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豪门与寒门
袁绍脚步沉重的走进了袁逢的书房,袁基、袁术都在座,连袁隗都很意外的坐在袁逢的一旁,他们都把目光集中到袁绍的脸上,袁逢的目光中充满了欣慰。屯骑营虽然输得很难看,但是袁绍把步兵营打败了,多少给他们挽回了一点面子…特别是他的面子。
袁绍有些心惊,袁逢让人叫他来,他以为只是随便聊聊,没想到居然这么大阵仗。他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叔父………………”
“本初,坐!”袁逢亲热的指了指袁术,袁术不情不愿的撅了撅嘴,拿过一张席来,强着请袁绍坐下。袁绍也没心情在意袁术是怎么想的,趁着脱鞋上座的时间,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再坐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很平静了。
“本初,今天把你三叔一起请来,举行个家宴,一是为你庆功,二是想问问你,你对接下来的事情怎么看。”袁逢和颜悦sè的说道;“天子在朝议时已经lù了几次口风,想要派北军出征,只是司徒府和大司农都拿不出钱粮,所以没能立刻成行。现在北军校阅已过,成绩还是很明显的…天子很可能会重提此议。”他停顿了片刻,低着头想了想,收起了笑容,很郑重的问道;“你觉得,此时出征合适吗?”
袁绍打量了一下众人,轻松的笑了;“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出征也好,不出征也好,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他喝了口水,又接着解释道;“如果出征,我有机会立功,当然是好事。如果不出征,我们在北军中已经占了一半力量,这也算是一个进步。以后再和阉竖起什么冲突,想来阉竖要想凭北军的力量取胜…也要看看我们答应不答应。”
袁术搔了搔头,不以为然的说道;“出征就一定能立功?也许会送了命呢。”
袁绍看了他一眼,笑笑没吭声。他知道袁术现在在想什么,只是他一向没什么兴趣和袁术争,不是不敢,而是不屑。袁逢沉下脸喝了一声,制止了袁术的进一步捣乱,当着大家的面说这样的话,形同咒袁绍早死…这可不是袁术应该说的话。
“本初,你如果想在武职上走下去,那我们就帮你一把。天子没钱,上次武库倒塌,不少武器受损,到现在还没补上…就算是勉强出征…估计军械、甲胄也很难齐全,我们想出点钱,给你装备一个亲卫营,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袁绍感jī不尽,连忙拜谢。虽然他不缺这点钱,可是袁逢主动提出来,这也是他的一片美意,是父亲对儿子的一片心意。有一个强悍的亲卫营,他在战场上的生命就多了几分保障。
“另外,我和陈太丘商量过了…请陈季方(陈谌)到你军中做个宾客。”
陈是颍川的名士,和长子陈纪陈元方、三子陈谌陈季方号称三君…以德行著名乡里。汝颍名士一向交好…能把陈谌请到军中在袁绍属下作宾客,避对袁绍的名声有非常大的助益。如果不是袁家的名头够响,只怕陈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个听起来都觉得荒唐的要求。
袁绍感jī不尽;“多谢叔父。”
袁逢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总算给袁绍办了一件好事。
刘修在太极道馆请夏侯渊等人喝茶,同时请段评点这次演习中各人的得失。刘修手下的几个人中,唯有步兵营败了,张表情淡定…看不出有什么不痛快的,但夏侯渊非常不舒服…觉得自己丢脸了,不好意思坐在靠近的地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闷茶。
不料,段挨个的把他们点评了一番之后,却说这次演习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实际的战场上,像这种大家互相一清二楚的情况非常少见,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就是派再多的斥候,也未必能把对方的情况真正搞清楚。因为有时候使诈就是必不可少的,强者可以示弱,弱者可以示强,千变万化,无一定之规,所谓兵不厌诈就是这个意思。
而今天这个情况实际上相当于竞技,就是双方摆开阵势,公平较量,从这个角度来说,长水营三司马取胜都是应该的,因为你实力明显高于对手。他特别提到了袁绍对步兵营的那一阵,他说,骑兵对步兵,小阵一敌三,大阵一敌五,在同等兵力下,步兵根本不可能有赢的机会,夏侯渊和张能支持了大半个时辰,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避里面既有夏侯渊和张调教有方,又有袁绍对骑兵使用不熟练的原因,此消彼长,所以才有这样的机会。
用段的话说,如果把袁绍换成夏育或者田晏中的任何一个,他们最多两个冲锋就能奠定胜局,后面就是追击与屠杀了,所以说,夏侯渊和张才是这次演习中最出彩的人。因为你不要忘了,这次的步兵营是没有弓箭手掩护的,凭是的长大戟和骑兵硬扛。
夏侯渊本来以为段是安慰他,后来一想,觉得他这个话的确有道理,这才转怒为喜,对众人的打趣连连谦虚。
段最后提醒刘修,虽然袁绍、何等人这次表现不好,但是你要注意,他们都是没有实战经验的,特别是袁绍,他对骑兵作战的方式根本不适应,三个月前,他连马鞍都坐不稳,而这次他能把骑兵指挥得中规中矩,他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段用了对手这个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刘修把段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他知道自己玩古董是行家,因为身体的原因,个人sī斗也算得上是个高手,可是要论排兵布阵,他是粉nèn的新丁,能有段这样的名将做老师是他的运气,如果不好好学习,用心领会,那他就是暴殄天物,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了。
送走了赵云、韩遂他们之后…刘修又和段谈了好一阵…以前是纯粹的纸上谈兵,这次经过了三个多月的练兵,他有了实际的带兵经验,再向段忖教的时候,很多东西就更加具体,更加切中要害了。
他们一谈就是大半夜,直到子时才尽兴而归。
刘修蛩然有些累了,却还是非常兴奋…这次练兵收获太多足够他消化一阵子的,回到自己的屋里,他还是舍不得休息,让王楚点起灯,拿出笔墨…准备把今天的心得记下来。
王楚磨好了墨…又给刘修泡上了一壶茶,默不作声的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全神贯注的刘修,目光中充满了温柔。刘修写了几个字,忽然抬起头对她笑道;“阿楚,今天我可能会写得很晚,你先去休息吧,不用陪着我熬夜了。”
王楚有些不舍;“还是夫君先去休息,让妾身帮着夫君誊写吧。”
刘修摇摇头,起身将王楚向门外推去…“阿楚,不是我信不过你…眼看百遍,不如手写遍,我自己写一遍,印象更深些。你早些睡,不用担心我。”
王楚点点头;“夫君也早些休息吧。”摆摆手,轻手轻脚的走了。刘修四处看了一下,关上门,又关上了窗户…返身回áng前,冲着chuáng后拱了拱手;“阿翁…出来吧。”
chuáng帷轻轻一动,刘元起从后面走了出来,走áng边坐下,看了一眼案上摊开了笔墨,有些心疼的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刘修笑笑,将笔记收了起来。“阿母可好?”
“好,就是想你。”刘元起微微的叹了口气,“我跟她说,在洛阳不方便,等你出了洛阳,我再安排你们见面。”
刘修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着老爹;“你今天半夜来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刘元起反问道。刘修在平乐馆练兵,一直比较忙,他也不方便去,算起来大概有三个月没见到刘修了,心里也怪想的,可是这些话他不好意思当着刘修的面说出“阿翁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总不会是想我了,才半夜不睡觉来看我吧。”刘修觉得气氛有些沉重,故意打趣道。不等刘元起回答,他又说道;“既然来了,我正好也有事和你商量。天子要我领兵北伐,钱粮不足,你能不能帮我想点办法?”
刘元起沉下了脸,冷笑道;“要我出钱帮他打仗?”
“不是帮他。”刘修摇摇头,指指自己的鼻子;“是帮我。”
“帮你?”刘元起更不高兴了,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可是语气中的不满却非常明显。“现在的江山是你的?”
“现在不是,但是将来可能是。”刘修想了想,从旁边抽出一张地图摊在刘元起的面前,指了指并州的位置,沿着太行山画了一条线,一直划到河东郡。“阿翁,如今匈奴人已经到了并州中部,你不会希望他们打进洛阳城,把洛阳烧成一片废墟吧?”
刘元起眉头一挑,yù言又止。
刘修轻拍着地图,又接着说道;“阿翁,我相信你一定对过去的历史并不陌生。秦亡之后,楚汉相争,始皇帝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修建的长城成为一道摆设,匈奴人长驱直入。王莽代汉之后,中原大乱,匈奴人死灰复燃,边疆糜烂。如今并州只剩下不到一半还掌握在我们手中,你希望历史上的事情再一次重演,你希望你的子孙夺取了江山之后,还要面临着鲜卑人的凌辱,要我把女儿送到鲜卑去和亲吗?”
“我不希望。”刘元起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挥手…打断了刘修的话,“可是你也不能指望我花钱去替他刘季的子孙打仗。”
“我说了,不是替他打仗,是替我打仗。”刘修再次提酷了老爹一句;“乱世将临,谁有兵权,谁才有说话的权利。你觉得以我这个情况,除了兵权还有什么能够争夺的?扯旗造反?”
“为什么不可以?”刘元起不以为然的说道;“天下那么多人都可以造反,你也可以。““到目前为止,有成功的吗?”刘修苦口婆心的劝道;“老爹,我们不是仅仅要打破这个江山,而是要夺取这个江山,你觉得最后得到一堆废墟能让你满意吗?”
“就算废墟也是我家的,总比别人的如花世界好。”刘元起漠不经心的说道,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赞了一声;“王家这女儿倒是手巧,煮得好茶。”接着又沉下脸,没好气的看得刘修;“我怎么看你的举动,越来越像是要做个忠臣啊。”
刘修眉头紧皱,他心里想的东西没办法完全向老爹解释清楚,有时候觉得沟通真是个大问题。他考虑了好半天,问道;“阿翁,你觉得如果现在我杀了刘宏…我有机会继位吗?”
刘元起冷笑一声,对这个问题不屑作答。
“我知道阿翁你手上有不少钱财,那我想问一句,你手头掌握的实力超过袁家吗?”
刘元起怔了一下,仔细考虑了半天刘修所说的话,最后有些不太肯定的说道;“各有所长…不好比。”
“那你觉得如果都是起兵…是袁家的机会大,还是我们的机会大?”
刘元起不吭声了。他看着手中的茶杯,眼神和杯中的茶汤一样闪烁,沉思了好半晌,最后看着刘修的眼睛说;“你确定你不是在自作聪明,为人作嫁衣?”
刘修无声的笑了,笑得xiōng有成竹,他直直的看着刘元起,开了个玩笑;“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刘备?”
刘元起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摆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可以相信你…但是目前要我把积累多年的实力拿出来,还不到时候。你既然要按自己的办法去做,那就自己想办法解决,什么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是在做该做的事了,我自然会把那些实力全部拿出来。那是多少代人的心血,我不能轻易的葬送在你的手里。”
刘修苦恼的挠挠头,非常失望。不论是为自己积累实力着想,还是从为维护大汉的江山出发…经营好并州,先解决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这一点是一样的…他不能让匈奴人或者鲜卑人、乌桓人有机会混水mō鱼,提前引发五胡乱华的惨剧,那他将是千古罪人。
可是要想经营好并州绝非易事。并州现在总人口只有一百多万,连一个大郡都不以这样的实力想要在接下来的乱世争霸,实在是有异想天开。要想让并州强大起来,他需要移民屯田…需要大量的钱财,而老爹对他的路线抱有怀疑,不肯将手中的钱拿出来帮助他…他只能靠自力更生了。
可是自力更生岂是容易的事?他是精于字画,擅长文物造伪,可是他变不出粮食来,而做生意赚的那些钱和移民屯边需要的钱财相比也是杯水车薪,相差甚远。别看他折腾得欢畅,可是和袁家这样的巨无霸相比,他实在不起眼得很,甚至和曹家都不能相提并论。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更何′他需要的可不是一文钱两文钱,甚至不是一亿钱两亿钱。自说,他攻东羌,孝桓帝为他准备了五十亿,征鲜卑可比征东羌要难多了,天子却连五亿都拿不出来。
刘元起见他皱着眉头想心思,也不打断他,自顾自的呷着茶,不知不觉的把一大壶茶喝得干干净净,肚皮溜圆,有些遗憾的晃了晃铜壶。刘修目不转睛的看着铜壶,突然灵机一动o
“老爹……………”
刘元起提着空壶,有些尴尬;“茶味道不错,都被我喝了。”
刘修嘿嘿一笑,没心情和他提茶的事,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手中有作坊吗,比如烧陶的或者琉璃器的。”
刘元起瞥了他一眼;“怎么,想自己赚钱?”
“你不给,还不能让我自己赚?”刘修没好气的说道;“我有个生财的路子,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说来听听。”刘元起漫不经心的说道;“就算我没有…去建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修笑了。他拖过一张纸,拿过笔,很快写了满满一张纸,然后推到刘元起面前。刘元起瞟了一眼,有些意外;“这是陶器?”
“是瓷器。”刘修解释道。在文物古董行业中,瓷器是一个大项,他前世虽然不专攻瓷器作伪,但是对瓷器制作并不陌生。汉代已经有青瓷、白瓷,但是都比较原始…更接近于陶器,和后世美仑美奂的瓷器相去甚远。他对瓷器的工艺和产地都非常熟悉,哪里有好的瓷土,应该用什么样的窑,都知之甚详。现在的大汉国家财政紧张,但是世家豪强们手中却有大量的钱财以供挥霍,精美的瓷器这样的奢侈品绝对有市场。
更重要的是,除了内销之后,瓷器也是对外贸易的重头戏…后世瓷器与丝绸一样成为中国行销世界的商品,更成为中国的代名词,可不是一句空话,瓷器为中国在对外贸易中赚取了大量的真金白银。
“你怎么知道这些?”刘元起拿着那张在刘修口中可以换来无数金银的纸,将信将疑。
“你既然和太平道有来往,想必不会不知道他们的圣女就是英子。”刘修亮了亮手上的指环…笑道;“现在…你儿子我是这枚神器的主人。老爹,你相信天意吗?”
“当然信。不过天意难测,号称明天意的人比比皆是,多如牛毛,真正了解天意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如果有天意,那么我就是天意。”刘修嘴一咧,自鸣得意的笑道;“这是太平道的张角和天师道的嗣师夫人说的。”
刘元起大吃一惊,他现在才知道唐英子居然是太平道那个失踪的圣女,而刘修手上的这枚不起眼的指环就是太平道的神器。他看了看手中的那张纸,忽然觉得有了信心…重重的点点头;“行,我拿去让人试烧‘如果真如你所说,倒的确是个生财的路子。”
“你可抓紧点,我等着用钱。”刘修直挠头,“我有几千张嘴等着吃饭呢。”
“早干嘛去了?”刘元起没好气的笑道。
“我也没想你会不给钱啊。”刘修很失落的叹了口气;“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天子如是,阿翁你也如此,全都让我碰上了啊。”
和老爹谈得太晚…后来又坚持着把笔记整理完,刘修第二天起得有些迟…等他赶到北军中侯营,刚坐下喝了口水,还没来得及问事,凌浩领着一个走了进来。
“人。”
“是中平啊,找我什么事?”刘修一边翻看着案上由刘表整理好的几份公文,一边问道。他瞟了凌浩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一眼,估计凌浩是来推荐人才的。只是这个年轻人长得很不起眼,属于掉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身体也不强壮,看不出有什么特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人才。他在打量他的时候,那人也在打量他,眼中有些混杂着失望和希望的情绪,只是隐藏得很深,如果不是他前世惯于从人的眼神中分析心理,他也未必看得出来。
“我同乡。”凌浩向刘修凑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虽然不是出于什么名门,却是个异才。听说我到大人帐下听令了,特地赶来自荐的。”
原来也是颍川人。刘修上了些心,汝颍多名士,后来曹操帐下的谋士大多出于颍川,著名的二荀便是,鬼才郭嘉也是o这小子不是会郭嘉吧?但是想想也不对,郭嘉出身于阳翟郭家,和被他打过的郭勋是一族,也是颍川的大户。
他自以不是出自名门世家,所以现在帐下的大多也是出身寒门的士人。这个寒门倒未必是指穷人,而是指家里没出过什么大官的,和那些所谓世为著姓、家世二千石的世族相去甚远,对袁家这样的四世三公只能仰望的士人,要说稍微有点资本的也就是张飞、赵云这样的地方土豪,基本上是出了本县就没人认识。
凌浩虽然自诩甚高,却连张飞、赵云都不如,是标准的寒门子弟,如果是郭嘉,大概不会需要他束推荐。
尽管如此,刘修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对那个年轻人拱了拱手,客气的笑道;“既然是中平的乡党,想必也是才俊。刘修不才,望先生不吝指教,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求各种票!!。
第228章 鬼才
第228章鬼才
那年轻人一呲牙,笑了。“戏志才。”
刘修眼前顿时一亮,心道这人虽然长得貌不惊人,可是却长了一口难得一风的好牙。这看头也没有黑妹什么的,刷牙只能用青盐漱漱口,大部分人都是一口黄牙,有这么白而整齐的牙齿的人可不多。
不过,他随即把牙什么的都扔一边了。戏志才,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我的天,这不是鬼才郭嘉的前任吗,据说是三国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才。他……他来投奔我?
刘修心中波澜壮阔,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笑得更加真诚,伸手相邀:“请先生入座。”等戏志才坐下,刘修很自然的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问凌浩道:“你还有事吗?”。
凌浩识相的告辞,在帐外候着。
“敢问先生大名。”
这年头的人一般有名有字,名是单字,字是双字,按古代的规矩是士以上的贵族才能字,普通庶民有名无字,不过到了东汉末年连一般的庶民都可以有字了,读书人更是个个有字。而戏志才明显是个读书人,当然在士人之列,刘修见戏志才的志才二字好象是字不是名,便礼貌的又问了一句。
“名便是志才,无字。”戏志才面无愧色的说道。
刘修一愣,随即笑了:“先生磊落。”
“大人虚伪!”戏志才应声说道。
刘修正在装模作样的喝水,一听戏志才这句话,差点呛着,他噙着水,好容易才咽下去,从怀里取出丝帕擦了擦嘴,不解的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戏志才对自己造成的效果非常满意,他沉默的端起杯子呷了口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过了片刻才说道:“大人认识我?”
刘修眼神一缩,随即也很神棍的笑了。
这次临到戏志才疑惑了。他刚才从刘修刹那间的眼神中看出了意外的情况:他刚进来的时候,刘修显然对他并不在意,当他报出名字的时候,刘修却露出了震惊的神情,显然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可是他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会有什么名声,甚至会传到刘修的耳中。凌浩是他的同乡不错,可是凌浩自视甚高,一直觉得他能超过自己一头,如果不是他主动来找凌浩,凌浩甚至没有在刘修面前推荐过他——这从刚才凌浩的表现可能看得出来。
那就奇怪了,刘修从哪儿知道他的?明明知道了,却还要装出一副很淡定从容的样子。
“第一次听说。”刘修笑笑,慢悠悠的说道:“不过,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我们很投缘,所以不免有些激动,失礼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戏志才更迷惑了,同时又有一些激动,难道刘修真是自己的伯乐?戏志才很快平复了心情,接着说道:“敢问大人,天下事可为否?”
刘修的眉心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心道这家伙果然是个鬼才,一见面就这么单刀直入,也不给点时间培养一下感情。不过,他也知道这些怪才非常讲究第一印象,如果回答不好,你就是送他再多的钱,如果他看不上你,也会和他们失之交臂。
“天下人以为不可为。”刘修从容的说道。
“那大人以为呢?”戏志才追问道。
刘修不紧不慢的说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戏志才品味了片刻,一直不经意的皱着的眉头展开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札,轻轻的推到刘修面前。刘修打开来扫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
这是李膺的儿子李缵写的推荐信,说戏志才虽然在颍川并不出名,而且出身低微,他本人看不出戏志才有什么本事,但是他的父亲李膺当年见过尚在童蒙的戏志才,私下里说过戏志才将来是个奇才。这次卢植写党人志,第一个便是为李膺辩冤,天子下诏赦免李家,他本人也能解锢,对此感激不尽。他知道卢植写党人志是出于刘修的推动,而刘修现在初入仕途,需要有得力的干才,所以推荐戏志才到刘修这儿来,希望能报答刘修一二。
刘修细心的把书札收了起来,心中暗自叹息。李缵是感激他,可是李家是颎川名士,他们看不上刘修这样的寒门,提携他是一回事,可是要他们投效就不可能了。而且李缵的夫人就是袁绍的妹妹,李缵没有推荐戏志才到袁绍门下,相反推荐到他这儿来,就算是对他青眼有加了,和当年李膺的登龙门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了,袁绍走的是精品路线,戏志才这样家世不显,名声不著的人,就算是李缵推荐到袁绍那儿去,袁绍最多也是碍着面子收下,要想重用是不太可能的。
“李君高义,没齿难忘。”刘修微微一笑:“能承足下指教,修之幸也。”他犹豫了一下,又建议道:“足下是不是起个字,这样称呼,实在不敬啊。”
戏志才笑着摇摇头:“名也好,字也罢,不过是个代号,有什么敬与不敬。大人就称我戏才吧,我不在乎。”
这家伙果然是个无视礼教的。刘修无奈,只得依了他,“志才,你将如何助我?”
“敢问大人,兵法十三篇,第一篇是什么?”
“庙算。”
“庙算的基础是什么?”
“知己知彼。”
“如何能知己知彼?”
刘修沉默了片刻,明白了戏志才的意思:“有待志才。”
“然!”戏志才一拍手:“请大人予我百金,待我往漠北走一趟。”
戏志才一报出名字,刘修就知道这家伙是个人才,后来和他说了几句话,更知道他是个不能以常理计的怪才,所以戏志才一开口就要百金,他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毕竟有心理准备在先,倒还不是很震惊。
他点头道:“请志才稍候片刻。”说完起身到帐外,让人叫曹洪来。时间不长,曹洪匆匆地赶来了,刘修什么理由也不说,直接让他拿一百金出来。曹洪吓了一跳,眉头直颤:“大人,突然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有用。”刘修也没多跟他解释,曹洪虽然一头雾水,可是不敢怠慢,连忙去取了百金来交给刘修,然后一脸肉疼的退了出去。临走时,他看了一眼如泥胎木偶一般坐在那里不动的戏志才,眼中充满了疑惑。
“百金在此。”刘修将金子推到戏志才面前。戏志才收下了,波澜不惊的喝着水,直到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这才淡淡的说道:“以三月为期,不管大人届时在哪里,我都会把消息送到大人的手上。”说完,他起身一拜,拎起百金,摇摇晃晃的出去了。汉代一斤相当于后世的半市斤,百金也就是五十市斤,虽然不是非常重,可是也不算轻,刘修来拎也许无所谓,可是戏志才的体格单薄,看起来非常吃力。刘修本想问他要不要人帮忙,可是一想这家伙嘴一张就要百金,显然不是个客气的人,如果需要人帮忙,他一定会主动说,既然不说,那就是不用多事了,免得被他认为是不信任。
戏志才就这么消失了,带着百金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刘修之外,只有凌浩知道他来过,曹洪见过他一面,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只知道这个人一下子从他手中取走了百金。
……
刘表不紧不慢的走进了门,慢条斯理的拱了拱手:“大人,陛下派人来传大人进宫。”
刘修应了一声,将正在看的公文收了起来,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印绶和佩刀,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大概是为了出兵的事。”刘表居然还笑了一声:“好象陛下和三公意见不协,吵了起来。”
刘修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走到门外,见蹇硕正站在车旁,便和他打了个招呼,上了车,直奔北宫。蹇硕在路上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天子召集三公商议出兵之事,结果三公一起反对。
太尉张奂说,目前不具备出征的条件,不能出兵。
司徒宋丰说,今年的上计还没有出来,但是从司隶部的情况来看,情况虽然比去年好一点,依然不容乐观,而且就算是出兵,也要等各郡的钱粮运到洛阳才行,现在出征太仓促了。
司空杨赐说的话更重:北军五校刚刚整顿,战力是有些提高,但是这些提高都非常有限,要凭他们去征伐鲜卑,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刘修是个人才,可是他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这突然之间把这么重的担子放在他的肩上,是不是合适?如果他打败了,以后还怎么在仕途上走,陛下这么做,有些揠苗助长的味道,很可能把一个上好的名将苗子给毁掉,还是谨慎些的好。另外,北军五校的责任是护卫京畿,这次出征鲜卑要多长时间?如果时间太长,北军长期驻扎在外面,那洛阳的安全谁负责?
天子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暴跳如雷。“天子的心情很不好。”蹇硕提醒道。
蹇硕说得一点也不错,刘修见到天子的时候,天子像头牢笼中的困兽,焦躁的在大殿上转着圈,宋皇后跪在一旁,头上的头饰全部摘掉了,头发也散开了,泪水涟涟,看来刚才被骂得不轻。旁边的侍卫宫女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
刘修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侍中领北军中侯,兼长水校尉,臣修拜见陛下。”
天子挥挥手,声音沙哑干涩:“起来吧,上前来,朕有话和你说。”他厌烦的冲着宋皇后瞪了一眼:“退下,朕现在心烦,没心思听你说那些废话。”
宋皇后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临走时可怜兮兮的看了刘修一眼。刘修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她的意思,会为宋家说好话的。
“宋丰太让朕生气了。”天子垂头丧气的说道:“朕当初真昏了头,怎么会把他任为司徒?”
“陛下,臣觉得,三公担心的都是事实。”刘修小心的劝解道:“陛下应该为有这样忠心耿耿的三公而感到高兴啊。”
“高兴?”天子沉下了脸:“朕是不是该嘉奖他们?”
“陛下,人有诤友,君有诤臣,都是值得高兴的事。高祖皇帝身边有周昌,期期不敢奉诏。孝文皇帝身边有张释之,敢违天子意而依法处置犯驾之人,有爰盎却慎夫人座,不以天子宠而失礼。孝武皇帝身边有汲黯,不正衣冠不敢见……”
天子一甩衣袖,没好气的打断了刘修有滔滔不绝趋向的劝谏:“好了好了,朕身边也有诤臣呢,为了一个女人和朕撒泼。”
刘修大窘,尴尬地哑口无言。
被刘修这么一打岔,天子心中的郁闷一空,情绪好了许多。他招呼刘修坐下,问道:“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刘修在路上已经深思熟虑,当下不假思索的说道:“北边事急,不能再拖延,戍边事在必行。只是三公的考虑也的确有些道理,特别是司空所言,北军如果长期驻扎在外,洛阳的安全的确是个问题。”
天子默默的点点头,他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犯难的。北征是大事,可是如果因此让洛阳陷入危险之中,那就太不值得了。
“臣愿以长水校尉的身份领长水营出征,把其他四营留下镇守京师,确保陛下安全。也只有陛下安全了,臣才能安心的与鲜卑人作战。”
天子眨巴着眼睛,考虑了好一会,这才点了点头说:“这的确也是个办法,不过,只有长水营,你的兵力是不是也太少了,能成事吗?”。
刘修笑道:“陛下,臣这次去是相机而战,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并不是一定要与鲜卑人决战。兵力多有多的打法,少有少的打法,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陛下给了长水营十曲的编制,十曲满员可以有五千人,只要陛下同意,臣到了北疆可以再征嘛。”
天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接着说道:“这倒也是,反正五营之中除了长水营,其他四营的战力都有限,去了也没什么大用,不如让他们在京师戍卫。只是……”天子又犹豫了片刻:“你如果一走,剩下的四营除了步兵营,可都……”
“陛下,臣推荐臣的先生卢植出任北军中侯。”
天子眯起眼睛,权衡半晌,缓缓点头同意:“如此甚好。”
……
刘修从宣明殿走出来,正遇到皇后宫里的人在等着,他跟着来到后宫,一进宫便见到了大长秋吕强。吕强的脸还是那么清瘦,不过精神很好,他打量着刘修,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眼中流露出的欣慰却是不加掩饰。
皇后重新梳洗过了,正在侧殿等候,一看到刘修,她没说话先在刘修的脸上扫了一下,见刘修脸色不差,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斥退了旁边的侍臣,请刘修入座。坐定之后,刘修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问道:“令尊大人在司徒这个位置上坐得安逸吗?”。
宋皇后脸色一黯,宋丰那叫安逸吗,那是如坐针毡。事实表明,司徒这个位置除了有一些虚名之外,带给宋家的只有耻辱。
“非要等到陛下下诏,令尊大人才肯罢休,那对宋家有什么好处?”刘修语气平淡,但是话里透出的意思非常重,让宋皇后听得一阵阵的生寒:“殿下,你们莫非以为曹节死了,宋家就安然无恙了?你们大概是忘了,其实你们的命运不是掌握在曹节手上,而是在陛下手上,你们的荣耀都是陛下所赐,如果惹恼了陛下,什么后果你们难道不清楚?”
刘修接二连三的话说得宋皇后心惊胆战,她软语相求:“敢请大人相助。”
“臣给司徒大人出过上中下三策,现在还是那三策,请司徒大人再选一次。”刘修面色平静,打量着宋皇后,又接着说道:“陛下要臣北伐,可是陛下没钱,令尊是司徒,司徒府拿不出钱,可是司徒大人却过得很自在,就和上一任司徒袁隗没什么两样。说实在的,臣很为司徒大人担心啊。”
宋皇后都快哭了,眼泪只有眼眶中打转。
“殿下出面让司徒大人辞职吧,最好把责任都揽过去,不要让陛下丢脸。”刘修拜了拜,起身说道:“我相信陛下现在还是需要殿下的帮助的,扶风宋氏是名门之后,与皇室渊源颇深,当此陛下步履维艰之时,宋氏总不能被一个屠户比下去吧?”
宋皇后嚅嚅的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何氏虽是屠户,却家财颇丰,非我宋家所能敌。妾身蒙大人指点,结交吕强及毕岚、宋典等人,只是他们也不能和张让、赵忠相提并论,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献给陛下啊。”
“钱多钱少还在其次,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刘修反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你们的荣华富贵都是陛下给的,他高兴了,你们才有荣华,才能富贵,否则你们就是一无所有。为什么张让、赵忠每次捐了钱之后,实力不减反增,就是因为他们的钱换得了天子的信任,他们才能赚更多的钱。钱能生钱,这个道理不用我再说了吧?”
宋皇后如梦初醒。刘修看着她那副刚明白过来的样子,暗自感慨了一声,宋家的经学学得很一般,可是副作用却非常明显:人都学呆了。这些道理都不懂还想在官场上混?难怪被曹节吃得死死的,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老子独闯曹府,大杀四方,为他们家立了那么大的功,他们居然一点表示也没有,真***让老子失望。
以前说宋奇是头蠢猪,现在看来说错了,不仅宋奇是头蠢猪,宋家就是一猪窝,没有一个聪明一点的。猪是怎么死的?当然是笨死的。唉,烧冷灶也不容易啊,就跟辅导弱智儿童一样,要负出的劳动成倍增加。拐着弯提醒都不行,必须得来点直接的,拐了弯他听不懂啊。
……
事情证明刘修的认识是正确的,对宋奇父子来说,不让他们看到最直接的伤害就起不了什么作用。皇后直接给宋丰传了话,你不要犹豫了,立刻上书请辞司徒之位,要不然宋家一起完蛋。宋丰虽然恋栈,可是看看实在撑不下去了,汹涌的民议是一波接一波的向他扑来,现在连宫里的皇后都坚持不住,再撑下去肯定船破人亡,只好上书请辞。他又接受了曹鸾的建议,请陈寔写了一封自免疏,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了过来,自承辜负了天子的希望,应该对今年的大旱负全职,同时愿意捐献家财一亿,为天子分忧。
天子松了一口气,下诏嘉勉宋丰,说他虽然在司徒任上作为有限,但是忠心可嘉,任他为车骑将军,隶尚书事,依骠骑将军董重例,手下领兵千人,增邑五百户。其子隐强侯宋奇拜为执金吾,增邑二百户。宋家虽然丢了司徒的实权,却得到了不亚于司徒的荣誉和实利,可谓是因祸得福。
紧接着,天子任命司空杨赐为司徒,任命光禄大夫唐珍为司空。
天子随即修改了北征计划,免去刘修的北军中侯之职,实授为长水校尉,加侍中,率长水营屯并州,驻晋阳,兼领并州刺史。任卢植为北军中侯;免去步兵校尉王瑜之职,改授光禄勋,步兵司马夏侯渊迁步兵校尉;免去袁逢之职,改授虎贲中郎将,步兵假司马张郃迁屯骑校尉;射声司马王匡迁射声校尉。
十一月初,天子大试,取士五百。择吉日,于平乐馆大阅,为即日出征的长水校尉刘修壮行。天子令太尉送至孟津,是时,鼓吹在前,伍伯开道,虎贲十人,羽林二十人夹侍,人皆以为荣焉。
孟津,刘修与太尉张奂、先生卢植等人挥手告别,登船北渡。运输大队长搜粟都尉曹操一直把他送到船上,苦着脸对他说道:“德然,你现在是威风了,虽然只是个长水校尉,可是到了并州,你很快就能手握五千精锐,建功立业,就在眼前。我可惨了,只能带着几百楼船士千里迢迢的给你运粮。”
刘修大笑,然后斩钉截铁的说了一个字:“该!”
曹操的郁闷是有原因的,他虽然有意无意的脱离了袁绍,但是并没有改投刘修,在他看来,刘修的实力根本不如他,只有刘修投他,哪有他投刘修的道理。因为这个心理,他一直刻意的保持着和刘修的距离,这次刘修主动邀他进北军担任一个校尉,他婉言拒绝了,可是话音未落,袁绍成了长水司马。
这个消息让曹操挨了当头一棒,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真是亏大了,白白丢了一个大好的机会。袁绍为什么入北军?说明世家开始把注意力放到争夺兵权上去了,他们不再满足于争外朝的虚名,为此袁绍不惜去做一个司马。
袁绍费心费力,自降身份去做司马,可是他却把送到手边的一个校尉丢了,眼光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就在他想着是主动找刘修,还是等刘修再来找他的时候,天子下诏任他为搜粟都尉,同时免去了宋丰的司徒,改任车骑将军,听说为了这事,天子之前还斥责了宋皇后。当此敏感之时,曹操不敢惹得天子不快,更不想让刘修对他进一步的反感,所以虽然委屈,还是走马上任了。分别之即,曹操半真半假的和刘修发了一通牢骚,一来是表示一下自己的后悔,算是认错,另一方面也是在袁绍面前表示一下,我和刘修可是朋友,比你们的上下级关系亲近多了。
袁绍对此心知肚明,他就站在刘修身后不到十步的地方,把曹操和刘修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他黑了几分,也多了几分刚毅的脸上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陈谌站在他的身边,似笑非笑看着舟侧川流不息的河水,忽然叹了一声:“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不知今日之水,可是夫子当日之水。”
袁绍垂下眼皮,看着翻滚的河水,沉吟道:“季方先生,天道变乎?”
“天不变,道亦不变。”陈谌应声答道。
袁绍不解的看着他。
陈谌微微一笑,大声说道:“此许狂生和方术之士,骗骗无知的庶民还可以,要论道,他们哪里有资格。张角不过是个对经学一知半解的狂生,卢氏更不值一提,事鬼道的巫妇而已,安世高不过是个蛮夷术士,他们哪懂什么天道。”
袁绍明白了,他这是借着感慨贬低刘修在太极道馆举办的论道呢。如果刘修应战,那一场辩论就在眼前。刘修的经术不精,恐怕不是陈谌的对手,吃瘪在意料之中。
袁绍注意观察刘修的表情,却见刘修正和曹操说得亲热,好象没听见。他皱了皱眉,觉得是不是隔得太远了,陈谌不屑的摇摇头,转身进舱去了。袁绍想了片刻,走到曹操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孟德,何必沮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长水营能不能打胜仗,先得看你这个搜粟都尉是不是用心呢。”
曹操不过六尺有余,比普通人还要略小一些,袁绍却是近八尺的大个子,比曹操高出一头,人又长得非常漂亮,曹操在他面前颇有些自惭形秽,再被他这么一说,不免有些讪讪。
刘修含笑不语。
*
第228章鬼才
第228章鬼才,到网址
第229章 席不暇暖
第229章席不暇暖
王楚立在河边,泪眼婆娑的看着已经消失在天际的桨声帆影,久久不肯离去。{www.uu234.com最快文字章节阅读}奉车都尉王斌走了过来,轻声说道:“阿楚,皇后请你过去一趟。”
王楚应了一声,抹了抹眼泪,走到长公主的车边向长公主请示。长公主怜惜的伸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阿楚,德然走的时候交待得清楚,你有孕在身,不得劳累,不得哭泣,生怕我委屈了我。可是你看你,人才走了半个时辰,你这脸就黄了一成,要是德然几个月后回来看你这样,那我怎么向他交待?”
王楚忍俊不禁,破涕为笑,她故意用力拍了拍还没有看出动静的肚子,带着三分怨气的说道:“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要是没有他,我也好随侍夫君身边。现在倒好,他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半夜要是读书,谁给他添茶倒水啊。”
“你啊,没身孕也走不掉。”长公主压低了声音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德然是线,你就是那根握在天子手中的线,只要有你在,德然飞得再远,也逃不脱天子的手心。”
王楚嘴角微挑,既有些得意,又有些担心。她向长公主告了罪,跟着王斌上了车,直奔在不远处的皇后车驾。皇后不好来送刘修,她借着游览的借口到孟津南十多里的首阳山,算是尽了一片心意。
皇后荣光焕发,脸色非常好。她按照刘修的建议,逼着宋丰辞了司徒之位,结果正如刘修所料,宋家不仅没有失势,反而得到了天子的嘉奖,父兄双双增邑,她本人的食邑也增加了不少。不仅如此,天子还将宋丰辞职时推荐的几个人选统统录用,比如陈寔就做了尚书仆射。尚书仆射虽然只是六百石的官,却是尚书令的副手,位卑权重,将来前途无量。
按照大汉的惯例,陈寔现在就是宋家的故吏。
陈寔和张让的关系非常好,有了他在中间之后,宋家和张让的关系有所缓和,这次张让和赵忠推荐唐珍任司空,宋皇后也帮了些忙,张让派人过来致意,礼尚往来,张让在天子面前也为宋皇后说了些好话。
“阿楚,你可以注意身体,这样子可不行。”皇后像一家人似的亲热地叫着王楚的闺名,轻轻的拍着她的手,眉眼生笑:“我们可真是有缘,同时有了孩子,将来要让他们也做一对知交。”
王楚受宠若惊。皇后的孩子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果是儿子,那不用说,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就算是女儿,那至少也是个公主。她却不同,刘修虽然宠她,可是她只是妾,她的孩子是庶出,是高攀不上太子或者公主的。皇后这么说是给刘修面子,她却有些承受不起,连忙拜谢。
皇后心情非常好,着实夸了刘修几句,又款言安慰王楚,说刘修这次出征,一定能旗开得胜,到时候凯旋还朝,天子一定不会亏待他,说不定将来可能和卫青一样,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都封了侯。你虽然是个妾,可是天子知道,你在刘修的心眼里是和正妻一样的。一席话说得王楚心里热乎乎的。
皇后又说,她已经向天子请诏,把王楚由太后宫调到皇后宫做女尚书。她怀孕之后,天子特别安排了几个非常有经验的保姆来照顾她的起居,反正她一个人也用不了,干净让王楚来陪着她,一方面是有专业的照料,二来两人也好作个伴,解解闷。
王楚感激不尽,再次谢恩。
……
刘修一行上了岸之后,进入河内郡,取道上党,走了大半个月,到达太原郡治,也是并州刺史的治所晋阳。他把大营扎在城外的龙山下,带着亲卫营进城,见到了等着交接的现任并州刺史董卓。
董卓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面相粗豪,一对大眼炯炯有神,一张阔口掩在浓密的络腮胡之中,不怒自威。他的身后站了几个同样凶猛的亲卫,一看就和内地人不太相同,看向刘修的面色非常不善。
但是董卓却非常客气,他把刘修请上堂,交接了相关的公文,然后用一种掺杂着羡慕的口气说道:“大人年轻有为,刚刚弱冠就主掌一州军事,将来卓也许还要仰仗大人。”
刘修不是第一次听到董卓这个名字,虽然董卓现在还没有后来那么有名,但是他武技高强,骑射出众,能左右双射,是一个威名赫赫的西凉勇士。从军近十年,他立下了不小的战功,永康元年,他在北中郎将张奂手下任司马,跟着张奂征并州,因功拜为郎中,天子赐缣九千匹,他全部分给了手下的将士,当时就引起了张奂的注意。但不知是因为张奂自己好文学,不喜欢太粗猛的武士,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张奂非常不喜欢手下的这员猛将。不仅没有招揽他,反而在董卓向他套近乎的时候很生硬的拒绝了,把来送礼的董卓的兄长董擢拒之门外。
因为朝中无人,董卓的仕途并不顺利。和他一起在张奂部下任司马的尹端因为得到了张奂的推荐,因功任为会稽太守,而他却仅仅是个郎中,后来做过广武令、蜀郡西部都尉,再后来好容易做到了比二千石的西域戊己校尉,都因为没有后台,没做长,被人抓住一点小把柄就给免了。
董卓后来明白了,武技再好,朝中没人是做不了官的,所以他派人送礼给张让,很快就征拜并州刺史,这次天子要让刘修主掌并州军事,也没亏待董卓,把他转任河东太守了,由刺史转太守是升官,而且河东是司隶所部,京畿重地,更不是普通人能做的。
所以董卓虽然对刘修有些羡慕,却没什么恶意,特别是他听说刘修在宁城参加过战斗,曾经两次生擒鲜卑太子槐纵,是个很勇猛的战士,他自然也觉得亲近一些。只是在他看来,刘修在短短的时间内能到这一步,更多的是依靠了天子的信任,并不是他真有能力,和他这种用刀砍杀出来的人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不自然有一些傲气,相比之下,面对刘修身后的司马袁绍时,他反而显得更加恭敬。
刘修一方面对董卓的遭遇感到同情,另一方面想到以后他做下的恶事,又不免对他有些警惕,只是此时此刻,他总不能说你以后可能会做恶,所以我现在要替天行道吧。
两人客客气气的交接完了公务,董卓又很热情的说道:“大人远道而来,旅途劳顿,卓安排了一些酒菜为大人接风,敢请大人赏光,也请诸位一起大驾光临。”
他说话的时候,挚热的目光落在袁绍的脸上,把主客刘修反倒冷在一旁,刘修看着无所谓,韩遂却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董大人,大人军务繁忙,恐怕没有时间吃酒。”
刘修忙着交接公务,没有向董卓介绍韩遂等人,董卓也不认识韩遂,他知道袁绍是因为袁绍的名头实在太响了,有好多人在他耳边提过此事。他很不高兴的看了一眼韩遂,心道你一个军司马算什么东西,敢在这个场合说话?我给袁绍面子,那是因为袁绍是袁家的子弟,名声卓著,可不是因为他是个军司马。军司马在我的眼里什么也不是。
“大人,不知这位是何方高明?”
刘修还没来得及说话,袁绍主动开腔了,他戏谑的笑道:“董大人,这位可是你的同州名士,你不会不知道金城韩文约的名字吧?”
董卓顿时面红耳赤,韩遂和边章是凉州名士,他平时想见都见不着,没想到今天当面看走了眼。他也没想到刘修这么一个长水校尉的手下居然有韩遂这样的名士做军司马啊。
这个脸丢大了。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董卓心情大坏,也没心情再请刘修吃饭了,带着属下悻悻而去。
刘修也的确没有心情吃饭,他立即召见到了河东郡派来的人。天子让他出征,给他配齐了两千人的武器装备,但是他到了并州之后要扩编,那部分武器装备天子却没给全,只好让河东郡送到晋阳。安邑有铁官,武器的质量虽然比不上洛阳的武库,但是也算不错。
不过,刘修一看到送来的清单就火了:天子拨给他的数目,河东郡只送来了一半。
刘修非常恼火:“把河东郡的人给我叫来。”
时间不长,一个年轻人来到了刘修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河东太守府金曹吏徐晃,拜见大人。”
刘修更火了,这么大一件事,河东府居然只派了一个百石的金曹吏来处理,连金曹掾本人都没露面,这***也不给老子面子了。他拍案而起,刚要破口大骂,忽然心中一动,瞪着那个年轻人问道:“你叫什么?”
“回大人,在下叫徐晃。”
刘修的眼前顿时金星直冒,徐晃,不会那个五子良将里面的徐晃吧,他现在还是一个百石小吏?嗯,看这样子的确普普通通,没什么名将的样子。会不会是同名?这年头同名的人可多。
刘修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放缓了脸色,又问了一句:“足下有字吗?”。
“回大人,草字公明。”
刘修手一抖,将手中的清单哗哗作响。他按捺住心中狂喜,顺势抖了抖手中的清单,官威十足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晃有些紧张,这次本来不该他来,因为他身份不够。天子交待下来的事,按说就算太守大人不亲自来,那也应该由派一个功曹之类的大吏来,再退一步万岁讲,负责盐铁货币的金曹掾是非来不可的。可是因为太守韩纯是南阳名士,对刘修非常看不惯,这次又因为这件事被免了职,所以他根本就不想来,缺的数目,他也不想办法去补。金曹掾去问他,他眼睛一瞪,诏书这么急,你让我变出来?你有多少就给他送多少,天子怪罪下来,自有我顶着,关你屁事。
金曹掾不敢啰嗦,知道韩纯的太守已经被免了,只等着下一任太守来交接呢。他也听说了刘修的“威名”,知道这家伙是个不讲理的,也不敢来,就请了病假,把事情推给了徐晃。
徐晃没地方推,只好硬着头皮来了,现在一看刘修这脸色,心想这次要倒霉。不过他还是实事求是的把原委说了一遍,当然了,他没说太守不把刘修放在眼里,根本没心情搭理他,只是说天子诏书下得太急,河东武库里真的没有那么多武器,有的全部送来了。
徐晃说话不紧不慢的,声音也不高,但是滴水不漏,不仅不动声色的给上官开脱了责任,还把话留下了余地:河东郡正从铁官那里调动铁坯,加紧时间打造,请大人给点时间。
“你们韩太守好大的胆子,连天子的诏书都敢阳奉阴违。”刘修嘿嘿冷笑,“军国大事啊,他们都不当回事,我不知道他们的眼里还有没有大汉律。”
徐晃不敢吭声,他人微言轻,刘修是天子亲信,他要怎么收拾太守那是他的事,他可管不了。反正该他说的他都说了,该他做的他也做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好了,我也不怪你,你就是小吏,怪你也没用。”刘修余怒未消的吐了口气,“这件事我会派人处理,就不用你管了。”
徐晃如释重负,连忙磕头谢恩,就准备撤退。刘修一抬手,拦住了他:“你不能走。”
徐晃莫名其妙,你都说了不怪我,我的差事完了,你怎么还不放我走。
刘修道:“你暂时不用回去了。我看你不错,做个百石小吏太可惜了,我要征伐鲜卑,正是用人之际,你到我这儿做事吧。并州刺史府太小,到长水营如何?”
徐晃一时没听明白,刘修没为难他,他已经非常意外了,怎么还要辟除他?更离谱的事,还说什么并州刺史府太小,让他进长水营,这也太看得起他了。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被刘修言语中透出的赏识感动了。他的家境非常一般,估计在河东苦熬到最后也就是个郡吏,连功曹这样的长吏都未必有机会,平时想到北军做个普通士卒都不可能,现在北军主动邀请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谢大人。”
刘修笑笑,到底是穷人家孩子,出头之路太小,稍微给点机会就感激不尽。说到底,大汉要亡,也是人才之路堵塞,大量出身普通的人没有出路,所以天下才会土崩瓦解。
刘修请徐晃坐下,细问了几句,这才安排他去找许禇,准备让他先在亲卫营呆一段时间,熟悉一下情况。徐晃千恩万谢的去了。
“大人真是慧眼识才啊。”一个中年模样的人迈着方步走了进来,对着刘修浅浅一拜。
“足下是?”刘修不解,心道这又是哪位高人啊,而且这话是真心的还是讽刺的?
“太原王允,原本是刺史府的别驾从事。”王允不咸不淡的说道:“本郡名流备了酒席,恭听大人垂训,允不才,特来请大人赏光。”
刘修诧异了,连忙问了一句:“被郭林宗称为王佐之才的王允王子师?”
“不敢。”王允面无表情的谦虚了一句,不过看他那样子,大概没什么诚意。“没想到区区贱名,居然还传到大人的耳中了,实在是惭愧。”
今天一到晋阳气色就不一样啊,董卓刚走,他命中的克星就接踵而至,更离谱的是,王允居然还是董卓的别驾从事。我天,董卓如果有先见之明,就应该把他干掉才对啊。
“呵呵,在界休的时候,抽空去祭了一下郭林宗。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太学生,多少要向这位太学生的前辈表示一下敬意。”刘修也不紧不慢的说道:“多谢太原诸贤相邀,修感激不尽,届时一定到场。”
王允听了,不再啰嗦,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刘修长叹一声,心道郭林宗号为知人,看来也没有传的那么神。他说这位王允是一日千里,王佐之才,可惜和另一位王佐之才荀彧比起来,这位王佐之才差得太远了。如果说荀彧能忍辱负重,志在王室,这位就是刚愎自用,不知轻重。杀死董卓之后,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非要杀尽西凉人,逼得贾诩出计自救,大汉也许就是另外一个模样。
祁县,刘修忽然想起后世的祁家大院了。并州现在是又穷又弱,可是后世山西却是全国有名的银都,山西票号曾经掌握了全国的经济命脉,连朝廷的军饷都由他们承运,而且山西有煤,是全国有名的产煤大省,一面是如蝼蚁一般拿命换钱的矿工,一面是随处可见,腰缠万贯的煤老板。山西多山多丘陵,要想成为农业大省不太可能,自己要想在这里立住足,一面替大汉守边,一面培植自己的力量,看来还得从这些方面动脑筋。
今天晚上和太原的大佬们的第一次会面非常重要。
刘修正在想心思,太原太守王球来见。一见面,打过了招呼,王球就问道:“敢问使君,刚才王子师是不是到大人这儿来过?”
刘修点点头,看着王球不说话,心道这家伙什么意思。
“王子师是个人才,只是名士脾气太大。”王球笑道。他以一副很客观的姿态点评了一下王允这个人,表面上是夸王允有才能,文武双全,志向高远,可是实际上透出的意思却是说他志大才疏,好立名节,有些恃才自傲,不把长官放在眼里,特别是他有偏见,觉得小户人家的子弟都不行,只有世族子弟才是人才之类。
他有意无意的强调了最后一点,刘修一下子明白了,这家伙肯定和王允有私仇,这是给王允上眼药来了。
他不禁暗叹了一声。天子为了他方便行事,所以把并州刺史的职务由他兼了。刺史虽然只是个六百石的官,可是负责监察太守和州中豪强,现在更有调兵的权利,所以实际上已经远远超过原本的规定。权利不分家,有了权就有了利,特别是涉及到那么多大户的利,争权夺利的事情就在所难免。
他初入仕途,在洛阳的时候,有天子罩着,就算犯了错,老子大大方方认个错,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比如他开始放狂话要赶五校尉出北军一样,当时是没能赶成,其实后来还是做到了,五校尉现在全部换了。
到了并州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天子外放的一方大吏,一旦出了错,不是仅五个校尉知道那么简单。天子力排众议,想了各种办法把他派到并州来,又偷换概念,授权他把长水营扩充得比原来的北军五校规模还要大,可是顶着非常大的压力的。如果他搞砸了,把并州搞得一团糟,那不仅是他的脸丢光了,天子的面子就没了,以后的改革自然无从谈起。到了那时候,天子很有可能会拿他出气,把他当替罪羊。
大汉的地方长官是太守,太守由司徒府署任,其他长吏一概由太守自署。实际上太守要想管理一郡,仅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不可避免的要倚仗郡中的豪强,比如王家这样的大族,你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这些地方豪强相互之间都有联姻,你就算不署他,也不可能不署他的亲戚。太守一任也就是几年的时间,再长不过十几年,可是本乡本土的是要一直处下去的,这些大吏在处理事务的时候,倾向于本地人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太守难就难在这里,如果全部放手给手下人,那他也许会得个好名声,但是大权旁落,好处也非常有限,如果不放手,和本地豪强的冲突就在所难免,除非遇到极其强悍的太守,一般来说都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太守多少要吃一些亏的。
看王球这样子,大概就在和王允的争锋中吃了苦头,所以不顾官场上的潜规则,一见刺史的面就给王允下药。不过他却不能上王球的当,这儿可是刺史府,那些小吏有可能就是王允的什么远房亲戚也说不定,他这儿说王允一句不是,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传到王允的耳朵里。以王允那狗脾气,他很可能就在今天的晚宴上向他发飚。
他笑了笑:“多蒙府君提醒。有才之人,多有脾气,这也是难免。不过,挽弓当挽强,用人当用长,只要他不因私情而误了公事,那就算有些脾气,也是可以谅解的。”
王球会意,连连点头:“使君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
求各种票!
*
第229章席不暇暖
第229章席不暇暖,到网址
第230章 雪中送炭
董卓驻车龙山之下,看着逐渐成形的军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情升常不好,一想到刚才在众人面前受窘,他的心头就像是压了一座山似的。
“名士,不过如此。”董卓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向袁绍献殷勤,袁绍看不上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被他借着韩遂的由头讥笑了一番。韩遂也算是西州的名士,可是他现在依附了刘修,还算什么名士。
不错,我是靠着依附宦官才得到今天的官位的,可是刘修又算什么,他不也是靠着得了天子的宠才有今天?跟他比,我的战功更大,我比他更心安理得,凭什么你韩遂看得上刘修,就是看不上我,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
还有袁本初,你自以为是世家子弟,目中无人,总有一天会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走!”董卓重重的拍了一下障泥,似乎将一口怨气吐了出去,可心里却还是憋得慌。
部曲督牛儒应了一声,向晋阳城最后瞟了一眼,刚要下令出发,却愣住了。董卓见他没动静,非常诧异,正要怒声斥骂,亲卫司马胡栓叫了起来:“是韩文约!”“韩文约?”董卓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不舒服,不过还是很自然的转过了头。
韩遂带着十几个亲卫飞马而来,在车前滚鞍下马,紧走两步,正好停在董卓的车前。他满面含笑,躬身一拜:“董大人,请留步。”
董卓一听,刚才的怨气顿时不翼而飞,连忙从车上起身,伏在车轼上以表示自己的尊敬:“文约先生匆匆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韩遂笑着说道:“指教不敢当。我家使君对大人闻名已久,刚才人多口杂,不好详谈。眼下又多有鼻务,所以让我前来请大人稍留尊驾他一把公务处理完了就赶来和大人请教。”
董卓粗重的眉毛一挑,立刻变得神采奕奕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大人要和我……商谈?”
“正是,我家使君说,大人当年在并州征战过现在又是他的前任,对并州的情况一定有很多见解,如果能得到大人的指点,一定对他大有禅益。”董卓抚须大笑,纵身跃下了车拉着韩遂的手臂,亲热的笑道:“禅益不敢说,不过既然刘大人这么看得起我董卓,我也不敢藏拙。
刘大人刚到晋阳,公务当然是杂了一些,王允也好,王球也罢,都不是什么善茬子。我便等他一等,也好看看这晋阳大营是如何的风景。”
韩遂连连点头:“我家大人也说,董大人久在军营军务娴熟,这方面还要向大人多请教。”董卓欣慰不已,让人在路边设了席,和韩遂把酒言欢。
刘修处理完了公务,天sè已经快黑了,王允再次来请。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刚要起身跟着王允走。赵云快步走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段公让韩遂在城外留住了董卓,正等你去和董卓告别呢。
刘修非常诧异,段颊让韩遂在城外挽留董卓还要自己去给董卓送行?我什么时候lù出的这个意思,我对董卓没什么好印象啊。不过既然段颊这么做,想必是有道理的,他也不多想,转身对王允说道:“请你们稍微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王允莫名其妙,也不好多问。
刘修上了马,带着赵云等人驰出晋阳城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段颊的意思,不免对自己这些不良的情绪感到羞愧。董卓有什么罪过呢,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大汉的事,焉知他以后是不是被逼出来的?自己以结果一而且是尚未出现的结果来推测一个人,对董卓未免有些不公平。
退一步说,就算董卓天生就是个恶人,可是又有谁是天生的好人呢?自己要想成一番事业,就不可避免的要与各种人打交道,不光是好人,也不能忘了恶人。太祖曾经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如果仅从自己的喜恶出发,那和后来的王允要杀光西凉人有什么区别?
等看到董卓时,刘修已经端正了态度,当正在和韩遂相谈甚欢的董卓看到他,站起身来表示迎接的时候,他已经大步赶了过去,抢先躬身一拜:“累大人久等,死罪死罪。”
董卓见他这么客气,非常有面子,连称不敢。刘修又解释了一下,说新来乍到,事务繁忙之类的。董卓也能理解,反而替他解释了几句,还打趣说:“如果不是大人公务繁忙,我哪里有时间和韩文约谈这么久啊。”
刘修入座,先和董卓拉了拉近乎,诸如我们都是边郡人,都是武人,当然了,你是前辈,我还是新丁,以后要向大人多多请教之类。董卓心情非常不错,一一应了,最后刘修说到河东太守韩纯没送兵器时,董卓还心有同感的说,这些士人啊,就是眼睛长到头上去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真的上了战场,他们什么也不是。你放心好了,我一到河东上任,就让人把缺的铁给你补来。
董卓特别提醒刘修,王允这个人,你能不惹最好不要惹。王球和他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你也不要相信王球的话,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他随即给刘修说了一下这事件的原委。
王球的前任是刘质,那时王允才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在郡里做一个郡吏,上任没多久,就把小黄门赵津给杀了。赵津是宫里的人,虽然不是最厉害的那一类,可是赵津在晋阳横行惯了,他的家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就把状告到孝桓皇帝前面去了。孝桓皇帝一怒之下,把刘质槛车征廷尉,就这么杀了。王允呢,他护丧到平原,为刘质守丧三年,然后才回来,这下子名声更大了,新太守王球再次征他为功曹,主掌一郡的人事。
王球辟除他当然是想借助王允的名声和能力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脚。王球看中了一个叫路佛的人,想任命他。
可是王允坚决不同意说路佛这个人“少无名行”也就是说名声不好,品行不高。实际上路佛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大才可也不至于有多坏,要不然王球也不至于自污名声。为了这事,两人闹翻了,王球要杀王允,结果没想到王允的名声太大了他刚把王允抓起来,刺史邓盛就派人驰传召王允由别驾从事。
什么叫驰传?刘修大致知道一点,就是用最快的公车传令,和军中的六百里加急是同一个意思,表示紧急的意思。
王球和王允闹了一场,王允一点事也没有,反倒成了刺史的属官,要收拾王球那是随随便便的事,王球输得里外干净,从此在太原郡丢了颜面说话再也没人听了。
董卓继任之初就听说了王允的大名,再加上邓盛现在入朝为太仆,对王允是非常器重,多次在别人面前推荐他,董卓也不愿意和他做对,照样让王允做别驾从事基本上并州的事,他都是交给王允处理的,说王允是实际上的并州刺史一点也不为过。
袁绍下了车,向接到消息迎出来的王允点头示意却没有跟着他进门,而是转过身来很恭敬的伸出手:“季方先生允本来有些诧异,心道以袁绍的身份还需要对谁这么客气,可是一听季方二字,他立刻会过神来了:“颖川陈太丘之子,陈君季方?”袁绍矜持的点点头,在王允惊讶的目光中,扶着陈椹下了车。其实陈椹才四十多岁,根本不用他扶,但是今天是和并州豪俊每一次见面,他自然要把礼数做足。
“久闻太原王子师文武双全,是难得的俊杰,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材。”陈*冲着目瞪口呆的王允拱子拱手,王允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还礼,一边鞠躬一边道歉道:“先生大名,允闻之久矣。
不想今日有幸得见尊严。敢问太丘先生好?”
“多谈。”陈*连忙正了脸sè:“承门g诸君子挂念。家父身体康健。”“太丘出山,大汉有望矣。”王允毫不掩饰脸上的崇敬之情:“天子虽然年轻,宋家父子虽然愚笨,这件事却是做得非常妥当。”陈湛连连谦虚。王允客客气气的侧着身子,以一榫非常恭敬的姿态把陈谋迎进门,袁绍也不介意,反而更加稳重,亦步亦趋的跟在陈湛身后。
堂上坐着太原郡的豪强,有一些还是刺史府的掾属,是其他各郡的名流,见王允引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都以为这就是四世三公的袁绍袁司马,一起赶上来行礼,七嘴八舌的说着景仰之情。
王允大笑,把袁绍请到面前,带着敬佩之意说,你们认错人了,这才是袁司马,这位是他的宾客,不过也是位大名士,是大名鼎鼎的陈太丘的儿子陈季方先生。
众人错愕,随即又感慨不已,大夸袁绍身负盛名,却还是这么礼贤下士,不以家世尊贵而自负,足以为人楷模。
袁绍和陈椹演这么一出,本来的目的就是表现袁绍的礼敬士人,现在目标圆满完成,自然是心满意足。王允向他们一一引荐并州的才俊,袁绍与他们一一寒喧,他见多识广,从小又是和这些人打交道打惯的,热情而又不失礼节,能让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友好和欣赏,
不少人的名字和事迹他都有所耳闻,适时的提出来表扬一番,让对方觉得非常有面子。
因为等待而显然有些烦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很多人差点都忘了今天的主客是亲任刺史大人刘修,他们觉得袁绍才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直到袁绍提醒,王允这才一拍脑袋,沉下了脸,不快的说道:“刘大人说有点事,马上就到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来。”袁径佯作诧异:“你不知道吗?刘大人出城去送董卓了。”
王允的脸sè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旁边叽叽喳喳的人也慢慢的沉寂下来。董卓做并州刺史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给他们留下的印象非常差。
董卓本人很粗鲁,标准的武人出身,又是走宦官的路子做官的,手下那帮人又没什么文化,虽然董卓还算是管得严,但是祸害地方的事也没少做,给并州人留下的印象非常坏。要不然王允他们也不至于不给他*行。
王允很不高兴,他知道刘修开始没把董卓当回事袁绍当面让董卓下不了台刘修也没有制止,以为刘修虽然没什么学问毕竟是大儒卢植的弟子,多少算是读书人,想法应该和他们更接近一些这才安排了盛大的接风宴,却把董卓排除在外。没曾想,他完全猜错了,刘修把他们这些人晾在这里,亲自赶到城外给董卓送行,这让他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对这些并州名士,他mō错了刘修的脉,对刘修,他冷落董卓,会不会让他心理有兔死狐悲之感,留下不好的印象?董卓会不会对刘修说些对他不利的话?
王允不敢再耽搁,立刻赶往城外。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刘修感jī不尽。两人又谈了些军事,董卓已经听韩遂说了,刘修现在是段颊的入室弟子,他还把段颊请到晋阳来了,要在晋阳办学校,培养军官。董卓用力的拍着大tuǐ”“德然,你这么做,可是为我们这些武人出了一口气啊。别的不说,凉州三明本该是我们凉州人的骄傲,是我们武人的骄傲,可是说起来真是让人沮丧,连皇甫威明和张然明自己都看不起武人,一心想着做学问,恨不得录了自己身上这层武人的皮,钻到读书人的皮里去,可是又怎么样呢?人家照样不理他们。段公是个明白人,可惜他看错了人,如果不是你救他,他大概要和王甫一样被砍了脑袋,挂在城门口示众。你能建议天子在太学立兵学博士,让我们这些武人能光明正大的出入太学,绝对是大功一件啊。”
他说着,举杯和刘修一碰,一口饮尽,然后又想了想“不行,既然段公到了晋阳,我岂有路过而不去拜见的道理?我要回城去一趟,当面向段公请益。”
说完,他立刻起身,返车回城,直奔刺史府,以弟子礼拜见段颊。段颊鼓励了几句,欣慰的看了刘修一眼,董卓的态度既然这么好,那刘修肯定是明白了他的用意,而且做得更进一步。
段颊老了,他在仕途上打拼多年,又经过了这十几年的洗礼,早就没有了当年的热血和冲动,教训比经验更多,他深知在官场上的风险往往来自于一时的不慎。董卓看似粗豪,但是他这么快就能复出,显然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以后官会越做越大的,刘修以后难免会和他打交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好。何况他们都是武人,更应该同心协力。
他们在室内攀谈的时候,王允气喘吁吁的赶来了,他的心情虽然不好,脸上却还不得不挂着礼节性的笑容,虽然谁都看得出来这笑容没有一点诚意。
“大人,我们可都在等着大人大驾光临哪。”王允有意无意的加重了“大驾”二字。
董卓一听就明白了,心里热烘烘的,觉得刘修真是太给面子了,把并州一帮豪强晾在那里,专门到城外去给他送行。
“我先告辞了。”董卓转身要走。
“董大人留步。”王允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我看刘大人与大人相谈甚欢,想必还有没说完的话。
既然如此,何不一起去吃午便饭,喝些水酒,接着聊下去,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董卓和刘修相谈正欢,心情愉快,没有注意到王允话里的玄机,爽快的应了。段颊却是老jiān巨滑,知道这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便推说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不去了。王允也无所谓,段颊虽然也是个shì中,也是刘修的老师,但却是个武老师,他并不以为然。
刘修与董卓同车而行,用他的话说,我是骑马到并州来的,连车都没有,实在是惭愧得很。董卓很感慨,他也不喜欢坐车,更喜欢骑马,但是做官的也要有官威,不坐车不行,如果是骑马,会被人弹劾说不合礼制。刘修有天子的诏书,可以不管这些,可是他还做不到这么嚣张。
到了席上之后,众人见已经卸任的董卓也跟着来了,不免有些奇怪,可是又不好问什么,只好用眼神询问王允。王允很快传下话去,示意大家准备一下,到时候给这个新来的刺史大人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一下不把并州豪杰放在眼里,却去和董卓套近乎的后果。
众人恍然大悟,个个摩拳擦掌,跃跃yù试。袁绍和陈湛看在眼中,乐在心里,不动声sè的看着事态进一步发展。刘修将他们的眼神看在眼中,却是愁在心里,自己刚到并州,以后要想做事,还要倚仗这些并州豪强,怎么上任第一天就要开战啊。
见他神情犹豫,韩遂悄悄的凑了过来,提醒刘修说,大人以为息事宁人就能安安稳稳的做好并州刺史吗?不,今天不给他们一点厉害,你这并州刺史是做不好的,要么和董卓一样拱手而治这可不是说以道治国,而是被架空的意思——要么就是像王球一样被整得灰头土脸。
按照惯例,新任刺史到任,刺史府的从吏就是不到州界去迎接,至少也要到郡界,退一万步讲,他们至少要出城相迎,可是你看王允什么时候才来见你的?大人进了刺史府,交接完了公务,王允才现身。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刺史大人你放在眼里。从另一面来说,袁绍是大人手下的司马,他不和大人一起共进退,却抢先来和王允套近乎,他把大人放在什么地方?!。
第231章 以德服人
刘修从韩遂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醋意,难道是因为到了山西老陈醋的发源地,所以人也有些酸?
“多谢司马提醒。[www.uu234.com无弹窗小说阅读!]”刘修淡定从容的说道,“不过,当此国事艰难之时,当以和为贵。只要他们不阄得太出格,我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韩遂懔然惊醒。因为同是段弟子的关系,刘修待他们非常亲热,平时都是以字相称,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把刘修当成自己人,下意识的觉得他和自己一样,都是与世家大族不对路的寒门。韩家在金城也算是大户,但是到了内地,他们就没什么狂妄的资本了,他本人也算是名士,可是显然袁绍、王允这样的人根本不把他当成名士,所以他虽然不情愿,可是也只能被动的把自己归入寒门一类。
然而刘修现在称呼他的官职,又说要以和为贵,那是提醒他不要乱了分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要以意气之争而坏了大事。
韩遂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接受了刘修的警告,怏怏的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今天刘修是最重要的客人,他坐了客位的首席,与他同席的是上任并州刺史董卓,接下来是刘修手下的三个司马,然后是董卓的部属,因为是卸任离开,董卓身边只有自己的亲卫义从,那些人以羌人为主,当然没资格上席,能坐在这里的只有牛辅和胡轸。
王允起身,用清亮的嗓音宣布酒宴开始,大家一起举杯,先是欢送董卓,然后欢迎刘修·酒过三巡,一个个宾客上前见礼,自报家门,向刘修致意。王允在一边担任介绍,告诉刘修这是某某人。说实话,刘修对他们没什么印象,只是礼貌xìng的听着,既没有lù出太多的热情·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一切还算是和谐。
“这位是王烈王彦方,是我州的名士。至德清高,三府连辟皆不应。”王允指着一个年约三十余的书生介绍道,好好的夸了一通,又瞟了董卓一眼笑道:“董使君也辟除他几次,可是他全身养志,一概没应。这次大人出牧我州,我费了好大的周节才把他请来。
刘修连忙起身·王烈很平静的和他喝了一杯,根本无视他的热情,然后转身走到陈谌的面前,却拜伏在地,行了一个大礼:“敢问先生安好。”
陈谌抚着颌下的胡须,欠了欠身:“多谢彦方挂念·家君安好。”
“如此,烈心安矣。”王烈lù出真诚的笑容,很谦诚的给陈谌满上酒,敬了一杯。陈谌笑着喝了,有意无意的瞟了刘修一眼。
刘修脸上的笑容有些僵,随即有些愠怒。他现在明白了,这个一直不肯出仕的王烈今天为什么会屈尊出现在这里,他可不是为了欢迎他这个新任的并州刺史,而是为了打他的脸。王烈对他这个刺史不冷不热·却对袁绍的宾客陈谌最大的礼敬·看起来是因为陈谌的父亲陈是他的老师,实际上是告诉刘修,在他们的的眼里他这个并州刺史根本算不得什么。
刘修其实对这种事根本不是很在意,但是此时此刻·他如果不表现出一点“应有”的愤怒,那就和他要给人的印象不符了。他冷眼看着王允等人表演,看着那些太原名流们一个接一个的向陈谌敬酒,说些久仰之类的话,看着袁绍泰然自若的接受着众人的吹捧,心里不由得想笑。
这些名士怎么表现得和孩子似的,尽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刘修咳嗽了一声,轻轻的放下了杯子。早在就注意他的王允立刻一摆手,原本热闹的大堂上顿时安静下来,做戏做得热闹的名士们把目光投了过来,被名士们冷落而有些郁闷的韩遂等人也把目光转了过来,期待的看着刘修。
刘修起身,端着酒杯晃晃悠悠的走到王烈的面前,嘴角一歪,无声的一笑:“王君是陈太丘的弟子?”
王烈敛容而立:“正是。”
“敢问王君,从陈太丘那儿学到了些什么啊?”刘修很“好奇”的说道。众人一听他的话,知道今天的戏肉开始了,刘修已经被jī怒了,不仅要当众驳斥王烈,反击王允等人,还要把陈一网打尽。
陈谌安静的坐着,和袁绍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经意的笑了。他们一路上想了各种办法有意无意的想和刘修交锋,但是刘修一直无动于衷,让他们有些无从下手,可是现在刘修沉不住气了,在这么多并州名流面前要和他们较量,这无异于自取其辱。
王烈一本正经的笑道:“以德服人。”
颍川四长,陈以道德著称,号为德星。李膺曾经评价过这四个人,说荀淑是清识难尚,而钟皓是至德可师,陈和钟皓一脉相承,都是以德服人。著名的典故“梁上君子”便是出自陈的事情,说有个贼伏在他们家准备偷东西,被陈发现了。陈也不说破,自己穿衣服起来,把几个儿子一起叫到跟前,严厉的教育他们要学好,磨炼自己的道德,不要像梁上的君子一样做个坏人。这话一说,那个小偷再也呆不住了,只好下来求饶。陈也不打他,反而鼓励他学好,最后又说,看你不像坏人,应该是被穷逼的,我送你两匹绢吧。
这位梁上君子感jī不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了。
而让陈出名的事则是一件冤案。陈原先是县吏,县令邓邵见他虽然穷,但是非常好学,就资助他去太学读书,陈回来之后,却不愿意再做县吏了,就去阳城山做了隐士。正好县里出了一件命案,有个姓杨的县吏怀疑陈是凶手,就把他抓起来一顿打,最后发现根本不是他,也就放了。
这件事如果到此为止,那事情也不足为奇——毕竟冤案错案多了去了·从古到今都不缺然后陈出奇的却是接下来的举动:他后来做了督邮,却让人sī下里告诉县令,让县令礼召这个姓杨的。
这件事一出,陈以德报怨的名声一下子就响了。很快,他被推为西门亭长,这时的郡功曹就是四长中的钟皓。钟皓被司徒府辟除,临行之际,太守高伦就问他说·你走了,谁能代替你呢?钟皓就推荐了陈。陈上任之后,中常shì侯览sī托高伦任用自己的亲信,高伦不敢回绝,也就应了。但是公文到了陈中的时候,陈立刻把公文藏在袖子里去见高伦,说这个人不艚用,太守如果用这个人·名声就坏了,但是中常shì侯览又不能拒绝,你要是不用,到时候肯定会有麻烦。
高伦一听就慌了,这怎么办呢?陈说,这样吧·我是功曹,以我的名义来任命他,和大人没有关系,这就是替高伦背黑锅的意思了。高伦当然求之不得。这件事一出,果然名士们都说陈做得不对,与名士的作派不符,陈也不说。一直到后来高伦离职,大家给他送行的时候,高伦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于是乎·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陈真是个君子啊。陈已经受损的名声不仅复原如初·而且更甚以前,一下子高涨起来,不仅在颍川成了名流,并很快闻声朝廷·司空黄琼很快就任命他为闻喜长,后来又做太丘长,官虽然做得不大,但是名声越来越响,再加上两个儿子先后成名,父子三人号称三君,经常搞得三府齐辟,征车塞门,羔雁成群。
王烈是陈的弟子,他成名的经过和陈的“梁上君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说有个人偷牛,被主人抓到了,罪当死,这个人就对牛的主人说,你杀我就杀我,可是不能让王烈知道。牛的主人就告诉了王烈,王烈就为这个偷牛的求情,又送了他一匹布。主人不解,王烈就说,这人多少还有些羞耻心,以后一定能改过从善,所以我要jī励他。后来有个老者丢了一把剑,回去找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替他守着,却不肯告诉他他的名字。这个老者觉得奇怪,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王烈,王烈说,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个偷牛的。
这就是王烈以德服人的故事。
好听不?好听。感人不?感人。
可是刘修不信这些,甚至说,他对这种“以德服人”的事情特别不感冒,他觉得所谓以德服人,要么是雷老虎一样的幌子,要么是弱者无力反抗时的遮羞布,或者是一种面对强敌时的幻想:打不过对方,就希望能用自己的道德感化对方。
“以德报怨,真的能服人?”刘修似笑非笑的说道。
王烈嘴角一挑,不屑回答,他觉得刘修这句话连回答的价值都没有。
刘修又笑了:“我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我对圣人说的一句话非常赞同,所以,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我不相信你能以德服人。”
王烈皱起了眉头,刘修这句话说得很直白,他不仅否定了他的以德服人,而且当面说,他的否定是有根据的,是依据圣人的教诲。他没有直接反驳,也没有去问刘修是哪句话,因为他知道是哪句话。《论语》里这句话写得明明白白,孔子赞成以直报怨,不赞成以德报怨。
“大人以为我是沽名钓誉?”王烈沉下了脸,向后退了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和刘修决斗的意思。刘修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敢为了自己的名声付出血的代价,哪怕这个名声有点虚,那也是值得尊敬的。
“不敢。”刘修指了指自己的xiōng口,“你觉得我比那个梁上君子如何?”
此语一出,众人愕然。刘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烈也愣住了,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大人身为卢子干的弟子,当然不是梁上君子所能相提并论的。”
“我能不能理解为,我比那个梁上君子更容易感化一些?”刘修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烈。
王烈眉头越皱越深,他搞不明白刘修究竟想说什么。王允犹豫了一下,从旁边插了一句嘴道:“大人说笑了,大人又没有做恶,哪里还需要王彦方来感化呢。”
“不然。”刘修严肃的摇摇头·对四周的人拱拱手:“我到并州来是打仗的,也许诸位的子弟中,就有人会因为我而战死沙场。一将功成万骨枯,死一万人,这还不算做恶吗?”
王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他闻到了其中的yīn险的味道。打仗肯定要死人,而且要死很多人,可是如果说刘修是做恶·那好象也说不过去,难道任由外族入侵才不是做恶?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王允略作思索,接着说道:“大人是为保护并州百姓才征战,并非妄生杀意,不能算作作恶。”
“那终究是死人了。”刘修转头看着王允,笑了:“既然你承认不是我作恶,那么谁是恶?”
“当然是鲜卑人。”王允不假思索的说道。
“那好·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如果能感化凶残的鲜卑人,比感化一个梁上君子什么的更有用?”刘修转向王烈,又看向脸sè有些不安的陈谌:“王君,陈君,你们都是我大汉有名的道德君子·现在有一个能让你们救千万人于水火之中的机会摆在你们的面前,你们应该不会因为顾忌自己的生死而置之不顾吧?敢问二位,谁愿意到鲜卑走一趟,感化感化檀石槐那个大恶人,救边郡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王烈和陈谌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搭腔,感化檀石槐?开什么玩笑。
“二位这是什么意思,是在互相谦让吗?”刘修催促道,很快沉下了脸:“还是二位以为德望不足·要请陈太丘亲自出马?”
王允一看形势不对·连忙上前劝阻道:“大人,鲜卑人不通仁义,怎么能以道德感化?”
“不然。”刘修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们都是读过圣人书的人,难道不知道文王修德·天下三分归其二的故事,还是你们对圣人经典不以为然,只当是信口开河?”
众人谁也不开口了,明知刘修是在借题发挥,可是谁又敢说自己能感化鲜卑人。以德服人的事情说说还可以,当真去做,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
刘修淡淡一笑,环顾四周,语带警示的说道:“诸位平时坐而论道,吹枯嘘生,说得天花乱坠,如今大敌当前,却不能起而行之,那说得再好又有何用?不错,太原是离边郡很远,晋阳城也坚固得很,可是我要提醒诸位,并州地势独特,虽说山河险固,可是北方的蛮夷也不是一次两次的攻到河内了。朔方、五原,云中、雁门,如今名虽列于大汉图籍,实则为鲜卑人的牧场,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杀人掠财,无所不为而你们自诩为士人,不思外御强虏,内安百姓,却对我等冷言冷语,横加挑剔,我说诸位是不是有些搞错对象了?你们要是真有本事,就请用到正途上去,如果想欺软怕硬,那我明确的告诉你们,我不是个怕事的人。”
大堂上一片寂静,谁也不曾想到,刘修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等威胁十足的话。
刘修轻蔑的瞟了一眼脸sè难看的陈谌,又扫了一眼王烈,径自回到自己的坐席上,在坐下之前,他又看了看众人:“我奉天子诏出监并州,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鲜卑人赶到漠北。如今兵粮钱无一不缺,诸位都是并州豪杰,如果还有点良知,还是出一些切实可用的良策为好,这等口舌上的功夫,请恕我无心奉陪。”
他顿了顿,又说道:“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莫为小人儒。我也奉劝诸位一句,当为真名士,莫为假名士。我不知道你们看没看大公报,不过,我真心希望你们做李元礼那样上马安邦,下马治国的真名士,而不是只会嘴上功夫的假名士。”
王烈邃然变sè,大步走上前来,厉声道:“大人是在指责我吗?”
“我有没有指责你,你自己最清楚。”刘修冷冷的看着王烈紧握在刀柄上的大手,很平静的说道:“你既然是陈太丘的弟子,想必也知道陈太丘现在官居何职。你要是真想为家国效力,就出仕,如果想做隐士,那就不要再到这种场合来凑热阄。你不觉得这里不太适合你吗?”
王烈哑口无言·他的确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也不想来,要不是王允说陈谌会来,又怂恿说来捧袁绍的场,给刘修一个下马威,他何至于到这里来受这份罪。可是今天被刘修堵在这儿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我是王允请来打你脸的,更何况他虽然很气愤·可是觉得刘修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要骄傲,总得有骄傲的实力。
王烈拔刀出鞘,以刀指地,说的话也和刀一样掷地有声:“王烈不才,敢请一县。”
刘修眯起了眼睛,定定的看着他,过了半天才说道:“我要在三封屯田,你敢去吗?”
王允大吃一惊·三封是并州最西北角的一个小城,如今已经是鲜卑人常来常往的必经之路,刘修把王烈送到那个地方去,等于是要他死啊。他连忙上前阻拦:“大人不可,三封荒废已久,如何能屯田。”
刘修嘴一撇:“我刚才说了·我要把鲜卑人赶到yīn山以北去,恢复三封、临戎、窳浑一带的屯田势在必行。百姓无知,惶惶不安,我不仅需要一个骁勇善战的人来威敌,更需要一个能以德服人的人来抚民。当然了,这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以德服人。”
王烈现在最听不得“嘴上说说”这四个字,当下不顾王允的阻拦,厉声道:“我愿去!”
王允有些气急败坏,王烈要是把命送在三封·那刘修不仅是打了王烈的脸·更重要的是打了他的脸。既然王烈强烈要求去,他也不好硬拦,转而以非常强硬的口气问道:“大人如今得到了一个人来抚民,不知大人又将安排谁去威敌·保三封的屯民安全。”
刘修笑了笑,“派谁去镇守,那是我的事,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如果屯田的百姓被鲜卑人伤了xìng命,那是我的责任。可是如果屯田的百姓不安于屯田,那便是王烈的责任。”他慢条斯理的喝了口酒,“如果你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我求之不得,如果没有人,那你不要多问,那是我长水营的事。你并州有名士,我长水营自有名将。”
王允冷笑一声,既然刘修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这话,他也不能再追问了,反正到时候王烈如何被鲜卑人杀了,自有刘修承担责任。他行了一礼,退回自己的席上,气呼呼的王烈也自回本席。
大堂之上安静了好一会儿,见识了刘修的词锋之后,大家多少知道了一些这位新的刺史大人虽然学问未必好,可是非常的狡猾,一不小心就会被王烈一样被他堵住。唉,王烈这么一个大名士居然被他忽悠到三封那鬼地方去了,天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看着低着头喝酒,不复嚣张的并州人,董卓赞叹不已,悄悄的对刘修挑了挑大拇指。刘修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董大人,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董卓心有同感的点点头,现在看起来是刘修赢了一场,可是他和并州人之间的对立情绪也已经确立了,没有一段时间是无法消解的。刘修要在并州屯田,以后和这些人打交道多着呢。
过了好一阵子,才又有人上前敬酒,最后上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刘修开始没注意,后来他一开口,声音非常稚nèn,分明是一个尚未变声的少年,刘修这才诧异的打量他一眼。
“你多大?”
“回大人,十三。”少年很老成的施了一礼,举着手里的酒杯,目光炯炯的看着刘修:“太原郝昭,愿意追随大人鞍前马后。”
刘修愣了一下,心道这娃才十三啊,乖乖,十三岁长得比成年人还要稍微高一些,那等他长开了得多高。他又有些奇怪:“你家家君呢?”
郝昭脸一红,尴尬的低下了头。“先君辞世多年,昭无能,家道中落。闻大人监临鄙州,将用武于北方,故昭不揣妄陋,前来自荐。”
刘修狐疑的看了一眼王允,王允正在生气呢,也没注意到。董卓皱着眉头想了想,附在刘修的耳边说道:“他可能是郝洁的孙子。”
郝洁是谁啊?刘修还不是太明白,但是看郝昭的脸sè,估计他老子不太受人待见,要问也不是这个时候。看这小子现在就长这么高,仅从体量上来说就有一员猛将的潜质,不收白不收。他立刻点头道:“很好,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中还有老母,弟妹。”
“你离家之后,还有人能照顾他们吗?”
郝昭低头不语。
刘修明白了,他沉吟片刻:“这样吧,你明天到府中来,我们先谈谈。
昭应了一声,低着头下去了。!。
第232章 养虎成患
董卓对刘修越看越顺眼,喝完了酒也舍不得走,就在刺史府中接着聊,他虽然只做了一年多的并州刺史,但是之前跟着张奂在并州打过仗,对并州北疆的情况了解得比较多。听刘修说他要在三封一带屯田,他知道朝廷重整北疆边防的决心不小,而面临的困难更是不可小视,他尽其所知,对刘修详细的说了自己的担忧。
刘修感jī不尽,谦虚的受教口两人越说越投机,详谈到下半夜,董卓也不走了,就和刘修抵足而眠,第二天才起程赶往河东上任。
刘修亲自把董卓送出晋阳二十里,一直到龙山下的大营才停住。
大营在段偎和张济的安排下已经驻扎完成,刘修进了大营,立刻找来了赵云等人,一方面把董卓讲的情况向他们做了转述,另一方面问他们谁愿意去三封查看一下地形,接下来要在三封一带屯田驻兵,那里究竟什么情况,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必须要有一个人先去搞清楚。刘修接下来要走很多地方,等到三封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袁绍脸sè不太好,神情很疲惫,眼里还有些血丝,看样子昨天晚上又接待宾客到很晚,一时没什么反应。韩遂犹豫了一会,刚要说话,赵云开了。:“大人,我去吧。”
刘修非常满意,三封那地方是个要害之地,不仅要能攻,还要能守,是需要赵云这样的人去才行口他随即改任赵云为别部司马,带着本部人马立即出发。别部司马虽然也是司马,但是有独立领兵权,相对来说更重要一些。
王允很快带着刺史府的一些掾属赶到了龙山大营,经过昨天的那次较量,他现在知道刘修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而且刘修也说了,他的目的就是驱逐鲜卑人,保并州平安,这与王允本人的志向也有几分相符,只是刘修打算具体怎么做,他还需要问个清楚。
刘修虽然不喜欢王允,但是也没有lù出什么不快,他把自己的困难一五一十的说给王允听口我现在只有两千人,天子给了我五千人的编制,我要在并州征招至少三千人。长水营是骑兵,所以要征的兵也应该以骑兵为主,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把长水营变成以游牧民族为主的骑兵营,我要大量征收汉人做骑兵。
王允听了这句话非常满意,他立刻说道,大人放心,我并州……临边疆,善于骑射的人并不少,要征个三千人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我也觉得如果全由匈奴人或者乌桓人做骑兵,以后难免会生事端,必须要有我们汉人自已的骑兵才行。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透出的意思,他是连凉州人都不太相信,就是因为凉州人中羌胡特别多,包括董卓本人都有羌胡的血统,他们血液里就是蛮人,就是不安份的主。
王允又说,太原北去就是雁门,雁门有个)楼烦县,以前曾经是北狄人,现在经过几百年的文化,他们已经是大汉子民了,他们还是半耕半牧,精于骑射,当年还是高祖皇帝打天下时的主力,现在人数虽然不如从拼了,但征招一个曲应该是绰绰有余。
王允接着又向刘修解说并州的形势,诸如各郡县现在是什么情况,哪里有盐池,哪里有铁官,哪里的百姓适合当兵,哪里的百姓现在基本都成了贼,一个县只有几十户人家。他读的书多,考虑事情也更精细一些,比起董卓把重心放在军事上要更全面一些口刘修听了之后大受启发,觉得这个虽然有些拧,可是本事确实也不小。
刘修提出要在晋阳建学堂,设文武两科,请蔡邕和段颊分别担任文武先生,王允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也没有反对。他倒是对刘修要求从各郡的监狱里先选一些人入军营的事比较热心,立刻着手去办。
中午时分,郝昭赶到了大营。刘修和王允了解过了,郝昭的祖父郝洁原来也是个名噪一时的名士,因为反对大将军梁冀,被迫逃亡,梁冀派人追捕,他自己估计逃不掉,就抬着棺材到梁冀府前上书,书入梁冀门,他就饮药自杀了。梁冀后来没有杀他全家,但是郝家的名声败了,郝昭的父亲没多久也郁闷而死口当时郝昭才刚出生不久,家里没有成年男子,郝家自然是败了,这次郝昭来赴宴,还是求了王允好久的。
刘修让郝昭演示了一番,见他虽然年轻,但是力气不小,不仅弓马纯熟,而且能左右开弓,的确是个好苗子,便决定收下口郝家反正也败了,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刘修便让他把老宅给变卖了,带着他的母亲和弟妹一起住到刺史府里来,他的弟妹正好可以在学堂里读书,他母亲可以给人浆浆洗洗,挣些零花钱,再加上郝昭的薪水,养家是没什么大问题。
郝昭感jī不尽。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已经进入腊月,刘修见晋阳学堂的事正在进行,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结果,便决定到边疆走一趟,一方面实地看看北疆的形势,另一方面也慰问一下守边的将士,特别是要到匈奴人的驻牧地去看一看。王允觉得非常有道理,决定陪刘修走一趟。
于是刘修带着袁绍和韩遂两司马,加上新征招的三百多人,踏上了北行之路。董卓说话等数,一到河东就让人送来了铁锭,再加上晋阳郡武库里的存货,刘修手头总算凑齐了五千人的盔甲用铁,只是要想打造完毕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勉强能把现有的人员装备齐。
进入雁门境内,雁门太守王泽赶来迎接,他和王允算是同宗,大概是先前得到了王允的通知,知道这个新来的刺史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所以他的态度非常好,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五百楼烦人,这些人装备齐全,刘修一问才知道,这是王允吩咐的,有一大部分钱还是王允筹来的。
刘修暗自叹了一声,这王家的实力真是强悍啊,在太原招的三百多人就有一半是王允的面子招来的,现在又一下子送来五百楼烦骑士,而且是装备齐全。这是北军还是王家军啊?
由雁门西行,在君子津渡过黄河,便到了西河郡,离南匈奴的驻牧地美稷不远了,这里已经是内méng古高原的南界,美稷的地点相当于后世的准格尔旗,这是一片水草丰茂的河谷地,作为汉朝收容匈奴人的收容所已经上百年了。
使匈奴中郎将田宴派来了安集掾史张修迎接刘修,同行的还有南匈奴单于派来的左贤王呼征,呼征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手下二百骑也是膘肥体壮,威风凛凛口相比之下,张修和他手下的五十个汉军就有些寒酸了,不仅衣甲陈旧,连胯下的战马都瘦弱不堪,没什么精神,和匈奴人走在一起简直像叫花子。
刘修早就听王允说过北疆的情况不容乐观,可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惨。匈奴人走到汉地来避难的,现在倒好,主人家过得比客人还惨,难怪后来匈奴人会起轻视之心。
王允冷眼旁观,刘表却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刘修这次以长水校尉的身份只带着长水营出征,天子没有给他专门派一个监军,他就兼领了监军的身份。一路上,他一直保持着中立,既不和袁绍走得太近,也不帮着刘修应付袁绍,王允出现在刘修身边以后,他也同样处理。
但是现在看到汉军和匈奴人境况的悬殊这么大,他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匈奴人如今遍布北疆,大汉强大的时候,他们是大汉的看门狗,大汉衰弱了,他们会不会变成吃人的狼?
对王允表现出来的态度,刘表很不赞同,他第一次觉得王允作为并州名士,世家子弟,在这件事上缺毛应有的眼光和见识。
到了美稷之后,田晏和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出迎,单于是个近六十的匈奴汉子,长得非常壮实,上马下马的动作很利落,看得出来身体很好。他穿着厚厚的毛皮,却敞着怀,lù出结实的xiōng膛,笑起来声音非常响亮。
“大人远来辛苦,请里面坐!”单于行了礼之后,热情的走上前来,准备要挽刘修的手。刘修抬起手臂挡在嘴前轻咳了一声,不动声sè的让开了单于的手,刘表上前一步,拦在单于面前,沉声道:“陛下有诌。”
单于一愣,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田晏却心知肚明,立刻liáo起衣甲,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双手分开,伏在地上。如今是寒冬腊月,美稷早就下过好几场雪,地上被纷乱的马蹄踩成了雪泥,又脏又冷。单于穿着漂亮的皮袄皮kù,有些舍不得弄脏,可是一看刘表手中的节,再看看刘修面无表情的脸,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燎起衣摆跪了下去。
刘表松了一口气,将天子嘉奖单于的诌书读了一遍,勉励他配合刘修行动,反击鲜卑人,同时又赐了一些御用物品。
单于大喜,这时也不介意衣服脏不脏了,换了一副笑脸,很主动的说道:“大皇帝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匈奴人承méng汉朝大皇帝的恩赐,能在美稷住着,大皇帝每年还要赏那么多钱财礼物,我们应该为大皇帝分忧啊。大人,我儿子本来已经要起程赶往京城拜见大皇帝,就是因为听说大人来了,他一定要见见大人,这才耽搁了时间。”
大汉有惯例,匈奴人每年岁末都要派一个shì子,由使匈奴中郎将派一个从事护送入朝朝奉,这个shì子要在洛阳呆一年,直到下一年由另一个shì子换回来,实际上就是人质。今年即将入朝的shì子就是呼征,呼征是单于的长子,很可能是下一任的单于。
“惭愧惭愧。”刘修一路上还真对呼征没太注意,只觉得这家伙蛮壮实的,但是也很骄傲,没想到他马上就要入朝了,只是因为影仰自己才拖延了时间。至于这里面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他也不太敢肯定。
单于哈哈大笑,重新上前请刘修入营,这次刘修没有拒绝,和单于互挽着手臂进了大帐。单于设宴为刘修接风。他在席中说,自从入塞居住以来,我们一直就是汉人的好朋友,无数次一起出塞攻击鲜卑人,我儿子呼征和槐纵交过手,对槐纵非常佩服,听说大人生擒了槐纵,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刘修这才明白,他哈哈大笑,把楼麓拉到跟前对呼征说,我是生擒过槐纵,可是真正杀了槐纵的英雄却是这位来自白山的英雄,你应该景仰他才是。他是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的儿子,现在是看的亲卫骑司马。
楼麓既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连连谦虚口呼征大惊失sè,楼麓是上谷乌桓大人的儿子,居然给刘修做亲卫骑司马?单于也有些吃惊不已,不敢相信刘修的话,直到楼麓把头上的头盔摘掉,lù出毙头,他们才将信将疑。
楼麓有些小jī动,把当日宁城一战说了一遍,对刘修大夸特夸,匈奴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特别是对刘修临阵斩杀窦归一事,他们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窦归的祖父窦统做过雁门太守,和单于并肩作战过,单于对窦统的印象非常深,一直以为世家子弟是高高在上,不可战胜的,没想到居然被刘修打处落花流水。
匈奴人看向刘修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畏。
宴后,刘修请田晏喝茶,问起了美稷的情况。田晏连连摇头:“太难了,我都快撑不住了。”
刘修示意他详细说说。
田晏说,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本来呢,匈奴人是来逃难的客人,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可是现在呢,主人穷得没饭吃了,来逃难的客人却越养越肥。你知道并州有多少人吗?并州总共不到六七十万人口,而且几乎都集中在上党、太原、雁门三郡。美稷属西河,西河一郡才两万人,而仅是在美稷的匈奴人就有五万多,他们驻在五原、朔方各郡的人总共加起来近五十万,比汉人只多不少,你说这几个郡究竟谁是主人?我现在之所以还能凭着这千把兵镇住匈奴人,一方面是有曼柏的度辽将他们迟早会生变的。
根据我从安集掾史张修那儿得来的消息,单于的儿子呼征好象听到了什么风声,对张修他们很不客气,如果让他到洛阳走一圈,等他了解了洛阳的实际情况,到时候他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田晏忧心冲冲,唉声叹气。
刘修mō着下巴沉思不语口到了美稷,他不过走了半个并州,可是情况已经让他很惊心了。他从上党、太原、雁门一路走过来,还没有威觉到匈奴人有那么多,可走到了西河,再听田晏这么一说,他知道情况非常严峻。说得难听点,由此向北,与其说那几个郡还是大汉的地盘,不如说是匈奴人的地盘,匈奴人已经实际控制了那些地方。
“你们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刘修对王允和刘表、袁绍、韩遂等人说道。这四个人都是读过书的,相对来说见识要高明一些,也许能有什么启发也说不定。
王允不吭声,平静的喝着茶。刘表也不说话,但是脸sè相对来说比较沉重一些。他本来就有所担心,现在听了田晏这么一说,担忧更深一层口袁绍和韩遂低着头,各想各的心思。
刘修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王允的脸上,心里非常不高兴。王允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州别驾从事,他对这些情况不可能不熟悉,先前不提醒,现在不出声,说明他一直在考验自己,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在看他的笑话。至于刘表,他虽然是个主记,只管些文书来往,其实他还是个监军,不方便发表言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袁绍和韩遂大概也有着自己的心思,袁绍的想法应该和王允差不多,而韩遂是凉州人,他应该有所想法,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想说。
“看来大家还没有成熟的意见,那就先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想和我说再来吧。”刘修没有勉强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散了。
王允有些意外,有些诧异的看了刘修一眼正好迎上了刘修冷峻的目光,他下意识的闪了一下又示威似的看了回去,嘴角还有意无意的挑了挑,然后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袁绍和刘表先后出了门,韩遂留在最后他想了想:“大人,我有些愚见,但尚未思虑周全,请容我思量几天届时再献与大人。”
“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来一点没错。”刘修浅笑着拍了拍韩遂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担心。
韩遂心中一热,连忙再拜,又向田晏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你这几个司马,各怀鬼胎啊。”田晏呷着茶,戏谑的对刘修说道:“读书人就是心眼儿太多,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口不像我们手下那些粗汉只要一顿拳脚,全都老实了。”
刘修笑笑没说话,心道你那是简单,可是你没想想段颅在军中那么威风,到了朝堂上却差点被人玩死,刀当然不能放拳头也要硬可是光有拳头和刀是成不了事的。
“我要征兵,你看怎么合适?”刘修直截了当的说道。
“征兵你养得活吗?”田晏反问道。
“我既然敢来,当然有我的把握。”刘修不动声sè的说道:“但是,我不想再像雁门和太原那样征兵,那些人最后能不能听我的,我都搞不清。”
田晏也笑了,刘修手下有八百新征的兵,只是在他看来,这些人大概听王允的更多于听他刘修的。他揪着颌下乱糟糟的胡须,轻描淡写的说道:“这还不简单,到五原、朔方那边去征,那里没什么大的家族,不会有人和你夺权。”
“那边人口那么少,能征到兵吗?”
“哈哈哈……”田晏忍不住放声大笑,他拍着刘修的肩膀说:“那边呢,种地的百姓是不多,可是马贼多,你要是能把这些马贼给收编了,别说是五千人,就是一万人都没问题。这些马贼常年在草原上打劫,不仅劫过路的商旅,就是落单的鲜卑人他们都敢劫,骑术、武技都是没话说的,地形也熟悉,只要你能制得住他们,养得起,这些人都是好兵。”
刘修想起了阎柔,心道这的确倒是个法子。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钱粮,天子是给了一百万石米,又让曹操做运输大队长了,可是全靠外地转运终究也不是个事,如何才能做到本地解决才是正理。看来这次到北边不光要看看边境的形势,更重要的是要找到合适的屯田地点。
一想到屯田,有件事他还是很欣慰的。在他的印象中,山西是黄土高原,遍地黄土,满眼沟壑,可走到目前为止,他看到景像却与记忆中的相差甚远。并州虽然山多、丘陵多,真正适合耕种的土地有限,但是水土流失还远没有那么严重,到处是青山绿水,沙漠非常少,只有零零星星的一点,不少地方很适合放牧,是个养马的好地方。
可惜的是,这么好的地方,现在却大部分成了匈奴人的牧马场。
山西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左控河北,右控河西、关中,背靠méng古高原,面临黄河天险,易守难攻,此前晋国雄起,楚人不敢北向,三家分晋,魏赵也一直是秦人的心腹大患,后世李渊就是从太原起家,建立了大唐帝国。中原掌握了山西,就是扼住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南下的咽喉,游牧民族一旦攻占了山西,取洛阳就易如反掌。
怎么才能把这么好的土地控制在自己手里,对刘修来说,这不仅是一个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更是一个关系到后世子孙的战略问题。
“把曹洪叫来。”刘修对郝昭说道。
郝昭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时间不长,他又急匆匆的跑回来了:“大人,曹大人和匈奴人吵起来了。”
刘修一愣,曹洪这个人向来是求财不求气,虽然小气,但很少和人发生争吵口怎么一到美稷,他倒先和匈奴人发生了冲突?(未完待续。)军营,和西河派来协助的西河长史所领的两千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匈奴人mō不清我们大汉的底细,如果让他们知道大汉已经衰弱到这个他们迟早会生变的。
根据我从安集掾史张修那儿得来的消息,单于的儿子呼征好象听到了什么风声,对张修他们很不客气,如果让他到洛阳走一圈,等他了解了洛阳的实际情况,到时候他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田晏忧心冲冲,唉声叹气。
刘修mō着下巴沉思不语口到了美稷,他不过走了半个并州,可是情况已经让他很惊心了。他从上党、太原、雁门一路走过来,还没有威觉到匈奴人有那么多,可走到了西河,再听田晏这么一说,他知道情况非常严峻。说得难听点,由此向北,与其说那几个郡还是大汉的地盘,不如说是匈奴人的地盘,匈奴人已经实际控制了那些地方。
“你们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刘修对王允和刘表、袁绍、韩遂等人说道。这四个人都是读过书的,相对来说见识要高明一些,也许能有什么启发也说不定。
王允不吭声,平静的喝着茶。刘表也不说话,但是脸sè相对来说比较沉重一些。他本来就有所担心,现在听了田晏这么一说,担忧更深一层口袁绍和韩遂低着头,各想各的心思。
刘修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王允的脸上,心里非常不高兴。王允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州别驾从事,他对这些情况不可能不熟悉,先前不提醒,现在不出声,说明他一直在考验自己,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在看他的笑话。至于刘表,他虽然是个主记,只管些文书来往,其实他还是个监军,不方便发表言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袁绍和韩遂大概也有着自己的心思,袁绍的想法应该和王允差不多,而韩遂是凉州人,他应该有所想法,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想说。
“看来大家还没有成熟的意见,那就先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想和我说再来吧。”刘修没有勉强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散了。
王允有些意外,有些诧异的看了刘修一眼正好迎上了刘修冷峻的目光,他下意识的闪了一下又示威似的看了回去,嘴角还有意无意的挑了挑,然后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袁绍和刘表先后出了门,韩遂留在最后他想了想:“大人,我有些愚见,但尚未思虑周全,请容我思量几天届时再献与大人。”
“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来一点没错。”刘修浅笑着拍了拍韩遂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担心。
韩遂心中一热,连忙再拜,又向田晏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你这几个司马,各怀鬼胎啊。”田晏呷着茶,戏谑的对刘修说道:“读书人就是心眼儿太多,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口不像我们手下那些粗汉只要一顿拳脚,全都老实了。”
刘修笑笑没说话,心道你那是简单,可是你没想想段颅在军中那么威风,到了朝堂上却差点被人玩死,刀当然不能放拳头也要硬可是光有拳头和刀是成不了事的。
“我要征兵,你看怎么合适?”刘修直截了当的说道。
“征兵你养得活吗?”田晏反问道。
“我既然敢来,当然有我的把握。”刘修不动声sè的说道:“但是,我不想再像雁门和太原那样征兵,那些人最后能不能听我的,我都搞不清。”
田晏也笑了,刘修手下有八百新征的兵,只是在他看来,这些人大概听王允的更多于听他刘修的。他揪着颌下乱糟糟的胡须,轻描淡写的说道:“这还不简单,到五原、朔方那边去征,那里没什么大的家族,不会有人和你夺权。”
“那边人口那么少,能征到兵吗?”
“哈哈哈……”田晏忍不住放声大笑,他拍着刘修的肩膀说:“那边呢,种地的百姓是不多,可是马贼多,你要是能把这些马贼给收编了,别说是五千人,就是一万人都没问题。这些马贼常年在草原上打劫,不仅劫过路的商旅,就是落单的鲜卑人他们都敢劫,骑术、武技都是没话说的,地形也熟悉,只要你能制得住他们,养得起,这些人都是好兵。”
刘修想起了阎柔,心道这的确倒是个法子。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钱粮,天子是给了一百万石米,又让曹操做运输大队长了,可是全靠外地转运终究也不是个事,如何才能做到本地解决才是正理。看来这次到北边不光要看看边境的形势,更重要的是要找到合适的屯田地点。
一想到屯田,有件事他还是很欣慰的。在他的印象中,山西是黄土高原,遍地黄土,满眼沟壑,可走到目前为止,他看到景像却与记忆中的相差甚远。并州虽然山多、丘陵多,真正适合耕种的土地有限,但是水土流失还远没有那么严重,到处是青山绿水,沙漠非常少,只有零零星星的一点,不少地方很适合放牧,是个养马的好地方。
可惜的是,这么好的地方,现在却大部分成了匈奴人的牧马场。
山西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左控河北,右控河西、关中,背靠méng古高原,面临黄河天险,易守难攻,此前晋国雄起,楚人不敢北向,三家分晋,魏赵也一直是秦人的心腹大患,后世李渊就是从太原起家,建立了大唐帝国。中原掌握了山西,就是扼住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南下的咽喉,游牧民族一旦攻占了山西,取洛阳就易如反掌。
怎么才能把这么好的土地控制在自己手里,对刘修来说,这不仅是一个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更是一个关系到后世子孙的战略问题。
“把曹洪叫来。”刘修对郝昭说道。
郝昭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时间不长,他又急匆匆的跑回来了:“大人,曹大人和匈奴人吵起来了。”
刘修一愣,曹洪这个人向来是求财不求气,虽然小气,但很少和人发生争吵口怎么一到美稷,他倒先和匈奴人发生了冲突?!。
第233章 小题大作
刘修这次到边境来,有一项任务就是代天子巡边,慰问守边的将士,既然是慰问,当然不能只是口头上的,总得来点实际的甜头。刘修一到美稷,看到将士们这么寒酸,就吩咐曹洪立刻把这些赏赐发放了下去。安集掾史张修和他手下的五十个汉军士卒当然也在其列,他们平时苦怕了,没少受那些匈奴人的白眼,现在有了赏赐,漂亮的新衣服当然要立刻穿戴起来显摆显摆,美酒当然要拿在手上让人闻闻,嘴里免不了还要得瑟几句:看见没,这就是我们汉家的美酒,比你们那酸不拉哪的玩艺儿好多了。
张修的任务就是随近保护单于,说是保护,其实就是监视,张修的胆气又有些燥,看到不顺眼的就要说,有时候还要破口大骂。单于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也见识多了汉人的嚣张,从心底里有些怕汉人,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呼征则不同,在他的记忆里,汉人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二十年前,汉人的北中郎将张奂觉得当时的单于没用,就立了右谷蠡王为单于,结果汉人的皇帝又否定了他的决定,认为他不该干涉匈奴人的内务。再后来,张奂做使匈奴中郎将,匈奴人烧了度辽将军的营门,张奂也没敢把他们怎么样。
呼征听说那个张奂就是现在汉人的太时,呼征觉得这样的一个人都能做太尉,那大汉人还有什么好怕的?所以他对张修的嚣张非常不满,经常明里暗里的发生冲突。张修一直落了下风,这次突然威风起来了,呼征心里非常不舒服。
呼征开始倒也没有想到太多,后来听手下人的说,汉人的军市有和张修他们得到的赏赐一模一样的东西卖。呼征一下子上心了,他决定去军市上买一些来臊臊张修。
他到了军市,果然看到了与张修等人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新衣,也有一样醇香的美酒,大喜过望,掏出一大把钱准备多买一些,没曾想碰了个钉子。
做生意的军吏说:不卖给匈奴人。
呼征一下火了,刀一拔,甩了脸子,怎么着,你歧视我们匈奴人?
那军吏也火了,怎么着,就不卖给你,你奈我何?
两句一吵,结果就干上了,军吏吃了些苦头。不过呼征也没跑掉,军市令曹洪带着人赶来了,一看有人闹事,一声吆喝,就把呼征给围上了。那些士卒一开始看到衣裳光鲜的呼征时就很不舒服,逮着机会当然不肯放过,不少人乘机下了黑手,很是踹了呼征几脚,把他身上的衣服也扯坏了。
呼征是单于的儿子,是未来的单于,怎么咽得下这。气,立刻让人叫来了亲卫营,反过来把曹洪等人围住了。双方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刘修和田晏赶到了,一看这个架势,刘修沉下了脸,田晏也火了,径直走到呼征面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想造反?”
呼征虽然不怕汉人,可是看到田晏多少还有些发怵,再看看脸yīn得要下雪的刘修,他也不敢再嚣张了,连忙把情况说了一遍,说军令上的人欺负他们,有好东西卖给汉人,不卖给他们匈奴人,对他们匈奴人有偏见。
田晏虽然脸上凶恶,可是心里紧张得要死。这里足足有两万多匈奴人,一旦处置不当,单于真的要反,随时可以招集起上万的骑兵,而他和刘修加起来不过两千人,来助屯的西河长史和度辽将军营都不在跟前,想通知都来不及。更重要的是,如果因此逼反了匈奴人,打乱了天子的部署,这个责任他田晏可背不起。
“德然,你看……”,田晏把目光投向了刘修,意思是说这是你的人惹出来的事,你要负责解决,要不然出了事我可不认。
刘修瞟了一眼曹洪,曹洪心虚的低下了头。这些货物都是赏赐给边军的,没有出售的计划,曹洪这肯定又是雁过拔毛,从中克扣了不少用来卖了。
不过,这个是内务,现在不是处罚曹洪的时候,呼征这么嚣张,不给他点颜sè看看怎么行。
刘修缓和了脸sè,分开人群走到呼征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又拨了一下他身上被撕破的衣服,和颜悦sè的说道:“一点误会,左贤王大人大量,就不要介意了。
我赔你一件新衣,如何?”
呼征见刘修说话和气,胆气又壮了,梗着脖子说道:“大人,这不是一件新衣的事情,我请求你把那个看不起我们匈奴人的东西交给我。我们匈奴人是你们汉人的朋友,帮你们打仗,助你们守边,你们的大皇帝每年都要谢我们许多好东西。他不把这些东西送给我也就罢了,我来买他居然还不卖,轻视我们匈奴人,这是破坏我们匈奴人和我们汉人之间友谊。如果传到你们大皇帝的耳中,恐怕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刘修皱皱眉:“你要杀他?”
呼征嘴六撇,没有回答,如果不是刘修还是他看得起的人,他都不屑跟他说话。
刘修转过头看了那个军吏一眼。军吏的脸sè有些发白,咬着嘴chún想了想,走到刘修面前,脚一软,刚准备跪下求饶,刘修脚一抬,顶住了他正准备跪下去的tuǐ。
“有事说事,不要动不动就跪。”
那军吏诧异的看了刘修一眼,眼中lù出希望的光芒,他tiǎn了tiǎn嘴chún,吭吭哧哧的解释了两句,刘修摆摆手,转过头对呼征说:“这跟他没关系,不卖给匈奴人,是我下的命令。”
呼征顿时愣住了,脱口而出:“为什么?”
“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为你们准备的。”刘修很和气的解释说,“皇帝陛下给你们匈奴人的赏赐,会有专门的使者送来,我这次带来的赏赐,该给你们匈奴人的,也全交给了你们的大单于,这军市上的所有东西,都要拿钱来买。”
“那我也来买,他为什么不卖给我?”呼征有些急了。
“你别急,等我说完。”刘修的口气越发的温和,耐心得像是一个安慰任xìng孩子的保姆:“这些东西卖给我们汉军士卒其实是半卖半送,主要是想赚些小钱,补贴一下费用,并不是真的卖给他们,其实还是赏赐。你想啊,你是大单于的儿子,又是将来的单于,怎么能和我们一个普通的士卒一样接受赏赐呢?你马上就要去洛阳,到时候得到的赏赐可要比这多得多啦。”
呼征被他绕得有点晕,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原本的问题:“可是我就是想买,不行吗?”
“当然行。”刘修郑重的点点头:“不过可不是这个价。”
“有多贵?我有钱。”呼征用力的拍拍腰包里面的金币哗哗作响。
“作生意的事,由这位曹大人作主。”刘修微微一笑:“其他的事由我作主,我说左贤王,你这件新衣被扯破了,我赔你一件,就把这件事了了吧?”
呼征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叫刘修赔衣服,很大度的挥挥手,表示算了。刘修假模假式的捧了他几句,转身走了临走时对曹洪使了个眼sè。曹洪会意,jiān笑着点了点头。
刘修刚回到大帐不久,呼征又气急败坏的赶来了,他怒不可遏的对刘修说,那个曹大人就是个jiān商他卖给我的价钱是给其他人的一百倍他把我当傻子呢。你要给我做主,要不然我跟你们没完,你要是不解决,我到你们大皇帝面前告状去。
刘修这时没了好脸sè,他冷冰冰的对呼征说,做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你嫌贵,不买就是了,干嘛要这么说话,还要威胁我?你当我是吓大的?
呼征一愣,他原本以为刘修还会和刚才一样客客气气的和他说话把曹洪叫过来骂一顿,向他赔礼道歉呢没想到刘修比曹洪还要横。他登时大怒,拂袖而去。
田晏吓了一跳,连忙对刘修说:“德然,你何必故意戏弄他,明了是一件小事,闹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修眉毛一挑,戾气十足:“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得大一点,敲山震虎,看看这些匈奴人现刁是S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田晏又好气又好笑:“这些蛮夷脑子简单得很,他们不会想那么汽一看我们这里人少,他们说不定就会起兵叛乱,就算把我们都杀了,到时候朝廷如果能派大军来,他们再投降就是了。如果不能派大军……田晏顿了顿,脸sè非常难看,“那匈奴人可就真的造反了。”
“你放心,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自有办法摆平。”刘修不动声sè的笑笑,示意田晏不要jī动。田晏见他xiōng有成竹,倒有些搞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些什么龘药龘。不过想想刘修在洛阳搞出来的那些事,觉得他也不是那种胡闹的人,便打定主意冷眼旁观,看看刘修怎么整治匈奴人。如果他能把匈奴人摆平了,对现在北疆的情况还真是有非常大的帮助。
刘修叫过刘表吩咐道,你去一趟单于大帐,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请他和他们王庭的大巫师立刻赶过来。
单于正在王帐里听呼征的控诉,他虽然没有像呼征那样怒形于sè,但是也非常不高兴。刘修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呼征面子,还纵容手下的军吏戏弄呼征,这等于是藐视整个匈奴人。不错,汉人是曾经强大过,可是现在是在美稷,这里是匈奴人的地盘,匈奴人的实力远远大于汉人。汉人要想对付鲜卑人,要想对付羌人,能够依靠的力量就是匈奴人和乌桓人,乌桓人主要在幽州,并州要靠匈奴人。刘修到并州来,怎么可以这么无视匈奴人的尊严。就在单于考虑着如何让刘修看看他的厉害的时候,刘表来了,听完了刘表的传达,单于既有些茫然,又不敢掉以轻心。匈奴人和汉人一样,崇拜天地、祖先和鬼神,认为人死了之后会到另外一个世界,行事要遵从天意,如果违逆了天意就会招来灾祸。与汉人认为天人感应,上苍以灾异或者祥瑞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意愿不一样的是,他们认为单于虽然也是上天之子,却没有和天神沟通的能力只有大巫师才能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匈奴人几乎每一个部落都有巫师,王庭也有王庭的大巫师,在某种意义上大巫师的权力甚至还要比单于更大。大巫师一般不管小事,除了出征之外,大巫师只有对关乎匈奴人命运的重大事件才会给予指点,刘修不仅要见他,还要见他们的大巫师,莫非确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究竟什么事?”单于有些心神不安的问刘表道。
刘表也不知道他接受刘修的命令来见单于的时候,还觉得这太唐突了。刘修是长水校尉不假,可是他无权支使匈奴单于,从品秩上说,匈奴单于相当于王侯,要比刘修高上很多应该是刘修来见单于才对。单于听到这句话,会不会把他轰出去?
可是单于不仅没有把他轰出去,还很客气的向他询问究竟有什么事,这就让刘表有些搞不懂了。他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大人说了,这件事只能和单于当面说。”
单于一听这话,心里更没底了,一面请刘修稍候,一面派人去请大巫师。他要先问问大巫师最近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启示,怎么连汉人都知道了,他却还méng在鼓里。
大巫师是个老得看不出年纪的老太婆,满脸沟壑,头上载着用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牙齿编成的头饰身上披着一件由各sè羽毛织成的衣服让人眼花缭乱。瘦得一把骨头,但是精神很不错,两只眼睛更是寒光四射,她拄着一根看不清本sè的拐杖,腰虽然哈着,可是散发出的那股威风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没有接到上天什么启示,我也不相信一个汉人能够知道什么与我们匈奴人有关的天意。”大巫师冷冰冰的说道,她恶狠狠的盯着刘表盯得刘表心时一阵阵的发毛,凛然心惊。
“那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单于小心翼翼的问道,唯恐惹怒大巫师。
“不去!”大巫师昂起了头,尖细的嗓声刺得人耳膜疼,她盯着呼征说道:“你是未来的单于你所受到的耻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干净。”
呼征吓了一跳把目光投向单于。单于犹豫不已,要和汉人开战,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现在是有实力把刘修和田晏全给杀了,可是接下来呢?
单于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客客气气的对刘表说道:“请你转告刘大人,我不能去拜见他。如果真有什么事,那请大人屈尊前来,我一定用最隆重的礼节来款待他。”
刘表被大巫师的话吓得一身冷汗,见草于没有立刻发兵,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应了,告辞出帐,飞报刘修。刘修听了之后,也不生气,对刘表说,好啦,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刘表一头雾水,不知道刘修在搞什么鬼,只得走了。
大帐外却是一片紧张的气氛,很多人都知道了军市上发生的事,有叫好的,也有担心的,毕竟匈奴的实力远远超过汉人,如果发生冲突,大家可能都会没命。刘表一出帐就被袁绍的人请了去。作为洛阳士人中的领头羊,袁绍早就认识刘表这个山阳八顾之一的名士,一见面,袁绍就直截了当的问刘表:“大人准备怎么办?”
刘表扫了一眼,见王允和陈谌都在座,而且袁绍还穿着铁甲,知道他们心里都很紧张,生怕一发不可收拾。可是他也不知道刘修在搞什么鬼,面对袁绍等人焦急的询问,他只能摇头。
“大人太年轻了。”王允轻声说道。他非常生气,一路上刘修对他一直很客气,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没想到一到美稷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刘表又说匈奴人的大巫师要呼征用鲜血来洗涮耻辱,更觉得心惊肉跳。他对匈奴人太熟悉了,大巫师的话可比皇帝的诌书还要顶用啊。
怎么这么倒霉,shì奉了几个刺史,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一个愣头青,以前觉得董卓就算粗鲁的了,没想到刘修比他还缺心眼。他从卢植和段颖那儿都学了些什么啊?
刘修死了无所谓,朝廷会再派一个并州刺史来。可是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这些人都跑不掉,很可能死在匈奴人的手里,就算逃出去,到时候也免不了被朝廷降罪,自己的仕途又要受到影响。
王允又恨又气,眼睛也有些发红,就像一座沉默的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陈谌虽然表现得很沉着,可是他有些散乱的眼神表明他现在也已经百度贴吧首发]六神无主了,只有袁绍不动声sè,抚着刀环在帐内走来走去,他手下的亲卫在大帐外沉默的tǐng立着,就像一根根松树。
“你们不要急。”袁绍站定了身子,摆摆手,示意王允他们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刘大人也许真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他到洛阳才一年多,就做了这么多事,我看他不会是一时冲动。”
“洛阳的事算什么事?”王允不屑一顾的一挥衣袖,大声说道:“那不过是一些小聪明罢了。现在敌我悬殊,一旦发生冲突,我们能冲得出去吗?”
袁绍扫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子师,这件事本来就是意外,匈奴人也不是预先有什么准备,你觉得他们敢轻易的进攻我们?”
王允眉头一皱,若有所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笑容非常不自容。
袁绍接着说道:“这件事是我们主动挑起来的,我认为匈奴人反而会以为我们是有谋在先,他们应该比我们更紧张才对,只要我们不进一步的去刺jī他,他应该不敢主动进攻我们。”他指了指帐外肃立的将士:“你觉得匈奴人有我们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吗?如果是仓促应战,仅凭他身边的战士,他有足够的把握战胜我们吗?”
王允眼神一亮,连连点头,看向袁绍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袁绍看在眼里,也不作声,只是微微一笑。
刘表将他们的目光交流看在眼里,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看了一眼,笑道:“本初,你在军旅之中也是手不释卷啊,居然在看段太尉的《东羌战记》。”
袁绍身子一动,这才想起刚才摊在案上的书还没有收起来,不免有些尴尬。刘修等人拜段颖为师学习兵法,他拉不下面子去听课,又想从段颖那儿学些东西,正好刘修为段颖印行了记载段颖平东羌事迹的《东羌战记》,他便买了一本放在身边随时翻阅,既当消遣,又当学习,没想到被刘表看到了。
“闲来翻翻,以解旅途烦闷。”袁绍平静的说道。
刘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刘修把郝昭支了出去,只留下了王稚。
“道长,有把握对付那个什么老巫婆吗?”刘修坐在行军chuáng上,神情轻松,根本看不出刚惹出了泼天大祸的样子。当年他为了了解鲜卑人写过《东胡志》,匈奴人虽然不是东胡,但实际上各种习俗也非常相近,神权高于王权,最关键的人不是单于,而是大巫师,这个道理他早就懂,那次就是摆平了火狐,才顺利的摆平了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现在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相信匈奴人的大巫师能比拥有青牛角的火狐更厉害。
“大人要我怎么做?”王稚若无其事的问道:“杀了她,还是……”
“要是听话,那当然不用动粗,如果不能让她听话,那就把她干掉。”刘修轻描淡写的说道,神情轻松得不像是要做一件足以影响匈奴人命运的大事,而只是杀只鸡一样。“我想以你的道术,要让人看不出破绽应该没问题吧。”
王稚笑笑:“我先去试试看,就算不成也没关系,大人身怀重宝,还怕治服不了一个蛮夷的巫婆?”
“呵呵呵……”刘修有些得意的笑了。卢氏看过指环里的道术,对那些飘来飘去的武侠片深信不疑,估计也跟王稚透lù了一些。王稚这段时间虽然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是他平时很淡漠的眼神一接触到他手上的指环便会变得很热烈,这一点逃不过他的眼神。
他mō了mō指环,淡淡的说道:“总不能什么事都要我去办吧。”
王稚脸sè一紧,连忙躬身道:“唔,请大人静候佳音。”(未完待续!。
第234章 神谴
第234章神谴
王稚走了出去,刘修把张飞和郝昭叫了进来,准备和他们闲聊一阵。张飞比郝昭略大几岁,非常照顾郝昭,两人随侍在刘修左右,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进帐,张飞就笑了,对刘修说:“先生,伯道刚才还担心呢,他说这儿匈奴人太多了,真要打起来,我们可能要吃亏。”
郝昭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转身从火塘上提下了一只铜壶给刘修倒了一杯酒。刘修捂着热乎乎的酒杯,看看郝昭,随口问道:“翼德跟你怎么说的,他是不是又在吹牛了?”
郝昭吭吭哧哧的摇摇头:“翼德兄没有吹牛,他只是对大人有信心罢了。”
刘修笑笑,没有吭声。上次他准备回洛阳大杀四方,提前把张飞留在了涿郡,后来又把许禇赶回了谯郡老家,独闯曹府,后来张飞等人知道详情之后,都吓得不轻,直到刘修平安无事的从洛阳狱里走了出来,一点油皮都没伤,反而又升了官,他们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搞明白刘修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们对刘修的决定再也不怀疑了。
张飞相信刘修做什么事都不可能是一点把握也没有,肯定是谋定而后动。不得不说,他这种信任有些盲目,但刘修现在很需要有人这么盲目的信任他,要不然他还拿什么和袁绍他们斗。
“那你自己觉得呢?”刘修呷了一口酒,温热的酒液顺着咽喉流过胸腹,暖洋洋的散了开来,在这寒冬腊月里真是一种享受。帐门关得紧紧的,但是他能听到外面越来越紧的北风,大概又要下雪了。
“以有心对无心,我们至少没有落下风。”郝昭拿起火钳拨了拨火塘中的木炭,红红的火光照亮了他有些稚嫩的脸庞:“匈奴人崇尚蛮力,但是信巫神,不喜欢自己动脑子,和这样的人对阵,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他的话看似平静,但刘修还是从中听出了不安的成份。他笑笑,没有解释。郝昭见了,更相信张飞说的话,刘修肯定是有备而来,绝不是看起来那么冲动。
天可怜见,刘修想震震匈奴人的心思是早就有的,但是拿这件事发挥却是临时起意,他开始只是想打击一下匈奴人,特别是呼征这样的少壮派的气焰,并没有想好怎么对付他们。事情发生之后,他才临时决定试探一下单于的心态。让刘表去召单于和大巫师来见他,就是想看看单于有没有和他兵戎相见的勇气。如果单于真的有动武的念头,他也只能自己找个台阶下台,先把眼前的事情混过去再说。
然而刘表的回报让他非常意外,大巫师要求呼征以鲜血洗却耻辱,可是单于虽然不敢违抗,却没有立即发兵,这让他发现了其中可利用的机会。单于老了,他对汉人有着本能的敬畏,他不是最危险的,而大巫师才是最危险的人。
这勾起了刘修辽西之行的记忆,他意识到,自己在洛阳的时间太长了,忽略了汉人和草原民族之间的细微差别。汉人是神权和王权合一的,笼络住了天子,就是把握住了一切,而草原民族的神权是凌驾于王权之上的,真正说了算的是大巫师,而不是单于。
除掉这个扬言要用鲜血洗却耻辱的大巫师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王稚是天师道的高手,他的道术在天师道中仅弱于嗣师夫人卢氏,和王英等人不相上下,由他出手对付大巫师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就算不成功,他也能全身而退,不会被匈奴人抓住把柄。真要是败露了,他也不怕,凭他手中的指环,什么样的巫术都是小菜一碟。
他的道术境界虽然不算非常高深,可是要论装神弄鬼,他现在几乎是天下无敌。
“你们早点休息吧,今天赶了一天路,都累了。”
飞和郝昭同时应了一声,郝昭给刘修放好了被褥,退了出去。刘修坐在火塘边,又细细推演了一番,分析了一下可能出现的情况。他没有上床休息,只是脱了外衣,在帐内练走了拳,舒展舒展身体,做好万一王稚失手就亲自出马的准备。
随着他在帐内的走动,拳脚挥动时带起的风声扰得火塘中的火苗摇晃不停,将他的身影投到帐逢上,扭动着,摇摆着,似静似动,形如妖魅。不知是因为郝昭出去之前添了炭,还是他的走动让空气流通得更快,火塘中的火似乎更旺了一些,舔着铜壶的底,发出吱吱的声音。
帐门一动,王稚闪了进来,拂了拂肩上的雪,很自然的坐在火塘边,取过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悠得自得的品着,扫了一眼还在行拳的刘修,忽然有些诧异的问道:“大人,你是火质?”
“什么火质?”刘修停住了拳势,莫名其妙的问道。
“天有五行,地有五行,人也有五行。”王稚很无语,刘修身拥三件神器,可是却一直不肯相信道术,连五行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他细心的解释说,人的体质也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质,也有不同的性格。普通人可能不太在意,但是对于修习道术的人来说,分清自己所属的五行非常重要,只有选择了与自己体质五行相同的道术,他的进展才会快,如果选择不当,轻则若练无果,重由越练越差。
“你怎么知道我的火质?”
“你练拳的时候,火变得更旺。”王稚指了指火塘中的火苗,“因为你练拳的时候气息外放,和火塘中的火气产生感应,相得益彰,你看现在是不是没有刚才那么亮了。”
刘修将信将疑,没什么兴趣和他扯这些玄乎的东西,立即问他行动的结果。
王稚淡淡一笑,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只丝帕,丝帕上有一些黑色的膏状物。“那个老巫婆没什么本事,我只用了三成功力的摧心咒,她就死了。”他捡起一只木片,挑了一丝膏状物送到火上烤了烤,一股奇怪的香味立刻散发开来,刘修忽然觉得有些头晕,连忙捂住了鼻子。
“这就是她装神弄鬼时混在火里的药物。”王稚微微一笑,将丝帕收了起来。“不过这类药物对心神的伤害非常大,她早就油尽灯枯了。就算我不出手,她最多也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
听得王稚得手,刘修松了一口气:“没人发现你吧?”
“大人放心,我的匿隐术虽然不如骆师兄,对付这些人却还是足够了。”王稚泰然自若的说道:“正好外面又在下雪,等他们发现,早就找不到我的踪迹了。”他笑笑,带着几分得意:“他们一定会以为这是上苍的惩罚。”
“哈哈哈……”刘修也笑了起来,他兴致勃勃的问道:“你刚才说的匿隐术是什么道术?”
王稚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来,指着身后的一个地方说道:“大人站在那里不要动,目光看着这里,不要挪开。”
刘修点点头。只见王稚身子一晃,忽然消失了。他吃了一惊,眼光一转,却发现王稚根本没有消失,只是蜷着身子,缩成一团,紧贴在帐壁上。
“我说了,大人的目光不要挪开,一挪就不灵了。”王稚笑着,刚要舒展身体站起来,刘修却拦住了他,“你不要动。”
王稚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只好原样缩在那里不动。刘修慢慢转动自己的目光,发现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王稚刚才指定的那个位置的时候,王稚果然又在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他把目光挪开一点,王稚就无所遁形,可是只要看着那个位置,明知王稚就在那里,但就是看不到他的人影。
他隐约有些明白了,却装作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向王稚请教。
王稚简单的解释了几句。他说,匿隐术其实和符术一样,都是通过人的眼睛来施术,让对方产生错觉,在施术之前,最重要的就是判定对方的视线会落在什么地方,同时还要判断对方下一步可能会看向什么地方,提前选择好隐身的位置,这样就能保证对方一直看不到自己。
刘修心知肚明,其实这是使用了人眼的盲点,只是他们这些经过长期训练的人动作远比普通人快,所以显得十分神奇。只是这种所谓的匿隐术只能针对一个人施术,如果有两个人,他是不可能做到同时消失在两个人的盲点之中的,在公众面前就更没有施展的可能了。
“道长的道术果然高明。”刘修一点诚意也没有的赞了一句。王稚苦笑了一声,他知道刘修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至于是什么原因,他却不知道。刘修手上有那只藏了无数道术的指环,看不上匿隐术也不奇怪。
“大人,你练的五行术是猴形,猴在五行中属心,心对火,可是如果不配合意马,你这火形终究不完备啊。”
刘修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心猿意马?”
王稚郑重的点点头:“心猿不定,意马不收,终究还是限在有的境界,难以体会无的妙用。老子说,有以观其徼,无以观其妙。静为燥君,重为轻根,不静则失君,不重则失根。”
刘修无语,怎么越说越玄乎了?这老道和后世的老道不一样,后世的老道是骗别人,这个老道是自己深信不疑。
……
呼征赤条条的躺在厚实的虎皮褥子上,一手揽着一个丰腴的女人,出神的看着帐顶。他非常不高兴,自己对刘修那么客气,那么尊敬,他倒好,不仅没有给他点特别的好处,反而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下不了台。一想到今天在军市遇到的那些事,他就觉得非常恼火,恨不得现在就召集人把,把刘修的大帐给围了,砍下他的脑袋示众,然后抢了他带的那些财物。
可惜,我现在还不是单于,要不然今天一定要他好看。
呼征郁闷的叹了口气。单于老了,没有匈奴人的血性了,被人这么侮辱,连大巫师都发怒了,他居然还不敢发作。由这样的人领导匈奴人,匈奴人怎么会不越混越差呢。
呼征是个有心计的人,他从来来往往的商人口中听说了不少汉人的事,知道现在的汉人不是以前那个强大的王朝了,他们内部发生了很多的事,他们的大皇帝杀了很多有用的人,只是他不知道汉人现在究竟衰落到了什么地步。
每次他向单于提起这些意思,单于总是教训他,你知道什么,你只看到美稷的这千把兵,你只看到并州北部的这些汉人,可是你知道并州在大汉算什么?这片土地在我们匈奴人看来是天堂,可是在大汉人的眼里,这只是不起眼的一块地方罢了。我们匈奴人有五六十万人,最强大的时候有百万人,可是你知道过了太行山的冀州有多少人?冀州一个州的人口就比我们所有的匈奴人加起来还要多。
呼征知道,单于从心底里怕汉人,他从记事起,就听祖母抱在怀里说汉人大破北庭的故事,因此对窦家的子孙十分敬畏,窦统做雁门太守的时候,他从来不敢和窦统有什么冲突。可是他忘了,窦家现在已经成了大汉的叛逆,窦统先是投奔匈奴人,现在更是投奔了鲜卑人。
呼征相信汉人已经不如从前了,但是他不知道汉人究竟衰落到了什么地步,特别是十年前汉人把东羌人灭掉的事情让他吃不准,看起来似乎汉人就和一头日见瘦弱的骆驼一样,虽然不如从前,但是比匈奴人这匹骏马还是要大很多。
呼征向那些从洛阳回来的兄弟打听过,但是那些兄弟在洛阳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不知道该看些什么,他们的嘴里只有洛阳的雄伟,只有汉人女子的美貌,只有汉人皇帝的奢侈,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呼征看不起他们,他决定亲自去洛阳看一看,所以主动要求到洛阳去做侍子。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需要到洛阳去做人质的,他的母亲,单于的阏氏就苦口婆心的对他说,单于年纪也大了,虽然身体还好,但又有谁说得准哪一天上苍就要让他回去呢。如果他走了,你却在洛阳,别人做了单于怎么办?
呼征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危险,右贤王羌渠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对手,羌渠以为他和张修暗中的交往能瞒得住所有人,其实他早就知道,他只是不说而已。按照匈奴人的继承顺序,他这个左贤王抢在羌渠前面,只要他不死,羌渠就没有任何机会。
但是他相信,单于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身体那么好,再撑几年肯定没有问题,他要想到洛阳去看看汉人的虚实,就应该尽快去,去得越迟,风险越大。
那现在要不要和刘修分个输赢呢?呼征拿捏不定。虽然大巫师说要用鲜血来洗涮耻辱,不过他知道,那只是大巫师接受了阏氏的礼物后给他机会的说法,他如果不出兵,大巫师自然还会有其他的说法。打与不打,主动权不在大巫师,而在他。而他却一时下不了决心。他是一直想着与汉人决裂,可是机会真的摆在了面前的时候,他又有些犹豫了。
“左贤王,大事不好。”亲卫百夫长哈图闯了进来,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呼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扯过虎皮盖在身上,同时盖住了两个女人**的身体,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事?”
“大……大巫师……归天了。”
呼征一愣,紧跟着一跃而起:“你说什么?”
“大巫师归天了。”哈图欲言又止,目光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呼征随即意识到,大巫师可能不仅仅是归天这么简单。他盯着哈图,张嘴想问,却又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慌,生怕问出一个他接受不了的结果。
“大巫师……”哈图的声音越来越低:“遭了神谴。”
呼征的脑子“嗡”的一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一松,裹在身上的虎皮掉在地上,他的声音沙哑,就像是被用钝刀子割过一样:“神谴?”
哈图木然的点了点头,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滴在火苗上,烧得旺旺的木头突然跳出了一个火花,“啪”的一声炸开。
……
单于面色煞白,端详着大巫师的尸身,虽然嘴角的血迹已经被擦掉了,但是死前的痛苦还清晰的保留在大巫师的脸上。单于觉得手脚有些发麻,他正在大帐里和阏氏商量该怎么解决白天和汉人发生的冲突,是态度强硬一点还是让一步,阏氏说,大巫师都说了,你还犹豫什么,必须让汉人给呼征道歉,呼征以后会是匈奴人的大单于,如果这么被汉人侮辱了,以后还怎么统领部众。
单于很犹豫,他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大,但是大巫师的话他又不敢违背。他已经下令调集周边的兵马,如果汉人不让步,他只有和汉人刀兵相见了。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急报,大巫师在接神的时候,突然口吐鲜血暴毙了。
单于吓了一跳,没有太多考虑,立刻带着人赶了过来。他仔细的询问了负责保护大巫师的人,他们都赌咒发誓说没有任何人接近大巫师,大巫师接神的时候,大帐里肯定只有她一个人,保护她的人都不敢接近,生怕干扰了她与神灵的交流。
单于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心跳得厉害,一声声如同战鼓一般。神谴?这两个字在第一时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就在一个时辰前,汉人来召他和大巫师去见,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们商量。大巫师一口拒绝,并声称只有鲜血才能洗涮汉人加予他们的耻辱。可是话音还在耳边,大巫师就遭了神谴,除了违背了天意,还有什么解释?
一直对大巫师深信不疑的阏氏也呆住了,手足无措,再也没有刚才的灵牙利齿。单于派人去通知呼征,时间不长,呼征赶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得出来,他也被大巫师遭到神谴的事情吓呆了。
呼征再一次询问了护卫大巫师的人,同样也没有找到任何他杀的嫌疑在,而且大巫师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身上的羽衣都一丝不乱,的确也不像是被人害死的样子。
“怎么办?”单于父子异口同声的问对方。
“这件……不能宣扬出去。”呼征抢先冷静下来,他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示意哈图将这些护卫大巫师的人全部围起来,然后把单于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大巫师遭神谴,会让人以为是单于失德,到时候其他部落会起异心的。”
单于也想到了这一层,大巫师非正常死亡,不仅意味着天神降罪于大巫师,更重要的是单于的合法性会受到质疑。
“我们就说……她是得到了天神的召唤,正常归天了。”呼征一旦找到了思路,脑子立刻变得清醒起来,他不假思索的说道:“把这些人全部杀掉殉葬,然后选出下一任大巫师。”
单于一阵阵的冷汗直流,他看着面目狰狞的呼征,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他迟疑了半晌,才稳住了心神,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指定一个大巫师,能得到上天的保佑吗?如果她根本不能和天神沟通,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呼征一阵心悸,后悔莫迭,他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大巫师是遭了神谴,是天神震怒,如果不能安慰神灵,弥补过失,那再选一个大巫师又有什么用?而且大巫师应该由上一任大巫师归天之前指定,现在却由自己来指定,这是自己代替了天神的位置,是冒犯上苍的举动,天神会饶了他?
可是,如果不立即选一个大巫师出来,那又怎么隐瞒大巫师遭神谴的事情?其他部落的巫师肯定要质疑大巫师的死因。到了那时候,他们再想挽回,可就没有机会了。
“单于,我们只能这么做,要不然其他四姓都会怀疑我们的。失去了天神的眷顾,我们还怎么保住单于的位置?眼下只有把事情先瞒住,然后想办法祠神,求得天神的原谅。”
“汉人那边怎么办?”单于的声音越来越冷。
——————
周一,月底,双更求票!推荐票,月票,统统都要!
……
第234章神谴
第234章神谴,到网址
第235章 名士**
第235章名士
“大人,匈奴人正在召集兵马。”刘表有些慌乱的闯了进来,扶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气。
刘修皱着眉,捏着棋子的手在空中停了半晌,最后还是缩了回去,很不满的对坐在对面的韩遂说道:“我说文约,下次得让三子……不,我看五子才行。”
韩遂强忍着笑,一边收拾棋盘,一边淡淡的说道:“大人,你这棋力……”他摇摇头,表示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刘修的棋力不是一般的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刘修想赢想得辛苦,他是想输想得辛苦,不管怎么努力,刘修似乎都赢不了。
“景升,你刚才说什么?”刘修端起案上的酒杯,瞟了一眼大喘气的刘表。
刘表见他们这么镇静,根本没把他说的情况当回事,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他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摆,袁绍笑眯眯的从后面走了进来,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景升,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刘表咧了咧嘴,瞅了瞅袁绍,反唇相讥:“你不也是急着来告诉大人匈奴人聚集的事?”
袁绍有些尴尬,大步走到刘修面前,却没有说匈奴人,而是看了一眼韩遂正在收的棋枰,搓了搓手:“文约,我们手谈一局?”
韩遂用眼神向刘修请示了一下,刘修起身让开:“本初,好好教训他一下,杀他个落花流水,免得他整天以为他是长水营第一国手。”
袁绍哈哈一笑,也不谦让,脱了鞋,就坐在刘修刚才的位置上,一本正经的和韩遂摆开阵势厮杀。刘表也坐了过来一起观战,不时的点评两句。
刘修下围棋水平非常差,可是他看人的本事很强。韩遂一大早就来了,没和他说匈奴人的事,却和他下棋,袁绍现在也一个样,明明是知道匈奴人正在召集兵马,却不肯露出紧张的心情,非要装得一副很淡定的样子,摆出名士的派头。
这种事他知道得太多了,淝水之战胜利的消息传到的时候,谢安也这么装过,眼下看着大汉国的三个大名士也在装,他要不是还有点城府,只怕已经笑翻了。
匈奴人在向这边集中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单于第一时间给他打了招呼,说是正月要到了,匈奴人赶过来进行正月的聚会。他没有提大巫师的事,但是刘修从那个使者躲闪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们内心的慌乱。匈奴人不提,刘修也不吭声,大家一起装糊涂。在他看来,大巫师死了,只怕匈奴人内部的事情都处理不过来,只要单于的脑袋没被门夹过,这个时候他是不会主动来找麻烦的。
真要找麻烦,他应该速战速决,以美稷王庭现有的人马就足以解决刘修和田晏。既然他现在没动静,那就说明他根本不敢动,否则就是贻误战机。游牧民族最擅长的就是抓战机,他们不会放着这么明显的机会不用,偏要给田晏和他留出准备的时间的。
袁绍他们心里没底,赶上门来探听消息,却不肯直说,非要比一比各自的风度,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一起装吧,看谁装得过谁。他留神细看,三个人中韩遂的城府最差,但是韩遂刚才已经和他手谈过一局,从他的神情中多少知道了一点,所以现在显得最轻松,而他的轻松也明白的表现在脸上。袁绍最平静,看不出他是不是紧张,但是从他身上一件不差的甲胄可以看得出来,他手下的士卒大概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相对而言,刘表的表现最差。刘表在刘修身边有几个月了,这个人有城府,也有心计,但是他计缓,就是想什么事都慢一拍,你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想出好办法,但是你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他肯定是最差的。
当然这个最差是相对于袁绍、韩遂这样的人,相对于普通人来说,他还是非常出色的,发毕竟不是什么事都需要急智的,需要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的时候更多。
田晏踩着沉重的脚步声,大步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一边磕掉脚上的雪泥,一边扫了一眼帐内的情况,见四个人凑在一起下棋,不禁笑了一声:“德然,你好心境啊。”
“怎么了,有什么事?”刘修随口应了一声。郝昭赶过来给田晏递上一杯酒。田晏接杯在手,呷了一口,走到棋盘前扫了一眼,随即把目光挪了开去,冲着刘修使了个眼色。刘修会意的走到一旁。
“匈奴人的大巫师突然死了,听张修说,死得不正常。匈奴人有些鬼鬼祟祟的。”田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盯着刘修说道:“单于派人对我说,他已经发出召集各部进行正月聚会的命令,近期内各部匈奴人都会赶来,请我不要误会。”
“我也接到消息了。”
“那你觉得会不会有事?”
“能有什么事?”刘修嘴一歪,不以为然的说道:“你的人,我的人,西河长史再加上度辽将军营,我们这里有近万人,匈奴人敢动吗?”。
田晏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可是我现在不方便把他们都调过来,万一出事,仅凭我手下那点人,保不住你的周全。”
“你不用保护我,我马上就准备走了。”刘修笑道:“雪一停,我就继续北上。”
“北上?”
“我这次来是查看边防,代天子慰问边疆的战士的,哪能总呆在这里。”刘修道,“我要在正月末之前把并州北疆走一趟,时间很紧,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田晏略作思索,也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不在,我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刘修沉吟了片刻:“大巫师对匈奴人很重要吗?”。
“那还用说?”田晏不假思索的说道:“不管是羌人也好,匈奴人也好,他们比我们汉人更相信天命。如果单于实力非常强大的时候,也许不用担心那么多,可是现在匈奴人内部派系林立,单于的实并不足以控制整个部落,当然要靠天命来撑着。”
刘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个问题他在问田晏之前已经问过王允,答案是一样的,这样他就放心了,只要能搞定大巫师,匈奴人就翻不了天。
一天后,雪后天霁,河谷之间白茫茫的一片,一只只帐篷如同一朵朵鲜艳的花,盛开在洁白的雪地上。刘修拔营起行,带着长水营离开了美稷,沿着湳水北上。在美稷的这几天,他天天和袁绍等人下棋吹牛,王允却没闲着,他准备了许多雪橇,现在北方正是寒冬季节,到处都是厚厚的雪,有的地方连河都冻上了,拉车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可是用雪橇就轻松多了。
两天后,刘修到达度辽将军营的驻地曼柏。上任度辽将军桥玄离职之后,度辽将军任一直空着,现在由长史代行职务。长史不过是六百石的官,和刘修差一大截,再加上刘修又是天子的亲信,照这架势,说不准就是下一任度辽将军,或者像张奂那样全面负责并州的军事,长史当然不敢怠慢,把刘修迎进城去,热情招待。
刘修照例向度辽将军营的将士们传达了天子的慰问,发放了赏赐,这次刘修特地关照曹洪,这些赏赐本来就不多,边疆的将士不容易,你就不要揩油了,免得伤了将士们的心。曹洪唯唯喏喏的应了,按照既定的数目发放了下去。
晚饭后,刘修正在帐中和张飞、郝昭闲聊,王稚带着一身寒气,掀开帐门走了进来。郝昭连忙起身准备给他倒酒,他摆了摆手,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杯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刘修一眼。刘修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嘴角挑起一丝得意的笑。
……
站在大巫师的尸体前,单于觉得太阳穴一阵阵的猛跳,手脚也有些发麻,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他瞪着同样吓傻了的呼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还想再冒犯天神一次吗?”。
呼征汗流浃背,虽然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可是还是觉得浑身冰凉。这个由他代替天神选出来的大巫师连第一次在诸部落的头领面前露面都没来得及,就在一次请神时再次暴毙,和上一任大巫师的死状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守护大巫师的人异口同声的说,他们听到了大巫师死之前的惨叫声,那是一个奇怪的口音,从来没有听到过。口音虽然奇怪,但是其中的意思却非常明白,天神对他们的冒犯非常生气,再次降下神谴,处死了这个根本就是来路不正的大巫师。
护卫的人一口咬定,那是大巫师请神之后,神借着大巫师的嘴发出的神启,是神的意旨。
呼征不敢再有任何妄想,借他两胆子,他也不敢再试一次,这次是他选的大巫师死,下次说不准就轮到他了。
单于暴跳如雷,大巫师死了,即将来临的正月大会上,他怎么向其他的部落交待?没有一个能够与天神进行沟通的大巫师来传达神的旨意,他这个单于的位置还坐得稳吗?他已经冒犯了天神,而且是两次,现在还能不能求得天神的原谅,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在他看来,整个天都快要塌下来了。
而这一次,都是因为呼征。呼征惹怒了汉人,汉人不愿意把从天神处得到的消息转告给他们,非要他和大巫师去请。上个大巫师不肯去求,反而口出狂言,所以她遭了天谴,这任大巫师来路不正,更是连说话的机会就没有就死于非命。
汉人!单于突然想起了刘修要他和大巫师一起去见他的事情。他不敢怠慢,立刻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带着亲卫营冲出了美稷王庭,借着雪地反映的月光,顶着刺骨的寒风向北追去。
……
刘修靠在辎重雪橇上,掰下一块**的面饼塞到嘴里,慢慢的嚼着。这面饼没有发酵,又冷又干,口感非常差。才两天,他的嘴里就吃出了泡,连喝水都非常难受。郝昭见他每咽一口都有些费劲,就想烧些热水,帮他煮点好吃的。刘修拒绝了,他甚至不让郝昭烧水给他煮一下面饼。
他坚持要和所有的士卒以及随军的民伕一样。
这并不是崇高,刘修现在也非常想立起帐篷,升起火,烫上一壶酒,烤上一只羊,舒舒服服的休息一下,哪怕是停上一天两天的,也没人敢呲牙,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这么做,他以后就别指望士兵们为他卖命了。
段颎是名将,为什么能成为名将?不仅仅是他用兵有一套,最重要的是士兵们相信他,愿意为他效力。为什么士兵相信他,愿意为他效死力?因为段颎爱兵如子,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士兵们受了伤,他亲自为他们包扎伤口,照料他们,在边疆十余年,他和士兵睡一样的地铺,吃一样的饭,所以他指挥起来,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将士们也一往无前。
名将容易当吗?不容易。自古能称为名将的,这一点是基本要求,像霍去病那样的毕竟是异类。他横扫漠北,其实是有汉武帝的强大支持在背后,他率领的都是汉军中的精锐,配备了汉军中最好的武器,所以才成就了他的赫赫威名。
刘修的肩上有太重的担子,不管是从民族的高度,还是从家族的高度,他都不能掉以轻心,如果和士卒同甘共苦这一点都不能做到,他又凭什么争霸天下?
可是……这饼还真是难吃啊。刘修叹了一口气,郝昭手中接过酒壶喝了一小口。冰凉的酒水将口腔冻得有些麻木,滑下咽喉的时候,就象一坨冰滑了下去。
“大人……”郝昭又要劝说,刘修坚决的摇了摇头,把徐晃叫了过来,“请王别驾来一趟。”
王允很快来了,他看了一眼刘修手中的面饼,眼皮颤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酒壶递了过去。刘修接在手中一摸,酒壶是热的。
“我一直放在怀里的。”王允面无表情的说道,“北疆我常来,这是和边卒们学的,喝冷酒对身体不好。”
刘修怔了一下,自我解嘲的一笑,拔出壶塞喝了一口,又用袖子抹了一下壶嘴,这才还给王允。王允有些诧异,他对刘修刚才这个小动作表露出来的意识非常高兴。他在把酒壶递出去之前,就在考虑接过来之后是当着刘修的面擦一下,还是等到了刘修看不到的地方再擦,没想到刘修自己主动擦了。
“晋阳曲?”
“不是,是兹氏的土酒。”王允难得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是用原公水酿的,味道非常醇正。我在洛阳喝过各地的美酒,觉得还是这个酒好。”
刘修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原公水是不是汾水的一条支流?”
“正是。”王允点头道:“原水公虽然不够洪大,但是水质极佳,比汾水还是更胜一筹。”
刘修笑了起来。山西有两个很出名的东西,一是山西的醋在全国闻名,是四大名醋之一,另一个便是汾酒,因为杜牧的一句诗,是个人都知道杏花村。
“子师,兹氏一年能出多少酒?”
“大人想做生意?”王允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刘修在洛阳便是以开面馆起家的,到了并州之后,他最愁的就是钱从哪儿来,没钱没法养兵啊。他虽然和刘修算不上亲近,但是从旁边也听了好几次了。刘修一开口,他就估计到了他的用意。
“是啊,这么好的酒,不用来赚钱实在太可惜了。”刘修手一挥,指了指眼前一望无际的高原。他现在已经位于并州北部,也就是后世的内蒙古高原,除了横桓在北面的大青山之外,眼前是一片平坦的草原。现在时值隆冬,又刚下过一场大雪,看不到已经枯黄的草,只有白茫茫一片,一眼能看到天边。“要想在朔方、云中一带屯田,我们必须守住阴山一线,在这里屯守可不容易,要花很多钱,我现在一天到晚想的就是赚钱。”
王允低下了头,他对刘修这种不加掩饰的想赚钱的想法很不以为然,但是也不想当面和刘修发生冲突。他想了想,说道:“大人,酿酒要粮食,并州更缺粮食。”
刘修没有说话,他知道并州缺粮,但是王家不缺粮,在太原郡征的那三百兵实际上就是主要由他王家附从农民组成的,直接听命于王允,如果王允不做这个别驾从事了,那三百人可能在一夜之间逃得精光。
并州南部和河东以前都是晋国的所在,晋阳更是晋国的国都,这里有很多家庭都是晋国公族的子孙,源远流长,那种骨子里的骄傲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王家的血统就更高贵了,他们直接出自周朝的太子晋,也就是王子乔,是正宗的姬姓。秦灭六国的大功臣之一,名将王翦据说就是从太原王家分出去的一支。
说得更直接一点,王家在并州,就是袁家在大汉的地位,是首屈一指的地头蛇。前任太原太守刘质为什么背那个黑锅,现在太原太守王球为什么拿王允没招?前任并州刺史邓盛为什么要给王允面子,董卓为什么不愿意和王允闹翻?理由都只有一个:和王家作对,在太原、在并州都是混不下去的。
刘修不想上任伊始就和王家闹崩了,他杀了王允很简单,但是并州乱了不是他的目的。
“子师,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刘修沉思片刻,抬起头对王允说道:“不知道你能不能为我解惑。”
王允眼皮一跳,脸上的笑容不翼而飞,他扫了刘修一眼,见刘修虽然算不上严肃,但是也没什么笑意,显然不是随口一问,便稍作思索,点头道:“我尽量回答大人。”
刘修心中苦笑一声,妈的,尽量?他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说道:“孔子曾说要居于九夷,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王允不屑的一笑:“那只是夫子的一时戏言,当不得真的。”
“那子师会居于九夷吗?”。
王允连回答都没兴趣了,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
刘修对他的无礼视若不见,接着问道:“如果匈奴人或者鲜卑人占领了并州,子师是准备举家南迁,还是准备左衽为臣?”
“大人!”王允实在是忍不住了,沉下脸,大声喝道:“大人如果觉得允无能,允绝不敢贪恋区区别驾从事之位,自请归隐家园,请大人不要如此污辱允。允区区一介书生,不足为道,可是太原王家传世八百年,却不能接受这样的污辱。”
刘修眉头轻挑,目不转睛的看着被激怒的王允,等他说完了,这才若无其事的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大人!”王允暴喝一声,将酒壶扔在地上,手扶上了腰间的刀环。站在刘修身旁的张飞和徐晃一见,本能的抢上一步,一右一左的瞪着王允,做好了出手的准备。王允身后的亲随一看,吓得脸色发白,转身就要去叫人,却被许禇手下的几个虎士拦住了。李逸风长剑出鞘,冷笑一声:“你们最好不要乱动。”
王允不屑一顾,他轻蔑的扫了周围一眼,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刀尖指地,傲然而立,下巴微微扬起:“大人要斩杀允于当场吗?”。
刘修也沉下了脸,他摆了摆手,示意张飞等人退下,又用手指指了指王允,“我要想杀你,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你也把刀收起来,要不然我现在就以威胁上官的罪名格杀了你。”
王允一愣,见张飞等人都已经退下了,这才讪讪的收起了刀。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过刘修的武力,但是许禇的武力他是听说过的,会任之家的第一勇士,他早有耳闻。
“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何必这么大动肝火?”刘修无动于衷的靠在雪橇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不愿意回答,那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宁死也不会臣服于蛮夷?”
“这还用说?”王允没好气的说道。
“可是,你觉得就目前的情况而方言,仅以并州的财才物力,能守得住并州吗?”。刘修不动声色的抛出了下一个问题:“如果守不住,你王家要想迁出并州,又能带走几成家产?”
王允愕然。
——————
双更完成,求票,推荐票、月票,统统都要!
……
第235章名士**
第235章名士,到网址
第236章 装神弄鬼
〖中〗国人重土安迁,为什么?因为搬家等于破家,其损失之大难以想像。房子你搬不走吧,土地你搬不走吧,家具什么的,你基本上也搬不走吧。
所以西凉的百姓宁愿做贼,也不肯搬家,为此地方官甚至出动军队推倒他们的房子,其暴力程度足以让后世的拆迁工作组和城管们汗颜,但是效果依然很差。
太原王家有八百年的骄傲,其中仕汉就有四百年,王允深受儒家经典薰陶,华夷之辩在他的心里早就扎了根。他不可能臣服于蛮夷,如果大汉守不住并州,他们只有搬家一条路,可是一搬家,王家的元气至少伤了一半,要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再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是刘修这句话问得非常实在,以并州的实力,能保得住并州吗?
当然不能。王允对这一点太清楚了。并州、幽州、凉州都是地广人稀的地方,没有内地的支援,他们根本不可能自给自足。
王允有些底气不足的辩解道:“可是……并州不是我王家的并州,是大汉的并州。”
刘修长叹一声:“子师,你不是不知道大汉现在的情况,朝廷还能有多少额外的财赋支援并州?特别是粮食,我可以从别的地方弄很多钱来,但是运粮就不合算了,千里运粮,三十钟而至一石,这个代价我承担不起。”
王允非常尴尬,并州的粮食虽然不足以自给自足,但是大部分粮食被他们这样的大户控制在手里,加剧了粮食的缺口,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要保家,我要卫国。郭林宗称你为王佐之才,你应该是个识大体的人,响鼓不用重锤,我就不多说了。”刘修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黑点,结束了和王允的谈话:“你要是相信我,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们不逼我,我非常愿意和你们和平相处。你也知道的,我是做生意的人,做生意的人讲究的就是共赢,而不是用刀去抢。”
他顿了顿,又说道:“虽然我的刀也非常锋利。”
王允一阵心悸,不过他很快被越来越近的骑兵吸引住了,他抬起手搭在眉上,看了片刻,惊呼一声:“单于?!”
刘修他的眼力要比王允高明得多,早就看清了来人,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随即又惊讶的站了起来:“单于来得这么急,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单于冲到刘修面前十来步,滚鞍下马,还没说话就老泪纵横。他骑在马上追了一天一夜,总算把刘修追上了。在心头一松的同时,这几昼夜的奔驰也让他疲惫不堪,一直压在心头的沉重心理负担更让他近乎崩溃。他从美稷出来是秘密的,除了最亲信的人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一方面要防着田晏知道他擅离王庭,另一方面更担心已经到达美稷的部落首领们发现大巫师遭神谴的真相。
“大人,请你宽恕我吧。”单于几次要跪倒在刘修面前,这时候什么面子也顾不上了。
刘修心中狂笑,脸上却不lù出一点破绽,他抢上前去,把单于扶起来,又让徐晃他们在雪地上铺上了厚厚的皮毡,请单于坐下,又喝了两口热酒,这才关切的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单于如此紧张?请单于放心,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单于喝了两口酒,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他急不可耐的问道:“大人,你究竟得到了什么天意?”
“天意?”刘修很茫然的看着单于:“我什么时候说知道天意的?”
单于顿时急了,拉着刘修的手说,你不是让我和大巫师到你那儿去吗,如果不是天意,要大巫师过去干什么?
刘修长叹一声,很惭愧的说,单于误会了,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过了君子津之后,承méng单于看得起,让左贤王呼征去迎接我。我一看到呼征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当时也没想到什么,后来才想起来,我在路上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一个人长得和呼征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一下,似乎有难言之处。单于想不了太多,连忙追问道,后来呢?
刘修又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我梦到长得像呼征的那个人坐在单于的宝座上,但是首级却提在一个穿着鸟毛的女人手上,而且他旁边躺了好多人,从服饰上看起来,大多数是匈奴人,其中好象还有汉人。我开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直以为是鲜卑人和汉人呢,你们匈奴人和鲜卑人穿得也差不多,对不对?等看到了呼征,我才明白,梦里的人不是鲜卑人,而是匈奴人。我不明白啊,听说你们的大巫师擅长通神,所以想请你们过来商量一下,没想到……
刘修手一摊,后面的事不用我说了吧,我们不肯来。你们不肯来,我也没办法啊,后来听说大巫师死了,你们还在选新的大巫师,我估计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时间替我解梦,干脆先到北边走一趟,等回来的时候再问,估计那时候大巫师应该有时间了。
“大巫师?”单于苦笑一声:“大巫师死了。”
“我知道死了。我是说你们新选出的大巫师。”刘修继续装糊涂。
“也死了。”单于心乱如麻,根本没时间去看刘修的脸sè。他被刘修说的这个梦吓坏了,呼征坐在单于的宝座上,那他在哪儿?呼征的首级又被人提在手里,他也被人杀了?穿羽毛衣服的人,那是大巫师啊,难道是大巫师杀了他?汉人和匈奴人的尸体,是不是说匈奴人和汉人发生了冲突,最后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把单于的脑子搞得一团糟,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刘修将信将疑的说道:“你是说……刚选出来的大巫师……也死了?”
单于连连点头,迫不急待的问道:“大人,你还梦到了什么?”
“我做的梦可多了,哪里全想得起来。”刘修哭笑不得:“再说了,也是每个梦都和你们匈奴人有关啊。我又不是你们的大巫师,能从天神那里得到启示,预测你们匈奴人的命运。”
单于大失所望。
刘修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在看到呼征之前,也没想到那个梦会和你们匈奴人有关。如果还有什么和你们匈奴人有关的梦的话,也许看到合适的人,我就能想起来。”
单于无奈,只得垂头丧气的应了,刘修虽然没有给他满意的〖答〗案,总算也没有让他绝望,至少他的态度还是真诚的。现在只能希望天神能给他更多的启示,看到更多的未来。他怅然若失的看着茫茫雪原:“大人,呼征看来不能去洛阳了,接连两个大巫师死于神谴,我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还请大人帮着出个主意。”
刘修暗自笑了,看来两个大巫师的死让单于六神无主了,他居然向自己问起计来。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还要费心思去yòu导他。
“单于,呼征不能去,可是你终究还是要派一个shì子去洛阳朝请。”刘修“推辞”了片刻,这才勉为其难的说道:“你何不派大巫师陪伴shì子到洛阳去,到我大汉的灵台问问天道?匈奴既然现在和汉人一体,想必陛下不会坐视不理的。有了大汉的支持,哪个部落还敢不服?而且我大汉有很多道术高明之士,让他们帮你们禳祓禳祓,说不定也有有些转机呢。”
单于想来想去,好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管怎么说,先把眼前这个困境méng混过去再说。刘修又对他说,你选不定大巫师没关系,你可以多派几个人选去洛阳,也许在灵台能得到启示,选中一个大巫师也说不定。
单于如释重负,千恩万谢的离下礼物,又留下十个亲卫随shì左右,以示对刘修的谢意,这才匆匆赶回美稷。单于一走,刘修随即叫来了刘表,他对刘表说,匈奴人的大巫师死了,有内乱的可能,请皇帝陛下一定要抓住机会加强对匈奴人的控制。匈奴人占了半个并州,如果能够有效的控制住他们,尽快把他们纳入大汉的编户齐民以内,不仅可以解决兵源问题,而且可以提前化解他们内迁带来的隐患。
刘表深知其中的意义,不敢怠慢,立刻修书一封,派人快马送出。
送走了急报,刘修等人继续北上。两天后,他们到达五原郡治九原城。九原在黄河以北,大yīn山南麓,大概的位置在今包头市的西部,石门水在这里汇入黄河,是一块水草丰美的好地方,著名的五原塞就在城北的满夷谷中。出了五原塞就是无边无际的méng古高原,是游牧民族繁衍生息的所在。这里也是农耕民族对草原民族进行防御的最前线,除了商人和难民,很少有中原人再向北。实际上从秦汉以后,防御线一直在向南移,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战线会推至长城沿线,而中原王朝衰落的时候,战线则会一直向后缩到太原附近。
五原太守王智出城相迎。王智是王甫的弟弟,王甫被阳球杀了,他现在过得也提心吊胆的,不像以前那么嚣张。他长得还算壮实,也许是在北方呆了几年的缘故,人也有些粗豪气。
刘修进城之后,在第一时间把天子的赏赐发了下去,随后就对王智说,我现在需要征兵,你手下的郡兵我暂时不想动,你看看能不能从五原郡的汉人中征一些人,另外监狱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
王智连连摇头“嗤”的哂笑了一声。五原郡人最多的时候不过两万多人,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又逃掉了不少,大概只剩下万人不到,五原郡有十城,至少有三个城现在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其他的人不会来当兵,他们有实力的,自已组织起来保护家园,没有实力的就三三两两的出去做强盗,平时看起来tǐng老实的,是个百姓,可是一旦有什么yòu人的车队经过,他们就成了贼。做贼多好啊,有什么收获都是自己的,也不用交税,更不用看人眼sè,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自〗由自在。他们会愿意当兵?
刘修直挠头,他想起田晏说的话了,北边诸郡的百姓大部分都去做马贼了,看来所言不虚。
“有个叫吕布的吗?”
“吕布?”王智对刘修居然知道这个名字有些诧异,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那个匈奴崽骑射是好,可是他估计不会当兵,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草原上打猎,很少回九原来。”
王智告诉刘修,吕布就是九原人,他祖父叫吕浩,曾经在北军做过越骑校尉,当年跟着车骑将军窦宪北征匈奴,后来就驻守五原了。窦宪事败之后,吕浩也受到了牵连,官职丢了,成了一个普通的戍卒。吕布的父亲叫吕良,武功很不错,只是穷,穷得上顿没下顿,当然也娶不起老婆,后来不知道从哪儿抢了个匈奴女人回来,才生了吕布。
那个匈奴女人据说还有些汉人血统,是当年随王昭君出塞的宫女的后代,不仅漂亮,而且识文断字,所以吕布从小就跟着他母亲学了些文字,在这一带也算是有学问的,再加上他长得一表人材,武功又好,在九原非常有名,不管是汉人还是匈奴人的大姑娘、小媳fù,一提到吕布都两眼放光,不少人为了和他sī会一次,故意带着钱财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转悠,希望被他抢一次。
吕布虽然穷,可是他活得很舒服,你说他会去从军吗?
刘修大开眼界,感情吕布这么吃香啊,简直是fù女之友嘛。王智说话这么酸,是不是他的妻妾也勾搭过吕布?
刘修对王智说,既然如此,那麻烦太守帮我发出告示,我要在五原征兵,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马贼都欢迎,到时候凭本事安排官职,特别是马贼,你告诉他们,征兵之后我会进行剿匪,到时候再投降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王智十分配合,点头哈腰的应了,却还是不肯离开,陪着笑道:“大人千里迢迢的赶到五原来,不仅守边将士感jī不尽,我等也是敬佩不已。大人,智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大人如果能拨冗赏光,智与五原众乡绅将铭感五内。”
刘修吃了几天硬面饼,还真是想好好犒赏一下自己,而且说真的,他要是摆出一副廉洁的样子,以后还真不好和这些太守们共事。只是王智的表情似乎有些热情得过份,他不免觉得其中有些怪异。
“大人……有事?”刘修试探的问道。
“没事,没事。”王智脸一红,连连摇头。
刘修想了想,心道他不会是因为怕我觉得他是王甫的兄弟,王甫倒台了,我会故意整他吧?他眼珠一转,很温和的说道:“大人,你大概不知道,令兄还帮过我一个忙,北军中现任步兵校尉夏侯渊,就是令兄给我面子,从沛郡大牢里放出来的。”
王智愣了一下,笑得更加热情:“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大人在洛阳的事迹,我即使远在五原也有所耳闻啊。大人首创的大公报,我每期都看的,一看到那些文章,我就非常景仰大人的风采,恨不得……”
王智用力的捶着xiōng口,似乎不如此就不能表示自己的景仰之情似的,刘修连忙拦住了他,心道你别把自己捶得吐了血,那我可承受不起。
“méng大人盛情,我一定到,一定到。”刘修满口答应,王智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看着他倒退着出门的殷勤状,刘修想了想,叫来了徐晃。“公明,你去查访一下,看这个王智的官声如何,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这个王智表现得太出格了。”
徐晃躬身应喏,转身出去了。刘修偏着头想了片刻,忍不住笑了笑,这个王智真是太实际了,如果王甫还在,他恐怕就是另外一副面孔。
王智的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把吕布给找来,不管是从收集名将的成就感上,还是为以后的边防考虑,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收为已用,那也应该把他消灭掉,放在外面难分敌我,万一被人利用了,危害可不小。别的不说,派几个斥候出去打探消息,遇到这样的猛人哪还有生路。可是如果把他招到部下,以后步有许禇,骑有吕布,那还有谁能挡得住?这可是能以一当百的绝世猛人啊。
可是,怎么才能把他搞过来呢?刘修非常犯愁。
……
袁绍呲着牙,吸着冷气,好容易才把战靴从脚上脱了下来“咣当”一声扔在地上。虽然他平时也经常练武,身体不差,可是这些天赶路还是把他累得不轻,在雪地里行走,前面的人把雪踩烂了,和泥混在一起,又湿又滑,走起来特别费劲。晚上想睡个好觉吧,韩遂每天都要巡夜,刘修本人每天也要到各营查看一遍,装模作样的慰问完将士们之后才睡,他不好与众不同,也只好跟着去做样子,可是这样一来,每天不到半夜,他是没法躺下来。就算是躲在行军chuáng上,他也很难睡着,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唤着边疆的苦。
如果不是拼着一口气,不想让刘修他们小看了他,袁绍早就撑不住了。他早就预料到到边疆会苦,可没想到会苦到这个地步。
陈谌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袁绍叉着tuǐ坐在席上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却没什么力气说他,也歪着身子坐下了,他抬着tuǐ示意了一下,亲随连忙赶了过来,将他那早就脏得不成样子的丝履脱了。
亲卫们点起了火,架起了水壶。等火旺起来,屋里这才暖和了些。袁绍把已经湿透的脚伸到火旁,一股脚臭味伴着雾气缭缭升起,屋里顿时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
“本初。”陈谌实在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句:“君子慎独。”
“季方先生,你要尽快适应这样的生活。”袁绍似笑非笑的提醒了他一句,看着陈谌的惨样,他的心里莫名的舒服了一些,连身上的酸痛都减轻了不少。“这还只是行军,每天还能按时吃饭休息,如果是作战,只怕人不解甲,马不离鞍,到时候比这还要苦上百倍呢。”
“我被你叔父害惨了。”陈谌哀叹一声,后悔莫及。他愤怒的拍着案几道:“我听你叔父说过,刘修在北军的时候就威胁过他们五校尉,说要让他们和士卒一起mō爬滚打,吃糠咽菜,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了,所以我才跟着来。没想到他这次却是玩真的。”
袁绍忍俊不禁,习惯的mō了mō胡子,握马鞭握了几个月的手变得粗糙了许多,这些天又吹足了北风,裂了好多口水,一阵阵的刺痛。他惋惜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我的手吗?
“本初,今天晚上王智要宴请刘修,你去不去?”
袁绍沉默了片刻,体贴的说道:“我去吧,你就不用去了,好好洗个澡,早点休息。”
陈谌欣慰的点了点头,又说道:“其实,你也可以告病,和这种人没有必要那么客气的。你是北军的人,以后和他应该没什么交道。”
“我不是要和他打什么交道,我是很奇怪刘修在想什么。”袁绍眼神闪烁着,一边想一边说道:“他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这是收买人心,我可以理解,可是他和王智这样的浊流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是我,把王智杀了岂不是更容易收买人心?王智这个人在五原可没做过什么好事,要找个杀他的理由太容易了。”
陈谌冷笑一声:“他可不是你,他自己就是浊流。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他和王甫父子就有过交往吧?”
袁绍点点头。
“在晋阳,他和董卓说了那么久,董卓是什么人?一个粗鄙的武人,不过是凭着讨好阉竖才做了官,刘修又何尝不是,包括他那个老师段颎,都是一丘之貉。我说本初,你要和他们保持距离,要不然以后回到洛阳,你怎么面对以前的知交亲友?”
“那……我也不去?”袁绍被他说得一阵阵心惊肉跳,看看自己的手,又忍不住mō了mō自己的脸。!。
第237章 请将不如激将
王智穿着一身新衣,恭敬的站在太守府门口,眼巴巴的看着空dàngdàng的门前洁白的雪地,心情和铅云低垂的天空一样yīn沉。
他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长水营的人一个也没来。
他们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兄长王甫,不仅是袁绍那样的世家子弟看不起我,就连刘修这种同样以依附宦官起家的寒门子弟都看不起我,他答应我来赴宴,让我大张旗鼓的忙了一顿,满府皆知,然后爽约不来,狠狠的打了我一个耳光。
王智紧紧的咬着嘴chún,脸颊一阵阵不受控制的抽搐,厚厚的皮裘也挡不住由心里生出的寒意,一想到有属下向他报告,刘修有个叫徐晃的手下在四处打听他的官声,王智的手脚就一顿顿的发麻。
后悔像一只蠕虫,啃噬着他的心。
当初兄长王甫说,你要想发财,随便挑一个富郡便是了,何必到五原那地方去?那地方虽说是一个郡,可是连内地一个大县都不如,而且地方苦寒,蛮夷众多,随时都有可能会丢掉xìng命。如今的大汉早就没有了往日的辉煌,五原、云中诸郡在本朝就是挂个名而已,还有几个汉人?
他没听,他觉得自己有一身武勇,自告奋勇的到边境来做官,也许能杀敌立功,为王家已经臭到极点的声誉上添一点值得称耀的地方。兄长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他。
他在五原太守任上很努力,杀敌很勇敢,每次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虽然不能和前任陈龟、崔寔相提并论,可也不比那个什么颍川郭家的郭鸿差,只是他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崔寔做五原太守,常为边最,他这个五原太守却连提的人都没有,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宦官的弟弟。
他不怕刘修查他的官声,他的名誉虽然不好,但是官声却不差,他怕的是刘修查出他威胁蔡邕的事。蔡邕遇赦,从朔方返乡,他为蔡邕饯行,席间起舞相属,结果蔡邕这个死囚徒居然不给他面子,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让他难堪,他一怒之下扬名要报复蔡邕。当时也就是一句气话,可是后来他得到消息,蔡邕没有回洛阳,失踪了,生死不明。
这下子他慌了,蔡邕如果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嫌疑最大啊,兄长王甫已经死了,朝中再也没有人会给他撑腰,天子一道诏书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不管他是否为大汉的边境负过伤,流过血。
更大的恐惧来自刘修,王智知道刘修和蔡邕的关系非常好,他扬名洛阳的《洛阳志》和《长安志》便是和蔡邕合作的结果,那十副据说能让人见之伤心、闻之落泪的《两京十图》也有蔡邕的功劳。刘修到了北疆,他肯定要为蔡邕报仇。
王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小心翼翼的shì候着刘修,生怕被他抓住把柄。
可是最终证明,刘修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他没有活路了。
王智的牙齿咯咯作响,yù哭无泪,他似乎听到了兄长王甫的叹息声。王智低下了头,大要是因为站得太久,他的tuǐ已经酸麻得没有了知觉,要不是旁边的长史眼疾手快,他差点摔倒在地。
“大人,也许……”
“不用说了。”王智有气无力的摇摇头,他知道长史也看不起他,只是碍于他手中的权力不敢表示出来,待会儿刘修一旦翻了脸,剥夺了他的太守印绶,长史的脸也许就比外面的风还冷。
“大人!”长史惊喜了叫了一声,王智非常恼火,就算等我死,你也不差这一刻吧。他转过头,刚要破口大骂,却见路的那头,一匹黑马急驰而来,在府门前停住了脚步,马蹄踢得积雪飞扬,马上的骑士一边勒着马缰,一边拉长了声音大叫道:“府君,刘大人来了。”
王智大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一眼长史,长史的脸sè有些复杂,看得出来他非常失望,可是王智此刻顾不上那么多,他连忙提起衣摆迎了下去,满天的乌云似乎都散开了,lù出灿烂的阳光。
刘修带着韩遂、段煨等人很快到了府门,他跳下马,老远就对王智拱手道歉,王智这个时候哪里还会计较他的迟到,殷勤的把刘修等人迎了进去。他留心扫视了刘修身后一眼,不免有些遗憾,袁绍、陈谌和王允一个都没来。
“袁司马刚才派人来说,他们太疲乏了,不能来赴宴,还请大人海涵。”刘修不动声sè的挑拨了两句。王智虽然有些生气,也不敢多说什么,请刘修等人入座,然后宣布开席。
跟着刘修来的人中除了刘表之外,要么是军中的粗汉,要么是边疆的武人,没有那么多酸腐的规矩,他们大碗喝酒,大声吃肉,尽情的弥补着这些天吃的苦,酒到酣处,他们离席起舞,慷慨放歌,将太守府里搞得热热闹闹的。王智既然有心奉承,当然是全力以赴,不仅安排了酒席,还找来了不少女子作陪。
王智兴起,亲自离席舞了一曲,然后忐忑不安的邀请刘修,刘修谦虚了一下,也到席中舞了两下。他参加了那么多的宴会,知道这是应有的礼节,舞得好看不好看还在其次,关键是心意。徐晃已经打听过了,蔡邕因为不愿意和王智为伍,拒绝了王智的美意,只能亡命天涯,他虽然不怕王智,可是为了这一点意气之争和王智翻脸也确实没有必要。
王智感jī涕零,觉得刘修真是太给他面子了,虽然他的舞跳得非常难看,可是心意却非常真诚,真诚得让他想哭。特别是刘修很明确的告诉他,在蔡邕这件事上,他认为双方都有些意气用事,应该各打五十大板,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王智鼻子一酸,感jī不尽。当刘修请他帮忙征兵的时候,王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拍着xiōng脯说,大人放心,别的不敢说,五原境内,我一定把所有能战的百姓全部召来,到时候我自己还要带着五原郡兵,唯大人马首是瞻,随大人杀敌。
刘修非常满意,关照他不要用强,尽量能和百姓们讲道理,不要搞得鸡飞狗跳,我是来保境安民的,不是扰民的,如果把百姓吓跑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王智连挑大拇指,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就冲着这一点,五原的百姓也应该踊跃从军啊。
刘修生怕王智做事太过,把徐晃安排给他做副手,王智又对徐晃一顿奉承,高高兴兴的接受了。
第二天开始,王智便大张旗鼓的发出征召令,把刘修要在五原屯田和征兵的消息传了出去。刘修为了屯田,做出了周密的安排,针对五原人口有限的特点,他决定将城外的百姓全部迁入城中,平时外出耕种,晚上就住在城里以保证安全。凡是屯田的百姓都可以享受一定的优待,只要用心种地,不仅衣食全部由官府包了,而且每户还可以送一个孩子到郡学读书。种地种得好的人,还可以得到奖赏,奖品五花八门,都是边疆难得一见的中原货物,其精美程度自然不用多说。
住在城里,生命安全就有了保障,官府提供粮食、种子,就能吃饱肚子,这两个条件看起来并不起眼,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却非常有yòuhuò力,至于送小孩子去读书和其他赏赐什么的,都不敢奢望了。
时间不长,王智就召到了几百人,首先安排在九原城附近屯田。九原是郡治所在,北面不远就是五原要塞。在这里屯田,可以就近供应五原塞的戍卒的口粮供应。
与此同时,征兵工作也在如火如荼的展开,在王智的大力协助下,三天时间就征到了三百多人,经过徐晃挑选,又淘汰了一百多人,剩下的不到两百人当天就领到了崭新的冬服和半个月的军饷。大汉的军服都是由内地供应的,质量远非边疆fù女的手艺能比,染成禇红的军服一穿上身,那股子沉稳中蕴藏着张扬的威风就出来了,外面再套一件缀着漆成黑sè的铁片的皮甲,让人看着就精神,走起路来都平添了三分气势。
刘修很满意,但是王智不满意,他发现应征的人中没有吕布,而吕布是刘修亲口问过的人,如果不能把吕布征入军中,他觉得刘修总还有些遗憾。于是,王智亲自带上几个人赶到吕布的家中,把吕布的老娘黄氏和妻子魏氏给抓了起来,他对魏氏的弟弟魏续说,如果吕布不来从军,就杀他全家。
……
九原城外五十多里的地方,一只浑身雪白,不带一根杂毛的兔子缩在雪窝里,长长的耳朵转动着,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两只红红的眼睛半睁半闭。突然,大地一阵轻微的震动,并很快转变为清晰可闻的马蹄声。
兔子拱着前tuǐ站了起来,长耳朵本能的转向了声音的方向,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身子一躬,瞬间跳起,如一只白sè的闪电划过。
吕布骑着一匹花斑马飞驰而至,张弓搭箭,羽箭“嗖”的一声飞过七十步的距离,准确的射中了飞腾在半空中的雪兔的眼睛,从左眼射入,从右眼射出。雪兔被强劲的箭势带着横飞了两步,鲜红的血珠洒在雪地上,如盛开的梅花。
吕布纵马而过,一哈腰,捡起了兔子,英俊的脸上lù出得意的微笑,冲着后面紧紧跟来的成廉笑道:“如何?”
成廉接过兔子查看了一下,大笑着赞道:“奉先好箭术。”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吕布收起了弓,驻马四顾,遗憾的咂了咂嘴:“可惜只有这些小东西,也没有什么虎豹之类的让我猎一猎。”
“要虎豹么?”魏越也赶了过来,指了指北边延綿起伏的yīn山:“出了塞多的是虎豹。”
“我知道塞外多的是。”吕布有些不高兴的瞪了魏越一眼,本来蛮好的心情有些不快。魏越仗着姊姊是他的夫人,说话远没有其他人那么动听,他不知道塞外虎豹多吗?不光是虎豹,还有熊罴呢,问题是那里现在是鲜卑人的地盘,他们打劫一些商人还行,真正去惹鲜卑人,他们可没有那实力。
“奉先,我听说城里正在征兵,听说那个什么刘大人下令,从军的人都要参加校试,本事越大的,授的官越大。”成廉和吕布并肩而行,试探的说道:“你的武艺这么好,有没有什么打算?”
吕布瞪了他一眼,“这种屁话你也信?我要是把那个什么刘大人打败了,他能让我做长水校尉?”
成廉尴尬的抹了抹鼻子,他也觉得这不太靠谱,估计那只是个骗人的幌子。不管他们的武艺有多高,从军之后也只能做一个队率什么的,冲锋陷阵有他们,立功领赏跟他们无关。拼死拼活的领点赏钱还不够喝两顿酒的,当然和打劫的收益就更不能比了。
“这也说不定,也许你有机会和你大父(祖父)一样做到越骑校尉呢。”魏越也赶了过来,半开玩笑的说道。吕布沉了下脸,横了他一眼:“你姊又和你唠叨了?”
魏越有些无奈的歪了歪嘴,没有再吭声。当初他姊要死要活的想嫁给吕布,一是因为吕布人长得好,武技也高,是九原城里城外有名的少年郎,二是因为吕家在九原城也算是个官宦人家,万一哪一天朝庭又想他们了,再封个什么官的也不是没可能。可没想到吕布现在甘心做个游侠,成天不干正事,这做官的希望越看越渺茫,不免有些不满,经常在魏越、魏续兄弟面前嘀咕,让他们多劝劝吕布,做点正事。时间长了,吕布就有些烦他们。
“奉先,续子来了。”成廉打了个岔,指着远处飞驰而来的魏续说道。吕布心情不快,剑眉抖了两下,信马由缰,怏怏的向前走去。他也听到了城里正在征兵的事,只是他看怕了那些当官的嘴脸,他不想再被人当野蛮人一样的呼来喝去。
“奉先,王智抓你了伯母和我阿姊。”魏续勒住了马,大声说道。
“什么?”吕布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他的父亲死得早,是母亲黄氏把他拉扯大的,他对黄氏的感情非常好,这次临回城之前来打猎,就是想猎一些大一些的野兽,好回去给母亲做个皮祅,没想到母亲居然被王智抓了去。
没等魏续把话说完,吕布变了脸sè,调转马头,厉声喝道:“回城!找王智那狗贼算帐去。”
成廉等人不敢怠慢,紧紧跟上。
……
刘修走进了吕家,四顾看了一眼,暗自叹了一声,吕家可真是家徒四壁,一穷二白啊。他听徐晃说王智抓了吕布的老娘和老婆之后,立刻赶到太守府把人领了出来,他倒没有太怪王智,毕竟王智也是一片好心。吕布不来投军,他也非常失望,因为这样一来,他可能就要调集力量击杀吕布。征兵是先礼,围剿是后兵,这是一件事的两个步骤,要想保证边疆的安全,这些马贼必然控制在手心里,容不得半点迟疑的,要不然曹操就不是给他当大队长,而是给马贼当大队长了,屯田更是无从谈起。
他很客气的把黄氏和魏氏送回了家,两个女人惊hún未定,感jī不尽之余,又有些窘迫。刘修把她们救了出来,可是她们连请刘修喝杯水都没能力,家里只有一个水瓢,总不能请刘修用水瓢喝水吧。
好在刘修也不在意这些,他反而让人拿来两匹绢送给她们。黄氏不知道刘修这时候已经起了杀心,这两匹绢相当于是吕布的一条命,还感jī的连连致谢。
“听说吕家原先是中原人,你家先君还做过越骑校尉?”刘修和颜悦sè的说道。
黄氏点点头,脸sè有些黯淡,魏氏却转身进了房,献宝似的拿出一套已经陈旧得看不出本sè的战甲,刘修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越骑校尉的战甲,看来徐晃打听到了消息没错,吕家确实是有官宦背景的。刘修抚着衣甲,沉默了片刻:“这是挂在你儿子吕布房里的?”
“是啊。”魏氏忙不迭的说道:“他从小苦练武艺,就是想有机会像他的大父一样为汉家效力。”
刘修有些奇怪的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黄氏,又看了一眼有些急不可耐的魏氏,略作思索,又让郝昭拿过两匹绢放在黄氏面前,沉声说:“夫人,我便是北军的长水校尉,看到这身战甲,我非常心酸。让这身战甲méng尘实在太可惜了,我愿意用两匹绢把这身战甲赎回去,还请夫人允肯。”
魏氏急了,刚要说话,黄氏却拦住了她,冷漠的扫了刘修一眼:“大人,你又何必呢,你帐下猛将如云,不差奉先这一个。”
刘修心中暗赞,果然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见识不差。他摇了摇头,很坦然的说道:“夫人难道愿意令郎永远做一个马贼?”
“做一个马贼有什么不好?”黄氏淡淡的说道:“生于天地间,死于天地间,不用看他人的脸sè行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母?!”魏氏不解的叫了一声,却被黄氏用目光瞪住了,虽然一脸的不满,却没敢再吭声。
刘修收起战甲,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住了,半转过身子对黄氏说道:“夫人,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心里有怨,可是,你真的不希望令郎衣锦还乡吗?”
“我的家乡在哪里?”黄氏突然有些jī动起来,“在汉人眼中,我是匈奴人,在匈奴人眼中,我是汉人,我的家乡究竟在哪里?”
“不管在哪里,我希望有一天你只要想去,随时都可以去。”刘修笑笑,又说道:“而且是风风光光的去。”说完,他向黄氏躬身一拜,扬长而去。
魏氏大惊,连忙追了出来,拦着刘修哀求道:“大人,你不能带走这身战甲,奉先……奉先……”
刘修微微一笑:“夫人,我身为北军之人,不能让一个马贼来辱没这身战甲。你告诉吕布,如果他想讨回这身战甲,让他到营里来找我,给我一个把战甲还给他的理由。”
不等魏氏反应过来,刘修拱拱手,带着人扬长而去。
……
吕布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了门,见母亲黄氏和夫人魏氏完好无缺的坐在堂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他随即又发现她们的脸sè都不对。等魏氏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吕布登时火冒三丈:“敢抢我家祖传的战甲?看我不劈了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黄氏的声音虽然并不大,却非常有效,吕布立刻停住了脚步,他犹豫了片刻,转过身跪在黄氏的面前:“阿母,战甲是大父留下来的,是我吕家最值钱的宝物,怎么能被人夺了去?”
“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夺回来?”黄氏厉声斥道:“长水营有两三千人,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打败这两三千人?”
“别说是两三千人,就是两三万人,我也不怕。”吕布梗着脖子说道。
“你疯了。”黄氏劈手一个耳光,把吕布打得愣住了。她厉声喝道:“你要那战甲何用?拿回来,也是挂在墙上落灰。你还看不出来,他就是要把你yòu到营里去,要么逼你从军,要么就把你杀了。”
“阿母,夫君武技高强,如果从军……”
“闭嘴!”黄氏斥道:“你是要一个活的马贼做丈夫,还是要一个死的军官做丈夫?我做了半辈子寡fù,你也想做寡fù吗?”
魏氏嗫嚅了几句,没敢再吭声。
吕布鼻子一酸,抱着黄氏的tuǐ,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阿母,大丈夫活在这个世上,要的就是一张脸面。如果家传的战甲被人夺了去,儿子就算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黄氏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吕布的肩头:“儿啊,你不知道,阿母不希望你衣锦还乡,荣归故里,阿母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啊。”
魏氏紧张的注视着吕布的一举一动,见他并无动摇之sè,心中暗喜,悄悄的抿紧了嘴chún。!。
第238章 功夫在诗外
刘修得知吕布来了,心情顿时一松。他不怕吕布来找他,吕布再猛又能猛到哪儿去,就算收不服,一声令下,合几人之力也能把他给宰了。他怕是的他藏在草原上做个马贼,那才是噩梦呢。
“叫他进来。”刘修走到帐外,对许吩咐了几句,许心领神会,带着几个武艺高强的虎士站在了帐外,这些人都是他在会任之家时结识的高手,是刘修身边最厉害的亲卫。
吕布带着成廉等人走进了军营,他的眼睛只盯着刘修的中军大帐,其他的一概不在注意范围以内,成廉等人却被看到的整齐军容震撼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汉军有这样的精神面貌,一个个腰杆笔直,走路的时候昂首tǐngxiōng,目不斜视,不时的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卒走过,他们穿着崭新的衣甲,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成廉等人。
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眼光看的时候,成廉等人有些不忿,第二次被人这么看的时候,他们觉得有些郁闷,第三次被人这么看的时候,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觉得有些心虚起来,好象自己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到这里来不是讨回吕家的战甲,而是被人抓来的,虽然身后并没有押送他们的短短的一百多步,却似乎无比的漫长。
许站在他们面前,神情冷漠的让成廉等人站在帐外等候,只让吕布一个人进帐的时候,成廉等人的心情已经完成了一个巨大的转变,他们老老实实的在许指定的地方站定,束手束手,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身上穿着五颜六sè的衣服和服装统一的士卒们一比,他们就像是被千军万马围住了一般,无形中气势就弱了几分,往日的豪气不翼而飞。
吕布大约有九尺高,比许还要高出半个头,但是当他用冷峭的目光注视着许,企图在气势上压许一头的时候,他发现许散发出来的气势并不比他差相比于他的凛烈,许厚重得如一堵城墙,沉默而冷漠,平静中自有一番睨视天下的自信。
吕布的眉头紧缩了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神越来越紧,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的攥成了拳头,身体渐渐的绷紧如同一个作势yù扑的豹子。他瞪着许,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的眼神,只要许lù出一点退缩的意思,他就可能会扑上去击倒许,给刘修一个下马威。
可惜许从头至尾没有lù出一点破绽,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甚至连手都没有任何紧张的动作,眼神深湛如海,平静无bō。
三息时间,短短的三息时间,大帐前有几十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他们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两个武技高强的年轻人无声的较量。
吕布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向后退了半步,拱手躬身行礼:“五原吕布,前来拜见校尉。”
许平静如初,既没有喜sè也没有沮丧,他只是点点头:“随我来!”转身向帐内走去。吕布看着许暴lù在他面前的后背,眼角颤了一下,手臂本能的一颤,碰到了身后的弓背。他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许甚至没有要求他解除武装。
这是自信,还是疏忽?吕布一时有些mō不清。他犹豫了一下,本能的跟了上去。
大帐内,刘修和刘表正在商量事情,刘表从案上抱起一堆公文,看了一眼刚走来的吕布,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刘修为什么会为一个游侠这么上心。
武技再好,不也是匹夫之勇嘛。
“明天我们就出发了,在走之前,把该交待的事情交待给王智,让他抓紧时间去办。”刘修连看吕布一眼都没有,只是对刘表说道:“还有三四个月时间,正好让他做准备工作,到时候一开冻,就可以实施了。”
表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大人,吕布来了。”许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声。
刘修抬起头,很随意的看了吕布一眼。吕布tǐng直了腰杆,瞪大了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更愤怒一些。他看到了刘修身上的战甲,果然和他家藏的那副战甲非常相似,只是刘修身上的战甲颜sè更鲜亮,甲片上也没有斑斑的痕迹,显然是没有经过战场厮杀的。
原来是个没打过仗的雏儿。吕布的嘴角一挑,不以为然。
“想不到马贼里还有这样的俏郎官。”刘修“扑嗤”一声笑了起来,显得非常轻佻,似乎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骑射无双的猛将,而仅仅是一个傅粉涂朱的少年郎。吕布一听这话就火了,他上前一步,腰间的长刀电然出鞘,气运丹田,一声爆喝:“竖子敢尔!”
话音未落,同样是一声爆喝在他耳边响起,许反手拔刀,刀环准确的击在吕布离手不到一寸的刀背上,吕布只觉得手一麻,原本流畅的动作一滞,前冲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许已经横身拦在他的面前,甩了个刀花,寒声道:“竖贼,敢在大人面前放肆?”
吕布大惊失sè,不管是短兵相接,还是马上较技,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挡住,眼前这个壮汉不仅力气大得惊人,身手也非常敏捷,而且出手也准确到了惊人的地步,他的刀环砍中的位置离他的手只有一寸,如果不是他的力气也非常大,刀握得非常紧,这一击就有可能让他长刀脱吕布再一次打量许。
“仲康,退下。”刘修不动声sè的说了一声,许还刀入鞘,横移半步,却依然警惕的注意着吕布。他一直注意着吕布的一举一动,但是刚才吕布突然发动时,还是让他吃了一惊,这个年轻人的速度非常快,如果不是早有准备,哪怕只有一丝的疏忽他可能就拦不住他。
“吕奉先,你不要想和他比刀法拳脚,你不是他的对手。”刘修摆摆手,示意吕布不要冲动,但是话说得非常难听,刺jī得吕布忍不住又要冲上去砍他。只是一看到严阵以待的许,想着刚才那精准到极点的一刀,他又有些担心这个壮汉下一次出刀会不会直接砍掉他的手?他自忖武技虽然高强,但是要想战胜这个壮汉,好象确实没有多少可能。
是不是高手,只要一出手就能看得出来,吕布和无数人打过架,生死搏杀也不是次两次,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你来讨还战甲?”刘修很轻松的靠在凭几上,放松了两只脚·一只脚缩在tún下,一只脚半曲着伸在案几下面。
吕布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扭过了脸。
“讨回去干什么?是炫耀自己,还是污辱先人?”刘修的话语更加的尖刻,“你也许无所谓,反正是一个只敢打劫商人的马贼·可是我却不能接受我北军校尉的战甲méng尘。”
“让战甲méng尘的,不是我。”
“嗯,你不是让它mén修点点头,“是让它méng羞。”
吕布肺都快气炸了,脱口而出:“那能怪我吗?九原县看不上我,五原郡看不上我,刺史府更是连门都进不了,你们这些当官的眼里什么时候有我们这些庶民?”
“你到刺史府求过职?”刘修非常好奇,邓盛也就罢了·董卓却是个武夫啊·他怎么会没把吕布这样的猛人收入囊中?
“刺史府?”吕布冷笑一声:“并州刺史府现在是太原、上党的刺史府,哪里还有五原、雁门诸郡。”
刘修细数了一下,好象还真是这么回事,刺史府几十个掾属·没有一个是五原、雁门这些边郡的人。他笑了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现在刺史府的大门是向你们敞开的,北军的门也是敞开的,你为什么不来应征?”
吕布没吭声。
“难道是怕武艺不精,丢人现眼?”刘修没心没肺的笑着,“其实我看你的武技还可以,做个队率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怎么样,要不要试试?你要是骑射强呢,就去楼烦曲,要是矛戟使得好呢,就去西凉曲,那里有几个矛使得不错的,冲阵是一流。”
“敢问大人擅长什么?”
刘修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大人不是下令说,能打败军侯,就做军侯,能打败司马,就做司马吗?如果打败了大人,我能不能做校尉?”
刘修怔怔的看着吕布片刻,突然笑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闲得没事,天天等着人来比武较技?”
吕布用鼻子哼了一声,扭过脸不理他。早就知道你没胆气应战。
“要想和我比武,也不是不可以。”出乎吕布的预料,刘修笑了笑:“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和我比武,得经过初试才行。”
“什么初试?”
“步战要比他强。”刘修指了指许,见吕布眼神一寒,又接着说道:“骑战要比赵云强。”
“赵云?”吕布眼珠一转就明白了,估计赵云应该是一个在骑射上和这个壮汉在步战上一样强悍的高手。他非常诧异,刘修手下有这么多厉害的人吗?他想起了出发时母亲的担心,心中生起一阵寒意。他顿了顿,又冷笑道:“大人莫非比他们还强?”
“不敢说更强,至少不比他们弱。”刘修很自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他们会的,我都会,他们不会的,我还会。这句话你能明白吗?”
吕布不敢置信,他觉得刘修在吹牛,一个人可能是步战骑战都精通,但是总有一个强一点,一个弱一点,像这个壮汉在步战上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但是在骑战上难免要弱一筹,骑战强的人,步战难免会弱一些,像他本人就是这样。他最拿手的是使矛,然后是箭术,步战是最差的。当然这个最差是指他本人来说,对别人来说,他的步战还是高“你不信?”刘修沉下了脸。
“不信。”吕布轻蔑的摇摇头。他当然不肯信,这根本不可能嘛。
刘修的目光落在那副已经陈旧的战甲上,沉思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就看在你是越骑校尉后人的份上·给你一个特殊的待遇。我和你较量一下骑战,让你心服口服。”
吕布大喜,在喜悦之余,反倒有些不确信了,刘修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最多也只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可是他言谈举止之间却非常自信,似乎根本不担心会失败似的。再联想到他身边这个壮汉高明的武技·莫非他真的是步战、骑战都非常精通的高手?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刘修打断了吕布的疑huò:“你输了之后,老老实实的在我营里当兵,否则我就杀了你。”
“要是我赢了呢?”吕布不服气的反问道。
“你怎么可能赢。”刘修好象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根本不值得考虑。
“万一我赢了呢?”吕布坚持道。
“万一你赢了,我就把这长水校尉让给你做。”刘修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敢赌吗?”
“赌,为什么不赌?”吕布大喜,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你答应得太爽快了。”刘修皱了皱眉:“不会是想着打输了就混两天·找机会再跑吧?”
吕布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他不相信刘修会真把长水校尉让给他做,只想着能赢回祖父的战甲,然后羞臊刘修一顿,万一打输了,就在刘修身边当几天兵·然后找个机会再跑就是了,这样既不算耍赖,也不用总给刘修效命。可他没想到刘修和人打赌从来没有让人耍赖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把他这个想法给堵住了。
“当然不是。”吕布矢口否认。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好,我们把你的母亲叫来,当着九原城的豪杰们立誓。”
吕布顿时傻了。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离了初衷,他到营里来是讨还战甲的,就算要和刘修比武,也应该是围绕战甲比武·赢了他把战甲拿走·输了他把战甲留下,什么时候赌注变成了他从军了?
吕布非常不安,他不免有些不自信起来,刘修自信到几乎自负的心境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自己就是这种自信到狂妄的人,突然之间遇到一个比他更狂的,他有些懵了。
在他发懵的时候,刘修已经让人请来了他的母亲和妻子,又召集了刚在九原征召的一百多士卒,在他们面前重申了誓言:他要是输了,长水校尉就是吕布的,吕布要是输了,以后就必须在他帐下听令,哪怕是做一个伙头兵也不能反悔,否则他的母亲黄氏就要承担背誓的一切后看着母亲黄氏悲伤的面容,吕布六神无主,直到坐在马上,手握着长矛,才意识到他已经被刘修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刘修得意的笑。他的戟法学自赵家,这两年从未间断过练习,以他超过常人的敏锐视觉和运动神经,他的进步神速,在洛阳的时候,他天天和赵云、张济这样的高手对练,早已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再加上他胯下的这匹大红马和配备的新式马鞍、马镫,即使面对吕布这样的第一流猛将,他也有足够的自信。
更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他利用一系列的圈套已经把吕布装了进去,不仅让许多人来见证,给吕布增加心理压力,同时还把他最在意的老娘就安排在旁边看着,吕布的武技多少要打些折扣。何况吕布现在不论是战马还是武器、装备都不如他,就算武艺比他还高三分,要想打赢他的机会也非常渺茫——除非吕布的武功高过能秒杀赵云、张济。
这可能吗?刘修认为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刘修还有最后的杀手锏:戴在手上的指环,真要打不过,装神弄鬼也足以摆平吕布。
刘修自信满满的举起了手中长戟,傲然四顾。他身穿鲜亮的战甲,披着腥红的大氅,骑在火红的战马上,就连戟柄上都缠上了一团血红的流苏,整个人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yīn沉的天空衬映下显得异常威武。
许举起刘修的战旗,威风凛凛的站在了刘修的身后,大旗被寒风扯得呼呼作响,更添几分威势。韩遂识趣的击响了战鼓,亲卫营的将士首先齐声大喝:“战!战!战!”
见长官这么精神·奉命观战的其他诸曲将士也兴奋起来,不甘落后的用手中的武器用力击地,齐声大喝:“战!战!战!”
上千人齐声呼喝产生气势足以让人心惊,吕布坐在马上,紧握着矛柄,还勉强保持着镇静,可是黄氏、魏氏却已经变了脸sè,成廉等人虽然杀过不少人·见识过血腥,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们油然有一种被淹没在血海之中的无力感。不管他们曾经多么勇猛,在绝对的人数差距面前,他们还是感到了恐惧。
刘修越是自信从容,他们越是心虚,不同的心理已经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吕奉先,准备好了吗?”刘修扬声大喝。
吕布的眼神又一次瞟向刘修身后的那杆大旗·似乎那杆大旗上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一般。因为风太大的原因,他看不清大旗上绣是的什么,像是血,又像是火,总之都是红的,他越是看不清·越是想看清楚,总不是不由自主的把眼神从刘修身上挪开。
听到刘修的大喝,吕布勉强让自己集中注意力,运足了力气大叫道:“好了。”
“来吧!”刘修双手绰戟,轻磕马腹,大红马开始奔跑。
吕布只瞟了一眼就大吃一惊,刘修居然双手持戟?
他在看到刘修手中的铁戟样式与众不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异样,这种戟式样古朴,威力很大·但是对使用者的要求特别高·特别是手上的细微动作要求近乎苛刻,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古戟的威力根本无法发挥,所以很多人选择了用矛·最大限度的发挥刺的功能,而放弃了戟的割、推、拉、啄这些功能。
而现在,刘修居然双手持戟,怪不得他敢用这种古戟。
吕布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催动战马,希望之火又黯淡了几分。
两百步的距离转眼即到,大红马速度快,步幅又大,双方开始接触的时候,刘修的速度至少比吕布快了三成。他大喝一声,戟头平推,直奔吕布的xiōng膛。吕布不敢怠慢,集中了所有的精神,眼睛死死的盯住刘修刺来的铁戟,同样双手绰矛,顾不上伤敌,先求自保,长矛富有弹xìng的积竹猛的一跳,堪堪dàng开刘修的铁戟。
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吕布就挑开了刘修的戟头,与他意想中的情况并不一样,似乎有些太过轻松了,轻松得让吕布不敢相信,一个念头掠过脑海:难道这个长水校尉只是个花架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唬人的?
双方一错而过,就在吕布以为第一回合已经结束,可以放慢马速,调头准备第二回合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就像被人狠狠的抽了一棍子似的,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tuǐ已经夹不住马腹,腾空飞了起来,翻身落马。
吕布本能的在空中翻了个筋头,顺势向前冲了两步,单tuǐ跪倒在地,左手握矛撑在地上,右手捂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小腹,疼得额头上的汗珠滚滚,滴落尘埃。
观战的众人目瞪口呆,不管是长水营的将士,还是成廉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们都觉得刘修的赢面更大一些,但是谁也没想到,吕布居然连刘修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去,就被打落马下。
韩遂忘记了击鼓,刘表张大了嘴巴。
王允睁大了眼睛,他看向正缓缓圈马回转的刘修,觉得看到了一个怪物。他做了好几年的别驾从事,对吕布的威名知之甚详,知道这是一个百里挑一,甚至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刘修虽然也有悍勇之名,能击败吕布倒也不是可能,但是在一个回合内击败吕布,打死王允也不肯相信。他甚至觉得刘修答应吕布的挑战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可是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现在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不再是笑话,而是神话。
袁绍没有到前面来观战,他和陈谌站在远处,脸上挂着鄙视的浅笑,正等候着胜负的消息。刘修用长水校尉的官职与人做赌注,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丑闻,他甚至希望刘修败在吕布的手下,到时候看他如何收场。
鼓声突然停了,袁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本能的以为这是刘修败了,韩遂等人不知道怎么下台了。一想到这个,袁强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就在这时,前面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霆般的喝采:“校尉威武!”!。
第239章 右贤王
校场上欢声如雷,几乎所有的士卒都兴奋得涨红了脸,嘶声力竭的吼叫,他们不懂什么圣人经典,不懂什么名士风流,他们只佩服勇武的人。长水营的将士虽然跟了刘修这么久,但是他们只知道刘修的武技很不错,曾经在北疆立过战功,从来没有机会亲眼看到刘修展示武艺,特别是马上的武艺,今天总算一满眼福,大开眼界。
至于九原新征召的士卒,他们大多都是附近有名的马贼,哪个不知道吕布的威名,当发现无敌的吕布被刘修一击就击落尘埃的时候,他们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也对刘修是自己的上官而感到热血沸腾。
跟着这样的上官征战,一定是非常痛快的事情。
在火红战旗映衬下,刘修举着铁戟,缓缓绕场一周,享受着将士们如潮水般的欢呼,而单tuǐ跪在场中的吕布形单影吊,只有那匹花斑马转了回来,不时的tiǎn了一tiǎn他的手,给吕布一点安慰。
吕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小腹的巨痛都渐渐远去,耳畔雷鸣般的欢呼声渐行渐远,他非常想闹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本能的回避着事实的真相。
他无法接受这个真相,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真相,他不敢去看,不敢去听。
看着吕布一动不动的跪在场中,如同一块惊涛骇浪中的顽石,刘修大概能理会到他的心情,他下令全军解散,各回营地,自己下了马,将铁戟交给张飞,径自回了大帐。郝昭小脸通红的迎了上来,一边替刘修解甲,一边赞道:“大人好武艺。”
刘修却一点也不jī动,反而语重心长的说道:“伯道,孙子有云,为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勇在其四。更何况匹夫之勇也算不得勇。”
郝昭连连点头:“大人教诲的是,不过,大人如此勇武,将士们会更有信心。”
刘修笑了,他之所以答应吕布比武,又花了那么多心思布局、造势,要的就是这个目的,他现在只有五千人,如果不能把这五千人打造成一个信心十足的精锐,仅凭这五千人如何能左右北疆的形势。别的不说,使匈奴中郎将和度辽将军、西河长史就不会太把他放在眼里,他们会因为你是天子的宠臣而非常客气,可是内心里也只会把你当成一个宠臣,仅此而已。
他只有在长水营建立起自己的绝对威信,才有可能在这场内外交织的斗争中取得主动权。
名士要成名,需要造势,名将要成名,同样也需要抓住一切有利的时机造势。这些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众人散去,校场上只剩下成廉等人,他们看着孤单的吕布,都不知道怎么办,他们和吕布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知道吕布的xìng格,知道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这时候去劝他很可能会被他臭骂一顿,可是不劝他,难道就让他这么跪在那里?
黄氏轻轻的叹了一声,款步上前,柔声对吕布说道:“阿布,大丈夫一诺千金,你还不去向刘大人报道,更待何时?”
吕布哽咽道:“阿母……”
“别说了,这是命,这是你的命。难道有个能赏识你的上官,你就不要再犹豫了。”黄氏反而平静了下来,“希望他也是个守信的人,能让我有一天风风光光的回家归省,不管是我在草原上的家,还是那个遥远的家。”
吕布泣不成声,抱着黄氏的tuǐ吞声道:“阿母,儿一定奋勇杀敌,光宗耀祖。”
魏氏喜不自胜,眼眶也湿润了,吕布瞎混了这么多年,终于知道上进了。
黄氏mō着吕布的头发,轻声叹息,眼中是抹不去的忧虑。
吕布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一步一步的向刘修的大帐走去,在大帐门口,他和许禇交换了一个眼神,羞愧的低下了头。许禇淡淡一笑,“请稍候。”转身进了帐,片刻之后又出来了,“大人请你进去。”
吕布点头致意,迟疑了片刻,liáo开帐门走了进去,见刘修正伏在案上看一份地图,连头都没有抬,原本准备好的话一时又觉得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愣愣的站在帐门口。
刘修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有事?”
“嗯……大人,吕布……前来效命。”吕布结结巴巴的说道。
“呵呵呵……”刘修笑了,指了指面前的坐席,示意吕布坐下。吕布踌躇的走过去,有些拘谨的坐下,郝昭倒了一杯酒递给他,他也有些怯生生的接了过来,惭愧的看着刘修。
刘修拍拍手中的地图,抬起头打量着吕布,见他一副刚进门的小媳fù模样,不由得笑了。“奉先,我有两个安排,你选一个。”
吕布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双手扶膝,躬身施礼:“请大人吩咐。”
“一,你在我身边做亲卫骑,先熟悉一下情况。”
吕布眼神一闪,没有吭声。
“二,你带着你的兄弟们到塞外走一趟,一是打听一下鲜卑人的动静,二是再征召一些有实力的马贼,只要有用,人越多越好,能召到一曲,你就做军侯,能召到两曲,你就是司马。如何?”
“大人?”吕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快就是司马了?
“我知道你在草原上威名赫赫,想来几百人应该不能问题。”刘修平静的语气中充满了信任:“不过,那些只会欺负商人、百姓,遇到鲜卑人就跑的烂人不要,我要的是比匈奴人、乌桓人更强的精锐,以后将成为长水营的主力,滥竽充数的不要。”
吕布听了这话,这才眉开眼笑,心里舒坦了很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在出帐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盯着刘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大人,我认输,可是我不服。”
刘修迎着他的目光,也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无知,所以无畏。等你明白了今天为什么会输,你就不会再说这句话了。”
吕布一噎,哑口无言,似懂非懂的出去了。他跟着郝昭去辎重营领了装备,然后带着成廉等人离开了大营。听说只要有足够的人马,他们就都能当官,成廉等人兴奋莫名,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飞到大草原上去。
刘修随即拔营西行,一路经过宜梁、成宜、西安阳和朔方几个县,慰问了沿途要塞的戍卒,最后到达一片浩瀚的湖泊(今乌梁素海)。此时的méng古高原虽然还不是后来沙漠化严重的草原,零零星星的水泽随处可见,但是如此规模的湖泊还是非常少见。
王允说,这片湖叫杨树湖——因胡边随处可见的杨树而得名——元朔元年,卫青袭取河南地的时候,就是从这片湖经过,直插到匈奴人的背后,匈奴人从此退出了河套地区。这湖边本来有座卫将军祠,是卫青的儿子卫伉屯朔方的时候立的,只是后来卫家因为巫蛊之祸灭门了,卫将军祠也就破败了。
王允的语气很平淡,显然对卫青并没有什么敬意,对卫家的遭遇也没什么感慨。刘修听了很不舒服,淡淡的说了一句:“卫青把匈奴人赶出了河套,现在我们又把匈奴人请回来了,不知道这算是柔远可迩呢,还是忘战致危。”
王允非常尴尬,嚅嚅的说道:“匈奴人现在是来投奔的,可不是来掠夺的。”
刘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王允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窘迫的tiǎn了tiǎn嘴chún,没有再说下去。匈奴人现在是来投奔的难民,可是这些难民却不怎么守规矩,王莽新朝前后,匈奴人见中原内乱,无暇顾及北疆,便趁隙入袭,在并州如入无人之境,屡次打到河东。即使是光武帝即位以后,雁门、云中、朔方、五原一带也是他们常来常往的地盘,这几个郡甚至有一度被取消了,后来虽然重置,但是控制力也远远不足前朝。
这一方面是本朝的经济实力不如前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光武帝刘秀重文抑武,以儒经取士,崇尚气节,压制武将的后果,所以本朝的战功远远不如前朝,不仅开疆拓土谈不上,连原有的疆域都保不住。最明显的就是西域,要不是班超,西域早丢了,当然现在也等于丢了,如今讨论是要不要弃西凉的问题。并州嘛,相当于丢了一半,名义上好听一点,匈奴人不是敌人,是客人,不过匈奴这个客人可不老实,一有机会就恢复强盗的本sè,客串一下劫匪的本业。
“大人准备对付匈奴人?”王允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他从刘修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了刘修对匈奴人的敌意,这次到杨树湖来,他又再次提到了卫青,他是想和卫青一样驱逐匈奴人,还是仅仅想和卫青一样建功立业,尚公主,做大将军?凭他这三五千人马是对付不了鲜卑人的,他会不会拿匈奴人开刀?
“匈奴人现在不是敌人,是客人。”刘修无奈的摇摇头:“我只是想让客人们知道一点为客的规矩,把他们赶出去,非我力所能及。”
王允松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刘修对刘表说道:“在湖边扎营,我要在这里逗留几天。”
表转身去了,把刘修的命令转述给袁绍、韩遂等人。刘修随即又叫来了徐晃,让他把斥候曲撒出去。徐晃话不多,但是心思缜密,刘修把从五原征召来的人中选了一百多人当作斥候,就交给他负责,几次行动下来,刘修对他非常满意,又从陆续征召来的人选了一些,凑足了三百人,组建了一个斥候曲,由徐晃任曲军候。
袁绍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刘修一直在赶时间,除了在九原城停了三天之外,宜梁等城他都是晚上扎营,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慰问工作,尽可能第二天就起程,像今天这样要在杨树湖停几天的情况绝无仅有。
“大人莫非是要发思古之幽情?”袁绍和陈谌开玩笑道。
陈谌负着双手,看着眼前碧bōdàng漾的杨树湖,心情十分舒畅,终于又看到一大片的水了。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陈谌虽然自诩为仁者,可是经过了这段时间在草原上的跋涉之后,他发现这一片湖水是前所未有的美。
“也许吧,听说刘大人精于绘事,想必对山水之美还是有一定的鉴赏力的。”
袁绍有些诧异,陈谌这可是第一次对刘修口出赞语,虽然这赞语中尖酸的意思非常明显。
“不过,我怀疑他停在这个地方,不仅仅是发思古之幽情,也许和匈奴人有关。”陈谌看看四周无人,轻声提醒道:“你忘了单于追到虎泽的事情了?”
袁绍眉头轻挑,不是很明白。
“匈奴人的继承人是左贤王,左贤王之后是右贤王。左贤王呼征和刘修发生了冲突,连洛阳都去不成了,说不定单于有意要剥夺他的继承权,那接下来的应该是谁?就是右贤王羌渠。右贤王羌渠的驻地就在这里。”陈谌指了指湖西的草原,lù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我觉得刘修停在这里,可能有见羌渠的意思。”
陈谌说了一半,袁绍就已经明白了,只是他不动声sè的听着,以免陈谌不高兴。再说了,他也想听听陈谌的意见是否与自己相符,见识一下这个名士是不是真有见识。
“季方先生高明。”袁绍赞了一声,用马鞭击打着手掌,“我还真想看看刘大人怎么对付这些匈奴人。”
“黄口小儿,他懂什么。”陈谌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匈奴人的事沿袭已久,不易有功,急则生变,他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鲜卑人才对。陛下兴师动众的让他到北疆来,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如果他不能尽快取得战绩,把陛下给他准备的米吃完了,他还怎么在北疆呆着?到时候不仅他自己徒劳无功,陛下的脸面也挂不住。”
袁绍不动声sè的笑了,他早有这种想法,只是不想表现出来,以免让人觉得他在看刘修的笑话。陈谌是名士,他可以横言无忌,自己只要不附合他就是了。要说官场上的利谋较量,陈谌那点水平和他比就差得远了。
“我想大人一定有计划,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是了。”袁绍敷衍了一句。
“唉——”陈谌长叹了一声:“陛下太年轻,那么多持重的名臣不用,却用这么一个毛躁的年轻人,就算是有功又如何,迟早还是要惹出祸事来。你看他这一路走来请了几个名士,偏偏对一个马贼那么用心,居然还以身犯险,和他在众人面前比武较技,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他输了甚至死了,那该怎么办?”
袁绍眉头轻锁,他也觉得刘修在吕布这件事上做得太冒失,堂堂的一个长水校尉,居然和一个马贼较技,胜了无功,败了却是大过,实在不值当。就在他摇头叹息的时候,忽然响起急促的鼓声,袁绍吃了一惊,跳上马背向四周看去,只见东面黑鸦鸦的一片,似乎有大军袭来。
“敌袭!”袁绍翻身下马,大声喝道:“列阵,列阵!”
正在湖边休息的将士们顿时紧张起来,一个个奔向所属的战旗。袁绍手下的有近千人,从队率以上都是他的门客,不少人有从军的经验,再加上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原先的长水营将士,互相之间配合得最默契,行动速度也是最快,很快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袁绍在亲随们的帮助下顶盔贯甲,翻身上马,倾听着中军的鼓声。
中军的鼓声一直在慢慢的敲着,不紧不慢,将旗也保持不动,这意味着对方在安全距离以外停下了,暂时没有危险,但是也没有解除警戒。
袁绍松了一口气,悄悄的将被汗浸湿的手心在战袍上擦了擦。虽说经过了几个月的苦练,又在演习中打败了步兵营,但是这里可不是洛阳,即将到来的也不是演习,一旦开始真正的厮杀会是什么场面,袁绍既充满了期待,又有几分紧张。
战鼓重重的响了三声,然后便沉寂了,这是警戒解除的意思。袁绍一头雾水,但他还是跳下了马,下令继续扎营。
时间不长,中军派人来请,说右贤王羌渠来了,刘大人请几位司马一起去见见。袁绍恍然大悟,原来天际那黑压压的一片是匈奴人啊。他和陈谌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
右贤王羌渠中等身材,长得很壮实,一张圆脸,逢人便带三分笑,袁绍进帐的时候,羌渠正跪坐在刘修的侧前方,恭敬的和刘修说话。他的儿子于扶罗,一个大概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跪坐在他的背后,一听到袁绍进帐的脚步声便抬头看了过来。
刘修笑着介绍道:“右贤王,这位便是我大汉鼎鼎有名的世家,四世三公的袁家子弟,袁绍袁本初,这位是颍川名士,陈谌陈季方先生。”
羌渠连忙躬身行礼,他的汉话说得非常好,如果不看到他的头发,基本感觉不到他是个匈奴人。袁绍连忙还礼。于扶罗又上前见礼,袁绍也客气的打了招呼,这才坐在羌渠的对面。
韩遂随后也赶到了,羌渠连称久仰,对他来说,金城的名士远比洛阳的名士来得更熟悉一些。和韩遂打完了招呼,羌渠转身对刘修说道:“大人麾下果然是卧虎藏龙啊,两个司马都是名士。”
刘修矜持的摆摆手:“都是诸位赏脸,不嫌我妄陋,这才来帮我。右贤王的威名我也是常听到的,令郎虽然年轻,名气也是不小。”
羌渠很诧异,如果说他还有点小名声,那他相信,毕竟他是右贤王,在匈奴中实力仅次于单于和左贤王呼征,可是要说他的儿子于扶罗的名声也不小,那就有些虚了。不过,他心里非常高兴,刘修这么说,显然是给他面子,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张修的话说得一点也不错,这个刘大人是个比较好相处的人。
他不知道,刘修之所以对于扶罗特别上心,是因为有人说于扶罗就是抢走大才女蔡文姬的罪魁祸首,而且后来五胡乱华中的匈奴人就是这个于扶罗的子孙。不过蔡文姬现在还没生,估计历史重演的可能xìng也不大,但是于扶罗能到河东去抢劫,自然不是个安份守已的家伙,用刘修的话说,是有反噬基因的家伙,应该重点关照。
羌渠谦虚了几句,然后和刘修说起了边塞外的敌情。鲜卑人去年冬天来了几次,都被他打败了,目前高阙塞一带防守得非常严密,鲜卑人要想突破狼山进入汉境是很不容易的。不过,这两天斥候送来了消息,说鲜卑人有异动,可能最近会有大的行动。
“大的行动?”刘修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嗯,按理说,鲜卑人要准备正月的龙祠,这个时候几个部落大人都应该赶到弹汗山,可是我得到消息说,西部鲜卑的三个最大的部落大人都在原驻地没走。”羌渠摇摇头,有些惭愧的说道:“不过,我打听到的也只是这些,具体他们是因为什么耽误了,还是在密谋入侵汉地,我也不敢打包票。大人初到此地,我担心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想对大人不利,从谨慎起见,请大人斟酌。”
刘修眼珠一转,明白了羌渠的意思,这既可以说是善意的提醒,也可以说是一种威胁。鲜卑人就在塞外,凭汉人这点人马是挡不住的,要想保住小命,就得靠匈奴人的帮忙。换句话说,你不要把匈奴人当敌人,而应该当恩人,因为没有匈奴人,这片土地早就和汉人没关系了。
“哈哈哈……”刘修大笑,端起酒杯道:“多谢右贤王的提醒。有右贤王这样的朋友,鲜卑人就是来了,我又有何惧。”
羌渠也满意的笑了,举起酒杯,谦恭的说道:“大人过奖了,我们匈奴人méng大汉皇帝的恩赐,让我们在这里生活,这里便是我们的家。我们怎么能容忍鲜卑人来呢,自然要和汉人兄弟并肩作战,保家卫国了。”
刘修恨得咬牙切齿,***,敢来威胁我?他心里越恨,脸上却笑得越是灿烂,满口夸赞,又把于扶罗狠狠的夸了一通,然后设宴为羌渠接风洗尘。
羌渠说道:“应该是我为大人接风洗尘才是,怎么能反让大人请我呢?我承受不起啊。如果被单于知道了,单于会怪我失礼的。”
刘修很大度的说道:“没事,今天我请你,明天你请我。我想单于也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了,他最近有些烦心的事,估计也没时间来关心这点小事。”
羌渠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动,他已经从张修那里知道了接连两个大巫师遭了神谴,死于非命的事情,也知道呼征已经完蛋了,他有很大可能xìng成为下一任的单于。而张修也对他说了,这位刘修刘大人是天子的宠臣,他很可能会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主持北疆的战事,你要想做单于,想做得安稳,就要把这位刘大人shì候好。
他之所以主动来见刘修,就是想来探探刘修的口风,他把鲜卑人“可能”有异动的情报通报给刘修,也是想让刘修意识到他的重要xìng,现在刘修主动提到了单于庭的事,自然是领会到了他一片“苦心”。
羌渠哈哈大笑,很豪爽的一拍xiōng脯:“大人怎么说,我便怎么办,一切听大人的吩咐。”!。
第240章 江河日下
刘修将愤怒掩藏在笑脸之下,可是韩遂、王允等人却按捺不住了,羌渠带着大军不告而来,在营外五里摆开阵势,让他们好一阵紧张不说,现在又咄咄逼人,摆出一副他们才是东道主的架势,是可忍,孰不可忍?
毋须刘修撺掇,也毋须统一意见,酒宴开始没多久,韩遂就站了出来,满面带笑的拱拱手,先向刘修行了一礼,又转身向羌渠父子施了一礼,非常客气的说道,“寡酒无趣,遂不才,愿意长歌一曲,舞剑为右贤王助兴。”
右贤王非常意外,抚须额下的短须,欣喜的看着韩遂,汉人的大名士愿意为他舞剑助兴,那可太好了。他连称不敢。韩遂也不多说,拔出腰间的环刀,以刀当剑,起舞放歌。
韩遂的嗓音有些天然的沙哑,唱起歌来自有一种苍凉慷慨的气氛,他的曲歌虽然并不复杂,但是意境却非常高远,在看惯了草原大漠的羌渠听来非常入耳。只是他的汉话虽然说得不错,对汉人的歌辞却并不熟悉,隐隐约约能听懂几个字,却不太理解,只是觉得意境不错,便跟着拍手应和。
刘修听了几句,立刻察觉出了其中的敌意,特别是听到那句“匹马踏匈奴,尺刀斩鲜卑。愿从卫将军生擒右贤王……”,他不免有些诧异的看了韩遂一眼,心道这厮虽然是个名士,却是个凉州的名士,这歌词中的杀气真是很足啊。
羌渠还没感觉出什么来,于扶罗却从中感受到了敌意,他拉过翻译,翻译脸sè尴尬,吱吱唔唔的说了两句,于扶罗的脸sè顿时沉了下来,黑脸胀得通红,用手扯了扯羌渠的袖子。羌渠正听得入mí,对他的打扰有些不耐烦,勉强听他说了两句,脸上的喜悦立刻不翼而飞。
韩遂唱罢,当作没看到羌渠的脸sè,从容的退了下去。
大帐里一片寂静,羌渠冷着脸不说话,韩遂泰然自若,王允似乎还怕火烧得不够,举杯赞了一句:“文约好歌辞,足以壮行绍迟疑了一下,推开陈谌来拉他的手,也举杯赞道:“文约,歌唱得好,剑也舞得好。”
韩遂哈哈大笑,快意非常。
刘修心里笑翻了天,脸上却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很好奇的问道:“文约,你这歌是唱给卫青卫将军的高阙之战?”
韩遂躬身一拜:“正是,有不当之处,还请大人指教。”
刘修一本正经的品了品,接着说道:“文约,你这歌是唱得好的,不过,卫大将军之时,鲜卑尚在大鲜卑山,他哪里有机会碰到。”他又转过头,有些歉意的对羌渠说道:“右贤王,你和那个右贤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羌渠心中恼怒,却又不好说,只得点头道:“回大人,没有关系。不仅我这个右贤王和那个右贤王没什么关系,就是并州境内的匈奴人,和那时的匈奴人都没什么关系,我们是呼韩邪的子孙,姓孪提氏,那个右贤王姓孤屠氏,本非一家。”
刘修“放心”的松了一口气,“责怪”韩遂道:“亏得没有弄错,要不然右贤王以为你有意冒犯,可如何是好?”他说着,又换了一副笑脸对羌渠说道:“右贤王英雄,想来不会为此生出跑龉吧?”
羌渠干笑了两声,“不会不会。”
王允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大人多虑了。右贤王虽然也是匈奴人,可他们是我汉人的朋友,这些人经常和汉军一起出塞作战。当年窦车骑破北匈奴,其中就有南匈奴的三万战士,他们对北匈奴的仇恨,可比我们还要强烈呢。右贤王,我没说错吧?”
羌渠老脸通红,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可是又无法反驳,他们杀起北匈奴来,的确比汉人还要狠,每次汉军出塞,其中都少不了他们南匈奴的影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刘修举起杯,大声说道:“为我们和右贤王的友谊干杯。这次我们又要并肩作战,希望能够杀尽鲜卑人,夺回匈奴人被他们侵占的家园。”
羌渠这才缓了脸sè,举杯应和口王允等人也心照不宣的一起举杯。接下来,王允又唱了一曲,袁绍不甘示弱,也跟着唱了一首。大概」是觉得他们的火气都太旺了,陈谌也难得的主动吟了一首汉赋,不过他吟得太文,不仅羌渠他们听不懂,就连刘修都似懂非懂。
见汉人的名士一个个的表演才艺,羌渠父子又是羡慕,又是惭愧。他们虽然不怎么听得懂,可是也知道这是有文化的象征,骑射再好也没用,如果不能吟诗作赋,他们终究是个野蛮人,无法被汉人认可。他们既觉得汉人软弱,不希望变得和他们一样,又觉得汉人高雅,希望自己能像他们一样出口成章,被他们接受,复杂的感情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
酒宴结束之后,羌渠父子再次约请刘修等人明天赴宴,得到了他们的允诺之后,才上马离开。韩遂等人却没有结束,他们留下来围在刘修身边,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匈奴人太嚣张,如果不打击一下他们的气焰,恐怕很难顺利的驱使他们。
只有陈谌言辞jī烈的提出了不同意见。匈奴人是嚣张,可是如果没有匈奴人的骑兵,你们这几千人能干什么?这个时候jī怒匈奴人有什么好处,如果他们在战场上反戈一击,你们还能活着回洛阳吗?君子以德服人,不是以。舌争胜负,既然匈奴人已经附属于我们大汉,我们就应该有主人的度量,不要太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他们是蛮夷,可你们不是。
刘修对陈谌的印象一直不好,他下意识的把他们父子看成为伪君子,至少是只能动口不能动口的伪名士,可是这次他听了陈谌的话后,他没有简单的嗤之以鼻。倒不是他赞同陈谌的以德服人,而是他认为陈谌说得对,喝酒的时候占点上风,言语上占点便宜,看起来很爽,其实作用不大,有时候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特别是对付匈奴人,嘴上功夫是没有用的,关键还得看拳头够不够硬。
“羌渠说,鲜卑人可能有动作,你们怎么看?”刘修不动声sè的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羌渠也许只是随口一说,但万一是真的呢?他到了北疆,这个消息难免会传到草原上去,槐纵虽然不是死在他的手上,可也和他脱不了干系,檀石槐如果想杀了他为槐纵报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口北军现在只有不到四千人,别说是新练之兵,就算是百战雄师,也不可能独力对付鲜卑人。
“从稳妥起见,应立刻通知田中郎征召匈奴人。”王允略作思索,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同时通知度辽将军、西河长史,这样我们能有近万的汉军,有一定的力量震慑匈奴人。”
袁绍摩挲着手掌,提出一个疑问:“五原郡东西近五百里,要塞数十处,仅大的要塞就有五原塞、朔方塞、高阙塞和鸡鹿塞四处,就我们这点兵力怎么守?”
刘修也直挠头,兵力不足是他目前最大的问题,鲜卑人每次入侵,从来不是单打独斗,他们都是数路齐出,而每一路都至少三四千骑兵,防不胜防,即使有匈奴人帮忙,也很难完全挡住鲜卑人,总有几路会杀进塞内。
刘修哭笑不得,méng恬北击匈奴有五十万人,卫青打匈奴有十万人,自己倒好,一万人,还是分属三人,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啊。他懊丧的mō了mō脑袋,“景升,把我们这里的情况速报陛下,请求陛下调兵协助。”
表躬身应嗟,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大人,可有什么方略?”
“方略?”刘修笑得比还难看:“你觉得现在能有什么方略?”
刘表傻眼了,一点意见也没有,那陛下会怎么说。
“用兵之妙,存乎一心。”刘修见袁绍等人脸sè都有些黯淡,又不想让他们太消沉了,转口说道:“以少击多,战机很重要,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哪有预先定下方略的道理。这些话,我来之前就对陛下说过,我想陛下应该能理解的。”
“大人所言甚是。”韩遂mō着下巴,看着地图上标出了要塞,语气平缓,却又充满了自信:“我们兵力不足,如果满足于守,终究是守不周全。与其如此,不如反客为主,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袁绍若有所悟,眼前一亮:“衫昔,鲜卑人狂妄惯了,他们不是集中兵力,而是兵分数路口既然如此,每路人马想必也不会太多,我们守是守不周全,但是如果集中兵力击其一路,还是有机会的。”
刘表听了,也非常赞同,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刘修口刘修连连点头:“妙计!”
“大人,可用?”韩遂和袁绍互相看了一眼,也兴奋起来。
“当然可用。”刘修哈哈大笑,思路豁然开朗,他转到地图前,迅速的扫了一眼:“子师,据你所知,鲜卑人经常出入的地方有几个?”
王允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他迅速走到地图前,在上面指了指,朗声说道:“西部鲜卑有三个大部落,分别是红日部落、狂沙部落和野狼部落。他们一般不会联合行动,而是分头入侵口并州面对的是红日部落的驻地口他们通常入侵的地点有三个,一是云中塞,一是鸡鹿塞,另外一个便是我们这里的杨树湖一带。”
王允指着地图细细解说,刘修等人凝神细听,不时的互相讨论两句。虽然找到了突破点,但是情况依然不容乐观。红日部落兵强马壮,就算是兵分三路,每一路的人马也和他们相当,随便碰到哪一路,都是一场硬仗。
“看来还是少不了匈奴人。”刘修把指节掰得咯咯响,在帐内慢慢的转着圈:“长水营这是第一次出击,首战必胜,否则我们以后就再也无法振奋士气口这一仗必须打出士气来,又不能全依赖匈奴人,否则他们的的气焰会越来越嚣张。”
王允等人点头应是。
“这样吧,我们以战代练,先捡容易的啃,积小胜为大胜,等把牙磨利了,再啃硬骨头。”刘修打定了主意,偏过头看着他们:“如何?”
王允笑了:“大人所言,正合我心。”
韩遂和袁绍也点头应是。
“既然如此,这两天就不要刺jī羌渠了。”刘修有些无奈的笑道:“大敌当前,还是先压压火气的好。”
王允不以为然,没有吭声。韩遂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袁绍却非常赞同刘修的意见,他也觉得这时候再搞意气之争没什么实际意义。
“诸位去准备吧,我还要想想明天怎么应付羌渠。”刘修叹了一声,心里很不爽,看着匈奴人不顺眼,可是又不得不笼络他,虽说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可是一想到要对匈奴人说好话,这心里总不是滋味。
袁绍等人相继告退,正准备转身出帐的时候,刘修说道:“子师,我知道你文武双全,从太原和雁门招的兵,暂时就由你率领吧。”
王允大喜,再次拜谢:“多谢大人。”
刘修转过身,严肃的说道:“子师,本初,文约,你们都是难得的将才,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能和你们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希望我们这次能打出长水营的威风,打出汉军的威风,不仅要让鲜卑人我们汉军不可侮,还要让匈奴人知道,我们汉人的刀依然锋利!”
王允三人收起了笑容,齐声应道:“嗟!”
送走了王允他们之后,刘修还是有些难以平静,沮丧、气愤、不甘的情绪混在一起,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当年汉武帝六十万边军,匈奴人望风而遁,如今汉人人口六千万,边军的人数却不过万余,还要依赖当年的敌人来打仗,这是胜利?很多人是这么认为的,无数像蔡邕那样的儒生夸耀过光武帝的文治胜过了汉武帝的武功,甚至连张奂这样的名将也有这种想法。
不错,用匈奴人来守边,的确在经济上很合算。别看大汉一年赐给匈奴人近两亿钱,可是两亿钱要养兵,绝对养不起这么多人。每个士卒每年最基本的开销都在六七千钱以上,如果发生战斗,费用更是直线上升,两亿钱也就是养两万兵,可是两万兵是远远不够的。
但是,能因为花钱少,就把边防的重任放在匈奴人的肩上吗?匈奴人可不是讲信誉的保安公司。再说了,听说过公司请保安的,没听说过一个泱泱大国把国家安全交给雇佣军的。
刘修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着步。
“大人,你心乱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王稚忽然说了一句。
“嗯?”刘修一时没明白过来,片刻之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不瞒道长,我现在才知道肩上的这个担子有多重。一旦我的决定出错,很可能就会葬送长水营数千将士的xìng命。”
王稚眉头一挑,展颜而笑:“我以为大人在担心不能完成陛下的信任而忧虑,却没想到大人担心的是长水营将士的xìng命口大人真是悲天悯人啊,不过我以为大可不必,既然从军,生死就应该置之度外口我虽然不通军务,却也听人说过,越是不怕死人的将军,才越有可能立功。”
刘修摇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毕竟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死一个人,可能就是破了一个家,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王稚眉毛一掀:“大人有这份仁心着实难得,可是大人既然为将,就不能有fù人之仁。老君说过,大道废,有仁义。真正的圣人是不仁的,就和真正的天道不仁一样。”
刘修心中一动,突然好象想到了什么,可是一时又捕捉不到,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偏着头,似乎在看王稚,实际上心神却根本不在王稚身上,甚至连王稚正在说什么,又是不是在说话都没注意。
直到李逸风打断了他的思路:“大人,有一个人要见你。”
“谁?”刘修被他打断了思路,一时有些不快。
“他不肯说,只是要我把这个交给大人,说大人看到这个就一定会见他。”
刘修接过李逸风递过来的一根竹片,眼睛扫了一眼,立刻精神一振:“请他进来。”
李逸风转身出去,很快带了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那人穿着厚厚的衣服,浑身裹着一股凛冽的寒气,tuǐ上用皮绳打着绑tuǐ,脚上全是雪泥,看样子是走了很远的路来的。
他站在帐中,一动不动。刘修摆摆手,示意李逸风和王稚都出去,王稚有些意外的看了那汉子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那汉子伸手在头发里mō了一阵,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小纸卷,双手递给刘修:“大人,这是戏大人传来的消息。”
刘修接在手中,没有立即打开,而是郑重的说道:“辛苦!”
那人淡淡一笑,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刘修慢慢打开纸卷,只扫了一眼,眼神就眯了起来。他撇了撇嘴,lù出不屑的微笑,将纸条扔进火塘。火塘中的火正旺,一下子tiǎn着了纸条,纸条很快烧成灰烬口刘修一扬手,灰烬四下飞散。
吕布奔驰在雪原之上,身后是浩浩dàngdàng的一千多人,凭着他在马贼中的赫赫威名,再加上刘修给他的崭新军服,他不过出塞走了一圈,就招到了一千两百多马贼。当然了,也有不识相的,可是他们刚刚吐了一个不字,情绪很恶劣的吕布就纵马舞戟,干净利落的将他们挑于马下,然后成廉、魏续等人带着亲卫一拥而上,将那些胆敢回绝他吕奉先好意的马贼杀得干干净净。
天寒地冻,方便了保存首级,有了那几个马贼首领的首级帮着说话,后面的招揽任务异常的顺利,从九原到朔方两三百里范围内的马贼几乎全被吕布收编了。
一想到刘修说过的话,吕布郁问了很多天的心情总算舒解了一些。
“奉先,你说大人真会让你做司马吗?”成廉赶了上来,和吕布并肩而驰。
“他要是敢食言,我就一戟挑杀了他。”吕布咬牙切齿的说道。
“哈哈哈……”魏续大笑道:“奉先,你以为大人是马贼,能让你一戟就给挑了?”
吕布的脸sè顿时yīn了下来,魏续还要再说,成廉喝了一声:“续子!”魏续这才注意到吕布的脸sè,缩了缩脖子,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廉子,你说……我真的打不过刘大人吗?”吕布沉默了半天,突然问了一句:“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成廉mō了mō脑袋,一脸茫然的说道:“我也不懂。他们读书人的心思和娘们的腰带一样,有时候一解就开,有时候却弯弯绕绕的,怎么也解不开。”
“且,就你那点出息。”吕布唾了他一口,一边随着马的奔驰而起伏,一边自言自语道:“我这两天一直在想那件事,太憋屈了,我长这么大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yīn险的人。他居然玩yīn招,用戟尾偷袭我。”
魏续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输了就是输了,说人家用yīn招,这可有点、说不过去,上了战场,什么招好用就用什么,哪有什么yīn招不yīn招的。
吕布看到了魏续的表情,张了张嘴,却没好意思说,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说不出口。成廉用力抽了一下战马,突然说道:“奉光我倒想到了一些事情,不知道对不对?”
“你”
“我觉得吧,要说那个刘大人yīn险,也不为过。你想啊,你和他比武,那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有准备,可是他就不同了,又是找你阿母找来,又是让九原的老相识们来见证,还搞出那么多阵势,别的不说,那千把人往那儿一站,我当时就有些慌了。你当时没慌吗?”
吕布皱了皱眉,没有接成廉的话。成廉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接着说道:“要我看,他就是做好了准备,等着你去比武呢。比人数,他比我们的一百倍,喊起来一条声,比武器,他手里那柄戟绝对不是军中常用的武器,比战马,你这匹花斑马和他那匹一团火似的战马怎么比啊。我敢说,他这匹马就是在草原上也是万里挑一的。”
吕布点点头,有些神往的说道:“那的确是匹好马,同样一起起步,那匹马比我这匹要快很多,要不然我也不会吃那么大的亏。”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他说就是这个意思?”
“管他什么意思呢,只要他说话算数,让你做司马,我们都做军侯,那就成了。”成廉动了一会儿脑子,就觉得有些头疼,猛的加了一鞭,大笑道:“我觉得那个幽州儿蛮不错,就算武艺不如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跟着他打仗一定很过瘾。”!。
第241章 挑拨
吕布没有说话,只是嘴角lù出意味深长的笑。他莫名其妙-的被刘修打败了,莫名其妙-的进了长水营,既有些不愤,又有些欣慰。母亲一直不让他从军,他也喜欢做马贼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看到大父的那副斑驳的战甲时,他又有一丝由衷的遗憾。
在光宗耀祖和孝顺与自由之间,他一直犹豫不决,刘修在九原征兵的时候,他也动过心,但是一想到母亲的强烈反对,他后来还是放弃了。
不过,他命中注定不会是一个马贼,不管他如何抗拒,他还是进了军营。
只是这个过程让他非常不平。他对刘修说他不服,是真的不服。刘修说他是无知者无畏,他还是不服,他觉得这是刘修拿话来搪塞他。
他不相信刘修,但是刘修说的话却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这些话就像是一团火,憋在心里,烧得他烦躁不安。他想起刘修说过的话,觉得这比莫名其妙-的败在刘修手下还窝火。
成廉的话,像一把刀劈在坚冰上,虽然没有完全劈开,却砍出了一条缝,透出了一些光亮。吕布顺着这些光亮慢慢的向前mō去,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些光影,却只是把握不住。
他一路想着,一路奔驰,来到杨树湖,这才收起了心思,命令成廉和魏越带着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带着魏越和几个兄弟直奔刘修的中军大帐。
“人中吕布回来了。”李逸风一看到吕布,就忍不住笑了。
吕布脸一寒,强忍着不快:“大人在吗?”
“大人在,你等等。”捧着一堆柴的郝昭从旁边走过来,客气的说了一声。李逸风动作很夸张的看了看吕布身后:“是队率还是什长?”
吕布嘴一歪不屑一顾。过了片刻,郝昭掀开帐门,里面传出刘修的声音:“吕奉先吗?进来!”
吕布一liáo大氅,大步进帐,躬身施礼。刘修轻笑了一声:“队率还是什长?”
“一千二百五十三人。”吕布傲然一笑,“敢问大人,是队率还是什长?”
刘修眉毛一挑:“你不会是把老弱病残也给拉来了吧?”
“大人可以去查看一下,有一个孬种我吕布任凭大人处置。”
刘修一拍手,哈哈一笑:“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就不会错了。”他一摆头,张飞端着一只铜盘走到吕布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吕司马,这是你的印绶。”
吕布一愣,看着铜盘中的黑绶和铜印,一时有些错愕。刘修笑了示意郝昭上前给吕布佩绶。等郝昭把印绶佩好,吕布拿起那方长一寸二,方六寸的小小铜印,看着上面的“长水司马章”五个字,再看看另一枚铜印上的“吕布”二字,禁不住有些j人?”
“吕布出马没有个千儿八百的怎么可能。”刘修走上前来,拍拍吕布的肩膀,把他拉到案前按坐在席上,“你一出营,我就让人准备了印绶,只等你回来。你可看清楚啊,我可没有把边角磨平了才给你。”
吕布没听懂,有些茫然的看着刘修。刘修无奈的一笑,这厮学问太差奈何。他放弃了文的计划详细的问起吕布此行的情况。吕布来了精神,眉飞sè舞的讲了一番,刘修非常高兴,问清他准备的军官人选立刻安排人治印。
“累不累?”
“不累。”几天奔bō的疲乏因为腰间的印绶而一扫而空,吕布此刻正精神呢,哪有一点累的意思。
“那好,收拾一下,随我去右贤王的大营赴宴。”
“喏。”
羌渠父子亲自出帐迎接,见刘修身披大氅,没有穿战甲,只是一身暗红sè的战袍,袁绍、韩遂在左,王允、吕布在右,都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这四个人长得都很俊朗,走在一起更是吸引人的眼球,衬托得刘修更加气势不凡。
“大人好威风!”
“右贤王过奖,过奖。”刘修谦虚了两句,和羌渠并肩入帐。于扶罗却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吃惊的指着吕布:“吕······吕布?”
“正是。”吕布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羌渠诧异的转过头,重新打量了一下吕布,他早就听说过吕布的威名,却没见过吕布的面,刚才只是觉得这个汉子一表人材,没想到他就是五原郡赫赫有名的吕布。
“他现在是长水营的吕司马了。”刘修平静的说道。
羌渠恍然大悟,情不自禁的说道:“大人,你这长水营可真是藏龙卧虎啊。不是名士,就是英雄,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俊才。”
“哈哈哈,右贤王也不要谦虚。”羌渠越是羡慕,刘修却是落落大方,“右贤王年富力强,令郎也是少年英雄,只是被你的大名所掩,不为人所知罢了。假以时日,他们也必然是人人景仰的英雄。你认识上谷乌桓大人难楼吗?”
“知道。”羌渠用力的点点头,“那年随张中郎出塞时,和他见过一面,还说过几句话。那也是乌桓人的英雄。”
“那你知道他的儿子楼麓吗?”刘修笑眯眯的说道。
羌渠想了一下,“听说过。”于扶罗却插了一句嘴:“是在梁渠山射杀槐纵的那个楼麓吗?”
刘修微笑着点点头,把目光转向一脸不好意思的的楼麓:“这位就是难楼大人的儿子,乌桓人中的少年英雄,在梁渠山射杀槐纵,立下大功的楼麓。”
羌渠父子再一次傻眼了。楼麓紧紧跟在刘修身边,显然是个亲卫的角sè,他······他怎么会是难楼的儿子,那可是上谷乌桓九千余落的下一任大人啊。
楼麓上前施礼,羌渠父子好容易才还过神来,互相看看,心里一阵阵的发毛。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面,羌渠发现在刘修的亲卫中有十个匈奴人而且他都认识,因为这十个匈奴人曾经是单于身边的亲卫。
“单于送给我的勇士。”刘修感慨的说道:“单于真是太客气了,我其实也没帮他什么忙,他就非要把这十个人送给我做亲卫,我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羌渠彻底无语了,单于亲卫都是匈奴人中的勇士,刘修究竟帮了单于什么忙·以至惮于用这么重的礼来感jī他?羌渠想起张修的话,后悔莫迭,要么是张修知道的内情有限,要么就是自己没有完全领会张修的意思,怠慢刘修了。
羌渠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把刘修请进了帐。帐中坐了几个万夫长,都是羌渠手下的关键人物,羌渠今天本来是打算让他们亮亮实力·震震刘修的,可是在帐外的经历让他没有了这个雄心壮志。在一一介绍过刘修手下的人之后,那些万夫长面面相觑,也都震惊不已。
酒宴在热烈和谐的气氛中展开,杯觥交错,歌舞升平·大盘大盘的羊肉端了上来,满壶满壶的美酒倒了出来,漂亮的胡女lù出纤细的腰肢,飞旋着裙摆,唱起动人的歌谣,清脆的声音在帐内飞舞。酒至酣处,匈奴人放声高歌,刘修不甘示弱,使了一个眼sè·韩遂、吕布等人也轮番上阵·尽情起舞。今天他们虽然没有唱有碍民族团结的歌曲,可是汉家儿郎的豪迈和文雅也被他们演绎得淋漓尽致,不逊匈奴人分毫。
第二次喝酒了,刘修和羌渠奄然已经成了老朋友·把酒言欢,谈笑风生。于扶罗和弟弟呼厨泉在一旁眼热的看着刘修身后和许并肩而立的楼麓,眼神复杂。既有掩饰不住的崇拜,又有说不尽的羡慕。楼麓看在眼里,美在心上,腰杆更是tǐng得笔直,眼神更加凌厉,仿佛只要有人敢lù出一丝异动,他就会拔刀出鞘,不惜一切代价的保护刘修。
羌渠将于扶罗的眼神看得分明,借着酒意对刘修说道:“大人,我听说你们汉人北军原来有八校尉,其中有一个胡骑校尉,统领的就是我们匈奴人?”
刘修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后来并入长水营了。”
“那长水营现在有匈奴骑兵吗?”
“这倒没有。”刘修想了想说:“在这之前,长水营以乌桓人为主,你也知道的,这是光武皇帝定天下的渔阳、上谷突骑组成的。乌桓突骑是天下名骑,也是我大汉的主力骑嘛。”
楼麓一听,头又昂起三分。
“大人说得不错,乌桓突骑的确战力惊人,可是要说是天下名骑,那却不见得。”羌渠很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也许在你们汉人眼中,乌桓骑兵天下无敌,可是大人不要忘了,乌桓人与鲜卑人同为东胡,先前被我们匈奴人打得落花流水,后来我们匈奴人内乱了,他们才有了机会重回草原。就是如此,他们和鲜卑人也不能比啊,你看鲜卑现在多威风,反观乌桓人,他们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风光?”
刘修一时搞不清羌渠的用意,心道你是酒喝多了还是故意的,居然当着楼麓的面说乌桓人不行?他用余光瞟了一下楼麓,果然看到楼麓的脸sè已经有些扭曲。
“大人,要说骑兵,我匈奴人的骑兵才是真正的天下名骑。”羌渠拍着xiōng脯说:“我们既有草原人的骁勇和精湛的骑术,又有你们汉人援助的兵器,并不比乌桓人嗟啊。
刘修这才听懂羌渠的意思,眉头一跳,心道他难道是想讨好我,也送几个人给我?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是正中下怀啊。我摆出这么多阵势,不就是想从匈奴人这儿yòu拐点骑兵嘛。
“右贤王说的是,我看你的帐下也是猛将如云啊,你看这位·····.”刘修指着正在和吕布、袁绍等人拼酒的几个万夫长一顿猛夸,却绝口不提于扶罗,最后说道:“你们匈奴人虽然没有像楼麓这样少年成名的,也多有英雄。”
楼麓轻轻的吐出一口气,鄙视的横了于扶罗兄弟一眼。
于扶罗顿时急了,他不顾呼厨泉拉他衣摆,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大人,你这话我不同意,名气大·未必就是本领高。我虽然年龄和大人相差无几,可是从小跟随父亲征战,射死的敌人不下百人,只是不凑巧,其中没有什么大人物罢了,要不然的话,哼哼······”
刘修连忙“道歉”,“你误会了·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楼麓冷笑一声:“打的仗多有什么用,射死的敌人多又有什么用。射死一万只兔子,也不代表就能射死一只猛虎。你虽然出战的机会比我家大人多,可是你是槐纵的对手吗?你也许该庆幸没有碰到槐纵吧,要不然,槐纵也许就是你最后一个敌人了。”
于扶罗勃然大怒,却无言以对。
楼麓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家大人虽然出战的机会并不多·总共数起来也就那么几次,可是鸣鸡山一战,他生擒槐纵,与张飞两人一步一骑,力挫窦家五十骑。宁城之外,他生擒牛头部落大人风裂。宁城之下·他阵前斩杀窦归。梁渠山谷,他再一次围住了槐纵,送了我一个大功劳。你从小征战,不知道哪一战有这样的战绩?”
楼麓和刘修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说话有意无意的多了几分刘修的尖刻,把于扶罗刺jī得面红且赤,更是目瞪口呆。不仅是匈奴人如此,就连袁绍他们也有些吃惊,他们都知道刘修在宁城之战有功·却不知道他有如此辉煌的战绩。楼麓说得不错·他这几战中任何一战都是值得夸耀的。
吕布又惭愧又羡慕,他也知道槐纵的名字,这个鲜卑中的勇士名声传遍大漠,是无数少女眼中的情人·是无数少年眼中的英雄,可是这样的一个英雄却两次在刘修面前吃了瘪,最后还死在楼麓的手下。与之相比,自己那一战又算什么呢。
“在水塘里吃泥的泥鳅,不知道江海的浩瀚。只能在夏天鸣唱的蝉,不知道冬天的寒冷。一辈子生活在井里的癞蛤蟆,眼中自然只有井口那小小的天空。”楼麓越说越开心,最后用三个辛辣的比喻结束了对于扶罗的攻击。刘修来之前说过,今天是到匈奴人这儿做客,一切都不能太过份,免得伤了感情。否则今天不把于扶罗骂得吐血,他就不知道我楼麓现在多么有学问。
于扶罗彻底抓狂了,楼麓比他还小几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如果他不反击回去后还怎么继任右贤王,统领父亲的部属?
于扶罗顾不上羌渠和刘修刻意营造的和谐气氛,拔刀出鞘,对着楼麓大叫道:“我要向你挑战!拔刀,让我看看你打败槐纵的本领。”
楼麓站在刘修的身后,于扶罗用刀指着他,等于用刀指着刘修。刘修不高兴了,沉下脸对羌渠说道:“右贤王,这就是你今天为我安排的盛情款待?”
羌渠吓坏了,连忙让人拉住于扶罗,解释道:“大人误会了,他不是针对大人。”
“他是针对楼麓?”刘修怒视着连连点头的羌渠,沉声喝道:“可是你别忘了,楼麓现在是我的亲卫骑督,你们要针对他,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说着,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扫了还不服气的于扶罗一眼,厉声喝道:“你是想向我挑战吗?”
于扶罗一愣,看看刘修,又看看一脸得意的楼麓,刚刚冷静一点的头脑又被楼麓眼中的戏谑给烧热了,他不顾一切的大声叫道:“我就是向你挑战怎么了,你不是生擒过槐纵吗,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
“放肆!”吕布大步上前,伸手一拨,将拖住于扶罗的两个万夫长推得连滚带爬,指着于扶罗的鼻子:“就凭你,也配向我家大人挑战?来,先让我教训教训你。”
于扶罗傻眼了,羌渠吓坏了,他知道吕布的凶悍,知道于扶罗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生怕吕布为了立功,一顿拳脚把于扶罗打残了。他连忙喝退于扶罗,又陪着笑脸向刘修解释了好一通,总算把刘修安抚住了。
“大人,犬子无知,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海涵。”
“罢了。”刘修示意吕布回席,脸sè却依然不太好看,放下手中的酒杯:“多谢大人的款待,有情后补。
我有些倦了,就此告辞。”
“大人······”羌渠非常尴尬·拉着刘修的袖子央求道:“请大人无论如何再给我一个机会向大人表示我的歉意。”
“无妨,我还要在杨树湖呆两天。”刘修随口说道:“我要等当于骨都侯来之后才能西行。”
羌渠一惊,当于骨都侯的驻牧地是五原,在朔方以东,而刘修现在即将离开当于骨都侯的驻地,进入他的驻地,原朔方郡的地界,这个时候当于骨都侯跑来干什么?他连忙问道:“当于骨都侯?他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派人来说正在赶来的路上,请我等他两天,要不然我已经起程去高阙了。”刘修茫然的说道:“他还要带着部落里的巫师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巫师?”羌渠顿时火了,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大人,当于骨都侯意图不轨,他是外姓,怎么能企图惹指单于之位?大人·我要提醒你,这是我们匈奴人的事,你可不能上了当于骨都侯的当,被他利用了。”
“利用?单于之位?”刘修眨眨眼睛,非常无辜。
羌渠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心乱如麻·也不想和刘修多解释,只是告诉刘修,单于位的传承从来都局限于挛提氏的范围以内,不管怎么传,都不会传到当于骨都侯这样的外姓头上去。希望刘修不要被当于骨都侯骗了。
刘修连忙说,多谢右贤王提醒,不过,我也只是猜猜,他把巫师带过来·未必就是为了单于之位吧。右贤王多虑了。
羌渠觉得自己也有些失言了·可是他还是放心不下,把刘修送走之后,他立刻派人赶往美稷,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从张修那儿得到的消息太简单·不足以判断当前的局面。
刘修扔了一个大包袱给羌渠之后,轻松自在的回到大营。他把吕布叫了过去,摊开一副塞外的地图。“奉先,你对塞外的地形比较熟悉,你来告诉我,如果要打劫,哪里最合适。”
吕布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我现在不是马贼了,不会再去打劫。”
“谁说的?”刘修咧嘴一笑:“我还准备带着你这个全由马贼组成的队伍出去玩把大的呢。”
吕布莫名其妙-的看着刘修,不知道他是拿自己开心,还是说真的。
“你不要犹豫,告诉我,如果要打劫从弹汗山到红日部落的车队,哪些地方适合打劫。”
吕布这次有些信了,目光在地图上一扫,随即伸出手指,在一个地方用力的点了点:“光禄城!”
刘修让郝昭拿来纸笔,听吕布说细解说这一带的地形地势,吕布滔滔不绝,讲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并州塞外的地形讲说清楚。他又说,有些地方他也不怎么去,但是他的手下有不少在那一带活动的马贼,可以把他们叫来问问。刘修非常高兴,立刻让吕布把相关的人叫来细问。
这一问,就是一天多的时间,刘修不厌其烦,有的地方要问几个不同的人,从中仔细的分析他们的意见。倒不是他不相信这些人,而是他们说话都是凭印象,只能说个大概,误差在所难免,有时候甚至错得非常离谱,如果不互相校正一下,很可能会出大错。
在一天多的时间内,吕布一直陪在旁边,亲眼目睹了刘修所做的准备工作,不由得又想起刘修说的那句话,有一句话在嘴里绕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大人,你和我决战之前,是不是也像这样做准备?”
刘修头也不抬,一边在地图上比划着,一边说道:“不,那个准备比这个还要长。”他顿了顿,抬起头瞟一吕布一眼:“你比什么车队之类的要重要多了,司马大人。”
吕布讪讪的笑笑,心里却有些美滋滋的。他刚要说话,帐门一掀,凌浩冲了进来,附在刘修耳边说了几句话。刘修眉梢一颤,嘴角挑起,点了点头:“甚好!”转身对吕布说道:“奉先,立刻召集你的手下,一个时辰后出发。目标:光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