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欲盖弥彰
全文字无广告 第303章 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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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参观,伏完大开眼界,最让他高兴的就是百姓脸上的笑容。并州的百姓因为有大半年的时候在各种作坊做工,所以收入比纯种地要高不少,平均下来,平均每人每年能有五千钱以上的收入,五口之家,每年就有近三万钱。
这是一个非常高的收入,比起种地的百姓高出了一倍有余,并州北部目前大概有五六万百姓,他们每年创造的产值就是十五亿,按照大汉国收税的比例,从他们身上每年可以收到一亿多钱的税。当然了,因为并州的特殊情况,这些钱收上来之后,又通过购买各种物资回流到百姓手中,官府还要从其他地方抽调相当大量赋税来填补亏空。
仅管如此,伏完还是对这个数字感到震惊。
“这不算什么。”王允故意很淡定的说道:“大人说过,只要十年,并州就可以实现收支平衡,不需要再向朝廷伸手。再过十年,并州每年可以上交朝廷一个亿的赋税,再过十年,并州可以每年上交三个亿,这都是经过测算的数据,不是空口白话。”
伏完点点头,他到这儿来的任务中的确有这么一项,因为不管是谁都不敢相信刘修说的话,天子也不相信,要让他亲眼看一看,别被刘修给骗了。经过实地观察,再听了王允张口就来的各项数据,他觉得刘修说的目标似乎也并不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伏完又走访了朔方屯田都尉王烈,听王烈详细介绍了屯田的情况。屯田进行了两年,目前还不能做到完全自给自足,但是每多产一石粮食,就可以少从外地运一石粮食,实际上相当于产生了五石甚至十石粮食的效益,因为长途运粮的代价太惊人了,本地产粮哪怕成本稍微高一些也是合算的。以目前的测量结果,估计再有三到五年,并州北部完全实现自给自足了。
最后王烈说了一句话,并州目前的发展形势很好,但是根基太脆弱,如果不能保证政策的稳定性,来一个胡搞的人,这些成果很可能毁于一旦。
伏完连连点头,承诺一定把这些情况如实向天子汇报。
……
袁绍兵分三路的消息传到杨树湖,刘修和荀攸、贾诩都摇头不语,不知道为什么袁绍会出这样的昏招。鲜卑人兵力占优,汉军就算战力更强,但是一万兵能挡几万鲜卑人?如果把大军集合在一起,鲜卑人就算集结所有的兵力也很难一口吞下去,这样就算他们无功而返,至少不会大败。兵力一分散,又是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这不是摆明了让鲜卑人发挥灵活机动的优势,各个击破吗?
这一仗,从开始就败了。他以一万大军出塞,那是因为他只有一万人,而且是出其不意,莫非袁绍认为随便一万人就能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大概是想增加捕捉到鲜卑人的机会。”贾诩语气平静的说道:“三股鱼叉总比一股鱼叉机会更大。”
“可是鱼叉如果太细了,就算叉住了鱼也可能被鱼扭断。”刘修长叹一声说道,他看看这两位谋士:“二位,你们看我们是不是也要帮他牵制一下?”
贾诩不说话,荀攸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荀攸慢悠悠的说道:“四股叉比三股叉也强不了多少。更何况我们如果参战,走的距离比他们要远多了,就算我军马力稍强一些,也未必有什么作用。”
贾诩点头附和:“茫茫大漠,多一万人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还是让鲜卑人自己打一场的好。牛头部落和檀石槐已经撕破了脸,想必现在已经打得不可开交,虽然有了我们留给他们的物资和人口,可是风裂能不能把那些人收为已用,现在还是个问题。红日部落是靠不住的,大人虽然已经对他放了话,但是难保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风裂,我们有必要给他们施加一点压力才对。”
“如何施加?”
“让凉州出兵,在燕然山附近活动,从侧翼支持牛头部落,至少可以让红日部落不敢太放肆。”贾诩缓缓说道,“如今凉州的兵力都在大人的控制之中,不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凉州刺史周洪可是袁家的故吏,他会听我的?”
贾诩很阴险的一笑:“不听,就换了他。”
刘修忍不住笑了,他立刻请伏完来,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请伏完执笔写一份军令,让凉州刺史周洪、护羌校尉张则一起出兵到燕然山一带活动。他特别给张则写了一封信,请他任命北地太守皇甫嵩为副将,有事多听听他的意见,皇甫嵩是皇甫规的侄子,皇甫家族在西凉人心目中地位很高,有他帮忙,相信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制衡周洪。
刘备自告奋勇去送信,并且向刘修请求留在张则身边参战,刘修同意了,不过他对刘备说,张则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你不要以为是我派过去的就摆谱,否则出了事,我可保不住你。
刘备拍着胸脯应了,收好书信,带着刘修配给他的二十名亲卫,纵马而去。
“他这是怕没仗可打,白来一趟啊。”贾诩笑眯眯的说道。刘修眨了眨眼睛,“自从上次一战之后,他已经有四年多没上战场了,如今文成武就,难道有些技痒。”
“年轻人嘛,总是容易热血一点。”
刘修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诩:“文和,你也热血过吗?”
贾诩一愣,呵呵一笑:“当然热血过。那一年举孝廉,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坐着传车来到洛阳,第一次看到洛阳城时,我就是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只要走进了那个门,以后就能凭着自己的才干一步步高升,为国效力,光宗耀祖。没想到这郎中一做就是十多年,最后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要不是大人,我不是病死在宫里,就是灰溜溜的回家去。”
“然后呢?”
“然后?”贾诩沉吟了好一会:“我也不知道。凉州地少,就是想做个农夫也不容易,我贾家虽然也曾经是官宦之家,但败落很久了。我想着,应该还是到太守府或者刺史府做个差事吧,反正谁能给我一碗饭吃,我就跟着谁。”
贾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们凉州比并州还荒凉,羌人闹了几十年,闹得朝廷心烦意乱,几次要弃凉州。如果我回去了,就是想给大汉效力都难了,也许哪一天就会出现在叛羌之中,做了大汉的敌人。”
刘修没有吭声,他记得贾诩后来好象就是跟着董卓的,而董卓的西凉集团一直被人认为是野蛮的象征,是残暴的代名词,可是没几个人想过他们不是不想做个文化人,只是那些文化人根本不接纳他们罢了。
“不要这么悲观嘛,我觉得其实凉州的条件比并州还要好一些,羌人作乱,也是活不下去了,不得不起来抢口饭吃。等我们把鲜卑人搞死之后,我们去凉州,去西域,重开丝绸之路。”
贾诩低下头,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笑道:“那我可就记住大人这句话了。”
“一定一定。”刘修哈哈大笑。
……
“夫君,红日部落反了。”风雪快步走了进来,神情紧张。刘修放下手中的笔,连忙安慰道:“别急,别急,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风雪急得脸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告诉刘修说,她刚刚在赶到胡市来的商人口中听说,和连赶到了狼居胥山,策反了红日部落,和慕容风一起正在夹击牛头部落。牛头部落实力不足,目前只好一退再退,几乎让出了北海以南的所有牧场,依仗着北海的特殊地形和他们周旋。不过慕容风可不是宴荔游那些人,他对风裂的用兵特点了如指掌,几次险些把风裂围住,要不是牛头部落如今有船,可以在北海中畅通无阻,只怕早就被慕容风打败了,尽管如此,牛头部落的损失也不少。
刘修倒不意外,他早就知道红日部落不会那么老实,所以他当初才警告落置犍谛敖不要在牛头部落背后捅刀子。如今他们有没有捅刀子他不清楚,但是他们攻击牛头部落,就等于背盟了,如果不解围,牛头部落迟早会被他们搞死。
刘修请来了贾诩和荀攸,他们倒不怎么紧张,贾诩说,按时日计算,凉州应该已经出兵了,这个时候我们不宜妄动,就算是赶到北海去,也未必能救得了牛头部落。因为牛头部落此时大概已经供应不起一万大军的粮草了,难道还要让我们带着辎重去?
刘修知道他们不赞成出兵,因为当初的计划就是让鲜卑人自相残杀,风裂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真正投降的意愿,留着他也是个祸害。他之所以犹豫,还是因为不想让风雪伤心,从理性上来说,他是完全赞成贾诩和荀攸的意见的。只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理性,刘修觉得,如果能让牛头部落多活一天,对大汉来说总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已经把慕容风给牵制住了。
贾诩见刘修不肯放弃,想了想,最后说道,这样吧,我们利用和连和慕容风之间的矛盾,使点小手段,希望能够离间他们,这样牛头部落的压力可能会更小一些。
刘修答应了。贾诩很快写了一封信,拿给刘修一看,刘修就笑了,心道这历史真是惯性十足啊,贾诩这肚子坏水总要找个地方喷,只是这次是喷到和连和慕容风头上了,而历史上的苦主韩遂和马超却逃过一劫。
一封信,一封涂涂抹抹、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信。
……
北海东岸,慕容风正指挥着大军不断的攻击裂狂风的阻击阵势,费了一番心思,慕容风终于把裂狂风堵在了这里,背后就是北海,裂狂风无路可逃,除了战死只有投降一条路。
如果能抓住裂狂风,风裂还能坚持下去吗?慕容风一边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大军攻击,一边想像着风裂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风裂会投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儿子的命吗?他会缚双手跪在自己的马前吗?一想到这个情景,慕容风忽然觉得一阵羞赧。
风裂曾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他背叛大王,也只是因为大王不相信他,中了汉人的计而已。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被动的抵抗,从来没有主动攻击过别人。
凭他的本事,如果真的要投靠汉人,有汉人的财力为支持,只怕西部鲜卑早就是他的了吧。
看着已经陷入绝境却还在顽强厮杀的裂狂风,想着裂狂风小时候抱着自己脖子撒欢的样子,慕容风忽然觉得一阵酸楚,他低下了头,不忍心再看,生怕看到裂狂风被砍死的那一幕。
“大人,你看!”一个亲卫突然惊叫了起来,紧接着,他听到裂狂风发出一阵欢呼,牛头部落的战士们也跟着兴奋的大吼大叫起来。
慕容风抬头看去,只见辽阔的水面上,十几艘战船正鼓起了风帆急驰而来。
“杀啊,大帅来救我们了。”裂狂风举着刀,在阵前狂奔,嘶声力竭的大声吼叫道:“我们不会死,我们不会死,杀啊……”
慕容风脸色一冷,举起手用力的挥了一下,示意加紧攻击,在对方的战船到达之前杀死裂狂风。
喊杀声再起,慕容规亲自拎着刀杀了上去,直奔裂狂风。
裂狂风好象突然增添了无穷的力气,挥舞着战刀,冲着慕容规连劈三刀,然后飞起一腿,狠狠的踹在慕容规的大腿上。慕容规举着盾牌挡刀,没注意到他这一腿,一下被踹个正着,站立不稳,向后连退两步,要不是亲卫扶住,弄不好就得摔一个大跟头。
慕容风皱起了眉,他早就注意到裂狂风手里的战刀非常锋利,制式也和汉人的环刀制式非常像,但锋利更有过之。他身边的那十几个亲卫也一样,手里的战刀和裂狂风手中的如出一辙,经常看到他们用力一挥就能砍断对手的武器甚至手臂。而现在,他又注意到裂狂风刚才踢出的那一腿不像是鲜卑人的武技,鲜卑人没有这么踢腿的。
汉人的武技?
牛头部落的战士吼声如雷,又一次杀退了金雕部落的进攻。眼看着战船越来越近,他们的士气更加高涨,一步步向水中退去。裂狂风和那十几个护在最后面,紧紧的聚在一起,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把受了伤的战士挡在后面。
“继续攻击!”慕容风阴下了险,低吼了一声。他举起的手还没有落下,身边的亲卫忽然冲了过来,猛的把他撞开,险些撞得他岔了气。他勃然大怒,定了定神,正要大声斥责,却看到那个亲卫已经摔倒在地,痛苦的抽搐着,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身体。
弩箭?慕容风大吃一惊,举目望去,正好看到几支弩箭飞跃两百步的距离向他飞来。
“保护大人——”几个亲卫也发现了,厉声大叫着扑了过来,用身体和盾牌在慕容风面前组成一道肉墙。
“扑!”“扑!”两声,两只弩箭射穿了盾牌,余劲未消,又射进了盾牌后的亲卫的身体。
更多的弩箭飞来,目标非常明确:慕容风,强劲的弩箭像是追魂的杀手,接连夺走了几个亲卫的性命。慕容风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多想,一面后退,一面大叫更多的盾牌。
就在慌乱之中,战船停在离岸边五十步的地方,密集的羽箭飞来,射得慕容风的部下狼狈不堪,趁着这个机会,裂狂风掩护着受伤的战士,跳入水中,向战船游去。几艘小些的战船冲出了船阵,将他们拉了上去。
最大的一只船上挂着风裂的大旗,但是风裂一直没有露面,竖起的木墙后面,只有射不完的利箭,间杂着强弩发射时的厉啸。
慕容风立马水滨,看着消失在茫茫烟波之中的牛头落部,气得咬牙切齿。这是第三次了,就在他把裂狂风团团围住的时候,几十艘大船把陷入绝境的裂狂风救走了。
如果不想法解决这些战船,这仗就永远没法打赢。
一个亲卫急匆匆的走了过来,附在慕容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慕容风诧异的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怀疑。那亲卫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没有一句是假的。
慕容风冷笑一声,吩咐大军转身,和和连率领的红日部落汇合。
和连看着手中的信,莫名其妙的对信使说:“你确信这是你家大人写给我的信?”
信任肯定的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我家大人给你的信,他说,只要王子看到这封信,就全明白了。我家大人在杨树湖静候王子的佳音。”
和连哭笑不得,挥挥手,让信使先出去,然后开始费力的读这副涂涂抹抹的信。尽管他的汉语水平非常不错,还是读得非常吃力,他觉得刘修有些高估他的水平了,这样的信他怎么能看得懂呢?
落置犍谛敖也看不懂,他比和连还差,根本不认识字。
“这家伙又在玩什么诡计?”和连抓着头皮说道,“这儿说,‘当初约定’,约定什么,后面没了,只说‘一定照办’,照办什么,又只有半边字,我怎么知道他究竟要办什么东西啊?”
面对他的苦恼,落置犍谛敖无辜的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就在和连为猜字谜头疼的时候,慕容风来了。虽说大家是潜在的对手,可是和连还是对这位名将非常尊敬,立刻让人把他请了进来,吩咐设宴招待。
“免了。”慕容风淡淡的一挥手:“我听说有汉使来了,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
和连伸手到怀中,刚准备把那封信掏出来,忽然明白了刘修的用意,脸突然一下子就白了。
慕容风见他脸色大变,更觉得可疑,有些不耐烦的用马鞭敲着腿,眯起了眼睛:“怎么,有不方便我知道的?”
和连觉得嘴里发苦,信使刚到,慕容风就到了,这显然是个计,可是就算他知道这是刘修的诡计,他却没办法说明,因为不管他怎么说,慕容风都不会信。
这次被刘修害惨了。和连一想到信上提到大王檀石槐的几个字,心里骂翻了天,恨不得现在就把刘修抓过来千刀万剐,然后剁成肉酱去喂狼。
“大帅真是会说笑,我们受大王之命一起来攻击风裂,有什么不方便让你知道的。”和连突然眼珠一转,又笑了起来,从怀里抽出那封信,双手递到慕容风面前,“大帅,你先看信,有什么意见等听了我的解释再说如何?”
慕容风打开信,只看了一眼,眉梢就挑了起来。他虽然不认识汉字,也能看出这封信有古怪。他瞟了和连一眼,冷笑一声:“你说。”
“这个……我收到时候就是这样的,你要不信,看看上面的墨迹就知道,如果是我刚刚涂改的,上面应该还是湿的……”和连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用指头抹了一下,刚要为自己的急智赞一声好,却发现手指头黑黑的,顿时哑口无言,脑子一片空白。
“不错,这的确是湿的,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真不敢肯定。”慕容风微微一笑,把信收了起来:“我会把这封信交给大王,我想他一定会看得懂的。多谢王子指点,就此告辞。”
慕容风说什么,和连根本没听见,他看着指头上的墨迹,拼命的揉着眼睛,生怕自己是眼花,只要揉一揉眼睛,那墨迹就没有了,就能证明他的清白。
可惜,不管他怎么揉眼睛,甚至眼珠都揉眼肿了,墨迹还是那么明显。
落置犍谛敖吃了一惊,用力的摇了摇他的肩膀:“和连,你怎么了?”
和连好容易才回过神来,他咬牙切齿,暴跳如雷,像头困兽一般在大帐里来回的蹦着,跳着,破口大骂:“刘修,我要杀了你——”
“杀刘修?我们去攻并州?”落置犍谛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觉得这似乎不太靠谱。
和连仰天长叹,一屁股坐在褥子上,想了片刻,突然大声说道:“信使,那个信使,快把他抓过来。”
信使来了,面对狂躁的和连,他笑眯眯的问道:“王子,给我家大人的回信写好了?”
“写好了,不过不用你送,我亲自去见他。”和连突然冷静下来,轻声笑道:“你怕死吗?”
信使微微一笑:“我家大人说王子贤明,不会因为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误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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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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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市市楼,曹洪伏在案上,左手不停的翻着帐本,右手拿着一只笔,迅速的记下一些数据,翻完一本后,他将帐本扔到旁边的一堆帐本上,笔插在鬓旁,掐指算了算,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不到去年的三成啊,这刀兵一起,果然是民生凋弊。 全文字无广告 ”
“大人……”一个市卒匆匆走了下来,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曹洪眉毛一挑,顿时眼睛发亮:“快请!”
时间不长,两个鲜卑商人走了进来,前面一个身材瘦削,脸色苍白,后面一个却是虎背熊腰,一双虎目警惕的看着四周,一进门就往门后一站。
“王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曹洪笑嘻嘻的说道。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看到谁都客客气气的,做生意嘛,和为贵,求财不求气。
和连扫了一眼,往角落里一座,拿下头上盖了大半个脸的皮帽子,欠欠身,算是还礼。
“刘大人呢?”
曹洪连忙将案上的帐本抱到一边,然后端来了一套茶具,没有回答和连的话,却先忙活开来,先是舀了小半壶水架在火上烧,又用一块干净的丝帛将已经干净的茶杯仔细的擦了又擦,等水烧开了,先用滚开的水将茶杯烫了烫,然后用一个精致的玉勺从茶罐中挑出一些茶叶放进杯中,再浇上热水,泡了半杯茶,双手端起一只茶杯送到和连面前,微笑着说道:“王子,请!”
和连本来有些着急,可是看着曹洪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之后,心情突然平静下来。暗红色的茶盘,洁白如雪的茶杯,晶莹碧绿的茶叶,淡绿色的茶汤,仅是这些精美的器物就让他心旷神怡,再闻到茶的清香,他忽然觉得身上的皮袄实在有些粗野,配不上眼前的这一切。
他应该和曹洪一样,穿着漂亮的锦锻长衫才对啊。
和连端起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一面对茶香赞不绝口,一面对自己的形象感到自惭形秽,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焦躁。曹洪只是一个管胡市的商人,自己却是熟读汉人经典的王子,可是现在这个场景,自己却活脱脱是一个来求曹洪的胡商,好象开口说的话除了讨一点配额之外就没有更高雅一些的言辞。
这个感觉让和连非常不自在,本想问刘修在不在的话也不好意思再说口,只是闷闷的喝着茶。曹洪殷勤的劝着,一连让他喝了三道,这才不好意思的说道:“敢告王子,我家大人有公务出去了,不在杨树湖。”
“不在杨树湖?”和连急了,他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来和刘修会晤,刘修却不在?“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曹洪摇摇头,“我会把王子到来的消息立刻送到大营,他们会及时通知大人,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说不准。”
“他是耍我吗?”和连沉下了脸,脸色更加的苍白。
“不是,我想是大人没想到王子如此果敢,居然亲自赶来了。”曹洪饱含歉意的说道:“请王子在胡市小住,容我略尽地主之谊。”
和连眉头皱成了疙瘩,鼻息也加重了。他是借着追杀牛头部落的理由出来的,但是他不保证慕容风会不知道,万一慕容风去找他,而他不在,那就很可能露馅。刘修不在这里,那究竟在等到什么时候?
和连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暂时在胡市住下了。曹洪热情的招待他,每天用不同的美食宴请他吃喝,在鲜卑卖到一金一瓮的美酒更是任他畅饮,每次还要送点小礼物,不是洛阳新出的书籍,就是蜀中的锦锻,要不就是用中山狼的秋毫制成的新笔,再不然就是恒山松烟制成的墨锭。
和连在焦急的等待中再一次体验了汉人的富庶和文化,要不是他心里有事,他真想在这里长住下去,每天读读书,喝喝酒,做个优雅的儒生雅士。富足悠闲的生活是一剂软骨散,不论是什么人,只要陷进了这个圈套,迟早会堕落,何况他原本就对汉家文化非常向往。
第三天,刘修出现了,他一看到和连就连连道歉,再一次对和连的勇气表示敬佩和意外。
和连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火气,举止从容优雅,如果不看他的髡头,谁也看不出他是个鲜卑人,只当是个饱读诗书的汉家学子。他放下手下的书卷,调侃道:“大人好忙啊。”
“惭愧惭愧,蒙陛下错爱,委我以北疆之事,责重才浅,不得不以勤补拙啊。我也想和王子一样悠闲,可惜,我们做臣子的没有这样的福分,只希望等老了,解甲归田之后再享清福了。”
和连微微一笑:“我们鲜卑人和你们汉人不一样,做王子又不是做大王,也未必什么事都能随心所欲。有些事,大人也未必清楚。”
刘修哈哈一笑,看来这小蛮子这两天郁闷得不浅,急着找人倾诉呢。
“王子这两天住得可好?”
“多谢大人关心,曹大人很好客。”和连满意的笑道:“怎么样,现在该谈谈正事了吧?”
“自然,我一听说王子来了,立刻放下公务,一天跑了五百多里,你看,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见你了。失礼之处,还请王子见谅。”
和连看了一眼刘修身上的大氅、官服和脚上的战靴,有些感动,又有些得意,现在的刘修和他比起来,他更像一个汉家士子,而刘修却是一个武士。他知道,汉家的武士现在已经不能称为士了,他们的地位远远不如文士。
两人坐下,互相说了一些倾慕的话,然后说到了正事。不料,一说到正事,刘修的话气顿时一转,刚才的倾慕不翼而飞,变得非常尖刻。“我觉得王子这件事做得非常失策。”
和连有些尴尬。
刘修进一步解释说,西部鲜卑原本是王子的亲信,可是狂沙部落和野狼部落不听话,所以我替你把他们清除了。红日部落虽说是投降了,可是实力并没有任何损失,王子一到,红日部落就又归了王子。到这一步,王子做得非常好,如果就此打住,你就是功德圆满,既为你们大王保住了西部鲜卑,又可以反咬慕容风一口,如果不是他企图和野狼部落联手吃掉红日部落,红日部落怎么会被迫投降?
可是你接着和慕容风联手攻击牛头部落,却是大大的失策。刘修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一口茶,连连摇头:“我想请问王子,打败了牛头部落,是你的功劳,还是慕容风的功劳?牛头部落是我夫人的娘家,你们攻击他,我会坐视不管吗?我不瞒你说,我已经派出两万大军赶去支援,而第一个目标就是降而复叛的红日部落。”
和连倒吸一口凉气,冷汗涔涔,过了好一会才哑声说道:“那大人的意思,我当如何行事?”
“我给你讲个故事。”刘修话题一转,给和连讲起了故事。两个人一起去打猎,在树林里遇到了一只黑熊,这时候其中一个人立刻扔下身上所有的东西,只是穿起了鞋,另一个人对他说,你穿上鞋也跑不过熊啊。他说,我不用比熊跑得快,只要比你跑得快就行。
“你猜他的同伴怎么做?”刘修盯着和连的眼睛,笑了一声。
和连还在想这个故事的意思,这两个人显然是指他和慕容风,那只熊是什么呢,是王位还是指牛头部落,抑或是指刘修派出的两万大军?对刘修问题,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想了半天,反问道:“他怎么做?”
刘修好整以暇的喝着茶,过了一会儿,他慢条斯理的说道:“他的同伴抡起手里的棍子,打断了他的腿,然后对他说,你现在还能比我跑得快吗?”
和连豁然开朗,连连点头。
刘修笑了:“王子,你现在已经比别人落后了,如果还想这么走下去,我可以保证你必输无疑。我虽然无能,却不想和一个没有前途的人合作。如果没有能让我增强一点信心的举动,王子,我会再次攻击红日部落,这一次,保证不会再让他有翻本的机会。”
“这可不一定,我会亲自率领大军阻击的,而且,我一定能打赢。”和连话里有话的说道。
刘修哈哈大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慕容规冷笑着站在落置犍落罗面前,“和连真是好忙啊,一连十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说是攻击牛头部落,可是你们这十几天基本就没挪窝,然后已经把风裂包围住了?”
落置犍落罗淡淡一笑,“以慕容风大帅的英名,他都没抓住风裂,我们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得手。至于和连王子,我已经说过了,他有秘密行动,不方便告诉你。难道我们的行动还要通报给你们不行?你别忘了,我们现在由和连王子负责指挥。”
慕容规有些无奈,面对落置犍落罗这个老滑头,他抓不住他的话柄。“秘密行动?不会是去找汉人了吧?”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去找汉人了。”和连大步走了进来,双臂一振,甩掉身上的大氅,轻蔑的瞥了慕容规一眼,淡淡的说道:“我刚刚到燕然山走了一趟。”
“燕然山?”慕容规半信半疑:“燕然山有汉人吗?”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和连也不看慕容规,自己在落置犍落罗的身边坐了下来,脸色严峻的说道:“大帅,我查清楚了,有大约两万汉人埋伏在燕然山附近,全是凉州人,领军是护羌校尉张则,这人在大汉人口中有个外号,叫卧虎,是说他治理一个地方,只要往那儿一坐就能镇住局面。副将是北地太守皇甫嵩,他是前度辽将军皇甫规的侄子,将门之子。”
鲜卑人对张则不太了解,但是对皇甫规非常熟悉,落置犍落罗曾经和他以过阵,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他连装都不用装,大吃一惊:“当真?”
“千真万确,我在山里伏了近十天,亲眼看到了他们的战旗。”
落置犍落罗寒声道:“那我们就不能再追着风裂跑了,汉人来,肯定是支援他们的,这要是从我们后面突然冲出来,我们就死定了。”
和连矜持的点点头,把脸转向脸色忽红忽白的慕容规:“请你回去和大帅商量一下,我们分个工,看看谁去对付这两万汉军,免得被他们夹击。”
慕容规虽然不敢确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可是看和连他们的脸色好象不在开玩笑,原来的嚣张气焰顿时不翼而飞,他不敢怠慢,连忙点头答应,转身匆匆走了。
慕容风听到消息,也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派出斥候到燕然山一带侦察,过了两天,斥候回来了,的确看到了张则和皇甫嵩的战旗,人数不少,就算没有两万,相差也不大。慕容风还有些狐疑,可是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说和连说谎,在仔细斟酌以后,他赶来和和连商量,由和连带领红日部落去迎战。
和连有些不情不愿,他对慕容风说,红日部落现在实力不济,就算把所有的男子都集结起来,也不过一万出头,怎么可能和两万装配精良的汉军作战,凉州和并州、幽州一样,都是汉朝出精兵的地方,他们的战斗力不比我们鲜卑人差。大帅实力强劲,又善于用兵,还是你去吧,我来对付已经奄奄一息的风裂就行了。
慕容风冷笑一声,风裂就是奄奄一息了,你也收拾不了,别忘了你前年带着三大部落来攻击他也没捞着好处,现在只剩下一个红日部落,你还想抓住他?他是大王要的叛徒,我一定要把他抓回去见大王。
和连冷笑不语,两人争吵了半天,最后还是和边屈服了,同意带着人先去挡一挡,但是他要求慕容风要尽快解决风裂,然后过来支援他,仅以红日部落的实力支持不了太久。
慕容风答应了。
落置犍落罗虽然不解,但还算沉得住气,落置犍谛敖却急眼了,对和连大喊大叫,就凭我们这点实力还要去对付两万西凉军?你疯了吧。和连冷笑一声,你放心,跟着我走,保证你不会吃亏。慕容风想占我的便宜,没那么容易,这一次,我要让他吃点苦头。
和连带着红日部落赶往燕然山附近,在龙城附近遇到了汉军的前锋,双方恶战一场,汉军因兵力处于劣势,突围而去,和连率军急进,与汉军主力相遇,双方在方圆百里的燕然山展开了一场追逐战,互有胜负,随着战斗的进展,红日部落实力不济,不敢再硬拼,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与汉军开始游击战,战事胶着起来。
和连向慕容风求援,红日部落损失惨重,支持不了太久,请大帅尽快解决风裂,然后赶紧过来支援我们。
慕容风冷笑不语,救你?慢慢等着吧。他派人到燕然山附近打探,亲眼看到了红日部落伤兵满营,士气低落。和连面对信使暴跳如雷,威胁说,你们再不过来救援,我就向大王报告慕容风借刀杀人的卑劣行为。
慕容风不屑一顾。
和连果然派出了信使,赶去向檀石槐报告,说慕容风顾念和风裂的情谊,消极怠战,以优势兵力却迟迟不能奠定胜局,有通敌嫌疑,请大王撤换可靠的将领代替慕容风,同时派兵支援红日部落,阻击汉军,以免汉军和风裂连成一片。
慕容风当然也不甘落后,他派人向檀石槐报告说,风裂虽然兵力不足,但是北海地形特殊,风裂又有汉人支持的战船和强弩,几次在即将奠定胜局的情况下救走了风裂,眼下他正在苦思破敌之策。而和连消极怠战,他和汉人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上次那封书信就是他心虚的明证。
檀石槐莫衷一是,一边是自己最信任的大将,一边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这两人为了这个鲜卑大王的继承权已经明争暗斗了好久,互相攻击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两人说得都有道理,慕容风以优势兵力久久不能击败风裂这个叛徒,这让檀石槐非常恼火,而慕容风送来的那封被涂抹得面目全非的信也让他对和连心生疑窦,不知道该信谁。
檀石槐只得下令给两人,催慕容风加快进度,也要求和连再坚持一段时间,汉军主力正在向北攻击,他暂时抽不出兵力来支援和连。
和连接到回报,冷笑不已。他站在山坡之上,脸庞被落日的余晖照得通红,眼中有火苗在跳跃。他对檀石槐非常失望,从对这件事的处理来看,檀石槐显然更相信慕容风这个亲信,而不相信他这个儿子。要知道慕容风现在没有危险,而他面对两万汉军却随时有送命的可能。
难道他就真这么想我死,然后把大王的位置传给慕容风,大将比儿子还更亲近?如果是槐纵,他还会这么做吗?
和连的心里委屈之极,又失望之极,他的血被愤怒烧得滚烫,脑门上的青筋在剧烈的脉动。他握紧了手,看着远处的山谷,沉思了片刻:“后撤到龙城休整。”
落置犍落罗浓眉紧皱:“真要这么做吗?”
“不这么做,我就死定了,阿黛拉也死定了。”和连侧过脸,用阴狠的目光看着落置犍落罗:“你觉得慕容风最后会放过你们吗?”
落置犍落罗的眼角一阵抽搐,最后叹了一口气,下令后撤。
得到消息的张则和皇甫嵩带着一万大军悄悄的向北急行,他们挺进千里,到达北海附近,在一次慕容风倾尽全力攻击牛头部落,双方挑战正酣的时候,五千汉军精骑从背后杀了出来,护羌校尉张则一马当先,恶狠狠的杀了进去,顿时杀得慕容风的后军阵势大乱。
慕容风不愧是一代名将,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乱了阵脚,他一面让慕容规继续攻击风裂,一面亲自率领亲卫营反击,经过一番苦战,风裂再一次被战船接应走了,慕容规返身协助慕容风,夹击汉军。张则一看形势不对,突围而去。慕容风追击不舍,没追上五里,一头撞进了皇甫嵩的埋伏圈。
刹那间,上千具强弩,两千张强弓同时发射,箭如雨下,给鲜卑人迎头痛击,苦战之后的鲜卑人猝不及防,一时间阵脚大乱,死伤惨重,慕容风中了两箭,险些坠马身亡。
在狂风暴雨一般的急射之后,皇甫嵩率领四千生力军杀了出来,张则带着佯败的精骑也再次冲了上来,对被箭雨重创过的金雕部落进行又一次的践踏。
慕容风受伤,见形势于已不利,生怕风裂或者和连再从背后杀出来,不敢恋战,突围而去。
是役,汉军斩首五千余,俘虏三千余,慕容风带着不足五千人逃走,因伤而死的不绝于途,惨不忍睹。慕容风又气又急,向檀石槐告发和连通敌,让汉人悄无声息的通过了红日部落的防区,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
和连得到消息,也向檀石槐派出了信使,说慕容风消极怠战,见死不救,自己苦战不敌,只能退守龙城,是慕容风自己不小心,被汉人偷袭了,与他无关。
檀石槐接到两人的报告,气得仰天长叹,他手下最能打的两个猛将一个叛变了,成了他的敌人,一个被汉人打败了,成了他儿子的敌人。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和连所为,现在慕容风实力严重不足,而和连表现了足够的心机和狠辣,大敌当前之际,处理他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弹,甚至可能会逼得和连和红日部落一起投向汉人,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檀石槐无可奈何,只得先安抚他们,不痛不痒的各数落了几句。
和连接到檀石槐的回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正如刘修讲的那个故事,他借着汉人的棍子打断了慕容风的腿,现在慕容风的实力大损,短期内怎么也跑不过他了。忧的是檀石槐现在的态度也正在刘修的意料之中,刘修说,你父王如果大发其火,甚至把你调回去,解除兵权,那都没问题,这只是老子打儿子,你反而是安全的,如果他只是说几句,没有实际行动,你就危险了,因为他现在把你当成了敌人。
我成了父亲的敌人?和连的嘴里非常苦涩,他觉得自己好象掉进了一个泥潭,手里虽然拉着一根棍子,可是那根棍子在拉住他的同时,也把他往泥潭的中心推去,让他的处境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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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擒贼先擒王
全文字无广告 第305章 擒贼先擒王
接到张则的捷报,刘修狂喜,这一战彻底奠定了他的优势,不管袁绍能把这仗打成什么样,只要他抓不住檀石槐,他的功劳都没法盖过他了。 全文字无广告 由张则描述的经过来看,皇甫嵩这个名将果然不是盖的,一出手就把鲜卑名将慕容风打得落花流水。
刘修迅速给他们请功,同时向天子说明了袁绍出塞作战可能的结果,他对天子说,西部鲜卑已经没有大的战事,是不是需要向东移动,随时准备接应袁绍,以防汉军一败涂地。
天子的诏书很快到了,他嘉奖了参战的将士,同时命令刘修向东进军,但是暂时不要进入幽州,在袁绍的败绩实际形成之前,不要有任何越界的举动,以免引起猜忌。与此同时,他下诏将已经向幽州进发的北军五校拨到刘修的麾下,同时归他指挥的还是河东太守董卓。这样一来,实际归刘修指挥的兵力已经接近三万人。
这其中北军指挥权的归属象征意味特别的浓。天子没有说太多,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他希望刘修再接再厉,一战把鲜卑人彻底打残,一劳永逸的解决北疆的威胁,并掌握兵权,以便他下一步大刀阔斧的整顿朝政。
刘修苦笑,天子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开始只是想打个胜仗充充门面,现在居然想打鲜卑人打残了,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鲜卑人如果那么容易就打残,哪里还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啊。他的胜利是因为偷袭,张则、皇甫嵩的胜利是因为和连和慕容风争功,都是抓住了机会,可是谁能保证还有机会?
贾诩和荀攸看着天子的诏书,也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据他们初步估计,目前檀石槐手头的大军至少还有七八万,更让人头疼的是鲜卑人在漠北,以他们的实力现在已经没有力量再跨过大漠作战了,除非鲜卑人送上门,他们还可以再捞点战果,否则就只能临渊羡鱼,望洋兴叹。
“要想打残鲜卑人,不是歼灭一两万大军就能解决问题的,虽然这已经非常不容易。”荀攸搓着手,若有所思的说道:“以目前的情形估计,至少要歼敌五万以上,让他们在未来的十几年以内都喘不过气来,才能达到陛下的目标,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这倒也未必。”贾诩挪了挪身子,忽然笑了一声:“公达,我倒觉得杀五万人,不如杀一个人。”
荀攸目光一闪,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不错,不错,还是文和一语中的。”
刘修已经隐约猜到了,只是他不想说出来,而是很热情的看着这两个大谋士。
“檀石槐。”贾诩轻声笑道:“大人,鲜卑人与我大汉不同,他们只是联盟,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来把他们联合起来,他们就是一盘散沙,也许不用我们打,他们也会杀得死去活来。如今慕容风和和连已经势成水火,如果檀石槐一死……”
刘修沉思不语,他承认贾诩说的有道理,如果能杀死檀石槐,就算不能把鲜卑人打残,以后各个击破也相对容易得多。鲜卑人的体制还处于相对原始的部落联盟阶段,他们能不能统一在一起,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某个英雄人物的个人魅力,有这样的人出现,他们就能拧成一股绳,齐心对外,没有这样的人,他们就是一盘散沙,你打我,我打你是常有的事。
当年的匈奴人能够横行漠北,就是因为有冒顿那样的强人,今天的鲜卑人能这么强悍,和檀石槐这个人分不开。这样的事情在之前就曾经有过,鲜卑人出了一个叫其至鞬的部落头领,他能力就不错,把诸部落集合起来,给汉人找了不少麻烦,只是那时候汉人的实力还没有弱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才没有成大气候。不过那十几年汉人的边疆也是连连吃紧,连太守和匈奴王都死了好几个。后来其至犍死了,鲜卑人才暂时沉寂下去,直到檀石槐的横空出世。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果能杀死檀石槐,让鲜卑人自杀残杀,天子的目标就算不能完成,也勉强算是达标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掌握着北疆的兵力。
“有可能吗?”刘修沉吟道,“我们根本不知道檀石槐在哪里。”这次汉军兴师动众的出击,鲜卑人大步后撤到漠北,行踪不定,原有的区域划分完全打散了,大军的位置很难确定,就连戏志才那个见首不见尾的神龙都没有了消息,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现在不可能,不过,不代表以后不可能。”荀攸轻轻的摇着头,仔细的盘算着:“袁绍的大军出塞之后,最远也就是到达弓卢水一带,如果檀石槐就在那里和他们决战,那么汉军虽说是强弩之末,却还有着一定的杀伤力,鲜卑人的伤亡会比较大,可是如果他趁着汉军粮尽回撤的时候追击,所付出的代价就会小得多。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他握了握拳头,抬起头看着刘修:“如果是这样,我们也许会有一线希望伏击他。”
刘修同意他的看法,有希望,但是也仅仅是一线希望而已,这里面的变数太大,要想捕捉战机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首先是檀石槐会在哪里与汉军交手,其次如果追击的话,他会追哪一路,按理说,他会追袁绍那一路,但是万一他不是这么追呢?再其次,汉军如果被追击,能不能坚持到边塞附近,如果在中途就被檀石槐打败了,檀石槐根本不需要追到边关来。
“尽力而为吧。”刘修也握紧了拳头:“有一分的希望,就要付出十分的努力。文和,你把我们的家当盘点盘点,看看还能有多少物资可以调用,找王允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再赊一点给我们。”
贾诩点头答应。
“公达,命令张则和皇甫嵩撤回来,风裂到目前为止态度不明确,别被他钻了空子。”刘修考虑了一下,“让皇甫嵩带五千精锐骑兵赶到云中。”
“喏。”
“我们也去云中猫着,这里交给王允看着。”刘修想了想,又说:“文和,你给和连写封信,探探他的口风,看他敢不敢做些更大的事。”
贾诩微笑不语。
……
袁绍抖露身上的沙尘,看着身后的茫茫大漠,心有余悸。现在他再也不敢把自己那点战绩拿出了炫耀了,他也明白了刘修为什么花那么大的心思把鲜卑人诱到并州去打。和这次跨越大漠远征相比,那次战事简直是儿戏,最远的奔袭距离不过四五百里,而且不用担心找不到水源。
可是在沙漠之中,缺水却险些让他们蒙受灭顶之灾,在沙漠里跋涉的那些天,他每天都在为水源担心,他永远不知道带的水够不够用,他不知道前方还有多远才能找到新的水源供大军使用。到处是黄沙,看不到一点绿色,即使所谓的绿洲,也只有稀稀拉拉的草根刚刚开始返青,和并州那成片成片的草原根本不能比。
怪不得先贤们不主张对外征战,这些贫瘠的土地抢过来有什么用?连放牧都不可能,更别提耕种了。
不过,大军总算是有惊无险的从沙漠里走出来了,鲜卑人也许就在眼前,只要抓住他们,自己这次辛苦就没有白费。
“将军,鲜卑人很可能就埋伏在不远的地方,可是我军却非常疲惫,这时候千万不能大意啊。”审配骑着马走到袁绍的面前,大声提醒道:“我觉得应该通告全军,小心戒备,以防敌人趁我军立足未稳之际偷袭。”
审配是魏郡阴安人,这次应辟入征北将军府,做了一个从事。他能文能武,心计过人,是少有的人才,当然也不可避免的有些心高气傲,和其他同僚相处得不太好,特别是对跟袁绍来的汝颍名士比如郭图不对付。
“正南所言甚是。”袁绍马鞭一指远处的山峦,“斥候说那里便是弓卢水,是漠北最主要的河流,我估计檀石槐他们应该就藏在不远的地方。他们也得喝水嘛。”
审配不屑的一笑:“那是自然,不过,鲜卑人一定没有想到我们会跨过大漠,只要我们不大意,他们不会有机会的。”
郭图一直阴着脸不说话,这时候忽然冷笑一声:“将军,我觉得这时候如果严整军容,倒有可能把鲜卑人吓跑了,我军粮草消耗已经近半,不可能再向前远多少,不如示敌以弱,把他们诱过来决战。”
审配瞟了郭图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示敌以弱,和疏于戒备可是两码事。”
郭图脸一红,随即又反唇相讥:“莫非正南以为这里只有你知道军事?将军可是卧冰吞雪,与鲜卑人血战过的,他能不知道这些最基本的道理?”
审配没有再说,郭图拉上了袁绍,他再说什么就有针对袁绍的嫌疑了。
袁绍摆摆手,示意郭图不要再说了。“正南说得有理,我们就到前面安营吧,十几天没洗澡,现在有了水,可要好好的清洁一番。哈哈哈,我身上都快馊了。孔璋,你写赋的时候,可不能把这些写进去啊,要不然会让洛阳的亲友笑话的。”
风度翩翩的主记陈琳微微一笑,“将军为国流血流汗,有何可笑。”
众人大笑。
袁绍赶到弓卢水边扎营,派出斥候四面侦察鲜卑人的行踪。斥候汇报,周围五十里内没有看到鲜卑人的影子,他们很可能向更远的地方撤退了。袁绍听了,既有些宽心,又有些上火,他下令再探,然后让人浇了一桶热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等把全身的污垢洗净,他披着单衣,赤着脚,坐在烧得正旺的火塘边,看着火苗出神,等着茶水烧开的时候,何颙走了进来。
“伯求,坐,茶快好了,到时候我们喝上一杯,清清这些天积累的浊气。”袁绍神秘的一笑:“给你看个好东西。”说着,让侍从拿出一对洁白如玉的茶杯,在何颙面前晃了晃:“见过不?”
何颙瞟了一眼,“洛阳最近风行的白玉透光杯?”
“呵呵,还是伯求有见识。”袁绍小心的将茶杯放好,又让人拿出茶叶,坐等水开。何颙看着他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本初,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怎么了?”袁绍不解的问道。
“大军是越过了沙漠,可是军粮也消耗近半了,我们在这里最多只能呆三四天,这三四天之内如果不能发现鲜卑人的踪迹,我们就只能空手而回,这次远征就算是失败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喝茶?”
袁绍眉毛一挑:“不喝茶就能找到鲜卑人了?”
何颙语塞。
“伯求,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袁绍探身过来拍拍何颙的手,示意他不要太紧张,“我自有分寸。其实我早就知道到了这里也找不到鲜卑人,他们肯定躲得远远的,不给我们任何机会。”
“那你还来?”
“我不来行吗?”袁绍苦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刘修出人意料的主动出击,我现在可以安安稳稳的呆在弹汗山,等着檀石槐去攻城,我就不相信他会躲在漠北一年。可是,刘修立功在先,我能不出击吗?”
“我知道你也为难,可是出击如果不能立功,又有什么用?现在大军疲惫,又不能久驻,一来一去,无数的钱粮就这么白白的用掉了,你不觉得这个功争得很无趣吗?”
“不,不会白白的用掉了。”水开了,袁绍倒了两杯茶,先递了一杯给何颙,然后自己才端起一杯,浅浅的呷了一口,示意何颙道:“伯求,尝尝,这是蜀中的新茶,味道很淡雅的。”
何颙喝了一口,细细的品了品,也觉得非常不错,碧绿的茶叶和洁白的茶杯相映成趣,赏心悦目,的确不可多得。不过他现在没心情赏杯品尝,他想听听袁绍的计划。
“檀石槐是一代人雄,他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夺回弹汗山是势在必行。只是如果让他主动攻城,他可能要考虑考虑,毕竟鲜卑人不善于攻城,就算有窦家那样的人帮他,要论攻城守城,他和我们汉人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袁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原本的计划,至少要守住弹汗山半年,五月大祭,八月大祭,甚至有可能新年的大祭,檀石槐都会在别的地方进行,一直拖到我们无力再守,主动撤退。”
何颙想了想,觉得的确有这个可能。
“但是,我们现在主动出来了,而且不远千里,师老兵疲,不堪一击,这个时候他还会等待吗?”袁绍微微一笑,“他如果还不出击,他就不是檀石槐。”
何颙诧异的看着袁绍:“你这么远的走过来,就是想诱他主动出击,速战速决?”
袁绍微笑着点点头:“我夺了他的王庭,又不远千里逼到他的面前,露出这么大的破绽给他,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伯求,我花重金求了一部书,是刘修之前编著的,那里面对鲜卑人描述甚详。我后来又向张然明等人询问过北疆这些年来的战事,我可以和你打赌,檀石槐不会咽下这口气,他一定会来找我,我……”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根本不需要去找他。”
“来了又如何?”
“来了,我就杀了他。”袁绍慢慢的收拢五指,握成一个拳头:“难道还有什么功劳比砍下檀石槐的首级还大?”
何颙不得不承认,如果檀石槐真的主动来进攻主,袁绍的功劳的确无人可比。目前汉军有四万人,装配精良,暂时还没有断粮的危险,士气还算旺盛,如果面对面的交锋,就算是檀石槐把所有的鲜卑人集合起来,他们依然有一战之力。
“我已经命令赵苞和公孙瓒向我靠拢,只可惜刘修已经不在我的指挥权限以内,要不然我们三路合击,鲜卑人死定了。”袁绍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刘修把西部鲜卑清空了,正好给檀石槐留下了腾挪的空间,他跑得太远,来不及赶过来送死。”
何颙忍不住笑了,他摇摇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袁绍连忙叫住了他,责怪的说道:“伯求,头道茶有些涩,只有二道茶和三道茶才是最香的。就和征战一样,首功顾然振奋人心,不过是互相之间的试探,只有主力之间的决战才能决定胜负。”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何颙续上水:“多点耐心,让我们等待最激动人心的决战。”
何颙宛尔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
弓卢水从狼胥山流出之后,拐了一个弯,向东流出四百多里之后,形成了两个湖,在古书《山海经》中,这两个湖被称之为大泽,但是在鲜卑部落中,这两个湖被称为雄獭湖和雌獭湖,因为这两个湖里都有不少水獭,不仅人和牲畜要依赖湖水和湖边的草地,水獭的皮也是附近牧民的一个收入来源。
檀石槐盘腿坐在湖边,抚摸着围在脖子上的水獭皮,沉默不语。他今年四十多岁,但是看起来很年轻,好象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背挺得笔直,黝黑的国字脸隐藏在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下面,两道如墨染的浓眉下,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半开半合。
慕容风就坐在他的对面,胸口的箭伤让他看起来很憔悴,他虽然比檀石槐还要高出半个头,但是坐在那里却完全被檀石槐的气势压住了,根本看不出一点鲜卑名将的风采。
“就算和连出卖你,你也不应该大意到这个地步。燕然山离北海近千里,你居然不派斥候,就这么把后背交给和连看着?”
慕容风脸一红,欲言又止。他当然没有蠢到这个地步,斥候派出了五十里,可是谁会想到汉人来得这么快,战机又把握得这么准,打得又这么阴险,一万人打一万五千人居然还敢分兵,分出五千人去打埋伏。
“这封信,我看了,你们都上了汉人的当。”檀石槐从怀里拿出那封被作为证据的信,“你摸摸看,到现在墨迹还是湿的。”
慕容风很意外,他接过来,用手指在字迹上抹了一下,果然指头上也沾上了黑色。他大惑不解,这信到檀石槐手里快有一个月了吧,怎么还会是湿的。
“只是里面加了一些容易吸水的药剂而已,只要放到潮湿的地方,它就会一直保持潮湿的状态,但细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得出和新写的不一样。”檀石槐的手指在信上敲了敲,“这是一个看似精巧,其实多余的手段,你们当时只要有一个人冷静一点,就会发现其中的在破绽,只可惜……”
慕容风倒吸一口冷气,这么一封信里还有这么多手脚啊。
“汉人很狡诈,一不小心就会上当。”檀石槐双手一搓,那封信成了碎片,淡淡的说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是。”慕容风心悦诚服的低下了头。
“刘修再狡诈,他也不过是条小鱼,我们这次要对付的是袁绍这条大鱼。”檀石槐抬起头,静静的看着慕容风,眼中忽然露出后悔之色,如果不是要急着解决风裂而派出慕容风这员大将,现在由他们一直来对付袁绍想必容易得多吧,如果风裂也没有背叛他,那他们三个联手,就算大汉再来五万人又如何?
“以大王的神威,解决袁绍那么一个世家子弟自然不成问题。”
“不。”檀石槐摇摇头:“袁绍是世家子弟,可是世家子弟中有才能的也不少,不全是纨绔。你们总是排斥窦家人,这是你们最大的失误,现在不能在袁绍身上犯同样的错误。他可以蠢,但是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蠢上,我们必须把他当一个强劲的对手来对待,轻视对手,就是在轻视自己。为什么我们和汉人打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就是因为你们不肯接受汉人的文化,不肯接受汉人的读书人,觉得他们没用。包括你和风裂,到现在连汉字都不认识,不会读他们的书,怎么能了解他们的人?”
慕容风赧然,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檀石槐这话偏向和连的意味非常明显。
檀石槐无声的叹了口气:“你既然回来了,先替我看着袁绍,熬他几天,待我击败了东路的赵苞和公孙瓒,估计袁绍也差不多该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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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玄武营
第306章玄武营
袁绍召集众将议事,先向他们通报了一个消息:东线的汉军已经被檀石槐击败,赵苞战死,公孙瓒重伤,现在他正率领汉军且战且战,情况非常危急。。。igEN彩事情的经过一波三折。
赵苞和公孙瓒率领辽东、辽西的一万骑兵一路追击,东部鲜卑部落大人弥加、素利等人按照檀石槐的计划,从饶乐水一直退到弓卢水,就在汉军即将停止追击的时候,弥加在俘虏的汉人中意外的发现了赵苞的母亲,他觉得机会来了,没有按照檀石槐预先的安排等他来亲自指挥作战,而是先迎了去,想用赵苞的母亲逼赵苞投降,先立一功。
不料,赵苞面对阵前被俘的母亲,只是下马磕了三个头,就下令立即进攻,弥加措手不及,大怒之下杀了赵母,率军迎战,但是这一来不仅于事无补,反而激起了汉军的斗志。一万愤怒的汉军在赵苞和公孙瓒的率领下猛冲猛打,一下子将弥加等人打得落花流水,等檀石槐赶到的时候,弥加等人已经溃不成军。
檀石槐大怒,随即重新集合东部鲜卑的大军反攻,赵苞因伤心过度,作战时深入敌阵,被檀石槐率令亲卫营团团包围,英勇战死,檀石槐随即又全力攻击公孙瓒。公孙瓒虽然骁勇,接连杀伤弥加和素利两个鲜卑勇士,又从檀石槐的包围下抢走了赵苞的遗体,但是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身受重伤,无力再战,在白马义从的保护下突围而去,聚拢残兵,向边境且战且退。
袁绍说,赵苞是好样的,他是我们士人的骄傲,我们要为他报仇。
一句话激起了所有人的热血。
赵苞是赵国东武城人,中常侍赵忠的从弟,但是赵苞不仅不依附赵忠取官,而且深以为耻,从不和赵忠往来,所以一直也没做什么大官,直到前年才升任辽西太守。他虽然不和赵忠来往,但是士人却不肯接纳他,在士林中没什么名声。
可是今天,袁绍一句话把他拔到了非常高的地位,整个冀州人都觉得光荣,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要求派兵驰援公孙瓒,为赵苞报仇。
袁绍否定了他们的意见。他说,公孙瓒离我们至少有千里,现在还在大踏步撤退,我们赶到那边去,也许战事已经结束了,可是檀石槐既然出现在东面,从前后的时间来推测,他的主力离我们不远,应该就在两三百里以内,我们不去救公孙瓒,我们去攻击檀石槐的主力大营。
几乎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有的人认为袁绍是不敢和檀石槐对阵,见死不救,有的人认为袁绍是胡乱猜测,怎么就能确定檀石槐的主力就在两三百里以内?
然而袁绍非常坚决,他立刻下令两翼的夏育和田晏向前进发,然后大军拔营,沿着弓卢水迅速向东急行军。何颙、郭图都反对他这么做,说在得到斥候的准确消息之前,急行军除了消耗大军的体力,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审配支持他,审配反驳郭图说,等到斥候的消息再行动,至少要耽搁一到两天的时间,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时间就是战机,君子见机而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结果,好运降临到了袁绍的头,在离大泽不到百里的时候,袁绍接到了斥候的汇报,中部鲜卑主力就在大泽之间,檀石槐不在大营,现在由慕容风主持,但是慕容风受了重伤,行动不便。
袁绍大喜,立刻下令攻击,四万汉军急行一百里,向鲜卑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慕容风非常小心,汉军在百里之外的时候,他就得到了消息,但是当他把消息通报给其他部落大人,要他们小心备战的时候,却遭遇到了那些部落大人的冷眼,他们嗤之以鼻,甚至有人对慕容风说,你被汉人吓破了胆,我们这里有五六万大军,他们总共只有四万人,又是刚刚度过沙漠,远道而来,能不能站得稳都难说,他们敢来攻击我们?
慕容风悲剧的发现,自己不仅是身体受了伤,而且不败的威名也已经离他远去,没有人再把他当回事。
直到汉军前锋夏育开始追杀外围警戒部队的时候,鲜卑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连忙开始列阵,但是为时已晚,几万大军可不是千百人那么好指挥,等他们匆匆列阵完毕,夏育和田晏已经一左一右的杀进了鲜卑人的大营,袁绍亲率大军,随后杀进,给鲜卑人重重一击。
夏育所率的人马是汉军中最早成建制的装备马镫的,当初他率领两千骑兵出塞追击槐纵,就敏锐的发现了这个简单的装备所带来的巨大变化,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操练,攻击力非常抢眼。和他搭伙的谷乌桓少主楼麓、鹿破风也非常骁勇,在这次和鲜卑人作战中,他们一直冲杀在前。
田晏也不示弱,他手下的一万骑兵以匈奴人为主,这些人多少都是跟着刘修作战过的,对这种突袭战术的理解远远超过其他人。
他们就像锋利的双刀,一下子就砍掉了鲜卑人的侧翼,然后在鲜卑人的大营里往来纵横,肆意杀戮,先声夺人。
鲜卑人仓促应战,很快就乱了,前面的人还在厮杀,后面的人却开始逃跑。
半天之后,慕容风也支持不住了,带着残兵突围而去。急行军两百多里,又苦战半日的汉军无力追击,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鲜卑人跑了。不过,这一战的战绩也非常辉煌,他们斩首超过一万七千余级,俘虏八千多人,缴获的牲畜、辎重无数,是一场名符其实的大胜。
袁绍在湖边坐了下来,亲卫们要给他设席,他摇摇手拒绝了,用因为脱力而颤抖的手捧起凉凉的湖水,洗去了脸的血迹,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让自己从胜利的狂喜中清醒过来。
他赌赢了,抓住了鲜卑人的主力,并且以雷霆之势击败了他们,向天下人证明了袁家,证明了他自己,接下来,他的任务就是安全的把大军带回去,如果可能,再诱杀檀石槐,给这次远征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人,我们这次收获很大啊。”郭图喜滋滋的一路小跑过来,“我们不仅打赢了鲜卑人,而且缴获了大量的辎重,回去的粮草不用愁了。”
袁绍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沉思片刻,淡淡的说道:“传我的命令,斩杀所有的俘虏,取三日的干粮,其他的全部烧掉,准备撤退。”
郭图一愣:“大人?”
袁绍的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不能等,檀石槐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赶回来,这些俘虏如果不杀,一定会叛逃,辎重如果不烧,也会被檀石槐夺回去,杀了,烧了,他什么也得不到。”
郭图恍然大悟,立刻传令。大家虽然不太理解,可是大胜之后,袁绍威信大涨,谁也不敢违抗军令,立刻将鲜卑俘虏分隔开来,尽数斩杀,然后取了够三天用的干粮,剩下不是赶到湖里淹死,就是放火烧了。
大军随即沿原路返回,再也不作停留,迅速向漠南撤退。
不出袁绍意料,仅仅一天之后,檀石槐就返回了大营,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檀石槐脸若冰霜,怒不可遏。得到檀石槐回来的消息,被打散的鲜卑人也重新聚拢了过来,诸部大人面对一片狼籍的尸体和尚未烧尽的牲畜,心都沉到了谷底。
这绝对是一场灭顶之灾。
檀石槐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如果不是弥加自以为是的擅自出击,先遭惨败,他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来解决东线的战事,他至少可以提前两天赶回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切仿佛都是天意,只不过两天的时间,原本胜券在握的战事突然就完全逆转,留给他的只是一片狼藉。
“追!”檀石槐下达了命令。
只是一个字,绝望的鲜卑人就被重新整合起来,在檀石槐的带领下义无反顾的向袁绍追去,他们要用汉人的鲜血洗涮耻辱,他们也相信,在大王的率领下,他们哪怕遭受到了巨大的挫折,也能重新在战场夺回来。
击败汉军,杀死袁绍,所有的鲜卑人都被激怒了,他们拧成一股绳,风驰电掣的向汉军追去。两天后,他们追了汉军,大战随即在沙漠之中展开。
袁绍早有准备,他再次摆开了阵势与檀石槐绝一死战,他相信凭借汉军的精良装备和高涨的士气,他能够再一次击败檀石槐,夯实自己的战功。
但是他很快发现了不同,鲜卑人虽然刚刚经过惨败,可是他们的士气高昂,悍不畏死的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更可怕的是檀石槐亲领的三千亲卫营,这些亲卫营全部装备白色的札甲,铁制环首战刀,骑乘白色的战马,迅捷如风,势如破竹的先后击破了夏育和田晏这两支最精锐的骑兵,然后开始攻击袁绍的中军。
袁绍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压力,面对檀石槐犀利的进攻,他疲于应付,原本灵活的阵势变得僵滞起来,攻击越来越无力,渐渐的处于下风。
袁绍当机立断,命令两翼被击败的骑兵向中军靠拢,将辎重车推到阵前,一部分骑兵下马列成密集的步兵长矛阵,发挥汉军强弓劲弩的优势,顽强阻击。
列阵而战,汉军逐渐稳住了阵脚,在连绵不绝的箭雨面前,鲜卑人伤亡迅速增大,攻势受挫,檀石槐见状,下令缓缓撤退,伺机再攻。他们也不走远,就在二十里之外扎营,保持着对汉军的持续压力。
入夜,血战一天的沙漠恢复了平静,袁绍伏在地图,苦思破敌良策。白天的一场恶战让他亲身感受到鲜卑人的战斗力,同时也感受到了檀石槐在鲜卑人心目如神一般的地位,原本士气低落的鲜卑人在檀石槐的指挥下简直是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何颙掀开帐门走了进来,见袁绍正在冥思苦想,不由得站住了。
“伯求,这一趟想要平安的回去,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袁绍招招手,他知道现在赶过来的不会是别人。
“是的,檀石槐不愧是一代雄才,难怪他那么轻松的就击败了赵苞和公孙瓒。”何颙声音有些沙哑,今天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候,他一直冲杀在前,激励将士们的勇气。
“伤怎么样?”袁绍看了一眼何颙用布吊起来的手臂和一瘸一拐的腿。
“皮肉伤而已,不碍事。”何颙不介意的笑笑:“你不用关心我,你应该安抚安抚夏育、田晏,还有乌桓人,匈奴人,他们今天受到的损失最大。”
袁绍点了点头,略作思索:“我准备请刘修来接应我们。”
何颙一愣,想了一会,“他会来吗?”
绍的笑容有些苦涩,却不失自信。“我如果猜得不错,原本由我指挥的北军应该已经被划到了他的部下,现在归他指挥的至少有两万人。如果他不来,我们的损失将会非常大,这次先胜后败,陛下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我很可能失去北疆的兵权。”
何颙默默的呷了一口茶:“既然如此,刘修就更不会来了。他本就是个聪明人,身边的贾诩又深不可测,他如果来接应,岂不是打乱了天子的部署?”
“是的,但是……他一定会来。”袁绍声音很轻,但是非常坚决,“我们稳住阵脚,且战且退,拖住檀石槐,把他引到边境去,等刘修赶到,我们合力击杀檀石槐,鲜卑可破,北疆可定,对刘修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他一定会动心的。”
何颙没有再说什么,沉思良久,才点了点头。
袁绍随即写了一封信,也不封,然后请夏育、田晏、楼麓和羌渠来,他先嘉奖了他们一番,然后鼓舞他们说,你们不用担心,现在打得苦一点,多消耗一点鲜卑人的实力,等刘修赶到,我们就能反击了,到时候一举将鲜卑人赶尽杀绝。
田晏苦笑了一声:“刘大人?他负责西线战事,西线战事已经结束,他会来接应我们?”
“我想他会来的,如果我们一起向他求援的话。”袁绍把信推到他们面前,“我希望诸位能和我联名,我们都有过和刘大人并肩作战的经历,我想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田晏和夏育、楼麓、羌渠交换了意见,签了自己的名字。袁绍随即让人把信送了出去。
……
“袁绍打得不错啊。”刘修将手中的信交给贾诩,手指在案忽快忽慢的敲击着,“连檀石槐都在他手里栽了跟头,这个战机把握得非常精彩,想不到他也也这么好赌。”
贾诩迅速扫了一眼信,转手交给荀攸,摇头微笑:“和他的心计相比,他的战术就差得多了。让田晏他们几个联名请大人去为他火中取栗,这主意实在是高明。”
荀攸将信轻轻的放下案,双手拢在一起,低下头想着心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对刘修说:“虽说有火中取栗的可能,但也未必不是趁火打劫的好机会。袁绍还有一战之力,檀石槐一路追杀过来,必成强弩之末,我们如果能击杀他,换取北疆十年内无大的战事,也是值得的。”
贾诩眼光一闪:“公达,朝中公卿可都是袁家的拥趸,到时候这一战是谁的功劳,恐怕不是你我能说了算,你觉得天子会希望看到这个局面?”
荀攸没有再说话,只是把灼灼的目光落在刘修的脸。
刘修沉默不语,他知道贾诩和荀攸在这件事的分歧所在,他也知道最好的结果是檀石槐和袁绍一起死,可是老天爷大概不会听他的。他立了功,袁绍也立了功,如果檀石槐追杀袁绍一直到边境,那袁绍又多了一个诱敌的功劳,就算檀石槐最后死在他的手里,袁绍的功劳也不能抹杀,天子想要夺他的兵权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如果坐视不管,且不说檀石槐最后能不能杀得了袁绍,但千里追击,又没有援军,汉军的士气肯定会一落千丈,那些紧急征发来的将士打顺风仗还行,一旦处于弱势,士气很容易崩溃,被鲜卑人一路追杀,损失将会非常严重。
袁绍让田晏他们联名求援,本来就有鼓舞士气的意思在里面,如果他不去救,最后军心溃散,罪名可能会落到他的头。别人也许不知情,夏育这四个人肯定会怪他。
“公达,你看看这沿途在哪里接应比较好?”
荀攸松了一口气,“依我看,落日原和天马原比较合适,袁绍既然打败了鲜卑人的主力,多少能补充一些辎重,再加将士的战损,我估计他支撑到这里应该没有问题。我们如果尽快送出消息,大军得知有援军在等候,士气也支持得住。”
贾诩瞟了一眼刘修,欲言又止。刘修想了想,摇摇头道:“不行,落日原也好,天马原也好,离我们都有近千里之遥,我们要赶到那里去,未必来得及。”
荀攸笑笑:“是的,如果大军赶过去,的确是来不及,可是如果是千人左右的前锋,却完全有可能。”
“千人左右的前锋?”刘修很诧异:“那去了有什么用?”
“鼓舞士气。”
刘修想笑没笑出来,心道荀攸这家伙比贾诩还毒啊,说是派人去接应了,可是只派千人意思一下,把将士们的士气激励起来和鲜卑人拼命。如果不谈道德,这的确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战术。
“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对付檀石槐。”荀攸重新拿起那封信,“从袁绍很简单的描述中,我发现这场战事和檀石槐有非常大的关系,两路汉军的先胜后败,都是因为檀石槐。我怀疑,他有一支非常强大的力量,能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
刘修点了点头,“我听说过,他有一支叫玄武营的亲卫营,大概在三千人左右,都是从各部落精挑细选的贵戚子弟,既有笼络的作用,又有监视的作用。这些人装备非常好,有和我们汉军相似的札甲,环刀,现在又装备了马镫,加他们原本就擅长的骑射,战斗力相当可观。”
“玄武?”贾诩沉吟了一下,“是我们汉人四灵中的玄武吗?”
修解释了一下,这些消息一些是从风雪那儿打听来的,一些是戏志才送回来的情报,这支三千人的玄武营人如其名,既有龟的抗打击能力,又有蛇的灵动,是一支能攻善守的铁骑,由檀石槐亲手训练出来的武士担当百夫长、千夫长,战斗力非常强悍。通常檀石槐到各部落指挥作战都不带大军,只带这三千玄武营,有了他和玄武营,在任何地方都当得起一万大军。
如果他猜得不错,檀石槐这次击败公孙瓒和赵苞,倚仗的应该就是玄武营。
“这么说,我们更要小心了。”听完了刘修的解释,荀攸脸色变得有些沉重:“如果玄武营确如大人所说,我们必须有做好血战的心理准备。”他皱了皱眉:“我现在有些担心大军能不能安全的撤退到落日原。”
“对付骑兵,有两种办法。”贾诩淡淡的说道:“一是以步破骑,用强弓硬弩,配合长矛,密集列阵,袁绍就是这么干的,我们有重甲士助阵,应该更胜一筹。二是以骑对骑,战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兵力占优者胜。以我们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能调动的骑兵在两万左右,围杀一个檀石槐应该不成问题。所以,我们的问题是怎么捕捉到他的行踪,用步卒,速度跟不,用骑兵,两万骑远不如三千骑灵活,我们很可能被他逐个击破。”
刘修眉毛一挑:“是的,不管用什么办法,首先都要准确的找到檀石槐的行踪,如果他一直和鲜卑人大军在一起,我们恐怕没什么机会。要把他从大军里诱出来才行。”
贾诩和荀攸都没有吭声,要把檀石槐从鲜卑大军里诱出来?这听起来简直是梦话,大战之中,哪个主将会莫名其妙的离开自己的大军,带领亲卫营四处乱转。
“别人也许不会,但是檀石槐会。”刘修笑笑,“你们看,他不是丢下大军去和赵苞、公孙瓒作战吗?”
“可是,现在东西两路都没有战事,他没有必要再这么做了。”
“那就创造一个机会让他觉得有必要啰。”刘修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们二位一定能想出妙计,把檀石槐从他的大军之中调出来。”
贾诩和荀攸相视苦笑。
第307章 各怀鬼胎
百书屋 全文字 第307章 各怀鬼胎
袁术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搂着一个漂亮的胡女,手伸在半解的罗衫中摸索着,那胡女吃吃的笑着,却又不敢躲,欲拒还迎的架势惹得袁术蠢蠢欲动。百书屋 全文字无广告 他将胡女拉倒,将酒倒在她丰满的胸口,然后凑了上去,伸出舌头舔着,慢慢的向下滑去,一手忙乱的解着自己的腰带,正准备跨上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他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袁术大怒,沉下脸,刚要斥骂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却发现眼前这个不是自己的手下,他定睛一看,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连忙推开那胡女,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讪讪的笑道:“刘修……大人,你怎么来了。”
刘修撇了撇:“好雅兴啊,果然是四世三公,家学渊源,连玩女人都花样百出。”
袁术尴尬不已,挥挥手,让那胡女赶紧出去,一边故意大呼小叫的让人安排酒菜,不时的还打骂两句,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味来,脸色一沉:“不对啊,你负责西部战事,怎么跑到高柳来了?”
刘修一摆手,郝昭把袁绍的信递了上去。袁术拆开一看,脸色有些复杂,既有些喜欢,又有些落寞,好半天没说话。
“袁本初在和鲜卑人血战,你在这里玩鲜卑女人,也算是为国效力了。”刘修用马鞭推开案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你这功劳可没法儿往战报上写。”
“得啦。”袁术忽然沉下脸叫了一声:“你不会是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拿我开心吧,快说,有什么事?老子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和你闲扯。”
“你忙什么?”刘修反唇相讥,“要不,我等你办过女人再和你谈?”
袁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怒气一闪而过,却又忍住了,只是喘了两口粗气,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最后站在刘修面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拱了拱手,“刘大人,刘大人,我知道我们以前有过节,我也知道你对我们袁家没什么好感,可是这次……”他犹豫了一下,撩起衣摆跪在刘修面前,耷拉着脑袋,咬着嘴唇,鼓了半天的勇气:“请你无论如何帮个忙。我袁术……我袁术求你了。”
刘修吃了一惊,没想到袁术会来这么一手。他沉默了片刻:“袁本初现在只能以步卒对付鲜卑人,行动速度大受影响,他的军粮很可能撑不到回来。你立刻把手头整理一下,能拿出多少粮,全部送到塞外去。”
“唉……”袁术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去办,又想起一件事:“谁来押送,我没人啊。”
“我。”刘修指指自己的鼻子。
袁术愣了一下,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刘修,似乎担心刘修在骗他,要把这批军粮私吞了。他考虑了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求之不得。”刘修哂笑了一声:“让我看看袁公路在战场上有没有那么彪悍。”
“且。”袁术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不是想去显示威风,他是想看着刘修。他立刻派人去办理,然后转回来,和刘修对面而坐。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不服气。袁绍遇到了意外,向刘修求援,却连一个消息也没给他送,他反而要通过刘修的嘴才知道详情,不免有些丧气。他坐在那里,不时的打量刘修一眼,一脸的不爽。
酒来了,刘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口。“袁本初这次只要能活着回来,就是大功一件,你们袁家又发达了。袁公路,你不高兴吗?”
袁术的脸抽搐了一阵:“高兴。”
“可是我看不出你有什么高兴的意思。”刘修哈哈一笑,“其实呢,我也知道,你是嫡子,他是庶子,可是不得不说,袁本初的能力比你强。”
“那是,大家都这么说。”袁术强忍着怒气,极力保持着最后一丝镇静,不想中了刘修的挑拨。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年头怎么说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一回事。”刘修站起身,用马鞭掸了掸衣摆,“是不是有能力,最后还得看谁做的事好,做的事多。你要是能把袁本初从鲜卑人手里捞出来,我想他以后就是再威风,看到你也要矮三分。”
“多谢指点。”袁术撇了撇嘴,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我能做的也就是看好仓库,不要被老鼠钻了进去,现在嘛,承蒙你提醒,让我跟着你给他送救命粮去,然后看着他大破鲜卑人。”
“不然。”刘修摇摇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亲率一支大军去解围。”
“大军?”袁术的眼睛有些红了,“就我那两百亲卫?”
刘修摇摇头,伸出一只手,在袁术面前晃了晃:“五千步卒,五千精骑。百书屋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袁术吓了一跳,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刘修微微一笑:“我准备把北军和五千西凉精骑交给你指挥,同时再配一个名将给你做助手,你看我够意思吧?”
袁术大喜,随即又警惕的看着刘修:“那……你有什么条件?”
刘修眉头一挑:“条件?没什么条件,我就是看不惯袁本初,他原来是我的下属,现在摇身一变,比我还高几级。我很不爽,所以要帮你臊臊他。”他顿了顿,又说:“当然了,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以后有这样的机会,多想想我,我也非常欢迎啊。”
袁术左思右想,虽然不敢全信刘修说的话,可是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他欣然答应,热情的请刘修喝酒。准备好了粮草之后,他会合了皇甫嵩和曹操等人,押着军粮起程,一路向北奔去。
……
袁绍且战且退,接到刘修答应接援的消息后,他立刻通告了全军,听说有援军在后面接应,军心大定,他们耐心的与鲜卑人厮杀,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鲜卑人的攻击,虽然因为速度的延缓,他们即将面临着断粮的危险,但是心里有希望,他们并不慌乱,有条不紊的向南退去。
檀石槐敏锐的感觉到了其他的变化。按照他的设想,他不用每次都全力攻击,只要对汉军保持压力,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让他们整天惶惶不安,处于紧张的气氛之中,再加上面临断粮的威胁,汉军的崩溃是迟早的事情,到了那时候,汉军会只顾逃命,再也没有心思结阵对敌,剩下的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就是鲜卑人纵马驰骋的时候了。
汉军迟迟没有崩溃,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一方面赞叹袁绍治兵有一套,另一方面也加强了敌情侦察,他觉得汉军之所以没有崩溃,很可能是他们知道有援军即将到来,所以心里不慌,阵脚不乱。
只要击败援军,汉军就会彻底绝望,不战自溃。
在快要到达天马原的时候,檀石槐接到了消息,汉军果然有援军,是袁绍的从弟袁术率领的一万步骑,押送着大量的粮草,正以最快的速度向北赶来,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在落日原附近和袁绍会合。
檀石槐召集众将议事,决定亲率玄武营袭击袁术。
慕容风表示了担心,他说袁术虽然是个不成器的纨绔,但是一万步骑却不可小视,步战是汉人的优势,步骑合击,也是汉军最拿手的战术,大人的玄水营虽然骁勇,可是以三千人袭击一万人,是不是太冒险了?
同时,他还有另外一个担心,这里离汉人的边塞只有不到千里,汉军除了有袁绍之外,还有刘修,刘修最擅长的就是千里奔袭,他如果也在附近,那怎么办?
与上次不同,遭受了重创的各部落大人们现在发现慕容风虽然也打了败仗,受了伤,但是慕容风受伤的不是脑子,他还和以前一样厉害,也和以前一样受到大王的信任。如果听他的提醒,上次不会吃那么大的亏。
慕容风的担心,也是他们的担心,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战斗,他们深知檀石槐对于这支由各部落联合起来的大军的重要性。没有大王,就算是慕容风也不能将他们完全团结在一起。
“刘修?他虽然已经赶到了云中,但是他一直没有出塞,我看他没有协助袁绍作战的意思。”檀石槐胸有成竹的笑笑:“我也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我已经下令红日部落逼近光禄城,做出进攻的态势,迫使他不敢出塞。”
“可是红日部落实力不足,刘修未必会把他们当回事。”
“是的,所以我准备派一些人去帮他。”檀石槐锐利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虎部落大人柯最的脸上,“柯最,你去一趟。”
柯最大喜,立即起身答应。
慕容风沉默了片刻,继续说,就算刘修抽不出手来,可是我还是以为大王以三千人马袭击一万汉军步骑太冒险了,请大王多带一些人马去。现在袁绍已经筋疲力尽,我们就算少上一万人,他也不敢出击,可是大王如果多一万人,获胜的把握就更大一些,也能更快的结束战斗。
众人都表示同意慕容风的建议,希望檀石槐多带一万人去。檀石槐考虑再三,也答应了,他命令东部鲜卑的弥加和素利跟着他,其他人都留下,听从慕容风的指挥。他再次警告诸部大人,他不在的时候,慕容风就是大军的唯一指挥者,任何人不得违抗他的命令,否则等他回来,一定严惩不怠。
众人轰然应喏。
檀石槐带着一万三千骑兵,悄悄的离开了大营,绕到袁绍的背后,邀击袁术。与此同时,柯最也带着虎部落的大军离开了大营,一路向西,和和连以及红日部落汇合,准备佯攻光禄城,吸引刘修的注意力。
随着大军离开营地的还有数不清的斥候,他们奔向四面八方,打探消息,有的远及边境。这其中有一个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的鲜卑人一路向南,狂奔一天一夜,在第二天深夜叩响了云中塞的大门。
云中塞长张扬看着这个疲惫不堪的鲜卑人,莫名其妙,这是来投降的吗?
那个鲜卑人一把扯到了脸上的假胡须,摘下了头上的皮帽子,露出一头披散的黑发。张扬眼神一紧,“汉人?”
……
和连看到柯最,非常高兴,不过随即又不高兴了。“大王把兵权全部交给了慕容风?”
柯最点点头,“大王自已去截击袁术,让其他人都听慕容风的指挥,还说谁要是不听慕容风的命令,回来后一定严惩不怠。”
和边的嘴边抽了一下,手在怀里摸了摸,绵软的信纸被他放在怀里时间太久了,已经有些温,上面的话却清醒的在脑海里回响。
父既不慈,子何必孝?
“大王对那封信有没有说什么?”和连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
“我听人说,大王和慕容风在湖边谈了一阵,然后就把这封信撕了。”柯最偷眼瞧了一下和连的脸色,接着说道:“大家都说,这一战过后,慕容风可能会成为西部大人,原来狂沙部落的牧场将会划给他。”
落置犍落罗的眉毛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和连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柯最等了一会,试探的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击?”
和连看了落置犍落罗一眼,落置犍落罗慢悠悠的说道:“我们远道而来,兵力又不足,如果强攻的话,损失肯定不少,还是稳妥一点,到山上砍些大树,做些攻城器械,然后再攻城吧。反正我们只是佯攻,没有必要出死力,只要把大军摆在城外,让汉人知道我们来了就行了。”
柯最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和连沉默的喝着酒,突然说了一句:“慕容风要是离开了中部鲜卑,虎部落就成了中部鲜卑实力最强的部落了,看来我以后还要多向大人讨教讨教才对啊。”
柯最连忙举起杯:“愿为王子效劳。”
和连露出笑容:“听说虎部落的虎都有个戒备森严的地牢,连老鼠都跑不出来。我非常好奇,希望有机会去参观一下。”
“王子说笑了,那不过是关押不听话的奴隶的地方罢了。王子如果想看,我当然敞开大门欢迎。”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
“檀石槐去了落日原,就带了三千骑?”刘修眨着眼睛,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那个红日部落的商人:“你们这个情报准确吗?”
“请大人放心,绝对准确。”那个商人用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三千人是大王的亲卫营,叫玄武营,所有的将士都是从各部落精选出来的,里面还有不少部落大人的子弟。大人你也知道的,我们鲜卑人崇尚勇武,没有一手好武艺,以后是没办法继承家业的,所以这些人的武艺可都不差,又经过大王的亲手教导,他们都是高手。”
“都是高手?”刘修笑嘻嘻的摇着头。
“当然了,他们不能和大人相比,可是和别人比,他们绝对算得上高手。”那个商人很镇静的说道,“三千亲卫营,三十个百夫长,六个五百夫长,三个千夫长,都是从大王的贴身亲卫中选出来的。这三千人全部穿着和你们汉人不相上下的铁甲,配备从你们汉人手中买去的环刀和铁镫,战斗力绝对和一万精骑不相上下。”
刘修失望的耸耸肩,“这么厉害,那我还是离他远一点,不要去惹他吧。我总共才一万人,可不想和他拼光了。”
商人微微一笑,“大人担心的非常有道理。如果正面对攻,你们的确没有什么胜算,可是,如果你们在背后突然出现,那胜算就非常大了。”
“背后?我怎么知道他会走哪条路。”
“大人不知道,我知道啊。”那个商人单腿跪倒在地:“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刘修摸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点了点头,“好,你让我准备一下。另外,还得你们王子帮着遮掩一下,我们在光禄城好好打一场,别被人发现你们王子消极怠战。”
“大人妙计。”那个商人谄媚的说道:“我家王子说,大人英明,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他愿意全力配合大人,以报达大人对他的无私帮助。”
……
落日原,皇甫嵩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边,忽然举起手,下令全军停止前进,立刻列阵备战。袁术坐在战马上,东瞅瞅,西望望,没有发现任何敌情,他想去问问皇甫嵩发现了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闭紧了嘴巴,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皇甫嵩的神情,希望从中看出一点端倪。
大军立刻行动起来,北军的三个骑兵营在左边列阵,皇甫嵩的五千西凉骑兵在右边列阵,夏侯渊率领步兵营在最前方,依托辎重车,竖起了一杆杆两丈长的长矛,将矛鐏插在土中,最前面的战士蹲在地上,双手紧握矛柄,后面的战士将长矛架在他们肩上,脚踩着他们的矛鐏,再后面的战士依次行事,三排战士行成一道由长矛组成的树林。
步兵营的身后,王匡率领射声营打开了一百多辆辎重车的车厢,露出了装在里面的强弩,将士们将一支支弩箭摆在旁边,弓箭手将箭箙里的箭拿出来,一支一支的插在面前的土里。
关羽抱着加装了长柄的斩马剑,坐在辎重车上闭目养神,重甲士互相帮着穿戴铁甲,一边说着闲话,不时的低声笑两声,神情非常轻松。
袁术被他带领的将士簇拥着,站在被辎重车围了三道的大阵中心,两辆高大的辎重车被拼在一起,竖起了一个简单的指挥台。皇甫嵩站在指挥台上,手搭在眉上,挡着西面的夕阳,神情平静,看不出任何临战前的紧张。
袁术忽然有些羡慕,皇甫嵩和他差不多大,可是这份指挥若定的从容却是他做不到的。一路上,他也花了一些心思和皇甫嵩套近乎,但是效果不佳,他很快失去了耐心,现在看来是他的力度不够,皇甫嵩能得到刘修的赞许,应该是个值得花力气拉拢的将才。
“我说义真啊,你为什么面对着阳光立阵?你怎么知道鲜卑人一定会从西面来?”
“因为这样我们就迎着阳光,刺眼,鲜卑人背着光,看得清楚啊。”曹操骑着马走了过来,接过袁术的话头,笑道:“袁公路,这么怕死,躲在最中间?”
袁术脸一沉,“你才怕死呢,我这是保护中军。”
“哈哈哈……”曹操放声大笑,“有这么多西凉勇士保护,还用得着你?”他摇摇头,不屑一顾,“我可听说本初在北疆的时候手刃过不少鲜卑人,连刀都砍断了。你也到北疆来了一趟,如果手没沾血就回去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吹牛。”
“你放心,我到时候杀的人不比你少。”袁术已经快要暴走了,他一向看不起曹操,今天被曹操当着这么多部下的面挤兑,实在是忍无可忍。
曹操不以为然,冲着皇甫嵩很随意的拱了拱手:“义真,北军三营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击,不过,这敌人在哪儿呢?”
“在那里。”皇甫嵩指了指天边。
袁术和曹操一起向那边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几只野狐从不远处狂奔而去。曹操脸色一变,拨马就走。袁术还没看明白,他身边的桥蕤却倒吸一口冷气。
“干嘛?”袁术莫名其妙。
“看那些狐狸。”桥蕤指着那些落荒而逃的狐狸说道:“狐狸一向谨慎,如果没有大动静,它们不会这么不顾一切的奔跑,肯定是大军来了。”
袁术这才恍然大悟,一拍额头:“老子真笨,我刚才还想着射两只狐狸来做个手套呢,没想到这是敌人来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远处烟尘大起,扑天盖地的鲜卑人从天边涌了出来,像沙漠里的风暴,迅速的逼近。马蹄声像是一声闷雷,惊天动地。
皇甫嵩不动声色,轻轻的举起了手,鼓手用力敲响了战鼓,低沉而缓慢的鼓声在原上炸响,所有的战士都收起了笑容,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等待着战斗的开始。夏侯渊站在两面盾牌的后面,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王匡一手握弓,一手从箭箙里抽出一枝鸣镝搭在弦上,拉满了弓,箭矢斜指前方。
随着鲜卑人越来越近,鼓声慢慢变得急促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关羽依然悠闲的坐在辎重车上,轻蔑的看着狂奔而至的鲜卑人。
五百步,三百步,二百步。
王匡松开了手中的弦,鸣镝带着尖啸冲上了天空,划出一道优美而致命的圆弧,转头向下,象一只鱼鹰,刺入鲜卑人的狂潮之中。
“嗡”的一声响,一千多张弓弩几乎在同时发出怒吼。
“举盾——”弥加伏在马背上,厉声长啸,同时从马鞍上摘下了圆盾,遮在髡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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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意外
弩手射出第一轮箭后,两个壮汉狂吼一声,沉腰坐马,双臂肌肉贲起,再次挂上了弦,箭手迅速的将羽箭填进了箭槽,略作调整,再次扳动了弩机。羽箭急驰而去,瞬间飞过一百多步,刺穿了一匹正在狂奔的战马脖子,去势不竭,从颈后透出,射杀伏在马背上的骑士。骑士翻身落马,战马一个趔趄,再跑出两步,轰的一声摔倒在地,随即被后面的战马踏死。
王匡负着手,在射声营的阵地上不紧不慢的走着,不时的喊一声:“弓手随意射击,弩手注意目标!”
在他的指挥下,弓弩手们手不停挥,箭如暴雨。每架弩车前都站着三个将士,两个壮汉负责挂弦,一个负责上箭和射击,配合默契,动作迅速,虽然还是不能和弓手相比,但是比起惯用的强弩却快了很多。
这是王匡的功劳。他对强弩下了功夫,将强弩射击的速度提高了一倍,并且要求射手不要盲目射击,尽可能的选择有价值的目标,将强弩的威力发挥到最大。而弓箭手则不需要考虑太多,他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快,只要将箭射出去,力量足够就行。
他的辛苦没有白费,在经过了最初的紧张之后,射声营的将士很快镇静下来,将平时训练的水平充分发挥出来,接连不断的向鲜卑人倾泄着怒火。
鲜卑人苦不堪言,他们手中的骑盾太小,只能遮住身体的重要部落,却无法遮住战马,在汉军密集的箭阵面前,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先后被射倒,但是他们不敢停,他们只有冲过这两百步的死亡地带,接近汉军,才有可能进行反击。
弥加为了加快冲击速度,减少伤亡,放弃了射箭。迎着晚霞的汉军身上闪闪发光,可以看得出大部分人都穿了铁甲,对于这样的对手,他们的弓箭能造成的杀伤非常小,反而会因为射箭影响冲锋速度。
鲜卑人号角长鸣,骑士们伏在马背上,毫不怜惜的抽打着战马,希望能冲过汉军的箭阵,与他们展开面对面的厮杀。
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一部分鲜卑骑士冲到了步兵营的面前。面对着如林的长矛,他们没有退路,只能义无反顾的撞了上去。
“噗!噗!噗!”锋利的长矛刺穿了战马的身体,哀嘶着摔倒在地,庞大的身体撞得手持长矛的战士立足不稳,手臂酸麻,引起一阵慌乱。站后后面的伍长一面大声吼叫着“镇静”,一边迅速的刺出了手中的长矛,将马背上的骑士刺下马去。
“镇静——”
“注意阵形——”
吼叫声此起彼伏,安抚着步兵营将士的心,他们来不及抹去脸上的鲜血,用颤抖的双手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对准下一个冲过来的骑士。
“噗!”又是一轮冲击。
鲜卑人疯狂的撞击着步兵营的阵地,眨眼之间就倒下了几十匹战马,整齐的长矛阵摇摇yù坠,夏侯渊面沉如水,握紧了拳头,忽然一挥:“重甲士,出击!”
关羽倒拖着长柄斩马剑,从步兵营的阵势中的空隙里奔了出去,怒吼一声,斩马剑带着风声迎头斩下,迎面冲到的鲜卑骑士惊恐的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他看到自己无头的身体坐在无头的战马上,手中的战刀掉落尘埃,随即被汉军的长矛洞穿。他还看到那个高大如天神一般的汉军勇士快如奔马,转眼之间又杀死了一个骑士,接着奔向下一个。他看到天地在旋转,如巨石般的汉军阵地,如狂潮一样的鲜卑骑兵一一在他眼前掠过。
最后,他看到了大地,下一刻,他被一只马蹄踩中,裂成碎片。
天地一片黑暗。
重甲士从步兵营预先留好的空档里鱼贯而出,无所畏惧的冲向阵前的鲜卑骑士,大砍大杀,一下子将鲜卑人的势头打了下去。夏侯渊趁着这个机会重整长矛阵,然后发出命令,召回重甲士,让他们到阵后休息,保持体力,以备再战。
重甲士强悍的战斗力震惊了鲜卑人,鼓舞了所有的汉军将士,特别是离他们最后的步兵营更是热血沸腾,他们为自己刚才的慌乱感到羞耻,咬紧了牙关,握紧了长矛,等待着鲜卑人的再一次冲击。
长箭呼啸,杀声震天,鲜卑人在步兵营的阵地面前留下了层层叠叠的尸体,却无法撼动汉军分毫,反而有失速陷入阵地战的危险,只得狼狈的退了回去,在五百步外重整队列。
喧嚣的阵前静了下来,弓箭手松开了弓,活动着酸麻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上弦的壮汉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臂无力的垂在身前。他们第一次上阵,面对着汹涌而来的骑兵,有几分紧张,有几分害怕,又有几分jī动,刚才注意不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些脱力。
“不要紧张,活动一下身体,喝点酒,吃点东西,准备再战。”王匡大步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大声提醒着这些初经战阵的将士,鼓舞着他们的士气。“我们是天子的禁军,是大汉最精锐的战士,我们是鲜卑人的噩梦。勇士们,奋勇杀敌,用你们的箭,把鲜卑女人变成寡fù,把鲜卑孩子变成孤儿……”
袁术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何苗和刘备说道:“这王公节怎么像个土匪似的?”
何苗茫然的摇了摇头,刘备却笑了起来,“袁兄有所不知,军中将士都是粗人,他们不懂什么太高深的道理,战阵之上,只有jī起他们的杀气才能保全自己,战胜敌人。张护羌也是个读书人,可是在阵前巡阵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话来jī励士气。”
袁术转过头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刘备,微微一笑:“刘君文武双全,既是大儒卢子干的弟子,又是北中郎将的兄弟,在宫里是太后的宠臣,到了疆场之上也是一名悍将啊。我听说你第一次上阵就斩杀了十二个鲜卑人?”
刘备无声的笑了笑,心道老子第一次上阵是在幽州,可不是斩杀了十二人这么简单,不过那次我被鲜卑人打败了,装死才能逃生,这事还是不告诉你的好。
“袁兄谬赞,备受之有愧。主要还是张护羌和皇甫大人指挥有方,我不过是适逢其便罢了。”刘备指了指远处的鲜卑人,“他们贼心不死,还想要继续冲击,袁兄武技高强,不想亲手斩下几颗髡头,一泄xiōng中的恶气吗?”
袁术心动不已,却还有些担心,“我……没上过阵。”
“谁都有第一次。”刘备从容的笑道:“大人身边有这么多虎贲郎,有他们的保护,等鲜卑人撤退时赶上去杀几个人是轻而易举的。”
袁术官居虎贲中郎将,这次带领着虎贲郎来参战也是存了立功的心思,只是袁绍没让他上前线,一直让他看守粮草,他只能看着其他人在塞外血战。这次袁绍被檀石槐追击,才给了他带兵参战的机会。他也知道,刘修之所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他,实际上是因为他的名声不好,要借他这张狗皮来隐藏皇甫嵩这个刚刚击败了慕容风的名将,给鲜卑人一个错觉,yòu他们来攻,所以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听了刘备的话,他不禁有些跃跃yù试,心跳加快。
“皇甫义真……能答应吗?”
“我想袁兄如果请战,他不会不答应的。”刘修指了指前面射声营和步兵营的阵地说:“他们的人数太少,又是初经战阵,伤亡很快就会增大,有了袁兄和虎贲郎的大力协助,他们就能坚持更多的时间。”
袁术连连点头,射声营和步兵营的规模的确不大,一个营连官带兵加赶来不足千人,阵势的确显得有些单薄。他立刻向皇甫嵩请求带虎贲郎去加强步兵营的阵地,皇甫嵩答应了,让他带着虎贲郎站在步兵营的后面,先熟悉一下,然后再相机补缺,配合步兵营作战。
袁术兴冲冲的去了,桥蕤带着几个人寸步不离的保护他。夏侯渊接到命令之后,安排虎贲郎手持长矛站在最后一排,即可以近距离接触鲜卑人,又不至于一下子被鲜卑人撞中。
鲜卑人很快又发起了一轮冲锋,经过短暂休息的射声营再次开始发威,步兵营的将士们齐声吼叫着,互相鼓舞士气,握紧了长矛,等待着撞击的开始。袁术站在夏侯渊身边,看着鲜卑人冲过箭阵,催动战马狂奔而来,刹那间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中军离前线不过百步,可是这感觉完全不同,在这里,他能听到羽箭在头顶飞驰的啸声,他能听到将士们的吼叫声,他能感受到鲜卑人战马踩踏大地带来的震动,他能看到鲜卑人扭曲的脸,能听到他们凄厉的嘶吼,能听到长矛刺入身体时的闷响,能闻到鲜血的热腥味。
他看到一匹战马被长矛刺中,摔倒在地,却依然向前滑动,强大的力量崩断了长矛,将那名步兵营士卒压在身下,口吐鲜血而死,眼睛却一直不肯闭上,绝望的眼神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让他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浑身战栗,拳头却握得紧紧的。
“杀!”马背上的鲜卑人敏捷的跳下马允辉着战刀冲向汉军士卒,他刚刚举起刀,一柄长矛急速刺到,洞穿了他的皮甲,鲜卑人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前划了两步,一刀砍下了那个长矛手的手臂。长矛手惨叫起来,不过很快被人捂住嘴,拖到了后面,另外一个长矛手补了上去。
jī励的战斗再一次展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夏侯渊也冲了上去,袁术没有多想,跟着也冲了上去,他们奋力斩杀着冲到阵前的鲜卑人,将他们一一砍倒,可是鲜卑人却好象怎么也杀不完,倒下一个,又冲上来两个。袁术一不小心被一个鲜卑人抱住,撕打间被扯掉了头盔,头发散乱开来,那鲜卑人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另一手挥拳乱打,袁术很快就被打得鼻青眼肿。
袁术发狂了,他扔了战刀,双手死死的掐住那个鲜卑人的脖子,用力将他向后推去,不停的用膝盖猛撞他的下yīn,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拼命,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洛阳街头,正和一帮豪门子弟打群架。
那鲜卑人遭此重击,脸痛得变了形,再也没有力量和袁术撕打。袁术狂吼一声,跨前一步,双手和腰背同时用力,一个过肩摔,将鲜卑人壮硕的身躯甩过头顶,狠狠的砸在迎面冲过来的另一个鲜卑人身上,接着飞起一脚,狠狠的踹了过去。
两个鲜卑人一起倒地。
“你敢打我?”袁术怒不可遏,从旁边抢过一柄战刀,没头没脑的向鲜卑人砍去。鲜卑人被他的疯狂吓得目瞪口呆,手忙脚乱的挡了两下,被一刀砍中腹部。袁术用力一拖,鲜卑人腹部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热气腾腾的肠子挤了出来,鲜血流了一地。
赶过来掩护的桥蕤和刘备也吓得不轻,后面观战的何苗不禁打了个寒颤。
虎贲郎随即赶到,他们被袁术的杀气所感染,咆哮着向鲜卑人冲了过去。
夏侯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下令重甲士出击,步兵营抓紧时间重整战阵。
……
鲜卑人身后不远,夜幕之中,檀石槐坐在马背上,却闭目垂帘,身子随着战马轻轻的晃动着,如随风摆柳,看起来非常轻松。三千玄武营的将士在他身后排成十排,鸦雀无声,连战马都非常安静,只是不时的摇摇头。
檀石槐忽然睁开了眼睛,向前方看去。一匹战马飞奔而来,在他面前百步时减速,马上的骑士身子偏离了战马,带着战马强行转弯,在离檀石槐不到十步的地方停住。
“大王,我军正在攻击,汉人防守得非常严密,我军伤亡很大,弥加大人请示是继续攻击还是明日再战。”
檀石槐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那骑士飞奔而去,檀石槐眉头微微皱起,眼睛却看向了东南方向,抚在大tuǐ上的手轻轻的敲了两下。
汉军一万步骑的战斗力超过了他的预期,弥加和素利两人联手,苦战半日还没有确立胜局,这让他开始怀疑先前收到的情况是不是准确。袁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生长于洛阳城,四世三公的袁家,骄生惯养的贵族子弟,洛阳街头的顽劣少年,虽然官居虎贲中郎将,却是第一次上战场,他能把一万步骑指挥得这么好,在一万精骑的攻击面前不落败势?
是他天生将才,还是汉人的战斗力真的有那么强悍?他知道汉人的装备好,可是汉军的主力都被袁绍带走了,袁术带领的应该只是一些后备力量,很可能其中还有不少民伕,按理说,这样的人不会是鲜卑人的对手,最多两个回合就会被击溃,所以他才会不顾天sè将晚,立刻发动攻击。
但是,现在已经是第三个回合了,汉人还是没有任何崩溃的迹像,反而像越打越稳健了,看那样子,似乎再打一夜都不会有问题。
檀石槐疑窦丛生,他觉得这些情报很不准确,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战场上有意外很正常,毕竟斥候也是人,他们也会有疏忽,也会有胆怯,也会有聪明和愚笨,信息不准确甚至错误也是经常的事,檀石槐不担心这些,他相信袁术再是天生将才,汉军的战斗力再强,只要他带领玄武营出击,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他不想再耽搁了,准备雷霆一击,粉碎袁术的顽抗,解决这里的战斗,接下来,袁绍也会崩溃,屠杀即将开始。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些不安,他在等一个消息。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消息,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应该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隐没在黑夜之中的地平线。
远处一片漆黑,悄无声息,天和地融合在一起,难以分辨。
忽然,一点火光跃出了地平线。
檀石槐眼神一闪,已经准备抬起的手抽搐了一下,又不动了。
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渐渐的可以看清那是一个伏在马背上狂奔的骑士手中的火把。
骑士送来了一个消息:东南三十里发现汉军踪迹,人数近万,领军的是汉军北中郎将刘修。
檀石槐沉默了片刻:“你确信是刘修?”
骑士擦着额头的汗珠:“回大王,是刘修的将旗无误。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只站在火苗中的大鸟。”
檀石槐无声的笑了笑:“再探,想办法看清他的面孔,别中了汉人的jiān计。”
骑士愣了一下,不敢分辩,打马离去。
檀石槐知道那个骑士在想什么,斥候打探消息,都是远远的看,根据对方的旗帜来分辨对方的将领和兵力,要想看到对方将领的面孔,那必须冒险潜入,这是非常危险,而且成功率非常低的办法,十次能成功一次,就算是天神保佑了,通常派几十人出去都没有一个成功的。
但是,檀石槐需要这个信息,他虽然没和刘修对过阵,但是对刘修却非常了解。这个汉人凶狠起来像头狼,狡猾起来也像只狐狸,他的手下也是如此,不久前的那一战,就是他手下一个叫赵云的年轻人拖住了慕容风的脚步,硬是强行吃掉了野狼部落。
檀石槐怀疑刚刚发现的这支汉军也有可能是疑军,因为刘修除非预先知道他会在这里伏击袁术,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
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和连已经带领红日部落逼近并州边塞,刘修此时此刻应该在并州作战,他怎么可能赶到这里?不过,如果真是刘修,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袁绍和刘修是大汉最近刚冒出来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世家,身后有强大的财力、人力,一个是寒门,却深得大汉天子的宠信,如果一战能同时解决他们两个人,将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如果刘修真的就在这里,那至少说明这件事和和连无关。
檀石槐看了看夜空,下令弥加和素利停止攻击。时间不长,前面的喊杀声渐渐的停息下来,弥加和素利先后赶了过来,他们身上都带了伤,特别是弥加,脸上一道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原本白白胖胖的脸现在像一个血饼。
“你亲自上阵了?”
弥加惭愧的低下了头:“是的,如果不是我犯错,战事不会进展到这一步,我唯有以死报答大王。”
檀石槐暗自叹了口气。弥加说得不错,如果不是他异想天开要想用赵苞的母亲逼赵苞投降,事情的确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只是这事怪弥加也没用,他是草原上长大的,草原上的人家族利益高于部落联盟的利益,对母亲的尊敬超过对部落头领,他们也知道汉人讲究孝道,却不知道在汉人的心目中,忠君有时候是要排在孝顺父母的前面的,虽说并不是所有的汉人都这么认为,可是赵苞那个为了道义连兄弟都不认的人,怎么可能为了母亲而投降?
要怪只能怪弥加对汉人的了解浮于表面,他们看不起汉人,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汉人。
“东南方向发现一万汉军,领兵的可能是刘修。”檀石槐言简意赅的把消息说了一遍,“我想先击破他,然后再攻击袁术。”
弥加和素利互相看了一眼,这才知道为什么檀石槐迟迟没有出击。这个消息如果属实的话,那对方肯定是在等檀石槐出手,等他们和袁术搅在一起的时候,这一万汉军从后面冲出来,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檀石槐的处理方案非常妥当。
“可是,我们不能让袁术和袁绍汇合。”檀石槐轻声说道:“无论如何,不能让袁绍得到军粮的补充。”
弥加犹豫了片刻:“大人,我留下看着他们。”
“你当然要留下,不过,仅有你是不够的。”檀石槐转眼看向素利,“你们都留下,但是不要急着进攻,等我回来再说。”
“大王,你只有三千玄武营,对方可是一万人,而且……”素利瘦长的脸上掠过担忧之sè:“刘修的一万铁骑可是汉军中最精锐的。”
“他不可能有一万人,他又在虚张声势。”檀石槐淡淡的说道:“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那么大意的,我已经派人再探,如果他真有一万人,我会等你们一起去攻击他。”他顿了顿,又说道:“杀刘修,比杀袁绍更有用。”
弥加和素利只能躬身听命:“静候大王佳音。”!。
第309章 鸡肋大法
夜幕笼罩了天地,汉军阵地上灯火通明,袁术捂着肿胀的眼睛,骂骂咧咧的坐在辎重车上,一手拿着一壶酒,不时的往嘴里灌一口。第一次经历血腥的厮杀,虽然被所有人都赞为勇不可当,但是被人打得鼻青眼肿的结果让他非常不满意。
桥蕤、鲍鸿抱着兵器,坐在不远处闲聊,今天那一幕吓得他们够呛,至今心有余悸,如果袁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怎么向袁逢交待?不过,袁术敢拼命,倒也是个意外之喜,这个好象一直没长大的家伙今天终于办了件比较靠谱的事。
皇甫嵩没有被白天的胜利所mí醉,他抓住鲜卑人撤退的时机,下令立即安营立寨,没有现成的木头立营,他就把辎重营排列起来,用铁环固定在一起,充当营垒,所有人都呆在自己的营地里,不得随意走动。一根根长矛捆架在一起,充当拒马,又在营地四周撒上了铁藜棘等障碍物,以防鲜卑人夜里偷袭。
与此同时,他派出几十个信使通知袁绍,粮草辎重已经到达落日原,请派人接应。
一万步骑在皇甫嵩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军心安定,士气高昂,大家就在阵中享用了晚餐,安静的进入了梦乡,负责巡逻的士卒警惕的注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皇甫嵩在大营外目力所及的地方安排了游哨,五人一组,一旦有情况,就用火把示警。
这个任务当然非骑兵营莫属,长水校尉曹操、屯骑校尉张郃和越骑校尉淳于琼概莫例外,亲自负责下半夜的值勤,眼下他们正在中军大帐里听皇甫嵩安排战事。论官职,他们不比皇甫嵩低,他们还是禁军将领,比起外放的太守要更加尊贵一些,在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看不起皇甫嵩,但是现在谁也没有这个想法。不仅如此,他们还对刘修感到由衷的佩服——刘修以前没有和皇甫嵩共过事,却敢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皇甫嵩,这份识人之明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皇甫嵩面sè平静,他不紧不慢的讲解着明天的安排,在等到袁绍的消息之前,他不想行动了,面对檀石槐亲自率领的一万多骑,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进行对攻,只能以守为主,能守住阵地,就是胜利。考虑到步兵营损失比较大,皇甫嵩要求从三个骑兵营中抽调一部分人手补充进去,加强步兵营的力量。
“我们为什么不向征北将军靠拢?”淳于琼不解的问道。
“我们以步卒和大量的民伕,行动速度不够快。”皇甫嵩平静的解释道:“而且,征北将军本来就是要南归的,他身边就算是断粮了,听到我军的消息,也有能力杀过来和我们会合。”他沉默了片刻,又说道:“鲜卑人之所以士气旺盛,就是因为有檀石槐。我们没有檀石槐,但是我们有征北将军和北中郎将,还有诸位,兵分三处,对我们更有利。”
曹操笑了一声:“不错,檀石槐只有一个,我们却有三个,皇甫太守足以和征北将军、北中郎将比肩。只要我们有一路牵制住檀石槐,其他两路就有了反击的机会。”
皇甫嵩谦虚了两句,赞许的看了曹操一眼,这么多人,只有曹操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路人马,北中郎将实力最弱,如果檀石槐全力攻击他,恐怕负多胜少。”张郃担心的说道:“我们是不是要和他们联系一下?”
皇甫嵩摇摇头:“临前之前,北中郎将有过交待,我们只要自己不被檀石槐钻了空子就行,他自有安排。”
张郃和夏侯渊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虽然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刘修只告诉皇甫嵩,却不告诉他们,但他们相信刘修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用意。
皇甫嵩将他们的神态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张校尉,北中郎将对我说过,如果步兵营受创严重,你的大戟士将是最好的补充。我想先将你的部属调到步兵营的阵地上来,请你和夏侯校尉并肩作战。”
张郃拱拱手:“谨遵大人指挥。”
皇甫嵩松了一口气,又转向何苗道:“虎贲郎今天作战勇猛,但是他们战力太差,损失太大了,对陛下颜面有损。明日你们依旧在步兵营阵后,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上前厮杀,特别是袁术,他已经受伤,就不要再冲到前面去了。”
何苗还没有说话,曹操mō了mō鼻子,“这话恐怕要大人亲自对他说才行。”
皇甫嵩想了想,好象也的确如此,这里面真没几个人能拦得住袁术的,他刚要说话,刘备开了口:“我先去和他说说,如果他不听,再由大人出面不迟。”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刘备,似乎不明白刘备什么时候和袁术交上了朋友,袁术居然会听他的?刘备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家先生出自扶风马家,和袁术的叔母马夫人是师兄妹,我想他会给我点面子的。”
众人恍然大悟,夏侯渊却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
……
半夜时分,檀石槐得到了最准确的消息,那支汉军的主将的确是刘修,斥候虽然还没有看到刘修本人,但是他们看到了原属槐纵,后与槐纵一起被刘修俘虏的战马。
檀石槐顿起杀心。槐纵的意外战死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法忘怀的痛,槐纵各方面都像他,将来接替他成为鲜卑大王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由槐纵继位,不仅和连不会有任何痴心妄想,就连慕容风、风裂都会俯首听命,可是谁也没想到,槐纵去了一趟宁城,居然把命丢了,死在刘修的手里。
檀石槐不相信楼麓射死槐纵的传言,他相信这里面肯定有刘修的影子,不仅如此,从那一天起,刘修的影子就像鬼hún一样一直在他的周围萦绕。裂狂风突然离开弹汗山,西部鲜卑三大部落联合攻击北海却久久不下,和连几次莫名其妙的胜利,这里面都和刘修牵扯不清。
不过两年的功夫,西部鲜卑已经失去了控制,汉军更是杀到了弹汗山,袁绍占了他的王庭,又深入漠北,斩首两万。鲜卑人由攻势转入守势,几十年的大好形势急转直下,内部更是猜忌丛生,父子不合,君臣不睦,这些都是刘修搞的鬼。
他要杀了刘修,清除这个毒瘤。现在刘修带着一万人马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至于袁家兄弟,只要他们还没有回到塞内,生死就没有脱离他的控制。就算袁绍得到了袁术的辎重补给又怎么说,他就一定能安全的回去吗?
可是如果这次不杀刘修,下次就未必有这个机会了。
檀石槐静静的坐在火塘前,看着跳跃的火苗出神。他忽然有些烦躁,他的亲卫营名为玄武,可是刘修的战旗却是朱雀,他们似乎命中注定就是克星。他突然又想到了槐纵的那匹马,当初槐纵选这匹马的时候,就有人说这匹马的颜sè不好,与槐纵相克,当时他当成一个笑话,不予置评,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
我要不要选一匹黑马或者白马作座骑?檀石槐忽然心中一动,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豹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帐外。帐门似乎被风吹动,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了一眼,散去了警戒,伏地施礼:“师尊。”
那个白sè的人影罩在一件大氅中,看不出相貌,但檀石槐却能感受得到他的眼神。他一动也不敢动,静静的伏在地上。
“你心乱了。”那人淡淡的说道:“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道心已乱。”
檀石槐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却不敢抬起头,只敢把目光注视在火苗上。他拨了拨火,恭敬的说道:“请师尊指点。”
“我不懂用兵之道。”那人轻轻的拂了拂衣袖:“但是我知道,现在已经是夏天,五行中火的力量早就超过了水的力量,这个时候你和他对决是逆天行事。”
檀石槐的眉毛不由自主的挑了一下:“袁绍也是火。”
“他不懂道术。”那人有些不高兴,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可是刘修懂,他身边不仅有道士,而且他还通晓各种外道。”
“我也懂。”檀石槐平静的回答道:“师尊,我受你教诲三十年,无一日敢懈怠。虽然和师尊的道行相差甚远,可是你也说过,以道术论,天下能做我敌手的人已经不多。”
“不是不多,而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是你的敌手。”那人的声音缓和了些,“可是你要知道,道术虽然重要,但你还没有进入随心所yù的地步,单打独斗,你可以轻松的战胜刘修,但你们这是战争,不是比武较技,有很多东西都有可能影响你们的力量。”
他顿了顿,又劝道:“你何不暂缓一时,待勘破了境界,到时候又有谁是你的对手?”
檀石槐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师尊,你都没能勘破那个境界,我又怎么敢奢望?这三十年来,我除了征战,无一日不勤于道术的修行,可是除了最初十年之外,这二十年我就没有一点进步。师尊,我不是你希望的那种弟子。”
“不,你不要失望。”那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伤感起来,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微澜不兴的平静。“修道修的就是心,我到现在还是认为你的根骨是最佳的,刘修和你相比差得太远。十年面壁图破壁,也许你已经离大道只差一层薄薄的丝帛,只是没有最后挑破而已。这个时候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
檀石槐沉默以对。
那人似乎摇了摇头:“是我的错,当初就不该把兵法给你,你对兵法太过痴mí,舍本求末,忘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大道,这二十年,你虽然夜夜静思,可是你的心早就不在大道上了。”
檀石槐还是不吭声。
那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一阵微风吹过,帐门飘起,他已经消失在檀石槐的视野之外。檀石槐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如石雕一般。他忽然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就连当初槐纵阵亡的消息传来也没有让他如此伤心。三十年,师尊虽然几个月甚至一年才来一趟,可是他总觉得师尊就在他的身边,只要他需要,师尊马上就会出现,可是这一次,他觉得师尊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他失去了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伏了下来,额头贴着地,两行热泪无声的滴落在地上。等他重新直起身的时候,他的脸sè平静无bō,好象刚才那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他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chún边响起,大帐里的夜气忽然变得寒彻入骨,火塘的火苗像是被冻住了似的,突然矮了下去。
檀石槐的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火超过水?可是师尊你忘了,这里是鲜卑人的地方,在五行之中是水的力量最丰沛的地方,他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袁绍的大军都被我困住了,区区一万骑还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吗?”
帐外,两个当值的卫士揉了揉眼睛,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从眼前飘过,可是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
云中塞,风雪正在给刘修打理行装,他马上就要出塞赶赴落日原和檀石槐对阵,风雪非常担心,她看着沉思不语的刘修,忍不住提醒道:“和连那个人不可信,你不要听他的。”
刘修眉毛一挑,坏坏的笑了,“我没有听他的。”
“那你还赶到落日原去?万一大王带着大军在那里怎么办,就你这点人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的道术也比你高。”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他硬拼的,打不过就跑嘛,我只要缠住他就行了,不是和他硬拼。”刘修把风雪拉过来,搂在怀中,手从她的衣襟里伸了进去,握住她xiōng前那团弹xìng十足的禁脔,轻佻的拨了一下:“夫人,我最近道术也大有长进哟。”
风雪红着脸推开他的手,“你的道术我还不知道,连入静都做不到,就是有长进也有限,和大王相比还差得远呢。”
“这你就不懂了。”刘修又把她拉过来,挤了挤眼睛:“要不,我试给你看?”
风雪也有些情动,脸上发烫,斜睨了刘修一眼:“好啊,我也看看你最近有什么长进。”
刘修嘿嘿一笑,再次把手伸进了风雪的小衣,风雪惊叫一声,刚要推开他,刘修却收起了笑容:“不要动,我让你看看夫君刚悟出来的感天动地摧心**。”
风雪本来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事,一听这句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在这时,她忽然变了脸sè,柳眉蹙了起来,转过脸,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刘修。刘修嘿嘿一笑,手在她的小衣内又动了一会,风雪突然惊叫了一声,脸sè变得煞白,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了心口,shēn吟道:“夫君,不要了,我难受,难受极了。”
“嘿嘿,我厉害吧?”刘修收回手,轻轻的抚着风雪的背,过了好一会,风雪才缓过劲来,又惊又喜的看着刘修:“夫君,你怎么做到的?”
“我聪明啊,刚悟出来的。”刘修嘎嘎笑道,把风雪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怎么样,夫君厉害吧?”
风雪眼bō一转,掩着嘴笑了:“厉害是厉害,只是两军阵前,大王大概不会让你这样把手放在他的身上施术吧?你这道术,除了欺负我也没什么用的。”
刘修老脸一红,讪讪的笑了两声。正在无言以对的时候,卢夫人披着一件狐裘,身着一身劲装走了进来,往门口一站:“大人,我这样子行吗?”
看着xiōng高腰细的卢夫人在自己面前摆造型,刘修只觉得丹田一热,邪火往外冒,风雪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不安份的部位狠狠的捏了他一下,这一捏更让他觉得销hún无比,差一点失守,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大人怎么了?”卢夫人诧异的看着他们,见二人面sè怪异,神情暧昧,风雪的衣衫还有些乱,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俏脸泛红,连忙掩上狐裘,转身要走。刘修连忙叫住了她:“夫人且慢,我有件事要向你请教。”
卢夫人无奈,只得转过身来,羞涩的欠身施礼:“大人请说。”
她这一欠身,引得刘修又是一阵心动,刚刚享受了风雪的柔腻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心道不知道卢夫人的心口是不是一样细滑。风雪见他神情不对,连忙咳嗽了一声,jiāo笑道:“夫君刚刚悟出了一个感……摧心**,想和夫人切磋一下。”
“摧心**?”卢夫人很意外,眉梢一挑:“是摧心咒吗?”
“不是咒,是……”刘修抬起手,更觉得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想动,“是手法。”
卢夫人不解的看着他,黛眉微皱,樱chún微张,混杂了成熟和天真的神情让人心动不已。刘修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请夫人把手放在案上。”
卢氏依言伸出双手扶在案上。
刘修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静下瓦来,然后伸出手指在案上轻轻的敲击。他的手指非常灵活,像弹琴一样在案上跳跃,只是声音有些单调,听起来节奏很单一。卢氏轻轻的蹙起眉头,凝神细听,眼睛盯着刘修的手指,眨也不眨。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瞪圆了眼睛,脸sè涨得通红。
“摧心咒?”
“算是吧。”刘修耸了耸肩,“我发不出什么龙吟虎啸狮子吼,可是我发现这同样能达到那个效果,只是刚刚悟出来,杀伤力还不大,而且必须贴近心口部位才有用。如果不是夫人五官敏锐,也许根本感觉不出来。”
“不不不,这只是技巧不够熟练罢了,但是大人,你别开蹊径,真是奇才啊。”卢夫人忽然jī动起来,双手抓住刘修放在案上的手用力摇了摇,眼中射出狂热的光,吓得刘修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卢夫人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不过还是非常兴奋:“大人,能否告知其中的道理?”
刘修挠挠头,其实说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秘诀。他一直怀疑所谓的咒语是利用不同频率的声bō来和人体的器官产生共振,以达到增大振幅,引起对方不适。人的心脏一分钟大概跳六十到七十五次左右,也就是说心肌的跳动频率大概是一或者略高一点,如果周围的振动与这个频率接近,人就会觉得心脏不舒服,有心悸的感觉。而频率低于二十的声bō属于次声bō,已经超出了人耳的接收范围,根本听不到,但有些动物却能接收得到,比如大象。
既然如此,那用手指敲击与心跳相同的频率,并保持同步,岂不是也可以让心脏变得更加剧烈,产生类似于心悸的感觉?
通过在风雪身上的试验,他可以说自己已经成功了,至少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不过,正如风雪所说,他这个摧心**是个标准的鸡肋,只能拿风雪开开心,因为和人放对的时候,对手不可能让他把手放在心脏部位慢慢感受他的心跳,再一步步的增大心跳的幅度。
有那机会,还不如一拳打过去来得直接,哪里需要费这么多周折。
面对卢夫人的jī动,刘修只能报以假笑,认为这只是一种偏执狂的表现,就和天文学家又发现了一颗远在几亿光年之外的钻石星一样,听起来很美,其实屁用也没有。
当然了,也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说不定她会让他在他身上试试,那肯定要比把手放在案上来得更真切。刘修心里有鬼,不好意思再看卢夫人,卢夫人沉浸在突然开悟的狂喜中,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有风雪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修,神情非常诡异。
卢夫人起身出去了,估计是找王稚共享这个发现,风雪慢慢靠了过来,仰起脸,盯着刘修的眼睛,拖长了声音:“夫君,你在想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想。”刘修眨了眨眼睛,掩饰的干笑道。
“嘿嘿嘿……”风雪伸出一只手勾住刘修的脖子,另一只手沿着两人的身体滑了下去,夸张的坏笑着:“夫君,我抓住了你的把柄呢,你还想抵赖?”
刘修睁大了眼睛,哀鸣一声:“夫人放手,这样子会……会搞出人命的。”
“要我放手也可以,你从实招来,究竟在想什么坏心思,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要是不老实,嘿嘿嘿,休怪我……”风雪脸sè一紧,装出一脸凶相,手跟着也一紧:“斩草除根!”
刘修倒吸一口冷气,弓起了身子,嘴里雪雪呼痛:“夫人,我交待,我交待。”
风雪忽然兴奋起来,咯咯笑道:“,我早就觉得你们眉来眼去的不对劲了。”!。
第310章 分身乏术
檀石槐脸sèyīn沉冷漠,但是眼神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焦急。远处,汉军的影子隐约可见,他甚至能听到顺风飘来的歌声,可是他就是抓不住他们。
两天前,檀石槐发动了对汉军的攻击,正如他的猜测,汉军根本就是虚张声势,马蹄印暴lù了他们的真实兵力不会超过两千,可是他也的确看到了槐纵的那匹红马,离得最近的时候他们只隔一百多步。
但是他抓不住那个让他咬牙切齿,夜难成寐的汉子,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从自己眼前逃走,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三千玄武营追击不到两千的汉军,看起来是手到擒来,但是等追击开始,檀石槐发现这些汉军简直滑溜得像条鱼,不管他怎么用力,对方总能在最后关头逃出去,而追得最近的时候,往往就是他们最难受的时候——汉军在逃跑的同时还向他们射击,他们装备了大量的弩,射程至少在一百五十步以上,比玄武营用的弓还远上几十步,再加上他们是在前面奔逃,玄武营在后面追,这样一来,玄武营好象就是凑上去被他们射似的,吃亏不少。
两天的追击,双方始终没有正面接战,玄武营损失了一百多个战士,四百多匹战马——战士可以躲避,但是战马却只能硬扛,它们庞大的身躯是汉军最好的目标——而汉军几乎没有损失,除了两个因为转身射箭而从马上摔下来的战士。
这个结果让檀石槐最终恼羞成怒,特别是那一百多个战士有一半是死在“刘修”的手中,那个该死的汉子骑着槐纵的战马,总是跑在最后,他箭术高超,能左右驰射,一百五十步内的命中率高达六成,百步以内根本就是例不虚发,玄武营的战士开始追得太猛,一下子被他接连射杀十一人,就连檀石槐本人都险些中箭。
原本稳操胜劵的战斗变成了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游戏。玄武营虽然人数是对方的两倍,战斗力又非常强悍,但如果追不上他们,就是有浑身的力气也是白费,就和力量强悍的勇士在水里捕鱼一样,他虽然把水塘搅得水花四溅,可是那条可恶的鱼却依然逍遥自在,就在他的手边游来游去,不断刺jī着他的神经,让他yù罢不能,却又无计可施。
在继续追击和回去击败袁术之间,檀石槐犹豫不决。从理xìng出发,他知道这两千汉军是疑军,他们根本影响不了战局,他应该返回去,带着弥加、素利他们击败袁术,断绝袁绍最后的希望,可是他每次想要拨马离开的时候,一看到远处的那匹曾经熟悉的战马,一想到槐纵憋屈的战死,他就无法遏制自己的怒火和报仇的yù望。
有弥加他们看着,袁术不敢乱动,有慕容风看着,袁绍也只能坐以待毙,迟两天回去也许更好。他这样对自己说,然后不管不顾的继续追击。
仅凭这三千人要想在沙漠之中追捕这些汉人实在太难了,檀石槐考虑要不要再调一些人马来参加围捕,可是他又觉得可笑,三千玄武营抓不住两千汉军,居然还要再调其他人?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在飞逝,檀石槐离落日原也越来越远。
五里之外,吕布驻马而立,神情远没有檀石槐想像的那么轻松,这些天他既要引yòu檀石槐来追,又不能靠得太近,有几次他险些被玄武营包抄,如果不是他手下有很多马贼,逃生经验丰富,只怕早就被檀石槐打得溃不成军了。
吕布很得意。刘修派他来的时候就说过,打这种仗,非你莫属。记住,不要和檀石槐硬拼,你只要把他从落日原引开就是首功,檀石槐和他的玄武营可不是你这两千人能啃得下来的,你先把前戏做好了,然后我们一起去蹂躏他,一定让他yù仙yù死,yù罢不能。
这些很下流的话听得吕布眉开眼笑,深表赞同,他觉得大人和他这样说话,就是对他的莫大信任,就是把他当兄弟看,而不仅仅是上官和下属。
吕布很受用,也很感jī。他不是没有冒险接近过檀石槐,但是正如刘修提醒他的那样,檀石槐非常强悍,他敏捷得让人难以想像,吕布曾经一口气射了他三箭,都被他轻轻松松的躲过了,甚至还抓过一支箭反射了回来,他的弓力强劲,如果不是吕布穿了铁甲,只怕一箭就被他洞穿。
真要是那样,吕布丢人就丢大了,被自己的箭射死,这要是传回去,一世英名还不全扔到大河里去了?
吕布放弃了冒险的心思,耐心地和檀石槐绕圈子。他相信,也许只有刘修能对付得了这种非人的高手,因为刘修也有些近乎非人,特别是那天从他脚下救走关羽的那一幕,吕布至今难忘,也许一辈子都忘不掉,他亲眼看到了一个人的速度能快到那种地步。
只是一瞥,便足以惊艳,虽然后来刘修也无法重现那一幕。
“兄弟们,准备跑啊,鲜卑狗又追来啦。”吕布看着远处的烟尘,大声叫道。战士们七嘴八舌的应着,策马狂奔,同时在马背上开始给强弩上弦。为了让他们占据足够的优势,刘修把体力最好的战马拨给了他们,同时给他们配备了近千张三石臂张弩,弩的速度虽然慢一点,但胜在射程远,至少比鲜卑人的骑弓远出五十步,这五十步看似并不远,却让他们可以在鲜卑人的射程之外进行自由攻击,让鲜卑人吃足了苦头,被动挨打却无力还手。
追逐又一次开始。
吕布随着战马起伏,在最高处时,他拉满三石强弓,反身射出了一箭,羽箭飞越一百五十步,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鲜卑人射杀,紧接着,魏续等人也扣动了手里的弩机。
羽箭飞驰,鲜卑人纷纷落马。
鲜卑人也在还击,但是他们的箭连吕布的马尾都碰不着,只飞到了一半距离就失去了力量,软飘飘的乱飞。成立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玄武营发现自己坠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吕布带着他们绕着圈,在一个又一个的圈子中,有意无意的把他们向南引去。
落日原,皇甫嵩打着袁术的大旗,继续和弥加等人对峙。
天马原,慕容风警惕的注视着袁绍的大营,焦急的等待着檀石槐的消息。
汉军大营,袁绍看着刚刚送到的消息,喜忧参半。
袁术放下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带着粮草辎重赶到,有了这些粮草,他就能继续耐心的和檀石槐纠缠,一步步的退回塞内,不至于落到当年李陵的境地。这让他意外,又让他高兴,袁术再顽劣,血管里流淌的相同血脉还是让他们在最困难的时候互相掺扶。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向刘修求救,而应该向袁术求援。现在袁术是听了刘修的命令来的,刘修同时还安排了皇甫嵩这样的名将以及北军、西凉军来协助他,这一仗打完,不管真相如何,袁术千里驰援,挽大厦于将倾,从鲜卑人手中救出了北征主力和他袁绍的故事就会传遍天下,原本在他心目中根本不是对手的袁术必然会名望大增,甚至会踩在他的肩膀上。袁绍相信,以袁术的能力,他想不到这一点,肯定是刘修在有意无意的促成此事。
而这才是袁绍最担心的。
兄弟不合,必为外人所趁,这个道理袁绍懂,却无法避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修在他们兄弟之间挑拨生事。
“攻击鲜卑人的大营。”袁绍做出了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决定。
众人面面相觑,韩馥试探的说道:“将军,我们粮草将尽,离落日原还有近百里,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如果攻击鲜卑人的大营,我们……”
“如果打败鲜卑人的主力,他能让我们安安心心的走吗?”袁绍平静的解释道,“鲜卑人一直占着上风,不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强悍,而是他们的大王檀石槐。”说到这里,袁绍嘴里有些苦涩,檀石槐是鲜卑人当之无愧的领袖,可是他这个征北将军却不是征北军的灵今檀石槐被牵制在落日原,分身乏术,鲜卑人就是行尸走肉,这时候不攻击他,更待何时?”
他攥起拳头,做了一个义不容辞的姿势:“击溃鲜卑主力,我们才能缓步南归。”
“将军言之有理,正当如此。”审配站了起来,举手赞成。
何颙也站了起来,点头附和。
见这两个人同意了,不管是冀州人还是汝颍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意见,纷纷附和。袁绍随即下令,将所有的骑兵分成两部分,安排在两翼,步卒居中,组成的标准的步骑合击战阵,先佯装南撤,引yòu鲜卑人前来攻击,待步卒缠住鲜卑人之后,两翼的骑兵再包抄过去。
众将轰然应喏。
一声令下,汉军大营鼓角齐鸣,所有人行动起来。鲜卑斥候不敢怠慢,连忙把消息报给慕容风。慕容风一听说汉军正在准备撤退,连忙召集各部落大人议事。他向他们传达了檀石槐传回来的消息,汉军的援军已经到了落日原,带有大量的粮草,大王的命令是不让袁绍和援军会合,必须把袁绍留在天马原,现在袁绍要走了,我们必须团结一致,不让袁绍逃脱。
听说是檀石槐的意见,没有人敢反对,他们在慕容风的指挥下,一部分人进行追击,一部分人绕到袁绍的南面准备堵截。鲜卑人以骑兵为主,他们不会列阵和汉军拼命,那正中汉人下怀,他们更愿意利用骑兵的冲击能力,不断的sāo扰汉军,延缓他们的速度,一旦发现汉军的破绽,他们就会一涌而入,大肆砍杀。
他们曾经无数次的用这种战术战胜过汉军,今天不过是又一次而已。
见鲜卑人出营,汉军严阵以待,不敢怠慢,互相掩护着,交替向南前进。慕容风下令攻击,两个千人队冲出战阵,纵马狂奔,用最原始的力量冲击着汉军的大阵。
战鼓声骤然炸响,汉军齐声怒吼,弓弩齐射,刀戟并举,奋勇还击。袁绍站在指挥车上,密切注视着纷杂的战场,从鲜卑人的阵势他看得出来,慕容风只是想拦住他,并没有和他死拼的意思。
但是他不想,他要主动反击,他要趁着檀石槐不在的时候重创鲜卑人,锁定自己的功劳。
袁绍轻摇战旗,下令步卒攻击前进。
战鼓声一变,最前面的三个步卒方阵开始向前移动,两侧的两个方阵冲得最快,阵势慢慢的变成半月形,将来试探的两千鲜卑人包围在其中。袁绍看到,这两个方阵的最前面,各有一个大约百人左右的步卒小阵,他们杀得最快,所到之处,鲜卑人人仰马翻,其他人都跟在他们后面,方阵慢慢的变成矢形突击阵势。
“那是谁?”袁绍知道左翼的步卒方阵是审配指挥的,冲杀在最前面的应该是他推荐的高览,高览是冀州的一个豪强,但是没什么经学底蕴,只能跟着审配这样的大族。右边那个方阵是何颙指挥的,他却不知道何颙手下有哪个勇士这么善战。
郭图眨了眨眼睛:“琅琊人颜良,外号颜虎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匹夫。”
袁绍转过头瞟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郭图原本就鄙视武人,上次被刘修羞辱之后,这种心理更近乎偏执。
鲜卑人眼看有被包围的危险,不敢恋战,连忙撤出战阵。汉军士气大振,齐声高呼,前进的速度再一次加快。慕容风见了,不得不将两个刚刚逃出去的千夫长斩首,再派五千人强攻,一定要打掉汉军的士气,逼得他们结阵而守。
两军再次搅杀在一起,审配和何颙指挥大军奋勇向前,中间方阵的韩馥也不敢怠慢,亲自赶到阵前鼓舞士气。
在汉军锋利的的强弓硬弩和长矛大戟面前,鲜卑人抵挡不住缓慢而坚决的步伐,被打得节节败退,慕容风大怒,下令后退者斩,再派五千人上阵,才勉强挡住汉军的攻击。
袁绍见时机已到,下令田晏和夏育出击。
自从夏育和田晏先后被檀石槐的玄武营击败之后,他们率领的乌桓骑兵和匈奴骑兵就没怎么参加战斗,一直在休息,袁绍还经常请他们喝酒,安抚军心,现在得知援军就在百里之外,只要和援军汇合就有了生还的希望,而曾经重创他们的檀石槐又不在这里,他们终于鼓起了勇气,咆哮着杀出了战阵,向鲜卑人的两翼包抄过去。
积累了近半个月的怨气和沮丧化作蓬勃的杀气,一股脑的向鲜卑人倾泄。在勇气重新回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再次发挥了强大的战斗力,和鲜卑人杀得难分难解。
双方苦战半日,关键时刻,袁绍不顾郭图等人的极力劝阻,披甲上马,带着五千亲卫骑杀了出来。主将亲自出战,汉军士气达到了一个新的**,十几个鼓手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战鼓敲得震天响,化作一道洪流,向鲜卑人扑了过去。
袁绍踩着马镫,冒着被流矢射中的危险站了起来,铁戟直指前方,转身对身后的骑士放声高呼:“随我——杀敌——”
他的勇气jī励得将士们热血沸腾,骑士们打马狂奔,齐声高呼:“杀敌——”
正在苦战的步卒听了,跺足大呼:“杀!杀!杀!”
大地在颤抖,尘土在飞扬,袁绍一马当先,率领五千铁骑从阵中杀出,直扑慕容风的中军。
慕容风脸sè煞白,袁绍拼命了,亲自上阵鼓舞士气,可是他重伤在身,根本坐不稳马背,无法和袁绍一样,他能做的,只是调集更多的人挡在他的面前。而这个做法则让他显得非常懦弱,士气不可遏制的低落下去。
袁绍猛踹战马,直扑迎面冲过来的鲜卑百夫长。百夫长松开了弓弦,长箭呼啸而去,正中袁绍xiōng口,射进了铁甲,却再也不能前进半分。袁绍看也不看一眼,双手绰戟,大吼一声,一戟将目瞪口呆的百夫长挑下马去。
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青盐泽畔,和长水营的将士并肩驰骋,紧紧追随刘修烈火般的战旗,他热血沸腾,禁不住厉声长啸:“杀——”
“杀——”骑士们应声大喝,如风杀进。
鲜卑人大惊失sè,他们近的用刀,远的用弓箭,但是袁绍这五千亲卫营是北征大军中装备最好的队伍,马是最强壮的战马,人是最勇猛的勇士,人人有精铁打造的铁甲,鲜卑人的刀和箭对他们无可奈何,袁绍身中数箭,却勇气更烈,手中的铁戟更是使得如泼风一般,一个又一个的鲜卑骑士被他刺下马去。
他的勇气jī励了所有的将士,jī昂的战鼓声一阵猛似一阵,战士们的吼声渐渐汇成一道汹涌的巨浪,向鲜卑人扑去,向慕容风的中军扑去,震得鲜卑人面容失sè,战马哀鸣,裹足不前。
慕容风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不是檀石槐,如果檀石槐在这里,他一定能控制住局面,他一定会和袁绍一样冲上去,甚至当场斩杀袁绍,他甚至在想,如果是檀石槐在指挥战斗,袁绍根本没有勇气冲出来。
在不到三万的汉军凶猛的攻击面前,五万多鲜卑人开始慌乱,开始动摇,开始退却,并最终崩溃,各部落大人率领本部人马冲出战阵,四散而逃,慕容风回天无力,也只能在将士的保护下留下了战场,遁入大漠深处。
他所能做的只是派人向南寻找檀石槐,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他。
袁绍跳下马来,郭图、何颙等人连忙迎了上去,看着袁绍甲叶之间嵌着的羽箭,他们既后怕,又兴奋不已。
何颙大声笑道:“将军,这一战击溃了鲜卑人的主力,北疆从此太平了。”
袁绍一边在亲卫的帮助下脱下战甲,一边抚了抚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虽然想让自己显得稳重一些,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奋力一击,他居然战胜了鲜卑名将慕容风,以苦战多日的疲惫之师战胜了两倍于已的鲜卑主力,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功劳。
他有骄傲和兴奋的资本。
“都是诸君用命,绍感jī不尽。”袁绍拱拱手,对围过来的众人欠身施礼:“请诸位放心,绍一定会将诸位的功劳上报朝廷,为诸位请功。”
“是大人威武,我等不过是追随大人骥尾,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审配抚着胡须微微一笑,眼中充满了兴奋。
“正南过奖了,如果不是正南和你手下的将士善战,打击了鲜卑人的士气,我也不会有这个决心与鲜卑人决一死战。”袁绍哈哈大笑,一手拉过审配,一手拉过何颙:“你们部下的勇士呢,为何不请来一见?”
审配和何颙同时笑了,转身把身后的高览和颜良请了出来。高览中等身材,圆脸庞,看起来和和善善的,颜良却高大威猛,足有八尺五寸,身披重甲,臂弯里挟着一顶铁盔,一走到袁绍面前,他就被袁绍儒雅而英气勃勃的仪表吸引住了,甚至连行礼都忘了。
郭图很不高兴,喝了一声:“休得无礼,还不拜见征北将军。”
颜良连忙躬身行礼。袁绍呵呵一笑,双手扶起颜良:“不用如此拘礼,壮士如虎,我见了也自愧不如,能得壮士相助,是我袁绍之幸。”
颜良感jī不尽,再次拜谢。袁绍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壮士是哪里人?”
“良本是琅琊人,祖上却是赵人,闻说将军北征,特赶来效力,méng伯求先生不弃,为部曲将。能追随将军与伯求先生,是良的荣幸。”
袁绍哈哈大笑:“听你言辞,想必也是读过书的,可知兵法否?”
颜良微微一笑:“良先祖颜公最在赵国为将,曾追随李牧征战,家传李牧兵法,可惜良资质驽顿,十不得一。”
“原来是将门之后。”袁绍点了点头,很惭愧的说道:“倒是我疏忽了,野有遗贤,我等难辞其咎啊。伯求,你我当以此为戒。”
何颙配合的自责了几句,周围的将士们更是钦佩不已,为袁绍的风度所折服。袁绍随即请诸将议事,打败了鲜卑主力,他们现在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去了,下一步就是南撤和援军汇合。袁绍同时派人送信给袁术,让他固守阵地,不要轻举妄动,待他赶到后再攻击弥加、素利,以免粮草有失。!。
第311章 众妙之门
得知慕容风被袁绍击败,檀石槐坐在马背上半天没动弹,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眼角难以察觉的抽动了两下。
“回师!”檀石槐二话不说,转马就走,玄武营三千将士没有一个迟疑的,整齐如一的跟着檀石槐往回赶。
檀石槐腰杆笔直的坐在马背上,嘴chún闭得紧紧的,他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师尊的那句话,这是战争,不是sī斗,影响胜负的东西太多,而个人的武技能起的作用非常有限。事情的发展正如师尊所预料的那样,他虽然战无不胜,先后击败了汉人中的几个名将、豪杰,公孙瓒被他打败了,袁绍被他打败了,刘修被他追得到处跑,可是最后的结果却非他所愿:西部鲜卑基本等于被灭了,东部鲜卑残破了,中部鲜卑也损失惨重。
他百战百胜,却越战越弱。
他忽然想起了四百年前那个楚霸王,他觉得自己就是楚霸王一样,在战场上从无敌手,可是最后却只能四面楚歌,兵败自刎,无颜见江东父老。
为什么?为什么以前我能把汉人打得狼狈不堪,甚至要跟我和亲,可是现在他们到了草原上,到了我们的战场上,我却不能再延续以前的胜利?
难道以前汉人只是没把我当回事,现在他们生气了,倾力一击,就将我全面击退?
檀石槐思绪起伏,向来如冰山一样的眼神有些不可抑制的慌乱和痛苦,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一直视汉人为软弱的两脚羊,如今却被这两脚羊打得一败涂地,这个结果来得太突然,让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回去?是回去继续战斗,还是像受伤的狼一样躲起来tiǎn拭伤口,养好了伤再卷土重来?如果就这么认输了,那些一向视他为神明的各部落还能继续拥护他吗,难道还要和以前一样通过血腥的杀戮来征服他们,难道在被汉人大肆屠杀之后,鲜卑人还要自己再互相残杀?
檀石槐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奔了一天,落日原还在天边,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个可恶的汉子带出了四五百里地,如果不是慕容风传来的消息,他也许会被引到汉人的边塞去。不久之前,汉塞对他来说还是来去自由的地方,可是现在那里已经充满了危险,充满了yīn谋的味道,仿佛有无数只饿狼在黑暗中流着涎水,等着他跳进陷阱。
我这是怎么了?檀石槐猛然惊醒,额头上冷汗涔涔,我害怕了?
“停止前进。”檀石槐举起手,看了一眼四周的地形,又看看地平线上灿烂的夕阳,决定在此宿营,休息一天,让追逐了几天的将士们恢复一下体力。“传我的命令,让慕容风召集各部,让弥加和素利小心戒备,后撤二十里……不,三十里。”
传令兵飞奔而去。
檀石槐下令就在休息,放出警戒的斥候,然后独自走到了一个高坡上,盘tuǐ坐了下来。亲卫送来了肉和水,他也没有吃,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执拗而绝望的看着南方的天空。他为了踏上那块丰饶的土地,付出了半生的梦想,却依然止步于那道曾经被他称为猪栏的长城。
夜幕降临,无月,繁星在天空睁开了眼睛,冷漠而平静的俯视着苍生,漫无边际的沙丘像黑sè的巨兽隐伏在黑暗之中,虎视眈眈,正yù择人而噬。玄武营的将士们在山坡上休息,一堆堆篝火在夜风中颤抖,似乎禁受不住夜寒。将士们在篝火旁的身影一动不动,有如石雕。
檀石槐忽然想起了父亲投鹿侯。那时候,他寄养在外祖父家,父亲跟着匈奴人征战,每次回来都这样坐在篝火旁,跟他讲那些征战的事情。父亲对他很淡漠,可能在他的心底里,他一直怀疑他不是他的儿子,可是他没有兄弟姊妹,父亲也只好和他说话,他也只是敷衍的听着,心里却在琢磨师尊刚刚传授给他的口诀。
直到忽然有一天,他发现父亲曾经tǐng得笔直的腰在不经意间佝偻了,父亲曾经豪气干云的声音变得悲凄,他讲述的故事也由又抢了多少汉人的财物变成又失去了几个好朋友,又受了什么样的伤,他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他那时候就有一种感觉,父亲不是哪一天战死在沙场上,就是抱着羊鞭,弓着腰在草原上蹒跚,直到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不想那样死去,所有他接过了父亲少得可怜的十几个奴隶,开始了他的征战生涯。凭着过人的武技,他渐渐的打出了名头,成了草原上的少年勇士,但打来打去,他也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百夫长而已,只能给人卖命,直到有一天,师尊给了他一部汉人的兵法,他才豁然开朗,知道战争和杀人并不完全是一回事。
他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统一了鲜卑,建立起一个横跨万里,控弦十多万的强大联盟,他的名字在鲜卑人口中传诵,让汉人颤抖。无数草原上的勇士向他俯首称臣,数不尽的草原少女以见他一面而兴奋得兴不成寐。
他幻想着有一天能坐在那个雄伟的大城里,号令天下。
一阵微风吹过,檀石槐的眼皮颤了颤,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那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他愣了片刻,缓缓的伏在地上:“师尊!”
“跟我走吧。”那人的声音依然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你已经败了,跟着我离开这里,放下一切俗务,全身心的去修炼大道。”
“大道?”檀石槐品咂着这两个字,却发现自己没有一点热情。三十年前,当他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曾经两眼放光,可是现在他却没有了兴趣。
“我参悟出了一个窍要,如果可行的话,也许你的境界能够有所突破。”
“如果可行?”檀石槐慢慢的直起身:“师尊是让我去尝试?”
“修道不就是在尝试?”那人反问道,“天道深远,岂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总得付得无数的心血甚至生命才有可能向大道接近分毫。有的人穷尽一生,甚至连大道的门径都看不到,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有很多鲜卑人在等着我……”
“等你?等你干什么?有你他们就不会死了吗?”那人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没有一点喜悦,只有讥诮。“只怕有了你,他们会死得更快吧?”
檀石槐无言以对,他只是沉默。
“可惜,可惜。”那人看了他很久,转过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三十年的心血,付与虚空,也算是一劫啊。你好自为之吧,你图你的霸业,我修我的大道,从此天涯陌路。”
“师尊……”檀石槐叫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这……兵法……”
“算了,它已经毁了我三十年的心血,我不想被它再耽误一次,你留着吧,愿意传给谁就传给谁,我不在乎。”说完,他身子一晃,忽然消失在檀石槐的眼前。
山下,两个警戒的亲卫觉得眼前一阵风掠过,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问对方:“你刚才看到什么没有?”
……
落日原西南七十里,一座无名山谷里,刘修盘地而坐,贾诩和荀攸分别坐在他两边,董卓坐在对面,牛辅、李傕坐在董卓身后,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他们刚刚收到吕布的消息,檀石槐已经在往回赶,按他们的行进速度估计,明天中午便能和弥加、素利所部会合,而袁绍正在往落日原赶,因为缺粮,他们已经杀掉了不少战马,速度大受影响,至少要到后天才能赶到落日原。
“鲜卑主力已经被打散了,他为什么不把骑兵先派过来?”董卓喝了一口酒,沉声问道:“如果他们能缠住弥加等人,我们就能击杀檀石槐,可是现在我们很危险。”
刘修无奈的摇摇头,袁绍当然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他手上那么多人才也不可能全是笨蛋,只是他不下命令,他也拿他没办法。檀石槐三千玄武营,弥加等人也有近万的骑兵,就算在和皇甫嵩他们打过一场之后损失了不少,那至少也有六七千人。而他为了能及时赶到这里,连董卓的人马在内只有六七千人,仅仅是对付檀石槐的玄武营都非常吃力。
“征北将军的支援指望不上了,我们只能尽力拦一拦檀石槐,希望皇甫嵩能抓住机会重创弥加他们,这次远征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刘修叹了口气:“府君放心,我会如实向朝廷说明情况的,必不会亏待了你和你的将士们。”
董卓哼了一声,非常不高兴,却不是因为刘修,而是因为袁绍。他举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恨恨的说道:“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意见,这些世家子弟就不能信,你救他们,他们却以为这是应该的,丝毫不会感jī你。就像他们举你为孝廉,辟你为属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而你举他们为孝廉,辟他们为属吏,他们却觉得应得的一样。”
刘修不吭声,他知道董卓这些年的怨言也不少,贾诩刚才已经sī处向他表示过类似的看法,荀攸没说话,但显然他也赞同董卓的看法,只是他同样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
“檀石槐真的那么厉害?”董卓不死心的问道:“我们带来的这些人马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又两倍于他,难道还不能和他一战?”
“不是不能,只是……伤亡会非常大。”刘修沉吟着,“不瞒你说,我也想把檀石槐杀掉,只是……”他遗憾的咂了咂嘴:“可惜,我的军粮不足,就这些还是从袁术那儿强讨来的。”
“你太心善了。”董卓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觉得刘修虽然有用兵的才能,却有些fù人之仁。并州收获在即,这个时候完全可以把那些囤田百姓的粮食全部收起来供大军远征嘛,至于那些曾经许下的诺言,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可以推翻了,何必这么拘泥。如果能把并州的一万大军全部带出来,甚至再征发一万人,又哪里会有现在的困境。
刘修笑笑,没有和他争辩,这个问题他已经和贾诩、荀攸讨论过很多次了。他们都不赞成毁誓征兵征粮,贾诩甚至说,留着檀石槐对刘修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很显然,这次大战过后,鲜卑人已经元气大伤,如果檀石槐再一死,那鲜卑人就更不足为惧,这种情况下,很可能会有人认为北疆没有必要再驻这么多兵。如果要裁军,谁最有可能被裁?当然是刘修,可是如果檀石槐没死,那谁还敢提裁军的事?
贾诩进一步分析说,从目前的战果来看,袁绍虽然击败了鲜卑主力,但是他的伤亡也不少,将来论功行赏,他不会比刘修强多少。换个角度看,让刘修把袁绍从北疆挤出去其实对刘修并不好,一来没有了对手,刘修的作用会减弱,二来如果刘修主掌北疆,那接下来的奖赏就要由刘修负责,而刘修根本就背不起这个担子。
实际上就是由袁绍来背,他也会非常吃力。袁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他们已经输了。这个沉重的包袱会把他们拖死,而这正是天子希望看到的,也是刘修的机会所在。
刘修知道贾诩说的有道理,只是太残酷。按照他这个计划,那这一战其实是加剧了矛盾的jī化,接下来,为了这笔数额巨大的赏赐,天子和袁家之间肯定会争得你死我活,而无数的世家豪门也会被牵扯进去。为了捞钱,他们会不顾一切,撕破所有的面纱。
但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要他把这点家当全砸进去和檀石槐拼个你死我活,甚至付出自己的xìng命,他也做不到,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听贾诩的建议,虽然这很残酷。
不过,如果他不残酷,那最后承担后果的必然只有他。袁家坐享其成,却不会对他有什么感jī,也许某个深夜,袁绍会想起他来,为他叹息一声。
但是,仅此而已。
刘修接受了贾诩的建议,他到这里来,只是找机会,有机会就战,没机会就闪。此时此刻,面对董卓的怨言,他能做的只有不动声sè的挑拨一两句而已,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气氛有些压抑,董卓这酒喝得憋屈,灌得猛了些,不知不觉的便醉了,开始痛说仕途挣扎史,牛辅等人开始也没当回事,反正董卓和刘修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只是后来董卓越说越jī动,开始有骂皇帝老子的嫌疑了,他们才连忙把董卓连拖连拽的拉走了。开玩笑,刘修可是天子的亲信,这要是告董卓一黑状,那岂不是全完蛋了。
董卓虽然走了,可是他那些话也让刘修觉得有些烦闷,一时睡不着,便去练拳。他让许禇和张飞他们站在他前面,尝试着再现那天救关羽时的情景,只是效果显然不理想,试了几十次,不是撞倒了拦在前面的人,就是立足不稳,而且速度根本无法和那天相提并论,总之一句话,那天的神勇无法再现。
刘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甘心的坐了下来。他虽然听了贾诩的建议,可是并没有真正死心,他非常想和檀石槐正面较量一下,并且重创他甚至击杀他,哪怕是因此打乱了天子的部署也值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要想在草原上搞点事出来养寇自重还不简单嘛,非得养得檀石槐?这可不是狼,这是一头猛虎,不能当宠物养,这个道理他也是懂的。
不过,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对付檀石槐,那就只能让他走了,不甘心也是枉然。
“大人,你太心急了,这样是练不好的。”王稚和卢夫人并肩走了过来,他们已经在一旁看了很久,也知道刘修心急,但是他们也无能为力。
刘修苦笑一声,放弃了徒劳的努力,招呼他们坐下。
“其实这次北征能打成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卢夫人见他心情不佳,便笑着安慰道:“鲜卑人受到了重创,大军虽说损失不小,可是大多数将士也能平安归来,北疆又能太平几年,我相信再过几年,大人也许就能赶上檀石槐的境界,到时候再战岂不是更有把握?”
“我也这么想。”刘修沮丧的摇摇头:“这次能够战胜檀石槐,是因为大汉的整体实力强于鲜卑,袁绍、皇甫嵩都有名将的潜力,而鲜卑只有一个檀石槐,勉强能帮他的慕容风还意外受了重伤。这是大汉集全国之力,勉强战胜了鲜卑人,可是这一战后患无穷,大汉在十年之内都不可能再有能力打这样的战争。鲜卑人虽说损失不小,但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他们恢复起来也许……更快。”
刘修沉默不语,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他说是十年,其实这是安慰人的说法,以他的估计,一旦天下大乱,大概三十年以内都无法发动这样的战事。大汉立国之初,从汉高祖开始准备了七十年,直到汉武帝才有能力发动对匈奴人的反攻,东汉开国,光武帝对匈奴人也只能采取和亲的政策,中原的每一次内战都会耗尽元气,即将到来的三国乱世也不例外。
檀石槐是个难得一见的雄才,这样的人不会被一次失败所击倒,他甚至可能从中发现自己的不足,变得更加沉稳,如果是那样的话,结果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在战与不战之间,刘修犹豫不决,不停的权衡着其中的利弊和成功的机率,一时头绪纷杂,不免有些烦躁。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没有发现檀石槐的具体位置,不知道有没有一战的可能,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一会儿想决一死战,一会儿又想暂且忍一忍,也许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
卢夫人和王稚见了,也知道他们劝不住刘修,这个时候只能由他自己去平复心情。他们起身正准备离开,刘修忽然问了一句:“夫人,你们对我那个摧心**可有什么想法?”
卢夫人和王稚交换了一个眼神,抿嘴一笑:“大人,你这个摧心**虽然不能用于sī斗,可是对于修道来说却是大有裨益,如果咒的道理真如大人所言,那以后对咒语的选择和调整就更准确了。”
“那就好。”刘修笑了笑,“你们先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卢夫人犹豫了一下,示意王稚先离开,她走到刘修面前,轻声说道:“大人,需要我帮你入静吗?”
刘修眉头一挑:“你能帮我?”他修练道术最大的困难就是入静,一坐下来就浮想连翩,根本做不到她所说的空灵境界。最开始练习霸诀的时候,他还能数息入静,虽然层次比较浅,多少还能坐一阵子,练了墨子五行术之后,习惯了练拳,静坐倒成了一个大难题。
“也许能帮上一点。”卢夫人微笑着说道:“大人,不妨一试,此时此刻,大人如果澄清一下思绪,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刘修尴尬的笑笑,他当然知道他现在是一军之主,他的情绪不稳很可能影响判断,决定大军的生死胜败。他按照卢夫人的要求要睡袋上躺了下来,放松了身体,闭上了眼睛。卢夫人先帮他按摩了手掌,然后沿着手臂向上到脖子,依次到头部,然后又沿着经脉的走向到脚。
随着她的手指的捏揉拍打,刘修紧张的身体慢慢的放松下来,虽然没有入静,但整个人就像泡在热乎乎的浴池里一样觉得深身舒服,血管的脉动也似乎变得清晰起来。
“大人,足底涌泉是人的地心,只有放开心,才能体会到大道的微妙。大人,放开一切,用你的心去看你的身体。”
刘修轻轻嗯了一声,卢夫人慢慢的揉着他的涌泉xué,一股似有似无的热流由脚底升起,沿着大tuǐ内侧缓缓上升,直达会yīn。会yīn一跳,原本很平静的小腹突的一颤,胯下之物有复苏的迹像。刘修大赧,刚要起来,卢夫人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大人,放开你的心。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恒有yù以观其徼,恒无yù以观其妙。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刘修读过道德经,这一段更是倒背如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到卢夫人吟诵这一段却别有一种空灵的感觉,紧张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周围的一切慢慢的远去,心跳声响起,越来越清晰。
“呯呯……呯呯……呯呯……”
卢夫人的手离开了他的足底,沿着他的大tuǐ内侧缓缓而上。!。
第312章 天赐良机
一夜醒来,刘修看着被朝阳照亮的山坡,神清气爽,心情格的平静,眼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那么和谐。他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跃而起,沉腰坐马,“呼呼”打了两拳,浑身的气血似乎比平时都流得畅快一些。他哈哈一笑,运足了丹田气,放声长啸,啸声在山谷间回dàng,不少将士都向他看了过来,虽然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可是看他这个样子,都不约而同的感到高兴。
“大人,这觉睡得好吧?”郝昭拿着一杯热水和几块肉脯走了过来,刘修接在手中,用水漱了漱口,咬了一口肉脯嚼了起来。“好,比睡在家里的chuáng上还舒服,简直是浑身轻松啊。”
郝昭笑了。贾诩拿着水壶走了过来,打量了刘修一眼,笑道:“卢夫人的道术果然不凡,大人有些日子没有这么轻松了。”
刘修笑笑,“文和说得是,我总是劝别人要一张一弛,可是自己却有些着相了。如何,有没有什么新消息过来?”
贾诩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该送的消息已经送了出去,徐晃已经在几个可能的道口都安排了斥候,只要檀石槐从方圆三十里的范围内,我们都能及时得到消息。”
“那就好。”刘修满意的点点头,有贾诩和荀攸策划,赵云、徐晃这些人来执行,他现在轻松了许多。这些都是人才啊,他拥有这么多人才,还怕什么檀石槐,不管是战还是不战,他都没有必要担心檀石槐才对。
“大人,那个使者我已经安排好了。”贾诩凑近了低声说道:“和连会为他的小花招付出代价的。
刘修嘴角一歪,和贾诩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和连自以为聪明,骗他说檀石槐只带了三千玄武营来劫粮,希望他和檀石槐杀得两败俱伤·可是和连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戏志才在最后时刻派出了信使,把檀石槐的行踪送到他的手中,他对檀石槐身边有多少兵力一清二楚。
檀石槐带着玄武营追击吕布是和连想不到的结果·同样也是刘修没有预料到的结果,他本来只希望吕布能够引得檀石槐有所顾忌,不敢全力一击,以保证皇甫嵩他们能支撑更长的时间而已,没想到檀石槐因为那匹战马而穷追不舍,非要杀了吕布那个冒牌的他为槐纵报仇,yīn差阳错的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檀石槐居然真的只带了三千玄武营,脱离了主力。
“大人,要战吗?”贾诩见刘修眼神坚定,意气风发,不免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要战。”刘修肯定的点点头:“我们虽说没有绝对的把握,可是也未必就输给他,如果怯战,以后传出去只怕不好。至于是不是要死战·到时候再看情况而定。”
贾诩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什么,刘修的考虑也有他的道理·如果避而不战,只怕董卓会心有不甘,迟早会传到别人的耳中,最后传到天子的耳中,落人口实。他要的只是刘修不要做出不惜一切代价的阻击檀石槐,为袁绍、袁术护航的蠢事。
中午时分,徐晃送来了最新消息,他们已经捕捉到了檀石槐的踪迹,不过檀石槐好象也发现了他们,正在向这个方向赶来·最多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可能遭遇。
刘修命令再探,然后下令全军集合,准备战斗。
一听到这个消息,董卓顿时兴奋起来,他带着李和几个亲卫纵马而来·老远就大声笑道:“怎么,大人决定要打了?”
刘修笑盈盈的说道:“要打,看看玄武营究竟是什么怪兽,敲他几颗獠牙下来,让檀石槐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精锐。”
董卓哈哈大笑,用力拍打着xiōng口:“这才对嘛,我就说大人不是那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的人。敢打硬仗,大人,你有我们边疆人的血xìng。”
刘修陪着笑了两声,又和董卓商量说:“府君,我们虽说兵力占优势,可是玄武营是檀石槐亲自调教的精锐,在草原上威名赫赫,我们敲打敲打他们就行了,如果对方实在太强,我们也没必要硬拼。毕竟袁绍几万大军都被他击败了,我们……”
董卓连连点头:“大人放心,我不会和他们拼老命的,万一不对,我们就往南去,有种他就追到边塞去,我们再和他决一死战。我不是怀疑大人,我只是觉得一箭不发就回去,实在有些太窝囊了。”
刘修不禁宛尔,董卓看似粗猛,可不是个傻子,要不他也想不出要和张让套近乎的手段。这人能屈能伸,难怪后来搞出那么多事,连袁绍、曹操这些人都险些栽要他的手里。
大军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将士们按部就班的吃饭,喝水,喂马,检查着装备,半个时辰后,斥候密集起来,檀石槐大军已经到了五十里之外,从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应该是冲着他们来的。接战已经在所难免,即将与草原上的传奇英雄和最精锐的骑兵接战,大家在兴奋之余又有些紧张,临战的气氛在山谷间弥漫开来,将士们收拾好了行装,将不需要的东西全部放到副马上,交给辎重营的将士牵到阵后,所有的战士在各自的将旗下开始列阵。
因为粮草辎重和行军速度的考虑,刘修把各部进行了精挑细选,将那些在先前的战事中受了伤还没有复原的战士留在了塞内,新补充的战士也没带,除去由吕布带走的一千多人和关羽那一百重甲士,他现在身边只有三千多人,赵云和韩遂各有千余骑,他身边有一千两百多骑。董卓带了三千人来,其中有一千多一直跟着他的西凉部曲,还有两千多以马代步的河东步卒,携带着强弓劲弩,大盾长矛。
不用考虑太多,刘修将两千河东步卒安排在中间,赵云在左,董卓在右·韩遂为后拒,和他一起担任机动力量。这是汉军最擅长的步骑合击战阵,很简单,也很实用·对付以骑兵为主的鲜卑人最适合了。面对威镇草原的檀石槐和玄武营,刘修虽然人数战优,却还是决定采用防守反击战术,先看看对方的虚实再说。
大军列阵完毕,斥候像繁忙的mì蜂穿梭不停,预示着敌人正在急速逼近。
刘修坐在步卒后面的指挥车上,双手抚在战刀上·轻轻的垂下了眼帘,站在他身后的卢夫人和王稚分别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了这两个道门中人站在身后,刘修心中大定,再想到董卓、赵云和许、张飞等人,他的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檀石槐,除非你是神,否则今天让你不死也要脱成皮,我还就不信了·在这么多高手的围攻下你还能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来了。”王稚忽然轻声说道。
刘修睁开了眼睛,眼神冰冷。
天边·沙尘飞卷而至,起伏的沙丘之上忽然出现了一条黑压压的线,那条线静静的停在那里,似乎他们一直在那里似的,任凭被他们带起的尘土汇成了长龙从他们的身边卷过,将他们隐藏在其中。
三千狂奔的铁骑,几乎是说停便停,而且停下来之后还是那么整齐,这些骑士们的骑术几乎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董卓的眼皮跳了两下,手伸到了刀柄上·缓缓的抽出了战刀,磨得雪亮的战刀在西斜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赵云眼神一亮,俊朗的脸上lù出了淡淡的红晕,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刘修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惊讶从眼中一闪而过。
远处,檀石槐笔直的坐在马上·在玄武营的阵前轻轻的踱着步,他看着远处占据了有利地形的汉军,微微的皱起了眉头。这里是落日原的边缘,刘修所在的山谷虽然并不高大,却是一片草地,在山谷中还有一汪月牙状的泉水,他在这里列阵,自然是因为昨天就在这里宿营,可以说他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可是玄武营却是奔跑了一百多里赶到这里,虽然他已经严格的控制了马速以保证战马的体力,但是毕竟不如刘修这般安逸。他相信玄武营的战斗力,可是他同样也不敢对汉军,特别是刘修所部的战斗力,在之前的战斗中,刘修已经展现了他强大的杀伤力。
更让檀石槐生气的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刘修,究竟是那个带着他绕了几天圈子的汉子,还是眼前那个坐在步卒后面指挥车上的人?不管怎么说,总有一个是假的。
他非常恼火,更是憋足了一口气要给刘修一个教训。不过,气愤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他在足够的距离之外停了下来,仔细打量汉军的阵势。
步骑合击是寓攻于守的战术,稳健有余,攻击不足。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防守的位置上,看来对方与深知玄武营的厉害,并没有因为兵力战优就自以为是,但同时也丧失了主动权。檀石槐冷笑不已,心里更有把握了。他得知有打着刘修战旗的汉军在落日原附近出现,而且只有五六千人,立刻赶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步兵,更重要的是,对方居然还想和他对阵。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檀石槐暗暗祈祷,苍天,希望他就是真正的刘修,这样我就能为槐纵报仇了。
他在阵前慢慢的踱着步,胯下的青海骢迈着优雅的步子,不时的抖一抖昨天刚刚梳理过,显得非常飘够的鬃毛,悠闲而自在,似乎不是在一触即发的战场上,而是驮着主人在风景如画的草原上散步。玄水营的将士虽然连续作战一个月了,都有些疲惫,但是他们的腰杆依然tǐng得笔直,神sè依然那么无畏,仿佛对面两倍于已的汉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他们一个冲锋就可以击溃。
但檀石槐并不这么想,他知道这个阵势的优劣,也知道双方的体力差距,刘修虽然摆出了以守代攻的阵型,但是不代表他就没有反击能力,正相反,如果他不能一击得手,那么接下来就有可能被刘修抓住战机。
以优势兵力采取守势·这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应该有的举动,刘修几次战事都是以快打快,这次一反常态,可以理解为他害怕·同样也可以理解为示弱,更不能掉以轻心。
檀石槐宁愿相信他是后者,他自信可以横行天下,但是他从来不轻视对手。
他在思索破敌的战术,同时也让玄水营的将士调整一下体力,更重要的是培养已方的士气,打压对方的士气。既然对方示弱·那他也不介意借着机会再推一把。
刘修远远的看着这一切,又扫了一眼明显有些压抑的已方战阵,皱了皱眉头,招手叫过张飞,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张飞点头,取过一杆战旗,拨马出阵。
“大王,有人出来了。”一个亲卫轻声提醒道。檀石槐偏过头·瞅了一眼,见一个汉军骑士举着一杆小旗,轻催战马·离阵五十步,在朝这边喊着什么。离得太远,檀石槐听不清,不过他猜得出来对方是想请他阵前对话。他犹豫了一下,一转马头,向阵前驰去。
掌骑的两个随身亲卫立即跟上。
汉军阵前百步,张飞一手勒缰,一手持旗,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同样缓步而来的檀石槐。檀石槐只带了两个掌骑兵·可是那副神态却似乎身后带了千军万马,那种强大到极点的自信让他大加赞叹。
不愧是草原上的传奇,槐纵的父亲。
张飞抑制住心中的兴奋,运足了力气,大喝一声:“大汉北中郎将亲卫骑督张飞在此,敢问前来的可是鲜卑人檀石槐乎?”
檀石槐很诧异·他从张飞的声音中听出了jī动,听出了战意,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恐惧,他仔细端详了张飞片刻,对这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顿生好感。
“正是本王。”檀石槐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很平淡,但是中气十足,隔着百步,一字一句的都清晰入耳。“你有何话,速速讲来,本王爱惜人才,你若下马投降,我必饶你一命,否则战事一起,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他的汉话说得字正腔圆,竟是宗的洛阳腔,听得汉军大感诧异。
张飞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大喝道:“你有所不知,令郎槐纵在鸣鸡山为我家大人所擒,于宁城为我军所败,于梁渠山授首之时,某一一在场,亦有微功,如今又有幸与你对阵,正当送你与槐纵聚首,何来投降二字?要投降,也是你下马自缚,效槐纵讨饶之故技才是啊。”
檀石槐一愣,眼睛一眯,杀气迸现:“你究竟是谁?”
张飞哈哈大笑,拨马回到阵前,大声说道:“众将士,你们可知我是谁否?”
汉军将士凑趣的大声问道:“敢问壮士是谁?”
“我,涿郡张飞,北中郎将刘大人之弟子。某不才,追随大人鞍前马后,小有微功。有何功?某曾随先生于鸣鸡山擒槐纵,于宁城斩窦归,擒风裂,于梁渠山再败槐纵,枭其首。今日,便与诸位于此,再败蛮胡檀石槐,送他父子团聚。诸君,当努力之!”
汉军将士有的知道张飞的故事,有的却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刘修身边的亲信,现在掌管刘修的亲卫骑。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这才知道他跟着刘修做下了这么大的事,士气顿时高涨,七嘴八舌的叫道:“都督威武,本当如此。”
“对,送他父子团聚!”
这样一来,汉军原本有些压制的气氛顿时不翼而飞,玄武营带来的压迫感大为减轻。
檀石槐脸sè变得越发的yīn沉,他知道到阵前不会有什么好话,可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淡一笑,吐气开声,声音如同滚滚bō浪,硬生生压过了汉军的鼓噪。
“无知小子,休得卖弄口舌,待本王擒杀尔等,看你如何饶舌。
张飞虽然离檀石槐足足有五十步,还是觉得这声音似乎钻入了耳朵里一样,扎得耳膜麻sūsū的,心中暗凛,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放声大笑,张开双臂:“何必夸口,我军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既然来了·迟早是个死,难道还想饱餐一顿,做个饱死鬼吗?”
汉军闻言大笑,于扶罗大声叫道:“那就赶紧回去吃吧·别让老子等得太久就是。”
“就是就是,快点吃吧,做个饱死鬼。”
将士们哄笑声四起。檀石槐沉下了脸,他觉得这帮汉人小子嘴太损了,自己虽然武技高明,可是论嘴皮子只怕不是对手,再说下去只能更加丢脸。他冷笑一声·拨马而回。张飞见鼓舞士气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也不再纠缠,自行回阵。
檀石槐不为所动,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给将士们留出了休息的时间,这才举起了手中的战刀,下达的攻击的命令。
传令兵举起了牛角,呼呼吹响·玄武营的将士开始起动,檀石槐举着战刀,迅速冲出了战阵·在他的身后,骑士们汇成一道洪流,扑向远处的汉军战阵。
雁行阵!
见鲜卑人开始起动,刘修举起手,下达准备作战的命令。战鼓声蓦然炸响,所有的将士都止了说笑,紧握手中的武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正对着鲜卑人的步卒举起了盾牌,支起了长矛,抬起了弓弩·准备迎接凶猛的攻击。
玄武营加速非常快,不过奔出两三百步,战马已经全速奔马,奔腾的马蹄声夹带着蓬勃的杀气扑面而来。
“弩手准备——”
“弓手准备——”
“长矛手准备——”
嘶吼声中,弩手抬起了弩,眼睛瞄准了望山·弓手举起了弓,箭矢斜指前方,长矛手握紧了矛,矛头指向对方的战马。
“弩手——射击!”随着一声厉啸,一百只弩箭射出了战阵,飞过一百多步的距离,突然转头向下,扑向撞来的玄武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开始的时候,鲜卑人的号角声一变,奔驰的骑兵突然做了一个让所有汉军都想不到的动作。他们从马上站了起来,侧过身子,用身体的力量带着战马强行扭转方向,侧面正对着汉军战阵的骑士竖起了骑盾,挡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
骑兵洪流在汉军面前做了一个漂亮的转弯,流畅的改变了方向,向汉军的右翼急驰而去。
阵前变阵,玄武营以表演的方式展示了他们精良的骑术和绝妙-的配合,同时也展示了他们近乎狂妄的自信心,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向汉军右翼的骑兵扑去。
檀石槐在和张飞对阵的同时,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近距离观察机会,他只是瞟了一眼,就看出了汉军两翼骑兵的实力差距。东侧的汉军虽然人数略少一些,但是阵势整齐,将士们身上的战甲也非常齐备,更重要的是将旗下的那个年轻汉将神情稳重,既不张狂,也不松散,他身后的战士也和他一样保持着沉默。而右侧的骑士人数略多一些,但是他们阵形相对比较松散,将旗下的中年汉将外形剽悍,眼光凶猛,但是他的部属和他的战马一样有隐隐的躁动。
右翼的骑兵应该是汉军中最弱的力量,是最好的突破口,击破他们,就可以避开汉军步卒的堵截,直击中军。
檀石槐利用玄武营将士精妙-的骑术,完美的贯彻了自己的作战意图,给汉军一个意想不到的开局。这正是他最擅长的战术,是充分发挥他敏锐的战术意识和洞察力,结合玄武营将士卓越的战术技能而生的战术,看似信手拈来,却是不折不扣的致命一击。
行家一仲手,便知有没有,檀石槐非常写意的一笔,就给了刘修一个惊喜,一个致使的惊喜。汉卒步卒方阵中的令旗兵举着手中的令旗,张大了嘴巴,发射的命令却凝滞了口中。而右翼的骑兵却本能的惊叫起来,董卓倒吸一口冷气,本能的猛踹战马向前奔去,举刀狂呼:“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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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神乎其技
刘修把步卒列阵于山谷中,两翼的骑兵安排在两侧的山坡上,虽然山坡并不高,毕竟对骑兵来说往下冲容易,往上冲要困难一些。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檀石槐逆其道而行,偏偏选择了右翼的骑兵阵地作为突破口。
这样一来,不仅打破了刘修以步卒对敌的计划,而且利用了刘修的疏忽,抢占了先机,打了董卓一个措手不及。董卓因为多年的征战本能,不等刘修的号令就下达加速,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他已经落后了,如果再等刘修的命令,只怕檀石槐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以玄武营的精湛骑术,这段缓坡虽说有些影响,但绝对不至于影响太多,面对这样的精锐,如果他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战马奔跑起来,他就死定了。
李傕、牛辅等人也都大惊失sè,下意识的跟着董卓开始冲锋。他们由上而下冲锋,多少能利用一些地利,只是事出仓促,阵形大乱,和队列整齐流畅的玄武营一比,他们显然非常狼狈。
董卓目眦俱裂,征战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可怕的对手,不过这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想太多,倒持战刀,顺手操起强弓,只是眼睛一扫,两只长箭就呼啸而出。
檀石槐诧异的看了一眼董卓,战刀轻轻一拨,两只箭就像断了箭的风筝,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他用刀一指董卓,微微一笑,一刀拨开一柄刺到目前的长矛,刀沿着矛柄滑下,一下剁下了那个西凉骑士的首级。
董卓骇然变sè,却没时间多想,战刀挥起,大喝一声,向迎面冲来的一个玄武营骑士劈了下去。那骑士举盾相迎,“轰”的一声巨响,盾牌被董卓击得四分五裂,碎片在空中飞舞,那骑士吃了一惊,稍一迟疑的功夫,李傕飞马赶到,一刀砍下了他的手臂。
两军相撞,迸出朵朵血花。董卓反应及时,利用坡势勉强加起了速度,但是在有备而来的玄武营面前还是吃了大亏,一个接一个的战士因为速度不够而被对方撞倒,玄武营的整体实力也远在他们之上,董卓和李傕等人虽然咬紧牙关死战,不惜代价的冲击对方的阵势,企图缠住他们,给刘修留出调整的时间,但是玄武营还是很快冲破了他们的堵截,冲上了山坡,顺着坡势向北狂奔,直奔后军的韩遂。
一个回合,汉军右翼骑兵崩溃。
董卓在李傕等人的保护下,奋力砍杀,不知道砍倒了几个鲜卑人,直到眼前突然一空,才发现自己已经奔到了山坡之下,冲过了玄武营的战阵。他一边控制着战马转向,一边向后看去,这一看,让他心痛不已。
浅绿的山坡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不清的汉军战士,中间点缀着一些玄武营的战士,粗粗一看,比例至少在十比一以上,虽说事出仓促,但是玄武营强大的战斗力也可见一斑,纵横草原的铁骑果然名不虚传。
“回转!回转!”董卓猛踢战马,加速向玄武营追去。
“大人——”牛辅脸sè发白,连连摇头,示意董卓他们伤亡太大,再打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董卓大怒,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战阵之上,岂能退缩。玄武营如此强悍,我们如果不人人死战,焉有活路?”他一边控马奔跑,一边沉声大喝:“随我冲锋,退后者,斩!”
将士们不敢怠慢,跟着他开始向山上冲,在奔跑中,他们不断的聚集起来,在董卓身后形成攻击阵形。鲜卑人发现了他们的动作,不免有些诧异,一个百夫长吹响了号角,随即拨转马头反冲过来,董卓毫无惧sè,纵马上前,直奔那个百夫长,迎面一刀狠狠劈下。
这一次,他全力以赴,战刀带着风声,击碎了那个百夫长的盾牌,百夫长身子一仰,坐不稳马背,飞了起来,不依不饶的挥起了战刀,却无能为力,被李傕的战马撞中,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很快被马蹄踩死。
百夫长被杀,玄武营的将士都有些意外,但是他们依然无所畏惧的向进了汉军的阵势,双方搅作一团。董卓连声怒吼,一连斩杀七名对手,终于又站到了坡顶。
此时此刻,玄武营的主力已经在檀石槐的率领下与韩遂搅杀在一起。韩遂的阵势摇摇yù坠,却还在顽强的支撑着。
董卓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大声喝道:“击鼓,我们再杀过去!”
鼓手敲响了战鼓,只剩下不到三百的西凉骑兵在董卓的率领下向玄武营的身后追去。刘修看着策马狂奔的董卓,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董卓已经挂了呢,没想到他还活着,还有勇气追杀玄武营,看起来形势还没有恶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击鼓,为董大人助威!”刘修一摆手,战鼓声再次炸响,董卓战意更盛,咆哮着向玄武营追去。檀石槐听到身后的战鼓声,回头看了一眼,不禁皱了皱眉头,董卓的强悍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遭受到如此重创的情况下居然还敢追过来,也算是不容易。
在他的可侧,刘修的中军骑兵已经转过了方向,正在准备加速,一旦他们也冲了过来,玄武营就会陷入三面包围,形势不容乐观。
“突进!”檀石槐视若不见,下令猛攻,玄武营将士齐声呼吼,再次发力,拥着檀石槐呼啸向前。檀石槐左手持矛,右手持刀,举手投足之间,连杀数名汉军将士,势如破竹的冲破了韩遂的阵势,然后拨转马头,沿着山谷向南奔去,直奔刘修的中军。
韩遂盔歪甲斜,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心有余悸。檀石槐的攻势太犀利了,他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挡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檀石槐向中军杀去。在这种地形上,玄武营的速度依然让人吃惊,他们的骑术让所有的人惊艳。
“文约,不要愣着,咬住他们!”董卓飞马而过,大声叫道。韩遂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整合队伍,与董卓并力追击。
刘修站在指挥台上,看着接连攻破了右翼和后军的檀石槐和他身边的玄武营,叹为观止。这才是骑兵的巅峰,和他们一比,并州铁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感慨虽感慨,刘修的心却异常的平静,他一面观察战阵,一面命令亲卫骑开始冲锋,同时命令步卒转身拦截。
檀石槐和于扶罗迎面而来,相距百步。檀石槐举起手,狂呼一声:“分列!”
战旗招展,号角长鸣,玄武营再一次展示了他们让人咋舌的骑术,狂奔的骑士突然分成两列向两侧的山坡冲去,于扶罗大吃一惊,却来不及转向,只能和玄武营交错而过,和追赶过来的董卓、韩遂迎面相撞。在他们的身后,玄武营再次合二为一,并且借着山坡重新加速,马不停蹄的向刘修和还在重新列阵的步卒冲杀过去。
看到这一幕,刘修目瞪口呆,脱口而出:“我靠!”二话不说,跳下指挥车,揪着荀攸的衣领就往东面的山坡上狂奔。卢夫人和王稚不敢怠慢,也跟着跳下指挥车,向刘修追去。
许禇却没有跑,他大喝一声:“列阵!”一千虎士同声以刀击盾,大声应和。张修刚刚转过马头,见鲜卑人来势太快,自己已经来不及加速,也急了眼,大声命令道:“下马,列马阵!”
骑士们虽然被鲜卑人神奇的骑术震惊,可是长期以来的训练还是让他们闻令下马,紧紧的拽住马缰绳,将战马聚集在一起,准备用密集的马阵来阻拉鲜卑人。
看到这一幕,檀石槐暗自叹惜了一声,再次发出命令,玄武营将士右转,从汉军已经失守的右翼骑兵的阵地上绕了过去,避开了张修的马阵和许禇的步阵,射出一阵箭雨,扬长而去。
随着玄武营的马蹄声渐渐远处,山谷中一片死寂,刘修和贾诩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不可思议,在这种地形上,骑兵居然能施展出这么流畅的战术,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
“大人,立刻收拢大军,于山坡上列阵!”面sè发白的荀攸大声提醒道:“骑兵鲜卑人占优,步阵却是我们占优。”
刘修同意,立刻下令所有人一起到赵云的阵势上列阵,除了赵云所部,所有人都下马步战,抱成一团,不给檀石槐各个击破的机会。玄武营不愧是玄武营,既有强大的攻击力,又有让人瞠目结舌的灵活xìng,以汉军目前的骑术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和高手对阵一样,你就算有强大的攻击力,可是速度和反应都比对方差一截,很容易落入被动挨打的局面,既然如此,不如采取铁桶战术来遏制对方的灵活xìng,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
为了防止再被檀石槐使出声东击西的手段,刘修列了一个圆阵,外围是盾牌、长矛,里面是弓弩手,骑兵隐于阵中,摆明了放弃骑兵对攻,要用步卒和檀石槐死磕。
刘修背着手,在阵内不紧不慢的走着,郝昭捧着他的头盔,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刘修心里虽然很紧张,但是他非常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和将士谈笑风生,还和董卓开了几句玩笑,尽一切可能的让有些慌乱的将士们心情平复下来。经过刚才那一战,不少人都有些怯战心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董卓久征沙场,知道刘修这么做的用意,他爽朗的大笑道:“大人,要怪只能怪你的酒太好了,昨天喝得有些多,今天被檀石槐钻了空子。不过没关系,现在我酒醒了,要和檀石槐好好再战一场。”
“你啊,就是贪杯。”刘修指着他,佯作无奈的摇摇头:“是不是觉得这酒不要钱,所以就放开了肚皮喝?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真没看过你这么大的酒量的。”
“哈哈哈……没办法,并州的酒好,可是太贵,平时喝买的酒,心疼啊。并州的将士们,你们是不花钱喝酒的,体会不到我们这些人的苦啊。”
“大人,以后你也到并州做太守就是了。”一个并州将士大声叫道:“那也可以喝免费的酒了嘛。”
“好啊,这个建议非常好。”董卓大声笑道:“刘大人,你看行不行?”
“行,不过,我要看你这次能杀多少鲜卑人再做决定,我的酒只给勇士喝。”刘修转过身,对将士们大声说道:“将士们,不管你们是并州的还是河东的,或者是西凉的勇士,这一仗打赢了,每人赏酒一瓮,斩首一级者,再赏一瓮。我说话算数,绝不食言。”
李傕一下子跳了起来:“大人,斩了檀石槐,赏多少?”
“檀石槐?嘿嘿,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那我就当仁不让了,大伙儿别跟我争啊。”李傕xiōng脯拍得咚咚响,那夸张的架势好象檀石槐已经是他的俘虏了。将士们被他们的话逗得开怀大笑,紧张的气氛有所缓解。张飞又添油加醋的给他们讲起当初生擒槐纵的故事,说得大伙儿乐不可支。
刘修最后说,大家放心,我们不是孤军奋战,我们的任务就在这里堵住檀石槐,征北将军和皇甫嵩大人都在不远的地方,等我们把檀石槐打得筋疲力尽,他们就会来包围檀石槐。不过,我不想让他们捡这个便宜,我要自己把檀石槐干掉。论骑战,我们可能吃点亏,可是要论步阵,我们是绝对有优势的嘛。你看,檀石槐一看我们列成步阵,都不敢来了。
一席话,说得士气大振。远处的檀石槐一直没有动作,似乎也验证了刘修的话,将士们渐渐的心定了,拿起随身带的干粮和酒水饮用,恢复体力,准备再战。
檀石槐远远的看着汉军的新阵,迟疑不决,他知道面对这个阵势,玄武营没有太多的优势,当然了,他可以扬长而去,想来刘修也不敢追,可是这样一来,他杀刘修为槐纵报仇的希望也就落空了。更重要的是,这次如果让刘修跑了,下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权衡了一下双方的兵力,觉得击破汉军的战阵还是有很大机会的,他看了看天sè,太阳快要落山了,如果这一次不能彻底击破汉军,他就必须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甚至可能放弃这个机会。汉军主力离此不远,他们随时可能赶过来支援,玄武营再骁勇,兵力差距太明显,他的胜算极小,只能放弃。
檀石槐下令将士们休息片刻,准备最后一次攻击。
战场上暂时安静下来,双方都在积蓄力量,迎接新的战斗,同时在等待着自己的援军。檀石槐给弥加、素利送出了消息,刘修同样给皇甫嵩送出了消息,但是到目前为止,谁还没有得到回音。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谁的援军先赶到,谁就有更多的机会。
檀石槐和刘修都没有想到,他们的援军已经交上了手。
皇甫嵩最先接到刘修的消息,得知刘修率军准备拦截檀石槐,他立刻召集众将议事。他说,刘大人将和檀石槐交手,不管谁胜谁负,檀石槐在短时间内都不可能赶到这里,这是我们击败鲜卑人的机会。征北将军已经击溃了鲜卑人的主力,现在给我们剩下的就只有弥加和素利,我们能放走他们吗?
当然不能。不管是西凉骑兵还是北军五营都jī动起来,特别是北军五营,在经过了最初的惨烈战事之后,他们已经迅速的克服了恐惧,渴求一战。步兵营、射声营和屯骑营的部分将士已经亲身经历了战事,越骑营和长水营还没出手呢,特别是长水营,北军五营之中他们可是最有发言权的,如今两个前任长水校尉都立了大功,曹操作为现任长水校尉怎么甘心到战场上走一趟,却没有出战?
意见非常统一,袁术、何苗带领步兵营和射声营看守粮草,皇甫嵩率领五千西凉骑兵和长水、屯骑、越骑三个北军骑兵营出击。
一声令下,七千多骑兵冲出大营,向三十里外的弥加、素利杀了过去。
在之前的战斗中,皇甫嵩一直没有出动骑兵,只让步卒和鲜卑人接战。弥加他们下意识的认为汉军只是步卒厉害,没把汉军的骑兵放在眼里,觉得听从檀石槐的安排,离汉军三十里已经足够安全了,谁也没想到皇甫嵩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迅猛无比。等弥加得到汉军来袭的消息,汉军已经到了十五里之外。
弥加不敢怠慢,立刻列阵相迎,双方战作一团。汉军骑士积累了几天的杀气,这次全部爆发了出来,与鲜卑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杀。西凉骑兵在皇甫嵩的率领下曾经在北海大败鲜卑名将慕容风,士气之盛自然不在话下,长水营在并州连战连胜,精气神也没话说,就连没有上过战阵的屯骑营和越骑营也不甘落后,他们在张郃和淳于琼的率领下长驱直入,奋力砍杀。
经过半个时辰的苦战,鲜卑人抵挡不住了,他们开始败退,并最终崩溃,弥加和素利在亲卫营的保护下杀出一条血跑,落荒而逃。皇甫嵩以死伤两千余人的代价斩首三千余级,俘虏一千多人。
皇甫嵩随即下令留下一部分人收拾战场,其他人赶去支援刘修,他知道檀石槐的厉害,生怕被檀石槐偷袭,小心的把斥候派出五十里,以免措手不及。他同时让人通知袁术,鲜卑人已经被击溃,大营安全了,请立即安排关羽驰援刘修。
皇甫嵩没想到,关羽已经出发了。就在他们刚刚出营之后不久,关羽和袁术发生了冲突,关羽要率领重甲士去支援刘修,袁术却要他留下来帮着守营,双方没说几句,关羽拂袖而去,打倒了看守辎重的何苗,抢了两百多匹马和辎重,带着重甲士扬长而去,把袁术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
夕阳下,檀石槐展开了攻击,他没有派玄武营强攻汉军阵势,而是让玄武营绕着汉军阵势射箭,不停的挑拨着汉军的火气,希望能找到汉军的破绽。鲜卑人在阵前飞驰,不时的有人冲出阵列,在马背上表演着花哨的骑术,向汉军阵中射箭。
在鲜卑人的挑衅面前,汉军有些沉不住气了,有的人开始还击,但鲜卑人打马如飞,他们很难命中目标,而鲜卑人出列的却是箭术高明的射手,几乎每一次弦响,都有一名汉军战士受伤甚至毙命。
刘修摆摆手,示意将士们冷静,不要被别人所趁。他叫过赵云和郝昭,轻描淡写的说道:“去,给鲜卑人一点教训。”
赵云、郝昭躬身领命,带着弓箭走到了步卒阵中,注意着远处奔驰的玄武营,时间不长,一个玄武营骑士冲出了战阵,在奔驰的战马突然站了起来,然后翻了一个筋头,仅以双手撑着马鞍,倒立在马背上。玄武营将士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就在这里,赵云抬手就射,那个倒立的骑士应声落马。
玄武营的叫好声嘎然而止,汉军却士气大振,叫好声一片。
又一个玄武营骑士冲出了队列,直向汉军阵地扑来,拉弓搭箭,正准备发射,郝昭后发先至,一箭射中他的xiōng口,箭上蕴含的力量带着那个骑士从马上飞了起来,摔落尘埃。
“好!”汉军再次爆发出叫好声。
玄武营的将士火了,接连几个人冲出战阵,其中有一个冲到了董卓的面前,董卓冷笑一声,抬手一箭,将他射倒在地,然后轻蔑的唾了一口唾沫。
檀石槐见汉军中也有如此箭术好手,不敢再试,放弃了挑逗,一声令下,一个百夫长带着一百多名骑士拨转马头,如泼风一般向汉军冲了过来。
强攻开始。
汉军阵中弓弩齐射,鲜卑人伏在马背上,催马狂奔,几个骑士中箭落马,但更多的人却冲了过来,纵马踏向汉军。
“杀!”两柄长矛从盾牌中刺出,战马被刺个正着,轰然摔倒,砸得盾牌手站立不稳,头晕眼花。后面的将士一面用身体顶住他们,一面攻击马背的鲜卑骑士。那骑士虽然骁勇,接连砍伤了两个人,可还是很快被一柄长矛刺中,倒地身亡。
转眼间,更多的鲜卑骑士冲了过来,一个骑士从受了伤的战马上跳了起来,借着马的冲势,飞跃过步卒的阵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扑向弓弩手,弓弩手们措手不及,被他砍伤了几个,一时阵势大乱。赵云见了,转身一箭,将那个骑士射倒,后面的步卒随即穿过弓箭手的阵势,一阵乱刀将那个骑士劈死。
步卒阵前喊杀声四起。
——————————!。
第314章 旁门左道
檀石槐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每当一个百人队的攻势将竭的时候,他就会派出另一个百人队,持续不断的冲击着汉军的阵势。玄武营的将士步战配合虽然不如汉军,但也不可小觑,他们不仅利用战马的力量撞击,落马之后还可以继续步战,给汉军阵地造成更大的杀伤,这些人个人武技高强,往往一个人能付对两三个汉军士卒,给汉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但是汉军很顽强,一个倒下去,又有一个补上来,死死的挡住玄武营的攻势。檀石槐看看天sè,不由得有些焦急,天黑之后,阵前横七竖八的尸体会给骑士带来很多的麻烦,对汉军步卒的影响却非常小,而且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是不利。他隐隐的觉得,没有了他的指挥,鲜卑人的实力下降得非常厉害,弥加、素利虽然都是草原上的勇士,但他们未必是皇甫嵩的对手。
一想到这个可能,檀石槐更加焦躁起来,无助感和夜sè一样,慢慢的把他笼罩在其中。如果槐纵不死,风裂没有背叛他,现在肯定不会是这个结果。然后他最中意的接班人槐纵死了,风裂叛了,慕容风和和连为了鲜卑大王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并最终导致慕容风被汉人偷袭重伤,如今只剩下他独力支撑。
他太累了,他非常希望能有人来帮他一把。汉军虽然也有矛盾,每一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们至少不互相出卖,每次当他去攻击其中一个的时候,总有其他的地方会传来失败的消息。他分身乏术,疲于应付。
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刘修,槐纵是他杀的,裂狂风离开弹汗山也是他怂恿的,和连放水,致使慕容风被袭也和他有说不清的关系,如今他还拦在自己的面前,挡住自己的归路,是可忍,孰不可忍?
檀石槐纵马上前,贴身亲卫寸步不离。玄武营的将士们突然〖兴〗奋起来,跟着他开始奔驰,举起手中的战刀,发出斗志昂扬的吼声:“嗬嘿!嗬嘿!嗬嘿!”
吼声传到阵前,正在死战的鲜卑人士气大涨,冲杀得更加猛烈。汉军将士咬紧了牙关,苦苦支撑,见檀石槐亲自冲了上来,几乎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刘修眉头轻锁,背在身后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指环,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
“射!”随着一个百夫长的怒吼,十具强弩先发出了轰鸣,弩箭刺破黑暗,直扑飞奔而来的檀石槐,青海骢中箭,长嘶一声,却依然发蹄狂奔,直到阵前才支持不住,轰然摔倒,檀石槐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左手的长矛灵蛇般拨开刺来的几柄长矛,右手战刀横掠,两个长矛手血洒沙场。他反肘横击,狠狠的砸在一面盾牌上,盾牌手惨叫一声,胳膊被他砸退,连退两步。
檀石槐矛刺刀砍,肘砸脚踢,顷刻间连杀五人,势不可挡的杀入阵中,亲卫们如影随形的跟了过来,迅速的将缺口扩大。
刘修眯起了眼睛,轻轻的摆了摆手:“文和,公达,你们退后。”
贾诩和荀攸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刘修要和檀石槐拼命了,这个时候他们站在这里只会让刘修分心。两人暗自叹了一声,一起向后退去。
刘修看了郝昭一眼,郝昭会意,晃动手中的战旗,战鼓声轰然炸响。正在拼命堵截的汉军忽然停住了脚步,放缓了攻势。檀石槐抓住机会,一口气直冲十来步,杀破步卒阵势,来到了刘修面前,中间隔着五百虎士列成了战阵。
檀石槐停了下来,抬起脚,用靴底擦掉了战刀上的血迹,冷眼打量着二十步外的刘修,沉声喝道:“刘修?”
刘修大马金刀的坐在指挥车上,听到檀石槐的问话,突然笑了,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一直听风雪说起你,今天总算见到了。”
檀石槐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了冷漠:“那个人是谁?”
刘修知道他问的是谁,得意的撇了撇嘴:“我的部将,吕布吕奉先,还行吧?”
“不错,可惜只是个懦夫,不敢与我一战。”
“大勇若怯。”刘修应声答道:“这些道理你不懂的,我不怪你。”
檀石槐冷笑一声,对刘修话语中的讥讽不屑一顾:“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今天,我送你去地府与槐纵见面,让你们公平一战,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他的对手。”
“杀一次也是杀,杀两次也是杀,我不嫌麻烦。”刘修有些自恋的看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笑容满面的看着檀石槐“不过,我不喜欢槐纵,还是送你去见他吧。”
“你有这本事吗?”檀石槐淡淡的问道:“下来一战,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唉——”刘修摇了摇头:“匹夫之勇,何足道哉,你我都是领兵作战的将领,不是仗剑江湖的剑客,比的是指挥千军万马的用兵能力,又不是个人武力。你啊,境界太低了。”
檀石槐啊了一声:“千军万马?你有两倍于我的兵力,不是照样被我打得落huā流水,你这用兵的能力也不怎么样啊。”
“不见得。”刘修轻轻的一挥手:“你何不看看身后?”
檀石槐慢慢的转过头,眼神顿时一缩。已经被他分隔开的汉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两翼夹击过来,长矛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大步前进,即将将他和他的玄武营分隔开来,现在在他身边的只有百十个亲卫。
“你好逞匹夫之勇,今天就让人杀个够。”刘修居高临下的看着檀石槐,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容:“檀石槐,今天是你最后一战,玄武营也将成为历史。玄武,毕竟不是朱雀的对手。”
“哈哈哈……”檀石槐怒极而笑,他知道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又中了刘修的计策。刘修把他放进来就是为了把他和玄武营隔开,玄武营虽然骁勇,但是没有了他,就等于没有了灵hún,接下来指挥必然失灵。
不过,刘修离他只有二十步,只要杀掉刘修,汉军同样会失去指挥,胜负尚未定论,又有何惧。檀石槐听着身后的喊杀声,再也不做任何迟疑,举起战刀就冲了上去。
“杀!”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一直警惕的注意着他的两个虎士听到他的喝声,还没来得及举起刀,他的刀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哧哧”两声轻响,刀锋割断了他们的咽喉,鲜血飚出。
“好快的刀。”刘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他的眼力远比普通人强,一般人觉得很快的手法在他的眼里却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刚才檀石槐这一刀,他却觉得有些跟不上。
风雪说得没错,檀石槐的武技的确惊人,如果一对一,自己真的撑不过一个回合。
刘修慢慢的吐出那口气,挥了挥手:“把他yòu进来,别让他跑了。”顿了顿,他又对卢夫人和王稚说道:“二位,你们准备了没有?”
“好了。”卢夫人沉声应道。
“那就好,我们联手,斩杀此獠。”刘修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正在虎士包围中厮杀的檀石槐。檀石槐虽然被四面包围,可是他的脸sè却依然平静无bō,甚至看不出一点情绪,他只是不停的挥动手中的战刀和长矛,举手投足之间,斩杀一个又一个虎士,那些由许禇训练出来的虎士在他的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即使是合两人之力甚至三人之力,依然没什么机会挡住他的一击。
快,快得让人捕捉不到轨迹,虎士们的刀刚刚举出起来,他的刀已经到他们的面前,虎士们的矛刚刚刺出去,他已经侧身从缝隙里钻了过来,战刀轻轻的掠过他们的脖子,取走他们的xìng命,信手拈来,如俯拾芥。
高手,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如果不是虎士们奋不顾身,用身体堵死了他前进的路,只怕他现在已经杀到了刘修的面前。
刘修极力让自己的眼睛看着檀石槐,而不是看着那些虎士,这些人都是他身边的亲信,可是今天,他却只能用他们的xìng命来消耗檀石槐的体力。五百虎士,五百xìng命,有可能都成为檀石槐的陪葬。
也有可能是他的陪葬,如果最后他还是死在檀石槐的手中的话。
许禇站在他的面前,背对着他,他看不到许禇的表情,不过他能体会到许禇此刻的心情,看着一个个伙伴被敌人杀鸡狗一样的屠杀,想来许禇肯定不好受,可是到目前为止,许禇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像一座山一样挡在他的面前,作为阻拦檀石槐的最后一道屏障。
檀石槐沉默的厮杀,砍倒一个又一个的虎士,顽强的向前锲进,在他的身后,一百多玄武营的将士牢牢的护住了他的后背,和围过来的虎士展开血腥的搏杀。
玄武营的士卒虽然强悍,但毕竟不是檀石槐,他们和虎士的武力相差不远,在人数占绝对优势的虎士面前,他们虽然很英勇,伤亡却在不断的增加。
战,死战,不死不休!
在檀石槐的身后,韩遂和董卓也在血战,他们奉命截断玄武营的攻势,包围檀石槐。在白天的战斗中吃了玄武营大苦头的他们憋了一肚子怨气,此刻玄武营下马步战,焉有不发泄一番的道理。
董卓吼声如雷,战刀舞得呼呼生风,接连砍倒几个鲜卑人,大踏步前进。李傕带着亲卫紧紧的跟在他的身边,护着他的侧翼。在对面十步,韩遂也在奋力砍杀,段煨手持长矛,头盔已经不知去向,披头散发,一脸的血污,在火光下看起来如同鬼魅。他张大了嘴巴嘶吼着,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血战了大半天,他的嗓子早就吼哑了。
鲜卑人也知道危险,如果被汉军切断这条通道,大王的生死就很难说了,没有了后援,大王再勇猛,最后也会像一头被狼群围住的猛虎一样被分尸,没有一个人能战胜一支军队。他们奋不顾身的向两侧的汉军杀去,希望能把通道打开,让更多的战士冲进来保护大王。
双方胶着不下,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倒了下去,又有更多的人拥了上来。
刘修死死的盯着檀石槐,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荀攸接过了指挥权,正在下令赵云出击,打乱玄武营的后阵,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战鼓声。
荀攸侧耳倾听,瞪大了眼睛盯着远处的沙漠。
几个斥候从夜sè中奔了出来,分别奔向汉军和鲜卑人的阵地。
一个斥候扯开了嗓子,大声喊了两句。战场上喊杀声太大,荀攸听不清斥候叫了起什么,大声问道。不过他的声音同样被淹没了。他连忙挥动手中的战旗,让那个斥候来到跟前。
“大人,吕布大人来援了,他就五里之外。”斥候快步走了过来,〖兴〗奋的大声叫道。荀攸愣了一下,随即大喜,站直了身子向远处看去。
一点火光,忽然跳出地平线,紧接着又是一个,又是一个,渐渐的在夜sè里延续成一道蜿蜒的光线。
“击鼓,命令吕布出击!赵云出击!”荀攸〖兴〗奋的扯着嗓子大喝道。
战鼓声再一次炸响,援军到来的消息让每一个汉军将士都〖兴〗奋起来,他们吼叫着,呼喊着,掀起一阵阵浪潮,向鲜卑人卷了过去。
玄武营士气大落,通路瞬间被挤得只剩下三步宽。
远处传来了战鼓声,喊杀声,一条火龙由远及进,杀向还在阵外的鲜卑人。鲜卑人不敢怠慢,一个千夫长带着骑士们掉转马头,迎了上去。吕布手持铁戟,拼命踢打着战马,压榨出最后一丝马力,向鲜卑人杀了过来。
吕布因为担心被檀石槐咬住,一直不敢离得太近,得到刘修在这里列阵,要和檀石槐死战的消息,他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跟了过来,直到五十里外,听说到双方已经接战,他才放开手脚赶了过来。不过这一路他赶了近两百里的路,体力已经不支,只是看到双方jī战正酣,他才不顾疲劳赶了过来。
吕布赶到,对汉军的士气大有振奋,赵云抓住机会,从阵中杀出,直扑玄武营的中腰。他们一直没有接战,体力充沛,又看着其他人血战了大半天,吃了鲜卑人不少苦头,心中充满了怒火,一出手便是全力一击。
鲜卑人阵脚大乱,他们接不到檀石槐的命令,只能各自为战,一个对付吕布,一个对付赵云,再也抽不出人来支援檀石槐。没有了后援,已经杀进汉军阵中的玄武营顿时感到了强大的压力,他们一个个的倒下去,那条生死通道也被汉军挤压得越来越细,随着最后一个战士被董卓砍倒,终于断绝。
檀石槐心急中焚,阵外形势发生了根本xìng的改变,可是他却被困在阵中脱身不得,虽说眼前还没有生命危险,但随着身边亲卫越来越少,这个危险正在逐步的变大,而他要杀的那个汉子却无动于衷的坐在不远处,冷漠的看着他。
檀石槐压制不住心中的焦急,一直平静的眼神终于松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长啸。
啸声一出,战场上空凭添几分肃杀的味道,离檀石槐最近的几个虎士惨叫着扔掉了手中的武器,痛苦的捂着耳朵,玄武营将士也不例外,脸上都lù出了痛苦之sè,纷纷停住了搏杀,互相掩护着用东西堵塞耳朵,看得出来,他们对这种情况比较有经验,动作很熟悉。
可是汉军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密集的阵势顿时一滞,檀石槐抓住机会,突进三步,挥刀斩杀两名最先反应过来的虎士,再突两步。
“大人,虎啸!”卢夫人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掏出了怀里的青牛角,对准檀石槐奋力吹响。正在大步突进的檀石槐忽然一颤,脚步猛的停了下来,他仰起头,有如实质的目光向刘修看了过来,在刘修的脸上一扫,迅速的落在卢夫人的脸上,冷笑一声,吸了一口气,再次发出厉啸。
这一次,刘修切实的感受到了虎啸的威力,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似乎有人在他耳边用力敲响了洛阳城的那口巨钟一样,浑身的血脉针似的发麻,心跳加速,太阳xué跳得厉害,眼前一阵发晕。
卢夫人脸sè忽然变得血红,她鼓起腮帮子,再次吹响了青牛角。
檀石槐突然转身,横移两步,撞开了两个虎士,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玄武营亲卫却没他这么快,被卢夫人的青牛角击得正着,头一仰,一口鲜血吐出,软软的栽倒。
卢夫人吃了一惊,没等她再次运足力气,檀石槐又是一声长啸,这一次他的目光死死的锁住了卢夫人,卢夫人像是被人狠狠的击了一拳似的,身子往前一tǐng,嘴角溢出了鲜血。她紧紧的握着青牛角,睁大了眼睛盯着檀石槐,努力想把青牛角举到嘴边,却怎么也做不到,呼的吐出了一口血沫,软软的栽倒在地。
檀石槐冷笑一声,xiōng脯剧烈的起伏着,站在原地吸了两口气,正准备冲上来,一个雄壮的身影冲了过来。许禇暴喝一声,一拳击出。
檀石槐连发三次虎啸,又中了卢夫人青牛角一击,血气上涌,面对着许禇的猛击,他避让不及,虽然勉强侧开了身子,还是被许禇击中。轰的一声响,他的身子晃了晃,飞起一脚向许禇踢去。
许禇视若不见,击在檀石槐xiōng口的拳头转势向上,猛击檀石槐的下巴。
两人几乎在同时击中了对方,檀石槐头一仰,一串血珠飞起,向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站住。许禇也被他一脚踹中“噔噔噔”连退三步,险些栽倒,亏得两个虎士抢上前去扶住他,另外两个冲上去,对着檀石槐就砍。
檀石槐真的被jī怒了,他狂啸一声,战刀飞舞,将那两个虎士斩杀,飞奔上前,直扑刘修。许禇喘了一口气,再次迎了上来。
“呯呯呯!”一连串的闷响,檀石槐再退两步,许禇却是一连向后退了七步,猛地撞在刘修的指挥车上,轰的一声巨响,指挥车发出吱吱咯咯的shēn吟,猛的一晃。
檀石槐的嘴角溢出鲜血,他的眼睛也变得血红,恶狠狠的盯着许禇,脚下踩得咚咚作响,简直像是一头巨兽走过。冲上去想拦住他的虎士被他一一击倒,四分五散,根本无能为力。
许禇坐在地上,看着越走越近的檀石槐,咬紧了牙关想站起来,可是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打断了似的,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他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心中的惊骇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也相信了风雪的那句话,檀石槐的武技深不可测,刘修也不是他的对手。
眼看着檀石槐就要冲到许禇的面前,王稚一声清喝,纵身跃起,人在半空中已经长剑出鞘,一抹寒光直奔檀石槐的头顶。几乎就在同时,张飞手中的长矛刺出,如毒蛇般直刺檀石槐小腹。
急奔的檀石槐突然停住了脚步,手中的长刀一dàng,准确的击在张飞的矛头上。张飞只觉得两臂发麻,虎口一阵剧痛,再也控制不住长矛,矛头从檀石槐的身边刺过,挑飞了一片甲叶。檀石槐却一动不动,左手突然向上,紧紧的握住了王稚已经刺到头盔的长剑,发力猛甩。
王稚矫健的身子如同秋风中的一片败叶,甩出去几步远,幸亏是在汉军阵中,被虎士们接住,虽然有些头晕眼huā,虎口流血,却没什么大碍。
一招之内,檀石槐连败王稚和张飞两个高手,旁边的所有人都被他惊呆了,就连许禇都忘了自己的处境,睁大了眼睛。
“叱!”一个人影从刘修背后跃出,正是白衣飘飘的卢夫人,她双手掐着手印,在空中迅速的变幻着,一声虎吼从她耳中即将呼出,檀石槐看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旁门左道!”顺手一挥,左掌从卢夫人的掌影中穿过,狠狠的击在她的xiōng口。
卢夫人半空中的身形忽然倒折,向指挥车撞了过去,青牛角从她的衣襟间滚了出来。檀石槐眼神一紧,忽然身形展动,像一只豹子一样扑了过来。卢夫人大惊,手挥足踢,却依然挡不住檀石槐伸向青牛角的手。
檀石槐已经碰到了青牛角,却没能抓住,卢夫人衣袖一卷,裹着青牛角摔倒在地,顺势一滚,檀石槐大怒,拔步上前,一脚踹了下去。!。
第315章 最后一击
一道寒光,从半空中斩落,利刃破空,发出刺耳的厉啸,虽-没在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滚滚的马蹄声中,但檀石槐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杀气。他猛地停住了脚步,微微的仰起了头,用眼角的余光向上看去。
一口带着长柄的斩马大剑凌空斩下。
檀石槐眉头微微一耸,眼中却lù出了笑意,刘修终于出手了,他从高高的指挥台下跃下,发出了力道十足的一击。檀石槐暗自松了一口气,放弃了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卢夫人,转身向刘修迎了过去。
他的左手在xiōng前绕了个圈,倒卷而上,掌心拍上了斩马剑的刃面,右手倒提战刀,从左肋反liáo上去。
他砍杀了大半天,战刀早就卷了口,但是这卷了口的战刀却带着风雷之声,谁也不会否认,刘修如果被他这一刀劈中,就算不会被劈成两段,断几根骨头也是不可避免的。
寓攻于守,防守和反击同时完成,檀石槐用他的行动完全的诠释了玄武的精妙-。许、卢夫人和王稚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拼命冲了过来,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
檀石槐左手拍在了斩马剑上,凌空斩落的大剑被他拍得偏离了方向,横飞出去,而他右手的战刀已经向刘修的xiōng腹斩了过去。
“大人——”
在惊呼声中,刘修在半空中双tuǐ成一字踢开,一只tuǐ勾在指挥车的栏杆上,另一只脚却向檀石槐的右手踹了过去,与此同时,他松开了被檀石槐拍中的斩马剑,右手在檀石槐面前一掠而过。
檀石槐骇然变sè,他的左手拍中了斩马剑的时候就发觉了异样,气势惊人的斩马剑上并没有应有的力道,仿佛不是被刘修紧握在手中而只是被他从远处扔下来一样。电光火石之间,他发现刘修的右手腕下突然lù出一抹寒光。
檀石槐本能的向后倒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让开了刘修暗藏的这一击。短刀从他鼻尖掠过,鼻尖一凉一滴血珠随着短刀掠起,在空中飞舞。
檀石槐抬tuǐ曲膝,膝撞,脚踢,在身体失去平衡的情况下向刘修发出了还击。
刘修左掌准确的拍在檀石槐的tuǐ上,踢着这股力量跃回指挥车。檀石槐也借着他的力量向后退了两步,重新站稳前弓后箭,战刀紧紧贴着右tuǐ,左手护在xiōng前,冷冷的盯着指挥车上的刘修。
被他拍飞的斩马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刘修站在指挥车上,短刀在手中甩了个刀花,他瞟了檀石槐一眼,忽然笑了:“你认识青牛角,想必也认识这口刀?”
檀石槐一声不吭慢慢的收起了势子,双手扶刀,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他的身边已经没有玄武营的战士但围过来的虎士却被他的威势所迫,只是死死的盯着他,却不敢轻易上前。
许正准备上前,刘修叫住了他:“仲康,你们休息休息。”
许从刘修的声音中听出了刘修的镇静从容,没有多说什么,向后退了一步。
“还要战吗?”刘修伏在栏杆上,微笑着看向檀石槐:“现在跪下投降,还能留一条xìng命。”
“你没疯吧?”檀石槐的脸上终于落出了笑容,充满了讥讽:“我如果想走你拦得住?”
“呵呵呵······”刘修笑出了声,他把玩着手里的短刀,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檀石槐:“你是不是还想说,你现在是考虑要不要取我的首级,给槐纵报仇?”
檀石槐眼角一颤,哼了一声。
“如果在半天以前你有资格说这句话,现在······”刘修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你没有这个实力。我们汉人有句话,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和你交过手,你现在的处境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哼哼,不错,我现在确实很累,很乏,可是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檀石槐站直了身子,伸掉了手中的战刀,走到斩马剑旁,慢慢的弯下腰,捡起斩马剑,左手拄剑,右手并指在剑锋上轻轻掠过,他没有看着刘修,甚至没有看着任何人,全部的心神好象都在剑上,声音也冷得刺骨。“我的境界是虎啸,而你连狮子吼的门都没有踏入,有什么资格和我一战?这个女人本来有机会,可惜,她刚刚踏入虎啸不久,还没有掌握娴熟,否则倒是个劲敌。”
“虎啸?”刘修肩一耸,竟然笑了起来,他对檀石槐招了招手:“来,再吼一声让我听听,只要你吼得出来,我就放你走。”
檀石槐一滞,猛的将眼神扫向刘修,眼中杀气盎然。
“少来这一趟,老子又不是吓大的。”刘修收起了笑容,脸sè一冷:“你是能发出虎啸,可是你刚才已经连发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猛,我很想知道,你能不能打破事不过三这个习惯。”
檀石槐的脸sè变得难看起来,他盯着刘修,手掌在剑柄上慢慢的滑动,手指一根接一根的捏紧。
“从你进阵开始,一共斩杀了七十五名虎士。”刘修从栏杆上取出三支残香,慢慢的捻着:“第一支香,你杀了四十人,第二支香,你杀了二十一人,第三支香,你只杀了十人。”他松开手,将三支残香扔在地上,眼神瞟向了檀石槐,杀气腾腾:“你超出了我的估计,可是你现在也比我预计的要虚弱。你和仲康两次交手,第一次在第二合回就击退了他,第二次却用了五个回合,还中了他两拳。你和卢夫人交手,第一次仅凭一声虎啸就伤了她,第二次却动了拳脚,甚至青牛角就在你眼前,你都没抓住。”他摆了摆短刀:“你要是还能发出虎啸,又何必站在那里不动,来啊,再啸一声试试。”
檀石槐脸sè铁青,眼神有些慌乱起来。他没有想到刘修对他的一举一动看得这么清楚。他虽然没有去数,却也知道刘修所说的数字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误差。他苦战半日,现在已经筋疲力尽非常想坐在地上,又饥又渴,喝上一口水,吃是两块肉好好的休息休息。如果不是体力严重不济,他刚才又怎么能让刘修逃出他的手掌心。
“你已经败了,又何必自取其辱?”刘修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回头看看,你的玄武营全军覆没已成定局,在你的身边,还有两百多虎士,不瞒你说我身后还有五百通晓道术的骑士。我没有低估你,为了抓住你,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不得不说,你让我很失望。”
他指了指檀石槐,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如果你不是亲自突阵,我基本上没有抓住你,可是现在,你一个人在包围之中纵横草原的玄武营已经没有了灵hún,就像蛇没有了头,他们除了全军覆没的命运还能指望什么?”
“你,只是匹夫之勇。”刘修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檀石槐:“你这样的人,看似天下无敌,其实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罢了。你以为现在还是三十年前,你一个人骑着马追杀十几个马贼吗?你以为带着三千玄武营,就能纵横天下?你一直战无不胜,不是因为你真的无敌,而是因为你一直没有遇到直正的对手。”
檀石槐的鼻尖渗出汗水,渗入伤口刺痛让他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他莫名的烦燥起来,觉得再听下去一定会崩溃,不用刘修用手,他就会一败涂地。
他不想再听下下,一句也不想听,他怒吼一声拔步前冲,斩马剑在他手中划了半个圈,带着凌厉的气势凌空斩下。
刘修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在栏杆上,一截手臂粗的木头被他踢断,打着旋,直向檀石槐飞去。檀石槐避让不及,只得强行收住了脚步,一剑斩落。嗤的一声轻响,木头被斩马剑斩为两段。紧跟着,刘修手持另一柄斩马剑凌空扑下,斩马剑带着狂暴的力量向檀石槐劈去。
檀石槐无奈,只得取剑相迎。
“当当当当当当当!”一连串的暴响,刘修一口气砍出了七剑,向前攻出七步。檀石槐咬着牙,眼睛紧紧的盯着刘修,双手抖动,将刘修的攻击一一接住,每接一剑,他就向后退一步,以消解刘修剑上蕴含的力量。刘修砍了七剑,他退了七步。
“喀”的一声,两口斩马剑都禁受不住他们的力量,从中折断,断裂的剑头飞出。刘修长啸一声,挥舞着半截断剑横扫。檀石槐竖起剑柄相迎。“轰”的一声响,两根由硬木包裹竹片制成的剑柄裂开,一根根竹片扫在檀石槐的身上、脸上。檀石槐觉得脸上一阵刺痛,狂吼一声,奋力反击。
刘修一闪而退,一退就是七步,一直退到指挥车前,顺手从张飞手中接过长矛,双臂一振,矛头嗡嗡作响,直指七步外的檀石槐。
檀石槐屏住了呼吸,双手各持一截断柄,慢慢的转过身来,原本苍白的脸变得血红。
“你······”檀石槐瞪圆了眼睛,额头上、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双手握着紧紧的,生生的捏断了剑柄。“你······甩诈。”
话音刚落,一股血箭从他的咽喉处飚出,他晃了两晃,向前冲了一步。刘修二话不说,持矛飞奔,长矛刺出,正中檀石槐的xiōng口,锋利的矛头从前xiōng刺入,从后背刺出。
檀石槐不避不让,再次发力前扑,任由长矛从他的身体中穿过,他厉吼着,扔了手中的断柄,左手抓住刘修持矛的手臂,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右手挥起,狠狠的向刘修的头顶拍落。
刘修大惊,抽身想退,右臂被檀石槐死死的扣住,挣脱不得,无奈之下,他只得曲起左臂挡在头顶,同时抬起右tuǐ,猛的向檀石槐的小腹踹去。
“啪”的一声,刘修只觉得左臂一阵剧痛,接着眼前金星直冒,就像被一头野牛撞中了一样,横着栽倒,所有的一切迅速的离他远去,天地之间只剩下那一声轰鸣。
还有檀石槐厉的狂笑!!。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16章 试探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16章 试探
光和三年,七月。
阳光灿烂,洛阳城一片欢腾,北方传来的捷报让所有人都大大的兴奋了一下。不管朝廷上有什么分歧,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打败了强大的鲜卑人,将不可一世的檀石槐的首级挂在洛阳城门之上,就是大大的吐了一口恶气。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居然拒绝了大汉的好意,如今被我大汉斩首示众,也算是个报应。
天子下诏与民同乐,大赦天下,又赐洛阳附近百姓牛酒,允许百姓结社饮酒取乐。洛阳市的商贾们趁机打出了让利的好消息,引得无数人涌向洛阳诸市,只要有点能力的都买上一些肉,打上一点酒,回家与左邻右舍同乐。至于那些家里穷得没饭吃的百姓来说,他们也有去处,因为不管是袁家还是刘家,都摆出了沿街长宴,各自庆功,不论是什么人,都可以吃个饱,喝个痛快。
一时间欢歌笑语满城。
天子穿着合体的长衫,混在人群之中,笑容满面的看着街道两侧的酒席,蹇硕陪着笑脸走在他身边,王越、史阿佩着长剑,警惕的注意着四周,虽说前后都有不少乔装的虎贲郎警戒,但是这里人太多了,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们俩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要那么紧张嘛。”天子笑道,“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谁还有心情杀人?”
王越笑笑,但笑容非常勉强。
“蹇硕,快,那里有个位置。”天子手一指,蹇硕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好容易空出来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天子跌足长叹,抬手给了蹇硕一个脑崩骂道:“你怎么这么笨,连个位置都抢不着。”
蹇硕陪着笑:“陛……”
“陛你老母啊。”天子劈手又是一下。
蹇硕苦着脸,却不敢呼痛,连忙改了口:“公子,是臣……我失口了。不过公子啊,这里这么多人,一股汗臭味,你哪能吃得下啊,要不,我们还是到府里找个位置?”
天子吸了吸鼻子,也觉得有些道理,这里虽然有肉香、酒香,但是汗臭味的确也不小。他耸了耸肩,向府门走去,刚踏上台阶,两个中年青衣汉子拦住了他们,客气而坚决的说道:“诸位,请在外面用餐……”
王越抢前一步,拦在那两个汉子的面前,从怀里掏出虎贲的腰牌在他们面前一晃。那两个汉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撩起衣摆就要下跪。王越一伸手,托住了他们两个:“不要惊动别人。”
那两个汉子会意,连忙把天子一行让了进去,随即把消息报告给家丞安权。安权一听,不敢怠慢,立刻让人加强戒备,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府,然后陪着天子直入后院。
清脆的笑声在后院飘荡,皇嫡子刘协满头大汗的在假山之间来回乱窜,每一个缝隙都不肯放过,一一查看,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藏在里面的刘和。他大笑着,伸手把刘和拉了出来,拖着她向水池中心的凉亭走去。
“阿母,阿母,我找到妹妹了。”刘协骄傲的叫着。
长公主放下书,看了他们一眼,扑嗤一声笑了出来,拉过刘协搂在怀里,从袖子里拿出丝帕,擦去他额头的汗珠,怜惜的说道:“看你,一身汗,也不知道歇歇。”又拉过文静羞涩的刘和,擦去她鼻尖的泥土,然后点了点她的小脸蛋:“看,这才漂亮嘛,以后可别躲在那些地方了,脏。”
“嗯。”刘和听话的点了点头,乖巧的倚在长公主身边。
“没关系。”刘协大声说道,还用力的挥了一下袖子:“阿翁在北疆与鲜卑人作战,击杀檀石槐,都流了血,受了伤,我们流点汗算什么。以后我还要和阿翁一样去打仗,去杀蛮胡。”
“小孩子家家,打打杀杀的可不好。”长公主沉下脸教训道,“你们要先读书,读了书,遵守圣人的教诲,以后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知道打仗有什么用?”
刘协缩了缩脖子,转身就要溜。一头撞进天子的怀中,他抬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也不顾手脏,一把抱住天子的手臂,大声嗓道:“士毅阿叔,你来啦。”
长公主一看,连忙起身要跪。天子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一把抱起刘协,夸张的笑道:“呀,又重了,叔叔都快抱不动你了。”
“吼吼吼……”刘协得意的仰起脸:“我吃得多,不像妹妹,每次吃饭只吃一点点。”他又抱着天子的脖子撒娇道:“阿叔,你这次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天子眨了眨眼睛:“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我想要个壶。”
“你喜欢叔叔做的壶?”天子忍住笑,怜惜的目光停在刘协的小脸上,舍不得离开一刻。
“是啊,叔叔做的壶最好看了。”刘协手舞足蹈的说道:“上次我把你送我的壶算给昭姬姊姊,她让我亲了呢。”
天子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笑容很怪异的问道:“那你这次想要个壶,又想送给谁?”
“给阿长,他说了,我送他一个壶,他就帮我打架。”
“阿长?谁是阿长?”
长公主插了一句嘴:“曹操的儿子曹昂,他说不清,一直说成阿长。”
天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用力的晃了晃刘协:“行,行,我明天就让人送一个壶来。不过,今天阿叔没带壶,阿叔给你带了些别的好东西。”
“谢谢阿叔。”刘协晃着天子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问道:“有没有妹妹的?”
“有,有。”天子乐不可支,放下刘协,让蹇硕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礼物,走到长公主面前,轻声说道:“朕这皇儿还真会拉拢人啊,拿朕亲手做的壶去送人。”
长公主含笑道:“皇嫡子善与人相处,几个年龄相近的孩子都喜欢他,将来一定是个能得臣下效忠的明君。”
“长公主教得好。”天子笑道:“看来当初把他寄养在这里是对的,要是在宫里长大,哪能有这样的见识。”
“蒙陛下和皇后信任,是臣夫妇莫大的荣幸。”
“嘿嘿,也是朕的荣幸。”天子很随便的靠着栏杆坐了下来,看着水池中吐着泡的小鱼,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北疆打赢了,朕非常满意,将士们的赏赐,朕正在让宋奇抓紧时间办理,只是时间可能略迟一些,要等到十月才能到北疆,你让他耐心一点。”
长公主点头答应,没有多说什么。仗是打赢了,但是钱也用光了,天子现在没有钱赏赐立功的将士。原本这些都是由袁家自筹的,可是现在大家还在争功,在功劳确定之前,谁也不肯拿钱出来。袁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却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如果天子不肯给袁家加官进爵,袁家自然不肯再做这个冤大头。
“你不用担心他的伤。”天子觉得心情有些沉重,换了一个话题:“他的头不碍事,只是手臂断了,还需要些时日。他身体好,朕又派了最好的太医去,不会有问题的。”
“多谢陛下。”
天子笑了笑,“我想让他回洛阳养伤,让他回来帮着朕教导皇子,同时也让你们夫妻团聚,你看可好?”
长公主脸一红,再次磕头谢恩。
天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为朕出生入死,朕不会亏待他,朕要赐他无上的荣华富贵,让天下人都知道,效忠于朕,才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长公主低头不语。
……
杨树湖畔,一座新城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之中。这座城规模并不大,目前在建的也只是衙城部分,方圆不过百步,但是这座城却有着一般城池没有的荣耀:这是天子赐名的落日城,以嘉奖刘修在落日原斩杀鲜卑大王檀石槐的功勋。一块由天子亲自书丹的御制纪功碑已经从洛阳运到,就安置在府寺的堂前。
刘修脖子里吊着绷带,打量着碑上天子秀丽的字体,沉默不语。天子来了诏书,拜他为镇北将军,继续兼领并州刺史。只是考虑到北疆战事告一段落,他又有伤在身,所以让他主持完了落日城的落成典礼之后就回洛阳,既是放假与家人团聚,也是参加洛阳的庆功。
从北中郎将升为镇北将军,相对于斩杀檀石槐的功劳来说并没有什么,刘修只是想不通天子为什么这么急的把他调回洛阳,好象不应该是养伤这么简单,联想到天子之前安排了几个宗室到各州任刺史的事情,刘修觉得天子这个诏书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
这个时候回到洛阳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贾诩、荀攸站在他的身边,目光同样落在碑上,神情却有些不同,贾诩很平静,眼中甚至看不出一点喜悦,荀攸却抚着颌下的短须,眼中露出些许欣慰。刘修听从了他的建议,全力一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斩杀了檀石槐。可以想像,鲜卑人已经成了一团散沙,再也没有大举入侵汉境的实力,对于风雨飘摇的大汉来说,这无异于松开了一根勒在脖子上的绳索。
刘修转过身,慢慢的向湖边的营地走去,贾诩和荀攸紧紧的跟在后面。风雪在湖边铺好了坐席,放好的案几,小道士张修带着几个卫士正在钓鱼,不过收获有限,因为张鲁、张卫兄弟和吕布的闺女吕小环三个娃光着屁股正在水里打水仗,水花四溅,就算有鱼也被吓跑了。
吕布抱着酒壶,对张飞挑了挑剑眉,得意的问道:“我家丫头怎么样?”
张飞眨了眨眼睛:“虎父有虎女,像你吕家的人。”
吕布嘎嘎一乐:“你这竖子,和大人一样,就是嘴损,骂人不吐脏字。我吕家人怎么了?不比你一个屠夫出身的好。”
张飞淡淡一笑,也不生气,刚要说些什么,听到刘修的声音传了过来,连忙站起身来。吕布看着女儿自得其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酒,也没注意到刘修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刘修一看他喝酒的姿势,知道这壶已经快见底了,不满的叫了一声:“喂,吕奉先,你给我留点行不行?”
吕布一愣,这才发现刘修他们已经回来了,他晃了晃酒壶,尴尬的笑了一声:“大人息怒,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说完,爬起来拍拍屁股,一溜烟的跑了。
“翼德,你去重拿些酒来,这竖子喝得晕乎乎的,我怀疑他能不能走到辎重营。”
张飞忍着笑,起身去取酒。刘修三人入座,拈了一颗盐豆子扔进嘴里嚼了嚼,然后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文和,我马上要回洛阳了,这里的事就交给你。”
贾诩点点头,“请大人放心,我一定确保并州无失。”刘修升任镇北将军,贾诩也水涨船高,升任镇北将军长史,在刘修不在的时候坐镇落日城,全面负责对鲜卑人的相关事务。原本鲜卑人的事是由护乌桓校尉兼领的,现在转移到镇北将军府。
“大战已经结束,但除了我之外,所有的封赏都还没有下来,时间等得长了,将士们会不安。”刘修有些挠头,“我回洛阳之后,会尽快安排一批钱来,你把我们缴获的牛羊也清点一下,先把战死和受伤将士的抚恤发下去。他们已经流了血,不能让他们再流泪。”
“喏。”贾诩躬身施礼:“我一定优待处理他们的事。”
“北疆暂时不会有大的战事了,抓紧时间让他们回家探亲。以镇北将军府的名义向胡市上的商人赊欠一些商品发给战士们,别让他们空着手回家。”
刘修接连吩咐了几件事,贾诩一一应了。过了一会儿,张飞拿了酒来,张修也烤好了鱼,三人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事。北疆战胜,但是遗留问题也不少,在高兴之余,他们都有些担心。可以想像,刘修这次回京也不会太舒服,遇到这种情况,贾诩跟着去是帮助最大的,但是他现在身负进一步分化鲜卑人的重任,刘修只好自已一肩挑了。
“我们要回洛阳了。”张卫一边啃着烤鱼,一边对吕小环说道:“你去过洛阳没有?”
吕小环摇摇头,“洛阳好玩吗?”
“当然了。洛阳有十个……不,一百个九原城那么大。”张卫张开双臂,向吕小环演示了一下洛阳的庞大,“洛阳城可热闹了,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有很多很多好玩的。”
“哦。”吕小环的有些羡慕的看着张卫:“有好看的衣服吗?”
“有,有很多很多。”张卫夸张的说道:“洛阳有好几个市场,每一个都比这里的胡市大,在那里卖衣服的地方就有一个九原城大,有各种各样的好看的衣服。”他仔细的看了一下吕小环一丝不挂的身子,老气横秋的点点头:“你要是穿上那样的衣服,你就是洛阳城最漂亮的女人。”
“不对。”张鲁打断了他,不满的横了他一眼:“英子姊姊才是最漂亮的。”
张卫愣了一下,连忙改口道:“嗯,你是洛阳城第二漂亮的女人。”
吕小环沉下了脸,不高兴的踢了一脚水,转身就走。张鲁可怜的看了看张卫,“你惨了,说错话了。”张卫挠了挠头,连忙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叫道:“小环妹妹,小环妹妹,你是九原最漂亮的女人。”
远处的刘修扑嗤一声,嘴里的酒从鼻子里喷了出来,酒水辣得他鼻子又酸又疼。
……
贾诩给对面的儒生斟满了酒,轻声把刘修的决定说了一遍,儒生不动声色的听着。
“先生,我觉得天子调将军回洛阳不仅仅是养伤那么简单。他有可能会在洛阳停留一段时间,而且我觉得天子这次只是封他为镇北将军好象有些薄了,和他以前对将军的宠信有些不符。”
儒生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么想,之所以只是拜他为镇北将军,一方面可能是先堵住袁家的嘴,另一方面可能也是为了让他能名正言顺的继续掌握并州的兵权,毕竟他能依靠的也就是这些。”
贾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唉,当初他不听我的,非要杀了檀石槐。如果檀石槐不死,北疆兵权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说了。”儒生微微一笑:“你不是还在北疆嘛,如果需要,随时可以挑点事出来。他不在北疆也好,如果北疆兵力太多,和连和慕容风多少还要有些顾忌,未必会那么快的撕破脸。”
贾诩没有再说什么。檀石槐死了,鲜卑人四分五散,天子认为北疆大局已定,不仅下诏撤回袁绍手下的大军,就连刘修手下缺损的兵员都诏令暂时不要急于补齐,实际上是变相的裁减了北疆的兵力。这当然和朝廷严重缺钱有关,但也很难说天子是不是有意要遏制刘修的兵权。
好处也不是没有,就是这个儒生所说,北疆兵力削减,鲜卑人的压力就小了,他们内乱的可能性就会增大。据消息传来,和连因为得到了刘修的通知,又有西部鲜卑的红日部落和中部鲜卑的虎部落的支持,抢先称王,慕容风实力不济,无法反抗,目前只能以弹汗山王庭还在汉人手中为由,要求和连夺取弹汗山再继位。和连为此派人来和刘修商量,能不能把弹汗山还给他,让他名正言顺的继位。只是弹汗山目前还在袁绍的掌握之中,刘修也做不了主,只好暂时搁置了。
可以想见,和连和慕容风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和解,内乱在即。
“先生有洛阳之行的打算吗?”
“你觉得呢?”那人反问道。
“我觉得先生应该去。”贾诩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我看得出来,他是希望我去的,只是和洛阳的事情相比,他觉得北疆的事更重要,所以,他没有强求我跟着去。”他沉吟了片刻:“荀攸很聪明,可是他毕竟是颍川名士子弟,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但肯定他的想法肯定不会和我们相同。而且他也年轻,没有经历过宦事,在用兵上有天赋,在心计上还缺些火候,再历练三五年也许才能成熟。”
儒生不置可否的笑笑:“你是说他可能向着天子更多一些吧。”
贾诩没有回答,但神色已经表明他的态度。儒生抚着胡须思索片刻:“既然如此,那我就到洛阳走一趟。不过,我不和他同行,还是到洛阳先看看情况再说,总不能空着手去见他。”
贾诩笑了:“以先生腹中的学问,空着手又何妨。”
……
八月,刘修又一次来到晋阳学堂,站在那间熟悉的屋子前,刘修瞟了风雪一眼。风雪低下头笑了,走到刘修身边,挽住了刘修的手臂,俏声道:“今天还住这间?”
刘修咂了咂嘴,佯作担心的说道:“不知道会不会再地震啊。”
风雪红了脸:“地震也没事,今天我保护你。”
刘修无声的笑了,用小指在风雪的手心挠了挠。风雪吐了吐舌头,松开了他的手,提着裙脚跳进了屋子。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屋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相关用具一应俱全。那张床上罩着浅蓝色的纱帱,也就是蚊帐。只是这顶纱帱与常见的纱帱比起来要稀疏更多,几乎是透明的,想必通风性更强。更让刘修感到好奇的是,这屋子里还安装了一座漏壶,就是那种看起来非常复杂的计时工具。
“这个计时还在其次,主要是降温。”蔡邕见刘修的目光落到漏壶上,连忙解释道:“这些水都是从山上顶下来的泉水,又凉又甜,有了这个漏壶在屋里会凉快许多,夜里睡觉还要盖上薄被才行。”
刘修恍然大悟,风雪却惊呼起来:“你们……你们太奢侈了吧,用琉璃做窗户?”
刘修一愣,这才发现窗户上不是糊的纸,而是镶着一块块巴掌大的玻璃,虽说这些玻璃还带着淡淡的绿色,里面还有不均匀的小气泡,但是在这个时代,玻璃还是非常难得的工艺品,用来做窗户还是太奢侈了。
“道学院做观天镜的废料。”蔡邕笑道:“那帮臭道士说要改进生火珠,做一个大的观天镜,结果花光了将军给他们的配额也没做出来,没办法,只好废物利用,把那些做废的材料回炉烧成窗户了。别说,这倒是个生财之道,现在晋阳城喜欢这种窗户的人还真不少,他们也赚了不少钱,现在又能重新开工了。”
刘修笑了:“怎么,能赚钱了?”
“赚了一点,我们也跟着沾了些光。”蔡邕笑眯眯的说道:“晋阳学堂打算在今年维护的时候,把大学堂的窗户全部换成这样的,冬天读书时就不用点那么多灯了。”
刘修高兴的连连点头,风雪听了,也心动不已的说道:“夫君,给我阿爸送一些去吧,这样他不出屋子就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了。”
“行,行。”刘修笑得合不拢嘴。虽然这些玻璃在他看来全是残次品,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更重要的是这些道士知道用自己的技术赚钱,自已养活自己了,这才是一个大进步,也算是走上了产学研一体化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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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黄巾乱 第317章 为富且仁
第四卷黄巾luàn第317章为富且仁
蔡邕见刘修兴致很高,立刻邀请刘修去参观作坊。由网友上传==刘修虽然有些累,可是被这个消息所鼓舞,也欣然前往。
作坊并不大,只是学堂的一个角落里的一间房,几个天师道的道士正在炉子前面忙活,他们将熔好的玻璃倒在一块块泥范中,泥范一尺见方,等冷却下来就是成型的窗户玻璃。
卢夫人正在工作台前,一看到刘修进来,她连忙招呼大家过来见礼。刘修心情非常好,笑容满面的向大家致意,然后就转到了工作台前,让他们继续工作。看了一阵之后,他摇了摇头。
卢夫人有些紧张:“大人?”
负责作坊的一个老道士走了过来,非常拘谨的向刘修行了礼。刘修还了礼,微笑着问道:“你们赚的钱能抵得上成本吗?”
老道士仔细的盘算了一下:“大概有一成利。”
刘修笑笑,这比他估计的要高一些,大概是因为这东西对他来说很平常,但是对其他人来说还是很贵重的,价格卖得比较高。不过,对于一个新出现,并且带有一定技术含量,又是独家经营的产品来说,一成的利显然太低了。
“你们这个东西,至少应该有翻倍的利润,甚至可能有两倍到三倍的利。”刘修指了指那个没有一张chuáng宽的cào作台:“而且你们的产量也太小,靠这速度能赚几个钱啊。”
“大人言之有理,就是速度太慢了。”老道士陪着笑,用热烈的眼光看着刘修:“我们人手太少,还要huā时间做观天镜,实在忙不过来啊。”
刘修一下子就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想增加人手?”
老道士笑着,连连点头。
“不行。”刘修很直接的打断了他的希望,“增加人手,就要增加配额。我现在很穷,没有钱给你们。”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很认真的看着老道士:“道长,你知道吗,你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拿着至少四百石的年俸,你们不需要养活仆从,你们实际所得比一个县长还要高,增加一个人,就要增加四百石的开销,以目前并州的粮价计算,就是六万钱。”
“大人说得对,大人说得对。”老道士有些沮丧,却不敢lù出来,只好连连点头。
刘修进一步的开导道:“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稍加训练,他们不会做得比你们差。晋阳的佣钱行情好象一个月只有一千五到两千吧。一年下来,不过两万到两万五千钱,至少比你们少一半。”
老道士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顿时眼睛发亮。
“而且我请你们来,是为了研究新技术,却不是要你们做普通cào作工。”刘修进一步的开导他们。他huā相当于一个县长的薪资让他们在这里开发新技术,结果这些人把自己搞成了cào作工,这个成本实在太高了,而且很不值得。他给他们出主意,先找一些工人来做,人工成本不到一半,自然可以赚得更多,而且又提供了工作机会。道士们还把主要jīng力huā在研发上,一有新的进展,就可以在自己的作坊里试验,然后推出新产品。研和产要有联系,但不能hún为一谈,道士和工人各有分工,这样才能不断的有进步。如果道士们把所有的jīng力都放在这些简单的活计上,不仅是人才làng费,技术进步也必然大受影响。
“比如说我,我是个将军,当然要作战,可是如果我早是像一个普通的战士一样去厮杀,那怎么行?”刘修指了指打着绷带的左臂:“喏,这就是代价。”
旁边的道士见他拿自己调侃,而且把自己临阵格杀檀石槐这样的大功当成一件不适当的事,都不禁笑了起来,他们明白了刘修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修继续循循善yòu:“把具体的生产jiāo给工人做,你们要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比如怎么除去这些气泡,比如怎么做得更平整,有气泡的和没气泡的,那价格可不是一回事啊。”
老道士开心的连连点头。
刘修又给他出了个主意,比如说,在做得很平整的玻璃上镀上金或者银,做成镜子,那可比做窗户值钱多了,而且做镜子不需要太大,巴掌大的一块就够了。
老道士半信半疑的应了,刚才刘修说的那个经营之法他非常赞同,可是这个把玻璃做成镜子的建议他却觉得有些不太靠谱。镜子都是铸的,哪能用玻璃做,这能行吗?
卢夫人注意到了老道士的不以为然,她最后留了下来,很严肃的对老道士说,你别以为刘大人对这些工匠之事不熟悉,他在洛阳能够站住脚,就是因为他对汤饼做出了重大改进,当时的罗敷面馆,现在的太极道馆,都是刘大人的手笔,如今并州各地流行的面馆,严格说起来都是大人的成果。老道士听了,这才不敢大意,答应立刻安排人去试。
第二天,王允、郭缊带着一帮并州豪强来到晋阳学堂。当初刘修和他们的契约三年将满,是到了签订新的合约的时候了。这三年多来,他们借了不少钱给刘修,最怕的就是刘修拍拍屁股就走了,刘修升任镇北将军,继续兼任并州刺史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最大的利好消息。
刘修特地请他们在自己的住处喝茶,商谈续约的事情,为的就是让他们看看这玻璃的妙用。其实王允他们几个家里都有了这样的玻璃,不过大部分还是只安装在书房的窗户上,谁也没有奢侈到所有的窗户都改成这样。那些实力较弱一些的豪强虽然没有买,但多少也见过,只是刘修这间屋子装的玻璃实在太多,屋子里不用点灯也亮堂堂的,着实让人羡慕。
“今年年底,晋堂大学堂将会装上这种窗户。”刘修笑道:“我希望,十年之后,你们家里的窗户也都能改这样的。”
郭缊笑了,拱拱手道:“大人,别说十年了,只要能在二十年之内,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笑着附和,只是还有拘谨。
“其实也没那么难啦。”刘修摆摆手,示意大家轻松一些。“就比如说不久前结束的这一战,我原本计划就是要先准备五到十年,从来没想到会在这个时代开战,也没想到我们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可是,我并不后悔当初五到十年的计划,毕竟即使是现在来看,当时的计划也没什么错。”
王允等人纷纷点头赞同。这一仗是打赢了,可是遗留的问题也非常多,朝廷没钱,将士们的赏赐到现在都无法落实。如果按照刘修当初制定的计划,准备五到十年,有了一定的积累再打,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局促的情况。如果不是刘修在落日原击杀檀石槐,这次大战的总体结果只能说是惨胜如败。
从大战的话题延伸开去,刘修先感谢了并州世家、豪强对他的大力支持,然后说,大战已经结束,接下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军费开支会大量降低,所以大家可以放心,我不会再向大家赊借大量的钱财。
“今天是最后一次,我向大家借一些钱来给立功的将士们发抚恤。”刘修拱拱手:“我也知道诸位已经尽了力,家底也被我掏得差不多了,可是那么多将士为了家国与鲜卑人以命相搏,如果连一点抚恤都拿不到,未免有些让人寒心。我恳请诸位慷慨解囊,让他们能安心的回家看望家人,能觉得这次征战是值得的。”
王允没有吭声,刘修前后几次向他们借钱,按当初的估计,未来十年的赋税都已经是他们的了,再借钱?且不说大家手里也不宽裕,就是有,刘修能还得起吗?
“大人,我们也知道将士们征战辛苦,大人为了斩杀檀石槐,还受了重伤,我们并州人都非常感柔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大人也清楚,我们虽然没有亲自上阵,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在位的不少人家里现在也没有存粮,只能全家食粥了。”
刘修连连点头:“我知道诸位也为难,不过,我向诸位保证,这次借的钱在年底之前一定还清,绝不拖欠。”
“年底之前?”大家都有些不太相信,刘修现在穷得丁当响,年底之前他能还这笔债?
刘修解释说,天子安排隐强侯宋奇到jiāo州贩卖,所得的钱款就是给将士们的赏赐,只是因为谁也没想到大战结束得这么快,所以这中间有个时间差。你们现在把钱借给我救个急,等宋奇从jiāo州回来,我就可以有钱还给你们了。万一宋奇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赖帐,我就是把京城的产业全卖掉,全家搬到晋阳学堂来住,也绝不赖你们的帐。
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王允等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大家凑了一下,凑了三千多万,离刘修需要的数目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刘修知道他们最近的确被他榨得差不多了,也不勉强,剩下的只好再想办法。
这打仗只是烧钱啊,不到半年的战事,估计前后砸进去的钱有四五十亿,现在有两万多战死的将士要抚恤,五六万立功的将士要赏赐,没有二十个亿大概也摆不平。如果全靠朝廷,上自天子,下至百官,把嘴全缝起来不吃不喝,也需要两到三年才能付清。
这也就是袁家为什么硬气的原因,目前只有袁家这样的号召力,能在短时间内筹集这么多钱粮,当年他们也不是白给的,天子一天不给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就看天子一天好戏。
做皇帝做到这个地步还真是没面子,想必天子那颗敏感的心又在熊熊燃烧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商量条约,经过三年的运行,他们从中发现了一些不太合理的地方,做了一些改进,争论是免不了的,但好在大家的利益方向一致,有分歧也不是原则xìng的。王允拿出经过他们讨论修改的新条约请刘修过目,刘修接过来,轻轻的放在案上,用手拍了拍,脸上还带着笑,只是眼神却变得凌厉起来。
看到这一幕,王允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也发现了异常,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紧张的看着刘修的一举一动。刘修刚刚还有说有笑,现在却lù出这个表情,莫非是因为他们借钱不爽快?
刘修沉默了好一会,这才慢慢的抬起来,扫视了众人一眼:“诸位还记得三年的约定,很好。不过我想问一句,你们记得三年前我们签订契约,可记得三年前我们约定的具体内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刘修究竟想说什么,这三年来他们对刘修的支持不少啊,特别是去年袁家想夺并州,他们可是选择了继续支持刘修的,要不然他哪有机会立功。
他们屏住了呼吸,静静的听刘修说什么。
“诸位虽说都是世家、豪强,可是你们也都是读过圣人书的,这仁者爱人的道理想必都不会不懂,我当初就说,希望大家要向子贡学习,致富的同时不要忘了仁义,不要做富而不仁的恶霸,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刺史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些话,我写在前面的总纲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可是我发现,好象你们都没有太在意。”
他接着点出了几个人的名字,那几个人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不知道刘修为什么会特别说到他们。
“我接到举报,你们家的作坊存在压榨工人工资,随意延长劳动时间的情况,这不仅与圣人的教诲相违背,同时也违反了我们当初的契约,我想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根本没把这份契约放在眼里,故意以身试法?”
那几个人的脸sè顿时变了,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他们虽然不觉得这些事是什么大事,可是刘修专mén把这件事提出来,那就不是小事,如果再因此不签契约,他们的罪名可就大了。
刘修盯着他们,厉声喝问:“有没有这么回事?”
几个人迟疑了片刻,先后点头承认。
刘修冷哼了一声,“鉴于你们的情况还不是很恶劣,而且没有闹出人命,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希望你们尽快整改,并按照相关的规定对那些工人做出补偿,否则,我将依据契约上赋予我的权力,对你们进行武力干涉。”
不仅是被点到名字的几个人又羞又愧,连连点头答应,几乎是所有的人都骇然变sè。刘修为了这件事出言要用武力威胁,这可不是小事情。有的人隐约想起来,好象那份契约上的确有这么一条,当时只是觉得刘修是装mén面用的,没曾想他现在真的要动手了。
刘修转过头看着王允:“我要求刺史府的相关人员对此作出解释,这样的事我都知道了,为什么刺史府一直没有报告?你们如果知道了却不报告,你们是渎职,是无德,如果不知道,你们是失职,是无能,不管怎么说,你王允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根据当事者要避嫌的约定,我现在停止你的别驾职能,刺史府由郭缊负责,对相关的责任人的查处事务将由温恕负责。”
王允面红耳赤,如坐针毡。
刘修严肃的看着面sè各异的众人,声音很严厉。“人无信不立,既然签订了契约,我们就要遵守。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不履自己的诺言,所伤害的不过是一两个人,可是如果我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不履行自己的诺言,受伤害的就可能是一批人,最后伤害的就是我们自己。商鞅尚且知道立木取信,难道我们这些信奉仁者爱人的人只会把信义二字放在嘴上?”
刘修转过头,盯着王允的眼睛:“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做出这样的事,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会把你所做的事当作典型通报全并州。我也希望你能做一个真正的汉子,勇于面对自己的错误,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逃避现实。子师,你如果连做一个州别驾都不能秉心持正,又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王佐?”
王允无地自容,伏在不起。
“温君,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希望看到你的调查结果。”刘修把目光转向温恕:“我想请你明白,我请你去做调查,并不是因为你和子师有什么关联,而是因为你没有在并州担任任何官职。希望你能秉公办理,不偏不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能够经得起所有人的质疑,包括子师。”
温恕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开始以为刘修把这个任务jiāo给他是给他一个报复王允的机会呢,听了这句话才知道不是那么简单,调查结果必须做到确凿无疑才行,nòng不好他也会和王允一样被通报全州。成则名声大噪,败则身败名裂。
刘修又苦口婆心的讲解了一些道理,让这些世家、豪强在剥削百姓的同时能够留点余地。他用朔方、五原两郡做例子,这两个郡因为冬天的时间长,手工作坊很多,生产的大量物品除了供给军用之外,还有不少民用物品,这些民用物品一部分用来和鲜卑人做jiāo易,一部分内销,如果不保证那些百姓能拿到自己应得的工钱,他们哪来的钱去买这些货物?
钱,只有流通起来才能产生价值,堆在钱库里就是一堆铜而已。百姓有了钱,才可以拉动消费,你们生产的那些货物才能销得快,才能产生利润,如果百姓没有钱,你们卖给谁去,互相jiāo易?就算你们都有钱,消费得多,可是又能消费多少?
这些人对刘修的话半知半解,有的人听得明白一些,有的人却不以为然,不过有契约在,他们也不敢明着硬扛,圣人经典可以当个屁,可是刘修的武力却是实实在在的,连王允这样的名士都被刘修制住了,其他人更不敢轻举妄动。
“契约先留在我这里,我看了之后,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会和你们续约。”刘修扫了众人一眼:“不过,我希望你们认真对待这份契约,不要以为这只是几句空话,要不然的话,我将非常乐于看到毁约的结果。”
众人凛然心惊,如果毁约,他们就惨了。刘修手里有兵,他们根本不是对手,现在做任何有背契约的事都是在玩火。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王允和温恕,特别是那些没有违背契约的人,在他们看来,王允包庇那几个违约的人实际上是对没有违约的人的不公平,他不仅辜负了刘修对他的信任,同样也辜负了其他家族对他的支持。而温恕能否尽快拿出一个让刘修满意的调查结果,在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这份契约能否再签三年。这不仅是能不能发财的事,而是他们能不能收回投资的事。
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温恕更是觉得肩上了担子不轻,他们一起离开,却没有各分东西,而是相约在大讲堂里继续讨论,希望能尽快给刘修一个结果,好把契约先签下来,让大家安心。
王允心情沉重,他今天兴冲冲的来,却没料到这个结果,说起来自从刘修到并州,他还是有功的,刘修在这么多人面前斥责他,还要把这件事通报全州,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很想一走了之,可是一想到那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一走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子师,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蔡邕看到王允落寞的背影,心中不忍,走过来安慰道:“将军对你还是器重的,正因为器重,才拿你做个榜样,别人才不会说三道四。将军这么做,也是希望能将契约签下去,否则今天你违背一条,明天就会有人违背三条,这契约不就是名存实亡了,将军如何向朝廷jiāo待?”
王允苦笑了一声,躬身致谢:“多谢先生开解,允知错了。”
蔡邕温和的笑笑:“你是个聪明人,本不需我来饶舌。只是我在晋阳学堂住得舒心,不想刚刚看到一点起sè就毁了,所以才来多几句嘴。子师啊,我要说的倒是另外一件事,学堂办了三年,马上就有一批学生要毕业了,如何安排他们的就业,你还要和将军多商议才行啊,要不然,这里又将变成太学,空有学生无数,却违背了当初设立的本意。”
王允一拍额头,感jī的一笑,这种事蔡邕自己就可以向刘修汇报,让他去说,只是给他一个和刘修sī谈的借口罢了。“我本来就要向将军提及此事,这一打岔,倒是给忘了。请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向将军汇报。”
蔡邕哈哈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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