第308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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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手射出第一轮箭后,两个壮汉狂吼一声,沉腰坐马,双臂肌肉贲起,再次挂上了弦,箭手迅速的将羽箭填进了箭槽,略作调整,再次扳动了弩机。羽箭急驰而去,瞬间飞过一百多步,刺穿了一匹正在狂奔的战马脖子,去势不竭,从颈后透出,射杀伏在马背上的骑士。骑士翻身落马,战马一个趔趄,再跑出两步,轰的一声摔倒在地,随即被后面的战马踏死。
王匡负着手,在射声营的阵地上不紧不慢的走着,不时的喊一声:“弓手随意射击,弩手注意目标!”
在他的指挥下,弓弩手们手不停挥,箭如暴雨。每架弩车前都站着三个将士,两个壮汉负责挂弦,一个负责上箭和射击,配合默契,动作迅速,虽然还是不能和弓手相比,但是比起惯用的强弩却快了很多。
这是王匡的功劳。他对强弩下了功夫,将强弩射击的速度提高了一倍,并且要求射手不要盲目射击,尽可能的选择有价值的目标,将强弩的威力发挥到最大。而弓箭手则不需要考虑太多,他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快,只要将箭射出去,力量足够就行。
他的辛苦没有白费,在经过了最初的紧张之后,射声营的将士很快镇静下来,将平时训练的水平充分发挥出来,接连不断的向鲜卑人倾泄着怒火。
鲜卑人苦不堪言,他们手中的骑盾太小,只能遮住身体的重要部落,却无法遮住战马,在汉军密集的箭阵面前,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先后被射倒,但是他们不敢停,他们只有冲过这两百步的死亡地带,接近汉军,才有可能进行反击。
弥加为了加快冲击速度,减少伤亡,放弃了射箭。迎着晚霞的汉军身上闪闪发光,可以看得出大部分人都穿了铁甲,对于这样的对手,他们的弓箭能造成的杀伤非常小,反而会因为射箭影响冲锋速度。
鲜卑人号角长鸣,骑士们伏在马背上,毫不怜惜的抽打着战马,希望能冲过汉军的箭阵,与他们展开面对面的厮杀。
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一部分鲜卑骑士冲到了步兵营的面前。面对着如林的长矛,他们没有退路,只能义无反顾的撞了上去。
“噗!噗!噗!”锋利的长矛刺穿了战马的身体,哀嘶着摔倒在地,庞大的身体撞得手持长矛的战士立足不稳,手臂酸麻,引起一阵慌乱。站后后面的伍长一面大声吼叫着“镇静”,一边迅速的刺出了手中的长矛,将马背上的骑士刺下马去。
“镇静——”
“注意阵形——”
吼叫声此起彼伏,安抚着步兵营将士的心,他们来不及抹去脸上的鲜血,用颤抖的双手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对准下一个冲过来的骑士。
“噗!”又是一轮冲击。
鲜卑人疯狂的撞击着步兵营的阵地,眨眼之间就倒下了几十匹战马,整齐的长矛阵摇摇欲坠,夏侯渊面沉如水,握紧了拳头,忽然一挥:“重甲士,出击!”
关羽倒拖着长柄斩马剑,从步兵营的阵势中的空隙里奔了出去,怒吼一声,斩马剑带着风声迎头斩下,迎面冲到的鲜卑骑士惊恐的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他看到自己无头的身体坐在无头的战马上,手中的战刀掉落尘埃,随即被汉军的长矛洞穿。他还看到那个高大如天神一般的汉军勇士快如奔马,转眼之间又杀死了一个骑士,接着奔向下一个。他看到天地在旋转,如巨石般的汉军阵地,如狂潮一样的鲜卑骑兵一一在他眼前掠过。
最后,他看到了大地,下一刻,他被一只马蹄踩中,裂成碎片。
天地一片黑暗。
重甲士从步兵营预先留好的空档里鱼贯而出,无所畏惧的冲向阵前的鲜卑骑士,大砍大杀,一下子将鲜卑人的势头打了下去。夏侯渊趁着这个机会重整长矛阵,然后发出命令,召回重甲士,让他们到阵后休息,保持体力,以备再战。
重甲士强悍的战斗力震惊了鲜卑人,鼓舞了所有的汉军将士,特别是离他们最后的步兵营更是热血沸腾,他们为自己刚才的慌乱感到羞耻,咬紧了牙关,握紧了长矛,等待着鲜卑人的再一次冲击。
长箭呼啸,杀声震天,鲜卑人在步兵营的阵地面前留下了层层叠叠的尸体,却无法撼动汉军分毫,反而有失速陷入阵地战的危险,只得狼狈的退了回去,在五百步外重整队列。
喧嚣的阵前静了下来,弓箭手松开了弓,活动着酸麻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上弦的壮汉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臂无力的垂在身前。他们第一次上阵,面对着汹涌而来的骑兵,有几分紧张,有几分害怕,又有几分激动,刚才注意不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些脱力。
“不要紧张,活动一下身体,喝点酒,吃点东西,准备再战。”王匡大步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大声提醒着这些初经战阵的将士,鼓舞着他们的士气。“我们是天子的禁军,是大汉最精锐的战士,我们是鲜卑人的噩梦。勇士们,奋勇杀敌,用你们的箭,把鲜卑女人变成寡妇,把鲜卑孩子变成孤儿……”
袁术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何苗和刘备说道:“这王公节怎么像个土匪似的?”
何苗茫然的摇了摇头,刘备却笑了起来,“袁兄有所不知,军中将士都是粗人,他们不懂什么太高深的道理,战阵之上,只有激起他们的杀气才能保全自己,战胜敌人。张护羌也是个读书人,可是在阵前巡阵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话来激励士气。”
袁术转过头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刘备,微微一笑:“刘君文武双全,既是大儒卢子干的弟子,又是北中郎将的兄弟,在宫里是太后的宠臣,到了疆场之上也是一名悍将啊。我听说你第一次上阵就斩杀了十二个鲜卑人?”
刘备无声的笑了笑,心道老子第一次上阵是在幽州,可不是斩杀了十二人这么简单,不过那次我被鲜卑人打败了,装死才能逃生,这事还是不告诉你的好。
“袁兄谬赞,备受之有愧。主要还是张护羌和皇甫大人指挥有方,我不过是适逢其便罢了。”刘备指了指远处的鲜卑人,“他们贼心不死,还想要继续冲击,袁兄武技高强,不想亲手斩下几颗髡头,一泄胸中的恶气吗?”
袁术心动不已,却还有些担心,“我……没上过阵。”
“谁都有第一次。”刘备从容的笑道:“大人身边有这么多虎贲郎,有他们的保护,等鲜卑人撤退时赶上去杀几个人是轻而易举的。”
袁术官居虎贲中郎将,这次带领着虎贲郎来参战也是存了立功的心思,只是袁绍没让他上前线,一直让他看守粮草,他只能看着其他人在塞外血战。这次袁绍被檀石槐追击,才给了他带兵参战的机会。他也知道,刘修之所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他,实际上是因为他的名声不好,要借他这张狗皮来隐藏皇甫嵩这个刚刚击败了慕容风的名将,给鲜卑人一个错觉,诱他们来攻,所以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听了刘备的话,他不禁有些跃跃欲试,心跳加快。
“皇甫义真……能答应吗?”
“我想袁兄如果请战,他不会不答应的。”刘修指了指前面射声营和步兵营的阵地说:“他们的人数太少,又是初经战阵,伤亡很快就会增大,有了袁兄和虎贲郎的大力协助,他们就能坚持更多的时间。”
袁术连连点头,射声营和步兵营的规模的确不大,一个营连官带兵加赶来不足千人,阵势的确显得有些单薄。他立刻向皇甫嵩请求带虎贲郎去加强步兵营的阵地,皇甫嵩答应了,让他带着虎贲郎站在步兵营的后面,先熟悉一下,然后再相机补缺,配合步兵营作战。
袁术兴冲冲的去了,桥蕤带着几个人寸步不离的保护他。夏侯渊接到命令之后,安排虎贲郎手持长矛站在最后一排,即可以近距离接触鲜卑人,又不至于一下子被鲜卑人撞中。
鲜卑人很快又发起了一轮冲锋,经过短暂休息的射声营再次开始发威,步兵营的将士们齐声吼叫着,互相鼓舞士气,握紧了长矛,等待着撞击的开始。袁术站在夏侯渊身边,看着鲜卑人冲过箭阵,催动战马狂奔而来,刹那间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中军离前线不过百步,可是这感觉完全不同,在这里,他能听到羽箭在头顶飞驰的啸声,他能听到将士们的吼叫声,他能感受到鲜卑人战马踩踏大地带来的震动,他能看到鲜卑人扭曲的脸,能听到他们凄厉的嘶吼,能听到长矛刺入身体时的闷响,能闻到鲜血的热腥味。
他看到一匹战马被长矛刺中,摔倒在地,却依然向前滑动,强大的力量崩断了长矛,将那名步兵营士卒压在身下,口吐鲜血而死,眼睛却一直不肯闭上,绝望的眼神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让他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浑身战栗,拳头却握得紧紧的。
“杀!”马背上的鲜卑人敏捷的跳下马允辉着战刀冲向汉军士卒,他刚刚举起刀,一柄长矛急速刺到,洞穿了他的皮甲,鲜卑人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前划了两步,一刀砍下了那个长矛手的手臂。长矛手惨叫起来,不过很快被人捂住嘴,拖到了后面,另外一个长矛手补了上去。
激励的战斗再一次展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夏侯渊也冲了上去,袁术没有多想,跟着也冲了上去,他们奋力斩杀着冲到阵前的鲜卑人,将他们一一砍倒,可是鲜卑人却好象怎么也杀不完,倒下一个,又冲上来两个。袁术一不小心被一个鲜卑人抱住,撕打间被扯掉了头盔,头发散乱开来,那鲜卑人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另一手挥拳乱打,袁术很快就被打得鼻青眼肿。
袁术发狂了,他扔了战刀,双手死死的掐住那个鲜卑人的脖子,用力将他向后推去,不停的用膝盖猛撞他的下阴,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拼命,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洛阳街头,正和一帮豪门子弟打群架。
那鲜卑人遭此重击,脸痛得变了形,再也没有力量和袁术撕打。袁术狂吼一声,跨前一步,双手和腰背同时用力,一个过肩摔,将鲜卑人壮硕的身躯甩过头顶,狠狠的砸在迎面冲过来的另一个鲜卑人身上,接着飞起一脚,狠狠的踹了过去。
两个鲜卑人一起倒地。
“你敢打我?”袁术怒不可遏,从旁边抢过一柄战刀,没头没脑的向鲜卑人砍去。鲜卑人被他的疯狂吓得目瞪口呆,手忙脚乱的挡了两下,被一刀砍中腹部。袁术用力一拖,鲜卑人腹部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热气腾腾的肠子挤了出来,鲜血流了一地。
赶过来掩护的桥蕤和刘备也吓得不轻,后面观战的何苗不禁打了个寒颤。
虎贲郎随即赶到,他们被袁术的杀气所感染,咆哮着向鲜卑人冲了过去。
夏侯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下令重甲士出击,步兵营抓紧时间重整战阵。
……
鲜卑人身后不远,夜幕之中,檀石槐坐在马背上,却闭目垂帘,身子随着战马轻轻的晃动着,如随风摆柳,看起来非常轻松。三千玄武营的将士在他身后排成十排,鸦雀无声,连战马都非常安静,只是不时的摇摇头。
檀石槐忽然睁开了眼睛,向前方看去。一匹战马飞奔而来,在他面前百步时减速,马上的骑士身子偏离了战马,带着战马强行转弯,在离檀石槐不到十步的地方停住。
“大王,我军正在攻击,汉人防守得非常严密,我军伤亡很大,弥加大人请示是继续攻击还是明日再战。”
檀石槐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那骑士飞奔而去,檀石槐眉头微微皱起,眼睛却看向了东南方向,抚在大腿上的手轻轻的敲了两下。
汉军一万步骑的战斗力超过了他的预期,弥加和素利两人联手,苦战半日还没有确立胜局,这让他开始怀疑先前收到的情况是不是准确。袁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生长于洛阳城,四世三公的袁家,骄生惯养的贵族子弟,洛阳街头的顽劣少年,虽然官居虎贲中郎将,却是第一次上战场,他能把一万步骑指挥得这么好,在一万精骑的攻击面前不落败势?
是他天生将才,还是汉人的战斗力真的有那么强悍?他知道汉人的装备好,可是汉军的主力都被袁绍带走了,袁术带领的应该只是一些后备力量,很可能其中还有不少民伕,按理说,这样的人不会是鲜卑人的对手,最多两个回合就会被击溃,所以他才会不顾天色将晚,立刻发动攻击。
但是,现在已经是第三个回合了,汉人还是没有任何崩溃的迹像,反而像越打越稳健了,看那样子,似乎再打一夜都不会有问题。
檀石槐疑窦丛生,他觉得这些情报很不准确,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战场上有意外很正常,毕竟斥候也是人,他们也会有疏忽,也会有胆怯,也会有聪明和愚笨,信息不准确甚至错误也是经常的事,檀石槐不担心这些,他相信袁术再是天生将才,汉军的战斗力再强,只要他带领玄武营出击,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他不想再耽搁了,准备雷霆一击,粉碎袁术的顽抗,解决这里的战斗,接下来,袁绍也会崩溃,屠杀即将开始。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些不安,他在等一个消息。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消息,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应该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隐没在黑夜之中的地平线。
远处一片漆黑,悄无声息,天和地融合在一起,难以分辨。
忽然,一点火光跃出了地平线。
檀石槐眼神一闪,已经准备抬起的手抽搐了一下,又不动了。
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渐渐的可以看清那是一个伏在马背上狂奔的骑士手中的火把。
骑士送来了一个消息:东南三十里发现汉军踪迹,人数近万,领军的是汉军北中郎将刘修。
檀石槐沉默了片刻:“你确信是刘修?”
骑士擦着额头的汗珠:“回大王,是刘修的将旗无误。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只站在火苗中的大鸟。”
檀石槐无声的笑了笑:“再探,想办法看清他的面孔,别中了汉人的奸计。”
骑士愣了一下,不敢分辩,打马离去。
檀石槐知道那个骑士在想什么,斥候打探消息,都是远远的看,根据对方的旗帜来分辨对方的将领和兵力,要想看到对方将领的面孔,那必须冒险潜入,这是非常危险,而且成功率非常低的办法,十次能成功一次,就算是天神保佑了,通常派几十人出去都没有一个成功的。
但是,檀石槐需要这个信息,他虽然没和刘修对过阵,但是对刘修却非常了解。这个汉人凶狠起来像头狼,狡猾起来也像只狐狸,他的手下也是如此,不久前的那一战,就是他手下一个叫赵云的年轻人拖住了慕容风的脚步,硬是强行吃掉了野狼部落。
檀石槐怀疑刚刚发现的这支汉军也有可能是疑军,因为刘修除非预先知道他会在这里伏击袁术,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
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和连已经带领红日部落逼近并州边塞,刘修此时此刻应该在并州作战,他怎么可能赶到这里?不过,如果真是刘修,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袁绍和刘修是大汉最近刚冒出来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世家,身后有强大的财力、人力,一个是寒门,却深得大汉天子的宠信,如果一战能同时解决他们两个人,将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如果刘修真的就在这里,那至少说明这件事和和连无关。
檀石槐看了看夜空,下令弥加和素利停止攻击。时间不长,前面的喊杀声渐渐的停息下来,弥加和素利先后赶了过来,他们身上都带了伤,特别是弥加,脸上一道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原本白白胖胖的脸现在像一个血饼。
“你亲自上阵了?”
弥加惭愧的低下了头:“是的,如果不是我犯错,战事不会进展到这一步,我唯有以死报答大王。”
檀石槐暗自叹了口气。弥加说得不错,如果不是他异想天开要想用赵苞的母亲逼赵苞投降,事情的确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只是这事怪弥加也没用,他是草原上长大的,草原上的人家族利益高于部落联盟的利益,对母亲的尊敬超过对部落头领,他们也知道汉人讲究孝道,却不知道在汉人的心目中,忠君有时候是要排在孝顺父母的前面的,虽说并不是所有的汉人都这么认为,可是赵苞那个为了道义连兄弟都不认的人,怎么可能为了母亲而投降?
要怪只能怪弥加对汉人的了解浮于表面,他们看不起汉人,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汉人。
“东南方向发现一万汉军,领兵的可能是刘修。”檀石槐言简意赅的把消息说了一遍,“我想先击破他,然后再攻击袁术。”
弥加和素利互相看了一眼,这才知道为什么檀石槐迟迟没有出击。这个消息如果属实的话,那对方肯定是在等檀石槐出手,等他们和袁术搅在一起的时候,这一万汉军从后面冲出来,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檀石槐的处理方案非常妥当。
“可是,我们不能让袁术和袁绍汇合。”檀石槐轻声说道:“无论如何,不能让袁绍得到军粮的补充。”
弥加犹豫了片刻:“大人,我留下看着他们。”
“你当然要留下,不过,仅有你是不够的。”檀石槐转眼看向素利,“你们都留下,但是不要急着进攻,等我回来再说。”
“大王,你只有三千玄武营,对方可是一万人,而且……”素利瘦长的脸上掠过担忧之色:“刘修的一万铁骑可是汉军中最精锐的。”
“他不可能有一万人,他又在虚张声势。”檀石槐淡淡的说道:“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那么大意的,我已经派人再探,如果他真有一万人,我会等你们一起去攻击他。”他顿了顿,又说道:“杀刘修,比杀袁绍更有用。”
弥加和素利只能躬身听命:“静候大王佳音。”!!!
第309章 鸡肋大法
夜幕笼罩了天地,汉军阵地上灯火通明,袁术捂着肿胀的眼睛,骂骂咧咧的坐在辎重车上,一手拿着一壶酒,不时的往嘴里灌一口。第一次经历血腥的厮杀,虽然被所有人都赞为勇不可当,但是被人打得鼻青眼肿的结果让他非常不满意。
桥蕤、鲍鸿抱着兵器,坐在不远处闲聊,今天那一幕吓得他们够呛,至今心有余悸,如果袁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怎么向袁逢交待?不过,袁术敢拼命,倒也是个意外之喜,这个好象一直没长大的家伙今天终于办了件比较靠谱的事。
皇甫嵩没有被白天的胜利所迷醉,他抓住鲜卑人撤退的时机,下令立即安营立寨,没有现成的木头立营,他就把辎重营排列起来,用铁环固定在一起,充当营垒,所有人都呆在自己的营地里,不得随意走动。一根根长矛捆架在一起,充当拒马,又在营地四周撒上了铁藜棘等障碍物,以防鲜卑人夜里偷袭。
与此同时,他派出几十个信使通知袁绍,粮草辎重已经到达落日原,请派人接应。
一万步骑在皇甫嵩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军心安定,士气高昂,大家就在阵中享用了晚餐,安静的进入了梦乡,负责巡逻的士卒警惕的注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皇甫嵩在大营外目力所及的地方安排了游哨,五人一组,一旦有情况,就用火把示警。
这个任务当然非骑兵营莫属,长水校尉曹操、屯骑校尉张郃和越骑校尉淳于琼概莫例外,亲自负责下半夜的值勤,眼下他们正在中军大帐里听皇甫嵩安排战事。论官职,他们不比皇甫嵩低,他们还是禁军将领,比起外放的太守要更加尊贵一些,在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看不起皇甫嵩,但是现在谁也没有这个想法。不仅如此,他们还对刘修感到由衷的佩服——刘修以前没有和皇甫嵩共过事,却敢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皇甫嵩,这份识人之明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皇甫嵩面色平静,他不紧不慢的讲解着明天的安排,在等到袁绍的消息之前,他不想行动了,面对檀石槐亲自率领的一万多骑,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进行对攻,只能以守为主,能守住阵地,就是胜利。考虑到步兵营损失比较大,皇甫嵩要求从三个骑兵营中抽调一部分人手补充进去,加强步兵营的力量。
“我们为什么不向征北将军靠拢?”淳于琼不解的问道。
“我们以步卒和大量的民伕,行动速度不够快。”皇甫嵩平静的解释道:“而且,征北将军本来就是要南归的,他身边就算是断粮了,听到我军的消息,也有能力杀过来和我们会合。”他沉默了片刻,又说道:“鲜卑人之所以士气旺盛,就是因为有檀石槐。我们没有檀石槐,但是我们有征北将军和北中郎将,还有诸位,兵分三处,对我们更有利。”
曹操笑了一声:“不错,檀石槐只有一个,我们却有三个,皇甫太守足以和征北将军、北中郎将比肩。只要我们有一路牵制住檀石槐,其他两路就有了反击的机会。”
皇甫嵩谦虚了两句,赞许的看了曹操一眼,这么多人,只有曹操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路人马,北中郎将实力最弱,如果檀石槐全力攻击他,恐怕负多胜少。”张郃担心的说道:“我们是不是要和他们联系一下?”
皇甫嵩摇摇头:“临前之前,北中郎将有过交待,我们只要自己不被檀石槐钻了空子就行,他自有安排。”
张郃和夏侯渊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虽然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刘修只告诉皇甫嵩,却不告诉他们,但他们相信刘修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用意。
皇甫嵩将他们的神态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张校尉,北中郎将对我说过,如果步兵营受创严重,你的大戟士将是最好的补充。我想先将你的部属调到步兵营的阵地上来,请你和夏侯校尉并肩作战。”
张郃拱拱手:“谨遵大人指挥。”
皇甫嵩松了一口气,又转向何苗道:“虎贲郎今天作战勇猛,但是他们战力太差,损失太大了,对陛下颜面有损。明日你们依旧在步兵营阵后,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上前厮杀,特别是袁术,他已经受伤,就不要再冲到前面去了。”
何苗还没有说话,曹操摸了摸鼻子,“这话恐怕要大人亲自对他说才行。”
皇甫嵩想了想,好象也的确如此,这里面真没几个人能拦得住袁术的,他刚要说话,刘备开了口:“我先去和他说说,如果他不听,再由大人出面不迟。”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刘备,似乎不明白刘备什么时候和袁术交上了朋友,袁术居然会听他的?刘备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家先生出自扶风马家,和袁术的叔母马夫人是师兄妹,我想他会给我点面子的。”
众人恍然大悟,夏侯渊却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
……
半夜时分,檀石槐得到了最准确的消息,那支汉军的主将的确是刘修,斥候虽然还没有看到刘修本人,但是他们看到了原属槐纵,后与槐纵一起被刘修俘虏的战马。
檀石槐顿起杀心。槐纵的意外战死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法忘怀的痛,槐纵各方面都像他,将来接替他成为鲜卑大王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由槐纵继位,不仅和连不会有任何痴心妄想,就连慕容风、风裂都会俯首听命,可是谁也没想到,槐纵去了一趟宁城,居然把命丢了,死在刘修的手里。
檀石槐不相信楼麓射死槐纵的传言,他相信这里面肯定有刘修的影子,不仅如此,从那一天起,刘修的影子就像鬼魂一样一直在他的周围萦绕。裂狂风突然离开弹汗山,西部鲜卑三大部落联合攻击北海却久久不下,和连几次莫名其妙的胜利,这里面都和刘修牵扯不清。
不过两年的功夫,西部鲜卑已经失去了控制,汉军更是杀到了弹汗山,袁绍占了他的王庭,又深入漠北,斩首两万。鲜卑人由攻势转入守势,几十年的大好形势急转直下,内部更是猜忌丛生,父子不合,君臣不睦,这些都是刘修搞的鬼。
他要杀了刘修,清除这个毒瘤。现在刘修带着一万人马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至于袁家兄弟,只要他们还没有回到塞内,生死就没有脱离他的控制。就算袁绍得到了袁术的辎重补给又怎么说,他就一定能安全的回去吗?
可是如果这次不杀刘修,下次就未必有这个机会了。
檀石槐静静的坐在火塘前,看着跳跃的火苗出神。他忽然有些烦躁,他的亲卫营名为玄武,可是刘修的战旗却是朱雀,他们似乎命中注定就是克星。他突然又想到了槐纵的那匹马,当初槐纵选这匹马的时候,就有人说这匹马的颜色不好,与槐纵相克,当时他当成一个笑话,不予置评,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
我要不要选一匹黑马或者白马作座骑?檀石槐忽然心中一动,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豹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帐外。帐门似乎被风吹动,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了一眼,散去了警戒,伏地施礼:“师尊。”
那个白色的人影罩在一件大氅中,看不出相貌,但檀石槐却能感受得到他的眼神。他一动也不敢动,静静的伏在地上。
“你心乱了。”那人淡淡的说道:“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道心已乱。”
檀石槐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却不敢抬起头,只敢把目光注视在火苗上。他拨了拨火,恭敬的说道:“请师尊指点。”
“我不懂用兵之道。”那人轻轻的拂了拂衣袖:“但是我知道,现在已经是夏天,五行中火的力量早就超过了水的力量,这个时候你和他对决是逆天行事。”
檀石槐的眉毛不由自主的挑了一下:“袁绍也是火。”
“他不懂道术。”那人有些不高兴,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可是刘修懂,他身边不仅有道士,而且他还通晓各种外道。”
“我也懂。”檀石槐平静的回答道:“师尊,我受你教诲三十年,无一日敢懈怠。虽然和师尊的道行相差甚远,可是你也说过,以道术论,天下能做我敌手的人已经不多。”
“不是不多,而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是你的敌手。”那人的声音缓和了些,“可是你要知道,道术虽然重要,但你还没有进入随心所欲的地步,单打独斗,你可以轻松的战胜刘修,但你们这是战争,不是比武较技,有很多东西都有可能影响你们的力量。”
他顿了顿,又劝道:“你何不暂缓一时,待勘破了境界,到时候又有谁是你的对手?”
檀石槐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师尊,你都没能勘破那个境界,我又怎么敢奢望?这三十年来,我除了征战,无一日不勤于道术的修行,可是除了最初十年之外,这二十年我就没有一点进步。师尊,我不是你希望的那种弟子。”
“不,你不要失望。”那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伤感起来,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微澜不兴的平静。“修道修的就是心,我到现在还是认为你的根骨是最佳的,刘修和你相比差得太远。十年面壁图破壁,也许你已经离大道只差一层薄薄的丝帛,只是没有最后挑破而已。这个时候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
檀石槐沉默以对。
那人似乎摇了摇头:“是我的错,当初就不该把兵法给你,你对兵法太过痴迷,舍本求末,忘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大道,这二十年,你虽然夜夜静思,可是你的心早就不在大道上了。”
檀石槐还是不吭声。
那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一阵微风吹过,帐门飘起,他已经消失在檀石槐的视野之外。檀石槐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如石雕一般。他忽然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就连当初槐纵阵亡的消息传来也没有让他如此伤心。三十年,师尊虽然几个月甚至一年才来一趟,可是他总觉得师尊就在他的身边,只要他需要,师尊马上就会出现,可是这一次,他觉得师尊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他失去了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伏了下来,额头贴着地,两行热泪无声的滴落在地上。等他重新直起身的时候,他的脸色平静无波,好象刚才那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他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唇边响起,大帐里的夜气忽然变得寒彻入骨,火塘的火苗像是被冻住了似的,突然矮了下去。
檀石槐的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火超过水?可是师尊你忘了,这里是鲜卑人的地方,在五行之中是水的力量最丰沛的地方,他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袁绍的大军都被我困住了,区区一万骑还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吗?”
帐外,两个当值的卫士揉了揉眼睛,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从眼前飘过,可是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
云中塞,风雪正在给刘修打理行装,他马上就要出塞赶赴落日原和檀石槐对阵,风雪非常担心,她看着沉思不语的刘修,忍不住提醒道:“和连那个人不可信,你不要听他的。”
刘修眉毛一挑,坏坏的笑了,“我没有听他的。”
“那你还赶到落日原去?万一大王带着大军在那里怎么办,就你这点人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的道术也比你高。”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他硬拼的,打不过就跑嘛,我只要缠住他就行了,不是和他硬拼。”刘修把风雪拉过来,搂在怀中,手从她的衣襟里伸了进去,握住她胸前那团弹性十足的禁脔,轻佻的拨了一下:“夫人,我最近道术也大有长进哟。”
风雪红着脸推开他的手,“你的道术我还不知道,连入静都做不到,就是有长进也有限,和大王相比还差得远呢。”
“这你就不懂了。”刘修又把她拉过来,挤了挤眼睛:“要不,我试给你看?”
风雪也有些情动,脸上发烫,斜睨了刘修一眼:“好啊,我也看看你最近有什么长进。”
刘修嘿嘿一笑,再次把手伸进了风雪的小衣,风雪惊叫一声,刚要推开他,刘修却收起了笑容:“不要动,我让你看看夫君刚悟出来的感天动地摧心大法。”
风雪本来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事,一听这句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在这时,她忽然变了脸色,柳眉蹙了起来,转过脸,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刘修。刘修嘿嘿一笑,手在她的小衣内又动了一会,风雪突然惊叫了一声,脸色变得煞白,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了心口,呻吟道:“夫君,不要了,我难受,难受极了。”
“嘿嘿,我厉害吧?”刘修收回手,轻轻的抚着风雪的背,过了好一会,风雪才缓过劲来,又惊又喜的看着刘修:“夫君,你怎么做到的?”
“我聪明啊,刚悟出来的。”刘修嘎嘎笑道,把风雪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怎么样,夫君厉害吧?”
风雪眼波一转,掩着嘴笑了:“厉害是厉害,只是两军阵前,大王大概不会让你这样把手放在他的身上施术吧?你这道术,除了欺负我也没什么用的。”
刘修老脸一红,讪讪的笑了两声。正在无言以对的时候,卢夫人披着一件狐裘,身着一身劲装走了进来,往门口一站:“大人,我这样子行吗?”
看着胸高腰细的卢夫人在自己面前摆造型,刘修只觉得丹田一热,邪火往外冒,风雪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不安份的部位狠狠的捏了他一下,这一捏更让他觉得销魂无比,差一点失守,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大人怎么了?”卢夫人诧异的看着他们,见二人面色怪异,神情暧昧,风雪的衣衫还有些乱,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俏脸泛红,连忙掩上狐裘,转身要走。刘修连忙叫住了她:“夫人且慢,我有件事要向你请教。”
卢夫人无奈,只得转过身来,羞涩的欠身施礼:“大人请说。”
她这一欠身,引得刘修又是一阵心动,刚刚享受了风雪的柔腻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心道不知道卢夫人的心口是不是一样细滑。风雪见他神情不对,连忙咳嗽了一声,娇笑道:“夫君刚刚悟出了一个感……摧心大法,想和夫人切磋一下。”
“摧心大法?”卢夫人很意外,眉梢一挑:“是摧心咒吗?”
“不是咒,是……”刘修抬起手,更觉得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想动,“是手法。”
卢夫人不解的看着他,黛眉微皱,樱唇微张,混杂了成熟和天真的神情让人心动不已。刘修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请夫人把手放在案上。”
卢氏依言伸出双手扶在案上。
刘修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静下瓦来,然后伸出手指在案上轻轻的敲击。他的手指非常灵活,像弹琴一样在案上跳跃,只是声音有些单调,听起来节奏很单一。卢氏轻轻的蹙起眉头,凝神细听,眼睛盯着刘修的手指,眨也不眨。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瞪圆了眼睛,脸色涨得通红。
“摧心咒?”
“算是吧。”刘修耸了耸肩,“我发不出什么龙吟虎啸狮子吼,可是我发现这同样能达到那个效果,只是刚刚悟出来,杀伤力还不大,而且必须贴近心口部位才有用。如果不是夫人五官敏锐,也许根本感觉不出来。”
“不不不,这只是技巧不够熟练罢了,但是大人,你别开蹊径,真是奇才啊。”卢夫人忽然激动起来,双手抓住刘修放在案上的手用力摇了摇,眼中射出狂热的光,吓得刘修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卢夫人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不过还是非常兴奋:“大人,能否告知其中的道理?”
刘修挠挠头,其实说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秘诀。他一直怀疑所谓的咒语是利用不同频率的声波来和人体的器官产生共振,以达到增大振幅,引起对方不适。人的心脏一分钟大概跳六十到七十五次左右,也就是说心肌的跳动频率大概是一或者略高一点,如果周围的振动与这个频率接近,人就会觉得心脏不舒服,有心悸的感觉。而频率低于二十的声波属于次声波,已经超出了人耳的接收范围,根本听不到,但有些动物却能接收得到,比如大象。
既然如此,那用手指敲击与心跳相同的频率,并保持同步,岂不是也可以让心脏变得更加剧烈,产生类似于心悸的感觉?
通过在风雪身上的试验,他可以说自己已经成功了,至少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不过,正如风雪所说,他这个摧心大法是个标准的鸡肋,只能拿风雪开开心,因为和人放对的时候,对手不可能让他把手放在心脏部位慢慢感受他的心跳,再一步步的增大心跳的幅度。
有那机会,还不如一拳打过去来得直接,哪里需要费这么多周折。
面对卢夫人的激动,刘修只能报以假笑,认为这只是一种偏执狂的表现,就和天文学家又发现了一颗远在几亿光年之外的钻石星一样,听起来很美,其实屁用也没有。
当然了,也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说不定她会让他在他身上试试,那肯定要比把手放在案上来得更真切。刘修心里有鬼,不好意思再看卢夫人,卢夫人沉浸在突然开悟的狂喜中,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有风雪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修,神情非常诡异。
卢夫人起身出去了,估计是找王稚共享这个发现,风雪慢慢靠了过来,仰起脸,盯着刘修的眼睛,拖长了声音:“夫君,你在想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想。”刘修眨了眨眼睛,掩饰的干笑道。
“嘿嘿嘿……”风雪伸出一只手勾住刘修的脖子,另一只手沿着两人的身体滑了下去,夸张的坏笑着:“夫君,我抓住了你的把柄呢,你还想抵赖?”
刘修睁大了眼睛,哀鸣一声:“夫人放手,这样子会……会搞出人命的。”
“要我放手也可以,你从实招来,究竟在想什么坏心思,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要是不老实,嘿嘿嘿,休怪我……”风雪脸色一紧,装出一脸凶相,手跟着也一紧:“斩草除根!”
刘修倒吸一口冷气,弓起了身子,嘴里雪雪呼痛:“夫人,我交待,我交待。”
风雪忽然兴奋起来,咯咯笑道:“快说快说,我早就觉得你们眉来眼去的不对劲了。”
第310章 分身乏术
檀石槐脸色阴沉冷漠,但是眼神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焦急。远处,汉军的影子隐约可见,他甚至能听到顺风飘来的歌声,可是他就是抓不住他们。
两天前,檀石槐发动了对汉军的攻击,正如他的猜测,汉军根本就是虚张声势,马蹄印暴露了他们的真实兵力不会超过两千,可是他也的确看到了槐纵的那匹红马,离得最近的时候他们只隔一百多步。
但是他抓不住那个让他咬牙切齿,夜难成寐的汉子,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从自己眼前逃走,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三千玄武营追击不到两千的汉军,看起来是手到擒来,但是等追击开始,檀石槐发现这些汉军简直滑溜得像条鱼,不管他怎么用力,对方总能在最后关头逃出去,而追得最近的时候,往往就是他们最难受的时候——汉军在逃跑的同时还向他们射击,他们装备了大量的弩,射程至少在一百五十步以上,比玄武营用的弓还远上几十步,再加上他们是在前面奔逃,玄武营在后面追,这样一来,玄武营好象就是凑上去被他们射似的,吃亏不少。
两天的追击,双方始终没有正面接战,玄武营损失了一百多个战士,四百多匹战马——战士可以躲避,但是战马却只能硬扛,它们庞大的身躯是汉军最好的目标——而汉军几乎没有损失,除了两个因为转身射箭而从马上摔下来的战士。
这个结果让檀石槐最终恼羞成怒,特别是那一百多个战士有一半是死在“刘修”的手中,那个该死的汉子骑着槐纵的战马,总是跑在最后,他箭术高超,能左右驰射,一百五十步内的命中率高达六成,百步以内根本就是例不虚发,玄武营的战士开始追得太猛,一下子被他接连射杀十一人,就连檀石槐本人都险些中箭。
原本稳操胜劵的战斗变成了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游戏。玄武营虽然人数是对方的两倍,战斗力又非常强悍,但如果追不上他们,就是有浑身的力气也是白费,就和力量强悍的勇士在水里捕鱼一样,他虽然把水塘搅得水花四溅,可是那条可恶的鱼却依然逍遥自在,就在他的手边游来游去,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欲罢不能,却又无计可施。
在继续追击和回去击败袁术之间,檀石槐犹豫不决。从理性出发,他知道这两千汉军是疑军,他们根本影响不了战局,他应该返回去,带着弥加、素利他们击败袁术,断绝袁绍最后的希望,可是他每次想要拨马离开的时候,一看到远处的那匹曾经熟悉的战马,一想到槐纵憋屈的战死,他就无法遏制自己的怒火和报仇的欲望。
有弥加他们看着,袁术不敢乱动,有慕容风看着,袁绍也只能坐以待毙,迟两天回去也许更好。他这样对自己说,然后不管不顾的继续追击。
仅凭这三千人要想在沙漠之中追捕这些汉人实在太难了,檀石槐考虑要不要再调一些人马来参加围捕,可是他又觉得可笑,三千玄武营抓不住两千汉军,居然还要再调其他人?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在飞逝,檀石槐离落日原也越来越远。
五里之外,吕布驻马而立,神情远没有檀石槐想像的那么轻松,这些天他既要引诱檀石槐来追,又不能靠得太近,有几次他险些被玄武营包抄,如果不是他手下有很多马贼,逃生经验丰富,只怕早就被檀石槐打得溃不成军了。
吕布很得意。刘修派他来的时候就说过,打这种仗,非你莫属。记住,不要和檀石槐硬拼,你只要把他从落日原引开就是首功,檀石槐和他的玄武营可不是你这两千人能啃得下来的,你先把前戏做好了,然后我们一起去蹂躏他,一定让他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这些很下流的话听得吕布眉开眼笑,深表赞同,他觉得大人和他这样说话,就是对他的莫大信任,就是把他当兄弟看,而不仅仅是上官和下属。
吕布很受用,也很感激。他不是没有冒险接近过檀石槐,但是正如刘修提醒他的那样,檀石槐非常强悍,他敏捷得让人难以想像,吕布曾经一口气射了他三箭,都被他轻轻松松的躲过了,甚至还抓过一支箭反射了回来,他的弓力强劲,如果不是吕布穿了铁甲,只怕一箭就被他洞穿。
真要是那样,吕布丢人就丢大了,被自己的箭射死,这要是传回去,一世英名还不全扔到大河里去了?
吕布放弃了冒险的心思,耐心地和檀石槐绕圈子。他相信,也许只有刘修能对付得了这种非人的高手,因为刘修也有些近乎非人,特别是那天从他脚下救走关羽的那一幕,吕布至今难忘,也许一辈子都忘不掉,他亲眼看到了一个人的速度能快到那种地步。
只是一瞥,便足以惊艳,虽然后来刘修也无法重现那一幕。
“兄弟们,准备跑啊,鲜卑狗又追来啦。”吕布看着远处的烟尘,大声叫道。战士们七嘴八舌的应着,策马狂奔,同时在马背上开始给强弩上弦。为了让他们占据足够的优势,刘修把体力最好的战马拨给了他们,同时给他们配备了近千张三石臂张弩,弩的速度虽然慢一点,但胜在射程远,至少比鲜卑人的骑弓远出五十步,这五十步看似并不远,却让他们可以在鲜卑人的射程之外进行自由攻击,让鲜卑人吃足了苦头,被动挨打却无力还手。
追逐又一次开始。
吕布随着战马起伏,在最高处时,他拉满三石强弓,反身射出了一箭,羽箭飞越一百五十步,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鲜卑人射杀,紧接着,魏续等人也扣动了手里的弩机。
羽箭飞驰,鲜卑人纷纷落马。
鲜卑人也在还击,但是他们的箭连吕布的马尾都碰不着,只飞到了一半距离就失去了力量,软飘飘的乱飞。成立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玄武营发现自己坠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吕布带着他们绕着圈,在一个又一个的圈子中,有意无意的把他们向南引去。
落日原,皇甫嵩打着袁术的大旗,继续和弥加等人对峙。
天马原,慕容风警惕的注视着袁绍的大营,焦急的等待着檀石槐的消息。
汉军大营,袁绍看着刚刚送到的消息,喜忧参半。
袁术放下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带着粮草辎重赶到,有了这些粮草,他就能继续耐心的和檀石槐纠缠,一步步的退回塞内,不至于落到当年李陵的境地。这让他意外,又让他高兴,袁术再顽劣,血管里流淌的相同血脉还是让他们在最困难的时候互相掺扶。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向刘修求救,而应该向袁术求援。现在袁术是听了刘修的命令来的,刘修同时还安排了皇甫嵩这样的名将以及北军、西凉军来协助他,这一仗打完,不管真相如何,袁术千里驰援,挽大厦于将倾,从鲜卑人手中救出了北征主力和他袁绍的故事就会传遍天下,原本在他心目中根本不是对手的袁术必然会名望大增,甚至会踩在他的肩膀上。袁绍相信,以袁术的能力,他想不到这一点,肯定是刘修在有意无意的促成此事。
而这才是袁绍最担心的。
兄弟不合,必为外人所趁,这个道理袁绍懂,却无法避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修在他们兄弟之间挑拨生事。
“攻击鲜卑人的大营。”袁绍做出了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决定。
众人面面相觑,韩馥试探的说道:“将军,我们粮草将尽,离落日原还有近百里,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如果攻击鲜卑人的大营,我们……”
“如果打败鲜卑人的主力,他能让我们安安心心的走吗?”袁绍平静的解释道,“鲜卑人一直占着上风,不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强悍,而是他们的大王檀石槐。”说到这里,袁绍嘴里有些苦涩,檀石槐是鲜卑人当之无愧的领袖,可是他这个征北将军却不是征北军的灵魂。“如今檀石槐被牵制在落日原,分身乏术,鲜卑人就是行尸走肉,这时候不攻击他,更待何时?”
他攥起拳头,做了一个义不容辞的姿势:“击溃鲜卑主力,我们才能缓步南归。”
“将军言之有理,正当如此。”审配站了起来,举手赞成。
何颙也站了起来,点头附和。
见这两个人同意了,不管是冀州人还是汝颍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意见,纷纷附和。袁绍随即下令,将所有的骑兵分成两部分,安排在两翼,步卒居中,组成的标准的步骑合击战阵,先佯装南撤,引诱鲜卑人前来攻击,待步卒缠住鲜卑人之后,两翼的骑兵再包抄过去。
众将轰然应喏。
一声令下,汉军大营鼓角齐鸣,所有人行动起来。鲜卑斥候不敢怠慢,连忙把消息报给慕容风。慕容风一听说汉军正在准备撤退,连忙召集各部落大人议事。他向他们传达了檀石槐传回来的消息,汉军的援军已经到了落日原,带有大量的粮草,大王的命令是不让袁绍和援军会合,必须把袁绍留在天马原,现在袁绍要走了,我们必须团结一致,不让袁绍逃脱。
听说是檀石槐的意见,没有人敢反对,他们在慕容风的指挥下,一部分人进行追击,一部分人绕到袁绍的南面准备堵截。鲜卑人以骑兵为主,他们不会列阵和汉军拼命,那正中汉人下怀,他们更愿意利用骑兵的冲击能力,不断的骚扰汉军,延缓他们的速度,一旦发现汉军的破绽,他们就会一涌而入,大肆砍杀。
他们曾经无数次的用这种战术战胜过汉军,今天不过是又一次而已。
见鲜卑人出营,汉军严阵以待,不敢怠慢,互相掩护着,交替向南前进。慕容风下令攻击,两个千人队冲出战阵,纵马狂奔,用最原始的力量冲击着汉军的大阵。
战鼓声骤然炸响,汉军齐声怒吼,弓弩齐射,刀戟并举,奋勇还击。袁绍站在指挥车上,密切注视着纷杂的战场,从鲜卑人的阵势他看得出来,慕容风只是想拦住他,并没有和他死拼的意思。
但是他不想,他要主动反击,他要趁着檀石槐不在的时候重创鲜卑人,锁定自己的功劳。
袁绍轻摇战旗,下令步卒攻击前进。
战鼓声一变,最前面的三个步卒方阵开始向前移动,两侧的两个方阵冲得最快,阵势慢慢的变成半月形,将来试探的两千鲜卑人包围在其中。袁绍看到,这两个方阵的最前面,各有一个大约百人左右的步卒小阵,他们杀得最快,所到之处,鲜卑人人仰马翻,其他人都跟在他们后面,方阵慢慢的变成矢形突击阵势。
“那是谁?”袁绍知道左翼的步卒方阵是审配指挥的,冲杀在最前面的应该是他推荐的高览,高览是冀州的一个豪强,但是没什么经学底蕴,只能跟着审配这样的大族。右边那个方阵是何颙指挥的,他却不知道何颙手下有哪个勇士这么善战。
郭图眨了眨眼睛:“琅琊人颜良,外号颜虎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匹夫。”
袁绍转过头瞟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郭图原本就鄙视武人,上次被刘修羞辱之后,这种心理更近乎偏执。
鲜卑人眼看有被包围的危险,不敢恋战,连忙撤出战阵。汉军士气大振,齐声高呼,前进的速度再一次加快。慕容风见了,不得不将两个刚刚逃出去的千夫长斩首,再派五千人强攻,一定要打掉汉军的士气,逼得他们结阵而守。
两军再次搅杀在一起,审配和何颙指挥大军奋勇向前,中间方阵的韩馥也不敢怠慢,亲自赶到阵前鼓舞士气。
在汉军锋利的的强弓硬弩和长矛大戟面前,鲜卑人抵挡不住缓慢而坚决的步伐,被打得节节败退,慕容风大怒,下令后退者斩,再派五千人上阵,才勉强挡住汉军的攻击。
袁绍见时机已到,下令田晏和夏育出击。
自从夏育和田晏先后被檀石槐的玄武营击败之后,他们率领的乌桓骑兵和匈奴骑兵就没怎么参加战斗,一直在休息,袁绍还经常请他们喝酒,安抚军心,现在得知援军就在百里之外,只要和援军汇合就有了生还的希望,而曾经重创他们的檀石槐又不在这里,他们终于鼓起了勇气,咆哮着杀出了战阵,向鲜卑人的两翼包抄过去。
积累了近半个月的怨气和沮丧化作蓬勃的杀气,一股脑的向鲜卑人倾泄。在勇气重新回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再次发挥了强大的战斗力,和鲜卑人杀得难分难解。
双方苦战半日,关键时刻,袁绍不顾郭图等人的极力劝阻,披甲上马,带着五千亲卫骑杀了出来。主将亲自出战,汉军士气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十几个鼓手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战鼓敲得震天响,化作一道洪流,向鲜卑人扑了过去。
袁绍踩着马镫,冒着被流矢射中的危险站了起来,铁戟直指前方,转身对身后的骑士放声高呼:“随我——杀敌——”
他的勇气激励得将士们热血沸腾,骑士们打马狂奔,齐声高呼:“杀敌——”
正在苦战的步卒听了,跺足大呼:“杀!杀!杀!”
大地在颤抖,尘土在飞扬,袁绍一马当先,率领五千铁骑从阵中杀出,直扑慕容风的中军。
慕容风脸色煞白,袁绍拼命了,亲自上阵鼓舞士气,可是他重伤在身,根本坐不稳马背,无法和袁绍一样,他能做的,只是调集更多的人挡在他的面前。而这个做法则让他显得非常懦弱,士气不可遏制的低落下去。
袁绍猛踹战马,直扑迎面冲过来的鲜卑百夫长。百夫长松开了弓弦,长箭呼啸而去,正中袁绍胸口,射进了铁甲,却再也不能前进半分。袁绍看也不看一眼,双手绰戟,大吼一声,一戟将目瞪口呆的百夫长挑下马去。
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青盐泽畔,和长水营的将士并肩驰骋,紧紧追随刘修烈火般的战旗,他热血沸腾,禁不住厉声长啸:“杀——”
“杀——”骑士们应声大喝,如风杀进。
鲜卑人大惊失色,他们近的用刀,远的用弓箭,但是袁绍这五千亲卫营是北征大军中装备最好的队伍,马是最强壮的战马,人是最勇猛的勇士,人人有精铁打造的铁甲,鲜卑人的刀和箭对他们无可奈何,袁绍身中数箭,却勇气更烈,手中的铁戟更是使得如泼风一般,一个又一个的鲜卑骑士被他刺下马去。
他的勇气激励了所有的将士,激昂的战鼓声一阵猛似一阵,战士们的吼声渐渐汇成一道汹涌的巨浪,向鲜卑人扑去,向慕容风的中军扑去,震得鲜卑人面容失色,战马哀鸣,裹足不前。
慕容风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不是檀石槐,如果檀石槐在这里,他一定能控制住局面,他一定会和袁绍一样冲上去,甚至当场斩杀袁绍,他甚至在想,如果是檀石槐在指挥战斗,袁绍根本没有勇气冲出来。
在不到三万的汉军凶猛的攻击面前,五万多鲜卑人开始慌乱,开始动摇,开始退却,并最终崩溃,各部落大人率领本部人马冲出战阵,四散而逃,慕容风回天无力,也只能在将士的保护下留下了战场,遁入大漠深处。
他所能做的只是派人向南寻找檀石槐,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他。
袁绍跳下马来,郭图、何颙等人连忙迎了上去,看着袁绍甲叶之间嵌着的羽箭,他们既后怕,又兴奋不已。
何颙大声笑道:“将军,这一战击溃了鲜卑人的主力,北疆从此太平了。”
袁绍一边在亲卫的帮助下脱下战甲,一边抚了抚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虽然想让自己显得稳重一些,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奋力一击,他居然战胜了鲜卑名将慕容风,以苦战多日的疲惫之师战胜了两倍于已的鲜卑主力,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功劳。
他有骄傲和兴奋的资本。
“都是诸君用命,绍感激不尽。”袁绍拱拱手,对围过来的众人欠身施礼:“请诸位放心,绍一定会将诸位的功劳上报朝廷,为诸位请功。”
“是大人威武,我等不过是追随大人骥尾,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审配抚着胡须微微一笑,眼中充满了兴奋。
“正南过奖了,如果不是正南和你手下的将士善战,打击了鲜卑人的士气,我也不会有这个决心与鲜卑人决一死战。”袁绍哈哈大笑,一手拉过审配,一手拉过何颙:“你们部下的勇士呢,为何不请来一见?”
审配和何颙同时笑了,转身把身后的高览和颜良请了出来。高览中等身材,圆脸庞,看起来和和善善的,颜良却高大威猛,足有八尺五寸,身披重甲,臂弯里挟着一顶铁盔,一走到袁绍面前,他就被袁绍儒雅而英气勃勃的仪表吸引住了,甚至连行礼都忘了。
郭图很不高兴,喝了一声:“休得无礼,还不拜见征北将军。”
颜良连忙躬身行礼。袁绍呵呵一笑,双手扶起颜良:“不用如此拘礼,壮士如虎,我见了也自愧不如,能得壮士相助,是我袁绍之幸。”
颜良感激不尽,再次拜谢。袁绍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壮士是哪里人?”
“良本是琅琊人,祖上却是赵人,闻说将军北征,特赶来效力,蒙伯求先生不弃,为部曲将。能追随将军与伯求先生,是良的荣幸。”
袁绍哈哈大笑:“听你言辞,想必也是读过书的,可知兵法否?”
颜良微微一笑:“良先祖颜公最在赵国为将,曾追随李牧征战,家传李牧兵法,可惜良资质驽顿,十不得一。”
“原来是将门之后。”袁绍点了点头,很惭愧的说道:“倒是我疏忽了,野有遗贤,我等难辞其咎啊。伯求,你我当以此为戒。”
何颙配合的自责了几句,周围的将士们更是钦佩不已,为袁绍的风度所折服。袁绍随即请诸将议事,打败了鲜卑主力,他们现在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去了,下一步就是南撤和援军汇合。袁绍同时派人送信给袁术,让他固守阵地,不要轻举妄动,待他赶到后再攻击弥加、素利,以免粮草有失。
第312章 天赐良机
一夜醒来,刘修看着被朝阳照亮的山坡,神清气爽,心情格外的平静,眼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那么和谐。他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跃而起,沉腰坐马,“呼呼”打了两拳,浑身的气血似乎比平时都流得畅快一些。他哈哈一笑,运足了丹田气,放声长啸,啸声在山谷间回荡,不少将士都向他看了过来,虽然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可是看他这个样子,都不约而同的感到高兴。
“大人,这觉睡得好吧?”郝昭拿着一杯热水和几块肉脯走了过来,刘修接在手中,用水漱了漱口,咬了一口肉脯嚼了起来。“好,比睡在家里的床上还舒服,简直是浑身轻松啊。”
郝昭笑了。贾诩拿着水壶走了过来,打量了刘修一眼,笑道:“卢夫人的道术果然不凡,大人有些日子没有这么轻松了。”
刘修笑笑,“文和说得是,我总是劝别人要一张一弛,可是自己却有些着相了。如何,有没有什么新消息过来?”
贾诩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该送的消息已经送了出去,徐晃已经在几个可能的道口都安排了斥候,只要檀石槐从方圆三十里的范围内,我们都能及时得到消息。”
“那就好。”刘修满意的点点头,有贾诩和荀攸策划,赵云、徐晃这些人来执行,他现在轻松了许多。这些都是人才啊,他拥有这么多人才,还怕什么檀石槐,不管是战还是不战,他都没有必要担心檀石槐才对。
“大人,那个使者我已经安排好了。”贾诩凑近了低声说道:“和连会为他的小花招付出代价的。
刘修嘴角一歪,和贾诩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和连自以为聪明,骗他说檀石槐只带了三千玄武营来劫粮,希望他和檀石槐杀得两败俱伤,可是和连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戏志才在最后时刻派出了信使,把檀石槐的行踪送到他的手中,他对檀石槐身边有多少兵力一清二楚。
檀石槐带着玄武营追击吕布是和连想不到的结果,同样也是刘修没有预料到的结果,他本来只希望吕布能够引得檀石槐有所顾忌,不敢全力一击,以保证皇甫嵩他们能支撑更长的时间而已,没想到檀石槐因为那匹战马而穷追不舍,非要杀了吕布那个冒牌的他为槐纵报仇,阴差阳错的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檀石槐居然真的只带了三千玄武营,脱离了主力。
“大人,要战吗?”贾诩见刘修眼神坚定,意气风发,不免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要战。”刘修肯定的点点头:“我们虽说没有绝对的把握,可是也未必就输给他,如果怯战,以后传出去只怕不好。至于是不是要死战,到时候再看情况而定。”
贾诩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什么,刘修的考虑也有他的道理,如果避而不战,只怕董卓会心有不甘,迟早会传到别人的耳中,最后传到天子的耳中,落人口实。他要的只是刘修不要做出不惜一切代价的阻击檀石槐,为袁绍、袁术护航的蠢事。
中午时分,徐晃送来了最新消息,他们已经捕捉到了檀石槐的踪迹,不过檀石槐好象也发现了他们,正在向这个方向赶来,最多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可能遭遇。
刘修命令再探,然后下令全军集合,准备战斗。
一听到这个消息,董卓顿时兴奋起来,他带着李傕和几个亲卫纵马而来,老远就大声笑道:“怎么,大人决定要打了?”
刘修笑盈盈的说道:“要打,看看玄武营究竟是什么怪兽,敲他几颗獠牙下来,让檀石槐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精锐。”
董卓哈哈大笑,用力拍打着胸口:“这才对嘛,我就说大人不是那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的人。敢打硬仗,大人,你有我们边疆人的血性。”
刘修陪着笑了两声,又和董卓商量说:“府君,我们虽说兵力占优势,可是玄武营是檀石槐亲自调教的精锐,在草原上威名赫赫,我们敲打敲打他们就行了,如果对方实在太强,我们也没必要硬拼。毕竟袁绍几万大军都被他击败了,我们……”
董卓连连点头:“大人放心,我不会和他们拼老命的,万一不对,我们就往南去,有种他就追到边塞去,我们再和他决一死战。我不是怀疑大人,我只是觉得一箭不发就回去,实在有些太窝囊了。”
刘修不禁宛尔,董卓看似粗猛,可不是个傻子,要不他也想不出要和张让套近乎的手段。这人能屈能伸,难怪后来搞出那么多事,连袁绍、曹操这些人都险些栽要他的手里。
大军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将士们按部就班的吃饭,喝水,喂马,检查着装备,半个时辰后,斥候密集起来,檀石槐大军已经到了五十里之外,从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应该是冲着他们来的。接战已经在所难免,即将与草原上的传奇英雄和最精锐的骑兵接战,大家在兴奋之余又有些紧张,临战的气氛在山谷间弥漫开来,将士们收拾好了行装,将不需要的东西全部放到副马上,交给辎重营的将士牵到阵后,所有的战士在各自的将旗下开始列阵。
因为粮草辎重和行军速度的考虑,刘修把各部进行了精挑细选,将那些在先前的战事中受了伤还没有复原的战士留在了塞内,新补充的战士也没带,除去由吕布带走的一千多人和关羽那一百重甲士,他现在身边只有三千多人,赵云和韩遂各有千余骑,他身边有一千两百多骑。董卓带了三千人来,其中有一千多一直跟着他的西凉部曲,还有两千多以马代步的河东步卒,携带着强弓劲弩,大盾长矛。
不用考虑太多,刘修将两千河东步卒安排在中间,赵云在左,董卓在右,韩遂为后拒,和他一起担任机动力量。这是汉军最擅长的步骑合击战阵,很简单,也很实用,对付以骑兵为主的鲜卑人最适合了。面对威镇草原的檀石槐和玄武营,刘修虽然人数战优,却还是决定采用防守反击战术,先看看对方的虚实再说。
大军列阵完毕,斥候像繁忙的蜜蜂穿梭不停,预示着敌人正在急速逼近。
刘修坐在步卒后面的指挥车上,双手抚在战刀上,轻轻的垂下了眼帘,站在他身后的卢夫人和王稚分别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了这两个道门中人站在身后,刘修心中大定,再想到董卓、赵云和许禇、张飞等人,他的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檀石槐,除非你是神,否则今天让你不死也要脱成皮,我还就不信了,在这么多高手的围攻下你还能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来了。”王稚忽然轻声说道。
刘修睁开了眼睛,眼神冰冷。
天边,沙尘飞卷而至,起伏的沙丘之上忽然出现了一条黑压压的线,那条线静静的停在那里,似乎他们一直在那里似的,任凭被他们带起的尘土汇成了长龙从他们的身边卷过,将他们隐藏在其中。
三千狂奔的铁骑,几乎是说停便停,而且停下来之后还是那么整齐,这些骑士们的骑术几乎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董卓的眼皮跳了两下,手伸到了刀柄上,缓缓的抽出了战刀,磨得雪亮的战刀在西斜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赵云眼神一亮,俊朗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红晕,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刘修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惊讶从眼中一闪而过。
远处,檀石槐笔直的坐在马上,在玄武营的阵前轻轻的踱着步,他看着远处占据了有利地形的汉军,微微的皱起了眉头。这里是落日原的边缘,刘修所在的山谷虽然并不高大,却是一片草地,在山谷中还有一汪月牙状的泉水,他在这里列阵,自然是因为昨天就在这里宿营,可以说他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可是玄武营却是奔跑了一百多里赶到这里,虽然他已经严格的控制了马速以保证战马的体力,但是毕竟不如刘修这般安逸。他相信玄武营的战斗力,可是他同样也不敢对汉军,特别是刘修所部的战斗力,在之前的战斗中,刘修已经展现了他强大的杀伤力。
更让檀石槐生气的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刘修,究竟是那个带着他绕了几天圈子的汉子,还是眼前那个坐在步卒后面指挥车上的人?不管怎么说,总有一个是假的。
他非常恼火,更是憋足了一口气要给刘修一个教训。不过,气愤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他在足够的距离之外停了下来,仔细打量汉军的阵势。
步骑合击是寓攻于守的战术,稳健有余,攻击不足。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防守的位置上,看来对方与深知玄武营的厉害,并没有因为兵力战优就自以为是,但同时也丧失了主动权。檀石槐冷笑不已,心里更有把握了。他得知有打着刘修战旗的汉军在落日原附近出现,而且只有五六千人,立刻赶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步兵,更重要的是,对方居然还想和他对阵。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檀石槐暗暗祈祷,苍天,希望他就是真正的刘修,这样我就能为槐纵报仇了。
他在阵前慢慢的踱着步,胯下的青海骢迈着优雅的步子,不时的抖一抖昨天刚刚梳理过,显得非常飘够的鬃毛,悠闲而自在,似乎不是在一触即发的战场上,而是驮着主人在风景如画的草原上散步。玄水营的将士虽然连续作战一个月了,都有些疲惫,但是他们的腰杆依然挺得笔直,神色依然那么无畏,仿佛对面两倍于已的汉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他们一个冲锋就可以击溃。
但檀石槐并不这么想,他知道这个阵势的优劣,也知道双方的体力差距,刘修虽然摆出了以守代攻的阵型,但是不代表他就没有反击能力,正相反,如果他不能一击得手,那么接下来就有可能被刘修抓住战机。
以优势兵力采取守势,这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应该有的举动,刘修几次战事都是以快打快,这次一反常态,可以理解为他害怕,同样也可以理解为示弱,更不能掉以轻心。
檀石槐宁愿相信他是后者,他自信可以横行天下,但是他从来不轻视对手。
他在思索破敌的战术,同时也让玄水营的将士调整一下体力,更重要的是培养已方的士气,打压对方的士气。既然对方示弱,那他也不介意借着机会再推一把。
刘修远远的看着这一切,又扫了一眼明显有些压抑的已方战阵,皱了皱眉头,招手叫过张飞,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张飞点头,取过一杆战旗,拨马出阵。
“大王,有人出来了。”一个亲卫轻声提醒道。檀石槐偏过头,瞅了一眼,见一个汉军骑士举着一杆小旗,轻催战马,离阵五十步,在朝这边喊着什么。离得太远,檀石槐听不清,不过他猜得出来对方是想请他阵前对话。他犹豫了一下,一转马头,向阵前驰去。
掌骑的两个随身亲卫立即跟上。
汉军阵前百步,张飞一手勒缰,一手持旗,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同样缓步而来的檀石槐。檀石槐只带了两个掌骑兵,可是那副神态却似乎身后带了千军万马,那种强大到极点的自信让他大加赞叹。
不愧是草原上的传奇,槐纵的父亲。
张飞抑制住心中的兴奋,运足了力气,大喝一声:“大汉北中郎将亲卫骑督张飞在此,敢问前来的可是鲜卑人檀石槐乎?”
檀石槐很诧异,他从张飞的声音中听出了激动,听出了战意,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恐惧,他仔细端详了张飞片刻,对这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顿生好感。
“正是本王。”檀石槐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很平淡,但是中气十足,隔着百步,一字一句的都清晰入耳。“你有何话,速速讲来,本王爱惜人才,你若下马投降,我必饶你一命,否则战事一起,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他的汉话说得字正腔圆,竟是正宗的洛阳腔,听得汉军大感诧异。
张飞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大喝道:“你有所不知,令郎槐纵在鸣鸡山为我家大人所擒,于宁城为我军所败,于梁渠山授首之时,某一一在场,亦有微功,如今又有幸与你对阵,正当送你与槐纵聚首,何来投降二字?要投降,也是你下马自缚,效槐纵讨饶之故技才是啊。”
檀石槐一愣,眼睛一眯,杀气迸现:“你究竟是谁?”
张飞哈哈大笑,拨马回到阵前,大声说道:“众将士,你们可知我是谁否?”
汉军将士凑趣的大声问道:“敢问壮士是谁?”
“我,涿郡张飞,北中郎将刘大人之弟子。某不才,追随大人鞍前马后,小有微功。有何功?某曾随先生于鸣鸡山擒槐纵,于宁城斩窦归,擒风裂,于梁渠山再败槐纵,枭其首。今日,便与诸位于此,再败蛮胡檀石槐,送他父子团聚。诸君,当努力之!”
汉军将士有的知道张飞的故事,有的却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刘修身边的亲信,现在掌管刘修的亲卫骑。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这才知道他跟着刘修做下了这么大的事,士气顿时高涨,七嘴八舌的叫道:“都督威武,本当如此。”
“对,送他父子团聚!”
这样一来,汉军原本有些压制的气氛顿时不翼而飞,玄武营带来的压迫感大为减轻。
檀石槐脸色变得越发的阴沉,他知道到阵前不会有什么好话,可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淡一笑,吐气开声,声音如同滚滚波浪,硬生生压过了汉军的鼓噪。
“无知小子,休得卖弄口舌,待本王擒杀尔等,看你如何饶舌。”
张飞虽然离檀石槐足足有五十步,还是觉得这声音似乎钻入了耳朵里一样,扎得耳膜麻酥酥的,心中暗凛,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放声大笑,张开双臂:“何必夸口,我军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既然来了,迟早是个死,难道还想饱餐一顿,做个饱死鬼吗?”
汉军闻言大笑,于扶罗大声叫道:“那就赶紧回去吃吧,别让老子等得太久就是。”
“就是就是,快点吃吧,做个饱死鬼。”
将士们哄笑声四起。檀石槐沉下了脸,他觉得这帮汉人小子嘴太损了,自己虽然武技高明,可是论嘴皮子只怕不是对手,再说下去只能更加丢脸。他冷笑一声,拨马而回。张飞见鼓舞士气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也不再纠缠,自行回阵。
檀石槐不为所动,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给将士们留出了休息的时间,这才举起了手中的战刀,下达的攻击的命令。
传令兵举起了牛角,呼呼吹响,玄武营的将士开始起动,檀石槐举着战刀,迅速冲出了战阵,在他的身后,骑士们汇成一道洪流,扑向远处的汉军战阵。
雁行阵!
见鲜卑人开始起动,刘修举起手,下达准备作战的命令。战鼓声蓦然炸响,所有的将士都止了说笑,紧握手中的武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正对着鲜卑人的步卒举起了盾牌,支起了长矛,抬起了弓弩,准备迎接凶猛的攻击。
玄武营加速非常快,不过奔出两三百步,战马已经全速奔马,奔腾的马蹄声夹带着蓬勃的杀气扑面而来。
“弩手准备——”
“弓手准备——”
“长矛手准备——”
嘶吼声中,弩手抬起了弩,眼睛瞄准了望山,弓手举起了弓,箭矢斜指前方,长矛手握紧了矛,矛头指向对方的战马。
“弩手——射击!”随着一声厉啸,一百只弩箭射出了战阵,飞过一百多步的距离,突然转头向下,扑向撞来的玄武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开始的时候,鲜卑人的号角声一变,奔驰的骑兵突然做了一个让所有汉军都想不到的动作。他们从马上站了起来,侧过身子,用身体的力量带着战马强行扭转方向,侧面正对着汉军战阵的骑士竖起了骑盾,挡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
骑兵洪流在汉军面前做了一个漂亮的转弯,流畅的改变了方向,向汉军的右翼急驰而去。
阵前变阵,玄武营以表演的方式展示了他们精良的骑术和绝妙的配合,同时也展示了他们近乎狂妄的自信心,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向汉军右翼的骑兵扑去。
檀石槐在和张飞对阵的同时,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近距离观察机会,他只是瞟了一眼,就看出了汉军两翼骑兵的实力差距。东侧的汉军虽然人数略少一些,但是阵势整齐,将士们身上的战甲也非常齐备,更重要的是将旗下的那个年轻汉将神情稳重,既不张狂,也不松散,他身后的战士也和他一样保持着沉默。而右侧的骑士人数略多一些,但是他们阵形相对比较松散,将旗下的中年汉将外形剽悍,眼光凶猛,但是他的部属和他的战马一样有隐隐的躁动。
右翼的骑兵应该是汉军中最弱的力量,是最好的突破口,击破他们,就可以避开汉军步卒的堵截,直击中军。
檀石槐利用玄武营将士精妙的骑术,完美的贯彻了自己的作战意图,给汉军一个意想不到的开局。这正是他最擅长的战术,是充分发挥他敏锐的战术意识和洞察力,结合玄武营将士卓越的战术技能而生的战术,看似信手拈来,却是不折不扣的致命一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檀石槐非常写意的一笔,就给了刘修一个惊喜,一个致使的惊喜。汉卒步卒方阵中的令旗兵举着手中的令旗,张大了嘴巴,发射的命令却凝滞了口中。而右翼的骑兵却本能的惊叫起来,董卓倒吸一口冷气,本能的猛踹战马向前奔去,举刀狂呼:
“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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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神乎其技
刘修把步卒列阵于山谷中,两翼的骑兵安排在两侧的山坡上,虽然山坡并不高,毕竟对骑兵来说往下冲容易,往上冲要困难一些。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檀石槐逆其道而行,偏偏选择了右翼的骑兵阵地作为突破口。
这样一来,不仅打破了刘修以步卒对敌的计划,而且利用了刘修的疏忽,抢占了先机,打了董卓一个措手不及。董卓因为多年的征战本能,不等刘修的号令就下达加速,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他已经落后了,如果再等刘修的命令,只怕檀石槐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以玄武营的精湛骑术,这段缓坡虽说有些影响,但绝对不至于影响太多,面对这样的精锐,如果他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战马奔跑起来,他就死定了。
李傕、牛辅等人也都大惊失色,下意识的跟着董卓开始冲锋。他们由上而下冲锋,多少能利用一些地利,只是事出仓促,阵形大乱,和队列整齐流畅的玄武营一比,他们显然非常狼狈。
董卓目眦俱裂,征战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可怕的对手,不过这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想太多,倒持战刀,顺手操起强弓,只是眼睛一扫,两只长箭就呼啸而出。
檀石槐诧异的看了一眼董卓,战刀轻轻一拨,两只箭就像断了箭的风筝,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他用刀一指董卓,微微一笑,一刀拨开一柄刺到目前的长矛,刀沿着矛柄滑下,一下剁下了那个西凉骑士的首级。
董卓骇然变色,却没时间多想,战刀挥起,大喝一声,向迎面冲来的一个玄武营骑士劈了下去。那骑士举盾相迎,“轰”的一声巨响,盾牌被董卓击得四分五裂,碎片在空中飞舞,那骑士吃了一惊,稍一迟疑的功夫,李傕飞马赶到,一刀砍下了他的手臂。
两军相撞,迸出朵朵血花。董卓反应及时,利用坡势勉强加起了速度,但是在有备而来的玄武营面前还是吃了大亏,一个接一个的战士因为速度不够而被对方撞倒,玄武营的整体实力也远在他们之上,董卓和李傕等人虽然咬紧牙关死战,不惜代价的冲击对方的阵势,企图缠住他们,给刘修留出调整的时间,但是玄武营还是很快冲破了他们的堵截,冲上了山坡,顺着坡势向北狂奔,直奔后军的韩遂。
一个回合,汉军右翼骑兵崩溃。
董卓在李傕等人的保护下,奋力砍杀,不知道砍倒了几个鲜卑人,直到眼前突然一空,才发现自己已经奔到了山坡之下,冲过了玄武营的战阵。他一边控制着战马转向,一边向后看去,这一看,让他心痛不已。
浅绿的山坡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不清的汉军战士,中间点缀着一些玄武营的战士,粗粗一看,比例至少在十比一以上,虽说事出仓促,但是玄武营强大的战斗力也可见一斑,纵横草原的铁骑果然名不虚传。
“回转!回转!”董卓猛踢战马,加速向玄武营追去。
“大人——”牛辅脸色发白,连连摇头,示意董卓他们伤亡太大,再打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董卓大怒,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战阵之上,岂能退缩。玄武营如此强悍,我们如果不人人死战,焉有活路?”他一边控马奔跑,一边沉声大喝:“随我冲锋,退后者,斩!”
将士们不敢怠慢,跟着他开始向山上冲,在奔跑中,他们不断的聚集起来,在董卓身后形成攻击阵形。鲜卑人发现了他们的动作,不免有些诧异,一个百夫长吹响了号角,随即拨转马头反冲过来,董卓毫无惧色,纵马上前,直奔那个百夫长,迎面一刀狠狠劈下。
这一次,他全力以赴,战刀带着风声,击碎了那个百夫长的盾牌,百夫长身子一仰,坐不稳马背,飞了起来,不依不饶的挥起了战刀,却无能为力,被李傕的战马撞中,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很快被马蹄踩死。
百夫长被杀,玄武营的将士都有些意外,但是他们依然无所畏惧的向进了汉军的阵势,双方搅作一团。董卓连声怒吼,一连斩杀七名对手,终于又站到了坡顶。
此时此刻,玄武营的主力已经在檀石槐的率领下与韩遂搅杀在一起。韩遂的阵势摇摇欲坠,却还在顽强的支撑着。
董卓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大声喝道:“击鼓,我们再杀过去!”
鼓手敲响了战鼓,只剩下不到三百的西凉骑兵在董卓的率领下向玄武营的身后追去。
刘修看着策马狂奔的董卓,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董卓已经挂了呢,没想到他还活着,还有勇气追杀玄武营,看起来形势还没有恶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击鼓,为董大人助威!”刘修一摆手,战鼓声再次炸响,董卓战意更盛,咆哮着向玄武营追去。檀石槐听到身后的战鼓声,回头看了一眼,不禁皱了皱眉头,董卓的强悍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遭受到如此重创的情况下居然还敢追过来,也算是不容易。
在他的可侧,刘修的中军骑兵已经转过了方向,正在准备加速,一旦他们也冲了过来,玄武营就会陷入三面包围,形势不容乐观。
“突进!”檀石槐视若不见,下令猛攻,玄武营将士齐声呼吼,再次发力,拥着檀石槐呼啸向前。檀石槐左手持矛,右手持刀,举手投足之间,连杀数名汉军将士,势如破竹的冲破了韩遂的阵势,然后拨转马头,沿着山谷向南奔去,直奔刘修的中军。
韩遂盔歪甲斜,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心有余悸。檀石槐的攻势太犀利了,他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挡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檀石槐向中军杀去。在这种地形上,玄武营的速度依然让人吃惊,他们的骑术让所有的人惊艳。
“文约,不要愣着,咬住他们!”董卓飞马而过,大声叫道。韩遂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整合队伍,与董卓并力追击。
刘修站在指挥台上,看着接连攻破了右翼和后军的檀石槐和他身边的玄武营,叹为观止。这才是骑兵的巅峰,和他们一比,并州铁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感慨虽感慨,刘修的心却异常的平静,他一面观察战阵,一面命令亲卫骑开始冲锋,同时命令步卒转身拦截。
檀石槐和于扶罗迎面而来,相距百步。檀石槐举起手,狂呼一声:“分列!”
战旗招展,号角长鸣,玄武营再一次展示了他们让人咋舌的骑术,狂奔的骑士突然分成两列向两侧的山坡冲去,于扶罗大吃一惊,却来不及转向,只能和玄武营交错而过,和追赶过来的董卓、韩遂迎面相撞。在他们的身后,玄武营再次合二为一,并且借着山坡重新加速,马不停蹄的向刘修和还在重新列阵的步卒冲杀过去。
看到这一幕,刘修目瞪口呆,脱口而出:“我靠!”二话不说,跳下指挥车,揪着荀攸的衣领就往东面的山坡上狂奔。卢夫人和王稚不敢怠慢,也跟着跳下指挥车,向刘修追去。
许禇却没有跑,他大喝一声:“列阵!”一千虎士同声以刀击盾,大声应和。张修刚刚转过马头,见鲜卑人来势太快,自己已经来不及加速,也急了眼,大声命令道:“下马,列马阵!”
骑士们虽然被鲜卑人神奇的骑术震惊,可是长期以来的训练还是让他们闻令下马,紧紧的拽住马缰绳,将战马聚集在一起,准备用密集的马阵来阻拉鲜卑人。
看到这一幕,檀石槐暗自叹惜了一声,再次发出命令,玄武营将士右转,从汉军已经失守的右翼骑兵的阵地上绕了过去,避开了张修的马阵和许禇的步阵,射出一阵箭雨,扬长而去。
随着玄武营的马蹄声渐渐远处,山谷中一片死寂,刘修和贾诩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不可思议,在这种地形上,骑兵居然能施展出这么流畅的战术,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
“大人,立刻收拢大军,于山坡上列阵!”面色发白的荀攸大声提醒道:“骑兵鲜卑人占优,步阵却是我们占优。”
刘修同意,立刻下令所有人一起到赵云的阵势上列阵,除了赵云所部,所有人都下马步战,抱成一团,不给檀石槐各个击破的机会。玄武营不愧是玄武营,既有强大的攻击力,又有让人瞠目结舌的灵活性,以汉军目前的骑术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和高手对阵一样,你就算有强大的攻击力,可是速度和反应都比对方差一截,很容易落入被动挨打的局面,既然如此,不如采取铁桶战术来遏制对方的灵活性,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
为了防止再被檀石槐使出声东击西的手段,刘修列了一个圆阵,外围是盾牌、长矛,里面是弓弩手,骑兵隐于阵中,摆明了放弃骑兵对攻,要用步卒和檀石槐死磕。
刘修背着手,在阵内不紧不慢的走着,郝昭捧着他的头盔,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刘修心里虽然很紧张,但是他非常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和将士谈笑风生,还和董卓开了几句玩笑,尽一切可能的让有些慌乱的将士们心情平复下来。经过刚才那一战,不少人都有些怯战心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董卓久征沙场,知道刘修这么做的用意,他爽朗的大笑道:“大人,要怪只能怪你的酒太好了,昨天喝得有些多,今天被檀石槐钻了空子。不过没关系,现在我酒醒了,要和檀石槐好好再战一场。”
“你啊,就是贪杯。”刘修指着他,佯作无奈的摇摇头:“是不是觉得这酒不要钱,所以就放开了肚皮喝?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真没看过你这么大的酒量的。”
“哈哈哈……没办法,并州的酒好,可是太贵,平时喝买的酒,心疼啊。并州的将士们,你们是不花钱喝酒的,体会不到我们这些人的苦啊。”
“大人,以后你也到并州做太守就是了。”一个并州将士大声叫道:“那也可以喝免费的酒了嘛。”
“好啊,这个建议非常好。”董卓大声笑道:“刘大人,你看行不行?”
“行,不过,我要看你这次能杀多少鲜卑人再做决定,我的酒只给勇士喝。”刘修转过身,对将士们大声说道:“将士们,不管你们是并州的还是河东的,或者是西凉的勇士,这一仗打赢了,每人赏酒一瓮,斩首一级者,再赏一瓮。我说话算数,绝不食言。”
李傕一下子跳了起来:“大人,斩了檀石槐,赏多少?”
“檀石槐?嘿嘿,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那我就当仁不让了,大伙儿别跟我争啊。”李傕胸脯拍得咚咚响,那夸张的架势好象檀石槐已经是他的俘虏了。将士们被他们的话逗得开怀大笑,紧张的气氛有所缓解。张飞又添油加醋的给他们讲起当初生擒槐纵的故事,说得大伙儿乐不可支。
刘修最后说,大家放心,我们不是孤军奋战,我们的任务就在这里堵住檀石槐,征北将军和皇甫嵩大人都在不远的地方,等我们把檀石槐打得筋疲力尽,他们就会来包围檀石槐。不过,我不想让他们捡这个便宜,我要自己把檀石槐干掉。论骑战,我们可能吃点亏,可是要论步阵,我们是绝对有优势的嘛。你看,檀石槐一看我们列成步阵,都不敢来了。
一席话,说得士气大振。远处的檀石槐一直没有动作,似乎也验证了刘修的话,将士们渐渐的心定了,拿起随身带的干粮和酒水饮用,恢复体力,准备再战。
檀石槐远远的看着汉军的新阵,迟疑不决,他知道面对这个阵势,玄武营没有太多的优势,当然了,他可以扬长而去,想来刘修也不敢追,可是这样一来,他杀刘修为槐纵报仇的希望也就落空了。更重要的是,这次如果让刘修跑了,下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权衡了一下双方的兵力,觉得击破汉军的战阵还是有很大机会的,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要落山了,如果这一次不能彻底击破汉军,他就必须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甚至可能放弃这个机会。汉军主力离此不远,他们随时可能赶过来支援,玄武营再骁勇,兵力差距太明显,他的胜算极小,只能放弃。
檀石槐下令将士们休息片刻,准备最后一次攻击。
战场上暂时安静下来,双方都在积蓄力量,迎接新的战斗,同时在等待着自己的援军。檀石槐给弥加、素利送出了消息,刘修同样给皇甫嵩送出了消息,但是到目前为止,谁还没有得到回音。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谁的援军先赶到,谁就有更多的机会。
檀石槐和刘修都没有想到,他们的援军已经交上了手。
皇甫嵩最先接到刘修的消息,得知刘修率军准备拦截檀石槐,他立刻召集众将议事。他说,刘大人将和檀石槐交手,不管谁胜谁负,檀石槐在短时间内都不可能赶到这里,这是我们击败鲜卑人的机会。征北将军已经击溃了鲜卑人的主力,现在给我们剩下的就只有弥加和素利,我们能放走他们吗?
当然不能。不管是西凉骑兵还是北军五营都激动起来,特别是北军五营,在经过了最初的惨烈战事之后,他们已经迅速的克服了恐惧,渴求一战。步兵营、射声营和屯骑营的部分将士已经亲身经历了战事,越骑营和长水营还没出手呢,特别是长水营,北军五营之中他们可是最有发言权的,如今两个前任长水校尉都立了大功,曹操作为现任长水校尉怎么甘心到战场上走一趟,却没有出战?
意见非常统一,袁术、何苗带领步兵营和射声营看守粮草,皇甫嵩率领五千西凉骑兵和长水、屯骑、越骑三个北军骑兵营出击。
一声令下,七千多骑兵冲出大营,向三十里外的弥加、素利杀了过去。
在之前的战斗中,皇甫嵩一直没有出动骑兵,只让步卒和鲜卑人接战。弥加他们下意识的认为汉军只是步卒厉害,没把汉军的骑兵放在眼里,觉得听从檀石槐的安排,离汉军三十里已经足够安全了,谁也没想到皇甫嵩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迅猛无比。等弥加得到汉军来袭的消息,汉军已经到了十五里之外。
弥加不敢怠慢,立刻列阵相迎,双方战作一团。汉军骑士积累了几天的杀气,这次全部爆发了出来,与鲜卑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杀。西凉骑兵在皇甫嵩的率领下曾经在北海大败鲜卑名将慕容风,士气之盛自然不在话下,长水营在并州连战连胜,精气神也没话说,就连没有上过战阵的屯骑营和越骑营也不甘落后,他们在张郃和淳于琼的率领下长驱直入,奋力砍杀。
经过半个时辰的苦战,鲜卑人抵挡不住了,他们开始败退,并最终崩溃,弥加和素利在亲卫营的保护下杀出一条血跑,落荒而逃。皇甫嵩以死伤两千余人的代价斩首三千余级,俘虏一千多人。
皇甫嵩随即下令留下一部分人收拾战场,其他人赶去支援刘修,他知道檀石槐的厉害,生怕被檀石槐偷袭,小心的把斥候派出五十里,以免措手不及。他同时让人通知袁术,鲜卑人已经被击溃,大营安全了,请立即安排关羽驰援刘修。
皇甫嵩没想到,关羽已经出发了。就在他们刚刚出营之后不久,关羽和袁术发生了冲突,关羽要率领重甲士去支援刘修,袁术却要他留下来帮着守营,双方没说几句,关羽拂袖而去,打倒了看守辎重的何苗,抢了两百多匹马和辎重,带着重甲士扬长而去,把袁术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
夕阳下,檀石槐展开了攻击,他没有派玄武营强攻汉军阵势,而是让玄武营绕着汉军阵势射箭,不停的挑拨着汉军的火气,希望能找到汉军的破绽。鲜卑人在阵前飞驰,不时的有人冲出阵列,在马背上表演着花哨的骑术,向汉军阵中射箭。
在鲜卑人的挑衅面前,汉军有些沉不住气了,有的人开始还击,但鲜卑人打马如飞,他们很难命中目标,而鲜卑人出列的却是箭术高明的射手,几乎每一次弦响,都有一名汉军战士受伤甚至毙命。
刘修摆摆手,示意将士们冷静,不要被别人所趁。他叫过赵云和郝昭,轻描淡写的说道:“去,给鲜卑人一点教训。”
赵云、郝昭躬身领命,带着弓箭走到了步卒阵中,注意着远处奔驰的玄武营,时间不长,一个玄武营骑士冲出了战阵,在奔驰的战马突然站了起来,然后翻了一个筋头,仅以双手撑着马鞍,倒立在马背上。玄武营将士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就在这里,赵云抬手就射,那个倒立的骑士应声落马。
玄武营的叫好声嘎然而止,汉军却士气大振,叫好声一片。
又一个玄武营骑士冲出了队列,直向汉军阵地扑来,拉弓搭箭,正准备发射,郝昭后发先至,一箭射中他的胸口,箭上蕴含的力量带着那个骑士从马上飞了起来,摔落尘埃。
“好!”汉军再次爆发出叫好声。
玄武营的将士火了,接连几个人冲出战阵,其中有一个冲到了董卓的面前,董卓冷笑一声,抬手一箭,将他射倒在地,然后轻蔑的唾了一口唾沫。
檀石槐见汉军中也有如此箭术好手,不敢再试,放弃了挑逗,一声令下,一个百夫长带着一百多名骑士拨转马头,如泼风一般向汉军冲了过来。
强攻开始。
汉军阵中弓弩齐射,鲜卑人伏在马背上,催马狂奔,几个骑士中箭落马,但更多的人却冲了过来,纵马踏向汉军。
“杀!”两柄长矛从盾牌中刺出,战马被刺个正着,轰然摔倒,砸得盾牌手站立不稳,头晕眼花。后面的将士一面用身体顶住他们,一面攻击马背的鲜卑骑士。那骑士虽然骁勇,接连砍伤了两个人,可还是很快被一柄长矛刺中,倒地身亡。
转眼间,更多的鲜卑骑士冲了过来,一个骑士从受了伤的战马上跳了起来,借着马的冲势,飞跃过步卒的阵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扑向弓弩手,弓弩手们措手不及,被他砍伤了几个,一时阵势大乱。赵云见了,转身一箭,将那个骑士射倒,后面的步卒随即穿过弓箭手的阵势,一阵乱刀将那个骑士劈死。
步卒阵前喊杀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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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旁门左道
檀石槐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每当一个百人队的攻势将竭的时候,他就会派出另一个百人队,持续不断的冲击着汉军的阵势。玄武营的将士步战配合虽然不如汉军,但也不可小觑,他们不仅利用战马的力量撞击,落马之后还可以继续步战,给汉军阵地造成更大的杀伤,这些人个人武技高强,往往一个人能付对两三个汉军士卒,给汉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但是汉军很顽强,一个倒下去,又有一个补上来,死死的挡住玄武营的攻势。檀石槐看看天色,不由得有些焦急,天黑之后,阵前横七竖八的尸体会给骑士带来很多的麻烦,对汉军步卒的影响却非常小,而且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是不利。他隐隐的觉得,没有了他的指挥,鲜卑人的实力下降得非常厉害,弥加、素利虽然都是草原上的勇士,但他们未必是皇甫嵩的对手。
一想到这个可能,檀石槐更加焦躁起来,无助感和夜色一样,慢慢的把他笼罩在其中。如果槐纵不死,风裂没有背叛他,现在肯定不会是这个结果。然后他最中意的接班人槐纵死了,风裂叛了,慕容风和和连为了鲜卑大王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并最终导致慕容风被汉人偷袭重伤,如今只剩下他独力支撑。
他太累了,他非常希望能有人来帮他一把。汉军虽然也有矛盾,每一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们至少不互相出卖,每次当他去攻击其中一个的时候,总有其他的地方会传来失败的消息。他分身乏术,疲于应付。
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刘修,槐纵是他杀的,裂狂风离开弹汗山也是他怂恿的,和连放水,致使慕容风被袭也和他有说不清的关系,如今他还拦在自己的面前,挡住自己的归路,是可忍,孰不可忍?
檀石槐纵马上前,贴身亲卫寸步不离。玄武营的将士们突然兴奋起来,跟着他开始奔驰,举起手中的战刀,发出斗志昂扬的吼声:
“嗬嘿!嗬嘿!嗬嘿!”
吼声传到阵前,正在死战的鲜卑人士气大涨,冲杀得更加猛烈。汉军将士咬紧了牙关,苦苦支撑,见檀石槐亲自冲了上来,几乎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刘修眉头轻锁,背在身后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指环,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
“射!”随着一个百夫长的怒吼,十具强弩先发出了轰鸣,弩箭刺破黑暗,直扑飞奔而来的檀石槐,青海骢中箭,长嘶一声,却依然发蹄狂奔,直到阵前才支持不住,轰然摔倒,檀石槐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左手的长矛灵蛇般拨开刺来的几柄长矛,右手战刀横掠,两个长矛手血洒沙场。他反肘横击,狠狠的砸在一面盾牌上,盾牌手惨叫一声,胳膊被他砸退,连退两步。
檀石槐矛刺刀砍,肘砸脚踢,顷刻间连杀五人,势不可挡的杀入阵中,亲卫们如影随形的跟了过来,迅速的将缺口扩大。
刘修眯起了眼睛,轻轻的摆了摆手:“文和,公达,你们退后。”
贾诩和荀攸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刘修要和檀石槐拼命了,这个时候他们站在这里只会让刘修分心。两人暗自叹了一声,一起向后退去。
刘修看了郝昭一眼,郝昭会意,晃动手中的战旗,战鼓声轰然炸响。正在拼命堵截的汉军忽然停住了脚步,放缓了攻势。檀石槐抓住机会,一口气直冲十来步,杀破步卒阵势,来到了刘修面前,中间隔着五百虎士列成了战阵。
檀石槐停了下来,抬起脚,用靴底擦掉了战刀上的血迹,冷眼打量着二十步外的刘修,沉声喝道:“刘修?”
刘修大马金刀的坐在指挥车上,听到檀石槐的问话,突然笑了,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一直听风雪说起你,今天总算见到了。”
檀石槐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了冷漠:“那个人是谁?”
刘修知道他问的是谁,得意的撇了撇嘴:“我的部将,吕布吕奉先,还行吧?”
“不错,可惜只是个懦夫,不敢与我一战。”
“大勇若怯。”刘修应声答道:“这些道理你不懂的,我不怪你。”
檀石槐冷笑一声,对刘修话语中的讥讽不屑一顾:“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今天,我送你去地府与槐纵见面,让你们公平一战,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他的对手。”
“杀一次也是杀,杀两次也是杀,我不嫌麻烦。”刘修有些自恋的看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笑容满面的看着檀石槐,“不过,我不喜欢槐纵,还是送你去见他吧。”
“你有这本事吗?”檀石槐淡淡的问道:“下来一战,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唉——”刘修摇了摇头:“匹夫之勇,何足道哉,你我都是领兵作战的将领,不是仗剑江湖的剑客,比的是指挥千军万马的用兵能力,又不是个人武力。你啊,境界太低了。”
檀石槐啊了一声:“千军万马?你有两倍于我的兵力,不是照样被我打得落花流水,你这用兵的能力也不怎么样啊。”
“不见得。”刘修轻轻的一挥手:“你何不看看身后?”
檀石槐慢慢的转过头,眼神顿时一缩。已经被他分隔开的汉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两翼夹击过来,长矛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大步前进,即将将他和他的玄武营分隔开来,现在在他身边的只有百十个亲卫。
“你好逞匹夫之勇,今天就让人杀个够。”刘修居高临下的看着檀石槐,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容:“檀石槐,今天是你最后一战,玄武营也将成为历史。玄武,毕竟不是朱雀的对手。”
“哈哈哈……”檀石槐怒极而笑,他知道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又中了刘修的计策。刘修把他放进来就是为了把他和玄武营隔开,玄武营虽然骁勇,但是没有了他,就等于没有了灵魂,接下来指挥必然失灵。
不过,刘修离他只有二十步,只要杀掉刘修,汉军同样会失去指挥,胜负尚未定论,又有何惧。檀石槐听着身后的喊杀声,再也不做任何迟疑,举起战刀就冲了上去。
“杀!”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一直警惕的注意着他的两个虎士听到他的喝声,还没来得及举起刀,他的刀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哧哧”两声轻响,刀锋割断了他们的咽喉,鲜血飚出。
“好快的刀。”刘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他的眼力远比普通人强,一般人觉得很快的手法在他的眼里却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刚才檀石槐这一刀,他却觉得有些跟不上。
风雪说得没错,檀石槐的武技的确惊人,如果一对一,自己真的撑不过一个回合。
刘修慢慢的吐出那口气,挥了挥手:“把他诱进来,别让他跑了。”顿了顿,他又对卢夫人和王稚说道:“二位,你们准备了没有?”
“好了。”卢夫人沉声应道。
“那就好,我们联手,斩杀此獠。”刘修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正在虎士包围中厮杀的檀石槐。檀石槐虽然被四面包围,可是他的脸色却依然平静无波,甚至看不出一点情绪,他只是不停的挥动手中的战刀和长矛,举手投足之间,斩杀一个又一个虎士,那些由许禇训练出来的虎士在他的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即使是合两人之力甚至三人之力,依然没什么机会挡住他的一击。
快,快得让人捕捉不到轨迹,虎士们的刀刚刚举出起来,他的刀已经到他们的面前,虎士们的矛刚刚刺出去,他已经侧身从缝隙里钻了过来,战刀轻轻的掠过他们的脖子,取走他们的性命,信手拈来,如俯拾芥。
高手,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如果不是虎士们奋不顾身,用身体堵死了他前进的路,只怕他现在已经杀到了刘修的面前。
刘修极力让自己的眼睛看着檀石槐,而不是看着那些虎士,这些人都是他身边的亲信,可是今天,他却只能用他们的性命来消耗檀石槐的体力。五百虎士,五百性命,有可能都成为檀石槐的陪葬。
也有可能是他的陪葬,如果最后他还是死在檀石槐的手中的话。
许禇站在他的面前,背对着他,他看不到许禇的表情,不过他能体会到许禇此刻的心情,看着一个个伙伴被敌人杀鸡狗一样的屠杀,想来许禇肯定不好受,可是到目前为止,许禇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像一座山一样挡在他的面前,作为阻拦檀石槐的最后一道屏障。
檀石槐沉默的厮杀,砍倒一个又一个的虎士,顽强的向前锲进,在他的身后,一百多玄武营的将士牢牢的护住了他的后背,和围过来的虎士展开血腥的搏杀。
玄武营的士卒虽然强悍,但毕竟不是檀石槐,他们和虎士的武力相差不远,在人数占绝对优势的虎士面前,他们虽然很英勇,伤亡却在不断的增加。
战,死战,不死不休!
在檀石槐的身后,韩遂和董卓也在血战,他们奉命截断玄武营的攻势,包围檀石槐。在白天的战斗中吃了玄武营大苦头的他们憋了一肚子怨气,此刻玄武营下马步战,焉有不发泄一番的道理。
董卓吼声如雷,战刀舞得呼呼生风,接连砍倒几个鲜卑人,大踏步前进。李傕带着亲卫紧紧的跟在他的身边,护着他的侧翼。在对面十步,韩遂也在奋力砍杀,段煨手持长矛,头盔已经不知去向,披头散发,一脸的血污,在火光下看起来如同鬼魅。他张大了嘴巴嘶吼着,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血战了大半天,他的嗓子早就吼哑了。
鲜卑人也知道危险,如果被汉军切断这条通道,大王的生死就很难说了,没有了后援,大王再勇猛,最后也会像一头被狼群围住的猛虎一样被分尸,没有一个人能战胜一支军队。他们奋不顾身的向两侧的汉军杀去,希望能把通道打开,让更多的战士冲进来保护大王。
双方胶着不下,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倒了下去,又有更多的人拥了上来。
刘修死死的盯着檀石槐,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荀攸接过了指挥权,正在下令赵云出击,打乱玄武营的后阵,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战鼓声。
荀攸侧耳倾听,瞪大了眼睛盯着远处的沙漠。
几个斥候从夜色中奔了出来,分别奔向汉军和鲜卑人的阵地。
一个斥候扯开了嗓子,大声喊了两句。战场上喊杀声太大,荀攸听不清斥候叫了起什么,大声问道。不过他的声音同样被淹没了。他连忙挥动手中的战旗,让那个斥候来到跟前。
“大人,吕布大人来援了,他就五里之外。”斥候快步走了过来,兴奋的大声叫道。荀攸愣了一下,随即大喜,站直了身子向远处看去。
一点火光,忽然跳出地平线,紧接着又是一个,又是一个,渐渐的在夜色里延续成一道蜿蜒的光线。
“击鼓,命令吕布出击!赵云出击!”荀攸兴奋的扯着嗓子大喝道。
战鼓声再一次炸响,援军到来的消息让每一个汉军将士都兴奋起来,他们吼叫着,呼喊着,掀起一阵阵浪潮,向鲜卑人卷了过去。
玄武营士气大落,通路瞬间被挤得只剩下三步宽。
远处传来了战鼓声,喊杀声,一条火龙由远及进,杀向还在阵外的鲜卑人。鲜卑人不敢怠慢,一个千夫长带着骑士们掉转马头,迎了上去。吕布手持铁戟,拼命踢打着战马,压榨出最后一丝马力,向鲜卑人杀了过来。
吕布因为担心被檀石槐咬住,一直不敢离得太近,得到刘修在这里列阵,要和檀石槐死战的消息,他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跟了过来,直到五十里外,听说到双方已经接战,他才放开手脚赶了过来。不过这一路他赶了近两百里的路,体力已经不支,只是看到双方激战正酣,他才不顾疲劳赶了过来。
吕布赶到,对汉军的士气大有振奋,赵云抓住机会,从阵中杀出,直扑玄武营的中腰。他们一直没有接战,体力充沛,又看着其他人血战了大半天,吃了鲜卑人不少苦头,心中充满了怒火,一出手便是全力一击。
鲜卑人阵脚大乱,他们接不到檀石槐的命令,只能各自为战,一个对付吕布,一个对付赵云,再也抽不出人来支援檀石槐。没有了后援,已经杀进汉军阵中的玄武营顿时感到了强大的压力,他们一个个的倒下去,那条生死通道也被汉军挤压得越来越细,随着最后一个战士被董卓砍倒,终于断绝。
檀石槐心急中焚,阵外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可是他却被困在阵中脱身不得,虽说眼前还没有生命危险,但随着身边亲卫越来越少,这个危险正在逐步的变大,而他要杀的那个汉子却无动于衷的坐在不远处,冷漠的看着他。
檀石槐压制不住心中的焦急,一直平静的眼神终于松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长啸。
啸声一出,战场上空凭添几分肃杀的味道,离檀石槐最近的几个虎士惨叫着扔掉了手中的武器,痛苦的捂着耳朵,玄武营将士也不例外,脸上都露出了痛苦之色,纷纷停住了搏杀,互相掩护着用东西堵塞耳朵,看得出来,他们对这种情况比较有经验,动作很熟悉。
可是汉军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密集的阵势顿时一滞,檀石槐抓住机会,突进三步,挥刀斩杀两名最先反应过来的虎士,再突两步。
“大人,虎啸!”卢夫人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掏出了怀里的青牛角,对准檀石槐奋力吹响。正在大步突进的檀石槐忽然一颤,脚步猛的停了下来,他仰起头,有如实质的目光向刘修看了过来,在刘修的脸上一扫,迅速的落在卢夫人的脸上,冷笑一声,吸了一口气,再次发出厉啸。
这一次,刘修切实的感受到了虎啸的威力,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似乎有人在他耳边用力敲响了洛阳城的那口巨钟一样,浑身的血脉针似的发麻,心跳加速,太阳穴跳得厉害,眼前一阵发晕。
卢夫人脸色忽然变得血红,她鼓起腮帮子,再次吹响了青牛角。
檀石槐突然转身,横移两步,撞开了两个虎士,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玄武营亲卫却没他这么快,被卢夫人的青牛角击得正着,头一仰,一口鲜血吐出,软软的栽倒。
卢夫人吃了一惊,没等她再次运足力气,檀石槐又是一声长啸,这一次他的目光死死的锁住了卢夫人,卢夫人像是被人狠狠的击了一拳似的,身子往前一挺,嘴角溢出了鲜血。她紧紧的握着青牛角,睁大了眼睛盯着檀石槐,努力想把青牛角举到嘴边,却怎么也做不到,呼的吐出了一口血沫,软软的栽倒在地。
檀石槐冷笑一声,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站在原地吸了两口气,正准备冲上来,一个雄壮的身影冲了过来。许禇暴喝一声,一拳击出。
檀石槐连发三次虎啸,又中了卢夫人青牛角一击,血气上涌,面对着许禇的猛击,他避让不及,虽然勉强侧开了身子,还是被许禇击中。轰的一声响,他的身子晃了晃,飞起一脚向许禇踢去。
许禇视若不见,击在檀石槐胸口的拳头转势向上,猛击檀石槐的下巴。
两人几乎在同时击中了对方,檀石槐头一仰,一串血珠飞起,向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站住。许禇也被他一脚踹中,“噔噔噔”连退三步,险些栽倒,亏得两个虎士抢上前去扶住他,另外两个冲上去,对着檀石槐就砍。
檀石槐真的被激怒了,他狂啸一声,战刀飞舞,将那两个虎士斩杀,飞奔上前,直扑刘修。许禇喘了一口气,再次迎了上来。
“呯呯呯!”一连串的闷响,檀石槐再退两步,许禇却是一连向后退了七步,猛地撞在刘修的指挥车上,轰的一声巨响,指挥车发出吱吱咯咯的呻吟,猛的一晃。
檀石槐的嘴角溢出鲜血,他的眼睛也变得血红,恶狠狠的盯着许禇,脚下踩得咚咚作响,简直像是一头巨兽走过。冲上去想拦住他的虎士被他一一击倒,四分五散,根本无能为力。
许禇坐在地上,看着越走越近的檀石槐,咬紧了牙关想站起来,可是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打断了似的,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他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心中的惊骇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也相信了风雪的那句话,檀石槐的武技深不可测,刘修也不是他的对手。
眼看着檀石槐就要冲到许禇的面前,王稚一声清喝,纵身跃起,人在半空中已经长剑出鞘,一抹寒光直奔檀石槐的头顶。几乎就在同时,张飞手中的长矛刺出,如毒蛇般直刺檀石槐小腹。
急奔的檀石槐突然停住了脚步,手中的长刀一荡,准确的击在张飞的矛头上。张飞只觉得两臂发麻,虎口一阵剧痛,再也控制不住长矛,矛头从檀石槐的身边刺过,挑飞了一片甲叶。檀石槐却一动不动,左手突然向上,紧紧的握住了王稚已经刺到头盔的长剑,发力猛甩。
王稚矫健的身子如同秋风中的一片败叶,甩出去几步远,幸亏是在汉军阵中,被虎士们接住,虽然有些头晕眼花,虎口流血,却没什么大碍。
一招之内,檀石槐连败王稚和张飞两个高手,旁边的所有人都被他惊呆了,就连许禇都忘了自己的处境,睁大了眼睛。
“叱!”一个人影从刘修背后跃出,正是白衣飘飘的卢夫人,她双手掐着手印,在空中迅速的变幻着,一声虎吼从她耳中即将呼出,檀石槐看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旁门左道!”顺手一挥,左掌从卢夫人的掌影中穿过,狠狠的击在她的胸口。
卢夫人半空中的身形忽然倒折,向指挥车撞了过去,青牛角从她的衣襟间滚了出来。檀石槐眼神一紧,忽然身形展动,像一只豹子一样扑了过来。卢夫人大惊,手挥足踢,却依然挡不住檀石槐伸向青牛角的手。
檀石槐已经碰到了青牛角,却没能抓住,卢夫人衣袖一卷,裹着青牛角摔倒在地,顺势一滚,檀石槐大怒,拔步上前,一脚踹了下去。
第315章 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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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寒光,从半空中斩落,利刃破空,发出刺耳的厉啸,虽-没在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滚滚的马蹄声中,但檀石槐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杀气。他猛地停住了脚步,微微的仰起了头,用眼角的余光向上看去。
一口带着长柄的斩马大剑凌空斩下。
檀石槐眉头微微一耸,眼中却露出了笑意,刘修终于出手了,他从高高的指挥台下跃下,发出了力道十足的一击。檀石槐暗自松了一口气,放弃了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卢夫人,转身向刘修迎了过去。
他的左手在胸前绕了个圈,倒卷而上,掌心拍上了斩马剑的刃面,右手倒提战刀,从左肋反撩上去。
他砍杀了大半天,战刀早就卷了口,但是这卷了口的战刀却带着风雷之声,谁也不会否认,刘修如果被他这一刀劈中,就算不会被劈成两段,断几根骨头也是不可避免的。
寓攻于守,防守和反击同时完成,檀石槐用他的行动完全的诠释了玄武的精妙-。许、卢夫人和王稚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拼命冲了过来,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
檀石槐左手拍在了斩马剑上,凌空斩落的大剑被他拍得偏离了方向,横飞出去,而他右手的战刀已经向刘修的胸腹斩了过去。
“大人——”
在惊呼声中,刘修在半空中双腿成一字踢开,一只腿勾在指挥车的栏杆上,另一只脚却向檀石槐的右手踹了过去,与此同时,他松开了被檀石槐拍中的斩马剑,右手在檀石槐面前一掠而过。
檀石槐骇然变色,他的左手拍中了斩马剑的时候就发觉了异样,气势惊人的斩马剑上并没有应有的力道,仿佛不是被刘修紧握在手中而只是被他从远处扔下来一样。电光火石之间,他发现刘修的右手腕下突然露出一抹寒光。
檀石槐本能的向后倒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让开了刘修暗藏的这一击。短刀从他鼻尖掠过,鼻尖一凉一滴血珠随着短刀掠起,在空中飞舞。
檀石槐抬腿曲膝,膝撞,脚踢,在身体失去平衡的情况下向刘修发出了还击。
刘修左掌准确的拍在檀石槐的腿上,踢着这股力量跃回指挥车。檀石槐也借着他的力量向后退了两步,重新站稳前弓后箭,战刀紧紧贴着右腿,左手护在胸前,冷冷的盯着指挥车上的刘修。
被他拍飞的斩马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刘修站在指挥车上,短刀在手中甩了个刀花,他瞟了檀石槐一眼,忽然笑了:“你认识青牛角,想必也认识这口刀?”
檀石槐一声不吭慢慢的收起了势子,双手扶刀,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他的身边已经没有玄武营的战士但围过来的虎士却被他的威势所迫,只是死死的盯着他,却不敢轻易上前。
许正准备上前,刘修叫住了他:“仲康,你们休息休息。”
许从刘修的声音中听出了刘修的镇静从容,没有多说什么,向后退了一步。
“还要战吗?”刘修伏在栏杆上,微笑着看向檀石槐:“现在跪下投降,还能留一条性命。”
“你没疯吧?”檀石槐的脸上终于落出了笑容,充满了讥讽:“我如果想走你拦得住?”
“呵呵呵······”刘修笑出了声,他把玩着手里的短刀,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檀石槐:“你是不是还想说,你现在是考虑要不要取我的首级,给槐纵报仇?”
檀石槐眼角一颤,哼了一声。
“如果在半天以前你有资格说这句话,现在······”刘修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你没有这个实力。我们汉人有句话,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和你交过手,你现在的处境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哼哼,不错,我现在确实很累,很乏,可是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檀石槐站直了身子,伸掉了手中的战刀,走到斩马剑旁,慢慢的弯下腰,捡起斩马剑,左手拄剑,右手并指在剑锋上轻轻掠过,他没有看着刘修,甚至没有看着任何人,全部的心神好象都在剑上,声音也冷得刺骨。“我的境界是虎啸,而你连狮子吼的门都没有踏入,有什么资格和我一战?这个女人本来有机会,可惜,她刚刚踏入虎啸不久,还没有掌握娴熟,否则倒是个劲敌。”
“虎啸?”刘修肩一耸,竟然笑了起来,他对檀石槐招了招手:“来,再吼一声让我听听,只要你吼得出来,我就放你走。”
檀石槐一滞,猛的将眼神扫向刘修,眼中杀气盎然。
“少来这一趟,老子又不是吓大的。”刘修收起了笑容,脸色一冷:“你是能发出虎啸,可是你刚才已经连发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猛,我很想知道,你能不能打破事不过三这个习惯。”
檀石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盯着刘修,手掌在剑柄上慢慢的滑动,手指一根接一根的捏紧。
“从你进阵开始,一共斩杀了七十五名虎士。”刘修从栏杆上取出三支残香,慢慢的捻着:“第一支香,你杀了四十人,第二支香,你杀了二十一人,第三支香,你只杀了十人。”他松开手,将三支残香扔在地上,眼神瞟向了檀石槐,杀气腾腾:“你超出了我的估计,可是你现在也比我预计的要虚弱。你和仲康两次交手,第一次在第二合回就击退了他,第二次却用了五个回合,还中了他两拳。你和卢夫人交手,第一次仅凭一声虎啸就伤了她,第二次却动了拳脚,甚至青牛角就在你眼前,你都没抓住。”他摆了摆短刀:“你要是还能发出虎啸,又何必站在那里不动,来啊,再啸一声试试。”
檀石槐脸色铁青,眼神有些慌乱起来。他没有想到刘修对他的一举一动看得这么清楚。他虽然没有去数,却也知道刘修所说的数字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误差。他苦战半日,现在已经筋疲力尽非常想坐在地上,又饥又渴,喝上一口水,吃是两块肉好好的休息休息。如果不是体力严重不济,他刚才又怎么能让刘修逃出他的手掌心。
“你已经败了,又何必自取其辱?”刘修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回头看看,你的玄武营全军覆没已成定局,在你的身边,还有两百多虎士,不瞒你说我身后还有五百通晓道术的骑士。我没有低估你,为了抓住你,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不得不说,你让我很失望。”
他指了指檀石槐,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如果你不是亲自突阵,我基本上没有抓住你,可是现在,你一个人在包围之中纵横草原的玄武营已经没有了灵魂,就像蛇没有了头,他们除了全军覆没的命运还能指望什么?”
“你,只是匹夫之勇。”刘修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檀石槐:“你这样的人,看似天下无敌,其实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罢了。你以为现在还是三十年前,你一个人骑着马追杀十几个马贼吗?你以为带着三千玄武营,就能纵横天下?你一直战无不胜,不是因为你真的无敌,而是因为你一直没有遇到直正的对手。”
檀石槐的鼻尖渗出汗水,渗入伤口刺痛让他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他莫名的烦燥起来,觉得再听下去一定会崩溃,不用刘修用手,他就会一败涂地。
他不想再听下下,一句也不想听,他怒吼一声拔步前冲,斩马剑在他手中划了半个圈,带着凌厉的气势凌空斩下。
刘修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在栏杆上,一截手臂粗的木头被他踢断,打着旋,直向檀石槐飞去。檀石槐避让不及,只得强行收住了脚步,一剑斩落。嗤的一声轻响,木头被斩马剑斩为两段。紧跟着,刘修手持另一柄斩马剑凌空扑下,斩马剑带着狂暴的力量向檀石槐劈去。
檀石槐无奈,只得取剑相迎。
“当当当当当当当!”一连串的暴响,刘修一口气砍出了七剑,向前攻出七步。檀石槐咬着牙,眼睛紧紧的盯着刘修,双手抖动,将刘修的攻击一一接住,每接一剑,他就向后退一步,以消解刘修剑上蕴含的力量。刘修砍了七剑,他退了七步。
“喀”的一声,两口斩马剑都禁受不住他们的力量,从中折断,断裂的剑头飞出。刘修长啸一声,挥舞着半截断剑横扫。檀石槐竖起剑柄相迎。“轰”的一声响,两根由硬木包裹竹片制成的剑柄裂开,一根根竹片扫在檀石槐的身上、脸上。檀石槐觉得脸上一阵刺痛,狂吼一声,奋力反击。
刘修一闪而退,一退就是七步,一直退到指挥车前,顺手从张飞手中接过长矛,双臂一振,矛头嗡嗡作响,直指七步外的檀石槐。
檀石槐屏住了呼吸,双手各持一截断柄,慢慢的转过身来,原本苍白的脸变得血红。
“你······”檀石槐瞪圆了眼睛,额头上、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双手握着紧紧的,生生的捏断了剑柄。“你······甩诈。”
话音刚落,一股血箭从他的咽喉处飚出,他晃了两晃,向前冲了一步。刘修二话不说,持矛飞奔,长矛刺出,正中檀石槐的胸口,锋利的矛头从前胸刺入,从后背刺出。
檀石槐不避不让,再次发力前扑,任由长矛从他的身体中穿过,他厉吼着,扔了手中的断柄,左手抓住刘修持矛的手臂,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右手挥起,狠狠的向刘修的头顶拍落。
刘修大惊,抽身想退,右臂被檀石槐死死的扣住,挣脱不得,无奈之下,他只得曲起左臂挡在头顶,同时抬起右腿,猛的向檀石槐的小腹踹去。
“啪”的一声,刘修只觉得左臂一阵剧痛,接着眼前金星直冒,就像被一头野牛撞中了一样,横着栽倒,所有的一切迅速的离他远去,天地之间只剩下那一声轰鸣。
还有檀石槐厉的狂笑!!!!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16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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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三年,七月。阳光灿烂,洛阳城一片欢腾,北方传来的捷报让所有人都大大的兴奋了一下。不管朝廷上有什么分歧,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打败了强大的鲜卑人,将不可一世的檀石槐的首级挂在洛阳城门之上,就是大大的吐了一口恶气。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居然拒绝了大汉的好意,如今被我大汉斩首示众,也算是个报应。
天子下诏与民同乐,大赦天下,又赐洛阳附近百姓牛酒,允许百姓结社饮酒取乐。洛阳市的商贾们趁机打出了让利的好消息,引得无数人涌向洛阳诸市,只要有点能力的都买上一些肉,打上一点酒,回家与左邻右舍同乐。至于那些家里穷得没饭吃的百姓来说,他们也有去处,因为不管是袁家还是刘家,都摆出了沿街长宴,各自庆功,不论是什么人,都可以吃个饱,喝个痛快。
一时间欢歌笑语满城。
天子穿着合体的长衫,混在人群之中,笑容满面的看着街道两侧的酒席,蹇硕陪着笑脸走在他身边,王越、史阿佩着长剑,警惕的注意着四周,虽说前后都有不少乔装的虎贲郎警戒,但是这里人太多了,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们俩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要那么紧张嘛。”天子笑道,“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谁还有心情杀人?”
王越笑笑,但笑容非常勉强。
“蹇硕,快,那里有个位置。”天子手一指,蹇硕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好容易空出来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天子跌足长叹,抬手给了蹇硕一个脑崩骂道:“你怎么这么笨,连个位置都抢不着。”
蹇硕陪着笑:“陛……”
“陛你老母啊。”天子劈手又是一下。
蹇硕苦着脸,却不敢呼痛,连忙改了口:“公子,是臣……我失口了。不过公子啊,这里这么多人,一股汗臭味,你哪能吃得下啊,要不,我们还是到府里找个位置?”
天子吸了吸鼻子,也觉得有些道理,这里虽然有肉香、酒香,但是汗臭味的确也不小。他耸了耸肩,向府门走去,刚踏上台阶,两个中年青衣汉子拦住了他们,客气而坚决的说道:“诸位,请在外面用餐……”
王越抢前一步,拦在那两个汉子的面前,从怀里掏出虎贲的腰牌在他们面前一晃。那两个汉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撩起衣摆就要下跪。王越一伸手,托住了他们两个:“不要惊动别人。”
那两个汉子会意,连忙把天子一行让了进去,随即把消息报告给家丞安权。安权一听,不敢怠慢,立刻让人加强戒备,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府,然后陪着天子直入后院。
清脆的笑声在后院飘荡,皇嫡子刘协满头大汗的在假山之间来回乱窜,每一个缝隙都不肯放过,一一查看,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藏在里面的刘和。他大笑着,伸手把刘和拉了出来,拖着她向水池中心的凉亭走去。
“阿母,阿母,我找到妹妹了。”刘协骄傲的叫着。
长公主放下书,看了他们一眼,扑嗤一声笑了出来,拉过刘协搂在怀里,从袖子里拿出丝帕,擦去他额头的汗珠,怜惜的说道:“看你,一身汗,也不知道歇歇。”又拉过文静羞涩的刘和,擦去她鼻尖的泥土,然后点了点她的小脸蛋:“看,这才漂亮嘛,以后可别躲在那些地方了,脏。”
“嗯。”刘和听话的点了点头,乖巧的倚在长公主身边。
“没关系。”刘协大声说道,还用力的挥了一下袖子:“阿翁在北疆与鲜卑人作战,击杀檀石槐,都流了血,受了伤,我们流点汗算什么。以后我还要和阿翁一样去打仗,去杀蛮胡。”
“小孩子家家,打打杀杀的可不好。”长公主沉下脸教训道,“你们要先读书,读了书,遵守圣人的教诲,以后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知道打仗有什么用?”
刘协缩了缩脖子,转身就要溜。一头撞进天子的怀中,他抬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也不顾手脏,一把抱住天子的手臂,大声嗓道:“士毅阿叔,你来啦。”
长公主一看,连忙起身要跪。天子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一把抱起刘协,夸张的笑道:“呀,又重了,叔叔都快抱不动你了。”
“吼吼吼……”刘协得意的仰起脸:“我吃得多,不像妹妹,每次吃饭只吃一点点。”他又抱着天子的脖子撒娇道:“阿叔,你这次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天子眨了眨眼睛:“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我想要个壶。”
“你喜欢叔叔做的壶?”天子忍住笑,怜惜的目光停在刘协的小脸上,舍不得离开一刻。
“是啊,叔叔做的壶最好看了。”刘协手舞足蹈的说道:“上次我把你送我的壶算给昭姬姊姊,她让我亲了呢。”
天子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笑容很怪异的问道:“那你这次想要个壶,又想送给谁?”
“给阿长,他说了,我送他一个壶,他就帮我打架。”
“阿长?谁是阿长?”
长公主插了一句嘴:“曹操的儿子曹昂,他说不清,一直说成阿长。”
天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用力的晃了晃刘协:“行,行,我明天就让人送一个壶来。不过,今天阿叔没带壶,阿叔给你带了些别的好东西。”
“谢谢阿叔。”刘协晃着天子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问道:“有没有妹妹的?”
“有,有。”天子乐不可支,放下刘协,让蹇硕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礼物,走到长公主面前,轻声说道:“朕这皇儿还真会拉拢人啊,拿朕亲手做的壶去送人。”
长公主含笑道:“皇嫡子善与人相处,几个年龄相近的孩子都喜欢他,将来一定是个能得臣下效忠的明君。”
“长公主教得好。”天子笑道:“看来当初把他寄养在这里是对的,要是在宫里长大,哪能有这样的见识。”
“蒙陛下和皇后信任,是臣夫妇莫大的荣幸。”
“嘿嘿,也是朕的荣幸。”天子很随便的靠着栏杆坐了下来,看着水池中吐着泡的小鱼,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北疆打赢了,朕非常满意,将士们的赏赐,朕正在让宋奇抓紧时间办理,只是时间可能略迟一些,要等到十月才能到北疆,你让他耐心一点。”
长公主点头答应,没有多说什么。仗是打赢了,但是钱也用光了,天子现在没有钱赏赐立功的将士。原本这些都是由袁家自筹的,可是现在大家还在争功,在功劳确定之前,谁也不肯拿钱出来。袁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却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如果天子不肯给袁家加官进爵,袁家自然不肯再做这个冤大头。
“你不用担心他的伤。”天子觉得心情有些沉重,换了一个话题:“他的头不碍事,只是手臂断了,还需要些时日。他身体好,朕又派了最好的太医去,不会有问题的。”
“多谢陛下。”
天子笑了笑,“我想让他回洛阳养伤,让他回来帮着朕教导皇子,同时也让你们夫妻团聚,你看可好?”
长公主脸一红,再次磕头谢恩。
天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为朕出生入死,朕不会亏待他,朕要赐他无上的荣华富贵,让天下人都知道,效忠于朕,才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长公主低头不语。
……
杨树湖畔,一座新城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之中。这座城规模并不大,目前在建的也只是衙城部分,方圆不过百步,但是这座城却有着一般城池没有的荣耀:这是天子赐名的落日城,以嘉奖刘修在落日原斩杀鲜卑大王檀石槐的功勋。一块由天子亲自书丹的御制纪功碑已经从洛阳运到,就安置在府寺的堂前。
刘修脖子里吊着绷带,打量着碑上天子秀丽的字体,沉默不语。天子来了诏书,拜他为镇北将军,继续兼领并州刺史。只是考虑到北疆战事告一段落,他又有伤在身,所以让他主持完了落日城的落成典礼之后就回洛阳,既是放假与家人团聚,也是参加洛阳的庆功。
从北中郎将升为镇北将军,相对于斩杀檀石槐的功劳来说并没有什么,刘修只是想不通天子为什么这么急的把他调回洛阳,好象不应该是养伤这么简单,联想到天子之前安排了几个宗室到各州任刺史的事情,刘修觉得天子这个诏书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
这个时候回到洛阳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贾诩、荀攸站在他的身边,目光同样落在碑上,神情却有些不同,贾诩很平静,眼中甚至看不出一点喜悦,荀攸却抚着颌下的短须,眼中露出些许欣慰。刘修听从了他的建议,全力一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斩杀了檀石槐。可以想像,鲜卑人已经成了一团散沙,再也没有大举入侵汉境的实力,对于风雨飘摇的大汉来说,这无异于松开了一根勒在脖子上的绳索。
刘修转过身,慢慢的向湖边的营地走去,贾诩和荀攸紧紧的跟在后面。风雪在湖边铺好了坐席,放好的案几,小道士张修带着几个卫士正在钓鱼,不过收获有限,因为张鲁、张卫兄弟和吕布的闺女吕小环三个娃光着屁股正在水里打水仗,水花四溅,就算有鱼也被吓跑了。
吕布抱着酒壶,对张飞挑了挑剑眉,得意的问道:“我家丫头怎么样?”
张飞眨了眨眼睛:“虎父有虎女,像你吕家的人。”
吕布嘎嘎一乐:“你这竖子,和大人一样,就是嘴损,骂人不吐脏字。我吕家人怎么了?不比你一个屠夫出身的好。”
张飞淡淡一笑,也不生气,刚要说些什么,听到刘修的声音传了过来,连忙站起身来。吕布看着女儿自得其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酒,也没注意到刘修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刘修一看他喝酒的姿势,知道这壶已经快见底了,不满的叫了一声:“喂,吕奉先,你给我留点行不行?”
吕布一愣,这才发现刘修他们已经回来了,他晃了晃酒壶,尴尬的笑了一声:“大人息怒,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说完,爬起来拍拍屁股,一溜烟的跑了。
“翼德,你去重拿些酒来,这竖子喝得晕乎乎的,我怀疑他能不能走到辎重营。”
张飞忍着笑,起身去取酒。刘修三人入座,拈了一颗盐豆子扔进嘴里嚼了嚼,然后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文和,我马上要回洛阳了,这里的事就交给你。”
贾诩点点头,“请大人放心,我一定确保并州无失。”刘修升任镇北将军,贾诩也水涨船高,升任镇北将军长史,在刘修不在的时候坐镇落日城,全面负责对鲜卑人的相关事务。原本鲜卑人的事是由护乌桓校尉兼领的,现在转移到镇北将军府。
“大战已经结束,但除了我之外,所有的封赏都还没有下来,时间等得长了,将士们会不安。”刘修有些挠头,“我回洛阳之后,会尽快安排一批钱来,你把我们缴获的牛羊也清点一下,先把战死和受伤将士的抚恤发下去。他们已经流了血,不能让他们再流泪。”
“喏。”贾诩躬身施礼:“我一定优待处理他们的事。”
“北疆暂时不会有大的战事了,抓紧时间让他们回家探亲。以镇北将军府的名义向胡市上的商人赊欠一些商品发给战士们,别让他们空着手回家。”
刘修接连吩咐了几件事,贾诩一一应了。过了一会儿,张飞拿了酒来,张修也烤好了鱼,三人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事。北疆战胜,但是遗留问题也不少,在高兴之余,他们都有些担心。可以想像,刘修这次回京也不会太舒服,遇到这种情况,贾诩跟着去是帮助最大的,但是他现在身负进一步分化鲜卑人的重任,刘修只好自已一肩挑了。
“我们要回洛阳了。”张卫一边啃着烤鱼,一边对吕小环说道:“你去过洛阳没有?”
吕小环摇摇头,“洛阳好玩吗?”
“当然了。洛阳有十个……不,一百个九原城那么大。”张卫张开双臂,向吕小环演示了一下洛阳的庞大,“洛阳城可热闹了,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有很多很多好玩的。”
“哦。”吕小环的有些羡慕的看着张卫:“有好看的衣服吗?”
“有,有很多很多。”张卫夸张的说道:“洛阳有好几个市场,每一个都比这里的胡市大,在那里卖衣服的地方就有一个九原城大,有各种各样的好看的衣服。”他仔细的看了一下吕小环一丝不挂的身子,老气横秋的点点头:“你要是穿上那样的衣服,你就是洛阳城最漂亮的女人。”
“不对。”张鲁打断了他,不满的横了他一眼:“英子姊姊才是最漂亮的。”
张卫愣了一下,连忙改口道:“嗯,你是洛阳城第二漂亮的女人。”
吕小环沉下了脸,不高兴的踢了一脚水,转身就走。张鲁可怜的看了看张卫,“你惨了,说错话了。”张卫挠了挠头,连忙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叫道:“小环妹妹,小环妹妹,你是九原最漂亮的女人。”
远处的刘修扑嗤一声,嘴里的酒从鼻子里喷了出来,酒水辣得他鼻子又酸又疼。
……
贾诩给对面的儒生斟满了酒,轻声把刘修的决定说了一遍,儒生不动声色的听着。
“先生,我觉得天子调将军回洛阳不仅仅是养伤那么简单。他有可能会在洛阳停留一段时间,而且我觉得天子这次只是封他为镇北将军好象有些薄了,和他以前对将军的宠信有些不符。”
儒生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么想,之所以只是拜他为镇北将军,一方面可能是先堵住袁家的嘴,另一方面可能也是为了让他能名正言顺的继续掌握并州的兵权,毕竟他能依靠的也就是这些。”
贾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唉,当初他不听我的,非要杀了檀石槐。如果檀石槐不死,北疆兵权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说了。”儒生微微一笑:“你不是还在北疆嘛,如果需要,随时可以挑点事出来。他不在北疆也好,如果北疆兵力太多,和连和慕容风多少还要有些顾忌,未必会那么快的撕破脸。”
贾诩没有再说什么。檀石槐死了,鲜卑人四分五散,天子认为北疆大局已定,不仅下诏撤回袁绍手下的大军,就连刘修手下缺损的兵员都诏令暂时不要急于补齐,实际上是变相的裁减了北疆的兵力。这当然和朝廷严重缺钱有关,但也很难说天子是不是有意要遏制刘修的兵权。
好处也不是没有,就是这个儒生所说,北疆兵力削减,鲜卑人的压力就小了,他们内乱的可能性就会增大。据消息传来,和连因为得到了刘修的通知,又有西部鲜卑的红日部落和中部鲜卑的虎部落的支持,抢先称王,慕容风实力不济,无法反抗,目前只能以弹汗山王庭还在汉人手中为由,要求和连夺取弹汗山再继位。和连为此派人来和刘修商量,能不能把弹汗山还给他,让他名正言顺的继位。只是弹汗山目前还在袁绍的掌握之中,刘修也做不了主,只好暂时搁置了。
可以想见,和连和慕容风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和解,内乱在即。
“先生有洛阳之行的打算吗?”
“你觉得呢?”那人反问道。
“我觉得先生应该去。”贾诩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我看得出来,他是希望我去的,只是和洛阳的事情相比,他觉得北疆的事更重要,所以,他没有强求我跟着去。”他沉吟了片刻:“荀攸很聪明,可是他毕竟是颍川名士子弟,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但肯定他的想法肯定不会和我们相同。而且他也年轻,没有经历过宦事,在用兵上有天赋,在心计上还缺些火候,再历练三五年也许才能成熟。”
儒生不置可否的笑笑:“你是说他可能向着天子更多一些吧。”
贾诩没有回答,但神色已经表明他的态度。儒生抚着胡须思索片刻:“既然如此,那我就到洛阳走一趟。不过,我不和他同行,还是到洛阳先看看情况再说,总不能空着手去见他。”
贾诩笑了:“以先生腹中的学问,空着手又何妨。”
……
八月,刘修又一次来到晋阳学堂,站在那间熟悉的屋子前,刘修瞟了风雪一眼。风雪低下头笑了,走到刘修身边,挽住了刘修的手臂,俏声道:“今天还住这间?”
刘修咂了咂嘴,佯作担心的说道:“不知道会不会再地震啊。”
风雪红了脸:“地震也没事,今天我保护你。”
刘修无声的笑了,用小指在风雪的手心挠了挠。风雪吐了吐舌头,松开了他的手,提着裙脚跳进了屋子。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屋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相关用具一应俱全。那张床上罩着浅蓝色的纱帱,也就是蚊帐。只是这顶纱帱与常见的纱帱比起来要稀疏更多,几乎是透明的,想必通风性更强。更让刘修感到好奇的是,这屋子里还安装了一座漏壶,就是那种看起来非常复杂的计时工具。
“这个计时还在其次,主要是降温。”蔡邕见刘修的目光落到漏壶上,连忙解释道:“这些水都是从山上顶下来的泉水,又凉又甜,有了这个漏壶在屋里会凉快许多,夜里睡觉还要盖上薄被才行。”
刘修恍然大悟,风雪却惊呼起来:“你们……你们太奢侈了吧,用琉璃做窗户?”
刘修一愣,这才发现窗户上不是糊的纸,而是镶着一块块巴掌大的玻璃,虽说这些玻璃还带着淡淡的绿色,里面还有不均匀的小气泡,但是在这个时代,玻璃还是非常难得的工艺品,用来做窗户还是太奢侈了。
“道学院做观天镜的废料。”蔡邕笑道:“那帮臭道士说要改进生火珠,做一个大的观天镜,结果花光了将军给他们的配额也没做出来,没办法,只好废物利用,把那些做废的材料回炉烧成窗户了。别说,这倒是个生财之道,现在晋阳城喜欢这种窗户的人还真不少,他们也赚了不少钱,现在又能重新开工了。”
刘修笑了:“怎么,能赚钱了?”
“赚了一点,我们也跟着沾了些光。”蔡邕笑眯眯的说道:“晋阳学堂打算在今年维护的时候,把大学堂的窗户全部换成这样的,冬天读书时就不用点那么多灯了。”
刘修高兴的连连点头,风雪听了,也心动不已的说道:“夫君,给我阿爸送一些去吧,这样他不出屋子就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了。”
“行,行。”刘修笑得合不拢嘴。虽然这些玻璃在他看来全是残次品,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更重要的是这些道士知道用自己的技术赚钱,自已养活自己了,这才是一个大进步,也算是走上了产学研一体化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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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黄巾乱 第317章 为富且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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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邕见刘修兴致很高,立刻邀请刘修去参观作坊。刘修虽然有些累,可是被这个消息所鼓舞,也欣然前往。
作坊并不大,只是学堂的一个角落里的一间房,几个天师道的道士正在炉子前面忙活,他们将熔好的玻璃倒在一块块泥范中,泥范一尺见方,等冷却下来就是成型的窗户玻璃。
卢夫人正在工作台前,一看到刘修进来,她连忙招呼大家过来见礼。刘修心情非常好,笑容满面的向大家致意,然后就转到了工作台前,让他们继续工作。看了一阵之后,他摇了摇头。
卢夫人有些紧张:“大人?”
负责作坊的一个老道士走了过来,非常拘谨的向刘修行了礼。刘修还了礼,微笑着问道:“你们赚的钱能抵得上成本吗?”
老道士仔细的盘算了一下:“大概有一成利。”
刘修笑笑,这比他估计的要高一些,大概是因为这东西对他来说很平常,但是对其他人来说还是很贵重的,价格卖得比较高。不过,对于一个新出现,并且带有一定技术含量,又是独家经营的产品来说,一成的利显然太低了。
“你们这个东西,至少应该有翻倍的利润,甚至可能有两倍到三倍的利。”刘修指了指那个没有一张床宽的操作台:“而且你们的产量也太小,靠这速度能赚几个钱啊。”
“大人言之有理,就是速度太慢了。”老道士陪着笑,用热烈的眼光看着刘修:“我们人手太少,还要花时间做观天镜,实在忙不过来啊。”
刘修一下子就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想增加人手?”
老道士笑着,连连点头。
“不行。”刘修很直接的打断了他的希望,“增加人手,就要增加配额。我现在很穷,没有钱给你们。”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很认真的看着老道士:“道长,你知道吗,你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拿着至少四百石的年俸,你们不需要养活仆从,你们实际所得比一个县长还要高,增加一个人,就要增加四百石的开销,以目前并州的粮价计算,就是六万钱。”
“大人说得对,大人说得对。”老道士有些沮丧,却不敢露出来,只好连连点头。
刘修进一步的开导道:“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稍加训练,他们不会做得比你们差。晋阳的佣钱行情好象一个月只有一千五到两千吧。一年下来,不过两万到两万五千钱,至少比你们少一半。”
老道士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顿时眼睛发亮。
“而且我请你们来,是为了研究新技术,却不是要你们做普通操作工。”刘修进一步的开导他们。他花相当于一个县长的薪资让他们在这里开发新技术,结果这些人把自己搞成了操作工,这个成本实在太高了,而且很不值得。他给他们出主意,先找一些工人来做,人工成本不到一半,自然可以赚得更多,而且又提供了工作机会。道士们还把主要精力花在研发上,一有新的进展,就可以在自己的作坊里试验,然后推出新产品。研和产要有联系,但不能混为一谈,道士和工人各有分工,这样才能不断的有进步。如果道士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些简单的活计上,不仅是人才浪费,技术进步也必然大受影响。
“比如说我,我是个将军,当然要作战,可是如果我早是像一个普通的战士一样去厮杀,那怎么行?”刘修指了指打着绷带的左臂:“喏,这就是代价。”
旁边的道士见他拿自己调侃,而且把自己临阵格杀檀石槐这样的大功当成一件不适当的事,都不禁笑了起来,他们明白了刘修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修继续循循善诱:“把具体的生产交给工人做,你们要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比如怎么除去这些气泡,比如怎么做得更平整,有气泡的和没气泡的,那价格可不是一回事啊。”
老道士开心的连连点头。
刘修又给他出了个主意,比如说,在做得很平整的玻璃上镀上金或者银,做成镜子,那可比做窗户值钱多了,而且做镜子不需要太大,巴掌大的一块就够了。
老道士半信半疑的应了,刚才刘修说的那个经营之法他非常赞同,可是这个把玻璃做成镜子的建议他却觉得有些不太靠谱。镜子都是铸的,哪能用玻璃做,这能行吗?
卢夫人注意到了老道士的不以为然,她最后留了下来,很严肃的对老道士说,你别以为刘大人对这些工匠之事不熟悉,他在洛阳能够站住脚,就是因为他对汤饼做出了重大改进,当时的罗敷面馆,现在的太极道馆,都是刘大人的手笔,如今并州各地流行的面馆,严格说起来都是大人的成果。老道士听了,这才不敢大意,答应立刻安排人去试。
第二天,王允、郭缊带着一帮并州豪强来到晋阳学堂。当初刘修和他们的契约三年将满,是到了签订新的合约的时候了。这三年多来,他们借了不少钱给刘修,最怕的就是刘修拍拍屁股就走了,刘修升任镇北将军,继续兼任并州刺史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最大的利好消息。
刘修特地请他们在自己的住处喝茶,商谈续约的事情,为的就是让他们看看这玻璃的妙用。其实王允他们几个家里都有了这样的玻璃,不过大部分还是只安装在书房的窗户上,谁也没有奢侈到所有的窗户都改成这样。那些实力较弱一些的豪强虽然没有买,但多少也见过,只是刘修这间屋子装的玻璃实在太多,屋子里不用点灯也亮堂堂的,着实让人羡慕。
“今年年底,晋堂大学堂将会装上这种窗户。”刘修笑道:“我希望,十年之后,你们家里的窗户也都能改这样的。”
郭缊笑了,拱拱手道:“大人,别说十年了,只要能在二十年之内,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笑着附和,只是还有拘谨。
“其实也没那么难啦。”刘修摆摆手,示意大家轻松一些。“就比如说不久前结束的这一战,我原本计划就是要先准备五到十年,从来没想到会在这个时代开战,也没想到我们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可是,我并不后悔当初五到十年的计划,毕竟即使是现在来看,当时的计划也没什么错。”
王允等人纷纷点头赞同。这一仗是打赢了,可是遗留的问题也非常多,朝廷没钱,将士们的赏赐到现在都无法落实。如果按照刘修当初制定的计划,准备五到十年,有了一定的积累再打,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局促的情况。如果不是刘修在落日原击杀檀石槐,这次大战的总体结果只能说是惨胜如败。
从大战的话题延伸开去,刘修先感谢了并州世家、豪强对他的大力支持,然后说,大战已经结束,接下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军费开支会大量降低,所以大家可以放心,我不会再向大家赊借大量的钱财。
“今天是最后一次,我向大家借一些钱来给立功的将士们发抚恤。”刘修拱拱手:“我也知道诸位已经尽了力,家底也被我掏得差不多了,可是那么多将士为了家国与鲜卑人以命相搏,如果连一点抚恤都拿不到,未免有些让人寒心。我恳请诸位慷慨解囊,让他们能安心的回家看望家人,能觉得这次征战是值得的。”
王允没有吭声,刘修前后几次向他们借钱,按当初的估计,未来十年的赋税都已经是他们的了,再借钱?且不说大家手里也不宽裕,就是有,刘修能还得起吗?
“大人,我们也知道将士们征战辛苦,大人为了斩杀檀石槐,还受了重伤,我们并州人都非常感激。”王柔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大人也清楚,我们虽然没有亲自上阵,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在位的不少人家里现在也没有存粮,只能全家食粥了。”
刘修连连点头:“我知道诸位也为难,不过,我向诸位保证,这次借的钱在年底之前一定还清,绝不拖欠。”
“年底之前?”大家都有些不太相信,刘修现在穷得丁当响,年底之前他能还这笔债?
刘修解释说,天子安排隐强侯宋奇到交州贩卖,所得的钱款就是给将士们的赏赐,只是因为谁也没想到大战结束得这么快,所以这中间有个时间差。你们现在把钱借给我救个急,等宋奇从交州回来,我就可以有钱还给你们了。万一宋奇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赖帐,我就是把京城的产业全卖掉,全家搬到晋阳学堂来住,也绝不赖你们的帐。
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王允等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大家凑了一下,凑了三千多万,离刘修需要的数目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刘修知道他们最近的确被他榨得差不多了,也不勉强,剩下的只好再想办法。
这打仗只是烧钱啊,不到半年的战事,估计前后砸进去的钱有四五十亿,现在有两万多战死的将士要抚恤,五六万立功的将士要赏赐,没有二十个亿大概也摆不平。如果全靠朝廷,上自天子,下至百官,把嘴全缝起来不吃不喝,也需要两到三年才能付清。
这也就是袁家为什么硬气的原因,目前只有袁家这样的号召力,能在短时间内筹集这么多钱粮,当年他们也不是白给的,天子一天不给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就看天子一天好戏。
做皇帝做到这个地步还真是没面子,想必天子那颗敏感的心又在熊熊燃烧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商量条约,经过三年的运行,他们从中发现了一些不太合理的地方,做了一些改进,争论是免不了的,但好在大家的利益方向一致,有分歧也不是原则性的。王允拿出经过他们讨论修改的新条约请刘修过目,刘修接过来,轻轻的放在案上,用手拍了拍,脸上还带着笑,只是眼神却变得凌厉起来。
看到这一幕,王允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也发现了异常,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紧张的看着刘修的一举一动。刘修刚刚还有说有笑,现在却露出这个表情,莫非是因为他们借钱不爽快?
刘修沉默了好一会,这才慢慢的抬起来,扫视了众人一眼:“诸位还记得三年的约定,很好。不过我想问一句,你们记得三年前我们签订契约,可记得三年前我们约定的具体内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刘修究竟想说什么,这三年来他们对刘修的支持不少啊,特别是去年袁家想夺并州,他们可是选择了继续支持刘修的,要不然他哪有机会立功。
他们屏住了呼吸,静静的听刘修说什么。
“诸位虽说都是世家、豪强,可是你们也都是读过圣人书的,这仁者爱人的道理想必都不会不懂,我当初就说,希望大家要向子贡学习,致富的同时不要忘了仁义,不要做富而不仁的恶霸,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刺史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些话,我写在前面的总纲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可是我发现,好象你们都没有太在意。”
他接着点出了几个人的名字,那几个人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不知道刘修为什么会特别说到他们。
“我接到举报,你们家的作坊存在压榨工人工资,随意延长劳动时间的情况,这不仅与圣人的教诲相违背,同时也违反了我们当初的契约,我想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根本没把这份契约放在眼里,故意以身试法?”
那几个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他们虽然不觉得这些事是什么大事,可是刘修专门把这件事提出来,那就不是小事,如果再因此不签契约,他们的罪名可就大了。
刘修盯着他们,厉声喝问:“有没有这么回事?”
几个人迟疑了片刻,先后点头承认。
刘修冷哼了一声,“鉴于你们的情况还不是很恶劣,而且没有闹出人命,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希望你们尽快整改,并按照相关的规定对那些工人做出补偿,否则,我将依据契约上赋予我的权力,对你们进行武力干涉。”
不仅是被点到名字的几个人又羞又愧,连连点头答应,几乎是所有的人都骇然变色。刘修为了这件事出言要用武力威胁,这可不是小事情。有的人隐约想起来,好象那份契约上的确有这么一条,当时只是觉得刘修是装门面用的,没曾想他现在真的要动手了。
刘修转过头看着王允:“我要求刺史府的相关人员对此作出解释,这样的事我都知道了,为什么刺史府一直没有报告?你们如果知道了却不报告,你们是渎职,是无德,如果不知道,你们是失职,是无能,不管怎么说,你王允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根据当事者要避嫌的约定,我现在停止你的别驾职能,刺史府由郭缊负责,对相关的责任人的查处事务将由温恕负责。”
王允面红耳赤,如坐针毡。
刘修严肃的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声音很严厉。“人无信不立,既然签订了契约,我们就要遵守。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不履自己的诺言,所伤害的不过是一两个人,可是如果我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不履行自己的诺言,受伤害的就可能是一批人,最后伤害的就是我们自己。商鞅尚且知道立木取信,难道我们这些信奉仁者爱人的人只会把信义二字放在嘴上?”
刘修转过头,盯着王允的眼睛:“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做出这样的事,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会把你所做的事当作典型通报全并州。我也希望你能做一个真正的汉子,勇于面对自己的错误,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逃避现实。子师,你如果连做一个州别驾都不能秉心持正,又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王佐?”
王允无地自容,伏在不起。
“温君,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希望看到你的调查结果。”刘修把目光转向温恕:“我想请你明白,我请你去做调查,并不是因为你和子师有什么关联,而是因为你没有在并州担任任何官职。希望你能秉公办理,不偏不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能够经得起所有人的质疑,包括子师。”
温恕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开始以为刘修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是给他一个报复王允的机会呢,听了这句话才知道不是那么简单,调查结果必须做到确凿无疑才行,弄不好他也会和王允一样被通报全州。成则名声大噪,败则身败名裂。
刘修又苦口婆心的讲解了一些道理,让这些世家、豪强在剥削百姓的同时能够留点余地。他用朔方、五原两郡做例子,这两个郡因为冬天的时间长,手工作坊很多,生产的大量物品除了供给军用之外,还有不少民用物品,这些民用物品一部分用来和鲜卑人做交易,一部分内销,如果不保证那些百姓能拿到自己应得的工钱,他们哪来的钱去买这些货物?
钱,只有流通起来才能产生价值,堆在钱库里就是一堆铜而已。百姓有了钱,才可以拉动消费,你们生产的那些货物才能销得快,才能产生利润,如果百姓没有钱,你们卖给谁去,互相交易?就算你们都有钱,消费得多,可是又能消费多少?
这些人对刘修的话半知半解,有的人听得明白一些,有的人却不以为然,不过有契约在,他们也不敢明着硬扛,圣人经典可以当个屁,可是刘修的武力却是实实在在的,连王允这样的名士都被刘修制住了,其他人更不敢轻举妄动。
“契约先留在我这里,我看了之后,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会和你们续约。”刘修扫了众人一眼:“不过,我希望你们认真对待这份契约,不要以为这只是几句空话,要不然的话,我将非常乐于看到毁约的结果。”
众人凛然心惊,如果毁约,他们就惨了。刘修手里有兵,他们根本不是对手,现在做任何有背契约的事都是在玩火。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王允和温恕,特别是那些没有违背契约的人,在他们看来,王允包庇那几个违约的人实际上是对没有违约的人的不公平,他不仅辜负了刘修对他的信任,同样也辜负了其他家族对他的支持。而温恕能否尽快拿出一个让刘修满意的调查结果,在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这份契约能否再签三年。这不仅是能不能发财的事,而是他们能不能收回投资的事。
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温恕更是觉得肩上了担子不轻,他们一起离开,却没有各分东西,而是相约在大讲堂里继续讨论,希望能尽快给刘修一个结果,好把契约先签下来,让大家安心。
王允心情沉重,他今天兴冲冲的来,却没料到这个结果,说起来自从刘修到并州,他还是有功的,刘修在这么多人面前斥责他,还要把这件事通报全州,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很想一走了之,可是一想到那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一走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子师,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蔡邕看到王允落寞的背影,心中不忍,走过来安慰道:“将军对你还是器重的,正因为器重,才拿你做个榜样,别人才不会说三道四。将军这么做,也是希望能将契约签下去,否则今天你违背一条,明天就会有人违背三条,这契约不就是名存实亡了,将军如何向朝廷交待?”
王允苦笑了一声,躬身致谢:“多谢先生开解,允知错了。”
蔡邕温和的笑笑:“你是个聪明人,本不需我来饶舌。只是我在晋阳学堂住得舒心,不想刚刚看到一点起色就毁了,所以才来多几句嘴。子师啊,我要说的倒是另外一件事,学堂办了三年,马上就有一批学生要毕业了,如何安排他们的就业,你还要和将军多商议才行啊,要不然,这里又将变成太学,空有学生无数,却违背了当初设立的本意。”
王允一拍额头,感激的一笑,这种事蔡邕自己就可以向刘修汇报,让他去说,只是给他一个和刘修私谈的借口罢了。“我本来就要向将军提及此事,这一打岔,倒是给忘了。请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向将军汇报。”
蔡邕哈哈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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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黄巾乱 第318章 魔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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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夫人和老道士兴冲冲的走进了刘修的房间,献宝似的将一只装饰精美的锦盒放在刘修面前,然后得意的笑着,和考试得了一百分,等着家长夸奖的孩子一样。“什么?”刘修一边问一边打开了锦盒。大红的丝绸上躺着一块金色的玻璃,正好映出他睡眼朦胧的脸。看着镜中长了一把浓密胡须的脸,刘修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一缩,“这谁啊?”
卢夫人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刘修脸一红,这才回过味来,那就是他自己。他看别人留胡子看惯了,却没看过自己的真面目。这个年代的铜镜虽然在后世是稀有的文物古董,但说句实话,真正的实用价值很一般,质量再好的铜镜看人都有些模糊,对于用惯了玻璃镜子的他来说,那效果差得太远了,更何况他从来不照镜子,因为他根本没有化妆的习惯,这也是他和这个年代的很多男子一个最明显的区别。汉代不论男子女子,只要条件许可,都有化妆的习惯,只不过有浓妆和淡的区别,普通男子可能只是修修胡须和眉毛,有的只是抹些粉,对自己容貌非常看重的则和女子一样描眉涂朱,用香薰衣,至于佩带香囊什么的就更不稀奇了。对这些习惯,刘修一直比较排斥,连香囊都不肯带,觉得那太脂粉气。
他一直习惯并且得意于自己二十出头的大好年纪,从来没有相过自己其实和赵云、吕布一样也蓄了须,如今在镜子里突然看到,不免有些意外。
“刚做出来的?”刘修打量着手中的玻璃镜子,爱不释手。这镜子虽然和他记忆中那些做工精美的镜子还有些距离,但和铜镜相比,反射效果已经是飞跃了。他仔细的查看了一下,觉得那上面的金好象不是镀上去的,但也不是金箔贴上去的。“怎么做的?”
“这可费了劲了。”卢夫人笑盈盈的说道:“我们几个了三天,终于找到一个着金的方子,便连夜做了出来,果然效果非常好。”
“为什么不用银?”
“银?金更贵重啊。”卢夫人理所当然的说道。
“嘿嘿,金是贵重,可是要论逼真,却还是银更好。你们不信就试试看,保证纤毫毕现,难辨真伪。”
卢夫人和老道士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沮丧。
“从技术上来说,这面镜子是有资格载入史册。”刘修见他们有些失落,连忙安慰道:“我马上就请蔡先生做一篇镜赋,为诸位留名。”
老道士这才大喜,喜滋滋的去了。卢夫人留了下来,心情非常不错,“将军,一面镜子也能载入史册?”
“当然。”刘修神秘的一笑:“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面的人像正好是相反的?”
“所有的镜子都是如此啊。”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为什么。”刘修说道:“其实不是所有的镜子都是这样的,有的镜子照出来的人像会是倒的,还有的镜子能变大变小。”
“有这样的镜子?”卢夫人摇摇头:“那岂不是有魔力的镜子?”
“呵呵呵……”刘修笑着摇摇头:“这就是道术,将不了解的事情推到神魔的头上,那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也不是追求大道应有的态度。道法自然,如果不了解自然,又怎么取法?”
卢夫人赞同的点了点头。时间不长,蔡邕赶来了,听了刘修请他做赋的话,他虽然没有拒绝,却有些不以为然。刘修正好也闲着,灵机一动,便画了凸镜和凹镜的草图,让卢夫人去安排老道士一起加工。
“这琉璃所做的鉴虽然清楚,却也没有必要做一篇赋吧?”蔡邕翻来覆去的看着那面玻璃镜,倒是对后面的几句铭文产生了兴趣,直夸那几个字刻得有劲道。刘修很无语,蔡邕虽然是个通才,但毕竟是个儒生,对务虚的文化更有兴趣,对百工之技不太看得起。
刘修也没有和他争论,又等了一天,凹镜和凸镜也做出来了,这次镀的是银,效果比金镜果然自然多了。不过,震惊于这两面镜子对人脸的变形能力,几个参与加工的人异口同声的称之为魔镜,有两个甚至变了脸,想要当场将镜子砸掉。
蔡邕看到这两面镜子,也吃了一惊,半晌没有说话。
刘修打趣道:“先生博学多识,能不能说说这是为什么啊?”
蔡邕冥思苦想,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没办法,只好向刘修请教。刘修来了兴致,索性给蔡邕讲了一些光学的基本理论——复杂了他也不懂,最多也就是折射、反射这些入门知识,不过这些他看起来很简单的光学知识在蔡邕听来却新奇得不得了,他如获至宝,一一详细记录了下来,决定等自己揣摩明白之后就传授给学堂的学生们。
刘修求之不得,没两天功夫,魔镜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学堂,甚至连兵学院的段颎都来打听八卦。不过,他们的兴趣主要还在能把人变大变小的魔镜,对于平面镜的兴趣都有限。
可见,从古到今,人的好奇心理都是不变的,狗咬人不稀奇,人咬狗才稀奇。
在一片惊叹声中,刘修非常淡定,对于道学院的几个道士立刻将魔镜做成产品销售的热情,他泼了一些冷水。他对道士们说,魔镜是新奇,但是玻璃的质量还不过关,银只能镀在外面,这样带来一个问题,时间一长,银就会被磨花,人家花大价钱买的东西如果这么容易坏,那谁愿意?你们还是把心思放在玻璃质量的提高上,到时候把银镀在背面,这样就能极大的提高镜子的质量,不至于影响口碑。
道士们佩服不已,纷纷赞叹刘修想得远,考虑得周到。一想到金光灿灿的前景,他们热情高涨的投入了新一轮技术研发之中。
……
袁术带着桥蕤等人纵马而至,在府前门勒住了战马,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虚踢了几下,又向前走出几步,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打出点点火星,直冲到台阶前才停住,吓得门前闲聊的几个家仆大惊失色。
“什么人?!”回过神来的家仆大喝道。
“老子我!”袁术甩镫下马,劈脸就是一马鞭抽在家仆的脸上,“连老子都不认识,你这双狗眼还留着干什么?来人,给我剜了去!”
那家仆一看,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袁术哈哈大笑,一甩大氅,大踏步进了门,声音老远的传来:“侍候好老子的马,要不然废了你。”
家仆汗如雨下,如逢大赦,不敢怠慢,连忙牵起袁术的马向侧门走去。
袁术进了中庭,正看到长兄袁基从里面出来,老远便大声叫道:“兄长,可好么?”
袁基一看他那副龙行虎步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笑了:“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家的名将回来啦,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袁术哈哈一笑,正准备和袁基说两句,只见一个小孩向里院跑去,一边跑一边惊慌失措的大叫道:“阿母,无赖阿舅回来啦,我们快回家吧。”
袁术一听就火了,紧赶几步,一把抄起小杨修挟在腋下,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小子,你说谁是无赖?”
小杨修白了脸,吱吱唔唔的不敢说话。
“放下我儿子!”袁术的姊姊从屋里走出来,见状连忙叫了一声。袁术嘿嘿的怪笑了两声,捏了捏杨修的鼻子,“快说,谁是无赖?要不说,我就不放你,把你送给鲜卑人。”
杨修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拼命的蹬着腿:“我不要鲜卑人,我不要鲜卑人,鲜卑人好可怕。阿母,快救我啊,无赖阿舅要把我送给鲜卑人。”
袁氏大步走上前来,抬手抽了袁术一样,一把抢过儿子,瞪了袁术一眼:“谁无赖,就是你无赖,一回家就搞得鸡犬不宁。”
“嘿,你这什么话,这可是我家,不是你家。”袁术也不生气,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姊姊斗着嘴。袁逢夫妇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袁术那副无赖的样子,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直叹气。
袁术赶上两步,深施一礼,然后亲昵的抱着母亲李氏的肩膀,嬉皮笑脸的说道:“阿母,几个月不见,你又年轻了几岁。”
“油嘴滑舌,没个正经。”李氏戳了袁术的额头一下,又心疼的问道:“阿术,在北疆苦不苦,有没有受伤啊?”
“没事,你儿子这么好的身手,谁能打伤我啊。”袁术眉飞色舞,一边把母亲扶回屋里,一边大讲特讲他率领北军和西凉铁骑驰援袁绍的事情,最后一本正经的说道:“阿翁,这次我可吃了亏了,本初向刘修求援,却不肯告诉我,可是他不知道刘修根本不想救他,我又没兵,只好向刘修求情,才向他讨了一万步骑。为了这个,我还向他跪下了呢。”
袁逢听了,连连点头:“公路,你这次总算是做了件正确的事。我和你叔叔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非常高兴。顽劣了那么多年,今天算是长大了。看来这次让你去北疆是对了,要不是在战场上历练一下,你哪能懂事啊。”
“是啊,战场上太凶险了。不过,就是再危险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吧,谁让他也姓袁呢。”袁术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其实要不是他不信任我,一点兵也不给我留,我也不至于那么狼狈,说不定还能立更大的功,抓住檀石槐都有可能,哪会等到刘修来捡便宜啊。”
袁逢皱起了眉头,袁绍已经写信回来了,说到了袁术带着粮草去接应他的事,不过说得比较简单,只是说袁术和刘修安排的皇甫嵩等人一起押着粮草,赶到落日原,保证了大军能顺利回塞,具体情况却没怎么说。现在听袁术一讲,似乎这里面还有些隐情,袁绍让袁术在塞内留守,除了两百亲卫和几个虎贲郎,居然一点兵力也没给袁术留。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袁绍做得可有些不对了。
袁逢不放心,又问了问,袁术趁机说了袁绍几句坏话,这些都是在路上都想好的,他又是说谎说惯了的,简直是张口就来,最后说到在落日原与弥加等人交战,步卒力量不够,他亲自上阵,险些被鲜卑人砍死的情节,眼中还流下了泪水,把伤口指出来给父亲和母亲看。袁逢看得心惊肉跳,李氏更是哭得眼睛红红的,大骂袁绍歹毒,想要借刀杀人。
袁逢阴着脸,半天没有说话。袁术一边假惺惺的劝着母亲,一边问道:“阿翁,战事都结束几个月了,捷报也早就到了洛阳,怎么封赏还没下来?边关的将士都等急了,再拖下去,发生兵变怎么办?”
袁逢瞪了袁术一眼,“你懂什么,只知道胡言乱语。”
“我又怎么了?”袁术眉头一竖,不服气的反驳道:“我是不懂,可是那懂的人也急了,要不然怎么会派我回来问问?”
“本初也急了?”袁逢有些诧异,袁术不懂没关系,如果袁绍也不懂,那就不应该了。
“当然。”袁术眼珠一转,“他虽然嘴上不说,天天和那些名士喝酒,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也急得很。”他舔舔嘴唇,“特别是知道刘修升了镇北将军之后。”
“镇北将军怎么了,那不是还比他这个征北将军低半级?”袁逢不满的哼了一声:“天子不下诏,他就安安稳稳的在那里呆着就是了,难不成刘修还敢去夺他的兵权?我听说刘修已经离开了北疆,很快就要回洛阳了。”
“刘修回洛阳了?”袁术有些茫然:“他不是镇北将军吗,回洛阳干什么?”
“不知道,天子下诏让他回来,说是养伤。可是天子真正想什么,谁也说不清。”袁逢苦恼的摇摇头:“你收拾一下,待会儿和我去你叔叔府中,把北疆的事情告诉他,我们再斟酌斟酌。”他晃了晃手指,又特地关照道:“如果有外人在,你千万不要说本初的不是,兄弟不和,让人看着笑话,有损我袁家门风。”
袁术点头答应,进去洗漱之后,换了一身衣服,跟着袁逢赶到袁隗府中。袁隗听说袁术从北疆回来了,非常高兴,设家宴招待他们,夫人马伦也出来相陪。袁术自然又要凑在马伦身边讨好一番,把马伦哄得眉开眼笑。袁隗虽然有些不快,可是袁术刚刚立功归来,他也不想给他脸色看。从他在北疆的战功来看,这小子虽然有些顽劣,但能伸能屈,为了袁绍能向刘修低头,这大局观还是有的,又能亲率一万步骑接应袁绍回来,这用兵上也不差,至少比他印象中的袁术要强上不少。
宴后,袁逢兄弟在前堂说话,袁术陪着马伦回到后室,一进门,没等马伦坐下,袁术就忍不住开了口:“叔母,朝廷怎么还不封赏有功的将士啊。”
马伦笑了,瞥了袁术一眼:“还是那副猴性子啊,我还以为你脱胎换骨了呢。”
袁术干笑了两声,奉上几件礼物,然后腻在马伦身边。马伦赏玩着礼物,故意熬了袁术一会,这才问道:“刘修被封为镇北将军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袁术点点头。
“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袁术转了转眼珠,从案上拿起一只橘子剥着。“好象是有些低了。按照以前天子对他的宠信,他这次又立了这么大的功,我一直以为至少会封为前后左右四将军之一,说不定有可能封为卫将军,没想到只是一个镇北将军,比本初现在的官职还低一些呢。”
“嗯,总算动了点脑子,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袁术停住了手,怔怔的看着马伦,马伦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想想,凡是不合理的事,总有不合理的原因,天子做出这样的举动,背后究竟有什么用意。”
袁术用心的思索了片刻:“想压制我袁家的战功?”
“对,还有呢?”
“不想别人插手并州,还要让刘修控制并州。”
“非常好,还有呢?”
袁术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再也想不出什么了,抱着马伦的胳膊摇了摇:“叔母,你就别考我了,还是直接告诉我得了。”
“你啊,不是笨,是懒。”马伦笑道:“你再想想,他除了想压制我们袁家的战功,要让刘修继续控制并州之外,还想做什么?”
袁术脱口而出:“想抢我们袁家的钱啊。”
“不是我们袁家,而是天下所有的世族。”马伦纠正道:“你想想,这次跟着本初出征的人以什么地方的人为主?不是汝颖人便是冀州人。汝颍是我们的根基,不仅人才辈出,而且财富最集中,如果天子控制了这里,我们袁家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不会吧,我们立了功,天子还要对我们下手?”袁术吃了一惊,面露惧色。
“我们立了功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我们为了能立功,登高一呼而天下响应,在短短的时间就筹集了大量的钱粮,这既是我们袁家四世积累的深厚人脉,是我们袁家的骄傲,又是让天子胆寒的力量。你想想看,他会不紧张吗?”
袁术闭紧了嘴巴,觉得后脑勺一阵阵的发凉,让天子紧张,听起来很爽,可是这背后蕴藏的危机也是非常惊人的。袁术虽然不是非常有城府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既然对我们袁家起了心,想对汝颍世家下手,又怎么能大加封赏,难道刚刚加官进爵,把他们当成功臣,转眼就罢官削爵,斥为叛逆?”马伦的声音不紧不慢,可是那话音里总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味道,听得袁术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北疆大战,刘修是首功,接下来就是你和本初,现在刘修不过是封了个镇北将军,那你们还怎么封?他一直拖着不下诏,就是因为他没法封,也根本不想封。”
“那就这么拖着?”
“我想,这也许是他能想得出来的最好的办法。”马伦的嘴角轻轻一挑:“天子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这是一个很笨的办法。他不下诏封赏,本初就可以一直留在北疆,那些将士也就不能解散,拖得时间久了,这怨气积累起来,焉知对谁有利。他想拖,我们就陪他拖就是了。”
袁术半天没说话,心里非常生气。搞了半天,天子不想封赏,反而要下黑手,而袁家也趁机继续掌握兵权,坐待生待。大家都揣着聪明装糊涂,真糊涂的只有他一个人啊。
“公路啊,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要多动动脑子,想想其中的原因。”马伦语重心长的拍拍袁术的手:“本初这次虽然被刘修盖过了,可是他的功劳却是有目共睹的,汝颍名士也好,幽冀的名士也好,对他都非常敬重,甚至青徐一带也在传播他的名声。只要假以时日,让他收服了那些将士的心,他以后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袁术沉下了脸,一声不吭。
马伦暗自叹了一口气:“你呢,也不差,这次千里出击,接应大军,本初的功劳中有你的一半。而且你能抛开和本初的嫌隙去救他,这一点你父亲和你叔父都很满意,夸你懂事了。只是这只是个开始,你可不能自满啊。”
袁术点了点头,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对了,你的北军的几个校尉以及皇甫嵩处得如何?皇甫家在凉州很有威信,你和皇甫嵩并肩作战,有没有试探过他的意思?”
袁术顿时高兴起来,拍着胸脯说道:“这还用说,我可是下了功夫的,一有时间就和他们几个喝酒,交情好得很,除了夏侯渊那个不识相的愣头青之外,他们和我都非常亲近,就连刘备都成了我的好朋友。”
“刘备?就是据说和刘修是同族的那个?”
袁术不屑的摇摇头:“不是,他和刘修不是同族,他是中山靖王之后,是真正的宗室。刘修能尚长公主,肯定不是宗室,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他父母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袁术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唉,不对啊,他父母失踪快三年了吧,怎么也没听说他派人找过?”
马伦一愣,也觉得有些诧异,这好象的确有些不合情理。!!!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20章 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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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在第一缕晨曦中醒来,摸了一下身边,已经是空空如也,想起昨夜的疯狂,他不禁笑了一声,犹在梦中。跟我端庄稳重的长公主居然也会有如此豪放的一面,实在让人意外。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梳妆整齐的长公主款步走了进来,瞟了刘修一眼,笑道:“醒了?睡得可好?”
“还好,就是夜里做梦被狼咬,很累。”
“狼?”长公主黛眉一皱,伸手过来摸摸他的额头,担心的说道:“头疼不疼,会不会是伤没好利索,做了噩梦?”
刘修摇摇头,抓过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没事,就是一头母色狼而已,我还对付得了。”
长公主这才明白过来,不禁红了脸,娇嗔的掐了一下他的脸庞:“就知道胡说。”
刘修哈哈一笑,把她拉了过来,搂在胸前,亲了一口:“既然是夫妻,又是在自己家中,有什么不能说的。”
长公主不舍的伏在他胸前,悠悠的说道:“你还知道有家啊,那以后可不要再和人拼命了,你现在是将军,不再是个普通的士卒,以命搏命的事情还是别做了。”
“唉——”刘修长叹一声,想起和檀石槐的那一战,还是心有余悸。檀石槐明明已经筋疲力尽,没想到最后垂死一搏,还是险些要他的性命。“你不知道,那个檀石槐一个人杀了七十三名虎士,片刻之间,伤了仲康,败了翼德和王道长,两次击败卢夫人,我当时如果不出手,只怕卢夫人会被他一脚踩死。”
“真有这么骁勇的人?”
“嗯,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不敢相信。”刘修怔怔的看着窗外的朝阳:“你知道吗,他非常快,快得让人来不及躲。你和他一起出招,你刚刚准备发力,他可能已经攻击得手了,说起来也就是差那么一点,但是那一点就足以分出胜负。”
长公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对武技上的事情不懂,也根本没兴趣。
“睡足了没有?如果睡足了就起来吧,先生等着你吃早饭呢,好像有话有对你说。”
刘修点点头,知道卢植现在有很多话要和他说。长公主扶起刘修,亲自帮他穿衣服,本来这些事由婢女侍候就行了,不过她知道刘修和其他人不一样,他非常排斥把婢女当成妾,甚至不愿意由她们侍候入浴,也不肯在她们面前露出身体。
“宫里最近有什么事吗?”刘修穿好了衣服,由婢女帮他梳头,随口问长公主道。长公主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一时有些出神。刘修没听到回答,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长公主掩着嘴唇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姊夫回来之后夸你的话。你知道吗,姊夫的报捷文书送回来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落日原大捷,你和鲜卑大王檀石槐恶战的英雄事迹了呢。姊夫在文章里面说你是用兵如龙,无迹可寻,以少胜多,无所轻发,发则有中,简直是不世出的名将。”
刘修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伏完的文章写得妙,但更多的是他的想像和虚构,他只看到自己的一次次胜利,却不知道在每一次决策之前是多么纠结,要费多少心血,要和荀攸、贾诩和诸将反复商量、推演多少次。当然了,伏完这么写,可能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要把袁绍比下去。要论斩首数量,这次袁绍比他还多,两次恶战斩首在四万以上,三路大军中,袁绍是斩首最多的。如果不是最后斩杀了檀石槐,他能不能拿到首功都是个问题。
“宫里有什么反应?”
“陛下高兴,皇后也高兴,太后也开心,只有何贵人不高兴。”长公主淡淡的说道。“何苗跟着袁术出征,据说也上了阵,但是他没有斩首功劳,只能跟着袁家兄弟沾光。大战之后,陛下嫌她和袁美人走得太近,找由头训斥了她几次,她哪能高兴得起来。”
“皇后和陛下还是那样?”
“说不上来。皇后现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有些冷清了,不像以前那样盯着陛下。”长公主叹惜了一声:“陛下不来,她也不问,陛下来了,她也不拒。闲了就读读书,画两笔画,要不就一个人坐着,一坐就是半晌,倒比个道人还像道人。”
刘修没吭声,他也搞不清宋皇后这是怎么了。
“陛下倒还好,可能是因为喜爱皇嫡子的原因吧,他隔三岔五的就去椒房殿坐着,弹弹琴,和皇后说说书道绘艺,有时候做了什么满意的新壶,也拿去和皇后一同鉴赏。”
“这不是蛮好嘛。”刘修松了一口气:“那袁美人呢?”
长公主撇了撇嘴:“你的报捷文书到的那一天,陛下就再也没去过兰台。不过,我想这不是袁美人的原因,而是陛下对袁家没什么好感。袁美人却是个难得的聪明女子,凡是陛下喜欢的,她没有不精通的,就是连政事也强过一般的男子。如果不是姓袁,我想宫里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袁逢生了几个好儿女,特别是两个女儿,更是女中豪杰。”
“是呢,只可惜她命苦,也许是太聪明了吧。”长公主惋惜的叹了口气,又取笑道:“夫君,你当初为什么拒婚?她如果嫁给你,对你的帮助可比我们几个强多了。”
刘修皱了皱眉,很严肃的思索了片刻:“我不喜欢袁家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气。”
“呵呵,原来你是可怜我们几个啊。”
“那倒不是。”刘修换了一副嬉皮笑脸,“其实我一看到你,我就中了意,只是那时候刚到洛阳,立足未稳,我还没那底气去接近你。后来袁家要夺我的面馆,我就顺水推舟,去求你帮忙,开始以为你未必答应,没想到稍微一勾搭就成了。”
长公主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抿着嘴轻笑了一声,对自己当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刘修觉得非常满意,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婚姻。作为孝桓帝的女儿,她当时已经不抱希望了,做好了和次姊颍阴长公主一样独守终生的准备,对于公主来说,其实她们的婚姻大多都不幸福。
“你看哪天方便,我们带着皇嫡子进宫看看皇后?”
“行啊。”刘修点点头,站起身来,就着婢女手中的铜镜大略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和长公主一起向外走去。
卢植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粥碗和小菜发愣。刘修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行礼:“先生早。”
“啊……啊,早,早。”卢植连忙招呼道:“坐下吃饭吧。”
刘修入了座,端起粥碗喝了两口,又吃了两片咸菜,卢植就急不可耐的开口了。“德然啊,子行有家书来,说北征大军迟迟没有撤离,上谷的粮食吃紧,那些士卒立了功,却没有得到赏赐,军心不稳,不少士卒四处劫掠,搞得人心惶惶啊。”
刘修放下粥碗,拿起一块蒸饼咬了一口,慢慢的嚼着。“他们应该有文书报给朝廷了吧?”
“到了,可是陛下一直没有下诏,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卢植唉声叹气,愁容满面,“伯珪也写信来了,说辽西太守赵苞为国牺牲,朝庭也没个说法,这样子下去可不行。”
刘修沉默了片刻,有选择的把昨天天子和他说的话转述了一遍,暗示卢植天子可能要对汝颍世家动手,在这种情况下,封赏肯定会拖延一段时间。
卢植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能行,有功不赏,还要追究责任,那天下还不大乱?连光武皇帝度田都失败了,他能搞得好?”
“我看天子的意思,大概是准备乱一场了。”刘修苦笑着摇头,“他现在一方面在安排可靠的人到汝南、颍川任太守,一方面可能要重整禁军,确保洛阳的安全,这分明是准备重症下猛药,以乱治乱的意思。”
“胡闹!”卢植怒不可遏,将竹箸拍到案上:“你怎么不劝阻他?”
“我劝不住啊。”刘修很郁闷的说道:“光武皇帝度田失败,那时候人口不多,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现在拖不下去了。世家、豪强肆无忌惮地和天子争夺人口、土地,朝廷财源枯竭,连北征这样的战事都拿不出钱来,还要袁家自筹。这到底是朝廷出征,还是袁家出征?袁绍立了功,不赏肯定是不行,可是要赏了,袁家的实力更强,以后还有谁治得住他们?”
卢植愤怒的瞪着刘修:“那你的意思是支持天子了?”
“我不知道。”刘修很无辜的说道:“除了支持天子,我想不出有其他的办法。我想请教先生,先生以为现在应该如何?”
卢植张口欲言,可是随即又发现自己无法选择。支持天子,那就是自取其乱,不支持天子,难道支持袁家?袁家来势汹汹,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就是又一个意图篡汉的王家啊。如果不是刘修这次夺了首功,斩杀了檀石槐,就凭北征的战功,还有谁能和袁家抗衡?凭袁家的实力,袁美人登上皇后之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又一个外戚将出现在大汉的朝堂之上。
这个外戚是前所未有的强大,袁家的整体实力远远的超过了以前的任一个外戚,甚至比起王莽都更胜一筹:不仅袁家的人脉超过王家,袁绍的能力也远远超过王莽,他可不仅是个书生那么简单,从他这次在塞北的两次大战来看,他远非王莽那个被儒家思想洗了脑的书呆子可比。
刘修说得没错,除了支持天子,尽可能的做好防范,把冲突控制在一个最小的范围内,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是一想到天子要对袁家以及汝颍的名士举起屠刀,造成的结果将是士族对朝廷的又一次失望,伤害不亚于又一次党锢,他还是心急如焚。
刘修低着头喝粥,不想让卢植看到他的眼神。对他来说,不管天子怎么做,大汉的分崩离析都已经很难避免,袁家迈出了这一步,已经被逼到了悬崖上,没了退路,他们不会甘心任天子宰割。天子也不想就这么看着袁家掏空了他的根基,一步步的接管朝廷的大权,只能冒死一搏,至于会不会就此把大汉推入覆灭,谁也不敢保证。以天子那自以为是的性格,大概他是以为自己还能控制得住局面,可是他肯定想不到这是在柴堆旁玩火,一旦点着了火,事态可能就会脱离他能控制的范围。
对袁家来说,他们不进则亡,对天子来说,这是玩火**,可是对他来说,却无疑是机会。也许现在还没有人看到这个机会,但对他来说,天下大乱的征兆已经再明显不过,既然救已经没法救,那就只能顺其自然,静观其变了,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不妨推波助澜一把。
但这样的话肯定是没法对卢植说的,这无异于叛逆。
实际上的确也是叛逆。
卢植彷徨无计,坐在那里发了好一会愣,看得刘修心中不忍,可是又没有办法开解他。这种看着自己本能的要去维护一个人,却偏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灭亡的心态,他曾经有过。
“先生,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我觉得没什么实现的可能。”
卢植眨了眨眼睛,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那种呆滞的状态中缓过来:“你说。”
“让袁家再筹集一批钱财,帮天子度过眼前这个难关,但是不要以此为条件来要挟天子,尽可能的不要再碰兵权,你也知道的,兵权是天子喉下三寸的逆鳞,不能碰。袁家当然也可以做官,但是他们不要再阻挠天子大考,不要再妄图垄断仕途。”刘修沉下了脸,隐怒道:“如果不是袁家在里面捣鬼,前年也不会出现一大批大考授职的士子贪墨的事,谁都知道县令长的薪俸太低,要说贪墨,袁家推荐的那些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卢植面无表情的听着,过了一会儿,他一声不吭的起身离开。
“先生会不会真去袁家了?”长公主从后面转了出来,担心的问道。
刘修捏着手里的蒸饼,缓缓的嚼了两口:“很有可能。”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害先生受辱吗,袁家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我也觉得他们不会答应,不过,不让先生试试,他如何能死心?”
“唉——”长公主长叹一声,愁容满面:“这次大捷,我怎么觉得让人心慌慌的呢。”
刘修无声的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卢植一直没有回来,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垂着头,悄无声息的进了府,一回府就钻进了自己的院子,连晚饭都没吃。刘修不放心,赶去拜见,卢植却不肯见他。卢慎觉得很不好意思,特地来向刘修道歉,刘修也估计到了这个情况,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拍拍卢慎的肩膀:“这几天多陪陪先生,不要离他左右。”
卢慎面色沉重的应了一声。
三天后,天子朝会,召集群臣商议北征立功将士的封赏问题。会议一开始,袁隗就提出,原北中郎将刘修在此次战事中先是千里奔袭,先灭狂沙,后屠野狼,然后又在落日原斩杀檀石槐,解决了困扰大汉多年的边乱,并因此付了重伤,这样的功劳仅仅封为镇北将军,似乎有薄待功臣的嫌疑,会让将士们寒心。因此,他建议重新讨论对刘修的封赏。
袁隗话音刚落,附和声一片。
天子坐在御座上,冷眼旁观。他当然清楚袁隗这么说是借题发挥,刘修是首功,如果不把刘修拔得高高的,那就不好议袁绍的功劳。
“那司徒以为刘修应该授什么样的官才合适?”
袁隗顾左右而言他,“兵事是太尉的职责,臣只是秉心而论,并没有其他意思,请陛下垂询太尉桥公,想必他一定会有成熟的建议。臣可以参与讨论,却不敢首倡。”
天子冷冷一笑,把脸转向桥玄。桥玄咳嗽了一声:“司徒大人谦虚了,司徒府名士如云,人才辈出,岂能没有成熟的建议?只是陛下垂询,兵事也的确是臣份内之职,那臣就不揣妄陋,提几点粗浅的建议,供陛下与群贤商议。”
袁隗脸一红,对桥玄话语中暗含的讥讽装作没听懂。
桥玄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些人,接着大声说道:“此次北征,是自段颎平东羌以来未有之大捷,一战而斩杀贼首,嚣张了三十年的鲜卑人从此分崩离析,战果不可谓不辉煌。更重要的是,这次大战涌现出几个有名将潜质的年轻人,奉陛下天威,征讨不服,虽是陛下英明,群臣效命,也足以说明我大汉火德不衰。”
天子皱了皱眉,握了握拳头,坐直了身子。他不知道桥玄想说什么,但是听桥玄提到了袁绍有名将潜质的意思,他非常不高兴。
“镇北将军刘修,先以万骑奔袭西部鲜卑,两战皆捷,又命令凉州所部出击,大破鲜卑金雕部落所部,再以北军五校和凉州精骑护送粮草,接应征北将军大军回程,避免了北征主力败亡,是当之无愧的首功。”桥玄一一列举了刘修的功劳后,大声说道:“臣以为,可封卫将军。”
他的话音刚落,朝堂上一片哗然。卫将军是仅次于大将军和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的高级武职,位在三公之下,九卿之上,刘修以这个年纪做卫将军,这种破格提拔大概也只有历史上的卫将军卫青可以相提并论。要知道张奂破匈奴,段颎破东羌,回京之后也不过是任九卿级别的职务,而他们都是戍守边疆多年的名将了。
天子拧起了细眉,沉默不语。袁隗也有些惊讶,不过他反而很开心,刘修提得越高,袁绍他们才可以水涨船高。
“征北将军袁绍,指挥有方,善于捕捉战机,两次大破鲜卑主力,臣以为其战功卓著,当予以嘉奖,可授以前将军一职。”
桥玄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一口气说了袁绍、袁术和皇甫嵩几个人,说这几个人都是有大功,应该封赏,按他的意思,刘修可以做卫将军,其他三人都可以封为前后左右四将军这样的军职。他说完之后,大大方方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皮一耷,又恢复了那个迷糊的状态。
朝臣们议论纷纷,天子也在和身边的张让、赵忠商量,一时半会也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天子索性决定,你们议吧,我先出去休息一下,等你们议好了再把结果告诉我,然后一甩袖子,走了。
张让奉命留下监督,赵忠跟着天子离开正殿,直奔天子经常做陶艺的偏殿。当值的小黄门一看天子又来做陶艺了,连忙上前侍候,天子等他们做好准备,就把他们全部斥下,一个人坐在那里玩泥巴。
赵忠静静的在一旁站着。
天子用力的摔打着泥坯,直到满头大汗,他才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泥坯,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赵忠应声答道:“臣以为,以刘修之能,一定能钳制袁家兄弟,可保陛下无忧。”
“卫将军?”天子沉吟着,“从一个北中郎将升到卫将军,是不是太快了?”
赵忠摇摇头:“陛下,袁绍是征北将军,如果要赏,至少是前后左右四将军之一。刘修的功劳比他大,总不能屈居其下吧?要说快,其实也不快,这几年,他哪一年不给陛下送捷报来?按说,他早就该升任将军了。要不是……要不是没钱,当轮到袁绍做这个征北将军啊。”
这句话挑动了天子最敏感的地方,他拧起了眉头,沾满泥土的手指慢慢收紧,握成一个拳头。他抬起头,看着殿外灿烂热烈的阳光,眼神却冰冷异常。
“陛下,封赏不能让袁家满意,袁绍就会一直滞留在北疆,他手里现在还有近三万大军,而且是跟着他血战过的。一旦这些人……被他们蛊惑,只怕是刘修也制不住他们。”赵忠担心的说道:“原本辽东辽西还有公孙瓒和赵苞,可是现在赵苞战死,公孙瓒重伤,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制衡袁绍了。”
“赵苞是你从弟吧?”
“是。”赵忠低下了头,眼圈一红。
“有那样的母亲,才有那样的孝子。有那样的孝子,才有那样的忠臣。他是我大汉的栋梁,只可惜苍天无眼,不佑善人啊,刚刚有机会大显身手,却遇到了这样的事,实在让人伤悲。”
“他母子在九泉之下能知道陛下的这句话,死也瞑目了。”
天子叹息良久。“也好,希望他不会辜负朕的这一番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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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黄巾乱 第321章 颍川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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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下诏,拜刘修为卫将军,良乡侯,食邑一千五百户;袁绍为前将军,都亭侯,食邑一千二百户;袁术为后将军,亭侯,千户;公孙瓒为左将军,亭侯,八百户;皇甫嵩为右将军,亭侯,五百户。其他随同出征的将领各有封赏,因为朝廷没钱,所以立功将军封赏所需要的钱就心照不宣的由袁家和刘修自筹,这也是天子和袁隗互相讨价还价后达成的结果。
为了填补刘修封为卫将军之后北疆留下的空档,天子拜赵云为北中郎将,领并州刺史,掌北疆之事;贾诩仍为长史,增秩三百石;韩遂和吕布分别由长史转为太守。
天子又下诏,追赠赵苞为镇远将军,鄃侯,荫子一人为郎。
接到诏书之后,袁绍所部人马各回本郡,袁绍本人立即回洛阳赴任。
诏书一下,最开心的便是袁术,他没想到自己也做上了后将军,这个功劳等于是刘修送给他的。一高兴,他乐呵呵的赶到刘修府上,借着给刘修道贺的机会,向刘修表示了自己的谢意。后将军虽说没什么兵可带,可是威风啊,袁绍拼了老命才挣了一个前将军,他随便打了一仗就挣了个后将军,可见人还是有要运气的。
“不仅要有运气,还要有贵人帮忙。”袁术挤眉弄眼的说道:“比如将军你,虽说你文成武就,都出类拔萃,可是如果不是天子看中了你,太后看中了你,长公主看中了你,你也没今天这么大的成就吧。”
刘修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其实我的贵人首先是你袁公路,要不是你和我打那一架,天子也不知道我还有几路拳脚。”
袁术哈哈大笑:“将军,你还记得那事啊。得了,那事我承认是我浑,不过我也挨了你一顿揍,这事以后就别提了吧。”
刘修也笑了。
“将军年纪轻轻的就官拜卫将军,而且是凭着自己的战功打出来的,这在我大汉朝四百年的历史上可是不多见,将军的父母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袁术忽然收住了笑容,关心的问道:“对了,将军这几年可有他们的消息?”
刘修摇摇头,故意叹了一口气:“找了,一直没找到。”
“唉呀,这可就悬了。”袁术一拍大腿,同情的说道:“将军如今已是天下闻名的年轻才俊,令尊如果在世,没有道理听不到消息,这么久还没有音讯,只怕是……”
刘修诧异的瞟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家人来了。他沉吟片刻:“我父亲有远游的习惯,也许是走得太远了,还不知道吧。”他笑了笑,又自我调侃道:“再说了,我年轻的时候非常顽劣,大概我父亲也没想到如今天下闻名的这个人就是他儿子吧。”
袁术附和的大笑了两声,心里却不以为然,心道名字相同,籍贯相同,又都是大儒卢植的弟子,这天下能有这么巧的事吗?三四年了,父母音讯全无,而刘修似乎也没有什么悲伤,这个情况倒让人难以理解,值得去深究一下。
袁术告辞而去,刘修却警觉起来,虽说袁术被封为后将军的确和他有关,可是袁术似乎也没有必要专门上前来祝贺,问起他父母的事时,神情又有些怪异,他今天可有些来者不善啊。
不过刘修很快就没心神关心这件事了,随着他被拜为卫将军的消息传递开来,不少大臣都赶来祝贺。虽说大家都知道刘修能这么快的官拜卫将军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战功,更多的是天子对他的宠信,可这一点也正是许多人必须加以重视的原因。
卫将军府前顿时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刘修应接不暇,虽然累了一些,但也有意外之喜,这些官员送起礼来都非常大方,最少的也有百万,大多数都是千万左右,刘修发现自己最头疼的事情在不经意之间就解决了一大半。
看着厚厚的礼金单,刘修笑得合不拢嘴,“还有谁没来?”
长公主和王楚互相看了一眼,忍俊不禁的笑了:“这么多钱,你还不满足?”
“谁嫌钱多啊。”刘修美滋滋的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这次将士们赏赐还缺一大笔钱,我正愁怎么弄呢,没想到陛下给我一升官,这事就解决了。”
长公主无奈的摇摇头:“还真没看过这样的,为陛下打仗,还要拿自己的钱去劳军。”
刘修嘿嘿一笑,搂着长公主的肩膀晃了晃:“陛下这也是没办法,我们既是君臣,又是亲戚,同富贵,共患难嘛。能帮就帮一些,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有两个面馆和你的食邑,还怕没饭吃?”
“共患难是好事,只怕同富贵就没那么容易了。”长公主担心的看着刘修,“你向陛下效忠是好的,可是千万不要把陛下当朋友看。他毕竟是天子。”
“多谢夫人提醒。”刘修嬉皮笑脸的拱了拱手,又抖了抖帐单,“快查查,看看还有什么人应该来却没有来的。”
长公主很无语,只好和王楚一起去翻看帐簿,看看还有什么人该来没来。正看着,安权进来禀报:“司空唐珍来了。”说着递上了一份礼单。
刘修接过礼单看了一眼,非常意外,唐珍一向是袁隗的附庸,和张让、赵忠的关系也不错,但和他一直没什么来往,就算要拍天子的马屁来向他祝贺,派个家人来就行,怎么亲自登门,而且送了这么一份厚礼:一亿钱。
刘修是缺钱,可是这钱送得太多了,他不敢收,如果是千万钱,他可能连眉头都不眨一下就直接收下了,但一亿钱这个数目过于巨大,不能简单的当礼金来看。
“唐珍是唐衡的弟弟,虽说唐衡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但宫里还有不少人曾经做过他的下属,包括袁赦最初进宫时都是唐衡调教的。唐衡死了之后,唐家虽然不如以前,但做官的人也不少,特别是在颍川,他还是有实力的。”长公主见刘修迟疑,连忙向他介绍了一下唐家的情况,建议刘修见一见唐珍,摸清他送如此重礼的原因。
王楚也赞同长公主的意见,在官场上转换门庭的事情很常见,唐珍也许是想借这个机会和刘修拉关系。这种人虽然名声不好,可是根基很厚,就算不想和他交结,至少也不能得罪他。
刘修不敢怠慢,亲自出迎,把唐珍请上了堂。宾主坐定,互相说了些客套的话,唐珍向刘修表示了祝贺之意,刘修连连谦虚,直说司空大人太客气了,不敢当。
客套之后,唐珍沉吟片刻,说出了来意。他在宫里见过唐英子,觉得唐英子有些眼熟,可是唐英子自己说不清家乡在哪里,他也不敢冒认,听说刘修画过唐英子家乡的景色,他想来看看这副画,也许能从中看出什么来。
刘修将信将疑,如果唐珍说的是实话,那倒是情有可原,唐英子虽说是他捡来的,可是和他的关系非常亲近,不仅如此,她还是太后和皇后面前的小红人,就连皇长子刘辨也离不开她,何贵人虽然很不喜欢她,却不敢拿她怎么样,和她套上亲戚关系,等于和太后、皇后接上线。可问题是你还没确定呢,就送这么厚的礼?万一不是,那岂不是全打了水漂了,你总不能说我认错了,这钱我还得拿回去吧。
“的确有这么一副画,我让人取来给唐公看看。”刘修让人取来了画,摊在唐珍面前。唐珍仔细打量了一会,转过头问道:“敢问将军,你到过画中所写的地方吗?”
刘修迟疑了一下,他是从指环里看到的,只是他不想让唐珍知道指环的存在,毕竟这东西有些超出这个时代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刘修避重就轻的问道:“和唐公的家乡像不像?”
唐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画中所写的山峦和我家附近的山川的确有七八分相似,可是这画上的山水和真实的山水毕竟有些不同,我也不敢确定。”
刘修很吃惊,要知道山水画毕竟不是照片,和真实的山水之间差异较大,七八分的相似已经近乎写生的相似度,难道唐英子真是唐珍的家人?
“唐公家里有失踪的孩子?”
“我家没有。”唐珍摇摇头,“不过,我弟弟曾经有个女儿走失了,时间就在七八年前,和英子记忆中的时间很相近。据此看来,英子很可能就是我走失的那个从女,只是她如今的相貌和小时候相比只剩下一点影子,我不敢确定。”
刘修又惊又喜,他一直以为唐英子是北方人,没想到却是颍川一带的,而且她的父亲可能就是唐珍的弟弟唐瑁,换句话说,她就是唐衡的从女。
刘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据兰台秘书的记录,指环从宫中消失的时间就在唐衡离宫后不久,而且唐衡还管过兰台,难道是他私自拿走了指环?
刘修立即决定抓紧时间去一趟颍川,如果能给唐英子找到家人就再好不过了,至于她家和宦官有什么关系,对刘修来说并不重要。
刘修送走了唐珍,让人到宫里叫回了唐英子,把唐珍说的情况对她一讲,她当时就愣住了,过了片刻,又兴奋的一跃而起,抱着刘修的脖子用力的摇:“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回家了。”
“下来,下来,你大哥哥的手臂还没好利索,经不住你这么折腾。”长公主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从刘修身上扯下来。
刘修随即进宫向天子请假,要和长公主一起去一趟颍川,一是查证一下唐英子是不是唐瑁的女儿,同时也顺便看看长公主封地的经营状况。
“朕拜你为卫将军,你不想着为朕出谋划策,却想着去替英子找亲人?”天子眉头一皱,“是她的事重要,还是朕的事重要?”
“都重要,都重要。”刘修忝着脸,“陛下,颍川是洛阳的门户,臣这也是实地考察,做到心里有数嘛。公私两便,公私两便。”
“公私两便?”天子忍不住笑了,“既然你这里面有私事,那车马费我可就不给了,你自理吧。”
“陛下,就算是公事,臣也没打算向陛下要啊。”刘修一缩脖子,“臣就是打算要,陛下也不会给啊。”
天子的笑容有些僵,过了片刻,他叹了一口气:“朕这个天子是不是做得太窝囊了?”
刘修知道自己揭了天子的伤疤,暗自有些后悔,连忙收起笑容,正色说道:“陛下,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汉积弊非由陛下起,历代先帝都未能解决,这才造成了陛下今天这种窘迫的局面。陛下励精图治,臣等是有目共睹的,陛下又何必过于自责。”
天子无声的苦笑了两声,转身踱了两步。“张角上书,要清除豪强,重新度田,很多人担心这样做会过于激烈,重现当初光武皇帝度田时遇到的情况。朕也知道,你是倾向于慢慢来的,只是如今情势紧急,朕已经不能再等了。犹如惊马下坡,强停虽然可能翻车,但不停却肯定是车毁人亡,不过是迟死片刻而已。朕想着,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刘修静静的听着,他知道天子的心思,天子最近在重新部署洛阳周边的军事,调整各郡太守,各州刺史,已经是未雨绸缪,做好了应变的准备。只是他不赞成天子这种急刹的方式,如果让他来办,他会将并州的经验推广开来,当然了,这样比较慢,要想见到成效,没有十年二十年是做不到的。
“你去颍川看看也好,刘虞虽然老成,但是手段太缓和,朕担心他可能控制不住局面。既然并州已经进入正轨,你就干脆从并州脱身,帮朕打理打理京畿吧。”
“臣敢不效死命。”刘修躬身受命。他人虽然从并州出来了,但是并州的人事并没有动,赵云继任北中郎将,兼领并州刺史,和他本人在那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天子任他为卫将军,不仅统辖着前后左右四将军,而且洛阳附近的禁军包括北军、八关和黎阳诸营在内名义上都归他指挥,对他不可谓不信任。至于这种安排里的那丝隐含的牵制,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有哪一个皇帝能全无保留的相信一个臣子,特别是天子这种非常敏感的性格,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
从洛阳进入颍川要经过嵩山,嵩山又称嵩高山,以前叫崇高山,是熹平五年大旱时刚改过来的,那一年的大雩就是在嵩高山举行的,不过山神好象不太买帐,大雩之后也没下雨。
这两年虽然没有发生大的旱情,可是也谈不上风调雨顺,地震特别频繁,两个月前酒泉表是还发生了一场地震,蝗灾之类的更是屡见不鲜,总的来说还是民生维艰,再加上年头的那场大战,不仅百姓们过日子艰难,就连有钱人家也有些紧张,正如某人说的那句话: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听说刘修到颍川来了,颍川太守董卓派牛李傕来迎接。到了阳翟,董卓亲自来迎,陪着刘修和长公主先去长公主的封地看看。长公主大部分时间住在洛阳,封邑很少来,这次和刘修一起来也算是难得的机会。一起查看了封邑的收成之后,又会见了管理封邑的家丞和佃户,对一些生活的确有困难的人减免了一些租税和债务,刘修如今在洛阳有产业,对这点租税根本不放在眼里,不如拿来买点好名声。
“将军真是大方啊。”董卓半开玩笑的说道:“那边欠了并州人一屁股的债,这里却免了阳翟人的债,并州人听到了,只怕会不高兴。”
“我是穷大方。”刘修哈哈一笑,“并州那边是债多不愁,这里只是一些小恩小慧,划得来的。倒是府君这次有些亏,从河东太守调任颍川太守,等于没升啊。”
董卓摆了摆手:“将军说笑了,我这次跟随将军出征,险些被檀石槐打死,没有降职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功劳可言。颍川太守好啊,也让我沾点文气,都说颍川多才俊,我这个粗人能到这里做一任太守,也算是不容易。”
“想沾点文气还不简单?”刘修眼睛一转,“要不,我们一起来建个书院,我出钱,你来管理,请几个大儒来教授。”
“能行吗?”董卓有些怀疑,“颍川人可傲得很,一向看不起我们这些武人的。”
“试试看,不试怎么知道。”刘修笑了笑:“颍川不仅有门阀世家,还有不少上不起学的人,我们就把目标定在这些人身上。”
董卓心动不已,如果能建个书院,就像晋阳学堂那样,他也许能和那些名士们拉近一点关系。说起来,一提到颍川,刘修第一印象就是颍川书院,三国演义里面吹得可厉害了,动不动就是颍川学院,可是遇到戏志才和荀攸之后,他才知道颍川的名士虽多,却没有什么颍川书院。
实际上汉朝根本就没有书院这种称呼,据史载,书院这个名字首次出现在典籍上是在唐代,汉代的私学通常叫做精舍,更多的是就在先生家里教书,连个名字都不用起。
汉代的教育机构分为官学和私学两种,官学即为太学、郡学、县学等等,太学是由朝廷拨款的,郡学、县学则由地方拨款,根据各地的经济情况不同,有的办得好一点,有的办得差一点。颍川不差钱,但是由于名士大儒太多,私学很兴盛,不管是为了学到真正的学问,还是想找个有名的老师做靠山,绝大部分学子都愿意入私学,而不愿意去郡学,再加上郡学的先生待遇又非常低,没几个真正有学问的先生愿意来,师资和生源都非常有限,和私学一比就更相形见绌了。
刘修提议建议颍川书院,招收那些没有门路去大儒门下读书的人入学,当然是别出中蹊径,但是如果找不到有实力的先生来任教,那就算再有钱也是白费。
“请谁来任教?”董卓关心的问道。
“这个我来办,我相信真正用心做学问的人还是有的。”刘修微微一笑,“你留心一下有多少想读书却读不起书的人,要是我们建了书院,请了先生,却没有学子,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我立刻安排人去办。”董卓兴奋不已。“颍川虽然富庶,可是读不起书的人也不少,就连郭家这样的豪门,有的支族也是很败落的,前些天还有一个叫郭嘉的孩子想夸大年龄到府里来做小吏谋个生计。”
“谁?”刘修眉头一挑,郭嘉,这个名字可不是耳熟,简直是如雷贯耳。
“郭嘉,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想冒充十三岁,一眼就被我看穿了。”董卓摇摇头,“其实我也想赏他一碗饭吃,可是他又瘦又小,我担心反而害了他,只好回绝了。”
刘修兴奋不已,暗自感慨了一下先知先觉的强大,不动声色的说自己身边正好缺一个伶俐的孩子做书僮,让董卓把那个孩子叫来看看,如果还行,也算是做个善事。
董卓不明就理,一边让人去找,一边夸刘修有爱心,积阴德,将来一定荫及子孙之。刘修心道我这可不是积阴德,为子孙计,我这是积阳德,为自己计。他也不点破,继续和董卓商量了一番颍川的情况,特别提到了天子想度田的事。
董卓沉吟片刻,连连摇头:“这件事可头疼,那些豪强可不是吃素的,把他们逼急了,直接就造反。他们地形熟,有人有钱,官府里又多有耳目,我们这些外地人还真搞不定他们。特别是阳城这一带,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往山里一躲,我们到哪儿找去?府里的掾吏大多是本地人,对他们是不敢信,可是又不能不信,被人带着走冤枉路还是小的,弄不好直接引到埋伏圈时去。就算命大没死,可如果一直征讨不平,我们就是替死鬼,丢官免职还是轻的,说不定能被栽个通匪,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换上几任,天子也就疲了,只好放弃度田,宣布大赦,那些人没事了,继续做他们的豪强,我们可就亏大了。”
刘修也叹了一声,他不是没提醒过天子,可是天子已经被张角忽悠住了,根本听不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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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黄巾乱 第322章 小郭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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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正和董卓说得郁闷,牛辅来报,刘将军要找的那个小郭嘉来了。正如董卓所说,郭嘉又瘦又小,和与他差不多年岁的唐英子站在一起,他足足比唐英子小半个头,面有菜色,身上的衣服也补丁摞补丁,只是洗得还算干净。
“你多大?”看着这个营养严重不足的孩子,刘修无法和印象中那个鬼才重合,除了瘦得像鬼之外。
郭嘉扫了一眼,就知道刘修是今天的主角,连忙拱手施礼,用稚嫩的童声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承将军垂询,小子生于建宁三年三月,今年十一岁。”
建宁三年?刘修暗自掰了掰手指头,好象正好是十年前,按现在的计岁方式,郭嘉的确是十一岁。
“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母亲。”郭嘉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你阿翁呢?”唐英子插了一句嘴。
“我阿翁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故去了。”郭嘉沉默了片刻,又强作镇静的说道:“是我阿母一直在艰难持家,实在困窘不过,这才虚夸年岁,想到太守府中寻一个杂役。奈何府君明目如炬,怜小子身体单薄,允小子过两年再来。”
唐英子走上前去,小大人似的搂住郭嘉的肩膀,伸出小手替他抹了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别哭别哭,姊姊和你一样,也是个苦命的人。”
郭嘉仰起头,诧异的看着他。唐英子穿着锦衣,小脸又白又胖,看不出半点苦命人的样子。
“真的,我四五岁的时候就被人拐了去,直到遇到了将军哥哥,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唐英子指了指刘修:“将军哥哥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以后就不用吃苦了。”
郭嘉看着刘修,迟疑了片刻,却摇了摇头:“我是阳翟郭家的人,阳翟郭家……曾经侵占过长公主的封地,我……”
刘修非常意外,没想到这个穷得丁当响的小子还挺有家族观念。“你和郭勋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同曾祖从叔。”
“哦,隔得挺远了啊。”刘修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你那从叔被我打过一顿,我们的仇已经抹平了,现在虽然不怎么亲热,却也不算仇人。你要是愿意的话,跟着我走,以后就侍候我的笔墨,顺便读读书,练练武。至于你母亲,要是她愿意,可以一起跟着去洛阳,到我府中做事,如果不愿意离家,也可以留在阳翟,我来安排她的生活便是。”
郭嘉这才松了一口气,跪倒叩头,刘修与他素未谋面,能对他这么客气,这种好事哪儿找去。他却不知道刘修是搂草打兔子,管你有用没用,先拉过来再说。
“多谢将军美意,待小子与母亲商量一下,再来回复将军。”
“很好,你这么孝顺,我很喜欢。府君,请你安排一辆车和他回家一趟,也许有些东西要装也说不定。”
董卓连忙安排人跟着郭嘉回家。郭嘉的母亲李氏听说阳翟长公主夫妇来了,把郭嘉叫了去,也不知是福是祸,正在家里发愁,等郭嘉回到家把情况一说,顿时喜出望外,哪里还有不愿意的说法,立刻点头同意。郭嘉的父亲死得早,家里也没什么产业,收拾了几件破衣裳,门一锁便可能上路。到了太守府之后,刘修对李氏说,郭嘉年纪虽小,奉母甚孝,我看可起字为奉孝。你们母子以后就跟着我们吧,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郭嘉母子叩谢刘修的大恩大德。
刘修随即让人给他们换了衣服,李氏暂时在长公主身边随侍,郭嘉就在他身边做个书僮。唐英子在洛阳里是小明星,走到哪儿都有一帮孩子跟着,这次来颍川,一路上颇有些寂寞,如今有了郭嘉,用她的话说,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苦命的人儿。唐英子心思狡黠,鬼马精灵,郭嘉也不遑多让,自然是说得投机,很快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从郭嘉偶尔露出的几句话中,刘修知道他们家也是阳翟大族郭家的一份子,只是他父亲死得早,又没有机会入仕,所以家道败落了。他母亲李氏出自襄城李氏,和李膺是同族,年纪轻轻的就守寡,见郭嘉聪明,就不愿意改嫁,自己拉扯郭嘉长大。孤儿寡母,再加上李氏还有些孤气,平时没少被人欺负,虽说是大族,但生活非常艰难。
这种情况刘修不是第一次听说,大族之中,既有宽厚仁慈的族人,同样也有尖酸势利的同宗,而且往往后者更多。阳翟郭家还不是以儒学传家,他们家精通的刑名。郭嘉的高祖郭弘家传,在就是个狱吏出身,治狱三十年,从曾祖郭躬以治狱官至廷尉。虽不能说治狱的人就刻薄寡恩,但是郭家却的确如此,特别是传了几世之后,族内贫富分化的情况更加严重,互相之间的救济基本谈不上。
相比而言,荀攸也是少孤,境遇就比郭嘉要好得多。
离开了阳翟,刘修驱车直奔郾城,唐瑁已经得到了唐珍的快马传书,早早的出城相迎。唐瑁三十多数,只是看起来很忧郁,沉默寡言。看到唐英子,他也只是轻轻的皱了皱眉,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
刘修拿出了那副画,唐瑁看了一会,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位置,带着刘修去了一个小山坡。刚要山坡上停住,刘修就愣住了,眼前的情景和指环中留下的影像一模一样,似乎这几年就没有任何变化,显然就是这里无疑。
唐英子站在车辕上,看着眼前的一切,从来不缺少笑容的脸变得沉默了,她呆呆的站了片刻,忽然跳下车,向一个小山崖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阿母……阿母……”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唐瑁忽然泪如雨下,紧追了过去,将唐英子一把搂在怀中,泣不成声:“阿英,阿英,你终于回来了。”
唐英子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大声叫着:“阿母……阿母……”
唐瑁更是痛苦不堪:“阿英,你阿母……你阿母不在了。”
“你胡说!”唐英子忽然怒了,狠狠的咬了唐瑁一口,趁着唐瑁吃痛松手的机会,推开他就跑,一转眼就绕过一个山岰不见了。刘修吃了一惊,连忙追了过去。
转过一个山坡,唐英子呆呆的站在一间破败不堪的草屋前,泪珠儿吧哒吧哒的往下掉,听到刘修的声音,她转过身来,扑到刘修怀里,放声大哭:“大哥哥,我阿母……我阿母没了!”
刘修心酸不已,拍着她的背,看着那个草屋,不禁有些奇怪,唐家在郾城也是一个不小的家族,唐瑁虽然没有出仕,可是从他的穿着佩饰以及乘坐的马车可以看得出来,唐家的经济状况不错,唐英子和她的阿母怎么会住在这个地方。这里孤伶伶的一间草屋,怎么看也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啊。
郭嘉也跑了过来,犹豫的伸出手,拉了拉唐英子的衣角:“英子姊姊,不哭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唐英子更是哭得惊得动地,眼泪鼻涕一起下,把刘修的胸前沾得一塌糊涂。唐瑁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汗颜,连声报歉。
“没事,英子和我情同兄妹,她这么伤心,我也难受,一件衣服有什么了不得的。”刘修眼圈红红的说道:“敢问唐君,这……是怎么回事?”
“唉——”唐瑁长叹一声,伸手相邀:“请将军随我到寒舍小坐,容我略尽地主之谊,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一告辞将军。”
刘修点头称是,抱起唐英子,上了车,跟着唐瑁回到唐家。唐家在高唐里,整整一里,有一半是唐家兄弟的。虽说唐衡失势已经多年,但唐家依然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唐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唐家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族,真正发家是唐衡入宫做了中常侍之后,唐衡从小就聪明果敢,胆子大,敢冒险,心机又深。延熹二年,当天子躲在厕所里问计的时候,他立即抓住了机会,协助天子一举掀翻了梁家,权倾朝野的跋扈将军梁冀在他们的面前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唐衡因此被封为汝阳侯,食邑万三千户,赏钱一千三百万。
唐衡封侯之后,唐家开始迅速发展,弟兄几个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当时唐瑁还小,所以没有沾到光。延熹七年,唐衡病死,被赠车骑将军,五营士送丧,将作大匠起坟茔,唐瑁继承了唐衡的汝阳侯爵,风头依然强劲。后来因为司隶校尉韩演弹劾宦官子弟乱政,这才被贬为乡侯,一年赋税三百万。
延熹七年,正当壮年的唐衡忽然得了急症,很快就卧床不起,唐瑁一直在他的床前侍候。唐衡死之前交给唐瑁一个锦盒,对他说,这个东西是件宝,我现在还没有参透其中的诀窍,所以修炼道术不成,反受其害。你小心保管着,等遇到能看懂锦盒上秘符的高人再拿出来请教,小心看管,千万不要被人知道了。
唐瑁把那个锦盒一收就是几年,他暗中寻访有道之人,却一直没有没有遇到能解锦盒上密符的高人。后来突然来了一个中年女子,她说她认识上面的密符,这是上古的一件神物,锦盒里面应该是一个指环状的东西。唐瑁当时将信将疑,因为唐衡关照过,没有遇到高人之前,不准打开锦匣,他实际上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见那女子说得很有把握,他就打开锦匣,发现里面果然是一个指环。
“是这个吗?”刘修取下指环推到唐瑁面前。唐瑁拿着指环,看了看里面的符文便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随即又眼圈红了,把指环推还给刘修:“这是个灾星,如果不是它,我不会遭受这么多年的痛苦。”
唐瑁接着说,那女子见到指环之后大喜,给唐瑁演示了一下指环的神奇之妙,当看到那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凭空出现后,唐瑁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他觉得那个女子就是神仙。对那女子以将女儿许配给他为条件,借走指环参详一段时间的建议没有一点怀疑。
婚后,他和妻子感情非常好,对外姑借走指环的事也浑不在意,一心等着外姑参透其中的妙处,好让他也跟着一起修习道术。这一过便是三年,他们有了个女儿,就是唐英子,她大名唐瑛,乳名英子。建宁二年的一天,外姑忽然大发雷霆,指责唐瑁不经过她的同意,擅自取回了指环。唐瑁莫名其妙,矢口不认,他的妻子也帮他解释,不料这更惹怒了外姑,外姑打了他妻子一掌,扬长而去,从此再也没有露过面。
他的妻子挨了那一掌,重了受伤,养了几个月,外伤是好了,可是人疯了,一看到外人就大喊大叫,唐瑁没办法,只好在山上给她建了一间草屋,让她一个人住在那里。那时候英子还小,离不开母亲,所以每天唐瑁都抱着女儿上山去,也只有见到女儿,他的妻子才会安静下来。
可惜这样的日子也没有过上多久,熹平元年,英子忽然不见了,他的妻子彻底发了疯,每天披头散发的在山里走来走去,终于有一天再也没有回来。
唐瑁讲完了,刘修叹息良久,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曲折的过程。现在英子的母亲不知生死,这指环是怎么出现在英子手中的也说不清了。
“那女子长什么样,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
唐瑁伤心的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妻子姓张,听口音,好象是巴蜀一带的人,可是口音里又有一些山东的口音。至于她的母亲,我只知道她姓容,叫什么,我不知道,是哪里人,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妻子对她非常惧怕,一提到她就非常紧张。”
刘修更不解了,这对母女可古怪得很啊。不过他现在可以确定了,这只指环的确是宫里的失物,是被唐衡偷出来的,他可能还修习了道术,但是他从头至尾不知道这指环中的秘密。
“我看你的气息,应该是练习过道术的吧?”
唐瑁点了点头:“当初的确修习过一些房中术,是我妻子传授给我的,可是后来妻子疯了,女儿失踪了,我就再也没有练过。”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大姊也修习过道术,她比我要强不少。”
“你大姊?”
“嗯,就是嫁到荀家的那个姊姊。”唐瑁心神有些恍惚,“她曾经向我妻子的母亲学过一些吐纳术,听她说非常有用,如今还传给了她的儿子荀彧。”
“荀彧?”刘修一愣,原来荀家和唐家真是亲戚啊,不过不是荀彧,而是他父亲娶了唐衡的妹妹。这也难怪,这个年代妹妹只是口语称呼,书面语是女弟,大概是传抄时漏写,这才由“唐衡女弟”变成了“唐衡女”,又从荀绲的头上混到荀彧的头上了。
“恩,我姊姊几个儿子中,只有荀彧练习得最好,也数他最聪明。虽然尚未弱冠,却已经颇有名声,南阳名士何伯求都说他是王佐之才。”
刘修笑了,这么说应该去拜访拜访这位王佐了。
得知拐走英子的就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张角,唐瑁怒不可遏,可是一想到张角现在是天子的宠臣,远比他唐家威风,他又有些丧气,赌了半天气,才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这贼道士不得好死。”
刘修想起郾县虽然隶属颍川,却和汝南靠得非常近,想必对张角的所作所为不会一点也不清楚,便趁着唐瑁对张角恼火的时候问了几句,不料唐瑁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只知道张角在汝南做太守,具体做了些什么却不太清楚。不过他提醒刘修道:“你小心张角,他可不是骗几个流民那么简单。”
“这话从何说起?”刘修有些意外,张角给他的印象就是会忽悠人,在流民中非常有号召力,对世家豪强恨之入骨,思想非常激进。
唐瑁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说道,张角在颍川、汝南一带活动多年,根基很深厚,和不少有实力的家族有联系,不仅仅是流民那么简单,就连那些名士也不例外,他听说荀爽和张角有来往,讨论易经和道家学问的关系,他写的那本中就有一部分张角的功劳。为了体悟大道,他还向张角学过吐纳术和导引术之类的道法。
刘修非常意外,他知道荀爽精于易经,在易经的研究上综合诸家,自成一体,倒没想到他这诸家之中还有张角的影子。由此可见,张角的影响力远非他之前估计的那样,再联想到张鸣在洛阳传道时和诸多豪门往来甚密,他倒有些信了,只是他想不通的是,既然张角和这些名士多有来往,他为什么还要提出度田以遏制豪门?他这么做,不是会得罪朋友么,难道他真是大公无私,为了天下苍生愿意与所有人为敌?
“你把他想得太高尚了。”唐瑁嗤之以鼻,“颍川人多地少,占田多的人家的确不少,可是全靠务农能有多少收入。之所以能发家,还不是因为入仕的人多,升官发财,哪个为官一任不赚个足?豫州的作坊又多,倚着家里有人做官,那些税赋什么的都可以不交,做了官,手里有了权力,每年收的红包便抵得上几百亩地。那个陈大名士原本只是个穷竖,后来做了亭长,手头便也宽裕了,要不然他自己还吃不饱呢,能父子几个不分家,还有闲钱馈赠梁上君子?”
唐瑁的话里透着浓重的酸意,想必是对陈寔的名士很不服,却又眼红不已。唐家虽然红过一阵,现在实力也不差,可是毕竟名声太臭,名士们都不愿意搭理他们。唐珍贵为司空,也极力拉拢士子,可是和袁家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和唐瑁谈了半天,最后又说到了唐英子,唐瑁想让唐英子回家,可是唐英子却对他这个父亲没什么好感,既然母亲不在了,她坚决不肯回家,唐瑁劝了很久,也没说动她,只好把她托付给刘修。他又是伤心又是惭愧,又拉着唐英子说了半天话,让她有空常回来看看,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刘修在郾城呆了两天,给唐瑁一个亲近女儿的机会。唐瑁每天一大早就来,着意讨好唐英子,陪着她在城里游览,又给她买了好多吃的穿的,临走时,又送了一大笔钱,说是感谢刘修这些年对唐英子的照顾。听说刘修有意去拜访荀彧,他又特地给姊姊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刘修。
刘修到了颍阴之后,在驿舍住了下来,然后派人把唐瑁的信送了去。如今荀攸虽说是他的亲信,可是并不代表荀家就能接受他,荀爽就一直和袁隗来往亲密,他如果主动到高阳里去见荀彧,说不定就会吃个闭门羹,反而不好下台。既然唐瑁写了信去,荀彧如果愿意见他,自然会借着回拜的理由来驿舍,如果不愿意见他,也会由其他人来,这样大家都不至于太尴尬。
说实在的,刘修虽然现在也是少年成名,可是对这些名士还真没什么办法,他虽然不鸟他们,但人家不鸟他,他也没招,总不能拿刀逼人家来吧。
话虽如此,可是一想到现在等的这位就是号称三国第一谋士的荀彧,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送信的人去了大概半个时辰便回来了,跟着来的还有一辆马车。马车上端坐着一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雪白的丝衣,青色的袖缘上用白丝线满绣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又用白丝线绣出荷叶的轮廓。马车停住,他步履轻盈的下了车,冲着迎上来的张飞微笑着点头施礼:“颍阴荀彧,特奉母命,前来拜见将军。”
张飞看得呆了,荀彧连说两遍,他才回过神来,连忙侧身让道,“将军正在舍中,请荀君随我来。哦,对了,在下张飞,字翼德,涿郡人,是将军的弟子,目前领亲卫骑督……”他有些紧张,说得结结巴巴的,荀彧听了,微微一笑,很随和的说道:“原来是张都督,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荣幸之至。”
张飞激动不已,等荀彧进了屋,他忙不迭的抓住关羽的袖子,颤声说道:“他……他居然知道我唉。”
“知道你又怎么了?”关羽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不就是一个打扮得像女人的书生嘛,有什么好激动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张飞不高兴了:“他怎么像女人了?”
“你没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关羽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关某最不喜这些涂脂抹粉,不男不女的儒生,见一见,也觉得污了眼睛。”!!!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23章 留香荀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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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站在窗前,看着对面的唐英子和郭嘉,唐英子原本是欢喜地的到颍川来,满心以为可以和家人团聚,没曾想母亲早已不知去向,父亲虽然对她很不错,可是他已经续娶了妻,生了子,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对父亲没什么印象,以至于她根本不想留在这个全是陌生人的家里,宁愿跟着刘修再回洛阳。
她的心情非常不好,嘴嘟得能拴驴,这个时候,刘修也好,长公主也好,虽然对她很关心,但要说体贴,显然都不如郭嘉这个同怜人。
这两天,郭嘉和她形影不离,唐英子高兴的时候,他就陪她说话,唐英子郁闷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
刘修看着这两个小大人似的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有些出神。听到荀进门的声音,他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招了招手:“文若,来!”
荀被他的自来熟搞得有些不自然,脸色变了变,只好走到他身后,视线越过刘修的肩膀,看到了对面的托腮而坐的两个孩子,眼神一闪。
“那……就是唐家失踪的孩子?”
“嗯。”刘修注意到了荀的措辞,却不动声色。“你肯定想不到她原来是一个成天笑不停的讨喜宝,是太后、皇后面前的开心果。”
荀欲言又止。
“其实,她只是失去了母亲,父亲虽然不亲近,却还在,只是不熟悉而已。”刘修的声音很低沉:“相比于她,她身边的郭嘉更可怜,而在北疆,比她们俩都可怜的孩子更是成千上万。”他转过头,看着荀那张帅得能让任何花样美男跳楼自杀的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荀眉梢一挑,迎着刘修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由自主的愣住了。他在刘修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一种化不开的苍凉,一种与他这个年龄、这个身份没有任何联系的悲哀,看似荒谬,却又那么自然。
这种悲哀在刹那间深入荀心底准备好的客套说辞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是无言和与刘修对视,过了很久,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明将军虽处疆场之上,犹有父母之怀,大仁大义,着实难得。”
“杀了那么多人还谈什么大仁大义。”刘修长叹一声,拍了拍窗栏,回到案前,伸手请荀入座,然后从案上提起茶壶,给荀倒了一杯茶,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杯子和荀碰了碰:“以茶代酒请勿见笑。”
“君子之交,淡淡如水。”荀笑着举杯,“茶已经很好了。”
刘修微微一笑眼中的悲凉一扫而尽,瞬间恢复了阳光爽朗的笑容,他瞟了荀的袖子一眼,嘴角一挑:“夫唯大雅,卓尔不群,文若近之矣。”
荀连连谦虚,刘修说的这句话是班固在中称赞河间献王的评语,用在他身上倒是贴切,可是他却不敢自居。“早就听公达说,明将军不喜经籍却颇通史书,讽诵皆上口。今日一见,可见言之不虚。”
“哈哈哈······”刘修大笑,摆手道:“切勿听公达所言,我看史书,其实只是想知道一些古今事罢了。经籍玄奥非我所能。当待解甲之后,于山林之中再去品读。”
荀抿嘴一笑,知道刘修这是不喜经籍的推脱之辞,也不分辩,说明来意,他是奉他母亲唐氏之命来请唐英子到荀府见面的,原本应该由他的长兄来,可是长兄正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他就自告奋勇的来了。
刘修心领神会,知道他的长兄不是忙,是看不上他,而荀之所以来,也不仅仅是接唐英子去荀府这么简单,他肯定是听荀攸说过他,所以赶来亲眼看一看。也正因为知道荀的来意,所以他刚才才要说那么几句,不过荀是人精,在他面前演戏是一种很危险的事情,偶尔露峥嵘,留一点神秘感就行了,装得太多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他也没指望荀因此就从了他,荀家经过几代经营,如今已是颍阴当之无愧的名门,前颍阴令苑康亲自命名的高阳里就是最亮的招牌。苑康名列八及,有他帮助宣扬名声,荀家已经完成了从地方豪强到名士的华丽转身。荀氏八龙虽说有些言过其实,但从荀淑称神君开始,荀家代有二千石高官和饱学大儒却是不争的事实。他虽然少年成名,官居卫将军,但在士林之中,荀家依然是俯视他。
然而难归难,努力还是要努力的,既然荀攸能够放弃袁家,转而投入他的幕府,荀就也有可能。荀在观察他,他也要观察荀。鲁迅评说“状诸葛多智近乎妖”,无独有偶,也有人称荀的神机妙-算是巫师式的预言,在这种出类拔萃的真正智者面前,刘修知道自己虽然有一些外挂,卖弄点小聪明不成问题,但斗心智未必就是这些人的对手,与其如此,不如坦诚以待,宁可藏拙,不可献丑。
所以当荀客套的夸他在北疆的战绩的时候,他很谦虚的说,那是荀攸和贾诩的功劳,是赵云、吕布的功劳,当荀夸他在并州的政绩的时候,他又谦虚的说,那是王允和并州士人的功劳,我只是适逢其会,帮着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罢了。
果不其然,他这种谦逊的态度给荀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两人初次见面的距离感在知不觉中消失了,荀开始放开了心态,说起一些闲事,间着一两句对时世的评论。
他很轻松,但是刘修却一点也不轻松,说得严肃一点,这可能是荀对他的面试。一个人谦虚也好,有怜悯之心也好,那只是道德方面的事情,而荀这样的人,荀家这样的家族要选择一个人,绝不会仅仅因为对方是道德君子,他们同样注重能力。用兵的能力当然也是一种能力,但如果只知道打仗,却不通政事·那终究不过是个武人而已,对于荀这样的人来说,大概不会甘心服从于一个纯粹的武人。
刘修说得更少,相反倒是提出了很多的问题·他特别提到了一个与荀家有关的问题。为什么荀家的先祖荀子是个儒家,后来却教出了两个法家弟子?
荀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说,“李斯在秦国为相的时候,荀卿为此生气得几天没吃饭,他从来不赞成这两个弟子的所作所为。他认为他们抛弃了礼义的核心,只取走了法治的外衣。荀卿的思想其实是外法内儒·而后人却是外儒内法。
刘修非常意外,他琢磨了好一会。才试探的说道:“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以仁者之心立法,有法者之心行法。”
荀点点头:“将军所言正是。这就是循吏和酷吏的区别,循吏也重法,但法不外乎人情,教化为先,导民向善·而酷吏却以杀虐为能,看起来唯法是从,实际上是只把法当作杀人的借口·认为严刑峻法可使民畏,民畏则天下不乱,可是他们忘了,当民不畏死的时候,任何严刑峻法都会失去作用,只会招来更暴虐的报复。”他长叹了一口气,“一个在严刑峻法下颤抖的人,很可能也是一个渴望权力,渴望向别人施暴的人。”
作为一个经历过法制观念薰陶的社会公民,刘修不可能完全赞成荀的意见·但是他也无法反驳荀的观点,对荀说现代化的法制观念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而相对于现在实行的内法外儒来说,荀子的外法内儒显然更人性化一些。
当然,这也绝对不会是最终的解决方案,事实上·从来就没有一个最终解决方案,人治、法治,都各有其优缺点,人们总在这其中摇摆。
不知不觉的,日近正午,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告辞,要带唐英子回府见他的母亲唐氏,同时客套的请刘修有空的时候到荀家小坐。刘修一听就知道这是客气话,他要是真就这么去了,那可就被荀看轻了。
他摇摇头,表示很遗憾,这次没时间。“本当去拜见一下贵府的各位名士,奈何俗务缠身,下次有空一定去聆听教诲。”
荀笑笑,拱拱手,转身正要走,刘修又叫住了他:“文若,你服散吗?”
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最好不要服,散中多有致毒之物,看起来飘飘欲仙,有助修行,实质很伤身体。”
荀犹豫了一下,正在说话,刘修又说:“道法自然,虚心实腹,抱朴守一,方是正道,按摩导引,吐纳引申,也有小益,可是服散却是邪门外道,虽能见一时之功,终究无益于人。文若大才,当为国家珍惜才是,若为此外道所害,岂不可惜?”
荀眨了眨眼睛,礼貌的笑了笑,转身离开。唐英子已经被人带了过来,原本还一脸的不高兴,一看到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窜了过来,抱着荀的手臂,眼睛笑得像个月牙儿:“你就是荀家外兄?真是个好俊的小郎君啊。”
荀顿时满脸通红,尴尬不已。刘修微微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英子出乎自然,还望文若不要怪我疏于管教之罪。”
“岂敢岂敢。”荀不好意思再在这里呆下去,连忙拉着唐英子上了车,匆匆走去。刘修回了房间,长公主阴着脸,很不高兴:“荀家好大的架子。”
“唉,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人家不想攀附你这个长公主,你也不能强迫人家不是。”
“嗯。”长公主虽然生气,也无可奈何,刘修说的是正理,你有权有势是你的,人家看不上,你总不能就为此杀上门去吧。那样的人当然也有,可是他们夫妻显然做不出来。她眉头一转,抽了抽鼻子,又有些不屑的说道:“好大的香气,这荀家名士原来也是个脂粉之徒啊。”
“不,是散香。”刘修收起了笑容,担心的说道。他身边有卢夫人和王稚这样的道士,对丹药并不陌生,荀一进门,他就闻出了他身上的香气不是寻常脂粉的香味,而是药散的香气。魏晋之人好服散,后世称为魏晋风流,实际上求仙问道的愿望由来以久,从先秦起就延不绝·服食药饵健身一直就在上层贵族中流行,到了汉末,随着道教的兴起,服散和炼丹一样已经流行·只是规模还远远没有魏晋那么大,而且汉代的名士多少还有些名教思想,不像魏晋人那样放浪形骸罢了。
在某种程度上说,服散已经成为名士的一个标志,只是看你有没有机缘得到散方罢了。荀家和张角有来往,荀的母亲又通晓吐纳术,知道散方也是很正常的情况。后世传说他身上自然的有香气·又有人说他好带薰香,大概是因为他所服的散与从不同,被误认为是薰香。
这其中的微区别,本来就不是外行人容易分辩的。荀家就算有机会接丨道人,终究很难像他和道人这样有交情,他刚才故意点出荀在服散,并且提醒荀服散对身体有害,就是想勾起荀的好奇。他相信荀会从唐英子那里知道他在道术上的“造诣”如果荀不来求教,那就太可惜了。
不出刘修所料,荀上了车之后就着唐英子被他的容貌吸引,一个劲的沾他便宜的机会,很快就了解到刘修与天师道的渊源,同时也了解到刘修刚才所说的俗务就是要为筹建中的颍川学院找几个饱学硕儒,他立刻动了心。第二天,他送唐英子回驿舍,再次求见,向刘修推荐他的从兄荀悦出任颍川学院的先生,并且表示,荀家可以出一部分资金帮助筹建这个学院。
刘修正中下怀。
荀随即向刘修引见了荀悦。荀悦字仲豫,今年三十三岁,是荀淑的孙子,荀俭的儿子。荀俭是八龙之首,做过朗陵长,不过英年早逝荀悦十二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荀悦有过目不望之能,深受荀爽喜爱,曾经陪着荀爽在汉水隐居,学问上也深受荀爽影响,但是他好学问,却不好名,很少在名士中抛头露面,更不喜高谈阔论,所以名声不显。
刘修对荀悦以礼相待,促膝而谈,不料,没说几句话,他们就有了分歧。
分歧在于颍川学院的课程设计。刘修按照在晋阳学堂的成例,很自然的要求在颍川学院也设道学内容,荀悦一听就火了,要不是荀拉着他,他几乎拂袖而去。
荀也有些好奇的看着刘修,等待他的解释,到目前为止,刘修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比较谦逊甚至自卑,不管是自承学问不好,还是向他请教的口气,都没有多少火气,他总觉得他要和董卓一起建立颍川学院也是一个向颍川人示好的举动,是在学问这个他自己并没有什么话语权的问题上,他更应该听颍川人的才是,可是没想到偏偏在这个问题上,刘修第一次表现出了他的强势。
面对荀疑惑的目光,面对荀悦近乎不屑的眼神,刘修平静得像一块顽石,他端起茶杯,慢慢的抿了一口茶,又提起茶壶,给荀氏兄弟添了水,轻轻的把茶壶放在案上,双手置于腹前,抬起头,淡淡的问了一句:“敢问二位荀君,荀家以何发家致富,积累家财?”
荀悦扭过头,哼了一声,不理他。荀却眉梢一挑:“一是务农,一是为官。”
刘修点点头,这是绝大多数人家发家致富的两个途径,当然了,还有另外一条,也就是经商,但经商不上台面,所以一般都不提。
“务农,春种一粒子,秋收万石粮,这多出的粮食,都是用汗水和辛劳浇灌出来的,我们可以说,这是在创造财富。虽说积累得慢一些,却还是正经营生。可是为官……”刘修淡淡的笑了一笑:“我们都知道,仅以那些俸禄而言,大概是致不了富的,如果能致富,应该都是非份之财,说得难听一点,那是用手中的权力去打劫。”
荀的脸突然红了。汉代的官员俸禄总体偏低,仅靠俸禄的确很难致富,但是为什么很多人还要做官?就是因为官员有大量的俸禄外收入,因为手中有了权力,就算你不主动去要,也会有人主动来送。别的不说,区区一个亭长,甚至不在国家官员范围以内,按理说他的开销全由辖区内的百姓分摊,但是因为他手中有权利,他不仅可以多吃多占还可以勒索讨要。
刘修说他们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去打劫,一点污陷他们的成份也没有。
荀悦胀红了脸:“读书又不仅仅是为了做官。”
“不错,读书不仅仅可以做官,还可以做学问、做名士。不过学者也好,名士也好,他们都不生产一粒粮食。学问再大,譬如夫子,也要俸禄,名声再好,辟如陈仲弓无非是入仕或依托豪门,他们吃的粮食,穿的衣服,同样是抢来的,不过是不用他们自己抢罢了。”
荀悦抓狂了,他长身而起,大声喝道:“照将军这么说,天下读书人都是劫匪不成?果真如此将军又何必建什么颍川学院,把天下的书烧光,不要这学问天下岂不太平?”
面对荀悦的愤怒,荀不动声色,静静的看着刘修,刘修同样不着急,他摆了摆手:“荀君请息雷霆之怒,听我细细的说。我刚才说是抢劫,也许有些过激,不如这样,我换成生产者与消费者,你们能明白这个意思吧?”
荀悦依然很愤怒但是荀却点了点头:“这两个词贴切。”
刘修笑笑,又接着说道:“我们再把财富分成两种,一种是实物的,能供我们吃、穿、用,比如粮食、衣物、车马之类,一种是思想的能让我们明白事理,通晓道义,比如圣人经典、诸子辩论,甚至于一首诗,一幅画。”
荀悦听了这话,虽然还是很生气,却觉得新鲜,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又重新坐了下来。
刘修接着说,人之所以与动物不同,首先是因为思想上的财富,可是人要生存下去,必须得有物质上的财富,你要吃,你要穿。如果没有了这些财富,或者这些财富严重不足,又或者是这些财富分配不均,导致某些人活下不去,那天下必乱。而这种因为物质财富引起的大乱必然会波及思想上的财富。只有吃饱了,穿暖了,才会有心情做学问,一旦刀兵四起,谁还顾得上思想上的财富,到了那时候,写满了圣人经典的帛书和一块普通的帛没什么区别。
荀悦叹了一声:“将军说的是,王莽乱政,天下烽火四起,典籍散乱四方,损失殆尽,其惨烈不下于暴秦的焚书坑儒,如今想来,还让人心痛不已。”
“仲豫所言甚是,可见是个明白人。”刘修适时的挑起大拇指夸了荀悦一句,这人虽然书读得好,有些书生气,但是脑子并不僵,还是肯面对现实的。
“正如造屋,物质财富是根基,是石块,是木料,而精神财富是巧思,是上面的精美的装饰,只有两者结合,才是一件既能遮风挡雨,又能让人赏心悦目的华屋。二位对这个看法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荀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
“可是,除了务农之外,物质财富从哪儿来?”
“从哪儿来?”荀悦锁紧了眉头:“难道是工商?可是百工只是改造,却不创造,商人只是流有无,也无创造啊。”
“仲豫说得有理,但又不尽然。”刘修哈哈一笑,打了个比方:“我们就说文若身上这件丝衣,说起来,不过是二斤丝而已,可是文若,你穿着这件丝衣如同神仙中人,与披着二斤丝可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件丝衣的价格,至少要值五斤丝吧?”
荀笑笑,赞同的说道:“从丝变成衣服,这里面的确有所创造的,要不然织衣工又靠什么生活呢。”
“不仅如此,不同手艺的人,用同样的原料织出来的衣服,价格也可能相差悬殊。”刘修指了指那朵荷花,“比如这朵花,想必是由一个女工精湛的女子所作,有了这朵花,这件丝衣又增色不少,可是如果由我来绣,只怕你这衣服就糟蹋了,不仅没有增加,反而要折价。这里面的差距,就是个人的手艺所体现出来的价值。”
荀氏兄弟见他说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对刘修阐述的这个价值理论既觉得新鲜,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再比如酒,我想公达一定从并州带回汾酒吧。”刘修接着打了个比方,“汾酒原本和其他地方的酒相差并不大,可是如今一瓮汾酒能抵得上五瓮其他酒,为什么能这样?只是因为其中有一些技巧在内,而这些技巧的价值,已经超过了酒本身的价值。正如仲豫如果写一部书,那书中见解的价值远远超过了纸的成本一样。你的见解是思想上的财富,而造酒的技巧又何尝不是财富?”
“大家都知道要读书,可是为什么读书?当然有像仲豫这样为明理而读书的,但不可否认,更多的是只是因为读了书可以做官,可以用手中的权利去抢劫。太学三万学子,有些人在太学里熬白了头发,为什么还不肯回家务农?就是因为抢劫比务农致富更快。”
荀悦尴尬不已。刘修这话虽说有些酸刻,但大体还是符合实情的“三万学子,都是成年男丁,一个人就是一个家庭,他们在洛阳呆着,享受着朝廷减免赋税的好处,消耗着大量的钱粮,却没有创造出一点财富,坐视家中的妻儿忍饥挨饿,只为等一个从其他人嘴里抢粮的机会,是否有些可悲?别的不说,如果三万人不是呆在太学苦熬,而是回家务农,至少能养活一家数口人吧?不仅如此,还能向朝廷交纳赋锐,现在朝廷每年损失了那么多,就为了这个结果?”
刘修转向荀悦,神情沉重:“仲豫应该知道,朝廷设立太学,本是为国取才,可是如今朝廷人满为患,太学生已经没有多少入仕的机会。颍川学院就算培养出精通经籍的学子,又有几个能入仕?难道你愿意花那么多精力,就为了培养几个浮食之徒?那样的人颍川已经够多了,大汉已经够多了,实在不需要你再去为之辛苦。”
荀悦黯然神伤,长叹一声。
“那将军设立颍川学院,就是为了造就几个工匠?”荀淡淡的问道,眼神虽然不像开始那么疑惑,但也看不出有多激动。
“文若,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大汉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大汉现在有六千多万人,就算没有豪强兼并土地,每个人能分到的土地也仅能维持温饱。如果大家还把土地当作财富的主要来源你争我抢,其结果必然是有一大部分人失去土地,失去赖以生存的基础,这些人会眼睁睁的等死吗?不,他们会使出一切手段来争取他们生存的权利。那会是什么?杀人!
他们只剩下杀人一条路,前进也是死,后退也是死,舍命一搏,或许尚有一线生机。所以,不管朝廷镇压多少次,他们总会又一次的造反。天下汹汹,流民四起,颍川地狭人稠,四战之地,你们现在是坐在薪上,只要一个火星,就会引起熊熊大火,将你们数代人积累的财富毁之一炬。
你们说,这时候,我们是应该培养几个能创造财富的工匠呢,还是培养几个抢劫的官吏呢?”
荀屏住了呼吸,神色凝重。!!!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24章 风起
?
唐英子蹑手蹑脚的扒在窗口,歪着头,眯起眼睛,透过缝隙向里看去,过了一会儿,她悄悄的退了回来,捏着嗓子对站在柱子后面的郭嘉说道:“他们还在说话,快走,我们告诉长公主去。”
郭嘉跟着她一路小跑,唐英子抢先进了门,大声对长公主说道:“长公主,将军哥哥还在和我外兄说话呢,你还是自己先睡吧。要是一个人怕,我陪你睡好了,将军哥哥今天晚上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长公主正和李氏说话,被唐英子的话逗得笑出声来:“他们还在谈,谈什么?”
唐英子眼睛一翻,“呃,我只看到他们在谈,谈什么,我却没听到。”
“他们先是谈颍川学院的事,后来谈朝廷要打击豪强的事,现在谈的是五石散的事。将军说,服散对身体不好,劝荀文若戒掉。”
唐英子很诧异的转过头:“咦,你怎么知道?”
郭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们说话的声音又不小,只要用心听,站在门口就能听得到的。”
唐英子翻了翻眼睛,走去过摸了摸郭嘉的头:“看不出你还蛮聪明的嘛,怪不得将军哥哥喜欢你。”
郭嘉羞涩的垂下了头,长公主和李氏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禁笑了。长公主说道:“英子和将军虽然没什么血缘,却亲如兄妹,英子被他宠得有些不像话,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李氏虽然出自李膺一族,可是毕竟现在寄人篱下,面对长公主,她不敢有任何失礼之处。连忙躬声道:“长公主言重了。将军仁义,英子姑娘也是天性自成。我儿能得将军器重已是天幸。又得英子姑娘相伴,正是求之不得的好运道呢。”
长公主笑了,瞟了一眼对面灯火正明的房间,正看了一眼屋角的漏壶。估计刘修今天大概要和荀彧说得很晚,便不再犹豫。让人给刘修送了夜宵,便自行先睡了。
刘修果然没有回来,两人说得投机。后来荀彧干脆也没回去。和刘修说了大半夜,最后共床而眠,一觉睡到大天亮。也许是睡得太迟,实在是太困了,两人都有些散漫,你的腿搁在我的肚子上。我的胳膊揽着你的腰,第二天荀彧醒来。发现自己正像个孩子似的缩在刘修怀里,吓了一跳,心虚的看了看四周,连忙抽身出来,也没叫醒正在酣睡的刘修,出门对正在院中练武的关羽和张飞说,请转告将军,我回去梳洗一下再来,便急匆匆的走了。
关羽和张飞互相看了看,张飞羡慕的摇摇头:“先生就是有手段,又搞定一个名士。”
“什么名士。”关羽撇撇嘴,一甩胡子:“这姓荀的一身香气,像个女人似的,我看不出来哪儿好。”
“女人,我说云长兄,你现在看谁不像女人?”张飞强忍着笑:“让你把杜家嫂嫂带来,你就是不肯,现在又想得不行了吧。”
“多嘴。”关羽被他说得恼羞成怒,好在他脸本来就红,倒也看不出什么。“我替仲康护卫将军,哪能带着家属,万一有点事,是顾着她还是顾着将军?”
“这么说,是嫂嫂比将军还重要了?”张飞斜着眼睛,嘿嘿奸笑一声。
关羽这才发现自己这话有问题,凤睁一瞪,转身就走。
……
洛阳,邙山靖庐。
张角盘腿坐在一块悬空突出的大石之上,看着对面倚树而立的卢夫人,卢夫人冷着脸,目光落在远处的苍茫山影上,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师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一问,既然檀石槐是虎啸,你们是如何击杀他的。”张角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慢慢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事有些奇怪,檀石槐一个鲜卑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也就罢了,如何能通晓我汉人的道术,而且境界还那么高。我记得师尊当年也未能进入虎啸……”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卢夫人打断了他的话,“你真想知道,你应该去问鲜卑人,我和你一样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张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蹊巧吗?”
“有什么蹊巧的?天下事,你不了解的太多了,要不哪来的神仙鬼怪。”卢夫人不屑的瞪了他一眼:“大贤良师,你现在不是普通的道人,你现在是汝南太守,担负着大汉中兴的希望,不在府衙里办公,跑到这儿来问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务正业?”
张角被她抢白得很尴尬,他垂下头,沉默了半晌,又抬起头:“那好,我不问了,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马上就走。”
卢夫人斜睨着他,目光冰冷中又有些讥诮。
张角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刘修击杀檀石槐,是不是因为练房中术的缘故?”不等卢夫人说话,他抬起手,“你不要说风雪,我看得出来,风雪在房中术上没帮上什么忙。”
卢夫人的脸突然红了,冷笑一声:“这和你有关系吗?”
“有。”张角说道:“这关系到我和刘修还能不能保持这种默契,一起为陛下效力。”
“可笑之极。”卢夫人转声就走,声音远远的传来:“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只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张角咬紧了嘴唇,眼中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悲伤,他独自坐了很久,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山下走去。
“大贤良师,我们先回驿馆?”大约三十多岁的卜已见张角脸色不对,小声的问道。
“不,入宫请见。”张角眼神慢慢变得凶猛起来,脚步也越来越快,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撮唇长啸,啸声在邙山中飘荡。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回音。
“大贤良师,你快要跨入虎啸了。”卜已欣喜的叫道。
“有什么用。”张角苦笑一声:“檀石槐就是虎啸。不一样被人杀了。当年师尊就说过。龙吟以下都没有本质的区别。私斗也许有些用处,但用于作战,却终究不能当得千军万马。檀石槐还有他纵横草原的玄武营,不还是被刘修杀死了。”
“大贤良师。我却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看。刘修杀死檀石槐也不是随手可得的,他自己就是个高手。身边还有卢夫人和王道长相助,身边的将士也都不是泛泛之辈,这些人集合起来本就是难以匹敌的力量。如果换了其他人。能不能挡得住檀石槐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杀死他了。檀石槐纵横草原三十载,他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
张角忽然心中一动,目光一扫卜已,似乎想到了什么。卜已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解的看着张角。过了一会。张角转了转眼睛,慢慢的说道:“你说。如果我们集合一些道术比较高明的弟子,是不是也能发挥更大的力量。”
“这是自然。”卜已不假思索的说道,随即眼前一亮:“大贤良师,你是要……”
张角一抬手,微笑着点点头:“不错,我想这么做的话,我们大概不会比檀石槐的玄武营差。”
“那还用说。”卜已兴奋不已:“大贤良师的道术不比檀石槐差,我们太平道通晓道术的弟子也比玄武营的将士高明,如果能集合在一起,再配合一定的阵势,那肯定是无往而不利啊。”
“是的,还要有阵势。”张角走到山下,上了马车,想了想又道:“如果能有指环在手,那就更好不过了。”
卜已一听这话,眉头一皱,没说什么,紧跟着上了车,御手一抖马缰,两匹骏马奋首扬蹄,直向洛阳城奔去。到了宫外,早有人候着,把张角引到了宣明偏殿。
天子卷着袖子,正叉着腿坐在转盘前做陶艺,两只手上全是泥浆,脸上都溅了些泥点。听到张角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张角拜伏在地,大声唱名。
“起来吧。”天子说道,手一指旁边的坐席:“赐座!”
“谢陛下。”张角诚惶诚恐:“陛下在此,哪有臣的位置。”
天子无声的笑了笑:“坐吧。等朕做完了这个瓶,再和你说话。”
张角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天子做陶艺。天子细长的手指非常灵巧,泥团在他手上不断的变幻着形状,很快一只长颈大腹的陶瓶便在天子的手下成形。
“陛下真是神乎其技。”天子洗手时,张角真心诚意的恭维道。天子扫了他一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臣哪敢在陛下面前虚言。”
“呵呵呵……”天子笑得很开心,摆摆手,带着张角到旁边坐下,有小黄门来上了茶,天子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让人赐张角一杯。张角连忙谢恩,呷了一口,连赞好茶。
“汝南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张角连忙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小黄门接过来,递给天子。天子翻了翻,嘴角一挑:“人不少啊,怪不得汝南四十余万户,占豫州三成,每个上交的赋税却不足一成,原来都被这些人吃了。”
“陛下所言正是。这些人贪得无厌,这次随袁绍出征,又多了不少为官之人。如今汝南豪强横行,宗族、姻亲枝蔓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以臣不敢轻举妄动,要待陛下钧旨。”
“朕已经安排好了,你就放心的做吧。”天子将名册搁在一边,两只手指拈起茶杯,在唇边停了片刻,目光掠过茶杯看着张角:“你要把这件事做好,汝南如果做得好,朕才能在其他各州郡推行,如果你做差了……”天子放下茶杯,一声不吭的看着张角。张角突然打了个激零,连忙拜伏在地:“臣愿以死报效陛下,必不授人以柄。”
天子微微点头以示赞许,浅浅的呷了一口茶,又问了一些张角准备的细节。张角汇报说,汝南境内没什么大山,只有伏牛山和桐柏山的几座山的余脉,那些豪强就算生事。能够躲藏的地方也有限,只要周边州郡能够把守住边界。不让他们过界躲藏。他们就只有束手就缚一条路。除此之外,他们只能据庄自守,而这更便于各个击破。
天子很满意,夸了张角几句。张角最后说,考虑到汝南太守府的掾吏大多是汝南本地人。万一起了冲突,可能不肯卖命,因此他想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不需要天子出任何费用。只需要给他一个权限就行。
天子迟疑了一下,太守本来就有掌兵的权利,张角还需要再立一支力量吗?不过张角说的好象也有道理,汝南郡虽然有郡兵,却未必肯听他的命令。
天子最后点了头,给了张角一百部曲的权限。
张角很快就赶回汝南。他借口诸县上计的粮赋有问题,下令彻查那些隐匿人口、逃税避税的家族。这样的事情本就不是新鲜事。只要查肯定查得出来,只是以前没人敢像张角这么真查罢了。只用了几天功夫,张角就逮捕了汝南三十七县中的十三个县令,指责他们上计不实,派人重新核查。三天之后,他当众宣布其中三个县令欺上瞒下,包庇豪强,将豪强们应交的赋锐转移到普通百姓头上,下令将其斩首,并逮捕与之相关的豪强,一并治罪。
正如他开始所估计的那样,县令是外来的,掾吏们可是本地的,不管太守府还是各县的县寺,都有豪强们的身影,张角的命令还没送出府,那些豪强们就知道了,一看张角要玩真的,有的人来说情,有的人干脆就把门一关,谁也别想进,而太守府的那些掾吏也各找借口,就是不肯接受张角的命令去抓捕那些豪强。
张角早有准备,一声令下,那些找借口推脱的掾吏全部被关了起来,剩下的人被裹胁着一起行动,一口气抓捕了几个豪强,粗粗的一审,杀的杀,关的关。
这其中就包括吴房伍家,伍家是吴房大族,出自楚国名将伍子胥,在汝南也是响当当的大族,家族中的伍孚这次随袁绍出征还立了功,哪里会把张角放在眼里。一看张角抓人,家主伍威一面派人向跟随袁绍出征的伍孚报信,一面带着家中的部曲杀奔太守府,准备劫狱,先把人抢出来再说。
张角正中下怀,亲自上阵,带着由一百多弟子组成的部曲大砍大杀,把那些乌合之众杀得落花流水,当场斩杀伍威,然后趁胜追击,一口气将伍家给抄了,男女老少一百多口关进大牢,刚刚收获的秋粮和伍家积累多年的财产没收,两百多顷良田充公。
张角趁热打铁,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接连铲除了十余个家族。一时间汝南震动,人人自危,无数匹快马把消息送往洛阳。
司徒府,一个个掾吏来往穿梭,气氛紧张,司徒袁隗的案头堆着一堆刚从汝南送来的驿报,无一例个都是弹劾太守张角的,数量还在不断的增加。
袁隗不动如山,只是命人将驿报一封封的记录在案,然后写了一封不痛不痒的奏疏,向天子汇报了汝南的情况。天子早有预料,他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将奏疏留下,袁隗也不急,大家心照不宣的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在有意无意之间,在洛阳的汝南籍官员一个接一个的辞职了,这其中就包括刚在北疆立了功的伍孚。他辞了官,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洛阳。
十月底,张角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攻击了汝南郡狱,把关押在里面的人全部带走了,张角带人追击,一直追到伏牛山,这伙人窜入山中,不知去向,张角穷追不舍,一直追到颍川界,依然没有找到那伙人的踪迹。
张角不能再追,他传书豫州刺史刘虞,请求颍川太守董卓协住抓捕那股盗贼。刘虞头都大了,汝南郡乱了套,现在又牵上了颍川郡,他非常反对张角这种做法,但他也知道张角背后有天子的指示,不敢直言反对,只好下令颍川太守董卓驱逐那伙越界的盗贼。
阳翟城南有一座小山,曰钧台,据说夏朝的开国天子启在这里卜过筮,现在已经看不出任何遗迹,只看到一大块平整的坡地,古树森森。即使是在盛夏也非常清凉。
刘修对这块地方非常满意,“就在这里建书院如何?”
荀彧很满意。荀悦也非常喜欢。这里有山有水。风景优美,离阳翟城又不远,安静而且方便,的确是个建书院的好地方。
“既然大家都满意。那剩下来的事就请文若和董府君去交涉了,稍后我会将相关款项拿给你。”刘修想了想。又说道:“对了,窗户可以装上琉璃,晋阳学堂用了这种窗户。效果非常好。白天屋里可以不用点灯。”
“大人,这太奢侈了吧?”荀悦有些不好意思了。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刘修顺嘴说了一句官方辞令,他纯属开个玩笑,不过荀悦听了却非常感动,这话虽然俚俗。但里面的道理却非常难得,更重要的是刘修可不是嘴上说说。他是真舍得花钱的。
“仲豫,我知道你不喜仕途,那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做这里做学问,就像蔡伯喈先生一样。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学问,可是我知道吃饱穿暖之后,还是要有点文化的。”
荀悦笑道:“我如何能和蔡伯喈先生相提并论,他可是百年难遇的通才。”
“各有所长罢了。”刘修笑笑,“蔡先生的确是个通才,不过,要论起政事来,他的文章却是要比你略逊一筹的,这可能和他太博学也有关系,在这方面不是很精深,文人气太重。政论嘛,不光要有文采,更重要的是有见地,只是从古人书里拾一些牙慧是不够的,还要研究实实在在的人情世故,不仅要看到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还要看到贯穿其中的脉络,这才能写出切实有用的政论来。”
荀悦躬身施礼:“悦一定不负将军教诲。”
“教诲不敢,只是角度不同罢了。”刘修指了指远处的颍水,“比如说,站在这里看颍水,一目了然,却不够仔细,站在颍水边看,仔细倒是仔细,眼界却不够高。只有综合不同的角度去看,你才能得到一个全面的颍水。”
荀悦连连点头,荀彧捅了捅他,用眼神说道:“如何?”他们两兄弟在私下里讨论过刘修,结果意见比较一致,刘修虽然学问很粗疏,但是看问题有高度,有独到之处,最重要的是他真诚,他不讳言自己的学问不好,但他也没有把学问局限于书本上的一两句话,这一点和荀家的学风倒是颇为相近。
山下来了一队人马,数百郡兵列阵等候,董卓跳下马,快步走上台地,一边抹着汗,一边递过刘虞的命令,苦笑道:“将军,事情终于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刘修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这两天他也听到了汝南发生的事情,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同样报以苦笑,“既然那些人越界了,你也不好不理,要不然这窝囊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反正我也看得差不多了,你就不用陪我,去忙你的正事吧。”
董卓唉声叹气,又说了两句,辞别了刘修,赶奔两郡交界的地方剿匪。
刘修对荀彧说,颍阴和汝南隔得不远,汝南人要做土匪,平原上是站不住脚的,入山是最好的选择之一,要入山就有可能经过颍阴,你赶紧回去,加强戒备,以免被那些人趁火打劫。
荀彧笑笑,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我回不回去的没关系,我跟着将军去洛阳看看吧。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洛阳呢。
刘修求之不得,对荀悦拱拱手道:“颍川书院的事就拜托你了。”
“那是我的荣幸。”荀悦还了礼,又说道:“本来我有个朋友要引荐给将军,将军现在要赶回洛阳,那就只好以后再说了。”
“不知是哪位高人。”
“他姓胡名昭,字孔明,高人也谈不上,只是性子和我有些相似,不喜欢做官,只想实实在在的做做学问。闻说将军要建书院,他也愿意到书院来帮忙。”
刘修想不想来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既然是荀悦推荐的,想来不会差。“这里既然委托给仲豫,要请什么人来教书,只要你看中了就行。至于这位孔明先生,我这次不能和他见面,只好留待下次了,请仲豫代我向他表达欢迎之意。”
“将军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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