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鲜卑讨“不臣”
汪荃当然会感到委屈,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大憋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当然会感到委屈,汪荃此人固然有着自己的私心、小心思,平时做派也多是为自家敛财,但能力还是有一些的,所以边疆的屯兵倒也处理颇有章法,不然也不能坐得稳位置,不过真正让他能屹立不倒的,还是他能看清自己的轻重,兵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汪荃对王浚,确实称得上忠心,算得上是心腹之流。
旁的不说,就说针对陈止之事,汪荃便事事紧跟王浚的精神,完全贯彻,甚至连自身的职权都放到了一旁,不惜直接放那匈奴人、鲜卑人入郡,要知道,汪荃手下虽然有万名屯兵,战力不凡,但那也是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依托于地利,往往才能无往不利,这忽然之间让匈奴人和鲜卑人入了境内。
如果两边人真如各方推测的那样,去找陈止治下县城的麻烦,那自然一切都好,但如果一个不好,两支人马起了歹意,反倒是翻过去谋夺汪荃的屯兵,再与境外族人联系,内外夹攻,顷刻之间就是危险之境。
到了那个时候,对王浚来说不过是一封战报,然后调兵遣将,将局势平息下来,但对于深陷其中的汪荃而言,可就是生死攸关,更涉及前程的事了。
这里面的危险,汪荃不会不知道,但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完全按照王浚的意思来办,当然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吴阶几次的分析和怂恿之后,汪荃也认为这样做,对自己同样也有益处。
结果,就是这样,反而换来了王浚的斥责,那文书中所写之事可都是要命的,更要命的如那上谷郡等事,实是王浚的责任,却被硬生生的推到了他汪荃的身上。
屠城毁田,这样的罪名,对于身兼两周,半割据北方王浚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问题,不得不暂时压下来,用其他的方法慢慢弥平,如果被一股脑的戴在了汪荃的头上,那以汪荃的官位位格,根本就承载不了,只要落实,顷刻间就是丢官去职的祸患,严重的更是要下罪入狱,乃至祸及家族。
“汪将军,你且不用担忧,此事还有转圜,”那个读文之人放下了文书,叹了口气,却是规劝起来,“今日之事其实是殃及池鱼,是被迁怒所致,其中亦有人挑拨,所以招惹了大将军的雷霆之怒,个中缘由实不便透露,汪将军只需知道,将军虽然迁怒于你,但并非再无起色,只要将军你能安守本分,忠心依旧,以此侍上,未尝不能有再起之时,而且大将军只是斥责,罗列罪名,却没有给出惩治章法,还让你代领中郎将之职,戴罪立功,就是给你留下一条路。”
“迁怒于我,还不方便说?”汪荃听到这里,又惊又怒,“这是何道理?再者说来,我与极限诸官也有交情,过去迎来送往,不知道给出了多少钱货,一个个与我称兄道弟,怎么这个时候了,莫非就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上一句?”
那读文之人闻言,便露出了尴尬之色,因为严格算起来,他亦是和汪荃交好之人,过去不乏在酒桌上的商业互吹的时候,更是不知道几次拍着胸脯说,将来若是有事,他们可以在大将军面前作个保,为汪荃说话。
结果事到临头,却也退缩了,当然了这些话,肯定是不能当着汪荃的面承认的,于是这人便分说道:“此事还真不是我等不作为,实是大将军大怒,也是有着缘由的,更有人在旁为了拜托罪责,一力将这事往将军身上牵引,旁人却是拦都拦不住的。”
“哪个人与某家为敌?”汪荃一听,便是咬牙切齿,这个时候往自己身上引祸水,那说成是不共戴天之仇都不足为怪。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道:“还能有何人?正是那王赶,若非此人出言,旁人哪里会放任?还不是知其在大将军心中地位,是以都不敢声张。”
“王赶?!”汪荃听了,满脸的诧异诧异之色,旋即就是不解与愤怒,“我和他可是无冤无仇,过去还多有拜访,他那几个同辈族兄弟,还是我安排在军中的,此人此举与忘恩负义何异。”
那人既然说了,这时也不隐瞒,很干脆的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番,那日严格来说,是王浚自己行事不密,才会在段疾陆眷面前有这般失误,而随后军情战局不利,整个局面为此大怒,偏偏对那慕容部也无计可施,甚至在大势逼迫下,不得不暂时压下怒火,与慕容部虚与委蛇,但这怒火终究要有个发泄的源头,于是才引那段部攻代,又迁怒代郡屯守汪荃。
不过,在此人的话中,这意思就有了变化,将陈止算计的原因着重讲述,仿佛汪荃此番遭难,皆因陈止之故,旁人不过微末枝节。
于是汪荃这一番话听完之后,不由捶胸顿足的道:“早就看出这陈止乃是个祸患,奈何当时此人大奸似忠,隐藏甚深,又有朝廷法度约束,难以剪除此寮,现在他退灭鲜卑小部,羽翼已成,若无大将军之助,怕是我一人力有不逮。”
“汪将军能有此志此念,足见明智,”那读文人听到这里,便笑道:“眼下正有一个机会,只要将军能把握住,则陈止旋灭,只在反掌之间!”
汪荃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追问起来。
那人便实话说道:“今有段部段文鸯领兵讨贼,这贼人正是陈止,此人守朝廷郡守之职,理应保境安民,上报大将军之赏,下安布衣百姓之平,却与那鲜卑人交善,暗藏不臣之心,是以大将军乃遣大军征讨。”
汪荃固然心中满是怒火,却还是听得心中嘀咕,这陈止与鲜卑交善,却怎么都交善不过王浚吧,要是与鲜卑有关系,就要讨伐,那王浚该是即刻原地爆炸才是,更不要说,连派来征讨的人,其实都是鲜卑人。
真个是完美诠释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真意。
不过,汪荃理智的没有吐槽,而是抚掌笑道:“段文鸯乃悍将,领大军以讨不臣,则陈止败矣,不知我要如何相助,可让王公记得功劳?”
第六百零一章 推波助澜者谁人?
“听说了么,有鲜卑段部,率十万大军要来攻我代郡!”
“你也知道了?我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这可如何是好啊!”
“没想到刚刚安定下来,这才几天啊?本以为太守派了人,将那鲜卑人击败,将那匈奴人驱离,代郡就能安稳了,没想到现在却是这么个情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早晨的代县,已经有了些旧日的景象,街道两旁有不少人行走,那茶肆、酒馆里,则坐了不少的商贾正在谈论着当前的局势。
那战乱的时候,正是要稳定人心的时候,所以官府对于言论控制的颇为谨慎,过去几天都不见有多少人敢谈论兵事,不过这两天的情况却有了变化,似乎对于言论的打压不是那么厉害的。
“皆愚人也!”
茶肆二楼,有人听着众人议论,忽起嗤笑,出声的赫然是那罗央。
在罗央的周围,张景生、王快、陆建等人围坐一起,正在品茶。
“战乱之时,最是忌讳民心动荡,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肯定是第一时间就会被封禁,哪里还轮的上这些商贾之人在此地嚼舌?反过来想,既然不怕旁人议论,那此事就必然不会发生,否则陈太守肯定已经派人出来,四处搜查,但凡听到这般言语,都要封堵起来。”
他侃侃而谈,显示出对舆论战场的重要认知,而这些也是他从其父亲罗侯的口中所听,罗侯毕竟是军功起家,家族传承兵家之法,不光了解战场的战法,对于这战场之外的忌讳,同样心知肚明,此时罗央说出来,就有卖弄的意思。
这也是代郡临兵以来,几位同来的友人,以及在这里遇到的故人,一个个都有高论,而罗央却和那已经黯然离去的顾恩一样,每每判断失误,因而自觉丢人,想要用这些言语,来抬高身份。
果然,这话一说,周围众人皆称赞起来,说他是家学渊源、将门虎子,看事情真个是一针见血,让这罗央身心舒畅。
只是说了几句后,又听着边上几桌的议论,陆建还是忍不住说道:“真是奇怪了,这种军情、谣言,哪怕不是在这个时候,平时安定之时,也不会轻易放任,况且代郡并不能说已经没有危险了,为何太守不尽快制止?”
“难道是真的?”
众人忽然面面相觑。
张景生则摇摇头道:“我觉得未必是真的,段部鲜卑不是说在围攻棘城么?怎么回来攻打代郡,我看这消息不实!”
王快也点头说道:“可不是么,再者说来,段部鲜卑人好端端的,为什么来攻代郡?他们没地方去了么?况且还有那汪荃将军挡着北边,有大将军王浚守护幽州,背后还有朝廷,这层层护佑,就算彼此之间有着牵制,又或者和鲜卑人有些许牵连,但总不会放任段部鲜卑的人胡来。”
陆建跟着就道:“但是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就忽然传遍全城,听说连城外都在流传,又多在商贾之中传播,这些人走南闯北,消息灵通不说,还是传播消息的重要途径,如果让他们把消息传遍了代郡,那可就是不小的问题了,没事都有可能刺激出事情来。”
“此话不假,”其他人纷纷点头,而张景生随后又道:“这背后说不定有什么推手。”
倒是那罗央大大咧咧的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咱们就走,留在这里就静观其变,左右那陈太守都答应了,三日之后,就会召开晚宴,拿出三本通典来,到时候咱们通典在手,还用得着担心这些?”
王快却摇了摇头,苦笑道:“现在的事可没有那般简单了,因为先前陈太守与我等家中联络,那派来的家丁、武丁都在路上,过两天估计就该陆续到达了,这么多人聚集在城中,可不是咱们想要一走了之,就能走得了的。”
“这有何难?”罗央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之前是陈太守还担心后面祸患连绵,所以才会求助,现在情况不同了,王大将军不日回师,幽州兵力恢复,哪里还用得上咱们外人的武丁兵马?”
“这些都是猜测,”陆建却说道:“关键还是看陈太守如何抉择,从当下这个在城中流传的消息上,说不定能窥视到他的一二心思。”
………………
“这城中的消息越穿越广了,连棘城那边的战况都随之传出了,那棘城慕容氏大胜,扭转局势的情报,本来只有大世家才能得知,现在连普通的商贾都知晓了,而段部鲜卑的动向,连我等都是最近才得到消息,外人从何处知晓?背后肯定有人在推动。”
议事堂,陈梓正在说着看法,在他的身边,坐着的是苏辽等少数几个陈止的心腹,他们正在分析最近两天不断传来的情报,而情报的核心,就是段文鸯和他的兵马。
“段文鸯的进军十分有意思,”苏辽等陈梓坐下来之后,便起身发言,但说的话却好像跳过了刚才的话题,“他并不没有着急带着兵马突袭,而是沿途不断收拢着四散的小部族,将这些人马都编入自己的队伍中,所以一路走来,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多,这沿途涉及的部族和人也多了起来,消息走漏是自然而然的。”
他似乎是解释了当前情报泄露,被人拿来说事的原因,但跟着话锋一转:“不过,现在的传播速度,确实有些奇怪,日过没有人推波助澜,完全解释不通。”
陈梓跟着就建议道:“要追查源头,也要堵住流言,太守还是尽快决定吧,否则城中人心可能要有变化。”
陈止点点头,他坐于上首,始终听着几人商谈,这时就总结决定:“让人过去管控源头,然后再令官府出面安抚人心,同时找几个家族,让他们协助一二。”
吩咐完毕,送走众人之后,陈止回到后堂,沉吟片刻忽然笑道:“这消息,也流传的差不多了,确实该收敛一些了,不过如果让陈梓他们知道,这个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居然是我,不知会作何感想,但这也是顺手为之,毕竟我也没有想到,慕容棘城一战,会有这么一个意外的收获……”
这么想着,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心中签筒上,就见那五行刻度格中,名望金液再次充盈,隐隐晃动,但更关键的是,那液面超出了第四格,蔓延到了第五格的范围中!
第六百零二章 运来英雄多金液
签筒刻度,分为五行格子,按着陈止名声传播的幅度和范围不同,会带来不同的名望金液作为回报,而一格、两格的名望金液,消耗之后所带来的下下签和下签,往往伴随着诸多的隐患和后遗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与之相比,一次性消耗三格名望金液所得之签,便没了那些隐患,至于消耗四格,往往还能有意外收获,又或者是一次得到多次的好处。
不过,要填满这不同格数的名望金液,所需要的名声也不尽相同,一格两格,可能街巷、小城的名望就足够了,从三格开始,就需要有那名士的位格,四格更是得明传一方,不再局限在一州一地,而是要涉及到更多地区,出将拜相、著书立说皆可,影响的人和时间都十分广泛。
而陈止如今也已经再次达到了,并且在坐镇了北地代郡之后,做出的诸多举动,不断的在各个层面上推高着自己的名望,成绩、名声,乃至战场威名,皆列其中。
这还是四格,而五格所需更多,因为这已经是满格了。
“前世,我是靠着几次功绩,天下闻名,远扬各处,这才聚集了五格,前后算起来,要集齐五格,光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就花费了近乎一年半的时间,没想到现在因为一个慕容棘城的大战,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如此看来,这一场大战不光是关注的人多,对未来的历史进程,恐怕也有着莫大的影响!”
实际上,对于名望金液的汇聚,陈止早就有所研究,虽然他没有花费太多的心力在这个上面,却还是有所察觉,这名望说是口耳相传之事,其实还是看人,布衣百姓听闻,与那些公侯将相知晓,带来的名望金液回报就截然不同。
一个鲜明的例子,就是当初陈止的字,在街边流传的时候,所得名望其实不多,可一等彭城的士族推崇了,马上就名望暴涨。
“现在也是类似,棘城一战,按理说知道的人还是局限在北地,就算这里有不少的世家、名士子弟在代郡,可以代为往家中传名,又有那各方的细作、探子聚集于此,不断的打探情报,也往回传,但限于此时的通讯交通,恐怕很多消息还在路上,更不要说还有不少探子,因为距离和关注点的不同,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棘城之战的消息。”
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陈止并没有着手处理公事,而是继续关注着心中的名望金液,以及总结和分析着这些名望的来源。
“知道的人不多,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多的名望金液,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听闻此事、知晓我名号的人,其位格和地位非同凡响,恰巧在原本的历史上,在当前的这个时间段,就有一批新的征服者、统治者崛起,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就出自于北地,汇聚在鲜卑之中,而匈奴、羯人等等,也有不少,恰巧这次的北地风波,已经将这其中的大部分人,卷入里面了。”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反而严肃起来。
“这是否也从侧面证明了,哪怕历史改变了,这些人在未来,依旧拥有巨大的影响力,波及范围超过半个中土,那这背后所代表的可不是小事!”
他甚至有些担忧起来。
因为名望金液的获得,本就不是一视同仁,那些身份普通的人,要很多人聚在一起,才能抵得上一个身份高贵之人的知晓,而那些未来光明、前程远大的人,提供的名望金液会更多,哪怕他在知晓的时候,还未发迹。
“前世,我仗着先知先觉,提前较好了几位未来的权贵,为此不光假设了人脉,更是收获了很多的名望金液,以此类推,莫非鲜卑还要崛起?”
对于这个可能,陈止不可能听之任之,以当下的汉胡矛盾来看,若是胡人得势,那上谷郡那样的悲剧,必然要反复上演。
“只不过,当下我所处的位置,想要影响这样的大势,还远远不够,除非……”
他忽然低头,看着手边的一封书信,略有出神。
这封信是昨天才从洛阳寄来的,出自当朝太仆陈永的亲笔所写,谈到的正是张应和江都王,正式提出了,让陈止来署理一部分幽州事,而且借口都已经找好了,无非就是草原失控,王浚精力不够等等,而推荐陈止的缘由,则是之前大胜鲜卑人的战绩。
“等棘城之战的消息传过去,朝中恐怕更要有人上下串联了,推动此事了,这样我与王浚可就是退无可退,必须要针尖对麦芒的做过一场,分出高下,要么是我黯然离开,要么是他退守平州,无论哪个,都有后患,不过我若能为幽州太守,镇守北地,北望草原,镇压鲜卑各部,那无疑就有了干扰历史进程的本钱了!”
如果说,过去陈止只是有这方面的设想,要顺势而为,现在他就更有理由了。
“不过,如果不抵挡住这次段部鲜卑的攻伐,这些设想就都是空的……”这么想着,陈止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心中,注意到那还在缓慢而坚定上涨的名望金液,整个思路逐步清晰起来,“以段部进逼之事流传,换了不少的名望聚集,但终究是杯水车薪,恐怕也只有等我真正挡住了这些兵马,才能将这五格填满,而到了那时候,不知道能有何等回报,前世的几次,皆有惊人效用,而这一次还有不同,签筒上还多了一物,不知是否会有影响。”
这样想着,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签筒之上,悬浮着的一枚铜钱上面。
是夜,杨元连夜赶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汪荃给吴广书来了一封信,让他作为内应,赚取兵营之守,里应外合,要把武丁歼灭,吴广书知道事有缓急,直接拿了出来,让我呈给太守!”
杨元神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来。
陈止眯起眼睛,将那信接过来打开,看了一会后,不由摇头失笑:“汪荃这人莫非是疯了不成,他若是不作为,只是任凭鲜卑人入郡,事后也就是个过失之罪,有王浚护着他,也就是个降级留任,过些时候官复原职的事,现在却要亲自参与进来,只是这封信,就能判他一个勾结外敌的罪名!”
第六百零三章 一步十观,后手落子
“若是汪荃自己,那必然是不敢有此妄动的,他也没有必要冒着这个风险,但若是有王浚的命令,那情况可就不同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苏辽沉吟了片刻,给出了一个结论。
但边上的陈梓立刻就摇头道:“这不太可能,王浚这次暗地里怂恿各方,促成了一次慕容之围,本想要一鼓作气,成为北地和草原当之无愧的霸主,结果功亏一篑,而今各方都在传言,说是慕容能胜,与太守您关系不小……”他说到这里,抬眼去看陈止,想要从其人的脸上找到一些端倪。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有意无意的聚集在陈止脸上,无一例外,都是和陈梓一般心思,关于那个传闻,他们也都十分在意。
陈止却是摇摇头,一笔带过的道:“如果是王浚,那他更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所以连攻伐代郡,都是靠着鲜卑人来,为的就是时候好推脱责任,如果汪荃的事加入其中,连带着王浚都难免受到影响,就算事后能摆脱,也要耗费不少功夫。”
苏辽便道:“正是如此,因此属下觉得,这必是汪荃与王浚那边起了什么偏差,或许可以利用。”
陈止点点头,随后却笑道:“但想要利用,前提还是要挡得住段部鲜卑的人马,只有如此,才能动摇人心,让人觉得有选择的余地,否则的话,一切都是白搭。”
陈梓和苏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一丝忧愁,随后还是陈梓出面道:“这正是我等担忧之事,虽然太守您也派人出去求援了,但段部鲜卑毕竟人多势众,而且弓马娴熟,更是不乏骁勇善战之辈,与之相比,我等手上可用之兵,多数都只能说是新兵,一旦面对敌军的猛烈攻势,局势处于劣势,就有可能暴露出缺点,因此现在的关键,还是把心思用在咱们自己身上,不然一个冲锋,就被别人攻破了,那是什么计谋都用不上的。”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陈止点了点头,“说实话,我编练新军,为的是抵挡可能到来的小部族群,是等着那些因为鲜卑内战,而不得不逃遁的零散兵马准备的,但现在过来的,却是一支久经考验的善战之师,政令统一、弓马娴熟,确实是不容易对付的,虽然得益于此,使得原本预计中的小部族近乎绝迹,你们也知道的,段文鸯这一路上所过之处,那些散落的小部族人马,就都被他给收编了,这也让我们少承受了一些冲击。”
“现在看来,真不知道这事好事还是坏事了。”陈梓和苏辽对视一眼,苦笑起来。
苏辽便道:“若有小部过来,不断冲击,而我方的武丁阻挡,必然要有损耗,只是也可练兵,将新兵的胆怯磨去,这就可以应对大军了,否则刚刚小胜那可薄真部,顷刻间就要面对霸主一级的段部,纵是操练得法,恐怕武丁一时之间,这心里亦无法通彻。”
陈梓也道:“临边的几个郡,都有小股胡人入寇的消息,唯独咱们代郡风平浪静,这事出反常,这反而更令人担心。”
按照陈止原本的预估,在慕容棘城之围的结束之后,会又一波小冲击,令草原上的很多小族、小部,四散奔逃,从而冲击到边疆诸郡,代郡也不会例外,并且打算以此来练兵,结果因为段文鸯的动静,倒是让代郡相对平静,但在场的人很清楚,这个所谓的平静,其实暴风雨前的虚假安宁。
“所以,这些武丁必须要有一定的改变,”陈止直言不讳的说着,面对自己的心腹幕僚,他就不用刻意维持必胜的假象,来稳定人心了,必要的开诚布公也是必不可少的,“我事先没有预计到这种情况,一个远在靠近东北地界的霸主部族,放弃更重要的战略目标,直接率领大军过来,因此必须要有新的准备。”
听到陈止这么说,陈梓、苏辽固然是感到了被信任,同时也将心提了起来,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过去陈止做事,往往都是事先就做好准备,走一步,看十步,后手不绝,无论敌人有何等冲击,都有源源不断的牌拿出来抵挡。
这一次,居然连陈止都没有事先预料到?
那该如何应对?
不过,在担忧的同时,他们同样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作为幕僚,有些太过于依赖于主君了,长此以往,岂不是失职?
仔细一想,此时不正是显示我等能耐的时机?
正当两人绞尽脑汁,想要给出一个建议的时候,陈止却当先说道:“好在我本来就有一些额外的准备,是打算等抵住这一轮的冲击之后,拿来应对王浚的攻势,现在虽然准备的还不全面,但至少已经有个雏形了,便给那段文鸯尝一尝吧。”
陈梓和苏辽一听,不由就愣住了,随后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心中庆幸的同时,也暗自责备,亦是意外非常,因为他们没想到,陈止居然已经设想到和王浚对立的应对手段了,更是做好了准备。
但仔细想一想,却也觉得在理,因为在这之前,他们为了应对战乱,很多事都做过了头,等局面平息之后,王浚肯定要来问罪,苏辽、陈梓等人也曾多次提醒,与其等事到临头,再想办法应对,不如提早做好准备。
想着想着,他们就要询问具体之事。
陈止却在两人开口之前,先笑道:“你们先不要问,要应对局面,这里面的关键我肯定要和你们说清楚的,但目前准备到了哪一步,就算是我都不清楚,必须要了解了之后,再和你商讨……”
说到这里,他将那陈举唤来,吩咐道:“去,把葛道长、马老先生、公输化他们请来,我要询问事情。”
“诺!”
那陈举二话不说,转身就去,而陈梓、苏辽、杨元等人对视一眼,便就告辞。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被通报了名字的几人,就先后抵达,在厢房吃着糕点等候,彼此问候之后,却没有太多的交流。
很快,就有一名杂役过来,通报了陈止的命令,让葛禄先进去面见。
“几位,贫道先行一步。”葛禄起身,给马受等人问候了一句,跟着就走了出去。
第六百零四章 不问兵马问炼丹?
“叔父,您说这次太守宣我等过来,所为何事?”
看着葛禄的背影走得远了,那马继便追问了起来:“莫非是因为最近的那个传闻……”
“休得多言!”马受眼睛一瞪,“老老实实的坐着,等着太守传唤即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是叔父您在来之前……”
马继还要再说,却一下子被身边的马甫阻住了话,就听马受的这个儿子说道:“我等这次过来,就是听太守吩咐的,顺道再把太守之前交代的几件物件的进境回报一番。”
马受点头称是,旋即又瞪了马继一眼,后者这才反应过来。
实际上,有关段部鲜卑来袭的消息,在整个代县内外不断流传,甚至已经遍布半个代郡了,马受他们几人又岂能不知?
再来之前就在谈论此事,而且还有了些许念头,因而马继才会问出那话,但现在被自己的叔父反复瞪了两眼,才明白过来,想起隔墙有耳的事,眼下可是在官府衙门,是那位太守的地盘,这屋子里屋子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忠于太守,一个不小心被人听到,那就是问题了。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另外一人的身上
公输化。
这位同样也是墨者,和马受等人还有亲戚关系,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之后,马继很清楚,这位公输化和自己不是同路人,其人比起墨者,更像是陈止的家仆。
就比如现在,都是坐在这里等待陈止的见面,马受他们几人就显得从容很多,宛如客卿,而公输化则是一副紧张、期待的样子,十足十的等待上级召唤的部署。
这么看着几人,马继这心里却是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来
“只是不知道,这次陈止要见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和段部到来有关?但是他让我们所设的几个物件,看起来和炼钢炉、高炉等等有相似之处,也有巧妙的地方,但未免也有些太小了点,而且似乎还缺少什么关键的物件,以至于让叔父在制造的时候,时常觉得有地方不对,而且材质方面也有很大问题……”
就在他在这边胡思乱想的时候,葛禄则已经在后堂见到了陈止。
不过,令葛禄有些意外的是,他本以为陈止这次见面,还是询问他有关探寻矿藏的问题,却没有想到陈止取出几个瓷瓶,放在桌上。
“道长,这瓶子里的东西,想来你是不会陌生的。”
听着陈止这话,葛禄念头一动,走上前去,将那瓶子拿起来,拔出塞子,将鼻子凑到瓶口微微一闻,这神色就略有变化,随后他将东西放下,转而看向陈止,问道:“之前听过和见过太守不少本事,本以为太守志向已经清楚了,未料到您居然也有志于炼丹?这瓶子里放着的几枚丹药,虽然味道有些驳杂,但品相还是不错的。”
陈止却笑道:“不愧是道长,只是这一个照面,就看出了这些,不知道长可知这其中成分为何?”
“只是靠着鼻子和眼睛,贫道亦无法确定其方,若是我那老师在这里自是可以,”葛禄口中的老师,便是小仙翁葛洪,那是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道家丹道的集大成之人,不过葛禄作为他的弟子,也是学了不少的本事的,“大致只能问出来,里面有硝石之味,这硝石本就是炼丹要物,范子计然便提过,倒也不算什么怪事。”
陈止点头道:“不错,我为彭城人,那彭城刘家的先祖刘向,曾有《列仙传》传世,言及此物,说炼丹与硝石同服,三十年身返如童子,毛发皆赤,而且我少年不更事,曾好五石散,据传里面亦有硝石存之。”
“原来如此,难怪太守会拿出这等物件,不过……”葛禄说着抬起头来,神色平静的问道,“太守召贫道过来,应该不是为了此事吧?听闻最近,又有战云飘来,太守身上担负着整个代郡的安危,不行兵家之事,何以要谈及丹道之事?莫非是有出世之心?”
“非也,我请道长过来,说的正是事关代郡安危之事,也需要道长相助,只不过在之前,必须得知晓道长之能。”陈止却是一副不怕得罪人的样子,那话中含义更是直接要试试你的斤两。
葛禄则干脆的问道:“莫非与这丹药有关?”
“不错,”陈止并不嗦,很干脆的问起来,“此事确实与丹道相关,不知道长知不知道硝石与朴硝之分?”
“这有何难?”葛禄笑着摇头,“此两物各有其性,那《神农本草经》上就清楚的写着:硝石,味苦寒。主五藏积热,胃张闭,涤去蓄结饮食,推陈致新,除邪气。炼之如膏,久服轻身,朴硝亦相似也,可六腑积聚,结固留癖,能化七十二种石。”
陈止称赞了一句葛禄博闻强记,跟着又追问道:“这两者可有分别?如何分别?”
葛禄沉吟了一下,抚须说道:“世人多不知分别之法,而我门独有一诀窍,要说出来也无甚,但焉知太守不是窥视我那老师之法?”
陈止知道葛禄这个担心也是正常的,而且直接说出来,也有坦荡之意。
这个时代很多小窍门看着简单,仿佛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但就是无人能想到,以至于可以传世后人,成为独门绝技,而百家也好、道门也罢,对这些传承之法看得很重,就算是当权之人亦不可轻易询问,是犯忌讳的。
实际上,历史上行很多发现,真正被纪录在书册上的时间,都是靠后的,在这之前,以口耳相传或者传承密文的方法,已经存在了多年。
不过,陈止本意是考较葛禄的见识,也好让他主持接下来的一番工作,因为时间紧迫,临时加快了步伐,必然要有一些激进之处,若无懂得跟脚的人在旁压阵,那可是无从得起,而陈止身为代郡核心,肩负诸多,要协同各方,却是不方便亲自监理,如果葛禄这位炼丹达人,可以有一定的化学基础,那无疑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想到这里,他便干脆开口道:“道长不用担心我是诈取丹方,我只问你,你这分辨之法,是否是以紫青明黄分之?”
那葛禄一听,就知道陈止果然是懂行的,便不再坚持,叹息道:“这色择之法,便是我那老师,也是近两年才明悟,以强火烧之,有紫青烟起,为真硝石也。”
陈止点点头,对此心知肚明,硝石和朴硝相似,但前者才是陈止计划中所需之物,他要挑选一个代行之人,至少得能分清两者,亦代表着有着基础的认知。
那硝石的主要成分是硝酸钾,而与之相似的朴硝主要成分是硫酸钠,钾盐灼烧之时,产生紫色火焰,而钠盐则是明黄色,后世以光谱而明元素之法,在古代也有简单的运用,炼丹之人常以此区分矿物,而直到宋代唐慎微编撰《证类本草》,方才算是有明确记载,刊行天下。
陈止第一世为图书管理员,便曾看过这部书,前世以签筒之法强化记忆,遍寻诸书,此事心里还有着细节。
有了这个突破口,接下来两人说的越发投机,最后陈止便拿出一张单子递了过去。
葛禄接过来一看,便见上面写着“晋州硫磺”、“窝黄”、“焰硝”、“麻茹”、“千漆”、“定粉”、“黄蜡”、“清油”、“浓油”、“代郡纸”等等名称,后面还有四两、七两、两斤半等等分量。
他眯起眼睛,心中猛然一跳,抬眼去看陈止,便问:“这丹方?”
陈止笑道:“本来还想循序渐进,引导而出,如今却是没有这个时间了,道长尽管照着单子上的东西去配置,所需之物,早在许久之前,我便让陈梓购置齐全了,而道长寻矿,这些天也该有所发现才对。”
第六百零五章 铸珠而问椟
葛禄放下方子,点头说道:“不错,这次开凿矿藏,确实发现了有硫磺矿的迹象,毕竟这北方之地,本来就是一处硫磺矿脉的密集之地,但要开采起来并不容易,以现在太守交给我的人手,还要教授许多技巧,速度也得不到保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都是小事,”陈止摆摆手,“主要便是要着眼于未来,我不是让人将那批鲜卑人都送过拉了么?眼下还有战乱威胁,所以这群人都还在兵营中被看管,等战端之后,就会送过去作为矿工。”
葛禄却试探性的问道:“听太守的意思,对这次段部的来袭,心里还是有着底气的,更有着战而胜之的信心?”
“这么说倒也不错,只不过总不能先准备败亡时,逃难的路线吧?”陈止笑了起来,不过他今日的主要的事,还是见这个方子交给葛禄。
葛禄倒也明白里面关键,当下也不多说,就发了道誓,表示绝对不会泄露,因为很明显的,陈止也掌握了他们这一派传承的些许关键,互相都有把柄。
不过陈止却很清楚,等葛禄知道了手上单子的真正威力,才会明白其中的分量,不过他倒也不担心,因为这个单子上的东西,想要真正起作用,还要靠着其他的部件,而且里面的比例和分量,也都大有文章可做。
于是他又简单的和葛禄说了几句之后,后者便明智的告辞,说是要回去准备了,而陈止则又叫了陈举过来,让他把马受等人请来。
马受他们还是三人,便是马受本人,以及他的儿子马甫、侄子马继。
这三位在厢房里等了一会,不停的猜测陈止召他们前来的用意,又回忆最近着手研制和制作的几个物件,心里头越发的捉摸不透了。
这在前来后堂的路上,那马继还忍不住道:“叔父,您说这陈太守把咱们和那天师道的道人一起叫过来,到底是何用意?莫非是要让咱们两家合作?”
“那葛禄可不是天师道的传人,可以说是自成体系,不过怎么也是五斗米那一套的传人,本身是上不来台面的,我们墨者传承自列国显学,为天地人间的正道,如何能与他同流?我想太守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他既然有心要招揽我等,总该要顾忌我等的心思的,这些不用多想。”
说着说着,三人来到了后堂门前,那马受立刻事宜其他两人小声点,随后上前让人通报,很快就在屋子里见到了陈止。
“马老,最近吃穿可还习惯?”
“都好,都好。”
陈止与那马受先是寒暄问候的了一番,过了一会才入了正题。
“让诸位所做之物,不知成品几何?”面对着算是刚刚投入麾下,而且还有戏心不甘情不愿的马家几人,陈止可就没有多少客套了,很干脆的就询问起来。
那马受闻弦歌知雅意,便公事公办的道:“太守让试着铸造的,多数是冶铁所用,因要承受高温与大力,因而对炉身的要求很高,我等父子、叔侄过去也有经验,但单纯靠着这手艺,只能让炉子成型,到底能承受多少火温,还是得看那冶炼所用材质的好坏,好在有太守您交代的几个要点和图纸,这东西也算是勉强能用了,但时间一长,就有损坏,而且不好用水排鼓风,因大小难治,因而会有隐患。”
“这方面,你是行家,我自然不会置喙,”陈止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在交给你的诸多方圆图纸里面,还有一些关于长锥管的设想,这部分可曾实现?”
“这管子,本就是用来测试火温的,烧红之后可以直接用来测试铁水,用了太守您的炒钢、加压、灌钢之法后,更是承受力惊人,所以最先就被铸造出来了,莫非这东西……还有他用?”马受到底是老江湖了,从陈止话中的一鳞半爪中,便注意到了不同之处,并且试探性的问了出来。
陈止却不明言,反而笑道:“这便好了,过几日我会派人过去取,你将这些铁锥交给他们,再把我让你们铸造的一些小炭炉、小煤炉拿出来,让他们一并带走。”
这么一说,等于是坐实了马受的猜想,但他却不追问,只是点头称是,只是这心里不由嘀咕起来,本以为陈止给了他们的几张图纸,那些高炉、熔炉才是关键,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涉及完善出来,没想到关键时刻,陈止所需要的,居然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边角料。
“莫非这位担心泄露机密,所以那几个所谓高炉的设计,本身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不就是买椟还珠,实际上就是为了那椟!”
马受等人都在想着,陈止却看出了他们的顾虑。
“几位不用担心,”陈止直言不讳的道:“我既然招揽几位,那自然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当下这些边角之物可以用之,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临时另辟蹊径,真正的关键,还是未来的好铁、好钢,那才是根本所在,所以几位所做,任重道远!”
“我等定将竭尽全力!”马受也不管陈止说的是真是假,都做出一副为其赴汤蹈火的样子,他的儿子、侄子便也效仿。
“有劳几位,待事成之后,定有厚报!”陈止起身拱手,客客气气的将三人送了出去,然后坐回座位,不一会公输化、孟黎这两位最早投靠的墨者,便也上门过来了。
“让你们所做的两物,那单梢和车行成几个了?”看着这两人,陈止便颇为亲切的询问起来,言语中少了很多的戒备和试探,因为这段时间下来,陈止也算看出来了,这两人是真心实意要投靠自己的,毕竟二人得了好处,提升了待遇,家人也完满了。
孟黎便道:“回禀太守,那两个物件也不算复杂,只是要受得住力气,因为上面有拽索,往往一人还难以拽起来,要三四名壮汉方可,因此要反复测试,最终挑选出最为坚固的那辆,列为上等,其下能多次使用而不松散的,则列为中等,使用几次便又物件跌落的,则为下等,余下皆为残次。”
公输化则出言道:“眼下,单梢有上品十台、中品十九台、下品三十七台,车行则是上品七台、中品十七台、下品四十二台。”
第六百零六章 闭眼观势
,可不是火炮,而是投石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止让公输化和孟黎所做的,赫然是那用以守城和野战的投石机,此物从图纸到搭建,皆为陈止编做,然后让公输化与孟黎在实际的制作中一点一点的完善起来。
“很好,既然你们这么说了,那必然就有着信心,”陈止点点头,对二人称赞起来。
倒是那公输化有些不安的说道:“太守您还是得去亲自检验一番才可以,此事毕竟涉及到兵家军争,可不是小事,万一一个不小心出了纰漏,那我二人的罪责都不算什么,万一误了大事,影响了代郡安宁,那可就不好了。”
孟黎也赶紧点头,忍不住在旁帮腔。
陈止闻言也点了点头,他知道先前为了聚集名望金液,所以让大小消息在城中流传,面前的二人明显也有耳闻,此时就在担心代郡、代县的安危。
陈止便道:“你们不用担心,这个事我也知道重要性,所以才会安排给你们,因为你们才是我信任之人,到时候我会一一探查,不会让你们担责,你们已经尽到职责了。”
“我等可不是这个意思……”公输化二人闻言,就要解释一二,却被陈止摆摆手挡住了。
“这次配置也算是对你们二人的磨砺,”陈止收敛了笑容,语重心长的道:“要建造这些座,单纯靠着你们二人的技巧是不够的,还要调派人手,也算是有了经验,想来今后再有相似之事,也是驾轻就熟了。”
二人连连谦虚起来,都说还有不足,那孟黎又道:“这次马受老先生也给了我们很多帮助,虽然不能直接请教,但最近在他身边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他的一句话,往往就能让我等二人茅塞顿开。”
“不错,马老先生的本事还是有的,机会难得,你们应该多多请教才是。”
又说了几句,陈止和这二人约定了时间,亲自过去验收,这便送走了两人,随后坐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乍一看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却是在联络在外的几个十二生肖折纸,如今陈止外派出去的折纸也有不少了,而且分属几个不同的势力、阵营,多数都事关自身,综合起来,便可以让他通观全局,拥有旁人难以触及的视角。
“眼下这北地草原的风波,算是告一段落了,慕容部看起来有心要完成与我的约定,派出一支兵马过来,领军的还是那慕容翰,此人在这次棘城之战中名声大噪,已经有被誉为慕容名将的架势了,便是在后世的历史上,也是留下了名号的人物,位格不低,足见慕容部的诚意,但他们毕竟经历了大仗,本身还有损伤,更要趁机接收胜利果实,打压其他部族,因此这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兵,几乎就是极限了。”
“王浚则领兵回去,他这次损兵折将、未能如愿,心里肯定不满,这次回去,他第一要务却是稳固势力,减少这次战略失误带来的影响,然后就是应对朝廷的问责了,但与此同时又可以腾出手来,对付代郡,打压于我,但前提却是我能顶得住这次的段部进逼,不过若用正常之法,便是挡住了这次攻势,我也要损失不小,再面对他王浚,更是无还手之力了!”
“另一方面,朝廷那边也不平静,张应提出了换刺史之说,朝中上下正在探讨,但那位江都王突然要出镇冀州,才是关键一子,说不定能撬动大势,不知道他和那张应私底下到底有什么打算。”
感悟了片刻,陈止重新睁开眼睛,脑子里转着的,却不是即将到来的大战,反而是朝廷的局势。
“新汉立朝之后,因为世家势大,逼得皇家不得不倚重宗室,不光在各地分封了亲王、郡王,以稳固各地,更是让这些被分封的王公,还能在朝中为官,若是其他朝代,这宗室又有实封,又能在朝中为政,而且还有不少做到执政之位,总理阴阳,早就被人口诛笔伐了,但在新汉却是屡见不止,但弊端却没有因此减少,过去也闹出了很多风波,眼下好像又有新的风波了,只是中原之外的局面和过去不同了,也不知道朝廷那边会不会玩脱,大势正在积蓄。”
想了一会,陈止将当下各方的局面总结了一下,反而发现,当下对于各方来说,都可能是混乱前难得的平静时光。
“可惜啊,他们得以平静,我这却不得安宁,”将大概的分析纪录在纸上收好,陈止这才关心起自家事来,“可惜,这段部鲜卑那边,暂时没有十二生肖折纸监视,那段文鸯的动向,只能靠着探子、细作回报,或许会有出入,还是得了解一下此人的性子,身边有什么谋主,才好预测他的动向。”
这么想着,陈止站起身来,走到了一幅代郡地图前面,仔仔细细的探查起来,想了想,他忽然又唤来陈舵,让他前往陈庄,去购买一些药材。
另一边,那马家三人、公输二人等人离了衙门,就都忙碌起来,至于那到人葛禄,却显得悠闲许多,先是在街上游荡了一会,跟着走进了一家药馆,粗略的浏览了一番,等那掌柜的过来招呼了,这道人却又告辞离开。
他这一走,便直接回到了落脚之处。
陈止为跟随同来的几位名士都准备了住处,随着他在代郡的权势巩固、地位确认,跟随者们的住居条件也是不断攀升,到了现在,葛禄已经有一个两进两出的独院了。
他一进入院中,就有人迎出来,这却是随他同来的仆从,葛家怎么也有些跟脚,不至于让葛禄过得太艰苦,只不过这位在葛洪身边学道、侍候的时候,却都是一个人吃住,早就习惯了,所以这次带来的人不多,前前后后不过五人,使得这偌大的院子颇为冷清。
不过,今日他进院子,就听到院中有人高歌,随后有自家仆从迎上来,低语道:“那位李道长来了,正在屋子里等道君,只是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善……”
“李不匿来了?”葛禄一听,却是眼中一亮,“正好,我正要见见他,让这道友给太守看气。”
第六百零七章 大山有龙分大小
“道友此番不知去了哪里?”
葛禄踏入正堂,便看到一名道人正敞着衣扣,放声高歌,见有人来也不以为意,依旧是口中放声,直到葛禄的询问声传过去,那人才收敛声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见过道友,”这放声之人身着道袍,赫然便是当初与张景生等人同至代郡的道士李不匿,“贫道这一去,可是去了不短距离,见识了一番。”
这个道人李不匿承袭的是五斗米的教统,和葛禄严格来说不是一家,只是李不匿本身却不是西南教派的成员,也不入当下分化的几个主要道派,算是一支散户,和葛洪一系有相似之处,是以还能相容。
他先前在代县露面之后,就拜访过葛禄,两人谈玄论道一番,虽不能说亲近了,但至少融洽许多,在这之后李不匿先后几次拜访,算是和葛禄有了交情。
葛禄也知道了其人所学为何,本事几分,有了几分认可,但自那鲜卑、匈奴入侵的消息传来,李不匿的人却忽然销声匿迹了,现在风平浪静却再次出现,葛禄心里多少就明白了一些。
他也不客气,来到李不匿的对面,便坐于蒲团之上,笑道:“道友之前抵达代县,也对我家太守颇有推崇,隐隐有投靠之意,更是让人引荐,怎么一转脸人就没了?莫不是因为先前那可薄真部的宵小打来,让道友惊惧,当即就溜之大吉了?”
“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宛如水往低处走一般,又有什么奇怪的?”那李不匿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随后看了葛禄一眼,微微一愣,随后那手指微微弹动。
那葛禄却也笑道:“既是趋利避害,何故又回来了?如今这城里城外,都说着有段部几万大军要来围攻,这势头纵然比不上四方大军围困棘城,但声势上恐怕也不逞多让了,那知道厉害的商贾也好、百姓也罢,乃至几大世家,都在不断转移着,怎么你这惜命之人,反倒是回来了?”
不过,面对询问,李不匿却未回答,反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九枚铜板,就这么顺势在身前一撒,旋即口中念念有词。
葛禄见了,也不多言,只是看着。
约莫过了几息,那李不匿面前的铜板纷纷停下跳动,这人一看,随后便一脸笑意的对葛禄拱手道:“恭贺道友啊,喜事!”
葛禄心中一动,问道:“这喜从何来?”
那李不匿便指着周围说道:“今日贫道来此地,见了你这新宅,便知你正在运势之上,你这屋舍看着不大,但院墙不高,周围又没有甚遮挡,内外通透,观你这院中门窗,每天早上人一走出来,便可见初升之阳,此乃三阳开泰之格局也,合泰卦,乾上坤下,是要从地到天的征兆,必然是你要步步高升了。”
葛禄倾听不言,他所学之事,虽然涉及这般神仙术说,但并不精深,此时便是想要想要与之探讨,却也无从说起。
那李不匿的话倒是没有说完,跟着就指着身前的九枚铜板,继续说道:“今日一见你人,便见你命格生旺,暗盒坎水之一,归贪狼星,此星命盛时,王竹旺丁旺财,主出名升官啊,你说这还不是喜事?”
他说着,晃了晃脑袋,笑起来:“我等所学,虽有其异,但若要发扬,追那运起之人乃是捷径,道友若借陈太守腾飞,于道脉而言,也是一桩喜事。”
葛禄这时才开口道:“如此听来,道友是说当下这场兵灾,根本威胁不到太守?”
“非也非也,”李不匿大摇其头,“正所谓龙有飞腾日,鲤鱼跃门时,但凡这勃发之运,皆循其归,此处若有升腾之时,也是依托于此,是循那太行大脉而起,如今匈奴起势,便是应太行之干,是以战局并州,虎视周遭,这便是应了大干龙之运,而此龙既生,则乱北地,生诸多小干龙,是以有诸镇并起之势,太守若能一鼓作气一跃而出,自然是天高海阔,龙腾九天,否则便有大运,也是白搭。”
葛禄听着却知乃是望气五行之说,却也不以为意,他本就有请教李不匿这些的意思。
“这些话听起来玄妙,其实细细分析,也有缘由,其实就是匈奴起兵,乱了朝廷的秩序,让北地的制约少了很多,朝廷很多事难以顾及,于是就有了几个封疆大吏军政在手,恩威出于自身的机会,从而出现了割据的苗头。”
心里这般想着,葛禄嘴上却问道:“何为大干龙?何为小干龙?”
李不匿拿起身前酒,一饮而尽,随后笑道:“夫大干龙者,干中之干者也,其祖皆出名山,跨州连郡,延袤几千百里,乃正气所聚,钟灵毓秀,观周遭之地,唯太行是也,如今天星倒悬,人间多灾,洪旱蝗震不绝,是以太行之龙运四散,方有北地之祸,太行脉震,龙气出之,为四方得。”
葛禄听着却皱起眉头,实际上他之前与陈止接触,也曾听陈止和那鲍敬言谈论天灾**,那鲍敬言乃言什么天道有常之类的,都被葛禄斥为异端妄语,不过到底是听了一些来,其中便听陈止说够什么小冰河时期,以至于天灾不断之类的。
本着道士的职业素养,葛禄当时就想予以斥责,以正视听,明神灵之言,但到底知道维持神秘感,又碍于身份,不好扫陈止之言,生生忍耐下来。
当然,里面一个很关键的原因,便是那鲍敬言之言,又有其理,还有其证,自成体系,可以自洽,葛禄跟在葛洪身边,也曾听过两人相互论道,知道以自己的水平,若不能有完整的体系,贸然反驳只能是自取其辱。
现在听得李不匿一番论述,顿时觉得茅塞顿开,感到观点有了,理论基础也建立了,顿时起了知己之感。
对面的李不匿这时又提到了“小干龙”,就听他道:“我观太守之相,当是应了这小干龙之运,夫小干龙者,即为干中之枝也,亦自大干龙分来,分龙之际,必有大星辰崇山高垅为祖宗,即张子微曰:‘分龙定起大星辰。’是也!小干龙一分,自此离祖而行,离楼下殿,迢递奔走,与大干龙气势相类,特长短不同,大干龙极长,动辄千里或或百里,小干龙只二三百里,或百余里,此亦基业之运也,若可巩固,公卿可期!”
第六百零八章 匈奴祚短,群起瓜分
“公卿可期……公卿可期……”
咀嚼着这四个字,葛禄缓缓点头,但旋即又问道:“听道友之言,莫非很看好那匈奴,若匈奴应了那大干龙,岂非北地都有可能易主?到那时候,匈奴势大,陈太守镇守代郡,为边疆要地,到时候不管是退避,还是直面,岂不是都要落入藩篱,进退维谷?”
“非也非也,”未料那李不匿又是摇头,“匈奴之起,应的是大干龙之运,但其本身却非大干龙,凡干龙不可以星体拘之,唯崇山大垅,入白浪涌波,层峦叠嶂,牵连而行,连绵不绝也,这匈奴既承此大运,便当一往无前,运起之时,能勇猛精进,无所阻挡,或可成事,然而也只此而已,太行龙脉乃蜿蜒之脉,自东北而至西南,不越北方半壁,得其运者,若不能南下,气吞山河,则国祚不过半百,是短命之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说到这里,忽而笑了起来:“更不要说这匈奴自太守起名之后,屡屡受挫,先有小王被斩,又有大将断臂,连那老胡酋都因太守之文,一命呜呼,此乃时运不济之相也,可见他因太行大脉而气,但其族德行浅薄,却当不得这般大运,乃为王前驱,经云:干龙若是有鬼山,横转一边安处宽。又云:凡山大曲水大转,必有王侯居此间。那匈奴如今一再受挫,便是时运转了,那太行大运,便要偏转到其他人身上。”
葛禄却道:“这也未必吧,匈奴固然在太守身上吃了几个小亏,但至少大势不缺,先前甚至以一隅之地而抗衡朝廷大军,都能得胜,怎么看都是勇猛精进,又怎么能说是时运不济?”
“按着匈奴原本的势头,这抵挡了朝廷大军之后,就该是困龙升天之!”
李不匿正色道:“贫道之前其实有隐瞒,实际已行走北地多时,知匈奴筹备许久,又以汉匈和亲为由,想要为自己正名,干脆都叫了刘姓,这积累与正名,若再加上大胜朝廷的局面,怎么也该是大兴的情况,有如朝阳初升,为泰卦,偏偏又是老王身死,又有新王宠信奸佞,那忠勇之士被罢黜出朝,于是原地踏步,上下之间满是暮气,此结穴余气,主从颠倒,难分正反,正受、旁受无分,力量大小不辨,彼无真见,早晚必于尽处结穴,于是龙尽气终,就给了他人机会,可以瓜分其势。”
说着他叹息一声:“正所谓,上九,亢龙有悔,穷之灾也,盈不可久,若不开辟,则必衰竭,匈奴有运而不自强,有利而不知众志成城,是以其运衰,为大干龙之运散落诸小干之中,才有了这北地的变化,太守还未出仕前,便与这匈奴有着纠缠,气机相连,如今匈奴气衰,此消彼长,太守自是有进,其实无论是太守北上代郡,还是鲜卑几部大战,又或是王浚军有异动,皆因于此,匈奴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败亡不过时间问题。”
“道友一席话,却将这局面剖析的格外清晰了,”葛禄夸赞了一句后,便让身边的仆役再取酒水过来,跟着又道,“只是按着道友的说法,太守若不能度过眼前难关,亦不可成事?”
“正是此理,”李不匿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后,斜着身子,眯着眼睛说道:“山脉之运,有宾主之分,受穴山为主,朝迎山为宾,人要结穴,才可立主,太守自南而来,统北地之郡,此乃过河之势,是宾格,唯受住风雨磨砺,方可扎根结穴,自此根基深入大地,虬势方成,立为正主,可以争运!”
“虬势?”
葛禄却被这话吓了一跳,脸色连变,看着那道人,正要再问,却发现李不匿或是因为酒喝得多了,居然就这么斜躺着睡着了,不消片刻,呼噜声起。
“此人有观气之能,左右有人报于我,说是他北上桑干河边,日出夜宿,三日方归,今日既来,竟敢言虬龙之事!虬龙者,无角幼龙是也,当今人皇在位,天下一统不过三十年,正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之时,哪里有幼龙腾飞之地,但龙者可大可小,若此人的话有几分可信,那也是太守有升腾之机,说不定真有公卿高位之格,那我才能水涨船高,有那升官之路……”
若无升迁之念,他也不会辞别葛洪,跟着陈止来这苦寒北地,当下便有些心动。
想到这里,他终究是难以平静下来,让人照看熟睡的李不匿之后,他便到了书房,抽出纸来,奋笔疾书,写下一封书信,正是要寄给自己的老师葛洪的。
只不过,这信写好之后,他拿在手上又踌躇起来,最终却又收了起来。
“如今局势不明,这城内外的信件,多数都要被太守府那边的人查看,倒是不方便寄出去,还是等局势稳定之后再说吧。”
等把信收好之后,葛禄又拿出了那张丹方,看着上面所写,眉头皱起。
“段部若来,兵力诸多,恐怕就是李不匿口中的磨砺了,若是能度过,就算没有他这番批命之说,只是此事传出去,太守的文治武功都要被人夸赞,那就是大势已成,王浚都未必能压得下来,但到底能不能成还在两说,不知太守到底有几分胜算。”
正像李不匿说的那样,道教分支的学说、主张想要传播,最便捷的方法,反而是依托于权贵,这一点与沙门佛家之说类似,而就算抛开学说因素,单纯是个人前程,这葛禄也是有着想法的,毕竟没有真个出尘绝世,当然着紧陈止的官运前程。
“为稳妥起见,等这李不匿醒来,我再问问他,去那桑干河看到了什么,是否有什么见教。”
有着这般心思,葛禄安睡下来,但第二天一早,却是听到下面的人说,那李不匿居然不翼而飞了。
“我昨晚亲自将那位道长送入厢房,又派人在外守夜,结果这门一开,却不见人,当真古怪!道君,这可真不是我的事儿啊!”
听着那管事之人的自辩,葛禄却摇了摇头,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那李不匿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当初他来拜见我,便露了一手筋骨齐鸣的底蕴,他若是要走,莫说是你们,就是这代郡城里,能留得住他的也不过一手之数,还多在太守府中。”
那管事人固然是松了一口气,可葛禄却是难以平静了,好在他谨记葛洪所传之说,呼吸调息,平息了情绪,就知道当务之急还是去完成陈止的嘱托。
“那李不匿这次既然现身了,又说了这么多,不可能是平白无故,定然也有所求,或许又去趋利避害了,想来过阵子又要露面,我且耐心等待,再将他的这番话,说给太守一听。”
想是这么想,但接下来为了陈止交托的单子,葛禄忙得脚不沾地,等几日之后,终于将东西配齐了,又被陈止招来,说是要给他演示一番。
“这些个东西,也不知道能弄出什么物件,不过大敌当前,太守何以要关注这般小事?还是应该多注意兵家才对啊,现在可是有消息,说是段部的先锋,可能已经入境了,而且是直接走的上谷道!这若是挡不住,那就是鲤鱼未能过龙门,泯然众人矣,气运便不能勃发,只能转而衰竭,白白失却了机会。”
带着这样的想法,葛禄随即便被陈止带到了一片校场,这位于城外兵营之中,但自从第一批武丁被带走后,这校场人数锐减,很多地方就空了出来,葛禄现在所在的,就是这么一片空荡荡的校场。
等他到了地方,才发现那公输化、孟黎早就等候在那边,身边还有两个奇怪的高架,看上去似乎是某种攻城器械。
“这是何物?莫非是守城之械?”看着两个墨者,葛禄不由思索起来。
第六百零九章 砲与毬,初显
这葛禄还在想着,又有两人从前面的营帐里面走了出来,他定睛看了过去,随即一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居然是杨宋、杨元这两兄弟,他们二人不是该在当城领军么,居然这么大胆,直接跑过来了?”
葛禄很清楚当下陈止手下的兵马情况,因为其手底下将才有限,能够统领兵马的人不多,除了陈止自己之外,也就是杨家兄弟还有些能耐,而陈止要坐镇代县这个代郡心脏之地,当时又不能完全确定可薄真部的形成,于是便将那近五千的武丁交给了杨宋来带领,跟着又有杨元带着自己的骑兵跟随,听说也有大功。
“这兄弟二人,统领着太守大部分兵马,还是最有战力,经过铁血磨砺的,按道理来说,其实非常不稳妥,现在被调动回来,说不定也有制衡的意思,不知道他们直接回来,还是带了一部分兵马,我观这杨元,不是易于之辈,倒是那杨宋,其人言行举止皆有敦厚之意,看似有愚钝之处,其实最是可得善终。”
实际上,最近几日,代县和当城之间有不少的兵马调动,已经有一部分武丁从当城被调动回来了。
这边想着想着,却见不远处,陈止也缓步走来,左右两侧跟着陈梓、苏辽这两个心腹,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为首的正是那个陈举,搬着几个大箱子,亦步亦趋的走在后面,看那样子还颇为小心翼翼的。
走在这些人最后面的,则是一个个头稍小的身影,但此人龙行虎步,倒也有一番威势,葛禄一看就认出来,是如今在代县上下臭名昭著的冉瞻,他年纪虽小,但一身功夫惊人,听说已经将劲力练到了骨子里,有筋骨齐鸣的本事,先前葛禄在家中提到,整个代郡能留下李不匿的,不过一手之数,其中就算上这位葛禄。
“此人现在名气不小,很多人却看他不上,认为是太守走狗,私底下更是有人诅咒,若非他却有武勇,旁人难以企及,恐怕早就被哪个世家的人,寻了个由头,乱棍打死在街头了。”
冉瞻虽然是陈止面前的红人,但在世家的眼中却不一样,撑死还是一个得了上面垂青的破落户,根本没有底蕴,就是打死了,陈止责怪一下,推出一二替死鬼也就够了,但冉瞻本身战力不小,这就让世家们有所收敛。
“另外,从太守对这个冉瞻的一些照顾和安排来看,似有意让此人为将,所以带在身边培养,听说连之前解当城之围的时候,都有意让他跟着……”
种种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葛禄便放在一旁,他虽也算投靠了陈止,但因为身份颇为特殊,算是游离在核心权柄之外,冷眼旁观之下,对局势也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知道这些事他看着就好,不该掺和进去,何况今日来这里的正事,也和这几个兵家将领的关系不大。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就落到了被几人搬来的箱子上,知道这次的正主,其实是这个。
果然,随后就听陈止将几人召集过来,指着身后的箱子道:“今日让诸君过来,当然不是耽误时间的,而是要让你们见一见,这即将运用上的几件利器,未来守城与追击,皆赖于此物与这几台。”说到最后,他抬起手来,指了指众人身后的那几个架子。
“?”
葛禄固然是一愣,这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古已有之,无非便是那投石机罢了,但传闻中的机,可都是大家伙,往地上一摆,占了一大片地方,又要有一群人围上去生拉硬扯,搬运石块,方可用之,但好像这几个架子也太大了一点?
不要说他这位道教子弟疑惑,便是杨宋、杨元这两个学了兵家之学的世家子弟,同样很是意外,他们一来,其实就注意到了这几个东西,隐隐觉得熟悉,此时被陈止点明,才想起来,可不就是缩小了的投石机么?
杨宋当即就不解说道:“这之一物,以投石伤人阻军,往往都是建的越大越好,这样其兜可已经放置更大的石块,同时承载更大的重量,这样一开弓,巨石飞跃几丈,落则伤人,就是被人躲开了,那石块碎裂,有碎石纷飞,也能乱了敌人之阵,怎的太守您这虽说更高更大了,反而是兜小了点,可能是放不下多大的石块啊,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么?”
杨元也在旁边思索着这个问题,但没有贸然询问,同时这心里却也有更多的疑问。
那探子已经有报,说是段文鸯的人马已经入了代郡境内,虽说只是先锋,但也不可疏忽,但太守却依旧并不紧张,反而在这个关头,还将他们两个领兵之将带着千众人马回来代郡,莫非这几台投就是依仗?
只是,单纯靠着这等利器,也未必能有多大改观,毕竟那鲜卑多骑兵,行动灵活,为此特地将我兄弟二人召来讲解,就是为了熟悉这投的用法?似乎没有必要啊,除非还有其他关键所在……
这鲜卑的人马可能随时要来,这个时候作为统领,杨家兄弟其实更要谨慎,哪怕当城和代县离得再近,也不该贸然迁来,否则被敌人知晓了消息,只要中途拦截,那就可能将惹人斩杀,做到斩首之效。
这一点,连陈梓和苏辽都有些想不通,只是隐隐感到,陈止是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将有些事情当面交代清楚。
“正要给你们说明,”陈止说话间,将那公输化与孟黎叫到身边,指着有些畏畏缩缩的二人道:“这几种能够成型,也多亏他们二人,这两位也是有真本事的,他们通过结构、材质的调整,已经让这十分坚韧,射程更远,详细的还是让他们二人来讲解给你们听吧。”说着,便将这两人推了出来。
顿时,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公输化、孟黎的身上,审视和考究的目光便同时落到身上。
这两人虽有墨家机关本事,但归根到底只是个有手艺的工匠,左右没见过什么世面,被这些掌兵带马、运筹谋略的人一看,便生压力,额头见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用着急,只管将你们先前给我说的,再叙述一遍即可,哪里有多少复杂。”陈止的声音适时响起,那声音仿佛能安定人心,让公输化心中稍定,随即便说起身边的高架。
“此物乃是秉承太守之意,参考过往之而成,名为单梢,主体乃是四根大木方,皆一尺多粗,十五尺长,上下各四根横木,将这木方之脚连接,因此稳定。”
“一尺粗、十五尺长?”杨宋忍不住惊呼一声,“好家伙,那这东西要施放的时候,得多少人?”
公输化沉吟了一下,伸出了四根手指,说道:“至少也得四十人手握绳索才能施放,还得有一人专职标准。”
“四十人?”杨元也开口问道:“如此说来,这东西可以投射多远?”
一提到这个,公输化顿时就来了精神,他伸出了五个手指,说道:“测试的时候,并未全力施为,但也有六十步的距离,想来全力之时,至少也得七十步以上。”
“七十步?”杨元和杨宋闻言,都是松了一口气来,眼睛里浮现喜色。
陈止也很清楚,如果按照第一世的标准,这六十步就是九十多米的距离,而七十步已经超过百米,这个距离听着好像不怎么样,但配合着城墙,对于攻城的兵马来说,却是一个死亡距离,更不要说,陈止还为他们准备了其他礼物。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一转,就落到了身后的几个箱子上面。
其他人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看了过去。
陈止便一挥手,让人将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诸位请看,你们刚才疑惑为何投的兜子偏小,原因就在此处……”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却见里面摆放着的却是厚纸裹成的圆球,一共几个,似乎还有不同,有的上面能看出油渍痕迹,有的则似乎包裹着什么尖锐之物,更有隐隐冒烟的,那味道飘过来,顿时就让几人一阵胸闷。
陈止一挥手,又有人给几人送来几个小包,陈止示意他们打开。
“这是何物?”
众人打开之后,看着里面放着的粉末,都是一脸疑惑。
陈止适时说道:“此物可以避毒,可以直接吞下,也可以合水服下,你们先都吃下,再听我说。”
几人此时越发感到心口闭门,那身子较弱的陈梓连冷汗都浮现额头了,闻言也不迟疑,当下服下,那药粉滚烫,一入腹中,便带着一股暖流滑落,最后又朝着四肢百骸散开,让众人一阵舒爽,那胸口的不适,顿时烟消云散。
旋即,他们都反应过来,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朝那箱子里的几个厚纸圆球看了过去,面露警惕。
本来还好端端的,结果箱子一打开,这些圆球一露面,众人就察觉不适,若说其中没有联系,谁人都不会信。
第六百一十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几个圆球,我称之为‘’,但又有不同,各有其分,为‘火’、‘烟’、‘毒物烟引火’、‘蒺藜火’、‘霹雳火’等,杀伤力由弱到强,到了最后甚至有伤天和,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动用,嗯,来我叫你们怎么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止指着一个一个的圆球,从容说着,嘴里的话平静无比,但内容却让杨宋等人不由心中一凛,而那道士葛禄更是心中一惊,猜出来这些所谓火所需配方,恐怕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自己筹集过来的。
“有伤天和?有伤天和?”他嘴里嘀咕着这一句,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收到了什么刺激。
倒是那杨家兄弟兴致勃勃的上前,要听陈止如何讲解,但这心里还是免不了嘟囔两句了,前面还说有伤天和,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用,转脸就是要教旁人如何运用,这里面的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不过,众人心里的心声,陈止丝毫也不关注,他简单讲解了一下用法,倒也并不算复杂。
这些所谓的火,其实和过去投石机所需的石块没有区别,一样也是靠着投弹射出去,只不过这个单梢更有力度,弹射的也足够远。
真正需要学习的,反而是放置此物的方法,以及在弹射之前的诸多步骤,陈止让人过来演示,还拿着一种奇特的铁锥,其中中空,可以放置炭火,将这铁锥尖儿上烧的通红。
“在弹射之前,先用这种炭火铁锥给火加热,使其燃烧起来,然后再油膏真正被带动起来之前,就正好弹射出去,落入敌军之中,便顺势炸裂,火油四散,顺带着将火焰也带动起来,给予敌军杀伤……”
听着陈止这么说,那公输化和孟黎还好,毕竟是两个工匠,只知道技术问题,不知晓、也不想知道那些兵家之言。
不过,杨家兄弟,连同陈梓、苏辽这越听,脸上越是惊讶,到了最后简直有些惊骇的味道了。
“那要是按着太守您的意思,这可是将火攻运用到了一定境界了,”苏辽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但如此做法,损伤确实很大,但两军交战本就为了取胜,况且又是那鲜卑胡人主动挑衅,若是他们得胜,则代郡百姓更要凄惨,只是看那上谷郡的情形就能知道。”
杨宋却兴奋的说道:“有此利器,只是用来守城,那鲜卑就算是人马再多,也得吃亏!”
“刀剑虽锋利,但终究还要看拿刀剑的人,”陈止却摇摇头,郑重说道:“这些工具终究只是辅助,若是武丁无胆,那一切还是白搭,所以你便是知道了运用之法,回去一样不能松懈,得弄好前后之事,更要想好万一事有不利,要怎么撤退,才能保全实力,当然,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东西也得一并烧毁,不能留给鲜卑人。”他指了指身边的单梢。
杨宋赶紧点头。
杨元却是若有所思,看着那单梢和箱子里的各种火,心里泛起嘀咕
“难怪不惜要让我们直接过来,也得当面交代,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他以太守之位,亲身讲解,恐怕自己二人也不会轻易相信,同样的,这样的利器,其用法确实也不宜扩散,如此看来,陈止还是很信任我杨家的,但也对,他毕竟是杨家姑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是这火的关键,其实还是里面的配方,这个可就不清楚了。”
杨元这么想着,但身后的陈梓表情就有些不对的,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这几句话之后,杨宋和杨元是待不住了,就催促着让陈止给他们安排人马,将东西都运走。
“不光东西要运走,人也得走一个。”陈止指着孟黎说道:“这单梢组合起来颇为不易,给你们带过去的,都是打磨好的部件,要等到了地方重新拼装起来,因而得让孟先生跟着同去,在那边帮你们组装起来。”
“这可太好了,求之不得!”杨宋当即欢喜起来。
“当不得太守和君子的先生之称。”孟黎却赶紧摆摆手,显得有些拘谨,随后却被杨宋拉着问东问西起来,无非都是建造时的事。
孟黎为难的看了陈止一眼,随后说道:“这物件大部分还是太守的主意,也是他将图纸给我等修改的,着实不好外泄。”
杨宋也反应过来,知道这种兵家利器,自古以来都是防止外泄的,自己的询问确实有些不妥,赶紧跟陈止告歉。
“你有功无过,哪里需要道歉,但术业有专攻,这兵器器械之类的,有人制造,你当下的主要任务,则是守住当城,此城为代县北边的屏障,无论是阻挡胡人,还是事后截断敌人退路,都是关键一环,不容有失,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而且也不可过于依赖火,因时间有限,又有几个城池要守,加上原料不多,无论是座,又或是火,数目都不多,是难以随意挥霍的。”
“太守今日多次提醒,杨某必然牢记在心!”杨宋闻言,有些失望,但跟着一个表态之后,和杨元一起拱拱手,就去安排护送事宜了,毕竟军情如火,片刻都耽误不得。
不过,在离开之前,杨元却深深的看了葛禄一眼,表情意味深长。
等两人一走,陈止先和葛禄说了两句,这位道长就有些抱怨的道:“太守,你之前交给我那丹方,可没有说明是这般利器所需,这般杀人利器,还要用在战场上,那一出就是砂镍,贫道这点浅薄德行,皆要耗费其中了啊。”说到后来,他接连叹息。
“道长何故如此说话?听闻道家修行,都是明悟自身,再者说来,此次乃是胡人行恶,你如今也知道那上谷郡的遭遇,以此物阻挡,那也是应有之意,无需多言。”陈止这么安慰着,但道理也是如此。
他这次准备的火,实际上还在其次,真正有杀伤的,实乃内部的毒物毒气,在原始火药的助长下,可以迅速传播,几个方子里面,用量最大的那个,甚至都能称得上是化学武器了。
当然,陈止并不是人一来,直接就都用上,也要看对方的作为,以及是否最坏的情况。
“真到了危急时刻,哪里还能留手?”
这个道理,葛禄也是明白,于是被陈止安慰了两句过后,便也离开了。
他这边前脚一走,后脚陈梓就跟上来,对陈止道:“族兄,这次所谓,有些鲁莽了,这等战场利器,岂能轻易授人?”
陈止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自是知道,家中已经准备派人过来与我辅佐,其中就有擅长兵家之事的,也有那学了墨家之说的。”
“既如此,何必这般急切就交给外人?”陈梓也不管苏辽在侧,也不称呼陈止为太守了,而是以族中辈分相称,“若是泄露出去……”
“军情如火,可不等人,等家中的人来了,要熟悉军队,还要熟悉环境,恐怕鲜卑人都打完回家了,”陈止摇了摇头,随后话锋一转,“而且,你不用担心泄露之事,方子、器械、实用之人皆不相同,那公输化和孟黎,更算是咱们本家的从属、部曲,无需担心。”
“正因如此,才不该贸然将孟黎派出去啊。”陈梓摇摇头,还要再说。
陈止却正色道:“你这担心是对的,但凡事不可过,既要用人,就该有所放手,靠着咱们陈家,在北地可无法立足,况且那方子也好、火也罢,其实都是一时之物,很快就会被取代,无需担忧太甚,更不要说所需单子极为复杂,更是分为集中,分量各有不同,就算是被人得去了,也无从用之。”
陈梓一听,就知道陈止事先都有谋划,也不多言了,转而道:“这般利器在手,或许真能挡住还鲜卑之人,至少是支撑下来,就是不知若能得胜,事后如何应对?王浚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事后?”陈止听对方称呼又变,知道这是回到公事上了,“这事后自然要等朝廷的处追了,若实在不行……”
他看了看陈梓,笑道:“那就取而代之吧。”
………………
“若那陈止真给慕容部谋,那段文鸯此去未必能将他击破!”
与此同时,在一片茂密林中,那节度两州的大将军王浚,行走林中,口中感慨,身后却只跟着一个王赶。
后者闻言,便道:“段部起兵四万,加上沿途零散部族,总数必然过五万,这五万大军攻伐之下,代郡人马不过万,又都是新丁,如何抵挡?”
王浚却摇摇头,旋即冷笑起来:“陈止此人不简单,不容易对付,在朝中还有人,我最近得了个消息,朝廷里有人不安分,想要以他陈止来取代于我,当真是好算计!”
王赶闻言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王浚却摆摆手,眯着眼睛,丹丹说着:“无论如何,陈止我是必须拿掉的,这次棘城之谋未能如愿,说不定就有人会动异心,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杀鸡儆猴,幽州是我的根基之地,不能有半点疏忽,因此陈止不可留了,我已经写了封信传到蓟北,让人带兵去往代郡了,毕竟鲜卑入境,我不能不管!这事你事先不知,是我有意隐秘行事,因为我怀疑身边有内奸!”
王赶一听,旋即就明白过来。
“如此说来,这段文鸯的一路人马,其实只是先锋,是为了大将军您的兵马做前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一来,陈止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灭陈以警他人!
这一场主家与从属的对话,是发生在树林中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离他们约莫几丈之外,就是大军,那些兵卒散布在周围,有的歇息,有的警戒,其中有些看上去最为强悍、骁勇的,便是王浚的亲兵,大部分太阳穴都有隆起,一个个都双目紧盯着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他们的目光。
此刻,正是大军回师,王浚率领的兵马,在那慕容棘城和慕容部的单于慕容见了面,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后,一个关闭了城门,一个领兵归巢。
经过几日的跋涉,在掀翻了三个鲜卑小部族,让大军得到了一定的“战利品”和“战绩”之后,此时他们终于步入了幽州地界,不过距离军队的驻地,还有一段距离。
不过,在那边疆驻扎的屯兵将领得到消息,已经在赶过来的途中了,与此同时,还有许多其他的官员和将领正在朝着这里靠近。
于是王浚便下令在此地修整起来,自己则是在发布了命令之后,说是要到周围走一走,只带上了王赶一人。
当时王赶就觉得奇怪,此时听了王浚的话后,终于明白过来。
“大将军你是怀疑,在亲近人里面,有内应、内奸?”王赶在听完王浚的话后,又关注起这件事来。
“这次慕容围城,从头到尾都给我一种诡异的感觉,尤其是那个死硬的鲍敬言来到之后,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了,”王浚低着头,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寒芒,“那就是处处都被掣肘,步步都慢了别人一步,就像是被人捏在手里一样,这种感觉,我可是很多年都没有了!”
听着王浚的话,王赶也不由点头,他也有着类似的感觉,但听到这王浚提起鲍敬言,不由又苦笑起来,因为这位作为陈止使者过来的名士,如今还是被仍在一堆兵卒之中,过着苦日子,一直得不到王浚的面见,而对方也真是硬气,非得撑着一句话,就是要让王浚先去见他。
眼下,王浚既然有着攻伐陈止的打算,那可以想见,鲍敬言是有一阵子别想能自在了,这扣押如此人物,王浚只是发出命令,但王赶等人却不得不面对一些士林的压力。
“先不说这个让人扫兴的人!”一提到鲍敬言,王浚就显得有些倒胃口,和心情更加不快了,“最近我还得了个消息,这消息是吴阶传来的。”
“吴阶?他不是被陈止软禁了么?”听到这个名字,王赶的表情有些异样,他很清楚吴阶慈恩野心不小,过去也是个竞争对手,但自从这人碰上了陈止,那可就真是流年不利了,处处吃瘪,事事不顺,最后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眼瞅着王浚要正是对陈止开刀,还是以兵家之法应对,这鲍敬言被扣留在王浚手里,好歹还有个名士的名头护身,王浚最多就是折辱、折磨,但相比之下,吴阶可就惨了,说不定这边王浚大军抵达,那边吴阶就要被杀头祭旗。
一想到这里,王赶都不由在心里默哀了一息,但旋即就道:“吴阶被陈止软禁,肯定是看守严密,居然还能传来消息,莫非是代郡世家之中,还有有人存有他心?”
王浚冷笑着说道:“世家有几个没有他心的?对他们而言,这地方上的权柄变化都是过眼云烟,权势之主更迭变化,但他们却还是稳坐钓鱼台,就说咱们王家,根基在并州,如今匈奴势大,表面上并不合作,还派了几个族人去往朝廷哭诉,顺势留下,可不也有家族子弟出仕匈奴伪国么?对外还宣称是被逼的,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王浚这一波自黑,让王赶却不得不点头。
“不过,吴阶也是有点本事的,”王浚跟着将话题拉了回来,“他将看守自己的兵卒拉拢了几个,所以才能传出消息,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说我这身边有着内奸!”
说到“内奸”两个字,他不由加重了声音。
“其实这不用他说,我已经有所察觉了!”王浚指了指周围,“因此我才将你带到这里,说出这些,连带着让幽州的兵马调动,让阮豹他们调转兵马,也是通过书信往来,直接送过去,就是担心在我身边的人里面,真有这个内奸!”
“阮将军的兵马,也被调动了?”王赶听到此处,心中一凛,终于感觉到王浚的决心了,那阮豹之前是领兵追击匈奴人的,匈奴人被招引进来,却没有像王浚预料的那样,在代郡大肆破坏、劫掠,反倒是转道范阳郡,一路南下,有着进逼冀州的迹象,让王浚大是意外,于是调动手下大将阮豹,领军追击,现在居然也不追了,也要去进攻代郡?
“不错!”王浚点点头,看了王赶一眼,“这些信都是我私下里写好,连你都没有过目,便让亲兵快马传递,也不经过蓟县,防止那边也存有他陈止的眼线,直接命令给几个中郎将,让他们带兵直往代郡!”
“这是要彻底以兵家行事了?”王赶明悟过来,却还是象征性的提醒了一下,“但陈止背后的势力,还是得照顾一二的,不如先礼后兵。”
“先礼后兵?哼!”王浚冷笑摇头,“这礼我已经给够了,不杀杀这群人的威风,他们还真以为我王浚好捏!这朝中正有人建议,让他陈止取代了我,做这个幽州刺史,要把我赶到平州去呢!”
“这群人打得主意,还是要让龙虎相斗,他们隔岸观火,是相互制衡的把戏。”王赶自然一点都不意外。
“龙虎相斗?”王浚不由失笑,“本将军自然是要做龙,可他陈止也配为虎?不过一猴,一时猖狂,让朝中愚夫自以为看到了机会,待我将这只猴子捉拿在手,也好让他们认清局面!这北地,还是要靠我!若是无我,胡人怕是已经南下,让那群只知道谈玄论道的名士瑟瑟发抖了!”
王赶跟着却道:“如今有段文鸯骑兵在前,又有阮将军人马在后,大将军又刻意封锁消息,等大军云集,陈止得到消息的时候,依然无力阻挡,自可万无一失,那接下来就得让我去往京城,左右联系,如果能将太仆陈永拉下马,相信朝中也会有人给大将军更多好处。”
“这是自然,不过在这之前,你还得去阮豹那边一趟,”王浚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算计之意,“这陈止不好对付,先不说慕容一事他参与多少,但光是看汪荃那蠢货被他玩弄,就知道单纯的兵将,或许不是对手,阮豹勇则勇矣,但追个匈奴,尚且被人耍弄,几次扑空,差点还损兵折将,更不要说对付依托城池的陈止了,因此需要你过去督促!”
“原来如此,属下明白了。”王赶听了,越发意识到王浚此次决心之坚定,恐怕真的是要一口气把陈止按死,再不给半点机会!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安排,”王浚跟着又冷笑起来,“眼下段文鸯的人马就算没有入代郡,也离得不远了,代郡上下必然心弦紧绷,更要严格控制,很多事便要杜绝、妥协,正好让人施展手段,乱他陈止阵脚!”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冷下来:“汪荃这样的废物,我都因为顾虑战事,让他暂居原位,还出言安抚,要等代郡的事抵定之后,再将他捉拿问罪,更何况是陈止那边?想来为了战局、大局,他必定有所妥协,这就会让人觉得软弱,也方便你派人离间他与下属、世家的关系!记住了!这一次,我不问其他,只要将他的根基彻底打断!陈止这个人不重要,但要借着他的下场,断了一些人的念想!更要绝了后患!”
“诺!”王赶后退两步,郑重抱拳,心里却很清楚,大将军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对陈止也有怨恨,对慕容战局中的传闻,估计是相信了陈止插手的说法,却暂时拿慕容部无计可施,这才要拿陈止发泄,也算是给人警告。
“不用等兵马抵达蓟县,你就找个时间先去吧,省的被人看出端倪,”王浚满意的点了点头,“虽说我这些布局,已经算是阳谋,以绝对的势力,用泰山压顶之势,拿下陈止,但总归要全力以赴,防止再有变数,等捉到了陈止,我要让他先去看那鲍敬言,到时候要看看这人还有何话说,哈哈!”
想到自己这次动用了这么多力量,必然十拿九稳,王浚终于觉得可以出一口气了,发出了几天以来,第一次颇为畅快的笑容。
“算算时间,代县城中,也该动手了。”
………………
“这将洛阳和南边的世家子弟邀请过来,本意是借势,同时能聚集一点家丁,现在看来,还有额外好处,那些没有得到通典,因为战端来临提前回返的子弟,倒是将我在这里的一些事,以及击破鲜卑的战绩传回去了,带来了不少的名望收入。”
代郡衙门,陈止放下笔,感悟着心中签筒上,五行刻度格的变化,微微点头,旋即抽出一本,就要勾画起来,但这房门却突然被推开。
“太守,不好了!城中出事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大局为重,勿使友藩惊诧
这个过来禀报的人,正是陈举,如今他手上也有不少兵卒,隐隐有亲兵头领的味道了,平时倒也称得上稳重,但此时却有些大惊失色的样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什么事。”陈止放下书册,抬头就问。
陈举赶紧就道:“城中有胡商闹事,却是那拓跋鲜卑之人!”他乃是陈止族人,又是亲近的心腹,平时走来送往,接触了不少核心之事,当然知道当前局面紧急,陈止面对大军逼近,正是团结各方,共同抵抗的时候,那拓跋鲜卑就是可以争取的外援,得罪不得,因此这拓跋部的商贾闹事,就不可以等闲视之。
陈止眉头一皱,问道:“是下面的人报给你的?”
陈举就道:“是两位先生让我来通报的,消息是直接报到他们那边的,两位先生得了消息,不敢擅自决断,所以请太守过去,予以指示。”
“原来是这样,好,我过去看看。”
等陈止抵达议事厅的时候,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里面吵闹的声响,声浪若有实形,怕是要将这屋顶都给掀开了,显然不止是陈梓和苏辽两人在里面。
等陈举推开门,让开路,让陈止踏足其中,这吵闹声却顷刻消散,露出了里面的众人。
放眼看去,陈止便看到了一脸苦笑的陈梓和苏辽,在两人身边坐着的,则是刘宝、兰洛、周傲等郡内衙门的官员,除此之外,便是朱留、王霍、唐典等世家大族的话事人。
“好嘛,人来的这么齐,也省的我再去一一召来了。”只是一眼看过去,陈止就知道为何陈举会是那般惊慌失措了,敢情今日的事,必是闹得不小,以至于各大家族都坐不住了。
不过,看这些人的争吵,明显是分成了两个阵营,只不过其中一方势单力孤,顾忌只有几日,正是被人团团围住的陈梓和苏辽,最多再算上一个兰洛
从众人的站位和脸上的表情,陈止做出了这个初步的判断。
果然,等他一坐下来,众人便纷纷扰扰过来劝诫,包括了那郡丞刘宝在内,以及众多世家家主、话事人,皆在其列
“太守,今日事情不小,不可太过逼迫!”
“不错,当今局面,必安抚为主方可,不可再树强敌啊!”
“虽然也是鲜卑之种,但分属不同部族,那拓跋部向来与太守您交善,万一惹恼了,反而是资敌生火,这火一烧起来,代郡可就惨了。”
……
“好了,”陈止眉头一皱,挥了挥手,“诸君且安静下来,本官之前正布置军务,刚得了消息,还不知详细,总该要搞清楚缘由才是,诸位这般言语齐说,却让本官哪里听得清楚,周傲,你为都尉,负责郡内治安,你来将事情说个清楚。”
说话的时候,他还特意看了周傲身边的冉瞻一眼,见这小子闭口不言,就知道是心中有话,正在强忍着,却也不问。
“回禀太守,是这么回事……”周傲上前一步,开始说起前因后果,他本就是陈止的旧部,关系亲近,说话顾忌不多,又执掌都尉差役,知道具体情况,事情经他的口这么一说,马上就清晰起来
原来,却是一队拓跋部的胡商,带着几个友人来代县走亲访友,结果却被那守城的门卒拦住了盘查。
须知当下还是军管,来往进出之人,都要登记造册,仔细盘查,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出城的人多是以多有耽搁,以至于登记的时候,都要排队等候。
因为无论进出都是在一处登记,所以那些入城的人也要一并等待,但今日过来的那胡商,似乎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来历,颇为不耐的要提前办理。
这种事按说也不罕见,但讲究一个门道,你既然要提前办事,又在城里没有什么人脉门路,那就该金钱开道,拿出好处来,那门卒自是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此人却偏偏不愿排队,也不愿意花钱,与那门卒、吏胥争执到最后,干脆召集人手,把这城门守棚给砸了个底朝天,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属下带人过去的时候,那胡商已经纠结这城里城外不少鲜卑人过去,其中多为拓跋部,却也有那宇文与慕容所属,兹事体大,却是不敢贸然动作,需要您来拿定主意!”
如今段部鲜卑大军直逼代县,那城里城外的鲜卑人都被严格监控,而属于段部的鲜卑人,更是抓的抓、跑的跑,早就没有遗留了,但凡有点嫌疑的、和段部有所牵连的,也都一并被软禁起来盘问。
不过,那些其他部族的鲜卑人,虽有监控,却没有太多的捉拿,这也是代郡上下的共同意志在作用,从衙门里到世家中,都不愿意在这时候节外生枝,招惹一个段部鲜卑,已经是极限了,要是再把其他几个部族招惹了,那在北地就真的是举目皆敌了。
只是眼下似乎是出了副作用。
“人呢?现在在哪里?”听完了周傲的一番介绍,陈止当即就问起那一伙胡人的所在。
“已经被安置在驿馆中安抚。”周傲拱拱手说着,话语谨慎,因为他不知道陈止的态度为何。
陈止跟着又问起来:“这人说是拓跋部的胡商,可有人能证明?”
“能证明,能证明。”
这次说话的,却是那朱留,这位朱家当家之前因判断失误,没有抓住交善陈止的机会,让朱家落后唐家,回去后也被家中长者斥责,差点就失了权柄,便是如今,反思之后,也是大不如前,好些个权力都被那朱宪分润过去,所以这些天,他再面对陈止,口气和神态都放得很低。
此时,他一出列,将头低下,说道:“在下的一名侄子,曾出塞为商,与这胡商有着一点接触,知道这人也姓拓跋,乃是那拓跋的宗室之一,虽说是旁庶远枝,但也算和主干沾亲带故,而且其人行商走货,积蓄不少,交善族中几大家,在哪拓跋部也是说得上话的。”
陈止一听,再看众人表情,就明白吵闹的根源了,笑道:“原来是这样,此人名为商贾,但按着你的说法,放在中原便是世家之人,而且地位不低,也算是个话事人。”
边上的王霍就出列道:“这正是因为鲜卑人与我中原礼俗不同,方有家族之长行走为商,但此人到底有着身份,对那拓跋部更有一定影响力,因此得慎重对待啊。”
“两位的意思我懂了,”陈止看着面前的世家之人,问道:“是说要将这人放了?不追究他打伤朝廷官吏、损毁门守一事么?”
朱、王二人对视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事先落到了坐在陈止一侧的刘宝身上。
陈止也顺势看了过去,那刘宝露出无奈之色,起身拱手,说道:“若是平时,这人这般肆无忌惮,当然要重重问责,不可姑息,可眼下情况不同,为大局计,不放先将此人软禁起来,安抚为上,总不能恶了那拓跋部。”
朱留这时又补充道:“而且这胡商交友甚广,兼手有余财,是以和其他几部鲜卑也是过往从密,所以一声号召,城内外的不少他族鲜卑人皆有响应,人多势众之下,便是周都尉的差役、兵卒,都节节败退,难以抵挡。”
王霍也开口道:“这也是我等规劝太守和诸君的原因,这次涉及的人真个不少,若非必要,不如大事化小,小惩大诫一番,最多咱们吃点亏,好给那拓跋部卖个交情。”
“哦?连兵卒都冲撞了?还聚众闹事?一言可以聚集众多鲜卑人?”陈止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点寒芒,“这人若真如你们所受的交往众多,那是否和诸位也有钱财往来?说不定,那段部鲜卑和他也有交情。”
此话一说,在场的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下升起来,隐隐察觉了陈止的心思。
那朱留和王霍更是又要开口。
这个时候,刘家的刘框出面说道:“太守,如今段部来袭,消息已经确定,这出塞的车队都受到了影响,不得不暂时退避,那段部来的威势甚是不小,听说足有五万人,便是只是对外宣称,但三万人总该是有的,再加上他们沿途收编人手,恐怕最后超过五万,也未可知,大局如此,对抗这一家已是困难,那拓跋鲜卑离代郡最近,若因我等处置不当,使外藩惊诧,遗祸无穷啊!听闻太守和那拓跋部的人还有交涉,要得几千人口,更派两位名士为使,总该多方考虑才是,大局为重。”
这些世家之人,果然消息灵通,只能瞒住一时。
陈止心道如此,又看了陈梓和苏辽一眼,见二人神色肃穆,眉头紧锁,知道两人也在烦恼此事,轻笑了一声,问道:“那依你们看,此事是要就此放过,乃至吃点小亏,以示友善,不让友藩惊诧?”
正好在这个时候,门外陈举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启禀太守,城中有拓跋长者求见。”
“真是热闹,”陈止忽然笑了起来,“之前大军来袭,我号召城中各方皆出力,亦不见有这么多人出面,更无这般迅速,结果今天一个个却主动都蹦出来了,来得正好,让他进来,我见见他。”
只是他的笑容,却让众多世家之人都感到一股彻骨寒意,这是陈止如今恩威皆立,威严入代郡是家骨髓之中,让他们不管有什么心思,在面对陈止的时候,都本能的敬畏起来。
第六百一十三章 罪名为何?
感受到陈止话中的隐藏之意,在场的人不由都踌躇起来,那刚才出言的刘框,更是心中一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人在刘家之内,就和刘宝不对付,二人的争斗贯穿家族上下。
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因为权争。
这刘框的同母兄弟刘催,在鄱阳郡为太守,一郡太守的权利何等之大,就算是被架空的太守,名号位格也放在那里,说出去的话,影响力就不同,自是支持着刘框在家中的地位。
只不过,鄱阳郡远在南方,而刘催也更借重于翁家,山高路远的,影响力就得打几个折扣,相比之下,近在咫尺的刘宝一支,因是郡丞,乃是现管,很多家族之人都受他恩惠,家族诸多产业也受他护持,因而在家中的话语权也不低。
这两个不低的人碰在一起,就各自执掌了刘家的一部分权柄。
二人的意见一致、相近的时候还好,但凡有点出入,都要一番争斗,更不要说二人眼下的争权之举,已经是如火如荼,只不过前阵子刘框因不同意支持太守陈止,吃了不少的亏,当下低调许多,此时一听陈止之言,就知道又和这位太守的意见有了偏差,不由就沉默下来。
不过,其人心中却冷笑着,觉得陈止此举,无疑是自断后路。
“太过自负,估计是最近太顺,让此人有些忘乎所以了,我那兄弟也是太守,与我通信,还说为太守不得不谨言慎行,统筹各方如履薄冰,这陈止倒好,这般刚愎自用,早晚要完。”
不消片刻,就有三道身影步入屋中,为首乃是一名身子挺拔的老人,顾盼自雄,胡须有如钢针一样,在他身后跟着两名青年,看着这满屋的人,二人却是眼神一闪,察觉到了什么。
“见过陈太守!”在那年长老人的带领下,三人抬手行了汉家礼节。
“我记得你是之前过来联络两边的,名叫渴单觉,后面是你的两个孙子,渴单尤建达和渴单坤。”陈止端坐不动打量着面前这人。
他与拓跋郁律交善,又有三千人的交涉,两边不可能单纯靠嘴,因此都互相派去了低级别的办事员,这个渴单觉就是如此人物,听闻在族中也有些影响力,这次过来的目的,不问可知。
这屋子里的众人有些过去就见过这祖孙三人,有些却是头一次见面,不由议论起来,但声音不大,在周围嗡嗡作响。
议论最多的,还是对有关这位长者,毕竟和中土老人比起来,此人的体格着实健壮,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
“我等中土之人,习武练功都要多吃大肉、大补之物,从小打熬,才能身体强健,而唯独那些身家丰厚的武者,可以延年益寿,年龄大了之后,依旧能维持体格,如此看来,这老人在拓跋部中的地位,必定不一般呐。”
都是世家出身,见识远超寻常之人,这一眼看过去,就看出了一点端倪。
另一边,陈止笑着和三人见礼,而后苏辽越众而出,作为交涉之人,与三人询问道:“你是为了闹事胡商来的,他……”他正说着,没想到渴单觉身后的渴单尤建达却猛然打断。
这人走上前来一步,朗声道:“此事涉及人数众多,我族之中,有二十多人因此被关,还望太守能给个公道。”这渴单尤建达说话的时候,是看着陈止的,俨然是越过苏辽,要和陈梓对话。
苏辽神色微变,正要再说,却见陈止摆了摆手。
“你那族人,都被带去驿馆安置,如何能说是关?”陈止阻了苏辽之话,淡淡说着。
渴单尤建达却是将头一抬,直视陈止,说道:“这事缘由想必太守也知道了,是那守城的小卒不知进退,恶了我族行人,这才引起纠纷,罪责清晰,但我却听闻,那小卒和帮凶,而今还在城门之处当值,反倒是我族行人被人带走,至今未归,也不见有何说法,如何能让人心安?”
“那胡商居然是行人?”
此言一出,周围的众人一个个又炸开了锅,连苏辽、陈梓也是神色微变,明显生出了顾忌来。
这个行人,可不是在走路的人,而是行走在各方势力之人,类似于后世的外交官,在其势力内部必然有不小的影响力,但更让人在意的,还是这个名称背后代表着的意义,这在中原人看来,使者之类的,无疑就代表着脸面,如果真的有所惩罚,那拓跋部脸上可就挂不住了。
未料旁人还没说什么,陈止先笑了起来,他道:“我倒是派出了两位使者前往拓跋部,却至今未归,听闻还被扣留软禁,怎么你们这行人稍微受一点委屈,就连族中长者都坐不住了,莫非这使者之间还有高低之分,拓跋使者更为珍贵?”
此言令渴单尤建达等人脸色微变,渴单觉这时不沉默了,他说道:“还望太守能看在两方友善的面子上,秉公处置……”
堂中众人,也担心陈止因为一时激愤,引起不必要的纠纷,也都纷纷出言附和。
顿时,这堂中的气氛便有些浓烈起来,那拓跋三人中年龄最小的渴单坤马上就觉得底气来了,他听着众多世家之人的提议,便觉得此时正是自家族群的机会。
“现在这代郡内忧外患,祖父之前分析的时候,就说的很明白了,现在这个太守陈止,虽然有能力,但是不善于交际,不愿意低头,因此连他的顶头上司王浚都不喜欢此人,隐隐打压,而段部大军来袭,更是让此郡陷入危急存亡,这种时候,他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拉拢盟友,就好像之前的慕容部一样。”
先前慕容部被四方针对,联军将成之时,也是派出族中之人四处联络,连陈止这边都有慕容亲自过来,想要引为盟友、外援,而那拓跋部更是攻略重点,先后派出了三拨人,希望能得到拓跋单于的承诺,守望相助。
而当时不光慕容部派人去了,连段部、宇文部,乃至王浚那边都派出了人手,给出了诸多好处、承诺给拓跋部,这三方最想要的,当然是拓跋部站在他们一边,即便不能,也希望拓跋能两不想帮。
“慕容部尚且如此,何况这代郡,现在正是我等可以趁势提要求、要好处的时候,今日的事正好测试一下这个陈止的底线,反正也是下面的小卒子,无伤大雅,我若能主导此事,说不得回到族中,就能得几家重视,能够亲自领兵,而不是来这代郡之类的地方联络两边。”
一念至此,渴单坤忽的上前,拱拱手,随后说道:“太守明鉴,其实旁事也不用多言,今日的事,我方虽也有错,但你们的人打了我族中贵人,却不可一笔带过,就让那动手的人下跪认错,再赔偿点银子,至此我族便不追究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失声,那些前一息还在附和的世家之人,忽然就闭嘴了,然后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口,一副入定的模样。
“嗯?”渴单坤一见这般局面,也是一愣,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错了什么,而他的祖父渴单觉更是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他如何不知道,这位太守眼下在军中威严已立,不管是敬他、畏他,还是怨他、恨他之人,都对此人深深畏惧,至少是不敢当面拂意的。
“哦?还要赔偿?还有下跪?不知道的,恐怕都以为,你们是受害者呢,”陈止饶有兴趣的看着三人,却将笑容收起,“实际上今日的事,是尔等不守本官之令!那来回排查、登记造册可是本官的命令!”
陈止的声音逐渐冰冷起来:“再说了,都说此人是商贾,你们一来就说是行人,岂能只听尔等一面之词?这事要如何处置,其实也不用多言,大汉有律,便又所依,陈梓大汉律中,对聚众闹事伤人、打砸官府之物,是如何定罪的?”
这话说出来,满堂之人又是一惊,连渴单等三人都倏的瞪大眼睛,面露诧异。
而陈梓一愣,旋即回答道:“依汉律,今日之事该以‘斗杀伤’论处,这斗杀伤与戏杀伤的伤损,多在打斗中出现,加害一方一般无明确的杀伤动机,因而是三岁刑。”
三岁刑,就是有期徒刑三年,关个三年放出来,重新做人。
而陈止对汉律同样清楚,知道这“斗杀伤”强调的不是杀伤,而是强调没有明确的杀伤动机,放在后世的刑法中,便是间接故意和过失伤人,刑罚比起故意杀伤自然轻微许多。
“看来陈梓听了这行人之说后,也有顾虑,所以言明罪刑的时候,刻意降低了一个调门。”陈止心里暗暗思量着,他很清楚,这行人之说不管真假,既然是从渴单几人口中说出来了,就代表着拓跋之意,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有所顾忌。
不过,陈止却很清楚,这样的风气不可助长,否则后患无穷。
于是他继续问道:“那打砸官之物、伤官差呢?罪名为何?”
陈梓张口欲言,最后却道:“此事不如等搞清缘由再说。”他也是越发顾虑起来,虽支持惩戒,却不愿用汉律,因为那样那胡商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拓跋部那边无法交代。
陈止明白其人顾虑,看了同样满面愁容的苏辽,忽然问道:“诸君可看过拙作《六国论》?”
第六百一十四章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
《六国论》?
这种场合、这种时候,陈止为何要突然提起这篇文章?
这般疑问,顷刻间就充斥在在场众人的心中,就连陈梓和苏辽也不例外,若说有谁还能保持正常的话,那也就是冉瞻这般的人物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怎么读过书,最多是认识几个字,就这些认识的字,有不少,还是这几个月以来,被陈止强行教授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因如此,他们对于这些文章之类的东西,并不是多么感兴趣和敏感。
可是其他人就要嘀咕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
在陈梓和苏辽,也因为顾忌,有心要压低处罚的力度,其他人虽然没有在多言,但眼神无不表示出了本身的意见,他们并不同意对鲜卑胡商进行处罚。
这种无声的心声,实际上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让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凝重起来。
但陈止的一句疑问,却让凝重的气氛,又有了一点松动。
《六国论》这篇文章,在场之人都不陌生,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更是亲自看过,就算没看过的,也听说过的,而且多数都能说出其中的大概内容和一些观点。
原因倒也简单,除了这篇文章本身就非常出色,足以传世之外,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这篇文章的作者,正是当今高坐主位的代郡太守陈止。
顶头上司、当地权主的大作,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那都是得拜读一番,又或者有所了解的,否则有的时候拍马屁都拍不到关键的点子上,更不要说,这种涉及对过往历史品评的文章,多数还会反映出作者的政‘治观点、施政倾向。
这么多的好处,世家大族哪里会放过,但一篇文章,为何会在这种严肃的时刻被提起?
人群中,也有些人回忆文章内容,猛然惊觉。
“莫非……”唐典神色微变,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靠近陈止的陈梓同样眼皮子一跳,回忆起了文章中的部分语句。
果然,紧跟着就听陈止问道:“六国论中,提到了山东六国对待秦国的态度,还有几句引用了史记中的描述,陈梓,你可记得,说出来与诸君听一听。”
陈梓脸色复杂,却还是点点头,上前两步,被送道:“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这一句话说出来,但凡听闻的,皆是面色陡变,一个一个局促不安起来。
连那渴单觉同样面色微变,他虽是鲜卑之人,但其人算是族中贵种,在年轻的时候自己这一支还没有完全衰败,于是也曾陪族中嫡系前往洛阳,更是学过汉学,不只是认字,更喜好读文,不能说是经学、汉学的大家,但也是精通之人,能与人谈玄论道,否则也不会被派到代郡联络两边。
正因如此,他自然也就从陈止的一句话里面,听出了这位太守的意思。
“此句的含义,诸君不会不明白吧?”陈止看着众人,压低了声音,“当年六国面对秦国的一再逼迫,以为割地妥协就能打消秦国的贪欲,换来太平,但这般行为只能是激起秦国更大的**,而欲壑难填之下,就好像是拿着薪柴救火一样,你手上的木柴没有耗尽之前,这火是不会停的,而若是木柴没了,你又还有何等价值?”
说完这些,他看了陈梓一眼,又问道:“打杂官家之物、打伤官差,罪名为何?”
陈梓叹了一口气,说着:“此二罪皆归侮公之名,当场可予以格杀,若事后追罪,则两罪并罚,为首者斩去一趾,徙一千里。”
“如今罪证确凿,那便依法论处,否则要这律法何用?”他看着脸色急变的鲜卑三人,又看了看表情各异、神色复杂的世家之人,“若律法只对一部分人有用,那这律法之威严,早晚要丧失殆尽,本官今日所为,不是处罚友藩之人,而是维护律法之重,若是日后有律法崩解之时,那自要以人情论处,但当今天下,却不是乱世。”
淡淡的话,却让在场的众人连想要劝解的话,都不敢说出来了,毕竟这位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等天下大乱,朝廷不存的时候,那自然世家意志就是法,但当下谁人敢这么说?就算私底下都是这么做的,当着面谁敢说?便是那些大族,遇着事情也得找个顶缸背锅出来,以作替死,这就是国朝律法镇压乾坤的威慑,要的就是秩序和规则,规则内有玩法,却不能挑战整个秩序的架构。
不过,这世家之人不敢出言,那渴单三人组却一个个震惊莫名,听出了平淡话语中的杀机。
尤其是渴单坤,更是被这强烈的变化,激的脑袋里一阵眩晕,感觉到头重脚轻,在他的设想中,面前这个看似威严的太守,明明是该投鼠忌器,甚至有求于他们拓跋部的,不是应该客客气气的招待他们,然后给出承诺,将那些办事的小卒、吏胥一一撤职查办,再予他们以赔偿。
本该是一个名利双收的解决,何以陈止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按着这个说法,那个胡商岂不是要被关押起来,更有砍掉一根脚趾?乃至还要被流放?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了,不说拓跋部威望受损,恐怕他们也要被给出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头
但事实上,这事本来不归他们管理,是有人拿着钱财和承诺上门,请他们出面办事的。
因为觉得陈止当下要顾忌他们这些人的感受,这祖孙三人毫不犹豫的就收下了东西,并主动出面,但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果,纵然事后拓跋部和代郡交恶,但他们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有鉴于此,他们的态度当然不会好了,那渴单坤正要开口,却被渴单觉伸手阻止,但这位老先生随后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既然太守已经有决定了,那我等自当将此事禀报给单于!希望到时候,太守不会因此而后悔。”
“威胁我?”
陈止如何听不出话中之意,跟着摇头失笑道:“老先生想要现在离开,恐怕不是时候,还是请在代县多待一段时间,等这大军的威胁过去了,我再派人护送几位出关。”
“不劳太守费心,”渴单觉却直接拒绝道:“我等鲜卑之人,却是不惧段部大军,直接出关便是,想来我拓跋部的面子,段部还是要给的!”
段部都给面子,你代郡却不给,这里面的威胁之意,已经溢于言表了,连冉瞻都听出来了,顿时怒目而视。
“我想你误会了,”陈止却站起身来,平静的看着族孙三人,语气转冷,“我不是在建议,而是在给你们下达命令,当下此时,战云密布,进出之人尚且要登记造册,何况是三位这样的?你们刚刚还说过,不惧段部大军,到时候万一将本官这里的情况一说,一个通敌的罪名是免不了了,所以现在安心留下来,这也是为你们着想!”
“你……”渴单觉恍如猛然惊醒一般,瞪大了眼睛,“你这是要将我们扣留下来?我等可是拓跋部的使者!”
“怎么能说是扣留?”陈止摇摇头,“最多是避而不见,你们的那位单于,不也对我派去的使者避而不见么?既然如此,你们不妨也多等一些时日!”
“你不可如此!”渴单坤和渴单尤建达终于按耐不住了,直接暴呵出声,“莫非不怕惹恼了我拓跋部,到时候与那段部合力,代郡焉有幸存之理?”
“拓跋部是拓跋部,你们是你们,不要混为一谈,”陈止眯起眼睛,毫不客气的说道:“还有你说这些话,我就不能放任你们离开!”
“不知我等所犯何罪,要被留下来?”关键时刻,还是老渴单觉挺身而出,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太守刚才秉公执法,令人佩服,现在就要动用私刑了么?”
此话说出来,这屋子里的不少人都暗暗意外,觉得这老儿可以的,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居然不知道矛盾相争之法,要用陈止的话,去拿住陈止的人。
扪心自问,若是换成了他自己,情急之下也未必能想到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同时,众人也很想知道,陈止如何应对,毕竟刚刚才说律法严肃,要正国法,总不好无缘无故的就破坏了。
他会用什么罪名借口呢?
正当众人还在思量之时,陈止却淡淡一笑,轻轻说道:“怎么是私刑?当下是什么时候?大军压境,代县随时有倾巢之祸,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代郡上下多少人命?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闹事,还要要挟于我?这时间不早不晚,一个不小心可能乱了代郡的布置,到时候不战自溃!若说里面没有猫腻,诸位可相信?这分明有通敌之嫌,而你们,更是用言语威胁……”
他指着渴单氏三人组,一字一句的道:“这等时刻,我不是为国牧民,而是以兵守边,以军法论处你们,软件都算清的,一旦查实你们和那商贾背后有敌人插手,到时候军法之下,没有冤魂!左右,给我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