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乐不思蜀
卢氏随即和王稚进行了紧急磋商,在系师张衡逝世之后,王稚等几人辈份最高的弟子已经是卢氏最大的依靠,王稚又在刘修身边,和刘修的关系非常亲近,他的意见比其他几个弟子的意见更为有效。
王稚很担心,他对卢氏说,刘修要的不是道门子弟,而是精通百家技术的人,更接近于墨家子弟。墨家曾经是显赫一时的门派,可是自从秦朝统一天下之后,在朝庭不遗余力的打击下,墨家已经衰败了,残余的门人隐匿民间,可是并未消亡,他们以各种其他的面貌时隐时现,有的甚至融入到其他学派之中,而很多游侠的背后可能就有墨家的影子。
道门中也有这样的人,刘修所习的五行术,就标以墨子的名号,很可能是当初墨家遗留下来的宝物。墨家以能工巧匠出名,他们有这样的宝物更合乎情理。
王稚倒不是担心牵扯到墨门会带来麻烦,他是怕在思想上的混乱会给天师道带来分裂。道门中人信奉老子,讲究谦卑自抑,离世隐居,不问俗事,不争强好胜,而刘修需要是更高更强,他这个思想和道家思想正好背道而驰。
如果接受了刘修这个条件,他们以后宣讲道义的时候,怎么向信徒解释?道门还是道门吗,那不是披了一个道门皮的墨门吗?
卢氏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
两人又找到刘修,说明了他们的担心。刘修反问了他们一句,那就是你们道家输给儒家的原因。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们偏偏要自废武功,你们不死谁死?王稚你每天练什么剑术,干脆到山里找个山洞,把自己封起来练龟息吧。
卢氏说,老子说,因其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庄子说,大树因为有用才被砍,歪脖树因为没用活千年。没等她说完,刘修直接反驳道,我现在很明白的对你们说,你们如果对我没用,我就先把你们灭了。你们要是对我有用,我就支持你们,大家一起发展,明白?
卢氏彻底哑火。
看到他们又气又急的样子,刘修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缓了口气,对卢氏说:“这样吧,要你们一下子转过弯来,我估计也不可能。我现在需要大量的能工巧匠,特别是懂医术的医匠和制造兵器的铁匠,还有种果树经验的人,你们给我多找一些来,思想上的分歧,我们暂且搁置一边,反正在对普通百姓的传道上,我们的态度是一致的,至于读书人,还有时间,我们慢慢讨论再是。
卢氏听他松了口,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生怕刘修反悔,立刻安排人去准备,从鹤鸣山紧急抽调得力人手到并州设立靖庐和治所。两天之后,五百多从陇西、北地、西河一带赶来的天师道信众赶到,他们都是有一定骑射能力的并凉壮士,刘修简单的测试了之后,十分满意,把他们全部拨给了张飞,同时任命了从洛阳闻讯赶来的小道士张修为军曲侯,协助张飞管理这些由道教徒为主的亲卫骑。
刘修随即带着大军赶往曼柏,当于骨都侯带着部众随行。
……
和连听了阿黛拉带回来的话时,还不是怎么清楚,但是看到刘修写的那几个字之后,他全明白了,在草原人不太相同的白晳脸庞顿时气得通红,他咬牙切齿,用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狞笑道:“区区离间计,就想骗我?他也太小看我们草原上的人了,以为我们都是什么也不懂的蛮夷。”
阿黛拉小心的看着和连,她对和连太熟悉了,刘修的话显然挑到了和连的心刺,和连才会lù出如此表情,至于嘴上说的那些不过是怕被人听了去——他总是疑心有人监视他,所以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很少在嘴上说出来,就是和她说,也只有贴在耳边说的话才是真正可信的。
不过他好象已经有很久不那么亲近的和她说话了。
“风雪还在大城塞?”和连偏着头问阿黛拉。
一提到风雪,阿黛拉就眼睛发红,她丝毫记不得风雪为她求情的事,只知道她在辎重营被数不清的汉人士卒玩弄的时候,风雪却穿戴得像个公主,带着几个汉军shì卫风风光光的到辎重营来看她。
“她当然在大城塞了,她就是想去大城塞,要不是她告密,汉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她告密?”和连很意外,细长的眉毛一挑。
“不是她还有谁?汉人劫了我们之后,那个叫刘修的汉人就一路抱着她,她从来没有做过一天的俘虏,整天像个女主人似的跑来跑去,和那个该死的汉人亲热得……让我脸红,臭不要脸的坏女人。”
“有这事?”和连的脸yīn了下来,一根青筋在眼角跳动。
“可不是。”阿黛拉义愤填膺,接着控诉风雪的罪恶,她既然在开始就把风雪当成了叛徒,那自然任何可疑的地方都成了证据,甚至铁狼都成了刘修的shì卫,参与了刘修所有的战斗。
和连再也忍不住了,将刘修的信撕成碎片,全部扔进了火塘。“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灭了整个牛头部落。”
“你要杀风裂?”阿黛拉吓了一跳:“大王和慕容大帅可都是他的好朋友。”
“慕容风?哼哼。”和连狞笑两声,突然沉默下来,不再多说一句话,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好半天一动也不动,只有白多黑少的眼睛不时的动一下。
阿黛拉也不敢动,每当和连出现这种神情的时候,他都是一只非常具有攻击xìng的野兽,如果触犯了他,很可能遭到极其残忍的攻击。以前她没有这样的担心,可是现在她不敢保证和连还会把她那么当回事。
……
刘修到达曼柏,已经得到消息的羌渠迎出五十里,一看到刘修,他就陪着在迎了上来,刘修咧嘴一笑:“右贤王,你好自啊,我们拼死拼活的和鲜卑人打仗,你一个人躲在曼柏享清福。”
羌渠非常尴尬,看了一眼刘修身后的当于骨都侯,“大人说笑了,我是身不逢时,没能亲眼目睹大人再次大破鲜卑人啊。看看当于骨都侯,我就羡慕不已。”
当于骨都侯拍了拍腰间的三十湅清刚环首刀,有些自得的说道:“右贤王不要羡慕,我其实也就没来得及参战,等我赶到朔方城的时候,大人已经把鲜卑人打败了。虽说派了两千人跟着大人去打段松,可惜也只是在旁边看了看而已,大人的长水营太骁勇,五千破一万,轻松得让人难以想象,我是一点功劳也没有。不过大人慷慨,不仅分我战利品,还谢我一口宝刀。”
他炫耀的向其他人展示了一下:“看见吧,正宗的大汉精制三十湅。”
羌渠暗自骂了一声,不再理这个有些受宠若惊的当于骨都侯,抢上一步拉着刘修的马缰,躬身对刘修说:“大人请,闻知大人要来,我已经把曼柏城清扫了一遍,正等着大人的尊驾呢。”
“那有劳右贤王了。”刘修也不推辞,和右贤王并肩进入曼柏城。
这是刘修第二次到曼柏城来,他还住在了上次住的院子里,匈奴人全部住在城外,一来是他们习惯住帐篷,二来曼柏是度辽营的驻营地,没有度辽将军的召唤,他们不能随便进入曼柏城,甚至附近五十里都不行。这次是奉命随同刘修作战,这才能在曼柏城外驻扎。
刘修一住下来,随即向右贤王和度辽营留守的官员询问前线的战事。九原城还在jī战,不过鲜卑人没什么攻城的手段,九原城内的士气又旺,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可能破城的希望。云中打得正jī烈,不过慕容风似乎战意不胜,田晏在武进和成乐两战都取得了胜利,目前已经把慕容风赶到了荒干水以北。
郝昭迅速在地图上标出了双方的位置,刘修看着地图,不知是喜还是忧。如果慕容风真是不敌,那当然再好不过,仗打到这个地步,慕容风等于已经被赶到了云中郡。可是如果他是yòu敌深入呢?那田晏现在就非常危险了。鲜卑人是骑兵为主,一两百里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可是田晏和单于率领的人马中有大量的步行辎重兵,田晏追击得这么快,很可能和辎重兵已经拉开了距离,给鲜卑人留下了偷袭的空间。
按理说,他现在既然看出了问题,就应该提醒田晏或者上前补防,护住田晏的左翼,至少可以让慕容风不能轻易的袭击田晏的辎重营。但是一想到田晏的脾气,他又非常担心如果慕容风不来,他反而会和田晏结下芥蒂。
他犹豫不决,直到吃完晚饭,还在权衡这件事。风雪见他浓眉紧锁的难以决断,心中不忍,最后对他说,“那个什么田大人肯定不是慕容叔叔的对手,你还是快去救他吧,要不再就来不及了。慕容叔叔打仗和你差不多,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是致命一击,绝不留情。”
“是吗?”刘修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在片刻之间做出了决定。他立刻站起身来,先召集几个司马来干会,下令今天在曼柏休息一夜,明天立即出发,让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而徐晃和吕布立即出发,然后又独自忙活了好一阵,整个人才轻松下来,仿佛放下了所有的重担,脸上也lù出了笑容。
“风雪,如果这次化解了慕容风的布局,你是首功。”
风雪笑了笑,却笑得非常难看,也不敢看刘修的眼睛,一个人呆呆的坐了半晌,“我这样出卖慕容叔叔,他知道了一定很生气。”
刘修哑然失笑,他伸手过去捏着风雪的鼻子摇了摇:“傻丫头,你真当我不知道慕容风用兵的特点?你就不说,我也会这么做,只是你这句话,让我少了一些顾虑罢了。”他见风雪不相信,眼珠一转,又摆出神棍的姿势,在指尖凝出那虚拟的火光,装模作样的瞎念了几句咒语,用庄重神圣的声音说道:“我是光明使者,洞彻世间万物,区区一个慕容风何足挂齿。”
“扑嗤!”风雪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收起了笑容,合什祈祷:“真主啊,饶恕这个不信真主的罪人吧。”
刘修一看,沮丧的放开了手,这刚刚从对亲情内疚的坑里跳出来,又陷到对神明内疚的大坑里了,实在没劲。他将风雪拉过来,作出一副急sè的样子,张牙舞爪的说道:“小美人,这儿是我们大汉朝,我还是来教你大汉朝的神明最喜欢的事吧,保证你乐不思蜀……”
风雪一边jiāo笑着一边挣扎着,“什么叫乐不思蜀?”
刘修一愣,这才想起来阿斗还没生,乐不思蜀这句名言还没出现呢。不过这难不倒他,反正风雪也不懂那么多。“乐不思蜀就是说让你享受得都不想回家了,就像卢夫人一样,快乐得不想回到蜀地,这就叫乐不思蜀。”
“大人,什么事能让我乐不思蜀啊?”卢氏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一看到刘修和风雪正搂在一起打闹,刘修的手还很不老实的情景,卢氏一愣,两抹红霞顿时飞上白晳的脸庞,连忙退了出去,站在门外阶下,连声说道:“妾身冒失,请大人恕罪。”
风雪羞不自胜,挣开刘修的手,爬起身来匆匆的跑了。刘修也是老脸通红,不过他毕竟没有风雪那么面nèn,稍微整理了一下,站起来开了门:“夫人请进。”
卢氏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她进了门,入了座,还是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刘修倒是自然,亲给从火塘上取了茶水,给卢氏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问道:“夫人来找我,有什么事?”
卢氏开始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她对刘修说,她对刘修的话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打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转这个弯,一直想来找刘修问问计,本来也不需要这么急,可是她刚刚听王稚说,刘修明天就要出征,离开曼柏。
“大人一出征,不知道又要多少天,妾身怕耽搁的时间太长,所以才匆匆赶来,没想到……失礼了。”
“没事,没事,我和那丫头闹着玩呢。”刘修的确有些遗憾,不过也没那么严重。他下意识的捻着指尖,思考着卢氏的问题,想着怎么解开这个死结,却没注意到他那只手正是刚才准备去偷袭风雪xiōng口的手,此刻一张一合,倒像还是在回味揉捏的那副感觉一样。卢氏看在眼里,不知怎么的,又是一阵脸红,连忙低下了头,以茶遮脸。
“夫人怎么了?”刘修莫名其妙的问道:“火生得大了,热?”
“啊?啊,是有点热。”卢氏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
吕布他们平时一进刘修的屋,都会习惯的把大氅脱掉,特别是吕布这厮,还喜欢把外面的战袍都脱掉,lù出里面结实的xiōng肌。刘修也习惯了,此刻想着卢氏的问题,也没有想太多,顺嘴就说道:“这里又没外人,你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吧。”
卢氏一愣,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刘修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我是说你……你可以把大氅脱了,把大氅脱了。夫人不要误会,不要误会。”
卢氏尴尬不已,只好脱了大氅,叠好放在一旁。她在里面穿了一件大红地葡萄五福连枝纹的蜀锦袿衣,刀圭状的燕尾,系带正在xiōng前,贴身的裁翦极佳的衬托了她略显丰腴的身材。因为跪坐的缘故,当她低头致谢时,交领微微张开,lù出一小片白晳的脖颈。
卢氏的脖子非常好看,细长tǐng拔,两根锁骨若隐若现。可能是因为哺rǔ过两个孩子,她的xiōng部非常丰满,但长期的练习又保持了坚tǐng,没有任何下垂的趋势,是非常符合刘修审美观的那种美。
刘修前世看多了不穿衣服的美女,到了这世之后,除了那次看到王楚的背影怦然心动之外,其他任何时候,哪怕是进了皇宫,他也很少有惊艳的感觉,一方面是阅历太多了,审美疲劳,另一方面也和现代人的审美观有差异有关,比如他就非常不喜欢现在fù女的那种非常夸张的妆容。两片腮红一点chún,在他看来和美其实没什么关系,相反倒是不施妆容的女人更耐看一些。
王楚很少化妆,她是天生丽质,清水出芙蓉。卢氏也很少化妆,她是修道之人,本来就不在乎外面的美与丑。她的美是长期修炼带来的那种气场,可能还有对体质潜移默化的改善。
平时的卢氏很平淡,显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高高在上,让人平添几分肃穆之心,此刻她面颊绯红,仙子堕落红尘,不仅可远观,而且可近玩,那种自然而生的羞怯让刘修心动不已。
“这个……”刘修tiǎn了tiǎn嘴chún,觉得有些干,连忙拿起茶喝了一口,顺便找了个话题:“夫人,蜀中茶的销路如何?”
“还好。”卢氏抬起手,轻轻的掩了一下心口,顺着刘修的话说下去:“这些年喝茶的越来越多了,只是利薄,没多少人愿意做,大部分还是蜀中人自用。”她慢慢恢复了平静,接着说道:“饮酒不利于静坐,所以道门中人经常喝茶,而且喜欢喝净茶。”
她说的净茶的意思就是不加其他佐料的茶,洛阳也有人喝茶,但是他们喝茶的时候要加姜、盐等作料,和后世的喝法差异很大,刘修非常不习惯,对卢氏带的这种净茶,他才勉强找到几分前世一杯清茶,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味道。
两人由茶说开去,慢慢的恢复了平静,语气也渐渐的轻松起来,卢氏再次说到了她的担忧。刘修想了一会,已经有了一些答案。他说,我记得易经里面说,一yīn一阳谓之道,老子的道好象讲柔顺,但也不尽是柔顺,他说不争,但目的却是天下莫能与之争。如果只讲柔顺卑下,是不是只讲yīn不讲阳,有失偏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就说你们奉以为最高道门秘术的房中秘术,也要一男一女,没有只要女人,不要男人的说法。
说到这里,刘修又有些尴尬,但卢氏却很平静,她静静的听着刘修的分析,不时的点头附和或者争辩一两句。最后,她突然提起了一个问题:“大人,你说的国教……是什么意思?”
“国教嘛,就是像儒家一样,成为主导全国的士人的思想的道门。”刘修谨慎的说道:“想当初,大汉帝基初肇之时,黄老道不就是施政圭旨?”
“这……可能吗?”卢氏有些不太自信。
“可能,不过你们得先把黄老道的一些错误观念转过来才行。”刘修咳嗽了一声,“黄老曾经主宰了大汉七十年,最后败给了儒家,这里面有些道理是不可不思。夫人,政因时变,这才叫应天顺人,道法自然。”
卢氏皱了皱眉,她是一个女人,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天师道变成国教这么伟大的事业,她只是想在丈夫张衡死了之后,能够保住这份基业,能让儿子张鲁顺利的继承天师道。如果张衡还在,他肯定会对刘修的话非常感兴趣,可是对她来说,这个任务显然太重了。
刘修给她的,超过了她希望得到了,反倒让她有些犹豫不决,生怕自己承担不起。
“夫人,那是以后的事了,你现在还是先想想在并州传道的事吧。”刘修听了卢氏的担心之后,安慰说:“要想在并州打开局面,没有十年时间,你是做不到的。到了那时候,你儿子张鲁已经成年了,也许根本不需要再由你来奔bō了。”
卢氏这才释然。
“对了,闻说夫人善于卜算,不知道能不能为我卜一卦?”
“大人有疑?”卢氏放下了心中的负担,神情变得轻松起来,用开玩笑的口气对刘修说道:“闻说大人多谋善断,做事果决,平时也不信道术,怎么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要求神问卜。”
“人生谁能无疑?”刘修嘿嘿一笑,“你帮我测测看,我在并州的前程如何。”
卢氏点点头,掏出几枚磨得光亮的铜钱,在手里摆弄了几下,撒在案上。她端详了片刻,掐指推算了几下,眉毛一挑:“恭喜大人,潜鱼在渊,遇风化龙,元亨利贞,大吉,大人一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刘修哈哈一笑:“借夫人吉言,果真如此,一定不负夫人。”
卢氏却摇了摇头:“大人,你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吗?”
刘修一愣,他只是开个玩笑的,哪里会当真,现在见卢氏说得认真,不免有些诧异。“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258章 锯箭法
徐晃在第二天下午于沙陵湖畔发现了鲜卑人的踪影,他还没有看到对方有多少人,但是既然对方绕过田晏的大军赶到这里,人数自然不会少,绝不是他和吕布这一千多人能比的。现在要回去通知刘修也来不及了,在紧急考虑之后,他一反谨慎的常态,下令斥候营不要掩藏形迹,看到鲜卑人的斥候就杀。
与此同时,他紧急通知在他身后不远的吕布,即将与鲜卑大军发生遭遇,请做好准备。不料吕布一听说真的碰到鲜卑人了,立刻兴奋起来,他加速迎了上来,徐晃这时已经探明,对方足足有三千多,是已方的两倍,如果硬碰硬,损失非常大。
吕布不以为然,他拍拍xiōng脯说,我们是谁?我们是大汉北军的长水营,我们是刘大人手下的常胜之师,区区三千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公明,今天看我的。
他让徐晃带着大军埋伏在后面,单戟匹马,往大路中间一拦,火红的大旗执在手中,迎风呼啸,煞是威风。
领军的鲜卑小帅慕容锋听说斥候被人截杀,已经吃了一惊,再听说有汉军拦路,而且是单戟匹马,心中更是忐忑,命令一个百夫长赶来看个明白。不料吕布二话不说,用力将大旗插在地上,催马狂奔,拉弓搭箭,接连射倒了三个,接着舞戟上前,直冲鲜卑人的本阵,一个照面,又挑翻了两个,圈马回来,再杀三人,吓得那个百夫长hún飞魄散,落荒而逃。
吕布拍马狂追三百步,一戟将百夫长挑落马下。
徐晃见势,连忙下令出击,成廉、魏越等人纵马奔腾,一千七百多战士怒声咆哮,如潮水般杀出。鲜卑人见伏兵大起,以为汉人早就埋伏好了,吓得胆战心惊,无心恋战,掉头就跑。
吕布和徐晃随后掩杀了二十余里,才收住了脚步,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一趟遭遇战,他们杀死杀伤鲜卑人八百余,自已却仅仅轻伤了三十余人,无一阵亡,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而吕布临阵杀将,顷刻之间连杀八人,大挫对方的锐气,成了这一仗的最大的亮点。
可怜的慕容锋直到回到慕容风的面前,也没搞清楚汉军究竟有多少人。
偷袭失败,慕容风以为刘修已经赶到,不敢再拖延,立刻带着大军且战且退,退到北舆(今呼和浩特市)以北的武泉,算是一只脚已经出了云中郡。
刘修没有再向北,他在沙陵停了两天,送了个信给田晏,我兵力不足,没法吃掉九原城下的红日部落,需要你的帮助。田晏这时候已经知道了鲜卑人偷袭他粮道被刘修化解的事情,羞愧难当,见刘修送过来这么好的一个台阶,哪有不下之理,连忙回信说,我马上就到。
两天后,田晏留下固守北舆的人马,自领大军和单于一起赶到沙陵。刘修出营十里相迎,双方见面之后,畅谈战事,这次田晏打得非常痛快,面对鲜卑名将慕容风,他没有落下风,反而连战连捷,把慕容风赶出了云中郡,虽然后来出了点岔子,但幸好刘修帮他堵住了漏洞,算是有惊无险。这场战事报到朝庭,功劳是少不掉的。
大军合在一起,总共近四万人,随即向西进发,落置犍落罗一听到消息,不敢怠慢,连忙放弃了九原城向西撤退,刚刚进入汉境不久,迟迟没有和红日部落会合的野狼部落大帅宴荔游听这个消息后,连夜返回了草原。
田晏要求立刻追上去,以雷霆万钧之势把红日部落彻底打残,生擒和连。刘修却不同意,他只是要求把大军分成两个部分,轮番加速追赶,逼得红日部落不能休息。同时安排了一路人马,由五原塞出塞,火速赶往杨树湖,抢占红日部落返回草原最近的通道。田晏虽然不理解,但是现在是刘修负责的范围以内,他也不好勉强。
落置犍落罗九原一路跑到朔方,本来以为可以经由杨树湖回到草原上了,没想到杨树湖已经被汉军守得严严实实,正等他自投罗网,仓促之间,他也搞不清那里有多少人马,只好继续向西狂奔。这样一来,他的处境就变得非常艰难了。入侵并州的时候,他带了充足的粮草,可是两次被刘修偷袭,他的粮草损失非常严重,现在被汉军在后面撵着,将士们无心恋战,只顾逃命,辎重队落在后面,渐渐的沦为汉人的战利品,本来以为到了朔方就结束了,谁想到这还没到一半的路啊。
yīn山在高阙一带拐了个弯,落置犍落罗到了高阙之后还必须向南再走一百多里,从三封以南,贺兰山北麓出塞,比起从杨树湖出塞,他们至少要多走五百里,这五百里成了落置犍落罗的伤心之旅。
四万汉匈联军再次合在一起,不紧不慢的缀在红日部落的后面,一逮到机会就冲上来咬一口,落置犍落罗真想回头拼命,他们又合成一个整体,慢慢的压上来准备决战。落置犍落罗不敢决战,只好转身再逃。
等他看到贺兰山的影子时,红日部落的大军只剩下不到万人,而原本应该在这里接应他们的狂沙部落却连影子也看不到。
一直没有吭声的和连终于说话了,和汉人谈判吧,要不然,你就算出了塞,也未必能活着回到草原上,就算活着回到草原上,你这西部大人也做不成了。
落置犍落罗已经没有了入塞时的意气风发,他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看着和连,一声不吭。不管和连当初要围攻大城塞的计划是不是具备可行xìng,至少他攻打朔方和九原的计划遭到了彻头彻尾的惨败。此时此刻,他已经走向了穷途末路,正如和连所说,汉人很可能派出一部分人从高阙或者鸡鹿塞出塞,抢先埋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给他致命一击,就算汉人不这么做,就凭他现在的实力,他这个西部鲜卑大人也做不成了。狂沙部落的日律推演和野狼部落的宴荔游没受什么损失,他们肯定会来图谋他。
可是谈判就不一样了,不仅他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草原上,而且可以赎回大量的俘虏,恢复一定的实力,让那些想吃掉他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你有什么办法?”
“我没有什么办法,试试罢了。”和连很从容的说道。
落置犍落罗没办法,只好同意和连的办法,让他设法和汉人谈判,争取能安全的回去,不能再这么被汉人追下去了。
和连亲自去面见刘修,交锋了几次的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
“太子好相貌,一点也不像草原上的人,你如果穿上一身我汉人的儒衫,戴上儒冠,走在太学之中,谁也不会相信你是一个鲜卑人。”刘修一边请和连喝酒,一边很真诚的夸道。
“多谢大人谬赞。不过我鲜卑人没有太子一说,还请大人注意。”和连端起酒杯,一边打量着刘修,一边不动声sè的说道。他精通汉语,根本不用翻译,直接和刘修对话。
“你如果不能做太子,我何必和你谈?”刘修微微一笑,“我和你虽然英雄惜英雄,可是放你回去,我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大人,你不担心我做了鲜卑大王之后,一样和你们做对。”
“不然。”刘修摇了摇头道:“我们汉人讲究文化,讲究以德服人。兵者,不祥之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可不像那些没文化的野蛮人,就知道打打杀杀。你也看到了,杀来杀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既然没有好处,又何必去做,为什么不能做点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呢?”
和连默不作声,他是学习过汉人的文化,可是他学的并不是什么以德服人,而是帝王术。对刘修说的这一套,他其实并不关心,也没什么兴趣。
刘修继续说道,我们汉人对你们鲜卑人一向是很够意思的,当初你们鲜卑人被北匈奴奴役,是我们打败了北匈奴,解救了你们,后来我们为我们保塞,我们每年给你们六七千万,结果你们不满足,又叛逃了,每年没有了六七千万,日子好过了?每年入侵好,还是安安稳稳的拿钱好?这个仗你应该会算吧。
刘修说了一通大道理,最后说,你现在回去劝落置犍落罗低个头,让他递个降表,承认这次入侵的错误,并保证下次不犯了。我可以考虑让他平安的回去,要不然的话,我保证他入塞的人马连一只马蹄都回不去,当然也包括你这个本来可以成为下一任鲜卑大王的人。你看看外面,我有四万大军,士气正盛,围杀你这一万多败兵和打猎没什么两样。
降表?这怎么可能。和连一摆手,连连摇头。
你要知道,我大汉是好面子的,你如果不投降,我还跟你谈什么?
和连紧跟着问了一句,那你有了面子,我有什么好处?
你有里子。刘修说,我会上疏建议在朔方或者九原设立胡市,和你们通商。你应该知道,在这里通商对谁最有好处,开了胡市,对红日部落又有什么样的意义。
和连怦然心动。所谓投降不过是句空话,只要能回到草原上,谁还会真相信那一纸降表能顶什么作用。不过开市通商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他们可以在胡市出售皮货、牲畜,换取急需的盐铁和汉人的精美物品,而且不需要战争,不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对一个部落的强盛有非常积极的作用。
如果他促成了此事,挽救了红日部落,落置犍落罗就会感jī他。将来红日部落强大了,就可以给他更强有力的支持。西部鲜卑保持完整,大王对他也会另眼相看,面对慕容风那样强有力的竞争者,他又多了几分胜算。
和连在极短的时间内权衡了利害得失,最后同意了刘修的建议。
刘修随即送了他一份大礼:劫获的一份慕容风给宴荔游的“密信”。在信中,慕容风让宴荔游拖延时间,不要急着和和连会合,让和连单独面对汉军的强大压力,说是锻炼和连的作战水平。
和连微笑不语,还说了两句感谢慕容风的话,可是刘修从他眼角直跳的青筋看得出来,这家伙是把慕容风恨到骨子里,想咬死他的心都有。
和连很快说服了落置犍落罗,递上了一份中看不中用的降表,并献上了一份礼物,刘修接受了他的投降,然后安排他们吃了一顿热乎饭,安排他们由鸡鹿塞出塞。至于俘虏,等他们拿来赎金再放人,价钱嘛,大家好商量。
对于刘修同意鲜卑人投降这件事,大家颇有些不同的看法,儒生们觉得能和解当然更好,不用再厮杀了,现在已经是正月底,马上就要进入春耕的准备阶段,尽快的解决战事,对接下来的屯田有好处。持这种观点的以陈谌和王烈为主,袁绍和王允附和。武将们则觉得没有必要,这个时候直接把红日部落灭了多干净,多爽快,鲜卑人都是白眼狼,现在放他们回去,等他们缓过气来,他们还会来咬人。持这个观点的以吕布为主,韩遂等西凉系附和。
不管他们怎么争,刘修自有刘修的主意,他让刘表立刻写一份详细的奏章,把自己的用意详详细细的写出来,同时附上了落置犍落罗的降表。
刘表没有参与争论,虽然他同意陈谌等人的看法,但是他很好的保持了中立。其实他也知道,天子现在在洛阳度日如年,就盼着刘修战胜的消息,不管这个和平能持续几天,这一份降表总是实实在在的,至少可以让天子在群臣的责问面前直起腰来。
熹平七年正月三十,一骑快马沿着古老的秦直道向南狂奔,把大战结束的捷报送往洛阳。
……
天子无精打采的歪坐在御座上,看着下面吵得正热闹的大臣,嘴角挂着讥讽的笑,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从去年冬天到现在,这样的朝会他已经看得腻了,这些人就连正月初一的朝拜都没让他安生,一想到马上就要举行的郊祀,天子就直挠头。
郊祀是天子向上苍和祖宗汇报成绩,去年郊祀刚回来,平城门就塌了,今天如果没有成绩汇报,会不会在他经过城门的时候塌,直接把他压死在下面?就算城门不塌,可是文武大臣的舆论压力,也会让他不堪重负,他觉得自己虽然才二十出头,可是背已经有些驮了,前两天新入宫的袁美人居然从他头上拔下一根白头发。
一想到新入宫的袁徽,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中常shì袁赦送了太后两千万的年礼,太后就答应了把袁徽召入宫做女官,天子一听就知道这是袁家的鬼主意,不过他也不反对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羞辱一下袁家,于是他让袁徽做了兰台的女shì书,然后在一个夜晚,他斥散了众人,就在装满了典籍的书架之间,剥光了袁徽的衣服,用最粗暴的手段占有了袁徽。更让他快意的事,他还命令袁徽在以各种yíndàng的姿势接受他的宠幸时吟诵《列女传》。
看着袁徽脸上的泪水,天子觉得比往常任何时间都兴奋,最后在从未有过的快感中嘶吼着喷了袁徽一头一脸。看着袁微乌黑的头发上白sè的精液,天子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快感。
他喜欢上了凌辱袁徽这个游戏,喜欢上了这种异样的快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天子,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四世三公?不就是老子胯下的一个女人,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天子慢慢养成了习惯,一旦在朝堂上受了气,回到后宫就变着法子折磨袁徽一次。亏得袁徽体质非常好,年龄也与天子相当,不是那种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算是勉强承受住了天子的折磨,而且能以巧妙的办法开解天子,渐渐的,天子习惯了一边折磨她,一边听她用不连贯的声音分析那些大臣们的内心想法。
这种感觉很怪异,但是天子就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对袁徽的态度也慢慢的有所改观,觉得她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作为回报,袁徽的父亲袁逢由虎贲中郎将提升为少府,袁术也水涨船高,升任虎贲中郎将,袁徽非常高兴,又着意奉承了一回,把天子的腰差点晃折了。
天子有些后悔了,好象袁徽现在比他还喜欢那种有些变态的游戏,每次都乐此不疲,脸上的光润越来越盛,反观他最近却有些腰酸tuǐ软,力不从心了。就连张角教他的那些招术用上也不行,几次不敌袁徽的反击,丢盔弃甲,非常没有面子。
得让张角找点上好的补药来行,要不然这身子真的顶不住了。天子一边看着朝臣们争吵,一边想着心思,不知不觉的又有蠢蠢yù动的感觉。天子不动声sè的换了个姿势,一手在大tuǐ旁挠了挠,一手对身后的张让勾了勾手指。
张让连忙哈下腰凑了过来,用目光询问天子。
“你在这里听着,有什么新鲜卑的再告诉我。”天子轻声交待了两句,悄悄的溜下了御座,闪身进了帷幕之后,打开一道暗门,走了。
阶下的朝臣们吵得正jī烈,谁也没有注意天子已经走了。
天子出了大殿,紧走几步,刚赶到袁徽所在的兰台,却忽然没了兴趣。他怏怏的停住了脚步,失神的站了一会儿,刚准备往回走,袁徽在里面看到了,连忙迎了出来。
“陛下?”
“啊,我心里烦,随便转转,你忙你的吧。”
“陛下心烦,臣妾为鼓琴一曲,如何?”袁徽识趣的说道。
天子想了想,觉得自己好象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宋皇后身怀六甲,大腹便便,已经没有精力shì候他,何贵人那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自从袁徽进宫之后,何贵人每次见到她都要吵几句,让他烦得很。
“也好。”天子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兰台。兰台以石质建筑为主,一道长长的走廊,连接着十几个装满了秘藏典籍的书室,最中间的一间是办事人员呆在地方,袁徽现在大部分时间就住在这里。
“陛下,我在兰台发现了一卷古琴残谱。”袁徽引着天子走进走廊尽头的一间书室,这间书室里有很多杂乱的帛书。
“什么琴谱?”
“不知道名字,臣妾琴艺有限,猜不出来,就等着陛下来听听呢。”袁徽笑道,看向天子的眼睛亮闪闪的,带着一丝调皮。天子心情一dàng,可是一想到软塌塌的下体,脸又耷了下来。
他无精打采的坐了下来,看着袁徽调琴试奏,慢慢的竟然有些入mí了,琴曲jī越高昂,似乎有杀伐之气,似曾相识,却又陌生得很。他出神的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陛下,这是什么琴曲?”袁徽凑了过来,脸离天子只有咫尺,阵阵淡香涌入天子的鼻中。天子吸了吸鼻子,一时有些情动,却还是沉mí在琴曲中不能自拔。
“这琴曲好重的杀伐气,又隐有金鼓之声,莫非是军中的曲子?”天子眨着细长的眼睛,游移的眼神在袁徽脸上瞄来瞄去,却没有往常那种暴戾,反倒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感。
袁徽心中一动,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她连忙低下头,拭了拭眼角,吸了吸鼻子,强笑道:“陛下真是听力过人,臣妾也觉得有杀伐气。不过,这曲子听起来高亢,没有yīn霾之气,就算是军中的曲子,也是打了胜仗的曲子。”
“胜仗……”天子想起北疆的战事,脸sè不由得yīn了下来。他已经收到了刘表的密奏,刘修以长水营兵力独自对抗着红日部落的四万大军,可是使匈奴中郎将田晏却有意争功,不肯积极配合,刘修的仗打得非常艰难,到目前为止,只是抓住机会在青盐泽打了一仗,然后便退回大城塞固守。他非常愤怒,刘修的资历不足,他不能给刘修太大的权利,本来觉得田晏他们都是段颎的部将,就算没有朝廷的命令,也应该会全力支持刘修作战,让他打一个大胜仗,将来好顺理成章的升官,掌握更大的兵权。
万万没想到,田晏居然玩出这一手。没有兵力,刘修还怎么打,胜仗?不被人打得落花流水,我就心满意足了。一想到投入了那么多心血的长水营和刘修无法按预期给他带来胜利,他就非常恼火。
袁徽见了,心中有些不忍,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陪着天子,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无意识的滑动着。她也在关注着北疆的战事,北疆不仅有她的兄长袁绍,还有一个让她刻骨铭心的仇人。
如果不是刘修拒婚,如果不是刘修让袁家难堪,她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就在两人各想着各的心思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蹇硕推开了门,眼睛一扫,单tuǐ跪在天子面前,双手奉上一份画着三道朱砂的急报。
“陛下,并州六百里加急军报!”!。
第259章 得胜曲
天子屏住了呼吸,伸出手去接急报,手快碰到了军报,又停住了,慢慢的缩了回来。他看着那三道如血的朱砂,用力的眨了两下眼睛,下意识的tiǎn了tiǎn嘴chún。
蹇硕很诧异,不知道天子这是怎么了,天天盼着并州的军报,怎么并州的军报到了面前,他又不敢接了?他跪在那里,看看天子,又看看军报,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袁徽瞥了一眼天子,一抹轻蔑从眼中一闪而过,她跪倒在地,轻声道:“陛下,请允臣妾为陛下代劳。”
天子的声音又干又哑,“好……好。”
袁徽从蹇硕手中接过军报,先查验上了面的封泥,又给天子看了一下:“陛下,封泥完整清晰。”得到天子点头后,她在案上敲掉了封泥,拿出了装在里面薄薄的一张纸,先扫了一眼,随即lù出喜sè:“恭喜陛下,北疆大捷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天子就伸手抢了过去,迅速扫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一下子站了起来,捧着书信在屋里一边走一边读,蹇硕吓了一跳,生怕他一不留神撞到书架上去,连忙上前护着。天子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蹇硕连忙又赶回来护着。
“长水校尉领shì中臣修伏启陛下:鲜卑入寇以来,臣与众将士枕戈待旦,夙夜忧心,鼓勇向前,旋踵而战……”天子一边走,一边轻声念着,由刘表精心写就的俳文朗朗上口,描情绘景,如在眼前,耳边似乎能听到金鼓齐鸣,将士们在大汉战旗下号呼奋战,追亡逐北。
天子热血沸腾,大呼痛快,接连看了两遍,这才张开双臂,仰天长啸:“打赢啦——”
两行热泪从他清瘦苍白的脸颊上滚落,天子不顾有人在面前,肆意渲泄着自己压抑了快半年的情感。刘修打赢了,他终于可以tǐng起xiōng膛去郊祀了,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面对那些朝臣了。他对刘修的信任没有落空,刘修替他挣了面子,撑了腰杆。
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对蹇硕说道:“快,快把消息告诉皇后和王氏,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袁徽见天子只顾着兴奋的往外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不由得有些失落,不过她还是平静的笑着,恭送天子离开,嘴角甚至有一些庆幸。
天子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转过头对袁徽笑了笑:“袁美人,你兄长袁本初也有功,朕……要好好的赏他们。”
袁徽一愣,连忙答道:“陛下圣明。”
“哈哈哈……”天子大笑着,快步走了,一边走一边放声大笑:“打赢了,打赢了……”
袁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靠在门框上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把琴收好,拿起那册残谱看了片刻,轻声说道:“就叫得胜曲吧。”
并州大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洛阳,百官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赶到宫里来向天子庆贺,还有很多人赶到太极道馆去祝贺,卢植也接到了不少贺喜,一时间洛阳都在谈论这场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捷,这也算是一个能让人觉得振奋一点的好消息。大汉这些年坏消息太多了,好消息少而又少。
天子意气风发,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走路带风,声音响亮,举止之间平添了几分王者气相。刘修送来的奏表中除了一份报捷文书,还有一份详细的并州方略。他向天子详细解释了之所以没有把红日部落赶尽杀绝,而是迫使他们投降的考虑。他认为就是集结并州目前所有的兵力,也未必能把鲜卑人彻底打残,灭掉一个已经被打残的红日部落,并不能为大汉取得实质xìng的利益,很快就会有另一个大的部落取而代之。在取得初步成绩的情况下,应着手分化鲜卑人,同时同化匈奴人,增强并州的实力,为下一次大战做好准备。
天子此刻心情大好,对刘修的要求基本上都能答应,但他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至少也要和三公通个气。三公考虑事情要比他细致多了,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赏赐的问题。参战的汉军将士近万,匈奴人也有两三万,仅是赏钱没有两个亿是摆不平的。
接下来是立功的军官们的问题,特别是刘修,他现在是长水校尉,这官该怎么升,是不是还要接着做长水校尉,天子既然要让他主掌并州的军事,那么他一直做长水校尉肯定不是一个事,那如果他不做长水校尉了,长水营怎么办?撤回洛阳,还是一直留在并州?
司徒杨赐随即又提出了并州财赋不足以支撑军费,如果要从其他地方调,又该从哪儿调,最近的是冀州,可是冀州现在要支撑幽州,已经力不从心了,再支持并州,冀州就崩溃了。如果从豫州、荆州调,那路途遥远,费用也非常惊人,更重要的是,把这些地方的财赋调去并州,那洛阳怎么办?大汉的财赋本来就入不敷出,再加上并州这么一摊子事,缺口就更大得惊人了。
司空唐珍也提出一个问题,在并州屯田,屯田所须的水利由谁负责,是司空府,还是一并归刘修自己筹集?
天子因为捷报带来的精气神很快就被他们的问题折磨得一干二净,在沮丧之下,他变得暴躁易怒,他冲着三公厉声喝斥,平时你们都说尚书台侵占你们的权利,可是现在朕找你们商量事情,而不是去找尚书台的时候,你们却把问题全推到朕的头上,问题一大堆,解决的方案一个也没有,这是你们做事,还是朕做事?
三公面面相觑,这不是在研究问题吗,没钱,怎么做事?
天子非常生气,一甩手,不和他们研究了,直接找来了张角。张角因为锋芒太lù,遭到了太多大臣的反对,再加上天子修习房中术并没有达到他所说的神气充盈的效果,反而有虚亏的现象,太后非常不高兴,就要求天子把他赶出宫去。天子一时舍不得,就把他安排到宫里祭黄老、浮屠的祠堂,也算是专业对口。
张角在这里专心研读《太平经》,感觉一下子进入了一个新天地,被排挤的失落也抛之脑后,每天除了日常的安排之外,就是揣摩这书里的道理,很多原本觉得困难的问题一下子有了新的答案,治国的理论水平大有提高。
听了天子的垂询,张角并没有lù出任何义愤,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而被贪yùméng蔽的人,却违背了天道,最后只能走向灭亡。”
天子似懂非懂,睁着略有些浮肿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张角。
“陛下,朝中的三公九卿,哪个不是家财万贯?他们都是抢劫陛下财富的贼,又怎么可能为陛下出力,削平豪强。他们能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吗?”
天子心有同感,很无奈的点了点头,用力的攥紧了拳头。
“他们用陛下封的官聚敛财富,甚至从陛下的钱袋里抢钱,在陛下需要钱来救济民生的时候,他们却装聋作哑。陛下,不能再姑息养jiān了,再这样下去,大汉基业危矣。”
天子松开手指,又再一次慢慢握紧,重复了好几次,才突然说道:“你去做济南相吧。”
张角躬身一拜:“唯!”
……
熹平七年四月,刘修站在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水,感慨万千。两千年之后,他曾经到这里来过一次,是一次以观光为掩护的文物收集活动,不过那时候的河套已经在沙漠以北,黄沙满天,只剩下大大小小的沟渠,河水浑浊,虽然没有一碗水半碗沙那么夸张,却和眼前这清澈的河水有着天壤之别。
如今,成片成片的沙漠还没有看到踪影,要看真正的大漠风光,要去yīn山以北。
这里是漠南,等天气回暖之后,草原返绿,百花盛开,这里是名符其实的小江南。
水还很凉,但是风雪已经按捺不住猫了几个月冬积蓄的兴奋,光着脚丫就在浅滩上奔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无风的河滩上传出去很远很远。前些天铁狼赶了回来,告诉风雪说,得到刘修的警告后,裂狂风借口老爹风裂身体不好,带着牛头部落的将士回到了丁零,等和连回到弹汗山诬告风雪和刘修里外勾结的时候,檀石槐已经鞭长莫及了。
牛头部落安全了,风雪似乎一下子割裂了和弹汗山的联系,整个人轻松起来,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河滩两岸有很多帐篷,像一朵朵蘑菇开放在两岸尚未返绿的枯黄草地上。那是正忙着丈量土地的官吏和百姓们夜里的住处,他们本来应该住在城里,可是现在时间紧张,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就住在河滩上。帐篷是缴获的鲜卑人的战利品,刘修打了几仗,杀人虽然不多,缴获却不少,特别是后来一路追击红日部落的大军,基本上就是捡了一路的辎重,现在大部分被当成了安置屯民的设施,而那些缴获的牛羊也分给了屯田,是他们在收获之前维持生计的来源之一。
王允穿回了长衫,负着手站在刘修身后,经过一次艰苦的战事,他整个人变得沉稳了许多。作为并州刺史府的别驾从事,五原、朔方一事的屯田事务主要由他来负责,今天陪着刘修来查看两岸可用来耕种的土地,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在这里屯田,不仅可以减少太原、上党两郡的压力,而且可以节省大量的运输费用,于公于sī都是有利的。
“子师,我以后可能要长期屯戍在这一带,呆在晋阳的时间非常有限,刺史府的事情,你要多承担一些了。”刘修背着手,轻轻的摇晃着马鞭,像是小马在摇动自己的尾巴。他一边走一边对王允说道:“我想听听你对代行刺史事的计划。”
王允并没有什么jī动的表现,相反倒是有些不快。就是刘修不用承担并州的军事任务,并州刺史府的大部分事情也是由他来处理的,这是不言自明的习惯。刘修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权利,相反倒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刺史六条中,原本针对的就是太守级官员和地方豪强,并州地理环境特殊,人口也少,地方豪强横行乡里的情况远没有内地诸郡那么严重,但也不能说没有。我不敢奢望一下子均贫富,但我希望在今后的几年内,豪强和百姓之间的贫富悬殊会越来越小,而不是越来越大。豪强的强大,不能以伤害百姓的利益为代价。
王允明白,刘修这么做虽然很温和,但是他削弱地方豪强的决心并不弱,这实际上是在和所有的并州豪强争夺财富,只不过不是用刀。更让王允为难的是,这实际上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王允要面对并州豪强们的反击和唾骂。
而且他王家就是并州最大的豪强。
王允在接受这项任务之前,犹豫了很久,他差点答应刘修的推荐到北军去做长水营校尉,但最终他还是接受了刘修的重托。一是他觉得要完成这个任务,舍我其谁,二是他生怕他不干了,刘修换一个手段更简单、更粗暴的人,直接用杀戮来解决问题。
王允相信杀戮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可是如果刀抓在别人的手里,要杀的人是他王家,那事情就有些不妙了。
刀当然只能抓在自己的手里,这是王允一惯不变的信条。
“愿为大人效劳。”王允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把自己想好的一些方案细细的说给刘修听。刘修听了,却不做太多的评价,只是问了一些问题,听了王允的解释后就不再多问了。
远处驰来十几匹战马,警戒的亲卫营慢慢的围了过来,刘修凝神看了一眼,笑道:“天子的使者来了,子师,我们整理一下,准备接诏吧。”
王允也lù出了笑容,战报送上去快三个月了,洛阳的诏书终于姗姗来迟。
刘修忽然叫了起来:“文和?”
贾诩翻身下马,大步迎了上来,和刘修双臂相握,哈哈大笑。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贾诩笑道:“大人,我这次来要呆一段时间呢,先宣了诏书,然后我们再慢慢的聊。”
“好修非常高兴,连忙跪下接诏。
天子迁刘修为北中郎将,持节督并凉幽三州军事,包括护羌校尉张则、使匈奴中郎将田晏、护乌桓中郎将夏育和新任辽东属国都尉公孙瓒在内,皆归其节制,封都亭侯,赏黄金百斤,帛千匹,御用器物数件。
迁赵云为度辽将军长史,主度辽营事。迁韩遂为云中长史,行太守事,领骑兵千人,驻北舆。迁吕布为朔方长史,行太守事,领骑兵千人,驻朔方。皆归刘修节制。
迁袁绍行长水校尉,领骑兵一千五百人,即刻返回洛阳。
其他相关有功人员各有赏赐,不过数量非常有限。
刘修领了诏书,有些不太明白,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吩咐即刻将消息送到赵云等人手中,然后就在河滩上设下席位,让人架起火,从河里扎了几条鱼上来现烤,以招架贾诩一行。
“大人,你这可有点寒酸啊。”
“天子比我还寒酸吧。”刘修笑了笑,搓了搓手,一边看着郝昭等人架起火堆温酒,一边笑道:“洛阳最近很热闹吧?”
“热闹。”贾诩点了点头,脸上却没什么笑容。他对刘修说,去年大军出征以后,洛阳就开始为这事争吵。后来袁家出重金贿赂了太后,袁徽入了宫,很快得到了天子的宠信,袁逢、袁术父子先后升了官,袁隗也有复出的倾向。这次大捷,袁绍有功,天子终于松了口,让他行长水校尉,不过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是正式的长水校尉了。
刘修最好奇的就是这个,天子对袁家最反感了,怎么会突然对袁家这么好。袁绍是四个司马中官升得最大的,而且天子以前就是因为不想让袁绍掌控长水营才让他去领长水校尉的,现在怎么全掉了个个?难道就是因为袁徽那个女人?
“具体什么原因我不知道。”贾诩瞟了刘修一眼,“但是天子最近经常和袁美人在一起,这个是宫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就连宋皇后和何贵人都不及。”
刘修皱了皱眉,他见过袁徽,那姑娘继承了袁家好皮囊的优秀传统,长得的确不错,可是脾气也不小,她这样的xìng格能讨天子喜欢,还是天子本身就是一个有受虐倾向的家伙?想想何贵人那脾气,似乎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后怎么样?”
“一切安好。”贾诩依然平静,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听人说,宋家找人看过胎相,说可能是个皇女,不是皇子。”
刘修一怔,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想了想又笑道:“这准吗?隔着肚皮能看出男女?”
贾诩也笑了:“不知道,我觉得很可疑。当初我阿母怀我的时候,就有人说是个女娃,结果生我的那天,我阿翁在外面赌钱,都没回来。等晚上回到家,知道是个儿子,高兴得不得了,第二天就去把那个相士的卦摊砸了。”
刘修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前世他也遇到这许多这一类事情,反正命中率是一半对一半,有准的,自然也有不准的,反正他是不怎么信的。
“文和的官做得怎么样?”刘修打趣道。
“不好。”贾诩直截了当的说道:“袁术现在是我的上官,比他父亲袁逢做我的上官还难受,我这个虎贲仆射估计做到头了。”
“现在后悔当初没有去地方任职了吧?”
“不后悔。”贾诩诡异的一笑:“被塞到三公府的那些人,后来大多又被授了外职,不过,去年年底的上计中,有很多人被查出有贪墨行径,天子因此非常生气。”
刘修非常诧异,那些人刚入仕途,正是努力做事,报效君王的时候,怎么这么快就贪墨堕落了?你怎么的也得混个几年再伸手啊。这么快就被人揪住,那天子的面子的确不好看,这些人名义上可是天子门生啊。
刘修看着贾诩得意的笑,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有话就说,别卖关子了。”
贾诩微微一笑:“你还记得崔子真的《政论》里关于县令长的论述吗?”
刘修一愣,恍然大悟。那些士子大多是家境一般的读书人,而县令长的俸禄是很薄的,估计他们这些没后台的也不会被安排到大县,只能去那些穷乡僻壤,俸禄不足以自给,贪墨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怪不得贾诩当初不愿意外放,原来他早就看出了这里面潜藏的危机啊。这个yīn险的家伙果然是保命大师,死道友不死贫道。那他现在在宫里混不下去了,又想到我这儿来了?
“是的,据我所知,现在只有大人能保证不拖欠薪俸。”贾诩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而且我知道,大人要在并州大展鸿图,我多少有些用得上力的地方。”
“那倒是,我这儿缺个长史,你愿意干不?”刘修故意调侃了他一句:“这可是武职。”
“武职就武职,只要能按时发钱就行。”贾诩无所谓的挠了挠头:“大人,我能把家属带过来吗?”
“欢迎啊。”刘修正中下怀,不过,他随即又感到不对劲,贾诩这么急着要把家人带到北疆来,莫非是又闻到了什么不祥的味道。
贾诩眼珠一转,捻着腮下的胡须,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大人,张角做了济南相。”
刘修莫名其妙:“他不是做光禄大夫做得好好吗,怎么外放济南相了。”
贾诩嘴一歪,摇了摇头:“他在朝庭上很孤立,真正愿意听他说话的,大概只有天子一个人。其他人都把他当疯子看,他在洛阳怎么呆?倒不如到地方上展得开手脚。”
刘修倒吸一口冷气,贾诩不以为然的一笑,“大人,我早就说过,这要看天意。现在看来,天意显然不是大人希望的那样,大人既然到了并州,就抓紧时间,尽快把并州牢牢的把控住,也许并州就是大汉的中流砥柱,并州不乱,事情也许还有些许转机。浴中重生,未尝也不是一个选择。大人,你选择朱雀做战旗,就是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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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大道至简
第260章大道至简
朱雀?那可不是我选的,是我老爹选的,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非常文学/百度搜进入索请看小说网快速进入本站朱雀和凤凰一样可以浴火重生吗,难道老爹就是这个寓意,昭示着那个曾经牛逼的家族再次踏上牛逼的征程?
刘修暗自嘀咕了一句,想着洛阳可能的形势发展。俗话说得好,船上的老鼠总是最先知道船要沉,贾诩无疑就是这样的老鼠,他从洛阳逃离,某种意义上已经判定了洛阳的大乱不可避免。其实这些他也能想得到,天子是聪明,但是他不具备大智慧,不具备逆境中求生存的忍耐和顽强,他和世家豪强之间对各种财富的争夺迟早会激起大变,把大汉推向深渊。
他现在知道,刘宏之所以被称为汉灵帝,不是因为他的机灵,而是因为他的“乱而不损”,就是说做了很多烂事,但是最后没有损坏,当真没有损坏吗?他死的当年,董卓入京,后来关东兵起,洛阳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从那一天开始,其实大汉已经亡了。
细说起来,历史上那个汉献帝是个背黑锅的亡国之君,真正的亡国之君就是这位乱而不损的汉灵帝。
我拿什么来拯救你,洛阳?
“文和,你把家人搬到晋阳来吧。”刘修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我这儿事多,你立刻走马上任,先帮我把沿边诸郡的事情安排好。”
贾诩点点头,让刘修先安排回文,遣那些护送他来的郎官们回去,然后问道:“大人,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去美稷,我要和单于谈谈心。”刘修摸了摸腰间新换的北中郎将的印绶,微微一笑,现在田晏是他的下属,他不用再思前顾后的考虑太多了。当务之急,是再给匈奴人加点压力,尽量从他们那儿夺点人口过来。
贾诩没有多问,由刘修写了任命状,他往怀里一揣,就算走马上任了。刘修在朔方城给赵云他们传达了天子的诏书,宣布了他们新的任命,并且告诉他们说,朔方、云中的太守都已经空缺很久了,你们以长史的身份行太守事,其实就是太守,你们到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百姓集中起来,能当兵的当兵,能屯田的屯田,有多少人,都给我报过来,我好统计你们各自有多少粮食缺口,统计有多少兵力可以调用。
刘修对赵云不担心,但是对吕布非常不放心,他对吕布说,你虽然行太守事,可是你除了打仗,对治民的事不太懂。不懂不要紧,但不能不懂装懂,我希望你多听听别人的意见,特别是王烈的意见。他虽然有名士脾气,不太好接近,但是我和他谈过几次,知道他在屯田上还有些想法的,朔方现在总共不到两万人,你把屯田的人交给他,自己管好军事的那一口子就行。
吕布连忙应了。他对屯田的事本来就不上心,天天能带着人骑马射箭,偶尔到塞外去打打草谷什么的,才是他的最爱。
刘修安排完了手下,又给袁绍办了一个饯行宴,挑了一千五百精锐骑兵由袁绍带回去。袁绍心情激动,又有些依依不舍,虽然他不是非常喜欢军营里的生活,不喜欢吕布等人的粗鲁,但是毕竟和他们一起并肩战斗了几个月,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特别是骑在战马上发起冲锋时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让他有些上瘾。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和大人一起征战。”袁绍捧着酒杯,笑容满面的对刘修说道。
“放心,下次大战,说不定陛下会让北军五校一起出动,你到时候应该是长水校尉了。”刘修微笑着说道:“本初,你知书识礼,诗书传家,学问比我好不知多少倍,不需要我和你说太多的道理。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句话。”
“大人请讲。”袁绍犹豫了一下,诚恳的说道。
“我们武人手里的刀,永远只能对着敌人,而不是大汉的百姓。”
袁绍有些迟疑:“大人,北军五校的责任就是保护陛下,这可不是边军啊。*非常文学*”
“我知道。”刘修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理想很难照搬到袁绍的身上,“我只是希望,你这样有理想、有能力、有见识的年青才俊能够让人对武人的印象有所改观,而不是鄙视武人、排斥武人,你也看到了,没有武人抛头颅洒热血,仅有诗文歌赋,是不成其为大汉的。”
袁绍郑重的点了点:“定不负大人所望。”
赵云等人一一走过来,和袁绍话别,刘表最后一个,他笑着对袁绍说:“本初,你是回到繁华似锦的洛阳去了,可是别忘了和你一起卧冰吞雪的同僚,不要忘了在雪原上艰难跋涉的经历,不要忘了这里还有朋友。”
“景升,追随大人征战的这段经历,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记忆。”袁绍感动得眼眶湿润了,举起杯一饮而尽,扯起嗓子嘶声高唱:“旌旗裂,雪满天,男儿豪情壮如山。北风紧,敌焰炽,齐举刀剑冲上前……”
这是军中战士唱的战歌,粗鄙直白,也不讲究太多的韵律,只是凭着一口壮烈之气吼出去,袁绍平时是不太愿意唱的,今日分手在即,心情激动,又喝了些酒,平时那些矜持此刻全被他抛之脑后,脑子一热,就大声吼了出来。
赵云等人放声应和。
“风在吼,马在叫,大汉少年多英豪。心已热,血在烧,不负高堂不负君。卫将军,霍嫖姚,英雄且看今朝……”
陈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这半年多来,他也不知道眼前的袁绍还是不是原来的袁绍,看着他和一帮军汉嘶声力竭的吼着胡编乱凑的曲子,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袁绍泪流满面,慷慨起舞。
……
刘修带着亲卫营赶到了美稷,田晏和单于亲自出迎。这次田晏作战有功,得到了赏赐,但是在私下里被段颎骂得狗血淋头。段颎说,要不是你贻误战机,非要和刘修争功,你们两人合力,完全有可能把慕容风收拾了,至少也要撕下他一大块肉,现在倒好,你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果可言,如果不是吕布和徐晃以少击多,你就败在慕容风手上了。你就这么给老子长面子的?旧部和弟子争功,这事传到洛阳,老子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田晏在别人面前很嚣张,但是在段颎面前乖得像孙子,此刻看到一跃而成为他上司的刘修,他非常尴尬。不过刘修没有计较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了,重提也没什么意思。他对田晏说,我这次来,就是想再从匈奴人这里榨点油出来,你得配合我。
田晏连连点头,如果说打仗他还有和刘修较劲的资本,玩这些手段,他只能给刘修敲敲边鼓、助助阵的水平。而且他继承了段颎的脾气,对这些羌人啊、匈奴人啊都没好脸色,如果可能,直接拿刀杀干净最好。
单于再一次看到刘修,态度更加谦恭,他已经选出了新的大巫师,大巫师从天神那儿得到的启示告诉他,要和汉人做朋友,不要和鲜卑人牵扯不清,特别是新来的这个刘大人,你对他好,他就是你冬天里可以取暖的火,你要跟他玩花样,你就会被烧成灰烬。
单于非常惊讶,天神特地警告他不要惹刘修,这件事可就严重了。得罪了刘修,就是得罪了天神,那谁顶得住啊。
呼征如今处境尴尬,他站在单于后面,又想过来和刘修打招呼,又怕刘修不给他面子,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刘修,特别是刘修身后的于扶罗。一想到羌渠和刘修之间据说非常好的关系,他的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
入帐之后,单于设宴为刘修接风,大家不谈公务,开怀畅饮。上次单于带着两万大军跟着田晏和慕容风作战,因为慕容风不肯恋战,一直在诱敌深入,双方实际上没交有几次手,单于没什么损失,也没什么收获,后来跟着刘修追落置犍落罗,倒是捡了一点便宜,但也不够弥补他出兵的消耗,就算加上天子菲薄的赏赐,他还是有不小的经济损失。
“这酒不够劲。”刘修喝得兴起,用力一拍案几,大声叫道:“单于,我带了几瓮汾酒来,你来尝尝这酒如何。”
单于连忙凑趣的笑道:“那就厚颜叨扰大人了。”
“好说,咱们是一家人嘛。”刘修爽朗的笑道。几个亲卫把酒捧了上来,拍开上面的封泥,给每个人倒了一碗。浓郁的酒香在帐篷里弥漫开来,匈奴人大呼小叫,迫不及待的端起碗,一饮而尽,顿时惊叫声四起。
单于抹着胡子上的酒珠,兴奋的叫道:“这是什么酒,好香。”
“汾酒。”刘修得意的指了指坐在一旁慢斟细饮的卢氏,“当然了,这可不是原先的汾酒,而是用蜀中酒方做出来的新酒。这里面有夫人对天道的参悟在内,所以特别的醇,特别的香。”
单于连忙向卢氏行礼。卢氏在协助单于庭选大巫师的时候展现出了匈奴人难以想像的道术,对于刘修这种不信道术的人来说,她充其量就是一个魔术师,可是在笃信天神的匈奴人来说,她就是神仙一样存在,单于对她的恭敬还比对刘修更甚一分,这也是刘修这次要带着卢氏过来的原因。
有美酒助兴,气氛更加热烈,亏得刘修只拿了两瓮出来,要不然这些好酒成性的匈奴人都得喝趴下。只是这样一来,这些匈奴人没喝尽性,对这汾酒可就有些上了心了。
……
宴后,刘修和卢氏对面而坐,慢慢的品着茶,风雪托着腮在一旁听着,慢慢的支撑不住了,眼皮开始发沉,摇摇晃晃的靠在了刘修的身上,刘修亲手把她抱到内室的榻上去,脱了外衣,掖好了被子,这才重新走出来。
卢氏忽然说道:“我……能给大人搭个脉吗?”
刘修愣了一下,卷起手臂伸了过去,卢氏够不着,起身挪了过来,和刘修联席而坐,卷起袖子,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刘修的手腕处。她的手指修长,皮肤细腻,白里透红,透着柔和的光泽,如果仅看手,根本猜不到她是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年妇人,甚至比风雪还要更耐看一些。
刘修的心脏不争气的跳了两下,卢氏敏感的注意到了刘修的变化,嘴角轻轻一挑,却没有说话,如玉一般半透明的耳朵却有些红了起来。
卢氏松开了刘修的手腕,重新坐回了原处,把手缩在袖子里,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刘修:“大人经络畅通,气血两旺,又没有任何隐疾,为何……这姑娘还是处子?”
刘修正在放下袖子,一听这话,差点呛着,他瞪了卢氏半晌,这才解释道:“她只是侍候我,做些杂务,没有别的意思。”
卢氏微微一笑:“可是大人,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男女之事,人之常情,就算是普通士卒,也要设营妓以慰其心。大人不屑去那污浊之地,也是身份使然,可是这女子……”
刘修非常尴尬,心道你一青年丧偶的俏寡妇,和我说这些话好象不太合适吧。他咳嗽了一天,掩饰道:“对了,夫人既然提到营妓的事,我正好有个事要请夫人帮忙。这营妓的卫生问题不能掉以轻心,将士们如果染了病,很快就会蔓延开来,影响军心稳定。夫人是不是有合适的办法来控制这样的事情?”
卢氏摇了摇头:“这个不是我擅长的,我恐怕帮不上你。”
“你们不是通医术吗?”
“可是道士却没有会治花柳的。”卢氏也觉得有些尴尬起来,不安的扭了一下身子:“我会留心帮大人打听,如果有这样的医道高手,我介绍他到大人这里来。”
“那就多谢了。”
卢氏给刘修略微解释了一下,其实所谓道术也分很多门,有的精于医道,有的精于武道,有的则精于幻术——符术和咒术就属于幻术一类,还有的精于炼丹的。
一提到炼丹的,刘修想起了步云里的那次走水事件,他对卢氏说了一遍,“夫人对此有何看法?”
“炸鼎是炼丹中非常常见的事,只是一般药量不会放得太多,所以炸起来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卢氏有些疑惑的说道:“史子助那个人我是知道的,他一向谨慎,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差错。”
“会不会是跟马元义有关?”刘修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听英子说过,那个方子本来是试验过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却出了事。”
卢氏百思不得其解。
“要不这样,我把方子抄给你,你安排人去试试?”刘修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我觉得这东西如果弄好了,说不定是个利器。”
“利器?”卢氏眨了眨眼睛,接过刘修写的方子,眉头一挑:“这么简单?”
炼丹的方子是炼丹家最看重的宝物,轻易不示人,而且方子都非常复杂,往往有几十种药物,再加上什么配伍、君臣之类的道理,反正是让人云里雾里,晕头转向。刘修给卢氏的火药方子只有硫黄、木炭、硝石三种,比例也非常简单,难怪卢氏觉得不可信。
“大道至简。”刘修嘴一咧,笑了笑:“夫人不会连这句话都不知道吧。”
卢氏尴尬的一笑。大道至简,大家都这么说,可是有谁真的这么做,哪个炼丹家的方子在这么简单的。
“这三样东西虽然简单,可是做出来的东西却绝对不简单。就和马镫一样,不过是一个铁环,但是它解决了骑士的平衡问题,解放了他们的双手,骑兵从此可以以刺杀为主,而不仅仅是骑射和砍杀。以前能在马上持矛的是高手,可是以后持矛而斗是每一个骑士的基本能力。”
刘修一拍手:“也就是说,装备了马镫的千人骑,就是一千个高手组成的精锐,足以击破数倍于已的敌人。这就是技术……不,是道术的巨大威力。”他又指了指案上那张写了不过十几个字的方子,“这东西同样如此,要把一个院子拆成那样,可能要几个人忙一天,但是几斤重的药粉,在片刻之间就能完成同样的任务。夫人,这才是真正的道术。”
卢氏若有所思,把方子细心的叠好,收在怀中。“大人放心,我一定安排人加紧研制。”
“有劳夫人了。”刘修道,“就在晋阳试吧,这毕竟是杀人的利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如果落入宵小之辈的手中乱杀无辜,有损天道。你找可靠的人,至于需要的钱财,我来支付。”
卢氏笑了笑,没有争辩。他们说着闲话,讨论着道术,王稚忽然撩开帐门走了进来,他脸色铁青,眼神有些紧张:“大人,单于死了。”
刘修一愣,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单于……怎么会死了?”
王稚一看他的眼神不对,连忙摇手:“不是我下的手,是他自己死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事情太突然,呼征近在咫尺,阏氏又是他的亲生母亲,如果不出意外,大人阻扰呼征继位的事恐怕要落空。”
刘修听了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呼征和他发生过冲突,差点做不上单于,现在单于没来得及做出改变就突然死了,呼征意外的上位,他会不会因此破坏自己分化匈奴人的大计?
***,布了那么久的局,怎么突然就翻了盘?刘修一咬牙,差点让王稚现在就去干掉呼征,可是转念一想,既然单于在死前没有明确取消呼征的继承权,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单于,自己如果横插一杠子,不仅会惹起呼征不满,也会让其他的匈奴人感到威胁,很可能会惹出大乱。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不如暂缓一缓,且看呼征如何处理。
刘修和卢氏互相看一眼,突然笑了:“夫人,又要你出马了。”
卢氏微微一笑:“愿为大人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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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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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于安祥的躺在床上,脸上的酒红还没有完全散去,他面露微笑,似乎并不是死去,而是睡着了,在睡梦中依然没有忘记美酒的味道。
呼征坐在对面,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双肘支在大腿上,哈着腰,双眼怔怔的看着单于的遗体,看起来似乎被意外的悲伤击乱了心神,可是他不时咬紧的腮帮子却暴露了他此刻犹豫的心情。
安集掾史张修在门外愤怒的咆哮着,单于去世这样的大事,安集掾吏有权在一旁监督,可是当他闻讯赶到的时候,呼征却不让他进来,这让张修非常不高兴。他破口大骂,威胁呼征说,如果你再不让我进去,我有权怀疑单于的死亡中有阴谋。
呼征非常紧张,他知道张修和他那五十个汉卒并不可怕,可怕是他身后的汉人,而新上任的北中郎将刘修就在美稷。这个北中郎将可不是上一个北中郎将张奂,他像一头狼,血红的眼睛一只盯着鲜卑人,一只盯着匈奴人。
更重要的是,张修也好,刘修也罢,他们都不喜欢他,他们都不希望他做新的单于。如果听从他们的安排,他们另立新单于怎么办?难道还要把希望寄托在大汉皇帝的身上,希望他像上一次否定张奂的做法一样,把单于之位还给他?
且不说这种希望太小,呼征也不喜欢这种命运被人掌握的感觉。他不想和祖父伊陵尸逐就单于一样任人废立。他要做个由自己做主的单于。
可是,呼征心里没底,一旦惹怒了汉人,他们还能不能在并州生活下去,如果占不住,到时候还要叛逃出塞的话,他必须要面对着鲜卑人的强大压力,最后还是会被鲜卑人吞并。
如何占住这块土地,又不用听汉人的指手划手,是呼征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只是还没有等他想好对策,这个机会,而且是唯一的机会就突然摆在他的面前,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盛装的阏氏走了进来,将温暖的手轻轻的按在呼征的肩上,呼征抬起头,迎着阏氏关切的目光,母子俩互相看了好一会,阏氏说道:“再不请张大人进来,你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呼征脸色一暗,点了点头,低下头,揉了揉眼睛,酝酿了一会情绪,缓缓的走出了王帐,在脸色铁青的张修面前一跪,放声大哭:“大人,我父单于……去了。”
张修一愣,不屑的哼了一声,甩开呼征的手,大步进了帐,直接走到单于的遗体旁,仔细打量了片刻,眉头紧锁,呼征跟了进来,泪眼汪汪的看着张修:“大人,我父单于归天了,按照惯例,请大人尽快报与中郎将大人,领取我父单于的棺椁,好让他早点入土为安。”
张修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呼征看着他消失在帐外,转过头,脸上的泪水犹存,悲凄之意已经换成了狠厉之色,手一挥:“去看着他。”
一个侍卫连忙跟了出去。
阏氏双手交叉着握在胸前,目光中透出紧张之色:“你当真要对付羌渠?”
“不是我要对付他,是他不会放过我。”呼征咬牙切齿的说道:“阿母,你看着吧,张修出去的第一件事肯定是通知羌渠,而不是报告给田中郎和刘修,赶到美稷的人中,羌渠肯定是第一个,说不定……他带的兵也是最多的一个。”他想了想,又说道:“阿母别忘了,他还有一百精锐就在刘修身边,这事……说不定刘修也知道。”
阏氏更紧张了:“如果刘修帮他,那这事就更危险了。”
“不危险,这是我匈奴人自己的事,刘修他凭什么管?”呼征用力的一挥手,似乎把刘修拨到了一边:“越是如此,我越是不能让步。要不然,我们匈奴以后就真成了他们养的狗,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阏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
呼征赶到城里来报信的时候,刘修刚刚练完武,一看到呼征,他就愣了一下:“左贤王,你这是怎么了?”
呼征未语泪先流,拜倒在地:“大人,我父单于归天了。”
刘修大吃一惊,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亲手把呼征扶起来,让到堂上,让人端了水来让呼征洗洗,软言安慰。呼征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他说,单于突然过世,匈奴人群龙无主,按照规矩,应该由他继任单于位,希望刘修能够支持。
刘修连连点头,既然是你们匈奴人的规矩,我没有什么意见。
呼征见刘修答应得非常爽快,一点犹豫也没有,倒有些想不通。全文字无广告他一直觉得刘修不喜欢他,因此破坏了他去洛阳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刘修似乎并没有这个想法,从另一个角度说,刘修不让他去洛阳,正好挽救了他,否则他人在洛阳,等他知道消息的时候,新单于都上位了。
那单于在大巫师遭神谴之后,秘密的去追刘修,又是怎么一回事?回来之后,单于心情沉重,看到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刘修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
“单于走得安心吗?”刘修突然问了一句。
呼征犹豫了好一会,摇了摇头:“大人何出此言?”
刘修叹了一口气,主动说道:“单于归天之前,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呼征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大人,我父单于死得十分突然,他是在睡梦中得到天神的召唤的,没有来得及说什么。”
刘修眉头一皱,面露诧异之色,随即又恍然大悟。他站起身来,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步,最后下了决心,对呼征说道:“左贤王,你还记得大巫师遭神谴的事吗?”
呼征点了点头,警惕的看着刘修。如果刘修说出对他不利的话,他这个单于恐怕就做得不安生了。
“当时我已经到了虎泽,单于连夜追了上去,把大巫师遭了神谴的事情告诉我。我对单于说过,我曾经做过一个梦,看到你坐在单于之位上,身边全是尸体。不知道单于有没有对你说过这件事?”
呼征屏住了呼吸,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不知道刘修是什么意思,难道就是这个原因,单于想要废除他的继承权吗?这是真的还是刘修编造出来的谎言?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天神不把旨意告诉大巫师,反而会告诉一个汉人,如果是刘修说谎,那他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他直接告诉别人岂不是更有用?
呼征搞不清刘修在想什么,脑子转得飞快,迅速的权衡着刘修这句话的用意,眼珠转个不停,几颗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在这依然清凉的早晨显得非常诡异。
“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要做好准备,如果这个梦真是神的旨意,这可能预示着你继承单于之位会遇到不小的阻力。”刘修和颜悦色的说道:“我奉大皇帝的诏书,负责整个北疆的军事,当然也负责看护你们匈奴人。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匈奴乱,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你直接说,我和你父亲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我们很谈得来,你做了单于,我一定会照顾你。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帮助,那自然更好。不过,如果你控制不住美稷的形势,我会直接出手。”
呼征吓了一跳,连连摇手:“请大人放心,我一定能控制住美稷的形势,不会给大人惹出麻烦。多谢大人的美意,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向大人求援的。”
刘修点点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想了想,又说道:“那……你现在就是单于了?”
呼征就等着这句话呢,连忙点头。同时请刘修代为上报朝廷,以便洛阳派出使节,祭吊已经归天的老单于,参加新单于的即位典礼。
“这个我自然会去办。”刘修爽快的点头答应,随即说道,我这次来,本来是准备和单于商量一下你们匈奴人在并州的生活安排的,没想到他归天了。你既然现在是新单于,我就直接和你谈吧。我想重新规定一下你们匈奴人在各郡的兵力布署以及普通百姓的生活安排。我们在安排人屯田,你们有没有合适的人手,我们还要安排人放牧,你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合作。
呼征一听这话,立刻警惕起来,大人要在并州屯田,我是知道的,怎么大人还要在并州安排人放牧?
刘修很自然的说道,是啊,打仗不仅需要粮食,更需要战马。并州有上好的牧场,我为什么要浪费?我准备招徕人口,扩大放牧的规模,一年至少要能保证五千匹战马的供应。你们匈奴人善于牧马,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这方面的人给我。
呼征大吃一惊,一年提供五千匹战马?刘修需要这么多的战马干什么,他要在并州保持多少兵力?有了这么多人,他还需要我们匈奴人吗?
一连串的问题冒上心头,呼征觉得这事太大了,不敢立即答应,推说要考虑一下,不过大人放心,既然你开了口,我一定不会回绝大人的,只是我要和诸王商量一下,免得大家意见不一,闹出纠纷。
刘修点点头,很张狂的说道,那你抓紧时间,我就在美稷等你的消息。现在是四月下旬了,你们五月份在大祠,我会在美稷呆到大祠,希望你不要让我空等一场。
呼征满头大汗,唯唯诺诺的应了,连忙退了出来。
呼征走了之后很久,张修才过来汇报单于归天的事情,刘修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张修立刻把情况通报给田晏,让他赶到美稷来处理这件事。毕竟他还是使匈奴中郎将,匈奴人的事情直接由他负责。
张修欲言又止,匆匆出去了。
单于归天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匈奴各部,各部诸王、骨都候纷纷赶来祭拜,呼征在单于庭设立了供吊祭的大帐,同时开始筹备新单于即位的各项大典。呼征忙得团团转,刘修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他的人影,非常不高兴,派人去催问。
第一次,呼征没有反应,第二次,呼征还是没有反应。
刘修怒了,拍案大叫,让呼征立刻来见我,否则他这个单于就不要当了。
呼征还没到,张修却赶来了。他一看到刘修,先汇报了两件事,第一,这次各部带来的随身亲卫骑数量比以往都要多,多的上千,少的也有五六百,比平时两百的定例多得太多。第二,首先赶到的大多是呼征的亲信,他们到了美稷之后,天天和呼征在一起喝酒密谋,具体内容连他都不知道,他怀疑他们有不轨的举动。
刘修勃然大怒,带着张飞等十几个亲卫就赶到了单于庭。
河谷里热闹非凡,一顶接一顶的帐篷布满了河水两岸刚刚开始返绿的草地,士卒们有的正洗马,有的正练武,有的则在闲聊,穿得漂漂亮亮的女人们敞开了厚厚的皮袄,露出了里面颜色鲜艳的春衫,笑语盈盈的在帐篷之间互相串着门,只有那些从事沉重劳务的奴隶还穿着又脏又破的冬衣,挥汗如雨的做着事。
看到鲜衣怒马的汉人像风一样掠过,几乎所有人都停住了手里的事,把羡慕的目光投向这些汉人,特别是身披火红大氅的刘修吸引了最多的目光,年纪轻轻,就做了这么大的官,在汉人中也是绝无仅有的少年英雄,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哪能不让人刮目相看。
赶到单于帐前,刘修下了马,怒气冲冲的往里闯,两个侍卫上前阻拉,刘修马鞭一指,身后的张飞就冲了过去,“呯呯”两拳,将他们打倒在地。张飞一脚踩在一个侍卫的胸口,沉声喝道:“大汉北中郎将刘大人驾到,有敢阻拦者,杀无赦。”
匈奴人吓了一大跳,连忙进去汇报,时间不长,“哗啦”一声,帐门掀开,以呼征为首,一下子出来十来个匈奴首领,对刘修怒目而视。
呼征看了一眼被打倒在地的侍卫,强按着心中的不快,走到刘修面前,拱了拱手:“刘大人,你这是?”
“张修,来告诉他我是来干什么的?”
张修昂首挺胸的走到呼征面前,大声说道:“匈奴诸部所带亲卫数目超额,诸王、骨都侯日夜聚议,我不得参与,我怀疑你们在图谋不轨,所以报与大人。”
呼征一听,立刻变了脸色,连声说道:“大人误会,大人误会了,我们这是在商议我父单于的葬礼和五月龙祠的事情,可没有任何图谋不轨的事情啊。”
“是吗?”刘修狐疑的看看呼征,又看看张修。张修也吓了一跳,心道刘修这么大阵势的赶过来,怎么被呼征两句话一说就软了?
“大人,你不能相信他,他是在骗你呢。”
呼征眼中闪过一丝狡猾,他连忙请刘修入帐,一一向他介绍了那些首领,然后恳切的说:“大人,我们真是在商量葬礼和五月龙祠的事,这都是我们匈奴人内部的事,所以就没有通知张大人,想必他有些生气了。大人不相信的话,可以问他们。”
那些头领连忙七嘴八舌的为呼征证明,呼征又把刘修引到旁边的大帐,让他看为葬礼准备的各种东西,最后指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满面泪痕的年轻女子说,“大人请看,这就是准备给我父单于殉葬的人牲。”
“人牲?”刘修的目光一时有些发滞,在那几个女子的脸上停了好一刻,才依依不舍的挪开。他眉头一皱:“这么年轻的生命,这么漂亮的姑娘,就给杀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呼征将他的眼神看在眼里,连忙笑道:“大人,这是我们匈奴人规矩,每个单于归天,都要带上几个喜欢的女人,要不然在天上会寂寞的。”
“你们匈奴人,就是没文化。”刘修大大咧咧的对呼征说,“杀人殉葬这种野蛮的事情,居然现在还在做。你不知道吗,我们汉人早就不用活人做人牲了。”他伸出手指着那几个战战兢兢的人牲,咂了咂嘴,惋惜的说道:“这么好的女子,就和健壮的母马一样,将来能生出最健壮的婴儿,杀掉岂不可惜。再说了,我听说你父单于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阏氏,你怎么不把阏氏杀掉给他陪葬?”
呼征顿时尴尬不已,他犹豫了片刻,打量了一下刘修,见刘修的眼睛又落到了那几个人牲的身上,不由得暗自一阵冷笑,脸上却堆起了笑脸:“大人,那你们汉人用什么陪葬?”
“用陶俑啊。”刘修收回贪婪的目光,义正辞严的说道:“用陶俑来代替活人,这是文化的象征,这是进步的表现。你们匈奴人现在和我们汉人做朋友,多少也该学点文化,不要那么野蛮了。”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呼征连声说道:“可是我们这儿没有陶俑啊,那该怎么办?”
“这简单,让她们每个人做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布俑,就算代替她们去陪老单于了。”刘修拍拍胸脯,又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几个女人,这才转身离开。
“就依大人。”呼征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对那几个人牲吼了几句,那些人牲一听,又惊又喜,争先恐后的扑了过来,抱住刘修的腿连连叩头。刘修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着呼征说:“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感激大人,愿意侍候大人。”呼征满脸堆笑的说道。
“这……不合适吧?”刘修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虽然喜欢骏马和女人,可是这是给你们老单于的人牲,我怎么能要?”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呼征亲热的挽着刘修的手说:“这些天我真的很忙,大人说的事情,我还没有时间和他们商量。这样吧,我再送几匹骏马给大人,让人带大人到附近转转,看看风光,到了大葬的时候再回来,如何?”
刘修哈哈大笑,和呼征并肩回到大帐,很客气的和那些首领们说了几句客套话,等呼征准备好了骏马和美女,又带上一笔丰厚的礼物,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临走之前,他还沉下脸把张修斥责了一通,说他见风就是雨,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乱报,险些闹出事端来。
张修气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发作,只得忍气吞声的认了错。
刘修带着刚刚敲诈来的好东西,扬长而去。
送走了刘修,呼征回到了大帐,脸色阴沉,眼神凶狠,他环视了那些首领一圈:“大家都看到了,这些汉人有多贪婪,有多蛮横,他连给我父单于准备的人牲都抢走了。”
“太不像话了。”左南将军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是一个身材矮胖,有一个酒糟鼻的老头,虽然也是单于子孙,可是他的年龄太大了,对单于之位的**和对女人的**一样淡。对他来说,只有美酒才是世上最值得依恋的东西。他屯守雁门,这次战事一起,他就躲得远远的,自然也没捞着什么赏赐,他非常不高兴。他不问自己有没有尽到责任,却说汉人现在越来越小气,对汉人意见不小。
呼征给他送信的时候,送了他一坛美酒,这不是刘修送的,而是他花高价从军市上买来的,果然一下子就勾住了左南将军的心。到了美稷之后,呼征又给了提供了几坛美酒,吃人的嘴软,现在左南将军喝得醉薰薰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呼征帮腔。
有一个人开了头,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得了呼征的好处,而且确实也对刘修的贪婪和蛮横非常不满,自然不愿落后,拍胸脯的拍胸脯,拔刀的拔刀,群情激奋,要为呼征讨回公道。
呼征摆摆手,示意大家冷静:“就凭我们的实力,我们可以占得一时的便宜,但是汉人的大军一到,我们还是会吃亏。”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要想个一举把汉人赶出去的办法,让他们龟缩在长城以南,这里……”呼征跺了跺脚:“是我们的土地,要由我们做主。”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呼征有这么大的野心,可是在呼征的挑拨和引诱之下,他们很快就胆大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一个比一个跳得高,恨不得现在就起兵攻杀。
“大家如果愿意听我的,我保证不会亏待你们。”呼征大声说道:“你们相信我,今天的大汉,不再是那个强大的王朝,他就是一座被蚂蚁咬空了大树,只要用一点点力气,就能把他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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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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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眼睛一翻,瞪了呼征派来的使者一眼:“单于,哪个单于?你们单于不是归天了吗?”
使者愣住了,怎么刘修突然翻脸不认人了,以前见到呼征,都是单于单于叫得挺欢的,今天怎么冒出这么一句?
“当然是新单于呼征大人。”
“呼征?”刘修嗤的笑了一声,轻蔑之色溢于言表:“他还没有举行新单于即位典礼,就敢自称单于?怪不得他敢擅自发兵攻打羌渠,原来他已经把自己当成单于了啊。”
使者急了:“大人?”
刘修一挥手:“你回去对呼征说,在没有得到天意的认可,举行即位典礼之前,他还不是单于。”
刘修说的句句在理,使者不敢和刘修争辩,灰溜溜的走了。使者一走,刘修立刻拔营,返回了美稷城,然后以大汉北中郎将,都督幽并凉三州军事的身份发出命令,要求呼征等一干匈奴部落头领和巫师赶到美稷城,他要着手调停匈奴人内部的纷争,同时确定新单于的人选。
接到这个命令,呼征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刘修果然翻脸了,撕破了虚伪的面具,露出了狡诈的本性。好笑的是刘修自以为是,他以为凭着他那一千多人就能成事,你也不看看,我这儿可是三四万人,一人吐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
在考虑是不是要去美稷城里的问题上,呼征的手下发生了分歧,铁心支持呼征的人说,不能去美稷城,万一刘修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你杀了,你怎么办?有的人则说,刘修虽然狡诈,可是他说的有道理,在没有举行即位典礼之前,你还不是单于,如果你不去,到时候他扶持别人做单于怎么办?再说了,我们有这么强的实力,每年带五十个亲卫进城,就有一千多人,他还能把我们一口全吃了不行?
呼征犹豫不决,就在这时,被他打得如丧家之犬的羌渠突然冒了出来,高调进入美稷,宣布接受刘修的调停,他相信汉人是公正的,一定会给他一个说法。同时,他重提呼征与神谴的联系,质疑老单于的突然死亡与呼征有无法解释的关系,反对呼征做单于,要求由大巫师和各族巫师一起接神,请求上天的裁决。
羌渠这个提议,一下子在匈奴人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以前只是呼征和羌渠之间争夺单于之位,现在羌渠的提议让每个有点实力的人都看到了有成为单于的可能。既然是接神,那天意看中了谁,又有谁能说得准?
呼征的手下真正的铁杆支持者不超过三分之一,其他首尾两端或者保持中立的人并不少,大多数人不过是迫于形势才向呼征低头,因为他们分开来谁也不是呼征的对手。羌渠这个提议一出,呼征看似强大的同盟立刻变得摇摇欲坠。
呼征急了,如果再等下去,不用刘修打,他内部的人就乱了。于是他派人对刘修说,我愿意接受大人的调停,可是我们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你要调停,应该到单于庭来,而不是在美稷城。如果大人愿意出城,我就接受由天意决定下一任单于的办法。
他反过来给刘修出了一个难题。如果刘修不敢出城,那羌渠的建议就是一个狗屁,如果刘修敢出城,那更好,他将在调停时先搞臭刘修的名声,然后一举击杀他。
接到这个回应,刘修的手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刘表和田晏都强烈反对刘修出城,这明显是个圈套,刘修一出了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由他控制了,呼征已经疯了,他不会给你回城的机会。羌渠也不同意,在城里,他们还有些优势,到了城外,直接面对几万匈奴人,他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卢夫人也不赞成刘修出城,这太冒险了,就算他身边有高手护卫,可是高手也不能以一当万,面对三四万骑兵,再强的高手也只有死路一条。
刘修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出城,如果龟缩在城里,他就会被匈奴人看扁,只能眼睁睁的放过这个控制匈奴人的大好机会。风险肯定是有的,但是风险越大,收益才越大,正因为风险大,呼征可能未必就真的做好了他出城的准备,大汉积威多年,不久前又击败了鲜卑人,他的威风正盛,呼征要想杀他还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说服刘表、田晏等人之后,刘修只带着许褚所辖的二百虎士以及相关人等出了城,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单于庭。呼征非常意外,可是随即又得意的笑了,既然刘修自已来送死,他当然求之不得。全文字无广告
虽然已经磨刀霍霍,可是呼征并不猴急,他带着各部落的头领去迎接刘修,态度非常恭敬,刘修等人还在百步之外,他就跳下马,拱着手,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刘修一马当先,披着他那标志性的火红大氅,褚红色战袍,没有穿战甲,头上也没有戴头盔,而是把头发束起,戴了一顶颇有些道冠模样的金属小冠,小冠正前镶着一块白玉,一颗血红色的绒球在顶端晃晃悠悠,两根长长的红丝带系在颌下,越发衬托得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大人好威风。”呼征笑盈盈的迎上了去,不过腰杆却挺得笔直,脸上的笑容中也自有几分从容和大度,远没有击败羌渠前的拘谨。
“左贤王也是春风得意,看来对单于之位是志在必得啊。”刘修同样笑嘻嘻的说道。
“大人说的哪里话,你们汉人讲究名正言顺,我是左贤王,继承单于之位名正言顺。可不是那些痴心妄想之人。”呼征一眼看到刘修身后的羌渠,不免出言相讥。
羌渠听了,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更白了。他哼了一声,佯作不屑,把头扭了过去,和几个相熟的首领打招呼,不过这个场合显然对他不利,那些人都没有应有的热情,客气的敷衍了几句,不客气的干脆当没看到,把羌渠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有些后悔,不该听刘修的话,现在这实力,还当什么单于啊,能把命保住就算不错了。如果刘修真有开恩,就帮他保住朔方驻牧地,有了朔方这块肥美的牧场,他也许能慢慢缓过气来。
“哈哈哈……”刘修大笑,亲热的拍拍呼征的肩膀:“左贤王如果真是天意所归,那我当然求之不得。我奉大皇帝之命镇抚北方,你们匈奴人的安定也是我的责任之一。如果闹出内讧的事来,我这官也做得不稳啊。”
呼征一边把刘修往里面引,一面笑道:“大人说的是,我们也不希望出事,只是有些人不自量力,以为凭他那点实力就能争单于之位。不料根本不堪一击,一战而溃,现在只能像只狗一样到处乞食,说起来也是我们匈奴人的家丑,让大人见笑了。大人放心,等我即了单于之位,我保证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刘修嘴一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呼征这话语之中的底气可是足得很啊,大概是以为胜劵在握,自己这两百多号人全是他的口中肉了。不过,这事儿还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等到了大帐,众人坐定,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刘修重新提出了羌渠的建议,要求他们由大巫师和各部落的巫师一起举行接神仪式,请求天意的指点,确定新的一任单于。他的话音刚落,左南将军就站了起来,大声表示反对。他今天难得的没喝酒,看起来还算是清醒。
“大人,神只给敬神的人指示,对于不信神不敬神的人,他是不会给任何指示的。这大帐之中有不敬神的人在,怎么请神?”
刘修不解的看着他:“你说谁是不敬神的人?”
左南将军瞟了一眼呼征,呼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左南将军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大人,我们匈奴人敬重亡者,把亡者当成天神一样侍奉,凡是给亡者的奉献,都是神圣的,不可侵犯。如果有人要夺走给亡者的牺牲,他就是不敬神的人。”
刘修连连点头,赞同的说道:“你说得非常对,与亡者争夺牺牲,的确是不敬神。”
左南将军一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他说来说去,无非是按照呼征的意思,先在刘修头上扣一顶唐突死者的帽子,先把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赶下来,让其他人对他产生不满。按他的估计,刘修听到这里应该知道他在说谁,要么是软言解释,要么是奋而反驳,可没想到刘修一点这样的意思,反而满口赞同他所说的话。这让他有一种全力打出一拳,却没有打中目标的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那……大人以为这样的人应该怎么处理?”
“杀!”刘修不假思索的说道:“与亡者争夺牺牲,这样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你们大家说是不是?”他对坐在下面的匈奴人大声说道,他说的是汉语,匈奴人未必听得懂,但是自有翻译把他的话译过去,他要表现的只是自己的愤慨而已。
匈奴人有的知道左南将军在说谁,那都是呼征的亲信,有的还不知道,现在听到这话,当然是齐声赞同。
呼征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有什么意外。刘修把那几个人牲要了去,听说每天晚上都和人牲在帐篷里不出来,他血气方刚,难道会看着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没行动?
左南将军也有些懵了,他从呼征那儿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提示,只得按照预定的计划接着说下去:“那大人抢了给老单于的人牲,就是不敬神的人,你不能坐在这里,观看我们匈奴人的请神的仪式。”
刘修沉下了脸,不怒自威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左南将军:“说了半天,你原来是在说我?”
“正是。”左南将军努力的挺起了胸脯,声音却开始有些发颤。
刘修的声音越发的阴沉:“你是说,我抢了给老单于的人牲,用于自己享受?”
“难道不是吗?”左南将军抗声道。
“嘿嘿嘿……”刘修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呼征:“敢问左贤王,依你们匈奴人的习惯,污人清白的人当如何处置?污辱老单于的人又当如何处置?”
呼征越来越觉得不安,可是在刘修的逼问下,他又不得不老老实实的说话:“污人清白者,拔舌,污辱老单于者,杀。”
“那好,就请先拔了这老匹夫的舌头,还我和那几个人牲的清白,再杀了这老匹夫,还已故的老单于一个公道。”
“大人……”呼征站了起来,沉下了脸,“难道他说错了吗,那几个人牲不是被大人强夺去的?”他一挥衣袖,指着身边的几个亲信道:“他们都是有目共睹,亲眼看到大人带走了那向个人牲的,大人还想否认不成?”
刘修也站了起来,脸色同样阴沉,他怒视着呼征,厉声道:“左贤王,这些话都是你教他说的吧?想污我清白的是你,想污辱老单于的也是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见他二人刚才还谈笑风生,转眼间就互相指责,大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这时那些还没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人连忙向旁边的人打探,这才大致搞明白原委。不过,看刘修这副表情,似乎事情并不如呼征所指责的那样,而是另有隐情。他们提足了精神,看刘修究竟如何解释。要是这个解释不能让人满意,这人牲的事就足以让刘修在匈奴人心目中的印象坏到极点。
呼征寸步不让,这是和刘修的第一个交锋,胜负足以影响士气,更何况这是他给刘修下好的一个套,就是要在这个时候给刘修一个下马威,岂能被刘修三两句话就轻易放过。“大人,事实俱在,何谈污人清白,大人堂堂大丈夫,却敢做不敢认吗?”
“既然左贤王铁了心要污蔑我,甚至不惜连累老单于的名声,那我倒不能不把这件事说个清楚了。”刘修抬起手,示意正在议论的匈奴人安静,等大家都把目光转了过来,他才转过头看着呼征,一字一句的说道:“敢问左贤王,那天我到这里来,是因为安集掾史张修说你们聚会,意图不轨,可有此事?”
“有。”呼征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后来你向我解释,说你们这里商议老单于大葬的事宜,张修是捕风捉影,胡乱猜测。我因此责骂了他,是不是?”
呼征再次点头。
“后来你带我去隔壁看准备的物品,其中就包括那几个人牲。”刘修话说得并不快,让翻译有足够的时间把他的话翻译成匈奴话,而且语音宏亮,保证大帐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呼征虽然想反驳,可是刘修说的句句事实,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只剩下点头的份。
“我对你说,以人殉葬,是野蛮的表现,老单于生前最爱的是他的阏氏,真要人殉葬,也应该是让阏氏殉葬,而不是这几个年轻女人,有没有这回事?”
呼征再次点头。
“你问我汉人怎么做,我说汉人以陶俑代替活人,这是进步的表现,是文化的表现。你们匈奴人和我们汉人融为一体,也应该改进一下风俗,你表示同意,并问我没有陶俑怎么办,我说可以让这些人牲每人缝一个布俑代替,因此你就同意不再用人殉葬。有没有这回事?”
呼征胀红了脸,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如果再次点头同意刘修的说法,他就是承认污蔑刘修,而且连累了老单于的名声了。他紧张的思索了片刻,大声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当时分明是你看中了那几个女人,想占为已有,才用这样的借口。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敢问大人,她们做的人俑在哪里?大人有没有要了她们的身子?”
“这个很简单,我立刻就让你知道答案。”刘修一摆手,示意虎士将那几个人牲带了上来。那几个女人打扮得清清爽爽,每人手里抱了一个和真人一般大的人俑,低眉顺眼,神态虔诚,自有一番侍奉神明应有的庄重。
“人俑在此,是她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刘修冷笑一声,“各个部落的大巫师就在帐外,我想不难分辨她们是不是处子之身吧。”他转过身来,对那几个人牲说道:“你们把那天我和左贤王之间说的话,和你们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一一向各位首领说来。”
人牲中的一个站了出来,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大致和刘修刚才所说的都十分吻合。她们原本在帐外,并没有听到刘修刚才说的话,显然没有串供的可能,更何况呼征也当着众人的面肯定了刘修的说法,这足以证明刘修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他并没有强占这几个人牲用于自己享受的意思。
至于这几个女人还是不是处子,并不能辨别,几十个巫师就在旁边,很容易就证明了刘修的话。
呼征面红耳赤,有些口不择言:“难道她们这些天就是在缝制人俑,别人什么也没做?”
“当然不是。”刘修冷笑一声,“她们每天还要为老单于祈福,也许是诚意感动上天,她们虽然不是巫师,却和巫师一样得到了天神的启示。我今天把她们带过来,就是要让她们亲口把这些启示告诉大家,免得选错了单于,给匈奴人带来灾难。”
呼征顿时慌了,厉声叫道:“她们不是巫师,怎么可能得到天神的启示,这是你们的圈套,你们想控制我们匈奴人,想把我们的单于当成你们的木偶,什么都听你们的。”
羌渠这时候已经恢复了一些平静,看着呼征的慌乱,他觉得非常快意。他插了一句嘴道:“你这么紧张,莫非是已经知道天意不在你?”
“你闭嘴!”呼征大怒,顾不得形象的大声骂道:“你就是汉人的一条狗,除了跟着汉人啃点骨头,你还有什么用?你这个叛逆,上次没杀了你,你不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敢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
“叛逆?”羌渠哈哈大笑,挺身而出:“我听说有人勾结大巫师,又擅自指定大巫师,所以连遭神谴,给我们匈奴人带来灾难,而老单于又死得不明不白,那个遭了神谴的人还想自立为单于,所以我才赶来勤王。虽然我的实力不够,可是我的忠心天地可鉴,究竟谁是叛逆,大家的眼睛都看得清楚。不要以为你声音大,就能得到天神的护佑。”他顿了顿,又阴森森的说道:“而且,刚才你为了污蔑刘大人的清白,不惜连累老单于的名声,这可是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否则等你被拔了舌头,砍下首级,你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呼征满头是汗,他知道自己那个圈套没有套住刘修,反而被他装了进去,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刘修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圈套的?那几个女子都是得到他授意的,只要跟着刘修走了,就会诱惑刘修去坏她们的身子,就算是刘修没有中计,她们也会自己坏了处子之身栽脏刘修,现在怎么反过来帮刘修说话?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呼征当然想像不到,刘修最擅长的就是画美人,观察美人的一举一动是他近乎本能的习惯,他一看到那几个人牲就觉得有问题,套句俗话就是她们哭得太假,而且穿得太暴露。既然是人牲,除非是天生就被洗脑洗得彻底的,否则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被杀了,这时候伤心绝望自然是不带一点水份的,可是她们却有做戏的嫌疑,而且一听说刘修要把她们带走,她们就扑了过来,使劲的用胸脯在他的腿上蹭,一个刚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年轻女子,还是处子,会这么风骚,这么急着以身相许?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王稚那里有从大巫师那儿顺手牵来的致幻药物,又有卢夫人这样的幻术高手,没费多少功夫,刘修就套出了她们的话。呼征让她们去诱惑刘修,然后在首领们面前给刘修栽上一大黑锅,激起大家的义愤,事成之后,还她们自由,还给一点财物。
自由也好,财物也好,呼征能给的,刘修都能给,呼征不能给的,刘修还能给,刘修轻轻松松的就策反了这几个不专业的雏燕子,反过来用她们当刀,狠狠捅了呼征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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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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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得到了什么启示?她们当然是得到了老单于的托梦,他死得冤啊,呼征丧尽天良,为了做单于,把他给害死了。全文字无广告呼征不能做单于,他会给匈奴人带来灾难,带来无边的杀戮。匈奴人的单于应该由各部落的巫师一起请神,按照天意决定。
如果她们说她们得到的启示是呼征不能做单于,应该由羌渠做单于,那么基本上不会有相信,大家反而会怀疑这是刘修让她们这么说的,因为羌渠既然跟着刘修一起来,刘修当然是支持他。可是现在这些人牲们异口同声的说,单于应该由所有的巫师一起举行接神仪式,由天意做最后的裁决,这样一来,除了呼征之外,只要是姓虚连提氏,人人都有可能,羌渠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大家自然不会怀疑刘修捣鬼,因为这个办法对他和羌渠来说并没有什么偏向。
不仅是那些原本中立的人不再支持呼征,就连原本支持呼征的人都有些动摇起来,当刘修再次质问呼征为什么要污蔑他的时候,除了左南将军等几个死忠,其他人都保持了沉默。
一看到这个情况,呼征气急败坏,彻底乱了阵脚,先前准备好的一系列手段都忘到了九霄云外,拔腿就往外跑,现在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召集埋伏好的士卒,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刘修和羌渠,彻底和刘修翻脸。可惜他的反应还是太慢了,刘修虽然只带过来二百人,但是这二百人围一个大帐还是绰绰有余的。呼征还没跑到帐门口,迎面就撞上了许褚,许禇只用了一拳,就把呼征打得倒飞起来,像一只破麻袋一样摔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大帐中顿时一片喧哗,有的人惊叫,有的人拔刀准备反抗,有的人则茫然失措,汗如雨下。眼看着大乱将生,许禇、王稚、李逸风等人扑入人群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了左南将军等几个死忠分子,把他们拖出人群,扔在大帐之中。卢夫人运丹田之气,一声长啸,如龙鸣虎啸,震得那些匈奴人惶惶不安,目瞪口呆,一时全部失声。
大帐里瞬间恢复了寂静。
“大家安静。”刘修抬起手,示意那些惊惶不安的匈奴人不要紧张,“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们匈奴人内部的事,这起谋杀老单于的案子,我会交给新单于来处理。”刘修示意王稚把呼征等人弄醒,“你们看清楚了,他们一个都没有死,但是如果有人还想闹事,我不保证不会死人。”刘修用冰冷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眼,“保证匈奴人的安定团结,是我的责任,谁要想破坏这个大好局面,谁就是跟我过不去。谁想跟我过不去,我一定也会让他过不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环顾一圈,掷地有声:“任何人想挑战我大汉的权威,我一定奉陪到底!”
匈奴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吱声,主事的呼征已经被放倒了,虽然还没死,但是许禇那一拳已经要了他大半条命,他现在只剩下喘气的份,连话都说不出来,所做的一切安排当然都胎死腹中。
电闪雷鸣的暴烈手段之后,刘修再施春风化雨的温柔手段,在羌渠的协助下,他稳住了大帐中的诸部落首领,让他们安心等待接神仪式。这些人都想着自己也许能做单于,自然不会跳出来和刘修做对,一个个都很配合的等待着。至于呼征和他那些死忠的人马,被刘修把百夫长以上的军官全部诱到一个帐篷里关了起来,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在城里时,为了讨论是不是出城赴会,刘修他们讨论了大半夜,可是真正交锋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呼征已经像头死猪一样被撂翻在地,三四万匈奴大军失去了主脑,各部落首领各怀鬼胎,再也凝聚不起来,不仅如此,他们还要互相提防,免得被人下了黑手。
羌渠如释重负,短短的半个时辰,他经历了这一生最惊险的事,当初刘修让他只身随他前来,他是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思陪刘修搏一场的,可是当他们真的控制了局面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事情居然出现了转机。
他对刘修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接任单于之位也平添了几分信心,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刘修将如何把他这个现在实力最多只是一个小头领的人扶上单于之位。
刘修一点也不轻松,相反现在他更紧张。匈奴人现在绷得像根弦,一旦处置不当,很可能就会演变成一场乱战。相较而言,呼征主事的时候看起来很凶险,真正的危险程度反不如现在,因为有主事者的时候,只要控制住了主事者,就等于控制住了局面,没有主事者的时候,控制局面的难度要大得多。
“大人真是……真是鬼神莫测啊。”羌渠很自觉的让出了主位,请刘修上座,自己像个小媳妇似的陪在旁边。
“呼征已经就擒,现在应该没有人再敢跳出来生事。”刘修淡淡的说道:“我马上就回城去,田中郎会来主持这里的事务,你能协助他搞定这里的事吗?”
羌渠一惊:“大人要回城?”
他不是看不起田晏,田晏的威名也很盛,可是说实在的,要论玩这些手段,田晏和刘修相比可差得太远了。他来主持这里的事务是名正言顺,可是他能行吗?
“你放心,我会提议你们建立一个由四角六角的单于子弟组成的会议,你只是作为其中一个参加,不会有人注意到你。”刘修平静的说道,“我不在这里,更有利于你们谈判,要不然的话,他们会对你反感。”
羌渠犹豫了,刘修说的四角六角,指的是左贤王、左谷蠡王、右贤王和右谷蠡王四角,左右日逐王、左右温禺鞮王和左右渐次将六角,加起来一共是十个人。这十个人都姓虚连题氏,是单于的子孙繁衍而成,都有继承权,由他们组成会议,共同商定接下来的事务的确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这样一来他就有问题了,左贤王呼征之后并不是他右贤王羌渠,还有一个左谷蠡王。
刘修是不是还有左谷蠡王有过交易,抑或是他从来没有把所有的赌注都放在自己身上?
“大人深思熟虑,羌渠佩服。”羌渠躬身道:“我一定遵从大人的吩咐,全力配合田大人,如果有幸成为单于,我答应大人的事情,绝不反悔。”
刘修笑了,拍拍羌渠的肩膀:“右贤王,你对我的信心还不是很足啊。我这么安排,是为了保护你,而不是不放心你。于扶罗就在我身边做亲卫,如果我不相信你,能让他随侍左右吗?”
羌渠微微一笑,他向刘修表忠心,刘修才会给他信心。
刘修又关照了几句,随即让人叫来了田晏,把单于庭的事情交给了他,自己回了城。刘表等人见他安然无恙的回来,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田晏按照刘修的计划,召集十个单于子孙开会,左贤王呼征受了伤,但是刘修声明,他虽然犯有大罪,但他还是单于的子孙,在新单于剥夺他的姓氏之前,他还有权与会。呼征本人不能参加,可以由他的儿子代劳。
匈奴人听了这话,齐声称赞刘大人公平,尊重匈奴人的习俗。
接下来开始商讨如何确立新单于,按匈奴人的旧习俗,左贤王不能继位,就由左谷蠡王接任,然后是右贤王,右谷蠡王。呼征原本实力最强,剩下的就是十角之中唯一一个驻牧边疆的右贤王羌渠。左右谷蠡王的实力都很一般。现在呼征没指望了,羌渠的实力也大损,左谷蠡王便成了最佳人选,不管是从名义上来说,还是从实力上比较,左谷蠡王都应该成为单于。
但是,那几个人牲说了,老单于托梦给她们,新单于不按原先的继承顺序,而要由天意来决定,应该是大巫师和各部落的巫师一起接神,老天让谁做单于,谁就是单于。
除了左谷蠡王,其他人都没意见,左谷蠡王虽然有意见,可是他的实力有限,更无法面对其他几个人的反对,只好同意采取这个办法。
仪式如期举行,单于庭的大巫师和各部落的巫师一起举行了盛大的请神,他们穿上了华丽的羽衣,点起了一堆堆篝火,跳起了神秘的舞蹈,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歌谣,在致幻药物生成的烟雾中,慢慢进入了半人半神的催眠状态,口中原本就听不懂的声音变得更加含糊不清。
羌渠等九人围成一圈,静候着天神的启示,那些不是单于子孙,无缘成为候选人的首领们围在周围,心情各异的看着火圈中的巫师和单于候选人。
巫师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舞得越来越急,手中的法杖舞得呼呼作响,几十个人的齐声吟唱渐渐的汇成一条声,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
“拥有火的人得生啊,背叛火的人灭亡。光明而伟大的火神啊,来自千里之外的南方。爱护我啊教化我,我的子孙繁荣富强。顺从火神的人啊,你是新的单于,背离火神的人啊,将被火烧伤。”
田晏听懂了这句话,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卢氏:“这话好象在哪儿听过。”
卢氏抿嘴一笑:“不过,我记得上次请神,好象巫师们都在不同的地方得到了这个启示。”
田晏也想起来了,上次在单于庭,各部落的巫师也有不少人得到了与这个意思差不多的启示,当时很多人分析说,天神所说的这个火神就是大汉,是指匈奴人依附大汉就能富强,背叛大汉就会灭亡。不过当时以呼征为首的人对进一步归化汉人非常抑制,包括羌渠在内的大部分匈奴人也不赞成完全依附于汉人,所以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了。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呼征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曾经强大的羌渠现在也被打残了,转而投靠了汉人,当此之际,天神再次降下启示,匈奴人再也没有那样的胆量明言反对了。
当然了,这个天意并不是真正的天意,而是刘修的意思。卢氏按照刘修的要求,符术咒术一起上场,应用一连串的心理暗示、催眠引导,做了长时间的铺垫工作,又让人混在巫师里面,第一个念出了这样的话,才让这些巫师们在请神状态下异口同声的说出这些话。
这些话不能对田晏说,刘修说了,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只有你我两人知道。操纵天意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匈奴人会引为奇耻大辱,到时候并州就没有安生之日了。
卢氏欣然同意,见大功告成,自然乐得装作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她看了一眼场中的情况,欠身对田晏说,我有点小事,暂且离开一下。田宴也没在意,他的心神全部集中火圈中羌渠等人的身上。羌渠来求他们帮忙,田晏估计刘修应该会中意羌渠做单于,可是现在单于的指定权交到了大巫师的手里,刘修人远在美稷城,他根本没法控制这些请神状态下的大巫师,万一其他人做了单于,那刘修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这十个单于子弟中,反对和汉人走得太近的,可不仅仅是呼征和羌渠,左谷蠡王、右日逐王都是强硬的反对分子……
就在这时,让田晏和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事情发生了,闭着眼睛,盘坐在火堆之中的左谷蠡王忽然站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伸手去拔腰间的刀,手刚碰到刀柄,忽然仰天吐出一口鲜血,倒退几步,一脚踩进火堆之中,身上的皮袄顿时烧了起来,左谷蠡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踉跄着冲出了火堆,倒在地上,痛苦的拍打着自己的心口,每一次拍打,都吐出一口鲜血。
旁边围观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左谷蠡王的随从扑上去,七手八脚的扑灭了他身上的火,可是左谷蠡王已经奄奄一息,有出气没进气了。
他的随从们抱着他的身体,大声的喊叫道,人们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左次将也跳了起来,一跤摔进火堆,身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惨叫声甚至盖过了巫师们的齐声吟唱。
紧接着,右日逐王也口吐鲜血,掉进火堆,被烧得惨叫连连。
没多长时间,右次将也被烧着了。
众人大惊失色,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有人很快回过神来,被烧的这几个人都是曾经对火神不敬的,特别是对上次巫师预言,他们大多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反对的话,不赞成与汉人进一步加强联系。
他们遭了神谴,在众目睽睽之下遭了神谴。
谣言像一阵风,很快在围观的人群中扩散开来,匈奴人吓得魂不附体,再也不敢有任何不敬,一个接一个的跪倒在地,虔诚的向天神祈祷,愿意接受天神的一切指示。
田晏惊讶的看着这一切,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人好好的在火圈里等候天神的指示,怎么突然吐血,掉进火堆里。他们的身边可没有人推他们啊。
不过,他更多的是喜悦,这几个反汉中坚分子遭了神谴,接下来不论谁做单于,对大汉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经此事件,以后大概没有几个人敢把大汉不放在眼里了。
卢氏脸色有些苍白的走了回来,看了一眼场中的情况,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田晏正处于兴奋之中,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直到大巫师高声指定羌渠是新的单于,所有的匈奴人起立欢呼,羌渠在大家的簇拥下来到他的面前,宣布新单于已经出现,他才回过神来。
田晏收起了笑容,大马金刀的坐在位置上,坦然的接受了羌渠和一众匈奴人的行礼,这才皮笑肉不笑的欠了欠身:“恭喜右贤王荣升单于!”
羌渠刚才被吓得不轻,生怕自己也步那些人的后尘,被火烧伤烧死,连大巫师指定他为新的单于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听到田晏的恭贺,他才突然一激零,看看四周敬畏的眼神,明白自己真的成了单于了。
“多谢大人。”羌渠汗如浆出,拜服在地。旁边的匈奴人一看单于拜倒在汉人面前,顿时有些不自然,可是天神的启示言犹在耳,那几个反汉分子的惨叫声还在继续,这个时候谁也不敢站出来计较这个问题。
单于人选已定,接下来就有了主心骨,首先在田晏的监护下进行了新单于即位典礼,刘修没有亲自到场,只派刘表来参加了仪式,送上了大汉对新单于的祝福和殷切希望。
羌渠任新单于后,随即办了两件事,一是处理了呼征谋杀老单于的事情,呼征和他的支持者毫无疑问的被砍了脑袋,他的母亲——老单于的阏氏被责令为老单于殉葬,二是确定为老单于进行风光大葬的时间。按照惯例,匈奴单于享受王者的葬制,相应的棺椁葬具一直放在晋阳,此时已经运到美稷,正好赶上大葬的时间。
安排好了这一切,羌渠赶到美稷拜见刘修,商讨他和刘修预先谈妥的条件。刘修的胃口非常大,他要求羌渠将呼征等一干人等的部众全部交给他,那些遭了神谴的人的部众,他也要从中取一部分,同时还要求各部落大力配合各郡展开的屯田,并将匈奴骑士统一归使匈奴中郎将指挥,以后各部落王除了保留自己的卫队之外,不得擅自征兵。有战事时,他们要听从使匈奴中郎将府的征调。
羌渠很为难,刘修这么做,等于把匈奴人变成了他们的属国,他们这些部落首领的地位会受到严重的威胁,他担心很多人会反对。
“谁会反对?”刘修微微一笑,安慰羌渠说道:“大巫师请神的时候,得到的启示你们都听得清清楚楚,顺从火神的人是单于,背离火神的……都被烧死了。他们如果不怕死,跳出来就是了。”
羌渠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下去了。
刘修又安慰他说:“你放心,你去谈,有事我给你撑腰。”
羌渠将信将疑的走了,他没敢把所有的安排一下子说出来,先分配了呼征等人的部众,刘修得到那些户口之后,不作任何停留,立刻将他们分散开来,精选出的骑士交由田晏统一指挥,普通百姓交由各郡太守看管,分配田地和牧场,让他们屯田或者放牧。刘修给他们许诺,他们从此可以享受和大汉百姓一样的待遇,遇到天灾,他们可以得到官府的赈济,当然了,他们也需要和汉人百姓一样劳作,交纳赋税。
匈奴人还带有奴隶制的残余,除了那些部落首领之外,大部分匈奴人活得并不滋润,汉人百姓的生活对他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和为首领们劳作一年,最后连肚皮都填不饱相比,刘修给他们许诺的条件足以让他们安心做事。对于那些骑士来说,刘修征发的数量也要少得多,刘修还答应他们,你们只要服役三年,以后就可以转成预备役,只要不发生大战,都不需要你们上战场,你们可以和家人一起生活,享受平静的快乐。而这三年之中,你们享受汉军士卒享有的绝大部分权利,包括每半年有一个月的假期,领取军饷,享受统一供给的军服、武器,如果有战功,同样享有分配战利品的权利。
匈奴骑士们感激不尽,欣然同意。
安顿好了这些人之后,羌渠举行了五月龙祠。龙祠一方面是祭祠祖先,另一方面也是进行大事件的商议,刘修要求羌渠保留了十角议事的规矩,以后凡有大事,都要由这个会议统一商议决定。刘修对羌渠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其他人把责任推到他一个人头上采取的办法,既然是大家统一决定的事情,出了事,自然要大家一起承担责任。
羌渠说,那他们要不同意我和大人商定的事情怎么办?
刘修哈哈大笑,你放心,明天我让人去看看,保证什么事都顺顺当当的,你就安心的做你的单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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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双喜临门
第265章双喜临门
羌渠不知道刘修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既然刘修这么有把握,他也只好去办。
第二天,羌渠把刘修的要求一说,十角们都不吭声了,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紧接着是或缓和或激烈的反对,如果按照羌渠所说,匈奴人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民族,他们将沦落为大汉的属国,以后什么都要听汉人的,要向汉人交赋税,接受汉人的征召,每年的赏赐估计也没了——一年两个亿,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他们这些部落头领,单于的子孙也将只剩下一个空名,再也没什么实权。
要不是前几天神谴的事件威慑力还在,反汉的中坚分子们要么已经死了,要么也离死不远,只怕会有人当场跳起来指责羌渠是叛徒,把匈奴人的利益全部出卖给了汉人。
尽管如此,气氛还是变得有些紧张,这些人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比普通的匈奴人还要高人一等,从心理上虽然敬畏汉人,但也只是敬畏而已,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汉人的奴仆,突然间要让他们彻底向汉人臣服,他们很难接受。
羌渠实力不足,压不住这些本家,只得寄希望于刘修的帮助。
刘表穿着春衫,一摇二摆的走进了他们议事的帐篷。他身材比一般的匈奴人还要高半个头,人又长得五官端正,仪表堂堂,配上身上流光溢彩的丝袍,整个人就像一样琢磨的玉一样熠熠生辉,那些穿着皮袄的匈奴人跟他一比,无形中就矮了半截,显得非常寒伧。
刘表环视了一周,大帐里鸦雀无声,原本拍案争吵的匈奴人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谁也不说话了。羌渠连忙离座,起身拱手道:“刘大人,欢迎大驾光临。”
刘表嘴角一挑,露出几分矜持的笑容,他十分享受现在的效果,一个读书人就把这些凶狠野蛮的匈奴人吓得说不出来话来,这感觉太爽了。
“没什么,我来只是向诸位通报一件事,以免引起误会。”刘表摆摆手,很和气的对匈奴人说道:“我不是来干涉你们开会的,我们大人说过,这是你们匈奴人内部的事,我们不干涉。”
那些匈奴人松了一口气,他们都以为刘表是来传达刘修支持羌渠的意思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件事就算是羌渠为了讨好刘修而想出来的主意,刘修多少也知道一点风声。
“这个……我家大人初掌北疆军事,为了准确的把握诸郡的兵力和兵员情况,因此举行了一场演兵。这场演兵的目标就是以并州……”刘表随便划了个圈,最后指了指脚下:“出现了意外情况为假想,诸郡兵力通力合作,快速集结,协同作战,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纠纷为目标。”
羌渠一时没听明白:“大人,你是说大人在调兵吗?”
“演兵,演兵而已啊,和你们匈奴人打猎差不多。”刘表解释道:“所以如果你们收到消息说周边各郡有大军在往这里集中,千万不要紧张,这不是针对你们匈奴人的。”
刘表客客气气的施了一礼,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笑嘻嘻的说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家大人准备在晋阳建立学堂,主讲的教授是我们大汉国最有学问的学者蔡邕蔡伯喈先生和我大汉武功赫赫的名将段颎段纪明先生,实行文武双修的学制,培养真正的栋梁之才。并州各郡各县都会选拔优秀的年轻人去求学,现在为了争一个名额,送礼的都快打起来了。我家大人对你们这些首领非常敬重,给你们每人一个名额,你们还是赶紧选一个聪明的子弟,准备送到学堂求学吧。这些人以后的前途如何,我想你们应该都明白吧。这么好的机会,千万不要浪费啊。”
刘表说完,扬长而去,扔下一脸震惊的匈奴人。
匈奴人沉默了片刻,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各自派出斥候向四面八方打听,只有羌渠安安稳稳的坐着,他已经理解了刘修的安排。反正他现在已经和刘修绑在了一起,在他没有做出任何违逆刘修的事情之前,他相信刘修就算要杀人,也杀不到他的头上。
消息很快传回来了,云中、五原、定襄、雁门、西河、朔方诸郡的汉军已经赶到美稷附近,总兵力在三万人左右。匈奴人大惊失色,美稷的匈奴人总兵力不到四万,呼征等人倒台,力量去了三分之一,再加上左谷蠡王等人遭了神谴,他们的部众也被瓜分了,其中有一半落入了刘修的腰包,他们这些人手中真正掌握的不过两万人,而且还各有心思,如何能面对汉人的攻击?
不错,刘表说了,这是演兵,不是针对匈奴人的,可这个时候谁敢相信他的话是真的,万一他们就是针对匈奴人的怎么办?不用多,把他们这些首领一杀,匈奴人就彻底完蛋了。
匈奴人闻到了血腥味,感受到了**裸的威肋,不敢再迟疑了,一一通过了羌渠的提议,并老老实实的送名为学子,实为人质的子弟赴晋阳求学。
至此,刘修的预定计划基本上顺利实现,匈奴人被纳入大汉的掌握之中。
五月末,刘修上书天子,请在西河、雁门设立牧苑,在汉匈百姓中召募善于放牧之人,各牧养战马一万匹。调整对匈政策,依属国例进行管理,只是暂时不设属国长史,还是扶持单于,但是增加安集掾史所属士卒的数量至二百,以增强对匈奴单于庭的控制。匈奴各部首领必须派子弟到晋阳入学,以加强羁縻。
……
洛阳,永乐宫,天子陪着董太后说着闲话,可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几次太后说的话他都没有接茬,不时的站起来转上几圈,眼睛不住的往外看。董太后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
“陛下,你是一国之君,又不是第一次有子,能不能稳重一点?”
天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母后,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皇后生子,如果她能为朕生下一个儿子,那可就是朕的嫡子,将来就是朕的太子啊。此外,皇后生子,也是一大喜事,宫里这几个月的晦气也能清一清,添些喜气儿。”
董太后点点头,非常赞同天子的话。她对何贵人非常不满,不希望何贵人生的儿子以后继承大位。如果宋皇后能生个儿子,那何贵人就没指望了。问题是宋皇后能生个儿子吗?可有不少风声说,几个相士看过之后都说宋皇后怀的是个女儿。生个女儿,那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天子这几个月过得很不开心,年初刘修从北疆送来了一个捷报,可是随后而来的各种争论就淹没了这点儿喜气。天子郊祀,刚从南郊回来不久就发了日食,司徒杨赐因此引咎退位。这件事余波未了,洛阳又地震了,搞得人心惶惶,最让人郁闷的是,第一次地震还没消停,四月份跟着又震了一次。更怪的还在后面,侍中寺的一只母鸡忽然变成了公鸡,不下蛋,改打鸣了。
刚进入五月,宫里又出了一件怪事,中常侍桓贤在德阳殿遇到一个面相陌生的白衣人,问他是谁,他说是梁伯夏让他来的。桓贤一时没反应过来,说我们宫里没有梁伯夏这个人啊,那人就突然不见了,这时桓贤才反应过来,梁伯夏就是顺帝梁皇后的父亲,大将军梁商。这可是大白天遇到鬼了,桓贤连忙让人到处去找,可是找遍了宫里宫外,就是找不到那个白衣人。
一连串的灾异搞得天子焦头烂额,洛阳城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此时此刻,天子急需一点好消息来安抚一下快要崩溃的神经。
“就算如此,你着急也没用啊,且不说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个皇子,就算是皇子,也要等到长成之后才能册立太子,现在是急不得的。”
天子应了一声,却明显有些不在状态。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董太后看着奇怪,刚准备要问,突然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天子和董太后不约而同的向殿门看去,只见一个小黄门满脸喜色的走了过来,天子连忙迎了上去,急不可耐的问道:“皇后生了?是男是女?”
那小黄门一愣:“陛下,臣……不是从皇后宫里来的。”
天子顿时沉下了脸,有些焦躁的骂道:“那你跑来干什么?”
小黄门吓了一跳,连忙磕着道:“大人,太尉府收到了最新的战报,并州又有捷报来了。”
“并州?捷报?”天子眉毛一挑,转怒为喜。
“是的,太尉张公正在宫外等候陛下的召见,臣先到德阳殿,没见到陛下,后来听说陛下在这里,这才急忙赶来报信。”
小黄门话还没说完,天子就连挥衣袖,大声说道:“宣张奂到这里来。”
“唯。”小黄门起声又快步走了出去。时间不长,张奂一手拿着刚收到的捷报,一手提着衣摆,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的步子迈得非常大,小黄门在后面一路紧追慢赶,还是落了他一大截。天子看了,忍俊不禁,张奂虽然是个武人,可是一心想成为儒士,平时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想和圣人一样做到行不越矩,像今天这么走路的可是第一次。
看来真是个捷报。
张奂行完礼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贺喜陛下,北中郎将镇服匈奴人了。”
天子眼神一闪,从张奂手里抢过捷报,迅速展开扫了一眼,眼角绽开了一丝笑意,慢慢的在他苍白的脸上荡漾开来,渐渐的化作一阵开怀大笑。他抖着手里的纸,得意的对张奂说道:“张公,朕看中的这个人如何?有点鬼主意吧?”
张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连连点头。他也七十多了,虽然身体还算不错,但是一路从太尉府跑到这儿来,还是让他感到非常吃力。
“陛下,收服了匈奴人,以后并州的主要精力就可以放在对付鲜卑人头上,每年仅是节省的赏赐就有两个亿,对于大汉来说,的确是件好事。只是匈奴人心性难安,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只怕又会生出事端。陛下,北中郎将心思机警,可是毕竟年轻,难免会有冒进,请陛下多加训诫,善始善终,方为至善。”
天子瞟了张奂一眼,明白了他急急忙忙赶来的意思,报喜还在其次,主要的却是想先提醒他不要太高兴。这件事看起来是件好事,可是处理不当就会变成大祸事。如果注意不到这一点,大肆赏赐刘修,将来出了事,就是一个大笑话,不仅刘修跑不脱,天子面子上也过不去。提醒训诫刘修是假的,提醒他这个天子低调一点,给自己留点后路才是真的。
天子对张奂的做法非常满意,在朝中能这么照顾他这个天子颜面的老臣可不多。
天子留张奂稍坐,商谈了一下接下来并州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张奂久在边疆,对边疆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把可能出现的问题一一向天子指明,特别是对天子说,刘修用诈力制服了匈奴人,接下来就需要施恩软化,因此在短期内不仅不能削减对匈奴人的赏赐,相反还要酌量的添加一些,让匈奴人感到归顺的好处,不至于生变。当然了,以前这些钱是直接给匈奴人的,现在这些钱则应该交给刘修,由他来掌控给谁多一点,给谁少一点,进一步的控制匈奴人。
一提到钱,天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就是没钱。杨赐这个司徒忠心可嘉,可是赚钱的本事实在一般,做了大半年的司徒,虽然尽忠职守,却没能多给他赚一个钱,要不他也不会趁这次日食的机会免了他的司徒之位。现在司徒之位还空着,他找遍了朝庭,好象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当司徒。
当着张奂的面,天子不好意思说这些话,反正张奂自己也心理有数,他只是静静的听着,盘算着从哪儿能挤出钱来给刘修送去,以解燃眉之急。
“陛下,皇后生了。”蹇硕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在天子面前站定,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边笑嘻嘻的说道。
天子一愣,声音有些发颤:“男的女的?”
“恭喜陛下,是个皇子。”蹇硕欢喜得有些失态:“陛下,足足十五斤啊,是个非常结实的皇子,可把皇后累坏了。”(注:一汉斤为250克)
天子瞪圆了眼睛:“是吗?”
“是的是的。”蹇硕一见天子这样子,连忙扶住了他,天子最近身体可有些虚,不要一激动晕倒了,那就是乐极生悲了。他连忙把天子扶到座上,一边解释说:“太医说了,皇后虽然受了累,可是身体好,母子平安,大吉大利。”
“哈哈哈……”天子忍不住大笑,转向董太后道:“母后,朕又多了一个皇子,一个十五斤重的皇子啊。”不等董太后回答,他又转向张奂:“张公,你听见没有,十五斤重的孩子,你可曾听过这么重的孩子?”
张奂也非常高兴,连连摇头:“臣没听过,臣的几个儿孙,没有一个超过十二斤的。”
“你没听过,朕也没听过啊。”天子有些轻佻的拍了一下张奂的肩膀:“朕当初生下来还不到八斤重,母后当时都担心朕养不活。母后,是不是?”
董太后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心道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天子应该对臣子说的?
天子正在兴奋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董太后的眼神,他转了两圈,想起了和皇后一起待产的王楚,连忙又问道:“王氏生了没有,是男是女?”
“生了,是个女孩。”蹇硕道。
“唉,可惜。”天子拍了一下手,有些惋惜的说道,不过随即他又高兴起来,眉毛一扬:“这样也好,这孩子以后就和我的皇儿一起抚养,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虽然不能像朕和刘修这样做君臣,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他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出了声,拍着手道:“有趣有趣,真正有趣。”
他笑了一阵,又皱起了眉头:“朕要给他们取个好名字。”
董太后忍不住了:“陛下,孩子刚出生,取名字太早了些吧?太早取名对孩子可不好。”
天子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没安静片刻,又想到了什么,一挥手臂,大声说道:“张公,今天连遇两件喜事,是个好兆头,朕要改元,对,改元。”
张奂目瞪口呆,心道改元这么大的事,你这就么决定的啊。
天子也不管他怎么想,背着手来回转着圈,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最后在张奂面前停了下来,目光炯炯有神的说道:“光和,就改元光和,如何?”
张奂很无语,下意识的耸了耸肩,这种事没必要和你较真,你说光和就光和吧。
……
王楚疲倦地躺在床上,看着包在襁褓里的婴儿,既有些满足,又有些失落。她一直想生个儿子,给刘修添个后,可是没想到却生了个女儿,虽然这个女儿长得也蛮漂亮,可毕竟不是儿子。刘修是独子,家人又失踪了,现在他立下了功业,最急需一个继承人,虽然她没有和长公主争夺正室的野心,可是在没有嫡子之前,能有个庶子,也是件能让安心些的事情啊。
“别想太多了。”长公主像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一看王楚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嗔怪的说道:“你还年轻,德然也年轻,第一个孩子是女儿有什么关系?好好的将养身体,等德然得胜回朝,你们加把劲,再生他几个就是了。”
王楚不好意思的笑了,挣扎着要坐起来,长公主轻轻的按住了她:“好了好了,我们虽说尊卑有别,可是情同姊妹,你现在是产妇,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我让人给你熬了些鸡汤,你快些喝了,把这小囡子奶得白白胖胖的,等德然回来,也好开心开心。”
“一个丫头,有什么好开心的。”王楚拒绝不过,在长公主的手里喝了两口汤,惭愧的说道。唐英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看,正好听到王楚这句话,一下子跳了出来:“谁说的?大哥哥最喜欢女儿了。”
长公主和王楚互相看看,忍俊不禁:“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大哥哥亲口说的。”唐英子叉着腰,走到摇篮前,伸手掐了一下孩子的小脸蛋,老气横秋的说道:“嗯,这娃虽然没有我这么可爱,可是也不差,大哥哥一定喜欢。”
“扑嗤!”长公主笑出声来,一把将唐英子拉到一边:“你不要毛手毛脚的,不知道轻重,要是捏痛了她,可是饶不了你的。快说说,你大哥哥什么时候说喜欢女儿的?”
“以前我抱着他睡的时候,他就说我像他女儿。”唐英子理直气壮的说道,她抽了抽鼻子,眼馋的看着王楚正在喝的鸡汤:“长公主,还有不?好香啊,我也想喝。”
“想喝就去厨房,让罗家夫人给你弄。”长公主拨开她又伸向小婴儿的爪子,“什么时候吃东西少了你的?你也不注意一下,看你都胖成小猪了。”
唐英子扭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叫道:“我要是瘦了,大哥哥回来会心疼的。”
“这丫头,倒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长公主好笑的摇摇头,爱怜的看了一眼襁褓中正吧哒小嘴打哈欠的孩子,伸手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脸蛋,感受着如丝一般润滑,羡慕的说道:“阿楚,这孩子的皮肤真像你,摸起来真舒服。唉,我说阿楚,你的皮肤这么好,是不是那什么房中术练出来的,我看那个卢夫人也是这样呢。”
“长公主的皮肤也不差啊。”王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那房中术学了都没用的,夫君说那是骗人的,从来不按规矩来,每次……每次都是……”她羞红了脸,吱吱唔唔的说不下去了。长公主促狭的看着她,催促道:“那你说说,他是怎么样的?”
“等长公主和他成了亲,不就什么都知道了。”王楚拉过被子盖在脸上,躲在被子里说道。
“成亲?”长公主一手托腮,有些出神:“他现在在并州忙得欢,只怕都想不起来我了。”
王楚从被子里露出眼睛,“怎么会,夫君这么用心的做事,不就是想早点做大将军,好娶长公主进门嘛。”
“大将军?嘿嘿,你是不知道,他做了个北中郎将,已经有人说天子任人唯亲,越级提拔了呢。等他做到大将军,恐怕我都生不出孩子了。”
“谁说话这么不凭良心,夫君立了这么大的功,做个北中郎将怎么了?”王楚不服气的说道。她在宫里也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只是在皇后面前,那些话还不至于这么难听。
“你没听说吗?”长公主犹豫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人说德然惹的祸远比他立的功大,天子不通军事,只知道轻信他,以后出了大乱子,恐怕会无法收拾呢。再说了,打仗打的是钱,原本他手下只有五千人,我们拼拼凑凑,还能供得起,现在他要供几万人,几十万人,我们哪来那么多钱?没钱,还打什么仗,立什么功?”
王楚沉默了。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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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论衡
第266章论衡
袁徽推开了长水营官寺的mén,袁绍正埋头看公文,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哪个下属,头也没抬就问了一句:“什么事?”
袁徽捏着锦帕掩着嘴chún,轻咳了一声:“校尉大人公务繁忙啊。书mí群4∴⑧0㈥5”
听到是个nv声,袁绍吃了一惊,抬头见是袁徽,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了过来,一边招呼人上酒水干果,一边想来扶袁徽,手伸出一半,这才想起袁徽现在已经是宫里的美人,连忙又缩了回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美人大驾光临,臣绍有失远迎,敢请恕罪。”
袁徽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她和袁绍虽然是异母兄妹,可是感情一直很好,袁绍后来过继给大伯袁成,还是经常回来看望她,总是亲热的叫她小妹,今天一见,却显得生疏了许多。
“袁校尉真是忙啊,回京之后就没见到你。”袁徽款款入座,不咸不淡的说道。
袁绍有些尴尬的mō了mō鼻子,小心的陪坐在一旁。他知道这个小妹的脾气,今儿一来就听出话音不对,再说了,没有要紧事,她不会冒着被人指责的危险跑到长水营来。
袁绍立功升任长水校尉,回到洛阳之后,很快就成了洛阳士人的楷模,他大部分时间在长水营,一般人不好随便入营来见他,于是每次休沐就成了他最忙碌的时候。从第一天下班开始,到第三天上班之前,这一天半的时候,他基本上都在见客。
袁绍虽然很疲惫,可是也知道这对他的仕途非常重要,更何况他也享受这样的气氛。经过了血腥的战场,他如今眼界又升了一层,对那些只知道好勇斗狠,或是只知道纸上谈兵,却自以为文武双全的名士,他已经站在更高处俯视他们了。
总有见不完的客,忙得脚不沾地的他,自然没有时间去见袁徽。
袁绍仔细端详了袁徽的脸片刻,心疼的说道:“小妹,你瘦了。”
袁徽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一想到天子对她做的那些变态的事,她就觉得委屈不已。她强忍着伤心,挥了挥手,示意随shì的宫nv退下,关上mén。袁绍见她慎重,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亲卫看好mén户,非传不得入内。
mén一关上,袁徽的眼圈就红了,泪珠扑簌簌的往下落,衣襟很快就显了一片。袁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去劝她,倒了一杯酒塞到她手中,轻声道:“小妹,我袁家负你的太多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袁徽再也忍不住了,抢过来扑在袁绍怀中,放声痛哭。袁绍眼睛也红了,轻轻的抚着袁徽的背,嘴chún蠕动了几下,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已经从袁逢的口中知道了一些袁徽在宫里的遭遇,既为袁徽感到惋惜,又为袁隗出的这个主意叫绝。如果不是袁徽入宫,袁家怎么可能这么快的复出,别的不说,如果没有袁徽的枕头风,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长水校尉的。
只是苦了袁徽一人。袁徽人既聪慧,学问也不错,一向心高气傲,普通士子根本入不了她的青眼,只是命运多舛,她的婚姻一向不顺,先是遇到假名士黄子艾,后来又被刘修拒婚,现在为了家族的前途,她又不得不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的shì候她一向看不起的天子。
“小妹……”袁绍等袁徽哭得尽兴了,这才扶她起来,递给她一块手帕,又软得安慰了几句。袁徽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渲泻了心中的苦楚,心情平复了许多。她洗去了脸上的泪痕,又补了些淡汝,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之外,已经看不出刚才的软弱。
“大兄,北疆一行,有何感触?”
袁绍瞅了她片刻,见她确实已经控制住了情绪,这才松了口气,把在北疆的事情粗略的说了一遍。袁徽不动声sè的听着,眼神却有些冷清,看得袁绍有些不安起来,最后讪讪的住了嘴。
“小妹……”
“大兄很怀念在北疆的战事啊。”袁徽挑起一边嘴角,有些讥讽的看着袁绍。袁绍尴尬的笑了笑,搓着手。袁徽瞟了一眼他的手,轻笑道:“我听说大兄这双握过戟,砍过鲜卑人的手在洛阳非常有名。”
袁绍面红耳赤,他和那些名士谈天说地,言兵论武的时候,不管对方的气势有多旺,只要他把手往外一伸,问对方,你知道戟柲握在手里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戟刺刺入敌人xiōng膛的时候,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冲击力吗?你知道在暴风雪中行走,手被风吹得没有知觉是什么样子吗?就足以让对方闭嘴,引来一片赞叹声。可是袁徽此刻这么说,显然不是来夸他的。
“我袁家诗书传家,四世三公,最后却要以执过戟,杀过人为夸耀,不知道安公在九泉之下会作如何想。”袁徽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指责和失望:“你似乎只看到了鲜卑人,却不知道我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鲜卑人。”
袁绍眉头一皱,沉声道:“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袁绍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知道。“幽并凉三州是大汉jīng兵所在,要论骑兵,无不出自这三州。当初世祖争天下,就是以河北为根基,以幽州突骑为锋横扫天下。”
袁徽的脸sè缓和了些。“那你可有对策?”
袁绍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小妹,你身在深宫,听到的大概也只是并州传来的捷报,却不知道这些捷报后背掩盖的困境。我们这次为什么能打赢?是因为刘修抢了和连的夫人,把出塞作战变成了yòu敌深入,我们没有补给困难的后顾之忧。纵使如此,我们也因为兵力严重不足,不能全歼鲜卑人,只能bī他们投降而已。面对一个红日部落,我们已经力不从心,而红日部落只不过是鲜卑人中实力较大的一个部落而已。这次大战看起来从东到西数千里,可是檀石槐根本就没有离开弹汗山,也没有动用什么主力,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次看看和连是不是个可造之才的试探而已。如果他亲自率兵出兵,东西万里一齐入侵,以幽并凉三州的实力根本挡不住。”
袁徽静静的看着袁绍,袁绍微皱着眉头,从案上找出一张张地图,详细解说给袁徽听,那种专注中带着自信的神情让他更添几分mí人的神采。
“并州财赋严重不足,就算刘修能把匈奴人全部变成了我大汉的编户齐民,并州多出四五十万的人口,可是并州南部山地多,丘陵多,北部草原多,唯独耕地少,河套屯田,没有几年功夫很难真正见实效,粮食的缺口非常大,必须靠外运。”袁绍用力敲了敲地图,xiōng有成竹的说道:“就算有jīng骑,如果吃不上饭,他还打什么仗?别的不说,只怕他刚刚收服的匈奴就会成为他的心腹之患,功劳也会变成罪过。”
袁徽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些轻松和赞许。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控制住冀州、豫州、兖州、青州、徐州和荆州的财赋,这六州占了我大汉八成以上的财赋,也只有这几个州能chōu调财赋来补充并州。”袁绍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控制了这六州,再加上洛阳,就是控制了整个大汉的命脉。”
“那你知道天子任命张角为济南相的目的了吧。”
袁绍冷笑一声:“区区一个张角能顶什么用,用不了多久,他就得灰溜溜的离开,就象那些天子mén生一样。”
“这可不对。”袁徽摇摇头,不同意袁绍的看法:“张角虽然在朝廷上不得人心,可是在民间支持者颇众,他和许多名士jiāo往甚密,我听父亲说过,荀爽似乎和张角有些渊源,他们经常在一起谈论易道,荀爽注易就曾受过张角黄老道的启发。”
袁绍眉头一拧,有些意外。
“另外,荀爽的从孙荀攸去北疆,你为什么没有礼遇他?”袁徽责备的说道。
袁绍撇了撇嘴:“我问过陈季方,他说荀公达没什么名声,在荀家算不上什么杰出的人才。”
“陈季方就是一腐儒,你怎么能全听他的。”袁徽不客气的指责道:“就算荀公达没什么名声,可是他是荀家的人,那就不能掉以轻心,你养的那么多mén客人就全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人是荀爽带到洛阳来的,你不礼遇他,就是不给荀爽面子。荀爽因此不肯接受父亲的推荐入朝为官,这就是明证。”
袁绍不吭声了,他觉得荀攸没什么用,到北疆一趟,他好象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能力,还生了病,成了累赘。不过他也知道袁徽说得对,名士也不是每个都有真才实学的,不少人就是吹出来的,有时候你明知对方不过如此,还要虚以委蛇,不能撕破脸。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从北疆回来之后,一到洛阳,天子就召他进宫,让他做了黄ménsh徽有些担心的看着袁绍:“天子又没有见过荀攸,而且他一向对名士颇不以为然,这次为什么这么急着授荀攸官?依我看,很可能是刘修向他推荐了荀攸。”
袁绍惊讶的抬起头:“有这事?”
袁徽肯定的点点头,“有两个可能,一是荀攸深藏不lù,而刘修知道他的本事,另一个可能是荀攸的确只是个中才,但是刘修想通过推荐他来向荀家示好。不管是哪个原因,在这件事上,刘修都处理得比你更妥当。”
袁绍的脸sè变得非常难看,他不满的看了袁徽一眼,张嘴想要反驳,可是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沉思了片刻,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谈下去:“小妹,你看怎么才能让我袁家占了这司徒之位?”
“说起来难,其实很简单。”袁徽微微一笑,“天子现在最缺钱,送天子一亿钱,这个司徒就是我袁家的。”
“送钱?”
“你知道天子为什么最宠信张让、赵忠,还有以前的曹节?”袁徽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裳,撇了撇嘴,淡淡的说道:“投其所好,所求必中。天子这对小诸侯出身的母子穷日子过怕了,如今虽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穷病却是没改,最喜欢的就是钱,谁送他钱,谁就是忠臣。区区一亿钱,就能掌握天下钱赋,扼住并州的咽喉,何乐而不为?”
……
光和元年六月,刘修带着五十多个匈奴大姓子弟返回晋阳,看到了失踪快两年的蔡邕,蔡邕做了一段时间的流làng汉,却胖了几分,jīng神状态也不错,一看到刘修就笑了。
“我刚从洛阳赶来,陛下得了个皇子,你得了个nv儿,陛下非常高兴,有心要和你结亲。”蔡邕抚着胡须,羡慕的说道:“陛下已经给两个孩子拟好了名字,皇子叫刘协,你nv儿叫刘和,取‘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之意。”
刘修却不高兴,心道我nv儿该由我来取名字,天子多什么事啊。
刘修打趣道:“先生,你别光顾着替别人高兴,自己也该抓紧时间生个一儿半nv了,要不然你这满肚子的学问怎么传下去?”
“我也高兴啊。”蔡邕笑眯眯的说道:“我去年也添了个nv儿,因为一直在逃亡,也没取名字,后来接到陛下的赦书,我赶到洛阳,陛下赏了我一块美yù,我就给她取名琰,字昭姬,算是和皇子一起凑个热闹。”
蔡琰蔡昭姬?刘修一愣,重新打量了一下蔡邕,心道原来大才nv的名子是这么来的啊。
“你夫人是谁家的nv子?”
“山东羊家的。”蔡邕有些不好意思:“我从五原回来之后,就在羊家躲了一段时间,娶了妻,生了nv,后来把她们母nv放在羊家,我又到江东跑了一圈,还得了件奇书。”
“什么奇书?”刘修好奇心大起,“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让我也看看。”
“会稽王仲任写的论衡八十五卷。”蔡邕心情不错,谈笑风生:“放心,我带来了,别人不给看,你肯定能看得着,里面有些奇谈怪论和你平时所说的倒有几分相似呢。”
刘修差点蹦起来,王符的《论衡》?这可是一本名著啊,他把东观的藏书都翻遍了也没找着,怎么落到蔡邕的手里了。
蔡邕把刘修的惊喜当成和自己一样的猎奇心理所致,也没有想太多,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准备在晋阳推崇黄老道,把有关黄老道的藏书全带了过来,足足两大车。还有一部分在东观的皇家藏书,我也向陛下请诏一起带来了,张平子的文章,只要宫里藏的,一篇不小,有些图我还请灵台的人绘了一份……”
蔡邕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的功劳,刘修听得眉开眼笑,这个书痴学者是个好帮手啊。有他在,自己可以省很多事。更让他开心的是,蔡邕这人虽然有些迂,却是名符其实的全能型通才,他不仅jīng通今古文经学,对黄老道之类的诸子学说也颇有研究,天文地理音乐历数更是没有他不知道的,包括谶纬这样的学问,他都是个中翘楚,有这样一个人坐镇晋阳学堂,无异于把一个双料院士请到一个新成立的大学做镇校之宝,还没开张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学问的事情可以jiāo给他了,自己最重要的任务就是nòng钱。一想到以亿为单位的资金缺口,刘修的脑仁就有些隐隐作痛。
不得不说,和天师道而不是太平道结盟,其他方面也许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在搞钱这方面的确差距不小,天师道虽然是道教之源,可卢氏这些人聚敛钱财的本事和张角师徒相比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要是有张角那么雄厚的经济实力支持,他现在根本用不着头疼。
……
老爹把一对光洁如yù的青瓷杯推到了刘修的面前,面lù几分得意:“如何?”
刘修拿起瓷杯仔细查看了一番,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还将就。”
“将就?”老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怀疑的瞥了刘修一眼:“你还能做得更好?”
“我说过,‘薄如纸,sè如yù,明如镜,声如磬’,这才是上上之品,你对这杯子也就是能达到sè如yù,勉强能称作明如镜,其他两个根本搭不上边,不是将就是什么?”
老爹拿起杯子敲了敲,声音虽然清脆,但离磬声确实还有些距离。
“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就能做到这个地步,阿翁你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刘修转而安慰道:“这个成绩已经非常满意了,这对杯子拿到洛阳大市去,没有十金是不能卖的。”
老爹这才重新lù出了笑容:“刚开始做,手艺还不是很熟练,数量不多,这次只带了百对过来,恐怕不太够,我已经安排人加紧烧制了。”
“不急,货以稀为贵,一下子铺得太多就不值钱了。”刘修摆摆手,“你留十对给我,其他的分到各个市场去卖,宁可卖不掉,也不能降价。洛阳……最多放二十对,邯郸、临淄、蜀、和江陵几个大市都放十对。”
“做生意的事还要你教我?”老爹不屑的一挥手:“这就不用你cào心了,我自会安排。”他把一包金子推到刘修面前,刘修笑着打开:“这么快就分红了?”
“分个屁红。”老爹笑骂了一句:“就这瓷器方子的分红,我先前都已经预付给你了。这是给孙nv的红包。”
“红包?”刘修差点咬了舌头,老爹包的这个红包好大,眼睛粗粗一扫,至少有五十金。
“我本来也不想给,一个丫头,有什么好开心的。”老爹无可奈何的说道:“是你阿母高兴,说刚成亲一年就有了孩子,是个多子多孙的好兆头,非要我送五十金来。”
“你这心理可不对啊,老爹,男娃nv娃都是一样的嘛。”
“一样?nv儿养得再好,嫁人了不就是一场空?”老爹眼睛一瞪,没好气的说道:“你给我抓紧时间多纳几个妾,生上一堆儿子,生一个儿子,老子给你一千金。”
刘修挤了挤眼睛,促狭的说道:“那我要是生上十七八个呢?”
老爹从容淡定:“你就是和刘胜一样生上一百二十个,老子也给得起。”
刘修无语,老爹有实力,说话底气足。
老爹见他吃瘪了,这才满意的笑了,有滋有味的呷了口茶:“怎么样,手头紧不紧,要不要我赊你一点?”
刘修摇头:“不用。”
老爹很意外,抬起眼皮,不解的看着刘修。
刘修解释道:“我知道你有钱,可是那些钱都是几代十几代人积累下来的,我不能把你们那么多年心血全部砸到这里。我主掌一州,如果自给自足都做不到,只能坐吃山空,那岂不是太失败了?”
老爹怔怔的看了刘修好一会,眼中lù出欣慰的神采。他想了想,关心的问道:“那你怎么打算解决眼前的困难,如果没有钱,匈奴人也好,汉人也好,都不会安心跟着你苦熬的。洛阳虽说信任你,可是他自身难保,估计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你一下子要做那么多事,仅靠并州自身的财赋支撑,恐怕不太可能。”
刘修微微一笑,“困难是有,机遇也不小,我会尽力而为的。不过,我也不想做得太顺利了,要不然的话,会有人把并州当成一块féiròu,到时候一拥而上,我岂不成了冤大头?”
老爹眼光一闪,明白了刘修的意思:“不错,把这里变成一个刺球,倒也是防止有人觊觎的好办法。不过,你也要把握好分寸,不能nòng假成真了。”
“阿翁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那么笨的。”刘修把玩着那对瓷杯,互相轻轻的敲击着,“阿翁,并州粮食缺口不小,但是山林资源丰富,还有石炭和盐铁,还有上好的牧场,将来牛羊满山,大量战马和牛羊的rǔ、ròu、皮革也是一个很来钱的生意,你有没有合适的人手安排进来?”
“这一块一直由苏双和张世平他们负责的,我让他们来帮你吧。”老爹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修,用手指点了点他,一语道破他的用心:“你不要试探我的本钱,该给你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时机不到,你想了也是白想。”
刘修掩饰的干笑两声,在一对瓷杯上注满了酒,递给老爹一杯,自己拿起一杯。老爹接杯在手,父子俩举杯一碰,会心的相视而笑。
第267章 把柄和漏洞
第267章把柄和漏dòng
龙山是吕梁山的支脉,前接悬瓮山,西接方山,山上有茂盛的森林,青山披黛,绿树成荫,山间有汾水和几条支流化成的大大小小山泉,泉水清澈,泉声丁冬,小鱼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看到人影也不害怕,静止时仿佛浮在空中,倏的一动,便消失在嶙峋的怪石之后,只留下浅浅的bō纹表示它们曾经来过。[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有山有水,有树有草,即使是在盛夏,龙山也清凉宜人,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而到了冬天,有山挡住了北来的寒风,这里比晋阳城又要温暖几分,傍山而居,伐柴取暖也非常容易。
刘修选了一个背山面水的地方建立龙山学堂,具体的地址是由卢夫人等一些道士选定的,是不是吉利,刘修不知道,刘修只知道住在这里的确舒服,从喧闹的俗务中脱身至此,享受一下难得的幽静,爬爬山,打打猎,坐在石头上发发呆,颇有出尘之感。
刘修非常喜欢这里,流连忘返,他干脆把刚刚建成的学堂前院当成了自己暂时的行营,让王允把并州有名的名士、豪强请到这里来开会,商讨并州的发展事宜。
王允两个月前就发出了通知,他特地说明,这是刺史大人对大家的尊重,是要与诸位士大夫共治并州的友好表示,希望大家不要漠然处之,主动踊跃的献计献策,为并州的安定团结奉献自己的聪明才智。
除了几个或真或假的清高隐士,大部分并州名流都赶到了,他们已经抢在刘修之前看过了龙山学堂,从对龙山学堂考究的建筑和用心的选址上,他们看到了刘修对发展并州的诚意,对文化的尊重。他们都知道,刘修现在很缺钱,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没有降低建造学堂的标准,这让那些经生儒士们非常高兴。虽然对刘修要士子们文武兼修,还要把道术引入学堂颇有微词,但总的来说,他们对刘修的态度还是认可的。
龙山大营就在离学堂不远的地方,是扼守山口的一块大平地,进可攻,退可守,是由段颎亲自选址并安排建造的,用他的话说,这里以后就是扎营的示范,要让每一个入营受训的军官都感受到选一个正确的营址的重要xìng。
再见到段颎,刘修非常高兴。如果不是段颎坐镇晋阳,田晏不会仅仅给他制造那么一点麻烦,很可能会搞得他下不了台。田晏从军十几年,大小数百战,要不是因为段颎,他怎么可能这么配合刘修一个刚出道的年轻人。当初他如果放水,让慕容风长驱直入,刘修就只能落得困守大城塞的下场。
矛盾是不可避免的,但最后没有撕破脸皮,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先生辛苦了。”刘修诚恳的给段颎行了一个大礼。
段颎微微颌首:“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没什么辛苦的,你这几个月才是辛苦,好在先破鲜卑,后服匈奴,也算是没有白忙一场。”他看着刘修身后那些匈奴童子军,“你真的想培养这些人?”
“嘿嘿,当然要培养,不过他们都不会说汉话,估计要想听先生授课还有不小的困难。”刘修yīnyīn的一笑,“我准备先给他们办个预科班,让他们学个两年的汉话再说,平时嘛,每个月来营里骑骑马,shèshè箭就行了。”
段颎松了一口气。他和那些儒生们不一样,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德化,对于这些异族,他始终认为只一个办法最稳妥,就是杀,杀得干干净净,血流成河,让他们从心底里怕汉人,看到汉人就两tuǐ发软,望风而遁。让他去教这些匈奴子弟打仗,在心理上他很难接受。
“其实先生也不要担心,匈奴人当年那么嚣张,最后又能如何?只要我们汉人自己不把自己玩死,那些马背上的民族是占不了便宜的。”刘修安慰他说,“如果有汉武帝那时候的实力,我才懒得和他们啰嗦呢,直接带上十万大军,横扫漠北。”
“呵呵呵,生不逢时啊,你jīng于计算,又敢于冒险,是个有用兵天赋的,只可惜如今的大汉千疮百孔,风雨飘摇,支撑不起这样的大战。”段颎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向往的看着远处的莽莽群山,“独尊儒术,虽不能说是一无是处,但重文轻武,居安忘危,却是一大败笔。你建龙山学堂,将兵学正式纳入官学,希望能扭转这种文弱的风气,重现前朝我大汉军人横扫天下的霸气。”
“愿借先生吉言。”刘修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先生,我把兵学纳入官学,同时也想对兵学的内容做一些调整。”
“什么调整?”
汉代的兵学内容分为四大类,一是兵谋略,相当于后世的战略学,以《孙子兵法》、《吴子》这一类兵书为主;一类是兵形势,相当于后世的战术学,以《孙膑兵法》、《尉僚》为代表;还有一类兵技巧,也就是练兵技巧,包括体能训练,战术训练等等,不仅包括shè术、击剑,还有像蹴鞠、投石、手搏、角力等一类体能训练办法,象什么《剑道》、《手搏》、《李将军shè法》、《逢méngshè法》都属于这一类;另外一类就是兵yīn阳,这一类内容很复杂,不仅包括地理、天文等相关知识,还有阵形、视日、占卜等巫术气息非常浓的内容,比如《黄帝兵法》、《神农兵法》,《别成子望军气》此类。
段颎是名将,可是他对这一类的东西并不排斥,相反还非常相信。当初他在军中的时候,就养了一些jīng于卜算的宾客,他击勒姐羌的时候,兵败被围三日,就是宾客隐士樊志张算出夜里东南方向有缺口,他趁夜突围,才反败为胜的。
但是说实在的,刘修对这一类东西一直抱有偏见,他不否认有些事例是真的,可是他认为那只是méng对了而已。méng对了,不代表这种技术就真有效,真有效的话,应该是每次都对,可是到现在为止,没有哪一个术士敢说自己百算百中。
他觉得在军事这种必须要务实的学问中,保留这一类似是而非的知识非常有害,所以想趁着这次把兵学正式列入官学的机会进行一些整改。兵学主要是由段颎负责的,如果不能说服段颎,那根本就无从谈起。
果不其然,听了刘修的话之后,段颎半天没有说话,他反问刘修,你认为兵yīn阳没有用?
刘修谨慎的回答道,我不是说没用,只是里面有些指导思想有问题。yīn阳五行这一类理论太大而化之,类比太生硬,不够实际。比如那些说得神乎其神的奇mén遁甲,你觉得他真有用吗?当然了,你也可以把他当成一mén学问来研究,但是不要教给所有的军官,这种东西虽说不能简单的说是骗人的,但大部分人掌握不了,这也是事实。没有搞清楚的东西,还是不要传授,以免引起误会。
段颎也不懂奇mén遁甲,而他行军打仗几十年,好象也确实没见谁能把奇mén遁甲的阵势真用上的,听了刘修这个解释,他勉强能够接受。
段颎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打仗会死人,来不得半点虚的,说服他相对容易一点,可是要说服蔡邕就没那么容易了,一听刘修说在晋阳学堂不要传授谶纬这一类知识,蔡邕非常不高兴,这是他最得意的内学,刘修却当成骗术,这让他很难接受。偏偏他的学问还好得离谱,引经据典,刘修根本说不过他,最后把刘修bī急了,把那块从狼山得来的化石往他面前一放。
“先生,你博览群书,那麻烦你告诉这是什么东西?”
蔡邕吹胡子瞪眼睛,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还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夫子都说过,夏礼商礼在他那时候已经说不清了,你们一个个倒能耐得很,不仅夏商周说得头头是道,连三皇五帝的帝系都说出来了,我都不知道你们那些玩意儿从哪儿来的。”刘修把风雪拉过来,推到蔡邕面前:“那先生你告诉我,你以前见过长成这样的人吗?”
蔡邕第一次看到皮肤白晳,金发碧眼的风雪,吓了一跳:“大秦人?安息人?”
“你看到的大秦人、安息人有这样的吗?”刘修没好气的说道,“先生,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连周朝的石鼓文都认不全,商朝的甲骨文更是两眼一mō黑,你凭什么相信那些自相矛盾的三皇五帝的帝系是真的?连儒家经典都没有一个统一的版本,更何况这些远古的事情,没有根据,就不要急着下结论,更不要当成真理传授给别人,那不是误人子弟嘛。”
蔡邕很沮丧,“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些学问还有几个是有用的?”
“先从近的开始吧,本朝的资料保存得还是比较完善的,你蔡先生博古通今,又在东观校过书,为什么不先编撰一部本朝一百五十年来的历史?就算编不成编年史,你也可以选一些的确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或者作者确凿无疑的文章,比如张平子的文章给学子们讲一讲嘛。至于经学,就讲那部分大家都没有疑义的,有疑义的教给那些有志于做学问的人去研究就行了,不用讲给普通的学子了,这些对他们以后做事没什么帮助,反而容易滋生húnluàn。”
刘修没有把话堵死,蔡邕虽然不满意,也勉强接受了。
卢氏和刘修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她对刘修的思路已经把握得很清楚了,反倒不用刘修再去啰嗦什么。摆平了学堂的三大教授之后,刘修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和并州的大地主小地主们谈判。
入夜,还散发着新鲜桐油味的书房内,刘修抱膝而坐,目光透过纱窗,看着外面漆黑的山林,想着明天可能遇到的情况,准备着适当的说辞。王允已经把与会人等的资料送了过来,却没有做太多的评价,刘修从他的脸sè看来,估计这场谈判将不会轻松。并州本来就不是富庶之地,财富的总量并不大,偏偏还有几个家世渊源非常久的家族横亘其中,已经占了好处的还想占更大的好处,还没有占到好处的想从中捞点好处,可是谁也不肯割ròu,那好处从哪儿来?从天上掉吗?
相对而言,王允还是比较好说服的,这个人虽然拧,但是他功业心很强,眼界放得也比较高,他希望建功立来,希望光宗耀祖,能够接受短时期内一定程度的上损失以换取更大的收益,但是其他人未必能这么想,他们只想得到更多,却不想失去哪怕一点。
刘修初到并州,他不想使用强硬的手段,但是现在看来,如果一味施仁,只怕那些地主们不会见他的情,反而会以为他软弱可欺,导致最后他的施政方针推行不下去,并州刚刚看到曙光的局势迅速恶化,给鲜卑人以可趁之机。
不能不动粗,又不能太动粗,如何把这个度控制住,这是考验他行政能力的一次行动。上半年的战事证明了他在军事上有一定的天赋,如今又要验证他在民事上的天赋了。
说实在的,刘修对民生经济不太熟悉,他本来希望把这件事jiāo给王允处理,可是王允显然不愿意冲在最前面,和并州的豪强们发生最直接的冲突,他宁可让刘修觉得他无能,也不肯开罪这些人,他把难题推到了刘修的面前。
这让刘修非常不高兴。
刘修在自己目前的幕僚和部属下仔细搜了两遍,也没有发现哪个是有处理这一类事务经验的,看来只好自己赤膊上阵了。
要是卢植或者卢敏在就好了,特别是卢植,他有治民经验,处理并州的事一定能得心应手。贾诩也许有一套,可是他现在正以长史的身份坐镇九原,部署北疆的防务,一时半会的也赶不过来。
“大人,夜深了,该歇歇了。”郝昭小心的提醒道。
刘修一惊,瞟了一眼屋角的漏壶,这才发现已经亥时,风雪已经困得不行,伏在案上打起了瞌睡。他笑了笑,起身脱去了外衣,郝昭打来了水,让他洗脸洗脚。刘修一边泡着脚,一边随口问道:“伯道,你知道并州有什么人善于治民,或者做过太守、县令这一类职务的?”
“有啊,祁*县温家的温恕官声就不错,阳曲郭家的郭全公做过大司农,如今赋闲在家,他的儿子郭缊年轻有为,也是难得的才俊。”
“等等,温恕?”刘修忽然想起来了,他和这个温恕还见过面呢,温恕曾经想提拔他,不过后来因为对鲜卑人的态度分歧,他又去了洛阳,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刘修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让郝昭拿过王允送来的那份资料,仔细翻了一下。
里面没有温恕的名字,换句话说,他没来参加这次会议。
为什么?
郝昭听了刘修的疑问,挠了挠头,不太肯定的说道:“温家和王家同是祁*县大族,家世渊源,传承都有几百年,原本关系很密切,常有婚姻,不过王别驾出仕之后,王家这些年势头很盛,总是压温家一头,王别驾……”郝昭说了一半,没有再往下说。
刘修笑了,这么说,这王家和温家有些矛盾,有矛盾就可以利用。
“那郭家和王别驾怎么样?”刘修在资料里看到了郭缊的名字,但是没说到郭全,更没有提到郭全曾经做过大司农。不知道王允是写得本来就简略呢,还是别有用心。反正由这两个人名可以看得出来,这份资料是带有明显的王允个人风格的。
“王别驾……和大多数人都不好,就是同为王氏一族的晋阳王氏和他相处都不是非常融洽。”郝昭有些为难,似乎在背后说王允的不是有些不自在。
“嗯,晋阳王氏?”刘修翻了翻那份资料,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叫王柔的,“这个人就是晋阳王氏的人?”
“嗯,他是雁mén太守王泽的兄长。”郝昭点头道,“他们兄弟二人曾经去见过郭林宗,郭林宗说他们都有二千石之才,不过王柔当以仕宦显,王泽当以经术进。”
刘修更加疑huò了:“那不对啊,现在王泽是雁mén太守,而王柔却在家做学问?”
郝昭笑笑,没有吭声。
刘修会意,没有再问下去,有了这些信息,他已经知道怎么做了。王允既然要看戏,那就让他看场好戏吧。
“你去睡吧。”刘修拍拍资料,“我还要再看一会儿。”
郝昭如释重负,连忙躬身出去了,他真怕刘修再问他关于王允的事。王允这个人有才,可是脾气也大,郝昭也不怎么喜欢他,但是让他在刘修面前说王允的坏话,他觉得非常别扭。可是如果刘修真要问,他又不能不说,要不然有些对不起刘修对他的照顾。
“风雪,给我把洗脚布拿来。”刘修有些兴奋的叫了一声,风雪róu着惺松的眼睛,拿着洗脚布走了过来,没有jiāo给刘修,而是把刘修的脚从脚盆里捞了起来,用洗脚布抹净了水,然后挨着刘修坐下,自己脱了鞋袜,把脚伸进去开始拨nòng。
刘修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翻那份资料,越翻越觉得有趣。亏得今天顺嘴问了一下郝昭,要不然还真不知道王允在这份资料里打的埋伏。
“你笑什么,笑得这么yī雪打着哈欠,瞟了一眼刘修,被他脸上的笑容吓了一跳。她知道刘修一般这么笑的时候,就是又要想歪主意害人了。
“我抓住了王允的把柄。”刘修yīnyīn一笑。
风雪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咄了他一口,撇了撇道:“没想到你果然对男人有兴趣。”
刘修一愣,这才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你想什么呢,我这可不是说笑话,我是真的抓住了……”他看了看风雪的脸sè,讪讪的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一想到那个关于把柄与漏dòng的黄sè笑话,他就觉得悲催,怎么又绕到自己头上来了。
“好了,你自己慢慢看吧,别被人抓住把柄就行了。”风雪百无聊奈的洗了一会儿脚,擦干了脚,穿好鞋,倒了水,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风雪。”刘修放下资料,叫住了她。
“什么事?”风雪扭过身子,不解的看着他,微微拧着眉头。
“那个……阿楚给我生了个nv儿,你知道吧。”
风雪愣了一下,“我听说了,恭喜你。”
“那个……”刘修搓着手,笑眯眯的走到风雪面前,低着头,盯着她的蓝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道:“你……阿爸有没有说过让你给她尽快生个外孙、外孙nv之类的事情?”
风雪不解,过了一会儿,脸上飞起了红云,她不敢再看刘修的眼睛,羞涩的低下了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这……这关你什么事?”
“我可以帮忙啊。”刘修吃吃的怪笑道:“你阿爸现在和檀石槐面和心不和,随时都有可能开战,他非常需要我们汉人的帮助。我想他不会反对有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汉人外孙吧。”
“我……”风雪羞不自胜,双手捂着脸,逃进了内室,一头扑倒在自己的chuáng上,用被子把头盖得严严实实。刘修看了一眼她那副顾头不顾腚的鸵鸟样,眼馋的看着薄衫包裹下的浑圆翘tún,一股热气丹田升腾而起,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爬了过去,轻轻的伏在风雪的背上,血气方刚的兄弟轻贴着柔软火热的肌肤,嘴凑在风雪的耳边,隔着薄被轻声说道:“风雪,我可是把自己的把柄送上mén了,你可不要放过机会啊。”
“滚远点,臭sè狼!”风雪藏在薄被中,怎么也不肯把头lù出来。刘修嘿嘿笑着,用嘴把薄被拱开一些,lù出风雪薄而透明的耳垂,先用滚烫的嘴chún轻轻碰了一下,接着又含在嘴里,用舌尖tiǎn了一下。
风雪的身子一阵颤抖,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刘修拽过她的手,往下引去,低声笑道:“我把把柄送上mén,你不肯抓,那我可就主动出击,去找你的漏dòng了。风雪姑娘,我来了。”
风雪气喘吁吁,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说什么,身子抖得厉害,手被刘修拉着chā入了两个身体之间,半推半就的握住了刘修的把柄,胆怯的捏了一下,刚想放开,却被刘修按住。刘修一边用身体夹着她的手,一边绕过她的身体,手伸进了丝衣之中,抚上了她平坦丝滑的小腹。
风雪一jī零,猛的抖了一下,新木chuáng发出一声呻yín,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声音大得刘修吓了一跳,心道是这洋妞太敏感,碰了一下就这么大反应,还是这chuáng不结实?
他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见木chuáng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紧接着,外面传来一声大喊:
“地震啦——”
——————
刘修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见木chuáng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紧接着,外面传来一声大喊:
“求推荐票、月票啦!”
第268章 枕中书
刘修本能的抱起风雪柔若无骨的身子滚到了chuáng下,自己四肢着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在风雪上方又架起了一道防护。
屋子里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chuáng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风雪在一阵慌乱之后,从刘修的姿势猜到了他的心意,泪水夺眶而去,伸出手臂,紧紧的搂着刘修绷紧的脖子,凑上去,将湿漉漉的嘴chún紧紧的贴在了他的chún上。
刘修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却来不及享受风雪的温存,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凑在风雪耳边轻声说道:“快点出去,要不然郝昭他们马上就进来了。”
黑暗中,风雪有些不舍的点了点头,又在刘修的chún啄了啄,这才爬了出去。
郝昭他们没有进来,刘修诧异的四处看了看,见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原本关紧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他从门缝里看了出去,见郝昭年轻而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门前,旁边是宽得像副门板的许禇,两人一动不动的,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院子外面,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从声音里来听,有蔡邕,有王允,还是卢夫人。刘修冲着风雪使了个眼sè,示意她在屋里不要出去,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咳嗽了一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人!”许禇和郝昭分开两边,同时躬身行礼,他们见刘修无恙,这才放了心。
“外面说什么哪?”刘修一本正经的问道。
“在说地震的事。”郝昭道,“有人是紧张,有人说这是上天的警示。”
“又***在胡说八道。”刘修皱了皱眉,抬tuǐ出了门。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洒在打磨得很平整的青石上,像是洒了一层水。宽阔的广场上东一群西一群的站了不少人,那些匈奴大姓子弟这时也顾不得平时的矛盾,惊hún未定的挤在一起,看着刚才吱咯作响,现在寂静无声的学舍。
见刘修出来,蔡邕等人迎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大人无恙乎?”
“大人,你没事吧?”
刘修此时已经平静如初,对于接连经历了几次百年不遇的大地震洗礼的他来说,刚才这种小地震不过是毛毛雨。他没有回答蔡邕等人的问候,而是回头看了看新屋,用力拍了几根屋柱,发现丝毫不动,一点也没有受地震的影响,这才满意的说道:“子师,这学堂造得不错,很结实。”
王允笑了起来:“大人,并州经常地震,我们这里的匠人所造的房子应付这样的地震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蔡伯喈身处平原,少见多怪了。”
蔡邕眼睛一翻,觉得他这句话非常刺耳。不过,刚才地震时,他惊惶失措,表现的确最差,在未来的学生面前丢了脸,让他非常尴尬,也不好直言反驳王允的话。
“这没什么,地震嘛,不过是大地打个喷嚏而已。”刘修转向淡定从容的卢夫人,“巴蜀地区的地震比这个强多了吧?”
卢夫人微微一笑:“大人所言甚是,在巴蜀,这样的地震习以为常,只有摧崩山陵的才叫地震呢。”
“多山的地方多地震,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刘修打趣的对蔡邕说:“蔡先生,要依谶纬灾异之说,这责任大概要落到我这个并州刺史头上了吧?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诬陷我,我可什么坏事也没做。”
人群里发出两声干笑,很快又平静了下去,气氛十分尴尬。刘修扫了一眼,暗自挠头,心道这还真是不吉利,我刚第一天入住晋阳学堂,居然就遇到地震这种事,如果不把他们这个观念扭过来,那我的名声可就坏了,等传到洛阳,这大概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证。
连老天都不满了嘛。
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估算了一下时辰,拍了拍手,大声说道:“既然大家无心睡眠,我们不妨就着这月光论一次道吧。主题嘛,就是刚才这地震,如何?”
蔡邕和王允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连连点头。地震是不祥的事,以灾异学说来说,地属yīn,属下,地震则代表着以下制上,以yīn制阳,比如权臣擅权,百姓不安,后宫干政之类的事,都属于地震代表的范畴。刘修以一个刚刚弱冠的年轻宠臣的身份驾临一州,一来就很生猛的把匈奴人搞得七零八落,看起来风光一时无两,其实危机丛丛,用地震来解释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这种思想扩散开来,对刘修在并州的统治是非常不利的,对于刚刚诞生的晋阳学堂来说也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开始,因此不管是王允这个并州豪门,还是蔡邕这个晋阳学堂的大祭酒,他们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何找一个妥善的解释,把这次地震和刘修撇清关系就显得非常迫切。
刘修此时此刻提议就地震进行一次论道,正合他们的心意。
月夜清凉,全无白天的闷热,大家各自回屋拿了席出来,就在广场上席地而坐。蔡邕本来准备做主讲,可是刘修说,你是大祭酒,以后有的是机会讲,今天就让我班门弄斧,请教于方家吧。
蔡邕有些忐忑,可是一想自己上去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来,不如让刘修讲一回。这人虽然学问一般,可是颇有些奇谈怪论,说不定能别出机杼,解了这次危机也说不定。
刘修头上没有戴冠,只是扎了一个头巾,身上也没穿战袍,而是一身月白sè的常服,此刻在广场上一站,沐浴在银sè的月光之下,顿显几分儒雅,与平时给人的英武印象大相径庭。
“以前亲身经历过地震的人,能举个手吗?”刘修一开口,没有先说什么三皇五帝,圣人经典,而是问了一句家常话。下面的人犹豫了片刻,稀稀拉拉的有几十个人举起了手,刘修请他们说说自己遇到的地震的情况,然后又问了他们的籍贯,一一问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大家既觉得有趣,又十分好奇,聚精会神的看他如何往下说。
“大家注意到没有,我刚才问了几十个人,大多是在山区,或是者附近有山的地方。而地处平原的人则非常少,蔡先生家在陈留,附近没有什么大山,他在家乡就没有遇到过地震。张修生在巴蜀,地震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
大家一想,好象确实是这么回事,刚才说自己遇到过地震之事的人,大多是并州南部和巴蜀地郡的,很少有山东的。
“那是不是说并州和巴蜀的地方人品不好,陈留一带的人品就好?”刘修拍了拍笑道:“我承认,蔡先生的道德和学问一样好,可是这不能代表陈留一带的人都是好人,并州、巴蜀就是坏人,并州也有王子师这样的才俊,王家、温家这样家世渊源的世家,再往前数,也有冯奉世这样文武双全,扬我国威的名臣嘛,巴蜀人杰地灵,山川秀丽,有凿空西域的张骞,也有文采风流的司马相如,大家说是不是?就说是匈奴人中,也出过金日磾这样的名臣,孝武皇帝还亲口夸他的母亲教子有方,把她的形容图画于殿中,这样的荣耀,就算是陈留也没有过吧。”
大家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匈奴人虽然听不懂汉话,要等翻译转告,可是他们听到刘修夸匈奴人,也觉得非常有面子,虽然金日磾和他们屁关系也没有。
“由此可见,我认为地震这种事情,与地形的关系更大一些,而与人事搭不上什么边。”刘修抛出了他的论点,还没来得及细分析,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站了起来:“敢问大人,如果说天灾与人事无关,那天人感应之说岂不是虚妄之言?”
“敢问你是……”
“晋阳王柔。”
刘修点了点头,他刚才特意只说王允,就是想挑一挑晋阳王家的神经,这王柔果然第一个跳出来了。他点了点头,示意王柔先坐下,然后很客气的问了一句:“敢问王君,如果说地震是人事所引发,那么敢问王君,是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就不会地震?”
王柔语噎。
“那我再问你一句,如果地震真是上苍为了提醒当政者,那为什么责罚的却是普通百姓?夫子说,苛政猛于虎,普通百姓是苛政的受害者,上苍要提醒实行苛政的当政者,自然是要为普通百姓鸣不平,可是为什么他要用地震这种伤害普通百姓的手段来提醒当政者,而不是直接把灾民降到当政者头上?”
刘修换了个轻松的口气,笑着对大家说道:“就比如我喜欢吃酒,一饮千石,却让滴酒未沾的王君醉得一塌糊涂,不仅吐得昏天黑地,人前颜面尽失,第二天还要宿醉头疼,双目瞑瞑,你们说,这是不是有些不公?”
众人大笑,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就连王柔也有些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刘修趁热打铁,又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多数人都认为地震和人事有关,是上苍对当官的警示,可是大家都这么认为,未必就一定是真的。就像鲜卑人都说檀石槐是投鹿侯的儿子,可是实际上投鹿侯并不这么认为一样。”
众人再次大笑,特别是匈奴人笑得声音特别大,他们大多知道这个事情。
“再比如说,大家都认为天圆地方,可是我现在告诉你们,这地并不方,而是一个球,你们相信吗?”
“球?”听到这个奇谈怪论,大家都开始交头结耳,很快就有人站起来大声说道:“刘大人,这大地明明是平的,怎么能说是一个球呢?”
刘修摆摆手,示意议论纷纷的人们安静:“其实这个道理,张平子已经有过详细的论述,他的文章已经被蔡先生带到学堂来了,马上请蔡先生给大家讲一讲,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我只说一个问题,有人说日为父,月为母,地为子,既然日月这对父母都是圆形的,为什么大地这个孩子却是个方的?难道一对牛能生出一匹马来?这不是比檀石槐的来历更可疑吗?”
众人再次忍不住喷饭,那些有学问的读书人不好意思笑得和匈奴人一样大声,却又为刘修这个比喻叫绝,虽然觉得他有些胡说八道,一时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刘修见好就收,请蔡邕给大家讲一讲张衡关于论述大地是圆形的文章。蔡邕有过目不忘之能,他先把张衡的文章背了一遍,然后开始解说,这其中又加了一些自己思悟所得的理解。张衡的文章比刘修的比喻可文雅多了,那些书生们一边品味着张衡优美的文笔,一边听蔡邕的解释,如饮醇酒,不知而醉。那些匈奴子弟可就晕了,他们只听到之乎者也,却什么也听不懂。翻译只能翻译出大意,要想准确的表达出张衡文字的美妙却万万不能。
既然一直以为大地是平的都是个假相,那地震与人事有关为什么不是一个谎言?也许正如刘大人所说,地震只是与地形有关,多山的地方多地震,而与人事没有什么联系。
在蔡邕和刘修互相配合的讲解中,大家不仅对地震带来的恐惧慢慢的消散了,而且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一堂用理xìng逻辑来破除似是而非的成见的批判课。这堂课很新鲜,但是这种方式却更容易让人接受,大家席地而坐,不分什么尊卑座次,有什么问题可以当场发问,由主讲的先生当场解答,互相之间还可以辩驳,气氛轻松而活泼,思路活跃,不时的有让人赞叹的妙语出现。
不知不觉,月已偏西,lù水深重,这才意犹未尽的散去,带着各种新奇的知识和办法进入梦乡。
刘修有着良好的作息习惯,虽然睡得很迟,可是第二天还是准时醒了。风雪却困得不成,趁着早凉,还蜷缩在chuáng上睡得正香,嘴角挂着甜mì而羞涩的微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刘修没有叫她,自己去打了水洗脸漱口,然后在院子里开始练武。听到他跺地发声的声音,郝昭才惊醒过来,一边披着衣服,一边揉着眼睛冲了进来,连声请罪。
刘修暂停了拳式,对郝昭使了个眼sè:“伯道,现在不是战时,你不用这么紧张。我自己练一会儿,你再去睡,昨天睡得太迟了,要是不睡足,你今天会没有精神做事的。”
郝昭非常惭愧:“这……怎么能行?”
“没事的。”刘修笑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没人照顾就不能自理的,你去睡吧。”
郝昭感jī不尽,张嘴打了个哈欠,再去补觉。刘修继续练拳,仔细揣摩着一招一势中细微的变化,直到蔡邕走进来,他才停住了。
“先生精神不错啊。”刘修看了一眼蔡邕,赞了一声。不过睡了两个时辰,蔡邕居然看不出一点疲倦,在他这个年龄算是非常不错了。
“以前读书养成的习惯,这两年到处逃亡,学了些导引术,天天练习,身体还算过得去。”蔡邕满不在乎的说道,他指了指刘修:“你这就是墨子五行术?”
刘修很诧异:“先生也知道?”
“听你那从弟刘玄德说的,他天天练习,我有一次去看望你先生卢子干,正好看到了,便多嘴问了一句,他告诉我的。”
刘修微微一笑,刘备一直不服气,看来这苦功下得还真是不小。
“这个……”蔡邕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没人,这才拉着刘修的手臂走到屋里,低声说道:“你这墨子五行术从哪儿学来的?”
“怎么,有问题?”一见蔡邕那脸sè,刘修不免有些诧异。
“我在洛阳的时候,天子问过我这个问题。据我所知,墨子五行术不见于先秦诸子,甚至汉初大儒也没有见过类似的记载,墨子的文章学术散落民间,后来朝廷收拾天下经籍,墨子的文章才又渐渐的重现人间,但是有很多异术还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书。”
蔡邕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在东观校书的时候,曾经博览皇室藏书,在其中发现一个记录,墨子五行术之名始见于刘向的《枕中书》,《枕中书》是刘向sī撰的一部书,专记各种秘事,这部书后来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
邕用力的点点头,“刘向之子刘歆因为依附王莽,后来又妄图攀附谶纬,还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与世祖相同,因谋诛王莽事泄被杀。他是汉室宗亲,却依附王莽,后来又谋自立,所以这名声……”蔡邕咂了咂嘴,表示你懂的,我就不说了,“其实刘歆此人博学多识,特别是对古文经学大有建树,如果不是他的整理,古文经学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位置。”
刘修对刘歆可惜不可惜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蔡邕和他提这些是什么意思。
“《枕中书》中提到了墨子五行术,但墨子五行术却不见于世,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墨子五行术一直秘密掌握在刘歆后人的手中。”蔡邕把目光转向了刘修:“现在你突然学会了墨子五行术,而你的家人却在这个时候失踪了,你说别人会怎么想?”
“他们说我是刘歆的子孙?”刘修顿时明白了。
“有这个可能。”蔡邕微微一笑,“不过你不用担心,刘歆虽然名声不好,对本朝却没什么威胁,陛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刘修眨了眨眼睛:“可是我这墨子五行术不是家传的。”
“我知道,张角对陛下说过,是从那个指环里得来了。”蔡邕接着说道:“碰巧的是,《枕中书》也记载有一个指环,说这个指环有改天换地之能,藏着天地之间所有的秘密。刘向把这个指环说得神乎其神,却没有说这个指环具体是什么模样,谁也不知道这个指环在哪儿。后来,我查过宫里的记录,发现秘书阁的帐薄上有一条失物记录,说的也是一个指环,非金非铜,内有密符,无人能识。”
“是这个?”刘修把指环摘下来,递给蔡邕,蔡邕仔细端详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但是看起来很像。”
“你刚才说,这个指环是在宫里失物记录上看到的?”
“是的,这个指环是在明帝永平四年入宫秘藏的,桓帝延熹前后失踪,不知去向。”
“也就是说,这个指环很可能是宫里的失物?”
“非常可能。”蔡邕遗憾的说道:“只是我没有看到密符的具体记录,不知道你这指环里面的这几道花纹是不是就是那个密符,要不然我就能确定了。”
刘修没有再吭声,如果说这个指环是刘歆的遗物,而他是刘歆的子孙,似乎倒也可以解释老爹诡异的行踪和态度。刘向、刘歆是刘邦四弟,楚元王刘交的子孙,而刘交在刘邦兄弟之中比较特殊,他是刘太公的sī生子,又是刘家兄弟之中唯一读过书的,学问不错,人也非常聪明,这从刘向父子在学术上的成就可以看得出来。更重要的是,楚国后来还是七国之乱的主力,第三代楚王刘戊和吴王刘濞一起造反,被周亚夫击败后自杀,楚王之位转由刘交的第三子继承,不过传承到第八任楚王,刘交的六世孙刘延寿时,因参与广陵王刘胥谋反,刘延寿被杀,失去了楚王之位。
刘歆是刘交的五世孙,后来成了王莽谋朝篡位的主力干将,从这几代人来看,似乎刘交这一支一直有叛逆的基因,难道是潜伏了一百多年,现在觉得大乱将起,准备再跳出来搞一把?
刘修看看蔡邕,又看看指环,猜测着天子的意思。天子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情况,那天子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就算不抓起来,也应该加以防范啊,他才不相信天子有那么大的肚量呢,把长水营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就安排了刘表在他身边,后来还准备安排蹇硕做监军。现在知道他很可能是刘歆这一系的子孙,他能没有一点动作?
只是这话不好问,问了天子也不会说,天子也许在看他的表现,也许在布什么局,也许是觉得他暂时还有利用的价值,在没有暴lù明显的反意之前,不想对他下手。
这事儿,得向老爹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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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做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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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过后,王允来请刘修去议事。不知是昨天睡得太迟了,还是夜里没睡好,王允显得有些憔悴,虽然腰杆还是挺得笔直,可是往日那种精神焕发的精气神明显有些不足。
“你今天先跟诸君把并州的情况介绍一下吧,我就不参加了。”刘修说道:“我要出去一趟,可能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两天后回来,如果你们还没有议出一个结果,我再参加。”
“大人要出去?”
刘修含糊的应了一声,没有回答王允的问题,反问道:“这两天的会议,你没有问题吧?”
王允的剑眉一挑,迟疑了片刻:“允尽力便是。”
王允这句话答得底气全无,敷衍的问题十足,刘修听得清清楚楚,却不点破,拱拱手:“那就有劳子师了,请代我向诸君致歉,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待我返回后,再向诸君陪罪。”
“不敢。”王允狐疑的看了刘修一眼,转身离去。他出门的时候,看到郝昭正在备马,便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伯道,大人这是准备去哪儿?”
“去见一位故人。”郝昭一抬头,见是王允,连忙打住了话头,憨憨的笑了一声,不肯再往下说了。王允见了,更加疑惑不解,故人?刘修在太原有什么故人?他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刘修一直很倚重他,有什么安排都会事先和他商量,这次做得神神秘秘的,不向他透露半点去向,连郝昭也吞吞吐吐的,这让他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他让人留心刘修出行的方向,很快,手下回报,刘大人向南去了。王允更加不解,太原郡的地形比较独特,西有吕梁山,东有太行山,主要的县邑都在两山之间南北走向的盆地上,王允家祁*县就是晋阳城的南面,刘修难道是去祁*县?
王允自已做的手脚自己有数,他很快就联想到了温恕,温恕做过涿郡太守,和刘修有过接触是很正常的事,可不正是刘修的故人。温恕这次没来,刘修抛下与会的人,特地赶到温家,其用意就非常明显了。
王允不敢怠慢,一面召集大家开会,按刘修的要求把并州目前的情况通报给众人,一面派出亲信赶到祁*县,看看刘修是不是真的去了温家。
刘修当然是去温家,他之所以做得这么神秘,就是想引起王允的注意力。要从并州豪强口中夺食,这肯定是一个得罪人的事,平时有好处你王允当仁不让,现在有难处的,你全推给我,自己往后退,做好人?那不行,我得给你点压力,让你紧张紧张。
祁*县离晋阳只有百里左右,刘修带着郝昭、张飞等十余骑,一路飞奔,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温家。温恕听说刘修来了,非常意外,犹豫了片刻之后,大开中门,把刘修请了进去。
宾主在堂上坐定,刘修开门见山的说,我这次来,一是来拜见曾经的父母官,二是想向温君请教一些事情,你从政多年,经验丰富,又是并州本地人,我刚入仕途,又是初到并州,有很多地方不太清楚,还请温君不吝指教。
温恕原本对刘修有些意见,因为当初他支持幽州刺史刘虞对鲜卑人的态度,后来刘修擅自生事,引发马城大战,并且打赢了,临阵斩杀了檀石槐的儿子槐纵,立了大功,刘修与卢敏到洛阳论功,刘虞和他都因此被免了官。要说他对刘修没意见,那是假话。这次刘修在晋阳举行会议,王允也给他送了信,但是他一想到自己原先是刘修的父母官,而现在刘修反成了他的父母官,这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再加上和王允有些意见,就推荐身体不好,不肯去。
他没去,刘修亲自找上门来了,这让他非常意外,也觉得非常有面子,再听了刘修这么恳切的话,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称不敢,却也不肯多说。他对并州的情况清楚得很,刘修要想在并州大展手脚,和并州豪强争夺财富是不可避免的事,温家也是刘修要掠夺的对象,他不可能因为和刘修有故就轻易的松口,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刘修也不急,他悠闲自得的打量了一下温家看起来就非常有历史的老宅,说起了题外话:“我听说祁*县除了王家就数温家的历史悠久了,本来还没有什么概念,现在一看到这古韵十足的老宅,我有些相信了。”
温恕心里不痛快,什么叫除了王家就是温家,好象我温家比王家低一级似的。他淡淡的说道:“大人过奖了,温氏出自高阳氏,始祖平助夏少康复国,得以封于温,至今也有两千年了吧。全文字无广告只是后世子孙无能,辱没了先人的威名。”
刘修连忙说道:“温君谦虚了,温家久仕州郡,温护羌持节自励,连胡须都不敢被贼土所玷,其志节足为后人楷模。温君为涿郡太守,治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如何能称无能。我等多赖大人恩德,家君多次称赞温君仁厚,至今言犹在耳。”
温恕其实根本不认识刘修的父亲刘元起,只是听李定说过几次,并不知道刘元起失踪的事,不过听刘修这么说,心里还是觉得暖洋洋的。
刘修既然想来,当然打听过了温家的事迹,知道从本朝初,温序从世祖征伐天下,以护羌校尉出巡河西的时候被隗嚣的部下所擒,不肯投降,以身殉职,在东汉这种奖励气节的环境下,温序这种事迹是非常受人尊敬的,其他温家太守、县令长不绝,在本州也是赫赫有名的,只是他们没出王允那样的奇才,所以这几年的势头才被王家压过去了。
刘修一边夸着温家,一边又不动声色的挑拨着温恕对王允的不满。温恕却人如其名,不温不火,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对王允的不满,纵使有也说得非常隐晦,不注意品味根本就体会不到。
两人绕了半天圈子,刘修见温恕一直不肯松口,决定改变策略,直击其要害。
“温君想必知道这次晋阳议事的主旨吧?”
温恕泰然自若的一笑:“略有所闻。”
刘修嘴角微微一挑,倒了些酒水在案上,用手指蘸了些,在案上画了一个圈,又在里面画了大大小小的小圈。“并州是一块饼,只是这块饼做得手艺欠佳,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不仅看起来不好,而且也不结实,稍微一用力,有些过薄的地方就会裂开,如果抖上几下,这块饼就会散成几块,每一块的中心,都是一块厚的饼片。”
温恕眉梢一挑,无动于衷,他知道刘修这个比喻,温家也好,王家也好,都是那些比较厚的地方。
“这个饼碎了,看起来对厚的地方没什么关系。”刘修保持着平静的笑容,接着往下说道:“可是我想请教温君,当初的隗嚣看起来也是一块并不薄的饼,为什么温护羌却不肯攀附,而要以身殉职呢?”
温恕张口欲言,却被刘修打断了。“温君一定会说,那是温护羌忠心为国,宗于汉室,不肯向逆贼妥协。可要是如此说,我就很疑惑了,温护羌为什么之前不会更始帝效力?为什么不在世祖登基前为国尽忠?”
温恕沉下了脸:“大人,温家受圣贤教诲,虽然没出什么大儒名臣,可是最基本的忠义还是懂的。大人年轻,还请不要横言无忌,伤了和气。”
刘修嘴角一歪,心道我又不怕你,你也没必要和我放狠话。他对温恕威胁的话置之不理,接着说道:“温家是君子传家,我呢,正如温君所说,年轻无知,不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做一个最恶毒的猜测。”
温恕冷笑连连,语带讥讽:“大人太自谦了,身为并州刺史,督牧一方,却以小人自居,奈朝廷脸面何?这种话,还是请大人不要再说了,连草民都觉得脸红呢。”
“哈哈哈……”刘修大笑:“温君太敏感了,是不是小人,并不是以为以不以小人自居为转移。我自认小人,并不等于我就是小人,正如有些人自认为君子,却未必是君子一样。温君,夫子有言,君子固穷,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那么我敢问温君,违背朝廷法令,多占耕地,积囤粮食,坐视百姓饿毙于路边,藏匿人口,夺国家财赋以自肥,这样的人能算否算是固穷的君子,这样的富贵是义还是不义?”
温恕面红耳赤,勃然大怒,却又哑口无言。他觉得很不愤,很委屈,刘修的指责确实光明正大,问题有几个大族不是这么干的,你没有指责别人,偏偏来指责我,难道今天找上门来,就是想跟我过不去?你害得我丢官还不够,现在还要赶上门来欺负我?
见温恕发怒,刘修笑了。我还以为你真是无欲无求的真君子呢,你真要无欲则刚,那我今天就白来了,你还会发怒,我就不怕你不上钩。
“温恕不要急,其实我只是想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句话并不等于君子不喻利。夫子也只是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并没有说君子就应该穷。你说是吧?”
温恕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好反驳,只得哼了一声,听刘修再说下去。
“并州就是一块饼,饼碎了,其实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分成无数块的小饼,总比一块大饼更容易吞食一些,而且如果用力过度,最后只怕没有谁能保证自己是完好无损的。一旦那些饼屑走投无路,聚啸山林,恐怕再厚的地方也顶不住。”
“有大人这样的能臣,并州会分崩离析吗?”温恕冷冷的瞥了刘修一眼。
“能臣不敢当,但是尽量不让这块饼破裂,却正是我目前全力以赴在做的事情。”刘修微微一笑,将手收了回来,十指交叉抱于腹前,两根大拇指轻松的绕着圈,“不让这块饼破掉,有两个办法,一是将整块饼回炉重做,尽量做得均匀一些,把太厚的地方要削掉一些,补在太薄的地方。夫子说,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嘛,绝对的均匀做不到,尽量均匀一些,却还是有好处的。至于削哪儿,补哪儿,这里面当然有些门道,温君是官场中人,想必也不需要我提醒。”
温恕眯起了眼睛,刘修这句话里的威胁意味可太浓了,他冷冷的看着他,希望从刘修的眼神中看到他的真实来意。
“另外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多弄一些面粉来,把这个饼做得更厚一些,原本厚的地方就不用动了,补上那些缺口就是,之后如果还有剩余,再将整张饼做得更厚一些,更结实一些。”刘修根本不理会温恕冰冷的眼神,淡淡的说道:“这两个办法也许分不清彼此,只不过是一前一后而已,究竟能不能把这张饼做好,要看做的人手艺如何。温君,你愿意就这么旁观吗?”
温恕琢磨了片刻,明白了刘修的意思。不管是哪种方法,要倒霉,肯定是旁观的人先倒霉,要得好处,自然也是掌权的人先得好处,温家如果坚持要站在一旁看戏,那温家吃亏就吃定了。
“只怕大人会失望的,我这手艺也不怎么样。”温恕缓和了口气,强挤出一丝笑容。
“大人谦虚了。”刘修拱拱手,起身离座:“对于做饼来说,我是个新手,这次来就是希望温君能够拨冗前往龙山,与并州诸贤共商大事。龙山景色优美宜人,颇为凉爽,是个避暑佳地,能在这样的地方和诸君子共切磋,我想一定能商量出一个最好的办法。”
温恕点了点头,他听出了刘修的提醒,这次大部分人都到了,得出的结果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要是不去,到时候要么自认倒霉,要么就要和并州所有的豪强作对。不管哪一个结果,都不是温恕愿意看到的。王允公事公办的请他,他没去,现在刘修亲自上门,给足了他面子,他要再不去,就不可能有人再来请他了。
“大人虽然初入仕途,做事却颇为干练。恕相信,大人一定能给并州百姓带来福祉的。”温恕放低了姿态:“恕虽不才,为乡梓造福却不敢为人后,请大人先回,恕稍事收拾,便赶往龙山恭听诸贤与大人的安邦妙计。”
刘修躬身拜谢。
搞定了温恕,刘修马不停蹄,又赶往界休,拜见了郭泰的儿子,郭家在界休是当之无愧的大户。建宁元年,陈蕃和窦武被曹节等人诛杀,第二次党锢事起,郭泰认为大汉将亡,天下必然要大乱,所以让子弟不要出仕,安心在家耕种,这次龙山会议,他们也没有去。然而不管你多清高,不管你是不是想明哲保身,既然你人还在并州,哪怕你不想分点好处,至少也不会愿意平白被人当了牺牲品,更何况刘修亲自上门请教,多少还要给些面子。
郭泰的儿子远没有郭泰的见识,更说不过刘修这种威胁利诱,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劫匪式说客,勉强答应与会。
告别了郭家,刘修掉头北上,赶赴阳曲,拜会郭家家主郭全。
郭全做过大司农,见多识广,刘修知道在他面前玩花样很危险,他直截了当的对郭全说,我得到了天子的信任主掌并州,现在需要大量的财赋来养兵,并州耕地有限,仅靠种地是发不了财的,所以我要在并州开放工商。工商致富快,可是需要的资本和人力物力也很多,我一个人没有这么大的实力,不可能全部包办,所以我请大人来一起商议,看看怎么分工合作,我是想和你们一起发财,你不来,你郭家到时候吃亏了不要怨我。
刘修把底牌透给了郭全,郭全坐不住了。儿子郭缊虽然不笨,可是他还没有出仕,在并州的名声也有限,估计在争夺利益的过程中拼不过其他人,而且这件事涉及的利益太大,郭缊自己未必做得了主,最后还是要回来向他汇报,一来一去的浪费时间,可能延误时机。既然刺史大人亲自来请,那自己干脆亲自出马好了。
郭全答应,随后便赶往龙山与会。刘修拿出王允给他的那份名单,郭全一下子就明白了王允的私心,不动声色的指点刘修还有哪些人需要去会晤一下。
刘修欣然同意。
刘修跑了两天,回到龙山大营的时候,温恕、郭全等人已经赶到,王允看到这些人,知道刘修这两天在忙什么了,也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最终没有瞒住刘修,心里非常不安,一听说刘修回来了,连忙来拜见,来请刘修主持会议。
刘修说,我这两天几乎把太原郡跑了个遍,太累了,想休息休息,还是你和他们先讨论吧,有了结果,拿过来给我看一下,有什么问题再议。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那就和主簿、主记和功曹这样的大吏商量着办,这重任不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啊,我也于心不忍不是。你要是觉得那几个人不得力,我就把他们换掉,你看温恕和郭缊怎么样?温恕做过多年太守,有执政经验,郭缊虽然还没有出仕,可是他父亲郭全有丰富的经济手段,一定能帮得上忙。
王允迟疑不决,刘修出去转了一圈,找回来的这些人无一不是他的对手,更重要的是,刘修知道他的私心之后,还把他推到前台,这就是逼着他和那些人面对面的较量了。如果他不肯,再推脱,那刘修很可能就会抛开他,换另外一个人来主持这次会议,到了那时候,祁*县王家还能不能在这次会议中捞到足够的好处就不言而喻了。
王允本人可以不在乎这些利益,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将来建功立业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他不能坐视王家的利益受损,更不能在这种重大的场合无所事事。他能感觉到,刘修这次会议实际上是一个州级的盐铁会议,是一个有开创性的举措,一旦成功,很可能会成为一个惯例。
这么重要的大事,而且明明有大放异彩的机会放在他的面前,他怎么能白白的放弃,甘心的做一个旁观者?
如果只有利益关系,王允可以放弃,如果只是虚名,王允也可以不在乎,可是当两者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王允想淡然处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见王允迟疑不决,刘修隐约猜到了他矛盾的心理。刘修做官理政的经验欠缺,但是他不欠缺揣摩别人心思的能力,甚至可能说,他在这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甚至超过他在武道和兵学上的才能。
刘修招了招手,示意王允坐下,亲自给王允倒了一杯茶。王允心不在焉的谢了,接茶在手,呷了一口,略带苦涩的茶一进口,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子师,郭林宗说过,你是王佐之才。我知道,所谓王佐之才当是辅佐天子安邦定国,治理一州对你来说实是屈才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相信你治理一州应该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要比我强上数倍。不瞒你说,如果你谈不成,我还有最后一个手段。”
他竖起手掌,比划了一个杀人的手势,话气也变得有些阴森森的:“我现在是先礼后兵,不希望和并州的豪族世家翻脸,但是真要逼到那个份上,我也不会吝惜动武。我可以先透个底给你,鲜卑人,我打定了,陛下让我到并州来,就是为了守住并州,解决鲜卑人的威胁,我如果不能完成这个任务,那就是辜负了天子的信任,自毁前程。”
王允听得一阵阵心惊肉跳,他跟着刘修打过仗,知道刘修的脾气,别看他平时笑眯眯的人畜无害,可是一旦决定出手,那绝对是又阴又狠,决不留后手。他要控制并州,建功立业的心思是不用怀疑的,为了筹集用兵的费用,他能坐下来和大家一起谈判,已经超出了王允的意料,换了另外一个人,也许会直接拿起刀杀人。
刘修有着天子的信任,随便找个借口杀几个豪族绝对不是问题,这样做不仅简单,而且来钱最快,现在他有近两万大军在手,并州有哪个豪强是他的对手?
刘修现在不想杀人,不代表他不能杀人,把他逼到杀人劫财的那一步绝对不是智者所应该做的事。王允看着刘修那真诚得近乎纯洁的眼睛,却感到一阵阵的寒气,他越发觉得自己义不容辞,不能推卸责任。他相信在并州只有他最了解刘修的本性,其他人只看到了刘修的和善,他们不同程度的忽视了刘修是个武人,而且是个少年富贵,正是无所畏惧的年龄,在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比董卓还要可怕。
王允拜伏在地,一字一句的说道:“大人,我一定竭尽全力,完成大人的重托。”
“我相信你能做到。”刘修探身过来,拍拍王允的肩膀:“有劳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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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道与术
第270章道与术
大汉的世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经学的传承,大的世家在经学上的造诣更高,甚至在某些经典上具有非常高的权威,像袁家在孟氏易,杨家在欧阳尚书上的造诣,那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些次一等的世家也许在经学上没有这样的地位,但是他们通经学却是没什么疑问的。如果在学术上没有成就,而仅仅是有钱有权,那他们的地位就算在某个时期曾经辉煌一时,但绝不会传承百年。
并州虽然没有那样的经学传家,但是大多数人都通儒经,信仰——哪怕是口头上——儒家思想,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这就造成了一个矛盾,那就是圣人教诲和经世济用的矛盾。
儒家的长处在于统一思想,在于尊奉皇权,把整体的利益置于个人的利益之上,推理下去,也就是把国的利益置于家的利益之上,强调个人服从家族,而家族服从国君,忠是由孝推衍出来的,也就是所谓忠臣出于孝子之家。
但是儒家的理论有个重大的缺陷,他这一套思想的基础在于血缘,在有血缘关系的家族内部,这个理论没有太大的问题,一旦推衍到家族之外,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利益集团发生关系的时候,这套理论就显得格格不入,甚至会有矛盾。
比如说,在国与家的利益冲突上,如果按照圣人的教诲,那当然是先国后家,可是真正操作的时候,大部分还是把家族利益放在优先的地位。如果说在西周那个以分封制为基础的宗法社会里,诸侯和天子还有着共同的利益取向的话,那么进入郡县制的帝国时代,帝国和家族之间没有了血缘的纽带,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就变成了冲突为主。
商鞅变法的本质是什么?是打击那些抢夺国家财赋的贵族,把所有的财力物力全部集中到王的手中,这就像把五根手指收紧,捏成了一个拳头,才能更有效的利用这些财力物力,在与其他六国的竞争中获得优势。
长平之战是秦赵两国的生死战,双方都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可是秦国最后取胜了,为什么?一方面是因为秦国的白起这样的名将,而赵国却用了赵括,另一方面是秦国淋漓尽致的集中了全部的力量,秦昭王将全国十五岁以下的男子都征发入伍,倾尽国力,决一死战。
赵国在干什么?赵国在内斗。他焉能不败?
秦国因为这个政策横扫天下,打击豪强,强干弱枝就成了最本能的选择,秦国亡了,大汉兴起,但这个政策却没有变,从汉高祖刘邦开始,把各地豪强集中到都城附近,就是一个基本政策,在不懈的打击下,西汉一代,豪强的力量一直没有得到有力的发展,没有形成对皇权有影响的世家大族。
这种情况在东汉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光武帝刘秀以豪强地主的支持起家而问鼎天下,他的功臣基本都是豪强,东汉一代,豪强与皇权争夺财赋的斗争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实际上,在光武帝本人在位的时候,皇权已经对豪强无能为力。只不过光武帝、明帝和章帝三人还算是有能力,当时人口还不多,争夺土地的矛盾还没有到尖锐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所以才没有显出来。随着人口的繁衍,豪强地主的实力越来越强,这个矛盾慢慢的凸显出来了。
与这个矛盾一起凸显的,就是这些家族的思想和行动的分裂,他们一面信仰着忠君爱国的圣人教诲,另一面却贪得无厌的与国家争夺人口和土地,掏空国家的根基。实际上终东汉一朝,皇室的经济状况一直就是一个大问题,光武帝本人就因为大司农主管的国用不足,只能把少府主掌的皇室自有财赋补贴给大司农。
这个问题表现在并州,那就是大家都知道并州如果落入蛮胡之手,他们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是要他们吐出多占的土地,拿出侵吞的财富,却是难上加难。就像大家都知道这条船已经岌岌可危了,可是谁也不敢把自己手里的船板拿出来补漏洞,相反还要争先恐后的去抢夺所剩不多的船板,唯恐自己吃了亏。
船沉了,是大家一起倒霉,可是如果不抢船板,那就是别人占便宜,我一个人倒霉。
在这种情况下,危机的逼近只会让他们更疯狂,而不会让他们变得理智。
王允觉得,自己就是为数不多的理智的人,可是他现在要面对无数疯狂的人。
谈判进行得非常艰苦,嘴上说得都很漂亮,一个比一个慷慨激昂,可是一谈到具体的利益,他们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哭穷的哭穷,装傻的装傻,就是不肯主动放血。
王允非常上火,嘴上起了燎泡,刘修给他透过底牌,如果谈判谈不成,那刘修会动武,而他本人的能力将受到极大的质疑。可是面对其他各家的反对,他又无法分辩,因为即使是他王家,也不肯轻易的吐出已经得到的好处,毫无保留的支持刘修。
刘修现在要整军,要屯田,还在办晋阳学堂,这不是几千万能解决的事情,粗略的估计一下,没有五六个亿摆不平。
五六个亿多不多?确实不算多,虽然有些吃力,但是这些家族凑一凑,还是能凑得出来的。问题是刘修要打仗,要和鲜卑人开战,这打仗可不是三五亿就能解决的,一年下来,没有二十亿是谈都不要谈。
打赢了,功劳是刘修的,并州人能捞到什么?鲜卑人除了一点牛羊,还能有什么,他们要是有钱就不会到中原来抢了。他们的土地又不能耕种,占了也没用,那点战利品根本不够补偿军费。打输了?那还用说嘛,肯定是血本无归嘛。
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要出钱帮你打仗?
这几天,刘修一直没有去参加会议,他正在忙着晋阳学堂开学的事宜,第一期学生不到百人,有一大半是匈奴人的质子,这让蔡邕非常不高兴,忙活了半天,我原本是给匈奴人做先生来了?他一生气,回晋阳城去抱女儿了。段颎本来就不想给匈奴人讲课,干脆躲在龙山大营,天天操练那些士卒。
好在卢氏没有撂挑子,她担起了给这些学员讲课的任务,不过这课也没那么好讲,匈奴人还好办,他们对卢氏敬若神明,比对大巫师还恭敬,那些汉人学子就不这么想了,听一个女巫讲课?开什么玩笑。他们一哄而散,跑到刘修那儿说,如果明天还是这样,我们就辞学了。没兴趣听一个女巫讲什么道术。
卢氏很尴尬,对刘修说,真是不好意思,我辜负了大人的期望。
刘修很挠头,他想了好一会,然后对那些学子说,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一次课,你们看怎么样?那些学子听了,倒来了些兴趣,他们对那天刘修在广场上讲关于地震的事还记忆犹新,非常再想听听刘修还能讲出什么新鲜的玩意来。
刘修好好准备了一下,第二天踏上了晋阳学堂的大讲堂。
“大人,你今天准备给我们讲些什么啊?”一个二十多岁的学子在下面叫道。
“讲道与术的关系。”刘修微微一笑,对那些骚动的学子摆摆手:“你们不要急着叫,反正我只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这半个时辰讲完了,你们想离开的,我绝不阻拦,还送你们一笔路费,保证不耽误你们回家。”
那些本来对这个题目很反感的人听了,这才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刘修背着手,在讲台上慢慢的踱着步,侃侃而谈:“我知道,你们一听到道术这两个字,想到就是巫术,就是祝诅,这与夫子的教诲背道而驰。可是我想对你们说一句,其实这个道术远远不止是巫术与祝诅,这里面包含着大道。天子不怎么说到天与性命,那是为什么?不是夫子不懂,而是这些道理太复杂,一般人理解不了。”
“既然夫子都不讲,那大人就能讲吗?”一个学子站起来大声叫道。
“夫子不讲,不代表我就不能讲。”刘修既不生气,也不沮丧,从容的说道:“等我说完了,大家只要评判对与不对,便是了,与夫子讲没讲,好象没什么关系吧。”
“夫子天生聪明,他都不懂的东西,大人还能讲得明白?大人难道比夫子还聪明吗?”
“我是不是比夫子还聪明,我不敢说,但是我敢说,有些东西我懂,可是夫子却未必懂。”刘修态度很谦虚,但是却非常自信的说道。
下面嘘声四起,这些多少受到儒家经典教育,把夫子当圣人的学子显然对刘修的自以为是不以为然。
“那好。”刘修旁边取过一柄环刀,在手里甩了个刀花:“夫子知道百炼成钢吗?”
正在表示鄙视的学子们嘎然而止,面面相觑,这个好象也没有哪句经文中提及过。
“你们不用怀疑,我可以保证他不懂。”刘修笑笑,长刀一挥,将一个桌角切下,准头与力道皆堪称完美。“大家都知道,铜称为美金,铁称之为恶金,在很长的时间内,铁根本无法用来制造兵器,而只能用来打造农具。可是现在就是三岁的小儿也知道,铁制兵器的锋利远不是铜兵器所能比的。”
学子们互相看看,不得不承认刘修的话是对的。
“那么,是什么人发明了炼铁成钢的道理?”刘修扶着刀,收起了笑容:“铁制环刀是我大汉骑兵战胜匈奴人的利器,可是这些道理,有哪位圣人说过?”
学子们鸦雀无声。
“我曾经请颍川的陈季方先生去一趟鲜卑,用圣人的经典去教化鲜卑人,如果他能成功,我也无须率领数千将军卧冰吞雪,抛头颅,洒热血,无数将士在冰雪之中冻坏了手指,数百人永远的倒在了那片土地上,可是他对我说,对付鲜卑人,圣人经典是没有用的,只有用刀。”他拍拍刀环:“用圣人根本不知道的铁制环刀。”
“我不敢说圣人经典没用,但是我至少可以说,大家要想有尊严的活在这个世上,只有圣人经典是不够的,还要懂更多的知识。谁要是不承认这句话,那好,我拿着刀就站在这里,谁能用经典打败我,谁就可以下山。”
学子们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拿经典对付环刀?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这分明是耍无赖嘛。
刘修威严的扫视了一眼,又接着说道:“天道地道人道,何其广大,又岂是诗书礼易乐春秋几部书就能说清楚的?夫子定六经,那是夫子的功绩,我们后人读了几百年,还是在那六经之中打转,却是我们的耻辱。一个到了成年时还和小孩子一样懵懂无知,那是可悲,而我们在学术上几百年却没有什么进步,难道就不应该觉得羞耻吗?”
“夫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又说,君子以不知为耻。而诸位分明对道术一无所知,却斥之为怪力乱神,不用心钻研,满足于咬文嚼字,寻章摘句,做一个寄生的蠹虫,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大人,我们怎么是蠹虫了?”一个气得满脸通红的学子突然站了起来,愤怒的反驳道。
“你除了消耗粮食,还有什么用?”刘修毫不客气的问道:“你是会讲几句经书,不过那几句经书还不是前人已经嚼烂的陈词滥调?你有什么独到的见解,还是创造了什么样的财富?有你没你,有什么区别?”
那学子被他抢白得哑口无言,尴尬的站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诸位好好想一想,你们活在这个世上,除了穿衣吃饭,对你的家族有什么贡献,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贡献,你是有独到的见解,还是创造了什么样的财富。”
“难道大人要让我们全都去做农夫或者匠人吗?”
“如果是那样,我又何必花那么多的心思建晋阳学堂,花那么多的钱养着你们?”刘修微微一笑:“财富也分两种,一种是物质财富,就是你说的农夫种的粮食,匠人做的用具,还有一种是精神财富,就是对大道的探索和研究。”他再次举起那口寒光闪闪的刀:“比如,发现了铁变成钢的秘密,我们就可以把一块恶金变成一口锋利的战刀,看似很不起眼的发现,却能一扫匈奴人加于我大汉的耻辱,这可比种几亩地,造几辆车更要有用。”
“大人说的道就是这个?”
“是这个,却不仅仅是这个。”刘修摇摇头:“你们要钻研的东西还有很多,以后各位教授会逐渐的传授给诸位。我现在想提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并州有多少耕地,能养活多少人口,能供得起多少军队,如何能让这些军队挡住鲜卑人对我大汉的侵扰。这个问题涉及到哪些问题,大家可以用心的想一想,如果谁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可以说,你不需要在晋阳学堂读书了,你就是一个于国于家都有用的真正的人才,而不是一个只会说空话的书生。”
刘修双手扶在案上,四面看看:“有谁能告诉我吗?”
学子们鸦雀无声,他们虽然是并州人,可是对并州的情况了解却未必全面,多少知道一些,要回答刘修的问题显然不够。
“诸位,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还有谁想走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人要成才,首先要有造福他人的愿望,对于满足于做一个蠹虫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空谈,晋阳学堂不会把宝贵的资金花费在这些人的身上。你们要记住,晋阳学堂是培养真正人才的地方,而不是互相标榜名声的地方,如果谁有这样的想法,请尽早离开这里。”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希望晋阳学堂走出去的学生成为晋阳学堂的骄傲,而不是以晋阳学堂为骄傲。”
台下的学子们谁也不说话,他们细细的品咂着刘修最后的一句话,久久沉默。
刘修让他们思考了一段时间,然后拿出几只大大小小的金属球,开始讲解自由落体运动中蕴含的道理,不过,这个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被他披上了一层道术的皮,变成了道与数和术的关系,他说,道不是空泛的认识,而是一个个具体的知识,而其中绝大部分都能用数学方法来表达。比如这些金属球的运动轨迹,就可以用几个量之间的数学关系来描述。
学子们开始有些排斥,但是经过刘修深入浅出的讲解,他们也都或多或少的表示出了兴趣,就连在一旁观看的卢氏都觉得很惊讶,原来看似天经地义的重者先落地,轻者后落地的观念并不正确,而且其中还有着这么简单而精密的关系,一时叹为观止。
讲堂外,因为开会吵得头疼的王允等人静静的站在走廊上,倾听着刘修的讲解,一时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讲堂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争论声,他们才回过神来,慢慢的向前走去。
“看不出刘大人这么有耐心,虽然学问有些孱杂,可是讲起课来却自有一套。”郭缊赞了一声,钦佩的说道。
温恕笑了一声,以年长者的姿态教训道:“你只看到他温和的一面,却不知道他暴烈时的样子。鸣鸡山,他生擒了槐纵,为了不让他逃跑,活生生敲掉了他两条腿。和张飞一步一骑,一口气斩杀了窦家几十个精锐骑士。据说后来在洛阳,一个人闯入曹节的府中准备大杀四方,奸滑似曹节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连一点准备都没有,活生生的吓死了。”
“有这种事?”郭缊非常诧异,“这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王允心中一动,笑盈盈的说道:“二位都只看到刘大人的一面,远非全面。我陪着刘大人几个月,对他略有了解。他对自己人是颇有耐心的,那次为了袭击鲜卑人,他决定趁大雪之前离开大城塞,跳出鲜卑人包围圈,我们几个人都不同意,刘大人为了说明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心思,那啰嗦劲儿比今天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对鲜卑人、匈奴人,他可就没这么好心肠了,坑蒙拐骗,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最后为什么能压服匈奴人?就是因为他趁着匈奴人开会的时候,调动周边各郡的郡兵包围美稷。”
郭缊对此有所了解,他迟疑了一下:“那不是演兵吗?”
“演兵?不错,匈奴人服了,那就是演兵。可是匈奴人如果不服,那就不是演兵了。”王允冷笑一声,用力的一挥手:“我们当时接到的命令是,一旦开始攻击,就将美稷的匈奴各部首领赶尽杀绝,然后大军整合在一起,一路杀过去,将能上马控弦的匈奴人全部杀掉,确保匈奴在二十年之内不能对大汉形成威胁。”
郭缊倒吸一口冷气,脊梁骨一阵阵的冒寒气,温恕也吃了一惊,半信半疑的看着王允。他比郭缊的经验丰富,听出了王允的潜台词,不禁一阵心惊肉跳。
刘修把他们聚集到这里开会,会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说实话,刘大人虽然年轻,却不负父母官之名。”王允佯作未见,接着说道:“他和我说过,保住并州,就是保住了大汉的腹腋,对并州,对大汉,都是有利无害。我们要保家,他要卫国,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大家应该团结一致,互相帮扶,以度过眼前的难关。以前积累的一些问题,最好能以比较缓和的方式来解决,尽量不要横生事端。”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停,郭缊虽然经验不多,可是这时也听出其中的意味来了,‘尽量不要横生事端’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排除会横生事端,这里面可有些血腥味。他想到了父亲和他透过的底,不由得说道:“既然大人有这样的好意,我们并州人也不能坐视旁观,毕竟保住并州,对他来说固然有功,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极大的功德。”
温恕点点头,附和道:“只是不知道大人有什么手段能弥补我们的损失。”
“这个你们放心,大人虽然对敌人毫不手软,对自己人却一向很关照的。”王允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笑容,“我拟了一个计划,正想与诸位商量商量,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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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契约
全文字无广告第271章契约
王允拿出了一份方案,其他人看了之后,又是兴奋,又是摇头。全文字无广告兴奋的是如果这份方案能够实施,那他们将获得极大的利益,摇头的是这份方案根本不可能施行。
王允这个计划非常大胆,他以支持刘修在并州发展为条件,要求刘修开放盐铁、山泽、矿业等一系列原本归官府和皇室的资源,并且要求刘修承认各家族目前占有的土地是合法的。
“如果这个方案能得到施行,我估计可以支撑三万大军,并州有近百城,每城二百人,共是两万人,还有一万由大人亲自统领,有了这三万大军,足以威慑鲜卑人,保证并州的安全。”王允侃侃而谈,把自己的想法向大家详细解释了一遍,“在各城的兵由各城负责供养,一万大军由刺史府掌握的财赋供养,考虑到这一万大军是长年集结,他们每年需要两亿到三亿钱左右,大概能占到我们从这个方案中得到的财富的一半,最多不会超过七成,我们还有利可图。”
各人考虑了一下,王允的方案设计得很细,很多数字都经得住推敲,虽说大家忙到最后有一大半要被刘修拿走,但因为总量大了,他们还是有利可图的,一年一到两个亿的收入,分到各家头上,多的能拿到千万,少的也有百万左右,比他们现在每年所得要多得多。
这里面最大的财富来源就是盐铁,这些原本是官营的,各家虽然都有私下经营,但规模很少,利润有限,如果能瓜分了官营的部分,他们的财富将成倍增长。
“如果发生大战呢?只要打一次,我们积累了几十年的财富可能就会一扫而空了。”郭缊提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如果发生大战,那自然要由朝廷来承担绝大部分的支出。”王允笑道:“陛下安排曹操专门从交州贩运财货和稻米,就是为了供应大人。我们如果能得到大人的允许,搭官船来往交州贸易,这里面也有不少机会啊。别的不说,这沿途的税就能节省一大笔钱。”
众人笑了起来,如果真能如王允所说,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大人能同意吗?”温恕抚着胡须,担心的说道:“盐铁一向是官府最大的财源之一,山泽又是天子的私财,以前我们私下里动点手脚也就罢了,现在要全部拿过来,恐怕不太行吧。”
“大人同意不同意是后一步的事,现在先问你们同意不同意。”王允极力让自己看赶来很镇静,他虽然知道刘修有意放开工商,但是他不知道这份方案能否得到刘修的同意,他想做的就是统一并州人的思想,然后绑在一起和刘修讨价还价,否则就算不逼得刘修动粗,也会被刘修各个击破,分而化之。
豪强们互相商量了一下,觉得王允这个方案是目前最有利的方案了,都点头同意。
王允随即带着方案去找刘修,这是我们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结果,请大人审阅。
刘修接过方案,细细的读了一遍,一边感慨于王允的聪明,以他的眼界见识能拿出这样的方案,哪怕并不完善,也当得上郭林宗给他的“王佐”称誉了,一边又感慨于这些豪强世家的贪婪,他们这么一搞,其实是把原来属于官府和皇室的财富一抢而空,他们的财富不仅没有减少,而且更多了。
“我只是一个刺史,一个人决定不了这么多事情。”刘修放下了方案,一脸的沉重:“但我会把你们的方案送到陛下面前,由陛下决定。另外,为了增加能让陛下答应的可能性,我想和你们定个契约。”
“契约?”王允很诧异。
“是的,我们以三年为限,如果经过三年的运行,这个方案能满足我们各方的需求,那我们就再续定三年,如果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那这个方案就要修改或者直接推翻。”
王允抚着胡须,迅速的衡量着刘修这个提议的利弊。
“在这三年之内,你们要遵守约定,我也要遵守约定。如果有哪一方违反了约定,比如说该给我的没给我,或者推三阻四,缺斤少两,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如果大人违反了约定呢?”
“你们可以直接告到陛下面前,我自请免职。”刘修敲着案几:“人无信不立,我和你们商定的这个契约,最后会公布给并州的所有人,也会通报给朝廷。”
王允点头同意,如果刘修违约,就算朝廷最后不肯制裁刘修,但刘修个人的名声也就毁了,以后不管他到哪里做官,都不会有人相信他。(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王允等人商量了一下,同意了刘修的要求。刘修对王允的方案做了扩充,把条约写了进去,约定了双方的权利和责任,然后大家都签上了名,报送洛阳。
……
袁隗笑容满面的下了车,进了内院,迎出来的夫人马伦一看,不免有些诧异。袁隗花了一亿钱,如愿以偿的重新做上了司徒,可是天子对他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天天催着他弄钱,一副要逼袁隗再次自免的架势,袁隗这司徒当得并不舒心,难得露出笑容,更别提今天这么灿烂的笑容了。
“有什么好事?”
“你师弟的那个弟子刘修,又搞出新花样了。”袁隗挽着马伦的手走到堂上,对面坐下,自有仆人送上酒水。袁隗呷了一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把并州的盐铁和山泽全部让给并州的世家,还和他们定了一个三年契约,拿自己的官声前途做赌注。”
听袁隗说完了经过,马伦也不禁笑出声来:“这还真是件新鲜事,不管这事能不能有成,他这可把朝廷的脸面丢光了。”
“可不是,陛下气得脸都白了。”袁隗越想越开心,“三公九卿几乎没有不骂的,都说他胡闹,授人以柄。”
“几乎?”马伦眉毛一挑:“那还谁不骂?”
“我。”袁隗眨眨眼睛,得意的看着夫人:“我是唯一一个不反对的。”
马伦眼神闪烁,她知道袁隗不是那种不记仇的人,刘修把他的面子踩在脚底下,他不会反过来帮刘修。
“如果只是定了一个契约,伤了朝廷的脸面,那不过是个笑谈罢了。”袁隗收起了笑容,阴森森的说道:“可是如果他违反了契约,自打耳光,不仅以后在并州无法呆下去,就是整个大汉,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一个不讲信用的人,怎么能做官?”
马伦不动声色,她明白了袁隗的用心,他不是在帮刘修,而是想再推刘修一把,把刘修推到退无可退的死地。她可以想像,只要这份契约通过,很快就会随着朝廷的邸报传遍全国。
“陛下会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他现在只想打赢鲜卑人,其他的什么也顾不上了。他根本没有看到这后面隐藏的危机,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纵容张角在济南大开杀戒,搞得民怨沸腾。”袁隗冷笑一声,“张角用硬的,刘修用软的,不过结果都一样,都是在挖大汉的根基。天子只看到张角收刮的钱财,只看到刘修解决了并州军费的来源,他看不到这么做的弊端,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帮他一把。”
袁隗喝了口酒,又接着说道:“所有人都反对,唯独我支持,他还会对我挑三捡四,吹毛求疵吗?如果不是我,他怎么能通过这个荒唐透顶的契约,解决并州的问题?”
马伦会意的笑了。她转身让人拿来了一对瓷杯,倒满了酒:“来,我们庆贺一下。”
袁隗看到那瓷杯,颇为诧异,拿在手中,没有喝酒,却仔细的端详了那副瓷杯好半天:“这是玉杯吗?”
“我也不知道。”马伦笑着摇摇头:“我只知道这种杯子美极了,而且从来没有看过。”
马家是出过皇后的大族,宫里的东西见过无数,其见识还远在袁家之上,马伦说没有见过,那袁隗更是没有见过了。他爱不释手的看了好半天:“哪来的?”
“新买的。”马伦笑道:“据说,这样的杯子整个洛阳不超过十对。”
“这么贵重?”袁隗眉梢一挑:“你买了几对?”
马伦浅浅一笑,自有几分得意:“两对,一对自己留着,一对让人给徽儿送去了。”
袁隗大笑:“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既然如此,就不用我置喙了。”
……
天子举起手中的瓷杯,迎着日光看了又看,见杯壁上隐隐透出杯中酒的痕迹,不禁大为赞叹:“似玉非玉,似瓷非瓷,白如雪,明如镜,妙物!妙物!美人,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袁徽巧笑嫣然:“是叔母在市上偶然遇见,她说这杯外形精美,藏绚烂于朴素之中,普通人见了,会嫌这杯过于清淡,唯有陛下这样的真性情才能体会其中的妙意,故让人送了来,要我请陛下鉴定一番。”
“原来是你叔母马夫人啊。”天子笑容一滞,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连连点头道:“能得马夫人赞一句,朕虽然贵为天子,也颇为心喜。正如她所说,这杯子看起来很素净,其实妙在不言之中。我看这杯形的曲线,啧啧啧……”天子摇着头,赞不绝口:“只有精于绘事,能在一根线条中看到美与丑的人,才能体会到这其中的美。”
袁徽拍手道:“叔母说得不错,果然只有陛下才能品鉴这杯子的美。”
天子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了这么漂亮的杯子,这酒更添几分醇厚。”
袁徽提着酒壶,为天子又倒了一杯酒:“陛下喜欢,臣妾就将这对杯子献与陛下。”
“不用了。”天子咂了咂嘴:“还是留在美人这里,朕要是想了,便来美人处饮酒赏美,再听美人吟诵诗赋,岂不妙哉?”
袁徽喜不自胜,马伦把这对杯子送来,就是为了让天子能多到她这里来,让她有更多的机会讨好天子。不管天子对她究竟是什么心思,只要天子经常到她这儿来,别人就会以为这是天子宠幸她,袁家就更安全。
天子把玩着杯子,想着在朝堂上袁隗力驳群臣,全力支持通过刘修送来的契约,不免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袁隗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知道,刘修这么做虽然离经叛道,却是能解决并州困境的一个办法,更何况刘修定了三年的期限,有了这三年时间,刘修如果能因此打败鲜卑人,那当然再好不过,如果进展不理想,三年后不再承认这份契约,并州就可以恢复原样。
三年,朕就给他三年时间,看他究竟是不是个有用的人才。天子微眯着眼睛,在心里比较着刘修和张角两种完全不同的手段,暗自叹了一口气。刘修到底还是脱不了做生意的习惯,连当了官,也不知道怎么运用手中的权利,反而要去和人定什么契约,远不如张角来得雷厉风行,简单直接,效果明显。
你以为这是做生意?这是治国。
……
因为司徒袁隗的大力支持,天子通过了刘修的申请,同意将并州的盐铁和山泽承包给并州豪强经营,以此来换取他们提供财富供养刘修的大军,为期三年。同时他还批准了刘修在并州设立西河、雁门牧苑,招募汉匈百姓屯田、牧马的计划。
刘修松了一口气,王允等人更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对这份契约的渴望远超过刘修。在得到天子的允许之后,他们立刻行动起来,一面按照争吵了大半个月划分的利益进行分割,一面拿出大量的钱财赊给刘修,供他解决目前的财政危机。
有了钱,晋阳学堂的筹建可以顺利的进行,而拖欠了几个月的军赐也得以发放下去,屯田、牧苑的诸番事宜也得以顺利展开,并州北部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刘修调整了刺史府的人事,将郭缊、王柔等几个大家族年青才俊引入刺史府,与王允一起共同负责并州的事务,他自己赶回朔方,着手整顿主力部队,留下段颎坐镇晋阳,按照他们商量好的计划部署并州的防线。
八月的草原是绿色的海洋,随处可见不知名的野花,西到三封、窳浑,东到美稷、沙南一带的屯田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考虑到历史上的教训,刘修禁止在靠河太近的地方开垦耕地,以免造成水土流失,为了弥补因此带来的取水不便的问题,他在河边树起了上千架的水车,将河水取到地势较高的沟渠里,再由沟渠分布到耕地中。这些水车都是由毕岚的洒水车改进而来,利用河水驱动,无须人力即可日夜不停的引水,获得了屯田百姓的一致好评。
考虑到水量问题,屯田基本上都以用水比较少的麦豆为主,为了磨面,河边建起了一座座的磨坊,将来收获的麦子和大豆都可以使用这些磨坊,节省大量的人力。
因为粮食产量的限制,需要尽可能的控制人口,刘修要求凡是能使用机械代替人力的地方尽量使用人力,为了鼓励百姓使用机械的积极性,刘修花了不少钱,在各地建起了磨坊、水车的示范点,同时鼓励那些有实力的家族出资建设以供公用。
在刘修的努力下,五原、朔方一带的屯田进展顺利,不少流民听说之后,拖家带口赶到这里来申请入籍,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招募到了一万多人。
有了人口,集市就热闹起来,刚开张不久的胡市生意越来越好,把主管胡市的曹洪忙得不可开交。
考虑到地理位置的方便,刘修把胡市设在了杨树湖,一是取水方便,不管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商贾还是他的大军,驻扎在这里都不会有用水的困难,二是交通方便,对于中原的商贾来说,这里既有通向太原、上党的道路,又有通向关中的直道,对于塞外的鲜卑人来说,这里正对着红日部落,实现了当初建立胡市支持红日部落的诺言。
就着胡市在杨树湖的理由,刘修把大军驻扎在杨树湖附近,更派徐晃率领千人进驻离杨树湖一百多里的光禄城,打探鲜卑人的消息,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为大军提供预警。为此,刘修下血本对光禄城进行了大规模的修缮,储备了足够的粮食,保证哪怕是遭到鲜卑人大军的围困,徐晃也能坚守到援军的到来。
听说刘修回来了,曹洪连忙出市,把刘修迎了进去,他一边引着刘修向市楼走,一边向刘修介绍沿途看到的摊贩。因为时间短,这里还没来得及建市墙,只是像军营一样建了一圈营栅,把不同的商品安排到不同的营垒里,与内地市场不同的是,那些摊贩晚上可以住在各自的店铺里,因此闭市比较晚。
“那些都是从红日部落来的,不过不全是红日部落的人。”曹洪指着一些操着生硬的汉话正和顾客讨价还价的鲜卑人说,“大人说过,红日部落的商人可以少交一成税,所以其他部落的人都冒充红日部落的人来交易,我估计落置犍落罗仅仅是卖证明就赚了不少钱。”
“你赚大钱,也得让人赚点小钱。”刘修笑着说,“这些鲜卑人还老实吗?”
“原本不老实,有强买强卖的,不过被吕司马派人砍了十几颗髡头之后,他们就都老实了。”曹洪乐得合不拢嘴,吕布现在虽然已经是朔方长史了,他还是习惯叫吕布为吕司马,似乎舍不得在长水营的日子。“比较难管的倒是那些从并州来的,这些人其实和鲜卑人一样野蛮,我们这里又对他们比较宽待,不能随便杀,他们不免有些骄纵,三天两头的就要打架斗殴。”
“那不行,宽待他们不是纵容他们,做生意还是要规矩一些,遇到这样的人,不要客气,实在不听话的,捆起来示众几天,杀杀他们的痞气。”
“大人放心,我一直这么做。”曹洪挠挠头:“那些有摊位的都好办,实在不听话,我就收了他们的货,最让人厌烦的是那些小贩,他们自己没有摊位,每天打点零工,要不就批点货物,随便找个地方就卖,眼睛一眨,他们就不见了,连税都收不着。更让人头疼的是,他们有的人还偷其他人的货去卖,能骗一个是一个,要是被发现了,撒腿就跑。”
“市井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当初你家老祖宗曹参治齐,最重的就是治市。”刘修笑着安慰曹洪道:“做好这个胡市令可不容易,你要有心理准备。”
曹洪呵呵一笑:“大人放心,我一定不敢懈怠。我人手不足,吕司马好打猎,找他帮忙不容易,现在大人回来了,再拨几个人给我吧。最近市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我有些忙不过来。”
“行啊,你想要多少人?”
曹洪想了想:“市卒嘛,再拨二十个人就差不多了。我想的是请大人拨几个虎士。”
“虎士?”刘修很诧异:“你要虎士干什么,难道想杀人?”
“我哪是想杀人啊,我是实在是逼得没法子了。”曹洪将刘修请到市楼上坐下,懊丧的说道:“前几天来了一个大个子,在市里做点小生意,今天卖点枣,明天卖点豆腐,反正不是个正经生意人,可是一身蛮力,打起架来非常凶猛,几个去收税的市卒都被他打伤了。收不上税也就罢了,反正也没几个小钱,可是这人放在市里,谁还把我们放在眼里?都有样学样的不交税,那岂不是麻烦了。我想请大人拨几个虎士给我,把那厮收拾一下,让他老实一点。”
“什么人这么能打,居然连十几个市卒都摆不平他?”刘修非常好奇,只是这年头的汉人百姓可不是后世那些老实人,出门在外,十个有九个带刀,大多都练过点拳脚,市卒没有两下子是镇不住场子的,比后世那些只知道欺负农民工和菜贩子的城*管可厉害多了。他们要是十几个人一起上,只怕连两三个虎士都不是对手。什么样的小贩,居然能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这武力可不低啊。
“听口音象是上党、河东一带的人,个子得有九尺,膀大腰圆,长得人模狗样的,倒有几分威势。”曹洪恼火的一拍大腿:“我本来是想等吕司马回来收拾他,现在大人回来了,就不用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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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最强步卒
第272章最强步卒
刘修很诧异,答应安排十个虎士帮曹洪摆平此事,然后就问起了胡市的经营情况。由网友上传==一提到做生意,曹洪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变得兴奋起来。他告诉刘修说,鲜卑人经营的品种比较单一,无非是马匹啊,各种皮货啊之类,偶尔有一些貂皮之类比较珍贵的,但是因为卖的人多,这价格就上不来,而汉商们的货物就丰富多了,吃的喝的,吃的用的,种类丰富,各种档次的都有,对鲜卑人来说吸引力非常大,他们卖了货物之后,根本不会带钱回去,而是换成各种需要的货物带走。
双方经济实力的不同,造成了汉人在贸易上呈现压倒xìng的优势,一匹上好的蜀锦或是两坛汾酒,就能换一匹不错的战马。当然了,目前鲜卑人对战马控制得还比较严,敢来卖马的人大多是偷偷来的,数量也不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战马还是紧俏商品。
“这样就好,用不了几年,鲜卑人除了卖战马就没什么别的法子了。”刘修很满意,“不过,兵器和能打造兵器的铁要严格控制,不能让鲜卑人因此强大起来。凡是五锻以上的铁,一律不得出售,发现一个杀一个。”
“大人放心,我不会让鲜卑人占到一点便宜的。”曹洪信誓旦旦的拍着xiōng脯。
就是他们说话时,外面传来喧哗声,一个市卒跑来告诉曹洪,又看到那个大个子了,这次他不知道从哪儿搞一筐菜在那儿卖呢。曹洪一听,立刻向刘修告了个罪,亲自带着市卒和十个虎士跑了出去。
刘修走出了市舍,扶着栏杆向远处眺望,内地的市楼都有三层四层,这里的市楼只有两层,显然寒酸许多,站在上面看得不是很远。一眼看去,营垒之间泾渭分明,营里的人群虽说不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数的确也不少,粗略的估计一下,这个胡市不比晋阳的市小多少。
“大人,如果我的族人能到这里来就好了。”风雪羡慕的说道。
“那可比较难。”刘修一边注意着曹洪的去向,一边说道。风裂的牛头部落还在红日部落的北面,离大汉边境足有三千里之遥,现有据他得到的情况,弹汗山和牛头部落的关系现在非常紧张,小摩擦不断,红日部落大概不会让牛头部落的商人有机会穿过他们的领地。
风雪不吭声了,伏在栏杆上,双手托着腮,思念的目光越过yīn山,看向遥远的草原。
“你别急,总有一天,我会打败弹汗山,饮马北海,让你和你阿爸他们见面的。”刘修mō了mō她的肩膀:“我已经安排人给你阿爸送过去一批物资,他们一定能熬过冬天的。”
风雪还是不说话,她隐隐已经猜到了刘修的用意,他给牛头部落送东西,当然不能说他一点好心也没有,但要说他全是好心,那也不符合实情。现在牛头部落和弹汗山的关系日趋紧张,大王檀石槐把相当一部分兵力部署在北面,这和刘修的手段是分不开的。风裂是鲜卑人中少有的名将,纵使是英雄如檀石槐也不敢掉以轻心,在解决风裂之前,他是不可能把全部jīng力放在刘修身上的。
换句话说,刘修用一些物资挑起了鲜卑人的内luàn,给自己赢得了喘息的机会。风雪知道刘修的这些想法,却无法责备刘修,从刘修的这个角度来说,这显然是一个最划算的手段。
刘修看着风雪沉默的表情下掩藏的无奈,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对于她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太残酷了。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檀石槐又怎么可能这么安份,他不可能看不出他在并州布局的意义所在,如果不给他找点麻烦,他怎么会让他这么顺利的积累力量。
他要扶植风裂,但是又不可能无条件、无限量的支持他,一来是他没有那样的物力,二来就是有,他也不可能这么做,他要风裂牵制檀石槐,却不能让风裂强大到足以打败檀石槐。
“大人,好像有人过来了。”郝照提醒了一句。
刘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帮市卒围着一个大汉向市楼走来,那大汉走得像是一阵风,市卒们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手里拿着兵器,紧张的看着他,而他却根本不以为然。
“果然是条好汉子。”刘修赞了一声。
时间不长,那些人走到市舍下,曹洪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大人,我把那竖子带到了。”
“带到?”刘修强忍着笑:“我怎么看得他主动走来的?”
曹洪脸一红,尴尬的搓了搓手:“大人说得没错,不过,要不是虎士们围住了他,他也没这么听话。”
刘修呵呵的笑着,让人把那汉子叫上来。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大汉在几个虎士警惕的目光中走了上来,脸上有一块瘀青,眼角也肿了,还在流血,看样子刚才发生了一场恶斗。刘修看了一眼那几个虎士,那几个虎士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有意无意的掩着脸上的伤,刘修还能听得到楼下有虎士在呻yín,看样子伤得还不轻。
许禇的脸sè变得非常难看。
刘修打量了一眼那个汉子,那汉子也在打量他,他比刘修高一头,看刘修的时候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两道浓眉颤了颤,一对细长的凤眼中lù出几分不屑。
刘修非常不高兴,这汉子不仅打伤了虎士,在他面前居然还如此倨傲,不下跪也就罢了,还用这种眼神看他,让他非常不爽。
刘修眯起了眼睛,扫了那汉子一眼,自己在堂上的坐榻上坐好,郝昭走过来,给他倒了杯酒。刘修端起酒杯,慢慢的呷了一口。
市楼上寂静无声,虎士们感觉到了刘修的不快,谁也不敢说话。那汉子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突然“哼”了一声,扭身就准备走。曹洪tǐng身想拦住他,却被他瞪了一眼,不自觉的向后让了一步。
“站住!”刘修轻喝了一声,却有着不怒而威的震慑力。那汉子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扭过头,眯着眼睛,不以为然的看着刘修,眼神中只有轻蔑,却无半点尊敬。
“你不是本地人,又不是正经来做生意的,好勇斗狠,全无尊卑礼节,看起来不似良善。”刘修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搁在案上,沉下了脸,威严的说道:“你是犯了事的逃犯吧?”
那汉子一愣,顿时警惕起来,双手握拳,四处打量了一下,又不以为然的笑了。他转过身来,双手负在身后,tǐng起了xiōng膛,用鼻孔看着刘修:“是又如何?”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你是逃犯,我如何能让你逃脱。”
“你抓得住我吗?”那汉子哈哈大笑,笑声浑厚如钟,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在场的人除了刘修和许禇之外,都不禁变sè。
刘修也不吭声,等他笑完了,这才冷笑一声:“井底之蛙,不自量力。你以为有一身蛮力,几手粗浅的拳脚,就是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不敢当。”那汉子自恋的看了看自已的双手,眼睛看都不看刘修:“只不过我从河东一路走到这里,还没有见过能在我面前走上三合之人。大人帐下那些勇士,嘿嘿,如果不是仗着兵器在手,以多欺少,我又有何惧?”
刘修颇为诧异,听他这话,好象那十个虎士也不在他眼里啊。他回头看了一眼许禇,许禇轻轻的点了点头,解下了腰上的环刀,又脱去了身上的战甲,上前半步,与那汉子对面而立。
“这是我的亲卫督,你打败了他,再吹大气不迟。”刘修摆摆手,示意他们到楼下去比武。那汉子诧异的看了一眼刘修,又仔细打量了半天许禇,大概是看出许禇的武力不差,眼中lù出几许兴奋之sè,也不多说,转身下了楼。
两人到市楼下站定,刘修没下去,只是伏在栏杆上观战。许禇从小练武,又一直在修练五行术,在步战上的实力大概只有他自己才可以抗衡,就连吕布那样的猛人在步战上也不是许禇的对手,这汉子虽然实力很强,但要想打败许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翼德,调集亲卫营,待会儿如果这厮还是不知进退,就扑杀了他。”
张飞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刘修说话的功夫,楼下已经jiāo上了手。大概是都知道对方实力不弱,双方都显得比较谨慎,不过谨慎也只是很短的功夫,那汉子一出手就如狂风暴雨,一对拳头带着风声向许禇捶去。他身高臂长,一纵身,一伸手,两丈的距离就到了,带着漫天的杀意迎头击到。
许禇不动如山,头一偏,让开了那汉子的拳头,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躬身如虎,猛的向前窜出,直击那汉子xiōng腹。那汉子一拳走空,情知不妙,下意识的将左臂横在了xiōng前,叉在五指,紧紧的握住了许禇的拳头,借着许禇前冲的力量飞身急退。
许褚右臂横扫,猛砸他的手腕,那汉子连忙松手,收回右臂,再次架住了许禇撞来的肘部。
许禇一击得手,再不停情,两条铁臂使得如风车一般连番进击,根本不给那汉子还手的机会。他的速度够快,又善于借重身体的力量,每一次出手都是力道十足,那汉子虽然比他高出一头,空有一身强横的力量,在他的连续进击面前却占不到什么上风,被他击得收不住脚步,连连后退。
“许督怒了。”郝昭轻声说道:“这汉子果然是个高手,在全力施为的许督面前居然还能撑得住。”
“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刘修轻松的笑了,这汉子虽然有一身蛮力,也通些拳脚,面对普通人,他是占尽了上风,可是在许禇这样的高手面前,他的实力并不占优势,一出手就被克制住了,败阵只是时间问题。许禇为人谨慎,不会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
果不其然,眨眼之间,许禇一口气轰出十几拳,拳拳不离那汉子的xiōng腹,那汉子虽然全力抵抗,还是挡不住许禇的攻击,被bī得步步后退。他圆睁双目,咬紧牙关,憋得满脸通红,死死的盯着许禇,等待着反击的机会。
“这可就有些像了。”刘修点了点头,突然说道。
“像什么?”风雪不明所以的问道。
“嘿嘿,像我知道的那个人。”刘修挤了挤眼睛,故作神秘的说道。
“你知道的那个人?”风雪咬着指甲想了想,“你是说,你虽然不认识这个人,可是你却知道他是谁?”
刘修点了点头:“应该不会猜错。”
“这就怪了,他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认识,你又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呵呵呵,我是光明之神的使者嘛。”刘修笑道:“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兴趣和神使一起到杨树湖共浴消暑?”
风雪咄了他一口,转过脸去看比武的两人。刘修平时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光明之神的使者,只有不正经的时候才拿这个来逗她。
场中已经分出了胜负,那汉子虽然抓住许禇换气的机会反击了一次,可是他的反击很快又被许禇遏制住了,在许禇强横无匹的打击下,他终于败下阵来,一个措手不及,被许禇一个虎扑撞倒在地。
“仲康住手!”刘修及时的叫住了许禇,他看得出来许禇动了真怒,一是他训练出来的虎士被这汉子打了,让他非常没面子,二是他居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打败这人,算是破了纪录,也让他无坚不破的威名大打折扣,火气大增。
许禇退后一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冷的扫了那汉子一眼,转身站到一边,片刻之间,脸sè已经恢复了平静,与刚才那个如猛虎般咆哮的勇士判若两人。
“现在还认为自己是天下无敌吗?”刘修大声对那汉子说道。
那汉子用手撑着地,嘴角chōu了一下,咬着牙站了起来,双臂却不再背在身后,而是垂在身侧,微微的颤抖着。被许禇接二连三的猛击了二三十拳,他的双臂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咬着嘴chún,一声不吭,只是原本高昂着的头低了下来,眼中的轻蔑也不见了。
“上楼来。”刘修很随意的叫了一声,让郝昭又拿来两只酒杯,先斟了一杯酒,亲手递给许禇:“仲康威武,不愧是虎督。”
许禇接杯在手,犹豫了片刻:“大人,此人……身手虽然有所不足,可是力量强横,如果稍加点拨,也必然是一员猛将。”
“哈哈哈……”刘修十分满意,许禇还是有肚量的,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替对手美言几句。他摆摆手:“仲康,满饮此杯,我自有道理。”
许禇一饮而尽:“谢大人。”
刘修又斟了一杯酒,走到那汉子面前,看了一眼他垂下的双臂:“还能握着酒杯吗?”
那汉子犹豫了片刻,咬牙恨声道:“有何不能。”一边说着,一边勉力抬起手臂接住了酒杯,只是手臂酸痛得厉害,他不能像许禇那样自如的用手指拈着酒杯,只能用手掌托着。
“你虽然输了,可是虽败犹荣。你刚才说,没人能在你手下三合,可是我告诉你,在你之前,没人能在仲康手下走上一合。”刘修拍拍他的肩膀,心道这厮还真是***高啊,“偌好的武艺,为什么不来投军,斩将夺旗,建功立业,却要做个小贩,岂不可惜了?”
“大人,我……我就是想来投军的。”那汉子有些尴尬的看着刘修,向后退了一步,单tuǐ跪倒在地:“草民关羽,字云长,河东解人,闻说大人在此征兵,特来相投。”
刘修眼皮一挑,心道果然是你,你是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他心里乐开了huā,脸上却不lù出一丝破绽,只是伸手把关羽拉了起来,让他坐下说话。
“你既有字,想必是读过书的?”
“是的,草民在郡学读过chūn秋。”
“原来是个文武双全的士子。”刘修赞了一句,又问了一下关羽的近况。关羽只说在家乡杀了人,逃亡在外,本来一路逃到了代郡,听说刘修在并州征兵,他又返了回来,跟着流民来到了杨树湖。他sī下里打听过朔方长史吕布,也探听过云中长史韩遂和度辽将军长史赵云,但是他觉得那些人都不足以让他信服,所以迟迟没有投效。
刘修笑了笑,心道这家伙果然是傲得可以,看不上吕布也就罢了,居然连赵云和韩遂也看不上,他看上自己恐怕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能力,更多是的被笼罩在他身上的战绩所吸引。
“承méng云长看重,我非常荣幸。”刘修思索了半天:“你先在亲卫营呆一段时间,熟悉一下情况,然后再安排你具体的职务,如何?”
关羽倒也不挑剔,躬身便拜:“只要能跟随大人征战,羽便心满意足。”
刘修呵呵一笑,“既然如此,你暂且跟着仲康吧,他那里有上好的yào膏,敷上一些,很快便能消肿。另外,你的力量虽足,于发力之道却生疏得很,有时间和仲康多切磋切磋,相信假以时日,仲康必将多一强劲对手。”
关羽原本对自己的武力极为自信,可是现在和许禇一战之后,发现自己居然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不免有些沮丧,听了刘修的话,他这才知道其中的缘由,不由得有些赧然。
其实关羽和许禇原本是半斤八两,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相差都不明显,甚至在速度上他还要占些上风,如果他是在以前遇到许禇,许禇要想打败他并不容易,但是许禇现在已经修练了一年多的墨子五行术,在各方面都有了突破式的进步,他想打败许禇的可能xìng就微乎其微了。
关羽长得太高了,军中最大号的战袍穿在他身上都嫌小,刘修开玩笑说,关羽和吕布一样都是身高九尺左右,郝昭今天才十四,已经长到了七尺八寸,将来长到九尺左右也不是没可能,看来为了他们三个,还要专mén增加一个号码才行。如果能找上几百人这么高的汉子,倒可以单独组建一曲,只怕要找能驮他们的战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让他们穿重甲作为强突步卒,肯定是攻无不克。”曹洪开玩笑说:“连盾牌都不用拿,直接拿大剑或战斧一类的重兵器,见人杀人,见马杀马,只要不遇到披重甲的骑兵,还有谁能挡得住他们。”
刘修心中一动,身高九尺的壮汉不好找,可是找几百个八尺左右的汉子还是可能的,这要是穿上重甲,手拿锋利的厚背大刀或者战斧,这杀伤力的确可观啊。传说中关羽使是的青龙偃月刀,现在他知道那玩意在马上根本就没法用,但是如果用来步战却是可能的。
“是个好主意,值得好好考虑一下。”
曹洪一愣,顿时傻眼了,哭丧着脸道:“大人,你可不能当真啊,这得多少钱啊?”
“是要huā很多钱,可是绝对物超所值。”刘修mō着下巴,神往的说道:“盔甲好办,只是这武器却要选择一下,既要结实锋利,又不能太重了。上了战场,那可不是一下两下,哪怕轻半斤,也能省不少力量呢。”
“这还不简单,短兵用斩刀剑,长兵要长铩。”贾诩走了进来,微笑着向刘修施了一礼,又和曹洪见了礼,这才坐在刘修对面,慢悠悠的说道:“长铩是禁军所用,大人需要向天子请示,可是斩刀剑却是军中常见的利器,只是成本太高,一般人用不起罢了。”
“原来贾大人也知道成本高啊。”曹洪半真半假的开了个玩笑。他现在后悔死了,一套重甲,一口斩马剑,每个人的装备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装备几百人甚至上千人,那可比养同样数量的骑兵还要烧钱,毕竟在北疆战马的价格要便宜得多。
“大人刚才说过,只要值,多少钱都应该诩不动声sè的说道:“论骑兵,目前我军的实力远在鲜卑人之上,可是数量却差得太多。我们虽然控制铁器的输出,但是随着时间的积累,鲜卑人迟早也能装备起马镫,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之间的差距就缩小,兵力的差距就会显现出来。只有发展一些鲜卑人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用不起,而且杀伤力巨大的装备,才能威慑他们,让他们一想到我们就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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