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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袍染血     冠绝新汉朝txt下载     冠绝新汉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可否一比?

    “王公,您乃是大汉贤良,素来德高望重,当在上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止将王衍请入楼中,这沿途的众人纷纷行礼,目送着陈止将王衍请到了最前面。

    王衍走这一路,脸上带笑,频频点头。

    毕竟被陈止邀请过来的,不是名士,就是大家,都堪称贤良,名望皆为上选,几乎没有几个不是上品乡品的,足有二十多人,一个个都表现出尊敬之色,也让王衍很是受用。

    不过陈止的话一说出来,王衍也立刻投桃报李,摇头道:“岂能如此,今日陈小君才是正主,老夫岂能喧宾夺主?还是请小君上席。”

    两边相互推迟了一会,陈止才依礼坐下,而王衍则坐在尊位上。

    王衍坐下来后,游目四望,看着这大堂里的众人,也是颇为意外,那心里忍不住低估起来:“没有想到,陈止的影响力居然到了如此地步,虽然事先有所准备,知道那品评会后,陈止会被不少人重视,但在三家的压力下,还有这许多人应邀,说明都是看好文评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点头,在看着与众人谈笑风生的陈止,越发欣赏起来。

    本来,他对陈止有着欣赏,但能够应约,更多的是因为王导等人的请求,而今即便抛出了王导等人的劝说,王衍也觉得应陈止之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而对于那文评,这位宿老也是颇为看重,很是在意的,哪怕他的名声足够高了,但谁也不会嫌弃青史美名太多,更何况,王衍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王家的立场。

    王家正处于一个上升期,这个期间若能在文事上有所作为,传出美名,无疑是锦上添花的事。

    王衍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如那罗勋之流,原本打得主意,是过来观望一番,静观其变,然后再做出决定,但其实在来之前,都不怎么看好,觉得来人不会很多,所以自己过去,应该颇为重要,会被陈止郑重对待。

    没想到这一来,才发现其他人也过来不少,罗勋等人的这点名望,一下子就算不了什么了,也显不出来了,所以这心里都能念头就都有了变化。

    “实在是出乎预料啊,本以为人不会很多,谁想到来了这里,才发现来的人竟然这么多,很多人完全不该来啊,不是说三家都找了他们谈话么?何以至此?”

    就在这些人左思右想的时候,又有几人零零散散的到来,等过了约定的时间后,竟然有了二十七人到场。

    要知道,这二十七的数字,听起来不多,可这些人不是那些地方上的名士,也不是百家茶肆中学文习武文人名士,而是早就有了名声,奠定了根基,在各自的圈子、领域中,有着大家名号的人物,甚至都不是普通的行业领头人,而是可以称之为行业支柱,有些堪称导师。

    连之前对陈止颇有敌意、上门找事,结果被陈止三下五除二破解的知敏阁主刘近,也都上门了,这刘近在音律上堪称大家,其人在音律上的造诣,也是洛阳公认的,先前受人所托,找到陈止,也是不怀好意,阴差阳错之下,被视为亲近陈止,因此闭门不出,但也听说了品评会的消息,对后续变化更是意外,念头有所变化,因此接到陈止的请帖后,思虑再三,就本着见机行事的念头,应邀过来了。

    这等人物,一下子聚集了二十七人,那可是不得了的事了,都足够看一场研讨会了,影响颇大。

    不过,陈止真正送出去的请帖,却远远不止二十七封,而是六十多封,涉及到六十多位各行业、领域的大家。

    洛阳作为新汉首都,聚集天下精华,但凡有些追求的人,无论是哪行哪业,最终都会聚集于此,而出于统治目的也好、还是追求繁华也罢,这国朝之中的勋贵、世族、卿大夫等贵人、尊者,只要能有上品位格的,多多少少都会来京城走上一遭,所以六十多人根本不能算多。

    陈止在送请帖的时候,也是挑选着人送的,如郭象那般许久不问世的大宗师,一心在做学问,或者干脆就是闭关著书等,这样的人都没有送出请帖。

    另一方面,这六十多人还涉及到诸多领域,有些人身兼多职,在几个领域都有不凡造诣,因此这六十多大家听起来多,实际上还是少数。

    只是,陈止这个太乐令上任没有多久,又有三家打压,第一次邀请就能请来这许多人,还是让很多人很是意外。

    至少陆映、刘纲等人就大为意外,在陈止和王衍坐定之后,他们二人去了后面,和那寻梅楼的东家吩咐一番,然后找到了赵兴、陶涯,那刘纲就忍不住感慨起来,内容就是意外陈止可以号召这么多人来。

    陆映也有意外,附和道:“不错,我本以为陈兄被三家打压,就算有所布置,但终究会有欠缺,能来十一二人就是最好情况了,却没料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二人话一说,赵兴和陶涯对视一眼,就都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呢?”刘纲、陆映顿时就有些不懂了。

    陶涯就道:“这事我和赵兄刚才就讨论过了,结合前两日陈兄所说一二言语,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知道为何陈兄敢在这个时候发出请帖了。”

    “哦?这里面还有缘故?快快说来!”刘纲顿时来了兴趣,其实对陈止此时发出请帖,他们几人也有疑惑,怕约定到时,门庭冷清,但陈止却信心满满,丝毫也不担心。

    赵兴也不卖关子,直接就道:“因为啊,陈兄对于影响力的运用,之前我们都觉得陈兄成竹在胸,是因为品评会的成功,让诸多大家都正视他了,渴望通过这品评会提升名望。”

    “难道不是么?”陆映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这只是一个方面,除此之外,陈兄的影响力,是让很多心念动摇,产生怀疑,如罗勋等人,也不是真心过来赴宴,实际上是过来看看形势的,本身没有立刻做决定的意思,若是人少的话,他们怕是都不回进来,结果……”

    刘纲已经明白过来,也说道:“结果因为很多人都是存着这样的心思,都来看了,一下子人就多起来了,也使得这些看形势的人改变了主意,就都留下来了!但他们彼此之间,并不知道,互相都存着试探的意思。”

    明白了这些,刘纲忽然就放下心来,笑道:“看来这次又是十拿九稳了,想想也是,陈兄过去行事,哪一次不是如此?”

    “非也,还是有些风险的,”赵兴摇摇头,“陈兄之请,只是让这些人过来了,但到底能不能让他们服气,真正接受文评,乃至之后音律评等事的邀请,还是亮说呢,还要看陈止的手段。”

    能看出这一点的,不止赵兴一人,那正在被自己父亲召唤的徐吉,同样也在说着同样的话:“陈止将人请来了,这是本事不假,但到底能说服几人,还是未知之数,我当于此观之,你且回去,将我的决定告知父亲!”

    那管事徐皮露出难色,因为他来时,就知道那位老太爷相召的意思颇为坚定,恐怕不是轻易就能说通的,但自家老爷同样用着不容置疑的口气,最后他只能苦笑着表示,先过去通报。

    当他外出的时候,又看到有一辆牛车停下,一名大袖翩翩的文士走下车来,前呼后拥着走入寻梅楼。

    “这人不是那书画双绝的赵远么?此人乃是有名的风流名士,倨傲不羁,莫非陈止也给他送了请帖?这也有可能,此人年龄不大,年不到四十,但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能老实过来参会的,或许真能带点乱局。”

    这么想着,但徐皮急着回去通报,没办法留下来等待结果,所以不会知道,这位赵远进了楼中,本来颇为从容,乃至还有呼和之举,但等进了大堂,见了这满屋子的人,顿时愣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疑惑之中,他登时收敛许多,给王衍等几位年长尊者行了礼,就坐于一侧,不羁狂态收敛了许多。

    他的到来,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众人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就重新朝着陈止看了过去。

    “这人就是陈止?”赵远也无愧色,顺势看去,见陈止正在侃侃而谈,说的是什么“文评”、“音律评”等言,听得不少人连连点头。

    “这文评之言,我也听过,听说和之前的品评会相同,只是参与的人更多,就是不知道,这人一多,如何能够组织的过来。”

    心里想着,赵远听陈止大致讲了一番,品味了一番后,觉得果然有些妙处,但随机又摇摇头,高声喊了一句:“陈太乐之言,听之内蕴精妙,只是赵某有一事不明,不知太乐凭什么来让我们相从?莫非就靠权柄和些许虚名?我这里有个提议,听闻太乐令您文章、书法等,也是造诣深厚,可否与我等比一比?”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不用官威用才华

    “这位是?”陈止问着在旁侍候的苏辽,作为幕僚,他以半仆之仪,站在陈止身侧,以供垂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说白了,就好像是后世查漏补缺的秘书,而苏辽这般的幕僚,向来擅长迎上,因此在注意到陈止对自己的定位后,就下了不小的功夫,用来熟悉业务,此时一听陈止的问询,脑中一转,就毫不犹豫的介绍起来。

    “启禀少君,此乃赵远,号书画双绝,其祖上可追溯到赵国贵胄,其家族位于河北,乃是中品之间,但其人凭着才智,如今已是贵为上品,其人交友广范,曾与人设一书院,后脱身出去,而那书院之中贤才辈出,可称大家者足有七人,坊间称之为故院七友,那位坐镇并州的刘琨,就是其中之一。”

    “他就是赵远?”陈止点点头,朝着那人看了过去,靠着过目不忘之能,任何苏辽所言之事,他都能记下来,那洛阳城中的诸多名士、大家、宗师,其姓其名,都通过苏辽的介绍,以及太乐署的卷宗一一记下,其中就包括了这位赵远,只是这个时代当然没有对应的照片,所以不认得其人,但一听苏辽提起,顿时就知道是哪位了。

    实际上,陈止对此人印象也颇为深刻,倒不是因为这人的书画双绝,因为太乐署中的记载,大部分都是诸多大家,看得多了,陈止都有些麻木了,其中有双绝称号的也不下二十,真正让陈止在意的,反倒是此人的传闻、逸闻

    此人乃是一不羁名士,风流之名远扬,但最为出名的,还是他那“君子好逑”之名,此人好女,多追求,若是出手,女多爱慕,几无失手。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泡妞的高手。

    除此之外,此人更是人脉广泛,交友颇多,而且很有号召力,算是一位青年意见领袖,影响力不小。

    还有就是和那刘琨的交情,刘琨此人本就青史留名,陈止也曾听闻其人事迹,能与刘琨齐名,能耐可见一斑。

    相比之下,赵远所谓赵国后裔的身份,反而最为暗淡。

    今日一见,果然是相貌堂堂,难怪能有这般艳名,只是他提出来的要求,却有挑衅之意,可奇怪的是,陈止观这人的神色,却没有多少恶意,似乎这话中所说,都是发自真心,不含恶意。

    看了一会,陈止干脆挑明的问道:“阁下之意,是说陈某若要请诸位品评,那就先得在书画等事上,赢过诸位?”

    “然也,”赵远点点头,“那徐家之前就派人找到了我,许以重利,让我在太乐令您发出邀请的时候,不要答应,那人却被我轰了出去,我赵远固然知道趋利避害,但也是佩服真正的有才之人的,早就听闻了太乐令的大名,若阁下能显露本事,胜过了我,自是无有不从。”

    此人将这话一说,众人就都惊了,一个一个神色古怪,无非是因为赵远将徐家之事摊开了说出,这事众人早已经心照不宣,但都没有人挑明,就是因为上不得台面,而且还会显得他们势力,结果赵远倒好,直接说了。

    陈止也有些愕然,然随机笑了起来,心道这个赵远倒是一个妙人。

    想归想,但赵远的提议,必须给予回应,只是陈止还没有说话,坐在边上的王衍就先笑道:“赵家小君,你说得简单,但你有没有想过,太乐令今日遍请洛阳名家,无论书法、画技、音律等事,皆有大家前来,虽不能说包罗万象,但也是涉及众多的,而人力有时而穷,他就算是文章、书法堪称绝妙,又如何能事事通达?若是和你比过,其他人也不服气,都拿自己擅长的来和太乐令比,这可没有道理。”

    赵远点点头,笑道:“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只是凡事都有规矩,我赵远的规矩,就是只服比我强之人,太乐令的名声再大,想让我答应,就得在这个上面赢过我,其他无论是诚恳邀请,还是威逼利诱,皆不成,我能轰走那徐家走卒,自然也能转身就去。”

    有性格!

    陈止算是听明白了,这位的意思很清楚,只要能在他擅长的事上赢了他,那就无条件的支持自己。

    “这赵远的影响力不小,乃是一奇人,若真能让他支持,也能省去不少的麻烦,其实这也是我发出请帖的本意,在场的大家,其实都有关系网络,如果能网罗众人,就算不能作为己用,也可为后面的文评等事扫平掣肘,乃至得到各方助力,不过今天来的人,很多都存着其他念头,只是没有机会发作,现在被赵远这么一带头,估计要有人跳出来了,若能平息,那今天的目的,就可达成。”

    一念至此,陈止看着堂中的其他人,发现有几人果然神色有变,跃跃欲试,等王衍点头不语,赵远话落坐下,就有一人起身,朝王衍拱手,又对陈止说道:“太乐令明鉴,赵君所言甚是,我等皆知太乐令之能,但也碍于三家之威,顾忌颇多,若是太乐令可展露贤能,那我等当敬之,就是从此之事,又有何难?”

    一个人的能耐,能达到什么地步?

    这个可不好说,但有一点很清楚,就是没有人可以精通万象,但这个说话的人,却以此为借口,说是陈止若能做到在所有的领域,都展现出造诣,那么他们就会无视张、徐、荀三家的威胁,全心全意的支持陈止。

    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就等于是正式的承诺了,因为靠着在场众人的身份,这个消息传出去是必然的,而且无从更改,否则就要食言之人就要身败名裂。

    没有人敢拿名望开玩笑。

    但是,说话的人也很清楚,自己所说的是,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才敢口出大言。

    陈止朝说话的人看过去,认出是名为乐起的音律大家,这人和张家关系亲密,这次接受邀请,恐怕不是为了观望,而是伺机捣乱,将事彻底捣毁。

    陈止一下子就看出了背后的动机。

    “和徐吉不同,张家也有自己的准备,也准备扭转局势,但行事更为稳妥,顺水推舟,中途扰乱,这行事之法更为精妙,但这些人的到来,也终究会成我的借势跳板,相信这次能来这么多人,有不少都是这种人,接下来应该都会跳出来了吧。”

    果然,他这边念头还未落下,就又有三三两两的人站起来,都表示同意。

    “果然,其他三家早有准备,并不打算让事情自行发展,而是要靠着自身势力,主导事情的进程啊,不知道陈止会如何应对,他们既然敢站出来,那就不会畏惧朝廷权威,单纯用官威压,是不行的,也容易落人口是,反而不利,但如果答应下来,又根本不可能的,因为这群人里,有人精于书法,有人精于画技,亦有音律等等大家,陈止怎么可能事事取胜?”

    于是,随着赵远和乐起先后出声,现场的局面复杂起来,来访的诸位大家分成了三个阵营。

    以王衍、古优、左廉等人为代表的几人,为支持者,但人数最少,除了当日的五人之外,只有三两人表态。

    然后就是赵远、乐起这样的,让陈止展露本领,这些人出发点不同,但要求是一样的,只要能胜,皆随陈止。

    最后一个阵营,就是罗勋这般的观望派,人数最多,但最不稳定,是陈止和三家都在争取的一个阵营。

    但具体哪边能赢,却要看陈止如何应对了。

    在众人的等待中,陈止终于开口了:“诸位,今日邀请诸位过来的,乃是我大汉的太乐令,但你们却要和我陈止比拼,未免有些偏差,需要诸位品评的,乃是太乐署,是为了助朝廷选士……”

    听着他这么说,众人都有些失望,无论是哪一个阵营,连王衍等人也不例外,眉头也皱了起来,因为听陈止的这个话,是要撇开自身的责任,用朝廷的权势来逼迫众人,但此事并不可行,否则朝廷早就召集大家了。

    他们之所以愿意过来,是陈止的品评会让他们好奇,然后有所期待。

    但他们这边念头未落,陈止忽然话锋一转:“但想到诸位愿意过来,是给我陈止面子,既然如此,那我也僭越一次,还请诸位能划下道来,要如何比拼?”话落,他忽然拍了拍手,就有几名陈家仆从,捧着笔墨纸砚过来,然后依次摆开。

    随后又有人抬着诸多乐器、画轴上来。

    这突然到来的变化,让堂中众人都愕然起来,过了好一会,好事那赵远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好!干脆!太乐令真是爽快人,也有大志向,真是不用官威用才华,既然是我提出来的,那就让我来打头阵吧!请教太乐令的大能!”

    其他人看着那明显早就准备好的物件,也都纷纷明白过来。

    看这个样子,陈止分明是早就准备好了!

    乐起等人神色难看,隐隐觉得,自己的举动,怕是早就被陈止料到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赞大师而得其能

    陈止的这番作为,不光是乐起看出来了,这堂中的其他人,也是一般的想法,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疑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难道这陈止真要如赵远所言,和在座之人比拼能耐?否则的话,焉能准备的这么充分。”

    “别是因为年轻气盛,所以有心一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虽说以官威压迫,会让人看低几分,但在场六十多人,总归会有些买账的,但若是比拼这等能耐,一旦是分出了省份,可就下不来台了,比之守拙书院和南山书院的事,还要复杂几分。”

    “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可能没有想到后果,莫非有什么依仗?但再有依仗,一个人也不可能事事皆精通,更何况这里面还都是名望不低的大家,几乎在每个领域都做到最好,要和这样的人比拼,那本身的技能,要花费多少时间和天赋去打磨,陈止还真敢开口。”

    ……

    不管这些人怎么想,陈止似乎已经打定主意,将那赵远请了过来,两人相互吹捧几句后,陈止忽然说道:“赵兄的画技我早有耳闻,堪称洛阳一绝,怕是仅次于晋阳先生。”

    “太乐令谬赞了,赵远何德何能,岂能与晋阳先生相提并论,”赵远神色严肃几分,赶紧谦逊起来,并且朝着一个方向拱手,“晋阳先生的画作,入品近道,岂是我这等人能比的。”

    被他拱手的,乃是一名留着长须的男子,身着素色儒服,神色淡然,眉宇之间有一股淡淡的从容,闻言淡笑了一声,摇头道:“赵君言重了,区区小能,何足挂齿。”

    这人就是晋阳先生了。

    能以一城为号,足见其名、其能,以及过人的背景。

    此人名为王览,为太原王氏出身,自幼擅画,得卫协之作,日夜临摹,后师从多人,三两年即可青出于蓝,当下洛阳画作之品,以此人最高。

    陈止也给王览发出了请帖,将其请来,但此人自从来到,除了和王衍有过交谈,就始终闭口不言,看不出半点倾向。

    现在,借着赵远的事,陈止将其人扯出来,这王览无论如何,也得发一句话了。

    当然,陈止的目的,并不是非要让他说话,而是找个借口,当满的夸一夸这位晋阳先生。

    “先生谦虚了,先生的那副《九变图》,在下也曾看过,将洛阳城的繁华刻画的入木三分,一幅长图,接连九变,从城郭之外的淳朴,至坊市中的热闹,最终直达宫城,处处皆有妙义,深得此城神韵,就算是没有来过洛阳城的人,若是看到了这幅《九变》也能深知三味,确实是入品之佳作,可见先生的画技,实乃登峰造极,旁人所不能及也!”

    陈止这一番夸赞说下来,顿时让众人面色皆变,原因也很简单,就是陈止之前都表现的非常淡定,无论是言行举止,都四平八稳,突然说出这些话,反差着实不小。

    以至于王览自己都不得不起身摇头,说道:“谬赞,谬赞,山野之人,实当不得太乐令如此之赞。”

    “当得,当得!先生不可过谦。”陈止笑着,感到怀中多了一张纸,心底知道得计,“其实这么说,是因为若要比拼,难免要有人品评,就像之前两家书院,有五位大家品评一样,我若是和赵先生切磋,少不了还要有人出面,给我二人分辨高低,但到了赵先生的这等境界,普通的画手,如何能够分辨好坏,只有晋阳先生这等人物才行。”

    此言一出,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心思各异。

    “这陈止看似夸赞着王览和赵远,但连带着将自己也夸了一句,这话中的潜意,分明就是说,他和赵远的画作难分高下,只有王览才能从细节处分出高下。”

    罗勋冷眼旁观,对堂中的气氛变化洞若观火,对众人的心思也品味出几分,此时和身边几位相熟的大家对视一眼,小声的说着。

    不远处,重新坐下的乐起则微微摇头,低声冷笑起来:“口气不小啊,赵远书画双绝的名声,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乃是实打实的用一幅幅字画堆砌起来的,其中有几幅还入了宫中,多有人称赞,若是对他的名声有疑,只需要入几座楼阁,就可以看到画作,相比之下,这陈止要和赵远比拼,不光要比书法,也要比画技,他的书法名声不小,听说已经入品,或许能够一拼,但这画作之名,却是从未流传,这话说的,太大了。”

    他的话,让隔着几个人的知敏阁主刘近听到了,后者不由默默点头,这心里的情绪越发复杂了。

    刘近本来得了荀家和慎独书院的嘱托,往陈家府邸而去,要给陈止一个下马威,结果阴差阳错之下,被城中传了流言,说他要和陈止亲近,于是被荀家斥责,羞愧之下,闭门不出,名声有所损伤,思虑着从哪里找回。

    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品评会的消息传来,随后几位品评大家的名声变化被他刊载于那里,于是动了心思过来,想顺着之前的流言,看能不能谋夺好处,但现在一看,陈止的行事,似乎并不稳妥。

    “别只是说大话吧,还说他想用言语挤兑赵远,把个切磋,只停留在书法层面?这未必就能如愿,就算能说通赵远,后面其他的大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不可能让陈止将每一次的比拼,都拉到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

    因为在陈家的一番遭遇,这刘近对陈止的手段颇为顾忌,此时观其人表情,暗自思索,知道除了赵远,那乐起也不会轻易放过,会在随后也提出挑战。

    “正像陈止自己所言那般,术业有专攻,他大概是想,在面对不同挑战的时候,都把情况局限在对自己有利的领域,比如面对赵远这样书法和画技都过人的,就提出比拼书法,但这种事怕是不容易做到。”

    这边刘近的想法落下,那王览架不住陈止的夸赞,已经答应品评,而赵远则嚷嚷起来:“太乐令,咱们开始吧,我看你摆了笔墨纸砚,又邀请晋阳先生为评,那咱们不如就让他来出题,你我二人作画,跟着在画上提几个字,你觉得如何?”

    赵远根本不给陈止挤兑的机会,一张口就将话都说死,点明要以画为主,杜绝陈止提出光比书法的可能。

    这话说出来,堂中众人都是不由摇头,觉得陈止情况不妙了,连王衍等人都眉头一皱,思量其中凶险。

    唯独陈止神色如常,笑道:“既如此,还请晋阳先生出题。”

    那王览倒也神色没有太大变化,闻言沉思片刻,就道:“既然太乐令和赵君这般抬爱,那我也就不做那儿女之态了,这题目也简单,今日借太乐令之故,我等可以聚集于此,交谈所学,实乃幸事,不如就以此事为引,作画一幅,如何?”

    “以今日之事?”赵远听得此言,顿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甚好,甚好!正合吾意!笔墨伺候,还请诸君稍待,待我作画一幅。”

    他说话的时候,露出了一抹笑容,朝着众人拱手。

    此时,琴棋书画颇为流行,士人作画有诸多分野,那精于此道之人,往往要多日为一画,画卷颇长,称之为长幅,而今日众人汇聚,赵远提出要和陈止在画技上分出高下,自不可能花费几天时间,让众人在旁边等着的,所以就要速画,也就是在短时间内成一幅画。

    这倒也不算离奇,时有士人聚会,饮酒作诗后,兴致所致便作画一幅,那也是迅速作成,否则等个几天,醉意都醒了,又有什么意义?

    这赵远表现出的是一个直接性子,一番话说完,就挑选了一张桌子坐下,抬头对众人道:“在下先下笔了,也好不让诸位久候,”又转头对陈止说道,“太乐令,你我不如就以一炷香为限,如何?”

    陈止点头笑道:“可,我这就去与这东家说好。”话落,他前行两步,在一转角处,将怀中的人杰章节拿出来,放入《萧规曹随册》。

    却是刚才款赞王览,为的就是得到他的画技之能,加入此册,以得其能。

    这书册可以存留三人章节,将其人的某一项技能加持在身,陈止之前就在陈府言明,要在府中练习,除了音律之外,亦有画技,只是他的画技纵在前世,在诸多技能中并不突出,所谓练习不过是熟悉手腕变化,奠定一点心理基础。

    这时章节入册,陈止心里顿时涌出种种感触,无数技巧和画面,划过心间,顿时感慨万千。

    “这晋阳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我只是加持了他的画技,不过呼吸的功夫,就有种种灵感妙用,这般能耐,待我日后勤加练习,让筋骨皮膜记住,画技的提升不知道要有多少。”

    转念见,他也吩咐了那东家,双方说定之后,回转大堂,就在那蕴含着各种含义的目光的注视下,落笔而行。

第三百四十八章 观画如知己,手足入国都

    东西两汉之时,画法有勾勒古拙之法,注重风范气韵,而新汉此时士大夫竞尚清谈,画风多呈潇洒豪迈之气,兼顾多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一点,从赵远的UU小说就能体现出来,那笔画十分的精细,随着笔锋移动,很快就有了几个雏形,能看出是几道人影,神韵内敛,虽不见大形,却已有精致之意。

    但是对赵远的能耐,这堂中众人都不感到意外,因为赵远早已经名声在外,能有这般笔触,一点也不奇怪。

    相比之下,众人更在意的,无疑还是陈止。

    陈止的画技如何,在这之前无人能知,虽然在他书法造诣的名声传出去之后,也有好事之徒说他书画皆上品,但在士人的圈子里,尚未得到证实,现在见他动笔,众人自是好奇,只是自重身份,不好擅自离席,只能是坐在远处,朝着陈止的UU小说眺望。

    距离比较近的几个人,却能借着地利,看得较为清楚,尤其是王衍等人,本来就坐在陈止边上,这一眼看过去,就能看个大概,不由暗暗吃惊。

    却见陈止UU小说行云流水,丝毫也没有迟滞之意,比之赵远似乎都要从容几分,更兼具某种神韵。

    这股神韵,可不光是UU小说的勾勒内蕴,连带着他自己的架势,也非同小可,整个人呈现出一股特殊的韵味。

    “这陈止居然真的精于画技?真是出人意料!”

    看着陈止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哪怕是看不清他身前画卷上的内容,也从他那从容的神态上看出端倪,这个发现让在场的众人,都很是惊讶。

    随后,气氛顿时就变了,众人看着两人动作,伴随着越发缩短的燃香,都逐渐沉默起来。

    堂中的众人,仿佛能够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在等待中,看着作画的二人挥毫泼墨,那纸上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先不说众人所思如何,就说那晋阳先生王览,因地位本来就坐得靠近作画的二人,因而看到了那画作成型的过程,越看越是惊奇。

    王览先看的是赵远的画作。

    “赵远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亦有曹不行之余韵,伟而有势,密而精思,这幅画已经初见轮廓,乃是堂中众人之画,其堂形神具备,颇得壮气,而人物亦栩栩如生,不复其书画双绝之名,因是临时所作,是以有潦草之迹,但亦结合诸多神韵,是以有粗犷之气。”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又转移到了陈止的画作之上,这神色却是越发惊奇了。

    “这陈止接任太乐令的时候,还以为只是靠着机缘巧合,没有想到,其人是真有这般本领,他的这幅画……这幅画……”

    看着看着,王览的眼睛忍不住瞪大起来,因为他竟是在其中,看到了几分熟悉的气息,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出自自己之手!

    “这当真是奇了,这陈止行笔之间紧劲连绵,循环超忽,有种行水流地,皆出自然之意,这分明是我追求的境界,只是因筋骨之力不足,难以持久,但这陈止却深得三味啊,若不是我看着他在写,还以为是我自己鼓足力气写下的。”

    越是看,王览的心头越是意外,他在面对赵远的画时,还能品评两句,但看着称职的画,就仿佛看着自己作画,那一笔一画一勾勒,都是那么的顺心如意,暗合己心,其中感触,妙不可言,居然生出了一种知己之感。

    王览并不知道,那些看不到画作的大家们,都在观察着他的表情,原因也很简单,这王览乃是品鉴之人,本来始终是表情淡然,但看了陈止的画作后,却神色突变,在场的没有蠢人,哪里还猜不出缘由。

    “这个陈止居然真的有画技之能,还能让晋阳先生都意外!”

    带着这样的感慨,众人面面相觑,再看陈止的时候,都觉得其人高深莫测许多,这神色都肃穆许多。

    而乐起等人则是面色难看起来,因为先前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虽然没有明确的立下字据,但他们这等身份,又在这样的场合公开,那只要陈止能完成他们的要求,而且不需要全部完成,只需要大致达成即可。

    但乐起等人若是食言,那可就是身败名裂了。

    这么严重的后果,等于是将自己逼上了一条难以后退的道路,君子所不为也,乐起之所以敢提出来,除了因赵远的话恰逢其会,也是他笃定陈止难以真的做到,现在见情况不对,慌乱难以避免。

    那一炷香缓缓燃烧,青烟袅袅,仿佛缠绕着各方的念头,慢慢向上飘荡而去,越来越短……

    “时间好长,里面发生了什么?”

    对面的酒楼上,徐吉还在死死地看过来,等待着结果,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半点成竹在胸的样子了,短短时间内,居然就露出了一丝憔悴之色,仿佛遭受了莫大的煎熬。

    实际上,就在刚才,他的父亲,那位徐家的老太公,当代爵爷,就排出了第二批人手,过来喊徐吉回去,从口气里面就能听得出来,颇有斥责之意。

    但徐吉生生就顶住了压力,死活都不愿意回去,偏执的要等待这次宴会的结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没有人再进去了,却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大的风波,越发让徐吉担忧起来,隐隐有不妙之感。

    “难道陈止真要时来运转?”

    “难道我七哥真要折戟沉沙?

    在城池的另一边,刚刚入城的陈罗等人,刚刚下车,找到了一个酒馆,正在打听陈府的位置,同时也在打探陈止的消息。

    结果,这一问,就知道了不少消息,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因为陈止的消息,最近在洛阳城中,从外到内,遍布全城各处,所以一听说是打听陈止的消息,那酒馆中的人立刻就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那说话人的立场五花八门,而说的话也是各有不同,让听的人不由心惊胆战。

    陈罗他们的到来,对于陈府而言并不重要,虽然事先也通知了一下,但乃是来自彭城陈氏,而且来得又很慢,连陈府中负责接待的家仆都快记不住了,因此入城之后,也没人来迎接,以至于陈罗不得不自己问路,这一问,心都凉了。

    他所询问的这座酒馆,不过是普通饮酒之处,一般的士族根本不会停驻,多是寻常布衣,也有消息灵通的商贾,而他们得到的情报,多数都是被控制和处理过的,所以在他们的口中,陈止固然是名声极大,所举办的品评会更是别开生面。

    但更多的人,却提到他因为品评会,而得罪了书院,又有三个大族要对付他,如今已是危如累卵。

    听得陈罗是心惊肉跳,大为吃惊。

    他这次过来,还以为是个肥差,是他父亲陈迅动用了不少关系,才争取过来的,为的是联络京城和彭城,说白了,就是给彭城陈氏和陈止之间传话。

    陈止为官,又有头衔,在彭城陈氏的人看来,乃是天大之事,而对陈止的地位更有巨大提升,隐隐成为了彭城陈氏之首,能给他传话,意味着在族中的话语权,陈迅让儿子得位,对自身亦有很大好处。

    但陈罗兴冲冲的来到这里,得到的却是这般结果,这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随后就是担心陈止的安危。

    “多谢兄台告知!”

    和酒馆的人说完,问清楚了路径,陈罗就忙不迭的朝陈府冲去,想要搞清楚具体的情况。

    但这走到了半路,却路过一家茶肆,能听到里面有不少人正在议论,从两名走出来的人口中,陈罗听到了陈止的名字,立刻就留心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陈止还真是厉害,这样的条件都能答应。”

    “可不是么,这事一听就不应该,陈止别不是因为之前的顺利,而有些昏头了,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听到这,陈罗再看两人装扮,认出是世家子弟,不同于之前酒馆的布衣,这心里更加担忧了,赶紧上前询问起来:“两位君子,不知那陈太乐碰到了什么事,为何二位有如此之言?”

    “你是?”那两人被打断了话,略显不快,再看陈罗的装扮和仆从,立刻就认出是边陲小族的子弟,越发轻视起来,随口一问,就要离开,但听得陈罗的回答,却又停下脚步。

    陈罗焦急之下,也顾不上其他,当即就表明了身份,说道:“在下乃是彭城陈罗,实不相瞒,那太乐令陈止,正是在下兄长。”

    “你是陈止的兄弟?”两个士人听步,上下打量,半信半疑,一人就道:“陈止何等风采,我等也曾远远看到,你竟然是他的兄弟,这如何可能,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陈罗急于知道消息,立刻就要证明身份,拿出文书道:“此乃家属、文书,可以证明。”

    那两名士人对视一眼,先前疑问那人点头道:“君子不强问,观你之言不似作伪,当是真的,既然如此,与我二人入这百家茶肆吧,自能知道前因后果。”

第三百四十九章 陈止行不行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许多变故,那我七哥在答应了那赵远的提议之后,到底是谁胜谁负?”

    入了那茶肆之后,陈罗在那两人的引荐下,见了其中诸君,众人一知道他乃是陈止的族弟,顿时就都围了过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个问他与陈止的过往,那个问陈止的隐秘,更有追问陈罗的来意,是否与陈止今日之事有关的,就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的。

    纷纷扰扰间,陈罗的心中不由生出异样,感到从未有今日这般被人看重,但转念一想,这群人的这番作态,并非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自己的那位族兄。

    想到族兄,就回忆起刚刚才得到的消息,不由又担忧起来。

    “诸位君子,小弟初来乍到,乃是奉家中之命,过来看望族兄的,结果来到这里,才听得消息,还望诸位君子,可以如实相告,那寻梅楼中之筵席,我那族兄可有胜算?”

    他这么一郑重的说着,众人也不好再言其他了。

    其实,在陈罗过来之前,这百家茶肆上上下下的诸多士人,就对寻梅筵很是关注了,则茶肆背后的东家来历不凡,消息灵通,之前太乐署中的品评会,就是署中一有进展,而茶肆中过不了多久,就有相应的消息,今日也是一般。

    那寻梅楼中的进展,都被时时传递出来,对面的徐吉都没有这茶肆中的人知道的及时,乃至于连徐吉邀请关先、庾亮的事,这边都有消息。

    不过,这徐吉的事,众人本不觉得奇怪,重点还是集中在寻梅楼中,一听说赵远的提议,这茶肆内外也就沸腾起来,对后续发展非常好奇,在关注事态进展的同时,也猜测着后续的发展,并且各执一词,已经有了争执,还因此让不少人不欢而散,陈罗碰到的两人,就是因为和他人辩论,乱了和气,气愤之下,愤而离开,结果碰上了陈罗,又把人带来了。

    陈罗担心陈止,尤其是听了先前酒馆之人的议论,觉得情况不妙,但也知道寻常酒馆的人,其言多有不实,不能尽信,现在看到这茶肆之中,人人皆是士族,气度不凡,听他们刚才提问,也是各有见识,因此就要请教。

    但结果却让他意外,这群人之中,一个个都认定了,陈止现在的这种情况,若是碰上了,几乎没有扭转的可能,因为陈止是明确答应下来了,他们也想不出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几乎是死局。

    一听此言,陈罗当即面色苍白,嘴唇扇动,喃喃自语,似是求神保佑。

    眼前的这群人,可是和先前的酒馆行人不同,那都是洛阳士人,有见识的,听他们的言语,也不是道听途说,而是引经据典的分析,连他们都不看好陈止的情况,那在陈罗看来,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看着他的模样,这酒肆的人群,不少人暗暗摇头,看不上这番作态,若非陈罗乃是陈止的族弟,又听他自说,乃是亲近之人,就凭着他这番作态,那就很难跨进此地。

    这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陈君不用担心,我等所言,那是基于自身之思量,若是我等之中的哪位,出于陈太乐的情况之中,当然是没有脱身之法了,但陈太乐却又不同。”

    陈罗正在忧愁,心里不知所措,听得此言立刻看了过去,见是一名青年文士,正立于人群之中,侃侃而谈。

    他赶紧就追问起来:“莫非阁下还有相助之法?”

    “我不过一小士,德行浅薄、才能微末,哪里有这样的本事?”青年文士摇摇头,“在下之所以这般言语,是因为此事乃是陈太乐为之,既然是太乐令为之,那定有解决之法,否则如何能说出这般话来?”

    陈罗本是等着听闻解救之法,却没料到,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答案。

    按着这人的说法,众人都说情况不妙,是因为普通人难以应对,但若是换成了陈止,应该就有办法度过了。

    “听着人的口气,对我那兄长当真是格外推崇啊,难道只是短短时间内,兄长就已在洛阳城中有了拥趸?”

    这不是陈罗看轻陈止,而是陈止入京的时间并不长,从彭城陈氏得到消息到现在,才多长时间,陈罗他们一路急赶,这才抵达洛阳,就是为了能尽快和陈止联系,但这么短的时间内,陈止却已经闹出了诸多事项,如今在这百家茶肆中都有粉丝了?

    陈罗虽然学问不甚精深,但作为一个纨绔子弟,很少受到斥责,陈止的前身因为赌博欠下巨资,近乎山穷水尽,而与前身交善的陈罗却无多大损失,不光是因为陈迅在背后撑腰,也有自身的智慧在里面。

    这种人多的场合,陈罗是最擅长分辨人群圈子的,他一来到这里,注意到在场的人衣着,听着他们的对话,就知道这个茶肆乃是洛阳青年菁英的聚集之地,这样的人往往心高气傲,轻易不会服人,陈止来到没有多久,就听得有人这般认可,可谓反常。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人话音刚落,又有一人出声赞同:“不错,观陈太有行事,似无无的放矢之时,那赵远、乐起当堂逼问,固然凶险,但若不是陈太乐早已成竹在胸,必不会轻易答应。”

    但这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道:“就算是如陈太乐一般人物,面对这般局面,又能如何 ? 我等之前也曾推演,想到的就是转转进之法,毕竟太乐令擅长众多,有书法、文章等,坊间也有传闻,说那左岳齐直曾请教其音律,又有那刘近亲近之事,似乎也擅音律,若能将众人所比,引导到擅长之事上,或许还有一比之力,但何其难也。”

    “是难啊,那诸位大家哪位是蠢人?岂能看不透其中关键,再者说来,太乐令就算擅长诸多,但一人钻研一项,想要冠绝同济都何等困难,更何况是面对诸多大家?”

    “陈太乐成名时间不长,年龄也不大,和那些大家比起来,怕是力有不逮啊,不说旁人,就是赵远赵君子,那就不是浪得虚名,是有真本事的,陈太乐的书法或许可以与之一比,但这画作之能,就未必可以了,偏偏一开始,就被人挤兑,不得不以画相比。”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陈罗又重新担心起来,但也能听得出来,不管是支持陈止的,还是不看好的他,都是承认陈止之能的,就算是那些不看好的人,隐隐也觉得若非这般情况,以陈止的能耐足以应对。

    折让陈罗在担忧之余,也不得不感慨自家兄长之能。

    “这才多长时间,兄长就让这京城的士人服气了,但是今天这个坎,却不知道能否迈过去……”

    正当他思虑之际,却见外面一人急奔进来,直接拿出纸条,交给几名说书先生。

    顿时,这堂中的众人就都来了精神,纷纷舍了陈罗,朝着一名名说书人围了过去,想要探听最新的消息。

    陈罗亦从旁人口中,知晓了这里的规矩,也是紧绷心弦,跟过去倾听

    那说书人倒也不吊人胃口了,简单说了两句客套话,随后就把最新的实况吐了出来:“却说那一炷香已近燃尽,赵君画作已成,示之众人,皆称赞。”

    听到这,陈罗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香都快烧完,那个什么赵远都画完了,自家兄长呢?那说书人已经住口,想知道后面的,也无从得知。

    突然,那茶肆门口,忽然有一个声音放肆的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那陈止就是再嚣张,碰上了真名士,就只能饮恨!诸位且观之,这陈止马上就要原形毕露了!”

    此人话中有怨毒之意,引得众人侧目,却见是那徐家子,为徐吉的弟弟徐谷。

    这人前些日子还以慎独书院的身份,前往太乐署观品评之礼,虽不友好,但至少有礼,偏偏今日却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来到百家茶肆,说出了近乎发泄的话语。

    莫非是发生了什么?

    ………………

    就在百家茶肆里,众士议论纷纷之际,在那寻梅楼中,埋首作画的赵远将笔一放,长吐一口气,然后打量着身前这幅画,露出了一抹笑容。

    观身前之画,微微点头,显得颇为满意。

    这临时作画,还求取速度,难免有慌乱之态,但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功底,赵远自认为这次有些超常发挥,无非是那些在旁观看的大家,刺激了自身的兴致。

    于是他轻吹墨迹,随后就站起身来,将那幅画递了出去,就有两名陈家仆从过来,接过画来,然后一左一右的站好,将那画纸摊开,展示给众人。

    顿时,一幅颇有气势的画作,就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画乃是室中众人交谈的景象,人影重重,无人拿书,偏偏给人一种书卷齐至的味道,不由让人啧啧称奇。

    “好画!好画!妙哉!”

    那乐起更是第一时间站起身来,抚掌称赞!

第三百五十章 风范气韵,极参神妙

    “丹青之道,古之珍奇,吾观赵君此画,栩栩如生,宛如众贤论道,当真是妙不可言!”

    乐起快步而行,来到了赵远的身边,看着对方所作的这一幅画,嘴里的称赞,仿佛不要钱一样,就这么说了出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自然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但亦非信口胡言,因赵远所作之画,确实当得一个妙字。

    这幅画乍看之下,就是堂中众人聚集,但笔法飘逸,乃是用的最近逐渐流行的晕染法,是以气韵颇为奇异,虽看不清诸多面目,但从个人的座位、站姿、衣着等,却可以大致分辨出身份来历。

    是以看到了这幅画的人,都不由称赞起来,连王衍看了,都忍不住点头说道:“这画之中,蕴藏着一股豁达之意,不拘于细节,而显精妙,听闻赵小君最近曾问西来法师之法,当是已有心得,画中人物与那城外梵寺的壁画,有相似之处。”

    从王衍的话语中,能听得出来,这位王家宿老对佛家有些好感。

    听得众人称赞,那赵远露出了得意之色,他这人丝毫也无谦虚之意,对众人的夸赞,都是甘之如饴,笑道:“诸位且先看画,待得太乐令画成,诸位分出高下,我二人也好在上面题写一二字来,再看这书法是谁高谁低。

    这话不是无故而言,也不是刻意拖延题字时间,而是赵远也知道陈止书法非凡,担心提前题字,会给画作增彩,影响旁人的品鉴,所以想要先在画作上分出胜负,再谈书法。

    由此也能看得出来,他对自己颇有信心,担心陈止用书法给自己加分,换句话来说,他赵远只要在一项上得胜,即可。

    不过,王衍也只是说了两句,就闭口不言,而是看向王览。

    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同样朝着王览看过去,知道后者才是尽头的主角,是品鉴张媛与陈止二人画作,谁高谁低的人选。

    王览被众人看着,便站起身来,先看了一眼依旧埋头作画的陈止,又看了那近乎燃烧殆尽的燃香,跟着走到赵远的画作跟前,端详起来,最后连连点头。

    “果然是有曹公之遗风,画屋舍、人物须臾立成,果然妙哉!虽有粗犷与疏漏之处,但因是匆忙而成,是以有不足之处,若能定下心来,细细揣摩,思虑周详再行下笔,当可更上一层楼,便是如此,也已近入品了!”

    这已近入品的评价,在此时已是极高,因是临时出题,临时作画,事先没有准备,构思时间更短,有着诸多制约,等于是让人戴着镣铐跳舞,哪怕是丹青妙笔,亦要逊色几分,所以这种匆忙局面下,便能做出近乎入品之画,可见其能,只要细细打磨,成就定然更大。

    毕竟很多人,终其一生,辛苦挣扎,不要说入品,很多还不得要领。

    而与之相比,那曹公之遗风,更是很大的称赞了。

    曹公指的就是佛画之祖曹不兴,又名曹弗兴,在原本的历史上,乃是三国时的东吴人,而今自然是新汉人士。

    传闻中,曹弗兴可以在五十尺的绢面上作画,尤其擅长画人物,时称心敏手运,须臾立成,头面、手足、胸臆、肩背,亡遗尺度。

    新汉仁宗刘禅,慕曹之名,请其画屏风,曹弗兴误落笔点,因以为蝇,帝以生蝇,举手弹之。

    此乃“误墨为蝇”的典故,可见此人的丹青画技,已臻化境。

    而这位曹弗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对王览来说乃是师格,是他的隔代老师。

    所以,从赵远的画作中,找到了曹弗兴的一点遗风痕迹,马上就称赞起来,然后点评起来。

    赵远则收敛了之前的得意之态,做出了恭敬聆听的样子,着重记忆着,这并不是他在故作姿态,而是真心在记忆、学习,要知道,平时想要请教这位晋阳先生,那也是非常困难的,能借着这次机会,学习一二技巧,也是不虚此行的,更何况论起画风,赵远这样融合了曹弗兴之道的,能从王览身上得到很多的技巧和经验。

    不过,随着王览点评了几句后,赵远若有所思,觉得颇有感悟,随后就将目光投向了已然熄灭的燃香,跟着一转,看向陈止。

    不只是他,众人皆是一般动作。

    陈止也已经停笔,似乎是赶在最后一刻,但在众人看来,这种逼到跟前,才住笔的行为,本身就表示了一种匆忙,很有可能是陈止没有估准时间,最后眼看时限将至,不得不将后面的步骤都省略掉,匆忙扫尾。

    这就像是后世考试做试卷,最后五分钟内,囫囵吞枣一样的,把个大概都写在卷子上,根本顾不上检查和正确率,只求多做几题。

    但考虑到刚才王衍、王览等人看陈止作画时的表情,众人多少还是有些狐疑的,等待着结果真正揭晓。

    “左右,取我之画,彰于诸君。”陈止倒还是一副豁达样子,吩咐了家仆过来,见画作举起来,和之前一样如法炮制,取了开来。

    众人顿时都好奇的看了过去,连赵远也不例外,之前这赵远作画的时候,隐隐也察觉到陈止那边有些异动,但他作画之时全神贯注,心外无物,是以并未仔细探查,所以这时一看,那瞳孔猛然扩张,倒映着一幅画卷。

    嘶……

    大堂中,亦接连响起了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就见那一名名大家皆露惊讶之色,对陈止的这幅画作,很是意外,乃至有些人露出了惊骇之色,如那乐起。

    原因无他,乃是因为陈止此画,一眼看去,哪怕对丹青画技不甚了解之人,亦能感受到那股奇异的韵味,其中玄妙之处,更是远超赵远的那幅画。

    若问为何一眼就可分辨出来,那就是因为陈止所画,与赵远之作十分相似,但无论是屋舍场景,还是其中人物,都有很大不同。

    那屋舍更为大气,不是眼前的屋舍,而是一片宫殿,有一种开拓、空旷的韵味,那建筑之中,更有一丝古朴气息,让人一看就知是古老之事。

    这宫殿中的众人,更是神色非凡,依稀有今日堂中众人的风采,但从其衣饰中,也能看出来,有古之遗风。

    而那细微的勾勒之处、人物的面孔等等,都是精妙无比,仿佛精研许久方才下笔,丝毫也看不出匆忙和赶工的痕迹,笔迹连接之处圆转从容,带有一种肆意而为,偏又结构严谨,有一种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味道。

    这种形而上的感觉,已然超越了单纯的丹青之术,令人一观,心驰神往。

    尤其是王衍这等宿老大家,见多识广,一观此画,看出其中技巧、神韵,已然超越了赵远的画作,但更让他们在意的,还是其中的一缕熟悉味道。

    只是,仔细一想,又不得要领,想不到熟悉味道从何而来,但又有一种就在嗓子眼,下一息就能说出来,但偏偏就是想不到,因而如鲠在喉,不少人近乎抓耳挠腮。

    突然,晋阳先生王览一步一步走到陈止的画作前面,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表情颇为复杂。

    看到他的动作和表情,王衍等人的脑海中,仿佛瞬间又一道闪电划过,将诸多思路贯穿,让他们一下子就清明过来。

    “风范气韵,极参神妙,这幅画和九变倒是有几分相似!”

    “不错,不错,此画乍看之下,布置颇有玄妙,略不烦曹,而细细观之,其中人物的细微之处,与晋阳之作近乎相似,只是神韵不同。”

    “看王晋阳的样子,显然也是一般感触,或者说更为深刻,莫非这陈止也是个追寻曹公之道的?”

    一阵议论之后,众人的注意力,又注意到画作本身上来,从画技和神韵,转移到了其画中深意之上。

    一幅画,乃是勾勒而成,丹青为体,描绘的为一时、一处之景,画作本身的好坏,能自技巧判断,以上中下流评判,而真正的出色之画,往往还有背后之意,通过画面表达出更深层次的含义,让人回味,那就超脱了本来的范畴和藩篱。

    陈止的这幅画就是如此。

    因为陈止所画的,其实并不是今日之聚会,乍看之下,和王览所言题目似乎不符,但王览的题目,本身就是个引子。

    “但凡题引,可以以此为题,分毫不差的描绘下来,亦可延伸其意,乃作追思,呈前人之事,以喻今时之景啊,现在看来,赵远为前者,而陈止当为后者,他所画之景,与今日情景似是而非,必有深意!”罗勋微微感慨,目光在赵远和陈止的两幅画上来回扫视,“单论画技,赵远便就落了下风,若是在深意上又被压一头,那书法也根本不用比了。”

    隔着几个人,左廉亦感慨起来:“陈止此画,其中之景,必与来历,我心中隐隐有着猜测,莫非……”

    看着那画上众像,蓦地,一个名称跳入心中。

    “这是……稷下学宫?”

    说出这一句的,是那近乎愕然的赵远。

第三百五十一章 妙哉稷下,自撕其画

    稷下学宫,自建成以来,其名可以说是不绝于史,乃是那春秋战国时期,官方所创之学舍,虽是齐国所创,集百家之宗师,于是思想碰撞,光辉闪烁,于是出百家争鸣之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学宫建设之后,先后有诸多贤达往来,几乎容纳了诸子百家中的各个学派,如道家、儒家、法家、名家、兵家、农家、阴阳家等,都有宗师人物在其中讲学。

    学宫的全盛时期,号称汇集了天下贤士千人,时人称之,天下之贤皆入此宫,蔚为壮观。

    这样的一座学宫,后世无论是学何种学说之人,都不会等闲视之,更不会将之忽视,往往还多有提及,是以在先秦之后,诸多著作、讲学、家训中,都能隐约看到身影。

    新汉更是如此。

    要知道,当初春秋战国之时,虽号称礼崩乐坏,但士族把持权柄,血脉追溯三代,尤重祀戎,一姓多国,一氏几宗,家族之势可谓登峰造极,家国不分,一国之内的卿大夫家族,架空国君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更有霸主之国,国君如傀儡,几卿轮流把持朝政,瓜分国土,为那国中之国,一家之地,波及几县、千乘,家宰之威尤,有的时候甚于令尹丞相。

    这般局面之下,诸国纷争,大小依附,内外相搅,上下权移,方有百家思想光辉的绽放土壤,铸就了华夏历史中,最为璀璨的一页之一。

    那个时候的家族,比之如今的世家,那权势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等闲无法相比,但多少有相似之处,是以新汉一朝,世家势大,士大夫与勋贵对立、统一,皇权衰退,政令多出,也有着几分那个时候的味道,只不过为大一统之朝,是以家族之势难复先前之盛,但百家之思,却同样可以在这般环境中蔓延、传播。

    今日陈止所邀请的大小大家,多数都是没有归属于哪家书院的,但能在一方登峰造极,那也是学问造诣和根基极深,是以都是学了一家、或者几家之言的,这心里有着自己的倾向,过去也曾经听师长、同窗说过、或者在典籍上读过百家之盛景,稷下之光辉。

    是以,此刻一看到陈止的这一幅画,隐隐就有熟悉之感,等赵远的口中,吐出了那三个字,众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来,心中一凛,再看那幅画的时候,这观感竟然是截然不同了。

    此时再看此画,就觉得其中颇多玄妙,本来与今日之宴有些相似,其中人的装扮和今日众人不同,但其中神韵,却隐约能在现场的人里面找到相似的。

    可现在再看,却发现那迥异的气质神韵,分明是不同学说宗派的分别,有道家黄老之无为,有儒家之知世,有法家之严肃,有墨家之兼爱……

    这感官感触的变化,让不少人大为吃惊。

    “妙哉!未了这一幅画,在知晓其中典故之前,与知道之后,分别观之,竟有不同之感触,实乃佳作!”

    “不假,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这么一幅画,居然不是酝酿多日而成,而是当场挥毫泼墨所作,居然就有这等韵味!若是给陈太乐些许时日,怕不是要出来什么惊世之作!”

    “过去未闻太乐令之丹青妙笔,今日才知,此人深不可测,若非赵子远逼迫,怕是要一直藏起来,不知其心中何意,有这等丹青之能,却不彰显于世,岂非人间一大损失?”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称赞起来,对陈止的画作和人,极尽赞美之辞。

    若是其他人开口,或许多少有奉承之嫌,但眼下的这些人,却殊无这般必要,因为都是成名许久的名士、大家,其中有几人甚至可以称之为宗师了,平时求见尚不可见,又怎么会屈尊降贵的去奉承陈止?

    莫说是太乐令这个职位,就算是太常、太宰,乃至那人皇至尊,他们也不会轻易称赞,这甚至都不涉及到人品、人格,而是要维持位格,就不可阿谀,否则名望受损,那是什么都补不来的。

    而且,他们也都看出来了,这画作的比拼切磋,其实胜负已分,莫说陈止之画的画技如何,单说这画中深意,就已经远远超出。

    题目是今日的聚会,但本就是话题作文,赵远是依葫芦画瓢,中规中矩,而陈止则是延伸发展,紧扣主题,又连接过往,引人追思,令人向往,简单来说,就是逼格更高,在场的大家,若是不称赞陈止的画,难免就给人一种没有文化的感觉,只懂的画,不懂得道,一下子就被人比下去了。

    如此风气之下,就算有人欣赏赵远之作,亦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更何况,陈止之画的技巧,也在赵远之上,没有临时书就时的匆忙之意,无论是构图、细节、意境都尽善尽美。

    连王衍都忍不住感慨道:“难怪守一之前作画,要到燃香尽头,原来他早就是胸有成竹,整个作画都在掌握,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如今乃是正好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长者谬赞,止愧不敢当!”陈止拱手摇头,说的也是心中实话,他得了那《萧规曹随册》的加持,临时拥有了王览那近乎宗师的丹青画技,感触入心,是以福至心灵,靠着心中记忆,构思了稷下学宫之景,那心里构图迅速完成,一笔一划皆在一处,还未下笔,已是遍览全局,所以作画起来颇为从容,能精准的把握时间,不浪费一分一秒,在最后时刻完成画作。

    但另一方面,他深知这是外力,乃是临时拥有,不可长久,亦不该依仗,更不能狐假虎威,而且心里还存着学习的念头。

    先前他提取了陆映的音律之能之后,就在摸索着学习之法,想将这临时所得,化为己用,以避免那人杰之章被覆盖后,能耐就没了。

    于是在家中、在陈府反复弹奏练习,终于发现了沉心静气,全神贯注的用身体去记忆,可以将弹奏时的那种细微筋骨变化都牢牢记住。

    他的筋骨经过神速符的打熬,本就比原来强健许多,加上习练了前世的打熬之法,越发得心应手,此时在作画的时候,也如法炮制,用来记忆作画时的手指、手腕、手臂、肩膀、腰肢等等筋骨变化,和劲力贯穿,更有深刻感悟。

    因此,他整个过程都沉浸其中,时间才会持续这么久,而且作画一完,就感到浑身隐隐酸痛,这是劲力消耗太大的表现。

    他却不知,就算是王览本人平时作画,也因为年纪和身体的关系,无法时时刻刻用力,很多地方不得不有妥协,以分配体力,是以多有遗憾,所以刚才一看到陈止作画,与自身之丹青技巧十分相似,但劲力却更加充沛,王览才会那般失神。

    便如此可,与众人形成鲜明对比的,也是王览和赵远,这两位看着陈止的画作,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幅画,不复他言。

    王览是越看越绝的精妙,而且隐隐还和自己的笔锋接近,不过从些许细节之处,还是能看出不足和差异,这点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以晋阳先生之能,如何看不出来,毕竟还是匆忙而作,有瑕疵也在所难免,只是……

    “只是这陈太乐只画,固然在细节之处还有欠缺,但都是因匆忙作画所致,若是不设期限,任其施为,这幅画不知能达何种地步,可惜、可谈,不过即便如此,只是看着画中笔锋,所用笔力,几乎时时刻刻以将按劲力通透,而且颇似我之画技笔锋,可若是换成我来,细节或许能够雕琢,但却无力时时贯劲,身子实在是承受不住。”

    想到这里,王览又朝陈止看了过去,见其人正轻甩手臂,额头更有汗滴流淌,知道是耗力太过的表现,心里已经是明白了。

    “只是看这般画技,这一场比试切磋,是谁输谁赢,已然明了。”

    想着想着,王览看向赵远,又环视众人,就要出口点评,只是不等他真个出声,那赵远却忽然抬头笑了起来,其声甚是欢畅。

    他这一笑,众人自是疑惑,循声看去,却见这位双绝公子上前两步,从那两名陈氏家仆的手中扯下自己的画作,一手制一边,然后两臂用力。

    兹啦!

    声如裂帛,这好好的一幅画,便让他撕裂开来,一分为二。

    众人见状,皆是大惊,有赵氏友善之人惊问其故,却听那赵远摇头叹息道:“珠玉在前,赵某这般朽木,如何能陈列其册?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那是咨询其辱也,今日自毁,乃留我名。”

    说着,他将那画作朝着地上一扔,又架起手臂,恭恭敬敬的给陈止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太乐令之丹青妙笔,赵子远服矣,愿如先前所诺,做太乐前驱,但只求一事,还望君子能应。”

    陈止就道:“赵君谦矣,你我伯仲之间,哪有高下,若有所需,但说无妨。”

    那赵远一字一句的道:“还望太乐令将此画赠与在下,以便日夜观之,还望太乐令能遂吾愿。”

第三百五十二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止闻言倒很是意外,其余人亦多有色变,盖因这当堂索要画作的事,本来就很罕见,更何况两边之前还在比拼,转脸其中一方,就求得对方的作品,而且这种行为,比之直接夸赞更是直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事到如今,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赵远是已经认输了。

    赵远认输这件事本身,比他讨要画作,其实影响更大,因为这个提议,本来就是由他提出来的,现在他主动认输,陈止这第一轮的难关,也就度过了。

    陈止楞了片刻,点头道:“既然赵君有此提议,那陈某自然不会拒绝。”

    赵远顿时欢笑起来,也点头说道:“太乐令真是爽快,若是能与你为友,当是一大快事,我也不瞒你,你的这幅画论画技和意境,都在我的画作之上,更兼与我所求之画意,多有相似之处,我求取阁下之画,悬于屋内,日夜观摩,取长补短,争取早日胜于你,到时候再行挑战。”

    他这么一番话再说出来,众人又都惊了,你刚刚认输,转脸就这么说,谁听着都不舒服。

    陈止也微微一愣,随后却笑了起来,不由点头道:“先生真乃妙人,不愧名士之名,陈某当以友待之,但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止不如君远矣,当以君为尺,乃求丹青之境。”

    “正合吾意!你我当为友!”赵远闻言大喜,“既如此,那陈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一个月后的文评,我自要祝你一臂之力!另外,若是陈君你看上了哪家姑娘,亦可与我说来,我一样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就上前几步,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但赵远的这个样子,却让众人一阵无语,尤其是几位老成持重的长者,更是听得心中不快,轻轻咳嗽两声。

    赵远刚才也是一时欣喜,是以有些忘形,但听到咳嗽声,立刻意识到周围情形,赶紧收敛神情,又恢复肃容,跟着就朝着陈止躬了躬身,说道:“既然如此,那赵某就此认输,也不用比那书法了,陈君您的书法,我其实是看过的,我无法与你相比,哪里还用比呢?至于这幅画上的题字……”

    他微微搓手,一副迫切模样,两眼放光的说着:“题字一事且先放放,待得你我下次切磋,再请陈君题写吧。”

    “也好,就如君之所言。”陈止点头同意下来,跟着就见赵远很是自觉的退了下去,陈止就朝其他人看去,“诸位,还有哪位要再来切磋的,陈某都接下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乐起的身上。

    刚才,赵远出声,响应最激烈的就是这个乐起了,只不过此人强于音律,若是要比,那就是比音律的,但此时的乐起,表情却颇为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实际上,刚才赵远突然将自己的画作撕裂,他就已经知道不好,同时更惊讶于陈止的丹青之能,现在见陈止主动看向自己,这心里就忐忑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在这之前,他们都觉得陈止并不擅长丹青,结果现在一画,都不用太多评判,那书画双绝的赵远,自己就认输了,更是讨要画作,更扬言要全力相助陈止,一副欲结交而后快的样子,以赵远的人脉资源,若是全力相助,那对乐起背后的人而言,真不是个好消息。

    但事已至此,乐起也是无从退让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站了起来,脑海中回想着不久前得到的情报。

    “这陈止确实有音律之能,听左岳书院的齐直所说,颇有行云流水之意,而且也有人说过,陈止在陈府曾经练琴,但其琴艺可以称之为上佳,但尚未入品,相信以我之能,还是可以应对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顺势起身,拱手请教,然后让人取了自己擅长的长琴。

    ………………

    “有消息了!”

    百家茶肆,消息已至。

    陈罗坐于人群之中,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等待着结果传来,是以那边说书人刚有动作,他就用颇为肥胖的身子冲了过去,显得格外灵活,等到了跟前,正好听到那说书人正说道“那双绝赵远,乃自撕其画,明言不如,更有诸多大家,称赞陈太乐之作,有古之遗风,又有晋阳先生,赞曰陈君之画,深得乃师之妙……”

    凡此种种,让整个茶肆为之一静,跟着面面相觑,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竟然真的如此!”

    “太乐令之能,竟至于斯!”

    “壮哉陈君,乃通百家!双绝之能,竟不可当!”

    一连串的感慨过后,众人又沉默下来,因为他们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陈止了。

    唯独陈罗咧嘴而笑,本来有些动摇的信心,再次坚定起来

    就没有我七哥办不到的事!

    尤其是,当他看到,先前对陈止表现出很大信心的青年,此时一个个也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那心中就更为受用了。

    很快,那青年笑叹:“本来我等还思量,陈君要用何等方法,方能破了此局,可惜思虑来去,都是不得要领,如今看来,这分明就市一力降十会,用最直接的方法啊。”

    你要比,那就比,然后取胜,如此而已,哪里需要什么思虑。

    但这比拼丹青的结果,顿时让这楼中的诸多士人,在心理上都有了变化,是以当又有消息传来,说那音律大家乐起,也起身挑战陈止后,这茶肆中竟没有之前的波澜了,也不猜测陈止用何种方法破局,而是在谈论,陈止与乐起,谁的音律造诣更高。

    要知道,那乐起可是成名已久,而且不是寻常的名士,而是大家,其人之名在洛阳乃至周围都十分有名,严格来说,连那位知敏阁主刘近,和他相比也是略差半筹的,那寻梅楼中在场的众人里面,在音律之道上,能比他强的,也就只有寥寥两人。

    “若是在音律上,陈太乐也能再胜一大家,那可就真是惊人之极了,那一个月后的文评,我等是非看不可了。”

    唯独之前到来的徐谷,脸色阴沉的坐于屋舍角落,沉默不语,而此时,众人也都知道了他气愤的原因,这里毕竟是百家茶肆,消息灵通,虽然今日关注的焦点,都在那寻梅楼内外,可其他地方的消息,也时有传来。

    所以,也有一二说书人,说了一下做完左岳书院晚宴的事

    这件事,本是那三杨杨济定下来的,因种种原因推迟,期间也有小宴,但一直不成体系,直到昨晚才匆忙举行。

    这场晚宴,其主旨倒也明确,传说是为了给那杨老的孙女杨悠找一个如意郎君,所以邀请了洛阳内外、周围三十岁以下的俊杰,准备考校一番。

    这徐谷本就有心成为杨家的姑爷,巩固自家权势,结果却听说,昨晚的晚宴,那位宿老却连提都没提这事,直到有人问起,他才说道,说是自有主张。

    徐谷结合当前局势,有了一个猜测,顿时对陈止越发厌恶,知道今日或许是决定之日,因此来到这消息灵通的百家茶肆,结果却听到了这样的结果,现在耳边萦绕着众人的议论,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议论之中,很快又有消息传来了,这一次的结果,则是乐起败北,彻底奠定了陈止的地位,可这茶肆上下,屋里屋外,却没有人再感到意外了,反而都松了一口气。

    随机,就有人过去给陈罗道喜。

    “陈兄,这乐起大师一败,陈太乐的提议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因为双方本就有言在先,加上赵远公子也表明了支持态度,还请兄台将我等的贺喜,带给太乐令啊。”

    “太乐令真乃人中豪杰,莫非就没有他不精通的事?这音律、丹青拿不下他,想来其他几个领域的大家,也没有那乐起的决心,更没有双绝公子的性子,事已成矣。”

    “不错,今日之筵席,太乐之意已成,用的是最直接,却也是最不可思议的方法,相信这个消息一旦在城中传开,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惊讶和意外。”

    ……

    “哼!不过一时猖狂!”

    徐谷终于坐不下去,起身就走,头也不回。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陈罗颇为疑惑的道:“此人到底是怎么了?”

    “他啊?他就是徐家的人,陈太乐这般作为,他自是心中不快,无需去管。”还是那崇拜陈止的青年回答,随后笑道,“况且,徐家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今日之事,足以让三家退避,至少无法再撼动太乐令的名声了。”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感慨起来。

    “书法对书法,丹青对丹青,音律对音律,太乐令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大丈夫当如是!”

    听着这话,陈罗顿时与有荣焉,整个人仿佛正在发光。

    与此同时,那对面楼上的徐吉也得到了消息,顿时面如死灰,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半晌起不来,最后还是那管事徐皮将他扶起,但这位管事同时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老爷,您赶紧回去吧,太老爷大怒,已经下令让族中护卫,过来捉您回去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一陈归乡,一陈假虎

    “贤侄远来,就先在府中休息吧,你兄最近几日也时常来此习练音律,等他到来,你们正好叙叙兄弟情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当陈罗进入陈永府上的时候,就听他那位名义上的族叔,一脸亲切的如此说着。

    离陈罗抵达百家茶肆,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了,但对他们一行人而言,这一个时辰的变化却格外漫长,前后的待遇可以说是千差万别。

    原因就是几个消息。

    陈罗抵达百家茶肆,先是听闻陈止胜赵远,跟着又败乐起,这两人一个以丹青比,一个以音律出,皆不是陈止的对手,接下来果如众人所料,再也无人提及切磋,被请的六十余名士大家,全部答应了陈止的邀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担任包括文评在内的几个品评会的品评官。

    消息传来,又是一篇哗然。

    要知道,这可是六十人,哪怕涉及诸多领域,但人数也已够多,陈止将他们邀请过来,全部说服,本来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有些大家是不会轻易表态的,就算心里有倾向,也会权衡利弊,以考虑的名义拖延些许时日,等到时间到了,再做出最终决定

    毕竟,就算他们不在意官府的态度,也得考虑张、徐、荀三家的现实威胁。

    但偏偏赵远的提议、乐起的推动,让陈止表现出了惊人的能力,这种能耐不光让乐起无话可说,也彰显出陈止本身的价值和才华,加上那位太仆陈永在背后和朝中使劲,逼得三家也不得不暂时退避。

    如此一来,本来应该摇摆、考虑的大家,在特殊的氛围中,竟然也都答应了下来。

    那些被徐家、张家派来,要伺机捣乱的几人,也就是乐起等人,由于事先的话说的太死,无法再有变化,否则名声就要坏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同样的,其他大家虽没有跟他们一样说出这样的话,但也受到限制,不得不有所顾忌。

    这种种原因结合在一起,最终促成了六十大家,同时答应陈止邀请之事,蔚为壮观。

    消息清晰,茶肆沸腾。

    前后的变化,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陈罗和沸腾的人群一同欣喜,接受众人祝贺,与人交谈,人人都对他客气几分,正好陈永府上派来的人找了过来,也就是陈永的族侄,陈罗的族叔,名为陈习,年龄和陈止差不多了,只是辈分较高。

    不过,陈习没有一点身为长辈的自觉性,见了陈罗后,虽然维持着礼仪,但那种淡淡的讨好的味道,连陈罗也能感觉出来,心里非常受用。

    往年,彭城陈氏碰到了下邳陈氏,从来都是低人一头的,若见到的是陈华那般得意子弟,更要被其折辱,而不可出声。

    但自今年始,彭城陈氏扬眉吐气,以至陈罗面对下邳的长辈,都能抬起头来了,但他也很清楚,陈习的恭敬其实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源于身后的陈止,所以没有忘形,依旧守晚辈之礼。

    陈罗先和刚刚结识的几名士人拜别,而后跟着陈习离开茶肆,等到了陈永的府邸,这陈习就透露出,让陈罗暂时住在这里的意思。

    陈罗心头疑惑,按他原来的想法,就是暂住,也该住在自己七哥的府上,他可是听那茶肆的人说过了,陈止在城中也有府宅,而且不止一处一座是陈永借给他的,另一处则是朝廷按着官员品阶、权柄,给予的官邸。

    两座府邸,还住不开陈罗?毕竟陈止现在没有女眷,也没有多少不便。

    于是,这陈罗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一来,他对下邳陈氏还是潜意识的有些抵触,二来,是想要亲近七哥。

    但不等他开口,身后就有一人当先替他决定下来,却是陈迅派过来辅佐儿子的管事。

    “如此,就多谢习爷了,我家少爷就先住在府中,正好和诸位老爷、少爷亲近,有时候还能听太仆公教诲。”

    陈罗一听,眉头皱起,旋即又舒展开来,他也想明白了,无论如何,陈永都是太仆,列卿之一,若能和这位老先生搞好关系,好处众多。

    况且,他身后的这个管事,也不算自作主张,因为陈罗过去纨绔,又是次子,陈迅没有培养他做继承人的想法,因此很多往来的道理他都不懂,因和陈止的关系,得以披挂上阵,西来洛阳,自是需要旁人帮衬,这管事跟随陈迅许久,是左膀右臂一样的人物,连陈罗少爷之尊,都要尊称一声“叔”,此人过来,就是为了给他指点,避免错误,陈罗也不反驳,点头应下。

    陈习顿时放下心来,继续引着陈罗往里面走,边走边笑。

    入了宅院,迎面却有一群人走过来,大包小包的,行色匆匆。

    陈罗一见这架势,想到刚才入门的时候,在门外看到了几辆马车,猜测着问道:“这是有人要出远门?”

    说话的当头,他凝神前视,看清楚了来人的身份,为首的一人,不是陈华又是谁人?

    这位下邳陈家的杰出子弟、当世名士,给陈罗留下了深刻印象。

    其人在岁旦后,两边陈家互贺的时候过来,何等嚣张狂妄,彭城上下无论老少,无一人被他放在眼里。

    陈罗一度和他发生口角,彼此都有恶感,最后陈华被陈止击败,灰溜溜的离开彭城,陈罗还在半路送了他一幅陈止写的字,好生奚落了对方,那字如今悬在陈罗的屋里,但凡有友人过来拜访,他就会指着字匾,讲述一番。

    这样一个人,重新出现在面前,陈罗岂能给他好脸?说出来的话,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丝阴阳怪气:“我道是谁,这不是下邳陈华么?怎么匆匆要走?”

    陈习察言观色,注意到了陈罗语气的细微变化,便笑着低声道:“贤侄认得陈华?他啊,不知天高地厚,之前号召族中兄弟,有心对太乐令不利,结果被我那族叔知晓,责令他闭门思过,然后又让他返回家中。”

    “原来是这么回事,此人当真包藏祸心,时到今日还不老实!”陈罗冷笑起来,又有些不满,“我那七哥,何等人物,百家茶肆中的诸多君子,没有不佩服的,连六十多位大家都要给七哥面子,他陈华小小一个白身,还敢背后使坏?简直不知死活,被责罚也是应该的,只是叔祖到底是宅心仁厚,只让他回下邳,未免有些便宜他了。”话中恨恨,颇不解气。

    陈习笑道:“贤侄,你是不懂咱们这的规矩,族叔号召族中俊杰来洛阳,就是为了提携,只要能落根下来,未来自是步步高升,他陈华被中途驱走,是表明了族叔的态度,就算回到下邳,旁人也知道他恶了太仆,被冷落是自然而然的,何况,没有太仆、太乐令支持,我陈族子弟如何能站稳脚跟,就算自身有才,也得事倍功半,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太乐令那般才干的,其他人平步青云,陈华如何能赶上?让他日后举步维艰,对士人而言,岂非最大的惩罚?”

    陈罗品味几息,顿时开怀而笑,指着陈习说出了一个让后者表情僵硬的话来:“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花花肠子就是多,你可真坏啊!”

    “咳咳咳!”后面的管事顿时咳嗽起来,提醒陈罗休要胡言乱语,但因为陈罗说得太快,太突然,他也没来得及阻止,同时心里也清楚,陈罗这人一旦觉得某人亲近,就会口无遮拦。

    陈迅先前就说过,陈罗口无遮拦的毛病不改,成就有限,是以未将其人视为接班人,若非陈止异军突起,陈罗与之亲近,这次的差事怎么都轮不上他。

    在管事的咳嗽声中,陈华也看到了陈罗,那脸色更加难看,但他没有说话,而是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看样子是要直接离去。

    但他不理陈罗,陈罗却怎么会放过这个奚落他的机会?

    “这不是陈华兄长么?怎么,兄长最近又在哪里为名?可是又有大名传出?”

    听到陈罗的声音,陈华止住脚步,循声看了过去,一见到那张胖脸,顿时就是一阵牙疼,心底涌出怒意,他还清楚的记得,在离开彭城的路上,被此人拦住,彰于面前的那幅字

    名士如陈华,背信名不达!

    此事,被陈华视为奇耻大辱,根本难以忘却,以至于这次会怂恿族人,想要背后给陈止捅一刀,也是基于这等心思,但刚刚消息传来,知道六十多大家应陈止之邀,陈华顿时手脚冰凉,知道大势难转,也不再借故拖延,心灰意冷的要回家乡。

    没想到却碰上了陈罗。

    “陈止也就罢了,陈止的才学连我的老师都要退避,六十多位大家也要侧目,所以这输给陈止,并不算冤枉,我只是气不过他当初对我的评断,可他陈罗算个什么东西?废物纨绔,狐假虎威尔,安敢欺我!?今日就要让他好看!”

    愤怒中,他前行几步,正要说话,但忽然一小厮奔来,见了陈罗、陈华,就喊道:“两位君子,快快准备,今晚有贵客至,老太爷让诸君早做准备。”

第三百五十四章 遇陈皆避忙送礼

    “自今日起,你兄弟二人就潜心读书,不用再到外面去了,三个月后,我会考校学问你们的学问,若是能让老夫满意,再出去也不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平阳侯府,正堂之中,当代平阳侯徐辞,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淡淡的说出了这些话来。

    “大人,岂可如此!”徐吉一听此言,条件反射一般的摇起头来,“若是如此,岂非要让那陈止继续逍遥?”

    “怎么,连为父的话,你都不听了?”平阳侯眯起眼睛,看着这个自己颇为看重的儿子,心里一阵失望,同时也警惕起来,因为知晓此子性子,“太乐令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之前给你谋取太乐署的职位,是看那边清闲,是个熬资历的好地方,现在既然来了强官,将你撤职,并非坏事,否则按着你的性子,早晚也要出事,到了那个时候,可能更加麻烦。”

    徐吉将牙一咬,忍不住道:“父亲,那就让陈止白白将孩儿撤职了?”

    “怎么能叫白白撤职?”阳平侯眉头一皱,“这些日子,你以徐家名义,调动了多少人手?联络了几家?威逼几家?莫非都道为父不知?为父没有干涉,任由你去做,但最后得到了什么结果?所以那太乐令陈止,不是将你白白撤职,而是经过一轮对弈,将你拿掉了,换成是为父在他的那个位置,恐怕也做不了这么好,不对,若是今日寻梅楼中的事,乃是真的,那就连为父也是不如他的,至少在才华上,要自叹不如。”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淡淡问道:“你们二人,一个在寻梅楼之侧,一个亲临百家茶肆,消息都是灵通的很呐,那就告诉为父,这坊间所说陈止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百家宗师与之比拼,亦无法得胜,这个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夸张几分?”

    在这位侯爷面前站着的,除了徐吉,还有徐谷,这两个同母兄弟此事都是一般模样,露出痛恨之色,呐呐不语。

    平阳侯见状,已经明白了几分,就摆摆手道:“你们也不用再动什么心思了,安心读书吧,既然陈止才华至此,又有谁能压得住他?”

    言罢,转身背手,不复多言。

    看到父亲的样子,徐吉徐谷兄弟二人纵然心中还有万般不甘,也不敢多说了,因为他们知道父亲的这个样子,代表着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不容更改,再多说只能触怒其人。

    于是,二人行了礼,就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了。

    等两人走了很远,阳平侯又唤来心腹管事,吩咐道:“将前阵子收的茶叶包上两包,给陈太仆送去吧,我听人说,他极为好茶,当会喜欢。”

    “这……”那管事不由迟疑起来,“侯爷,莫非真就这么算了?”

    “既然搬不倒,为何还要继续?”阳平侯轻笑起来,“我和陈止也好,和陈家也罢,本来并无仇怨,是因为儿子被人无故撤职,因此放任二子行事,让人知道我徐家不是轻易得罪的,现在全城都知道,因为撤了我子之职,徐家便能联合几家威逼,名声出来了,旁人日后行事自然要掂量一下,也就够了。”

    那管事却皱起眉头,做出了为主家担忧的样子,忧心忡忡的道:“但别人会以为我徐家畏惧陈止,是以后退。”

    “陈止有才,这等能耐,观过往历史也不多见,与其因一二小事成仇,不如借此结交,我弃仇而结交,是敬重他,比无事献殷勤或者锦上添花有用,至于旁人看法,不过一时罢了,岂能时时放在心上?再说了,堂堂侯府,畏惧一子,也就是搬弄是非的人这么说,传出去,你会信?况且,不独我徐家要与之和解,其他两家亦是一样。”

    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起来:“我徐家一子去职,终究是小事,那两家的事可是涉及更多,荀家乃为学,而张家乃为利,他们才是该左右纠结,本侯何必做他们的手中刀?你且去,毋多言。”

    ………………

    “岂有此理!父亲莫非听了谁人的说客之言,以至于放任宵小!”

    另一边,离了正堂,前往各自府邸“闭关读书”的徐吉、徐谷,正同乘一车,车上,徐谷忍不住抱怨起来。

    二人的府邸相距虽然不远,但方位不在一处,之所以同行,是为了抓住这个机会,商量一个对策,不然的话,等回到了各自府中,他们是真的不敢贸然外出了,阳平侯的威严可不是两个嫡子敢违逆的。

    “吾弟,先不要担忧,我已派人去那张家、关家,寻求助力,张家对付陈止,本来就是为了马政,是要以陈止为突破口,真正的目的还是攻讦太仆陈永,他们不会因为陈止画了一幅画,就收手的。”

    徐吉倒还能保持镇定,眯着眼睛盘算着。

    徐谷一听,也来了精神,点头跟道:“也是,那我就让人去慎独书院联络看看,让荀家也出出力。”

    二人商量着,那牛车先到了徐谷府上,他便就给兄长告辞。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吾弟且待两日,自有分晓。”徐吉安慰完了兄弟,坐着车回到自家,这刚进门,就看到派去联络的两人,正哭丧着脸。

    徐吉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沉声问道:“怎么了?那两家怎么说?”

    一人上前道:“张家说,既然太乐令能得诸多大家推崇,定可执掌太乐署,为朝廷计,他们当重大局,此事便……便算了吧。”

    徐吉脸色刷的一声,就一片通红:“岂有此理!张家当初是怎么说的?他们不要马政了?任由陈永把持太仆之位不成?”

    “老爷,慎言啊慎言!”徐皮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瞪着几个靠的近丫鬟、仆从,随后才上前道:“张家也是知道厉害的,本来觉得陈止新入官场,乃是新丁,可为缺口,现在发现此人才华惊人,分明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岂能不退,另谋他法?至少是不会在陈止身上浪费时间了。”

    “好好好!”徐吉怒极而笑,跟着又问另一人,“关家怎么说?”

    那人张口欲言,却没有出声,但被徐吉一瞪,又慌忙说道:“启禀老爷,我根本就未能进那关家,还未入门,就被那关先给轰出来,不敢多言啊!”

    “什么!红脸儿安敢如此!他关先也是吃过亏的!现在居然这番作态!到底是何缘故?怎么一个个的,都害怕陈止?为何如此?何至如此?”这下子,徐吉是真的气得不轻,身子都晃了晃,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张家出头,本因马政之利,如今暂时退却,而关家更是不让自己的人进门了,想来荀家也好不到哪去,好好一个三家同盟,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他陈止的一场宴?”

    瞬息之间,徐吉想到了父亲的禁足令,本以为能靠着其他几家,足不出户就运筹帷幄,而今这几家退去,他好似被斩断了手脚,只能是困于府中,再难施展了。

    “我……唉,我这官不光当不成了,连门都出不去了,陈止,陈止……”

    环顾四周,不久前,他就是在这里,将呼唤自己的吏胥驱退几次,想给陈止一个下马威,自以为得计,这才多久,就成了这般局势,当真是始料未及。

    ………………

    “阳平侯府上的家丁,刚才来了,送了几包茶叶,都是上品好茶,听说阳平侯亦是宝贵的很,却舍得给老夫送来,守一啊,这都是脱了你的福,你可得品尝一下。”

    又几时,陈止辞别众家,回往陈永府上,这位太仆一听了消息,就将陈止唤到跟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跟着又道:“张家和荀家的人,应该也快到了,你今日所为,可是让他们惊颤不已,不得已都停了动作。”

    陈止自要谦虚的,就摇头道:“止知自身斤两,一人之力、太乐之职,哪能让那三家顾忌,不过是仰仗了叔祖的名号,借了诸多大家的名势,那张家等人只是暂时收手罢了,小子也知道,叔祖这些天在朝中,也与几家有了来回,这才让他们收敛,我不过是敲敲边鼓,算不得功劳。”

    那张家张应,为的是马政,是以陈止为突破口,目的还在陈永,陈永岂能不知?所以在陈止布置的时候,他同样也有一番动作,在朝中和朝野联络人脉,与张家所属攻伐,只是看不到刀光血影,但一直处于下风,直到陈止以惊人之法,破了今日之局,消息传到各方,短短时间,那些个势力团体就认清了局面,各有妥协,让陈永的情况好转。

    “你不用妄自菲薄,”陈永明白背后博弈的凶险,不由感慨,“这事你有大功,未来老夫在朝中也算有了后援,我陈氏能否稳住脚跟,再兴祖业,就要看你的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笑道:“你看,光说这些了,你还不知道吧,你那本家的八弟陈罗,已经来了洛阳,正在府中休息,何不去看看?老夫已经让人,将他安排到你平日练琴的地方去了,你自去练琴吧。”

    “有劳叔祖了,”陈止致谢,但觉得对方话中隐瞒了什么,却不是恶意,于是并不追究,随后想到一事,又道:“好叫叔祖得知,自今日起,小子还想同练丹青。”

    陈永一愣,随即笑道:“这有何难,你以画作惊王览、败赵远的事,老夫亦知之,吾陈家麒麟儿,若想做丹青,府中之物,尽可予之!”

第三百五十五章 让他升官!

    “陈家子,陈家子,不得了啊!”

    京城张府,张应看着手上的一封信,摇头叹息,随后将信放下,目光落到心腹王布的身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王布低首而立,口中说道:“布办事不利,请恩主责罚。”然后就垂手不语。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充斥着一种让人心悸的沉重气氛。

    渐渐地,王布的额头上流下冷汗。

    “好了,惩罚你有什么用?”终于,张应摆摆手,让王布抬起头来,“给陈家送礼的人,我已派出去了,你也知道的,陈老儿这几日在朝中上下串联,以进为退,倒是将太仆位置坐稳了,马政一时半会是拿不回来了,但我不会因此放弃,所以要先麻痹他们,至于那陈家子么……”

    他抬头看着王布,说道:“你也算和他交手几次了,依你来看,要如何应对?”

    王布沉吟片刻,这才说道:“陈止此人,高深莫测,行事谨慎,是以难有把柄予人,又善于隐忍,明明有着诸多才华,偏偏隐忍不发,直到最后时刻才会透露一二,这也和此人的发迹相似,他本伪装成纨绔子弟,因意外而崭露头角,随后一发不可收拾,是以旁人难以预料,他到底还隐藏着什么。”

    张应露出意外之色,眯起眼睛说道:“哦?你对这个陈止的评价,是相当的高了!”他的这个下属,可不轻易夸人。

    “实是先后几次,被他以匪夷所思之能度过,是以心有感慨。”王布说话的时候,心底还浮现出心有余悸之感,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这么说来,是不能再将此人列为对手了,”张应也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不如就先不去找这个陈止的麻烦了,反正以他的年龄和资历,就算才华和手段再高,也无法一步登天,所以无损大局,关键还是陈永,既然陈止不能作为缺口,就得寻找其他机会了,毕竟从诸多风声来看,这一两年内,当有大事,不可分心他顾。”

    王布却摇头道:“正因如此,才不能让陈止这等变数留下,以免节外生枝。”

    张应眉头一皱,跟着就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何方法?按你的说法,陈止此人行事谨慎,又高深莫测,隐忍诸多,皇上还颇为看重他,加上其人才干,总不能在这般时候,调动我张家势力,全力围剿一个起家官吧,先不说丢不丢人,根本就不值得,而且还未必能成,毕竟还有陈永那老儿挡着,赵家和诸葛家也倾向此人,难以从政局层面构陷,因此这人,简直无从下手啊。”

    王布却露出笑容,似乎早有定计,顺势就道:“不好压他,不如就让他升官!”

    “嗯?”张应神色一变,明白了几分,“你的意思是?”

    王布笑道:“我观陈止之行,凡事不轻动,动必有因,因则生果,无有不中,他现在一番布置,最后必定能出政绩,加上匈奴来使,又与那刘渊有关,最多半年,此人就当累功升迁,恩主不妨就顺手推舟。”

    “你是说,让这陈止离开洛阳,外放为官?”张应眉头并未舒展,“但按你说法,陈止有大才干,让他离开京城,外出为政,虽不同公卿子弟之待遇,但该不会纵虎归山吧,万一他在外做大,岂非弄巧成拙?况且,他这次坏了我的事,不追究也就罢了,还要助他升官,没有这个道理。”

    此时的世家子弟,但凡上品出身,少有往地方从政者,多在洛阳中枢栖身,方能尽快晋升,如那庾亮,年纪不大,却已执掌大权,就是因为这般操作。

    “此乃捧杀也!”王布解释起来,“若让陈止继续留在洛阳,以此人才华、上品乡品,或许又是一个庾亮啊!相反,若将他外放为官,可以升品,却未必能增权,值此边疆不定之时,哪里是那么好做大的,亦不容易起功,恩主这般行事,还能迷惑陈永等人,示敌以弱,令他们以为恩主想要和解,从而误判形势……”

    张应听到此处,缓缓点头,似有所动。

    王布又道:“况且陈止远离京师,亦不需恩主再分心注意,时间一长,皇上淡忘,他也就少了依仗,而那陈太仆则减了助力,洛阳之外的升迁,除非封疆大吏,其他人哪有那么容易,以陈止的资历,哪里做得封疆?若是分至那混乱之地,那对付他的手段也多了,到时更不需恩主费心,吩咐一二人等,就可对付。”

    话至此处,王布见张应面露沉思之色,就果断住口不言。

    过了一会,张应摆摆手。

    “此事虽小,但总能太便宜陈止,且观后续,你先退下,我自有思量。”

    王布点点头,顺势退下,他这次的提议,还有其他缘由,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其人离去,张应沉思片刻,又回到桌边,拿起之前的那封信来,端详片刻,越看越是皱眉,最后放下,走到窗边,遥望窗外。

    天色渐暗。

    此时,陈永府上,却忽然又来一人。

    这人一身儒服,神色从容,虽然面容只是中人之姿,但行走之间却给人一种卓雅之感。

    “杨君,这边走。”

    给他引路的,乃是陈府大管事。

    这位大管事是陈永心腹,跟随陈永有些年头了,二人名为主仆,实有朋友之谊,陈家的一些小辈,对他亦要表示尊重,但在这个儒服男子的面前,大管事却展露出谨慎和卑微的一面。

    儒服男子且行且观,不时点头道:“早就听闻陈太仆之名,观这府邸摆设,暗合易数,果然是名不虚传。”

    “杨先生好眼力,我家老爷过去招待了不少客人,能一眼就看出这院中布局的,可没有几人。”

    客气的恭维了那人两句,大管事跟着就话锋一转,说道:“诸公子都在后院,杨君请随我来。”

    那人点头跟上,前行了没有几步,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铮铮”之声,随后就是高山流水般的琴声流淌过来,那儒服男子神色微变,驻足倾听。

    大管事见状,没有打扰,静静在旁等候,过了好一会,见儒服男子重新迈步,才又在前引路。

    “这是有人弹琴,琴声悠扬,意境空灵,弹琴的是一位高士啊,不愧是太仆府上,藏龙卧虎。”儒服男子边走边说,忽然又笑了起来,“这声音,是从前路传来,看来这个弹琴的人,正好就在我等将往之处,甚好,甚好,且不要说出此人身份,待我观之。”

    “尊先生之言。”大管事点点头,心中思量着,不由暗叹,知道身后这位遴选之人,怕是有些意动,他的念头不由复杂起来,“莫非到头来,此事真要落到彼陈身上?”

    就在这大管事的思虑中,二人穿过长廊,来到了后院。

    说是后院,也不尽然,陈永为官多年,资历颇深,他所得官邸,也是颇为宽敞的,足有三进,内里宽敞,所谓后院,其实居中,不入家眷之地,内里也有园林布局,周围环廊,里面摆石桌石椅。

    石边有亭,内有茶海一座,但此时为空。

    不过,这亭内外,刺客却已聚集了不少人,皆为年轻男子,或坐或立,一个个神色肃然,显得心绪不宁。

    待脚步声响起,见了大管事和儒服男子,这些人便都来了精神,更是振奋精神,力图表现出自己最为出彩的一面。

    “这就是那杨公的族侄杨全了,此人名为杨公之侄,其实侍杨公如师,就是杨公济的弟子!”

    以陈华为首的众多陈氏子弟,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尤其是那陈华,更是容光焕发,心中寄托着无限希望!期盼着可以靠着这次意外之事,扭转当前的局势,重获祖父信任和家中地位!

    原来,他正要向陈罗反唇相讥之时,突然来了通知,让他们去后院,也就是中院。

    陈华连同还未安顿好的陈罗,都被请了过去,二人不明所以,等到了地方,看到了同样一脸茫然的其他人。

    算上陈华、陈罗,一共十七人,包括了陈梓和陈欢在内。

    等陈华、陈罗一到,有人过来清点人数,然后,给一头雾水的他们讲解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被集合起来的众人,都是未曾婚娶、或者年岁合适的,把他们叫来的目的,则是为了给人挑选。

    “杨家之势,不下于琅琊王氏,这次待嫁之女杨悠,更是杨济最宠爱的孙女,其父杨结为新任的大司农,若得此女,陈止如何能与我比?”

    陈华这般想着,其实他早有婚约,亦有侍妾,但在权势面前,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只想着若能被杨氏看中,该是何等的飞黄腾达之景,毕竟陈家比起杨家,差距十分明显。

    有着相似心思的不止陈华一人,其他陈氏子弟也是一样,也就是陈罗自知无望,颇为随意,还有那陈梓、陈欢,虽也是神色庄重,但更多是礼节性的,本身并不十分在意,其他人则都是眼巴巴的看着刚刚抵达的杨全。

    杨全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于陈华身上一顿,跟着继续移动,落在陈梓身上,那眼中一亮,但最后,目光却是落在东廊尽头。

    那里,正有一道身影抚琴。

第三百五十六章 遗世独立,非我可言

    陈止抚琴,早已成了陈府一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至少对陈家子弟而言,就是如此。

    现如今,陈氏一族中为政者不少,但能入中枢的不多,入中枢又掌实权的,更是屈指可数,长留洛阳的,也就是太仆陈永,以及太乐令陈止了。

    所以陈止在府中抚琴,其他人是不敢打扰的,哪怕知道今日之事非同一般,也是一般。

    是以,诸陈显于人前,陈止抚琴在后,竟丝毫不受影响,那杨全人来,在路上就能听到叮咚琴声,见了抚琴之人,更觉其人特殊。

    不需要人来介绍,也不需要询问他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只是一眼,杨全就能肯定,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最近在洛阳声名鹊起的陈止了。

    不只陈止,之前目光扫过众陈,被他留意的二人,其名号,同样都在杨全心头,盖因杨全此人颇有观相之能,见微知著,见人面而应人名,才会被杨济派出,到几大卿家统观。

    来此之前,杨全就对陈家诸君了解了一番,不光问了姓名,更有品性、秉性,所以一见其人之面,时间虽短,但从举手投足之间,依旧能窥见端倪,是以能猜出身份

    “陈梓闻名洛阳,为稳妥老成之青年,亦有才华,而那陈华名传江北,早有名士之说,师从名师,二人都是一时之选,但比起陈止来,就都大有不如了,陈止此人,崛起甚速,世人多有说是应运而行,恰逢幸事,所以青云直上,但我观其人之能,往往出人意料,宛如一口深潭,不见其底,书法、文章、丹青、音律、农事等,居然样样精通,绝非以运能释,分明是厚积薄发,是靠着过往积累,方能逞此时之快,宛如古之人杰,做楚国君之举也!”

    念着这些,杨全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站在原地,似在倾听琴声,又似乎在审视众人,他的目光在众陈身上多次扫过,偶有沉吟。

    除了陈梓等人之外,其他人的心就都提了起来,心弦紧绷,显出紧张和担忧。

    杨家之势,他们在国都之外也是知道的,哪怕身处东边的徐州,对关中的局面依旧也有耳闻,所以想要攀附,若是能成,则可省去十年之功,一跃成为能与陈止比肩的陈家后起之秀。

    最近几日,因陈止而起的风云,传遍洛阳街巷,身为同龄陈族子,他们越发患得患失。

    当然,对于这些人来说,最大的对手,还是自己的亲族。

    如陈华者,在挺胸站立,展现风采的同时,亦在游目四望,分析利弊。

    “陈梓性子淡薄,以不争示人,陈欢性子跳脱,不喜家族约束,若是杨家择婿,这两人乃是我的大敌,但观二人之相,并无争取之意,而余子皆不可虑,唯可虑者,还是那陈止!”

    想到陈止,陈华心里生出一点痛恨和敬畏,他与陈止有仇,但经历挫折、挫败,隐隐畏惧,更知陈止之能,是以心情复杂,偏偏又不愿意退让。

    “陈止此时抚琴,一如往日,也是不争之态,毕竟贵客临门,当以礼相待,而陈止却依旧在东廊抚琴,话不说、礼不行,为大失敬,如何能入杨全之眼?我当趁机为之,以压其人,若能得杨家青睐,那叔祖之成见、归家之黯然,皆烟消云散也,与杨家这等上品世家相比,我陈家尚有诸多不足,可为大援,助我成事!”

    一念至此,陈华上前两步,朝杨全拱手道:“早就听说杨君之名,华甚佩之,今日一见,当真是君子之度,始知闻名不如见面,去岁杨君于中秋时,那一首《咏月》更是令人一听则生念……”

    陈华倒也博闻强记,现在以礼相待,笑脸奉承,说的又是杨全的得意事,那杨全心里也是舒坦,就收回目光,与之交谈起来,几句过后,两人便显亲近了。

    这一幕,看得陈罗心中警兆大起,他如何猜不出陈华的打算?

    “好个陈华,这阿谀奉承起来,真是不要面皮了,看他与杨家君子交谈甚欢,这可不是好事,若是让他如愿以偿,成了杨家的姑爷,那以杨家之势,此人岂非又能再起,决不可行!”

    这样想着,陈罗越发焦急,不由转头,朝身后看了过去,目光落在自家七哥的身上,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学无术、纨绔粗鲁,在彭城小地或许能与世家女相好,但放到天下中心的洛阳,面对世家公卿之女,是半点都比不上的,所以除非杨家从上到下、尽数都是盲瞎遗传,否则他是半点机会都没有的。

    “我虽然没有机会,但我却有一才华横溢的兄长,以七哥之能,难道还配不上一个杨家女?只是我这七哥怎的还是这般样子,陈华正自吹捧呢,结果我这兄长,却仿佛没事的人一样,还在那边抚琴,岂非要错失良机?”

    越想,他越急,尤其是看到陈华之后,又有几名陈家子弟上前去,试着与杨全攀谈,气氛越发融洽,陈罗这心里就更是难受,最后索性迈开步子,就要过去打断陈止的琴声,将他拉过来,跟那杨全交谈。

    但他这边刚有动作,就有一人过来,挡在前路。

    陈罗定睛一看,正是刚刚才和自己相互介绍过的陈梓。

    陈梓不等陈罗询问,就主动说道:“族兄不必着急,太乐自有分晓,他自来陈府习练,每日不缀,旁人不可惊扰,族兄不妨稍等片刻,太乐琴声停,则自起矣。”

    “你之意我懂,但此时不同以往,若等我那兄长停了琴声,杨家君子怕是已经走了。”陈罗压低声音,话中含忧。

    陈梓顺势低语道:“族兄担忧,我亦知之,多虑也,杨家择婿之闻早已有之,几日前更有一宴,起于左岳,未见有如愿得杨女青睐者,近日以来,这位杨全公子行走公卿之家,与各方皆有往来,备选颇多,洛阳之地,豪杰甚多,杨公之孙女,岂能轻易下嫁?陈华不过陈氏一士,名不传朝堂,德不配祖上,高不成低不就,其人自视甚高,岂能入杨家之眼?”

    陈罗听着,心里也亮堂起来,不由点头。

    陈梓的话敞开来说,就是点名洛阳人多,有能耐的人更多,陈华还排不上号,再怎么奉承,也是无用的。

    一番话分析下来,陈罗顿时安心了,对他而言,杨家女固然代表权势,但只要不是陈华娶之,皆可容忍。

    而陈梓话未说完,跟着又道:“杨公遍观洛阳之士多日,却难下决定,当是有所考究,奉承其弟子,曲意逢迎,又有何用?说不定,杨公正是不喜这般作态,这才不取,是以这般行事,只能徒费时间,反观太乐令,怡然自处,丝毫不意,才是正举啊,我甚羡之。”

    陈罗一听,也觉得与其浪费时间在阿谀奉承上,倒不如做自己的事,如七哥这般,抚琴自得,才是名士之举。

    “要不怎么说我七哥厉害呢!”

    想到最后,陈罗哈哈大笑,倒引得杨全侧目,但陈罗本无欲,又想通关键,也不在意,兀自笑着。

    杨全奇之,遂问其名,不由感慨:“不愧是陈太乐族弟,亦有风采啊。”

    几人交谈之际,琴声忽然停歇,却是陈止终于练完了琴,这才施施然起身,给杨全行礼,口称莫怪。

    杨全笑道:“在下突来,君子不知,岂能怪罪?”

    二人见了礼,也不多说,客套两句,陈止又让人取来丹青笔墨,顺势作画,丝毫不像陈华等人那般迫切。

    杨全见此情景,有了计较,又与陈华等人说了两句,就借口问候陈公,辞别离开了,留下满院心事人。

    见陈永之时,杨全并未谈及择婿一事,只是带来了杨济的问候。

    等到杨全告辞,陈永才貌似无意的问道:“杨君素有观人之名,不知我陈家子弟,可有入眼之人?”

    杨全恭敬回礼,说道:“陈公说笑了,贵族多杰士,乃是大兴之兆,有陈华者名达,有陈梓君意固,令孙陈欢亦有勇猛之相,除此之外,太乐令的族弟陈罗,亦有洒脱之态,一门俊杰,羡煞人也。”

    “谬赞,”陈永摇摇头,心有叹息,他那孙儿贪玩,而陈华心术不正,只有陈梓可堪大用,同时意外于陈罗之名,但并不追问,却道:“杨君谈了诸多子弟,却不言我那族孙陈止,是何缘故?此人才是我陈家年青一代的顶梁柱。”

    杨全摇头叹息道:“太乐令之才,胜全百倍,非我可言,岂能评判?”

    陈永闻言欣喜,乃遣人送客。

    待得杨全回返杨府,见了杨公,那杨济问起:“此行陈家,可有收获?比之其余公卿之家如何?”

    杨全就回道:“陈家诸子,鲜有过人之姿,与其余家比,接触者寥寥,若在地方则为上选,若在京城则泯然众人,独有一人,遗世独立。”

    杨济点点头,又问:“若不比其家,只论其人,又如何?可有适合之人?”

    杨全就回道:“诸陈皆庄重,容貌姿态并无差错,但见了弟子,除却陈梓等两三人尚有仪态,余者皆媚近,唯太乐令陈止,坐于东廊,宽袍大袖,怡然抚琴,神态自若,旁若无人,琴声甚美,不见杂乱。”

    杨公闻言沉默片刻,才道:“此贤士也,为上上之选,且待匈奴来使之后,我有计较。”

第三百五十七章 刘曜归国,以陈为仇

    “呼……”

    剧烈的喘息声中,一道矫健的身影急速前行,他穿过一片密林,绕过猛兽出没之处,终于来到开阔之所,前方有火把闪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下一息,就有一声厉喝传来

    “什么人!?”

    随后,几个火把迅速靠近,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马蹄声。

    火光聚集过来,照在来人身上,却是几名身着轻甲的骑手拿着火把,几人的模样打扮都与中原相似,只是发型略显奇异,多有散发披肩的。

    这几人过来之后,将矫健身影围在中间,就有一人拔刀出鞘,指着那人,喝问:“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被指着的人衣衫褴褛,面容被火光一照,显得憔悴,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有不少伤痕,但面对喝问,他依旧挺直着身子,宛如刀斧雕刻的面容上,棱角分明,一双眸子盯着几人,毫无畏惧之色,整个人就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利刃,散发出让人心悸的味道。

    他淡淡的说着:“吾乃大将军刘曜,此处何人驻防,让他来见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似是因风餐露宿所致,但中气十足,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居然让聚集过来的骑手,都被惊摄片刻。

    但旋即就有一明显是头领的骑手摇头道:“你是大将军?不可能,几个月前,大将军就被那南边的汉儿杀害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大将军?莫非是南儿细作?”言罢,就逼近几步,作势挥舞手中刀,一副要逼问真话的样子。

    “说我被杀害了?”被困之人不见丝毫惧色,火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中,散发出淡淡的精芒,“我刘曜何须冒充他人?我这一路九死一生,都挺过来了,会畏惧你这小小伎俩?速去通报,让驻守将领过来辨认,省得废话了!快去!”

    从来被人围困者,少有不畏惧的,更不要说像眼前这人一般,不仅不畏惧,反而训斥起围困者来,更是颐指气使,一副上位者的做派,仿佛双方的境况颠倒。

    但他的这幅架势,却让几名骑手惊疑不定,反被震慑住了,为首之人踌躇片刻,为谨慎起见,就道:“左右,与我看住这人,我去通报将军,也好辨认。”无形之中,他的口气客气了不少。

    被围之人也不催促,待那人离去,问起身边几人:“我在外多日,只是偶尔听闻消息,得知吾族大王驾崩,不知是真是假?”

    周围几人的口气恭敬多了,点头称是。

    那人不由叹息:“如此一来,吾族又要陷入艰难,真是命途多舛啊,莫非又要重演魏武纳策、陈侯分化的一幕?”

    原来,这些骑手正是匈奴人,他们所在之地,就是北疆一线。

    匈奴自光武时分裂为南北二部,北部留在漠北,后来大部分西迁,余下十余万渐渐被鲜卑各部吞并,还有一小部分始终留在大漠西北,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一小部分会在五世纪时,为柔然吞并,退出历史舞台。

    与之相比,南部匈奴的境遇要好得多,在分裂之后,南部内附大汉,迁居塞内,分散在北地、五原、云中、朔方、定襄、雁门、代和上谷诸郡。

    二世纪的时候,南部单于庭南徙左国城,匈奴诸部顺势南下,深入并州诸郡,主要分布于汾水流域,因生活环境变迁,逐步由游牧业向农业经济过度。

    鼎盛时期,并州境内有匈奴三万余落。

    东汉末年,战乱不休,朝廷失去了对南匈奴的控制,随后军阀割据,南匈奴各部作为一支武装力量,时而参与军阀战争,逐步掌握了中原的作战方式,同时继续内迁,但很快遭遇了阻碍

    枭雄曹操恐匈奴户口滋蔓,浸难禁制,又想借机扩大兵员、割裂袁绍与匈奴的联系,就通过并州刺史,采取了一系列控制匈奴的措施,分而治之,使单于恭顺,名王稽颡(sǎng),部曲服事供职,同于编户,边境肃清。

    又几年,曹操得陈侯遗策观之,择其一二行之,分匈奴为左、右、南、北、中五部,将南匈奴豪右与其所统的部民分离,从直接统治变为间接统治。

    其后,曹魏参考陈侯策,另立名目,设匈奴中郎将,加强了对匈奴兵马的控制,常引匈奴兵攻伐。

    在新汉北征,曹魏、袁赵先后灭亡之际,南匈奴曾摆脱控制,于是进一步南迁,待新汉平定北地,匈奴已然遍布并州,被称为并州胡。

    新汉朝廷上下,依昭烈皇帝刘备的遗命,以陈侯策治胡,然距离陈侯定策之时,已然过去几十年,朝堂变换,世家更替,为了自家之利,陈侯策早就面目全非,只留表象。

    其中代表,就是本意为宣扬华夏之文的四夷学馆,成了质子之策,匈奴历代王子皆要来洛阳,名为求学,实为人质,多有受辱之事,积蓄怨恨。

    除此之外,朝堂上的几大世家、勋贵,打着陈侯策的旗号,行自家之法,不仅对匈奴诸胡歧视,还进行压迫与剥削。

    内迁的匈奴诸部,除了要被征发为兵,还有很多因为人口贸易,沦落为奴婢、佣客的,同时还要向新汉朝廷交纳赋税,矛盾日益尖锐,暗潮涌动,本因陈侯策而模糊的民族身份,在刻意的政策压迫下,又逐渐清晰起来。

    终于,十年之前,朝堂政变,皇族多人被贬入金墉城,四边又有战乱,蜀地生刀兵,江南则不靖,匈奴王刘渊趁机潜回北地,驱逐新汉官吏,兼并诸部,然后自扯旗帜,也号为炎汉后裔,自称北地汉王,公开作乱。

    时至今日,似要崛起,所以于北疆大破官兵,但那匈奴王却是突然殁去,使得匈奴各部又生离乱之心。

    回忆前世种种,追究过往之史,刘曜不由叹息,心中有着忧愁。

    得益于汉化之策,如今的南匈奴人,不光是饮食、生活和装扮上几与汉人无异,连经史子集的学问也学了去,对过往历史更是注重,刘曜作为匈奴贵族,天生豪右,自幼就研习经史,多有思考,知道匈奴面临危难。

    “我匈奴一族,在魏武之后就是一团散沙,只贵族尚存族念,若非汉朝世家压迫,部民怕是早就不记自身来历了,幸得大王起复,追思先辈,再建汗国,但内里还存几个部族纷争,又有五方部族隔阂,过去都被大王用威望镇住,现在大王一去,怕是要有纷乱了啊,也不知能否度过。”

    越想,他越是担忧。

    但思绪很快就被一声惊呼打断,就见一名披甲大汉走了过来,他一边走,还一边惊呼:“真的是大将军,真的是大将军!”

    刘曜寻声一看,认出了来人,乃是中郎将祁正举。

    现今的匈奴人,多用汉姓,相貌称谓也与汉人相同,见面的礼节也是一样,祁正举惊喜过后,就依照士见王的礼节行礼。

    “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

    等刘曜将他扶起来,二人这才分主次落座,只不过刘曜是坐在主将的座位上,而祁正举这位主帅,却坐在宾位。

    二人简单寒暄,祁正举忍不住道:“刚才行军司马过去辨认,回来汇报,末将还存有疑虑,现在终于放心了,只是不知大将军为何不亮出令牌?”

    这个问题,勾起了刘曜的思绪,他心中隐隐作痛,表面却宛如无事的道:“一路逃难,历经汉地、鲜卑部族,常被排查,多有换装,又有沿路盗匪,信物早就都丢了。”

    “大将军受苦了,受苦了啊!”祁正举也是带兵的人,哪里听不出里面的凶险,不住的安慰。

    倒是刘曜浑不在意,挥挥手,话锋一转:“国中局面,我已知大概,而今是个什么情况,你在此驻守,可是还有战事?”

    祁正举收敛心思,回道:“今上登基之后,说要休养生息,但汉儿狡诈,不可不防,是以这南边多有布防,如今整个并州,大部皆为我匈奴国土,也就晋阳等地,还有负隅顽抗,已有大军前往征讨,不日可平。”

    刘曜点点头,新近登基的,是他名义上的兄弟刘聪,他不便置评,就道:“晋阳驻守是那个刘琨吧,此人有才,若能招降,为我所用,才是最好。”

    祁正举却摇头道:“那些汉儿,也有骨头硬的,宁死也不愿意投降,那刘琨恐怕也是这样的人吧。”

    刘曜沉思片刻,追问:“这般攻伐,汉廷有何反应?是否会再起战端?”

    祁正举则摇头道:“汉儿大败,已然胆寒,不复发兵,听说还要给王上册封,国中一个月前就决定派出使者,与汉廷交涉,此时该已抵达洛阳。”

    刘曜又问:“国中可还安宁,大丧何日可发?”

    “国中安宁,诸王和睦,但大丧要等使者回来方可,因先王之死,与那汉儿陈止脱不了关系,得让汉廷给个说法。”

    听到陈止的名字,刘曜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心底杀意涌动,但生生压下去,跟着叹息道:“是我的过错,没有护好幼弟,还害的大王心淤,以致中道崩殂。”

    祁正举赶紧道:“怎能怪大将军,此事皆是汉儿之术,待得国使当堂质问,定要让那陈止付出代价!”

第三百五十八章 匈奴使至,全城追评

    刘曜的归来,在匈奴汉国内,激起了一阵涟漪,但很快就平息下去了,毕竟他的归来,也无法改变刘渊身死给匈奴内部带来的影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反倒是有几个部族之主,要追究刘曜的责任,认为刘渊的意外身死,和刘曜是脱不了关系的,需要让他有所表示。

    这无疑是匈奴内部权力斗争的一部分,是几个匈奴部族之主,借此向新王施压的手段,但刘曜也不是好捏的柿子,他本身就是匈奴贵族,代表着一部分势力,虽然在归来的最初,面对局势处理的有些混乱,但很快就站稳脚跟,开始反扑。

    于是,随着刘曜回返匈奴王城,整个匈奴汉国陷入到了新一轮的动荡之中,与此同时,匈奴国的使臣车队,也已经抵达了洛阳。

    此时,距离陈止设宴,招待和邀请六十多位大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虽然时间过去了不少,但有关那一日寻梅楼中所发生的事,却依旧在城中流传着的,而且还带动了周围的不少人,朝着这座京师汇聚。

    “这就是东都洛阳啊,比之关中,果然是繁华了许多,尤其是这街上的行人,更是人数不少啊。”

    说话的人,乃是一名年龄不大的匈奴少年,看上去年不过二十,但看其衣饰,位列副使。

    匈奴汉国的使臣,在抵达洛阳之后,先是被大鸿胪派来的吏胥接待,在百邦馆中安顿下来,紧接着就迫不及待的在城中游荡。

    当然,如果按照礼制,作为下邦的匈奴人,理应恭敬的等待在百邦馆中,等待皇帝的召见,在这之前,都是不能随意行动的,更不要说踏足城中了。

    但这次过来的匈奴使者,却没有丝毫下邦的自觉,言行举止之间更有一股淡淡的傲气,毕竟在他们看来,汉匈两国的这次交战,分明是他们取得了大胜,将汉朝派去的官兵打得大败,他们这次过来,不是以下奉上、过来觐见的,而是作为胜利者,过来商讨战后利益的分配的。

    因此,在安顿好了之后,立刻就带着人要闲逛洛阳城,连大鸿胪属官安排的护卫都不带,说是不能放心,比不上自家国中勇士,将那典客令气得不轻。

    但匈奴几人丝毫也不在意,就这么自顾自的出来,边走边点评,毫无顾忌。

    “我当初去关中长安的时候,就以为天下繁华,莫过于关中,没想到这洛阳的繁华犹有过之,真是令人惊叹啊,怕是这一城的财富,比之我匈奴几代先王累计下来的财宝,还要多上许多啊。”

    那少年副使看着来往之人,眼睛里流露出贪婪与羡慕之色。

    “可惜啊,我只是匈奴的王,不是他们汉人的王,否则这城中财富,那藏于深闺的美人,岂非任我予取予求?”

    他的声音不大,只有身边几人听到,他身后就有一名三四十岁的高头大汉微微撇嘴,此人身子极高,虎背熊腰,肩膀很宽,走在街上,引得不少人侧目看来,但见了此人那凶恶的面孔后,又纷纷收回目光。

    见状,这大汉冷笑了一声,略带得意的说道:“哼!中原人虽然富庶,但个个都是无胆鼠辈,若是给某家几百兵马,在城中劫掠,当可满载而归!”

    “石勒,休得胡言!”

    顿时,走在他们最前面的那人出言斥责。

    说话的这人,正是此行的正使,他完全是一副汉家士大夫的打扮,峨冠博带,留着长须,倒也有几分名士风度,只是行走之时,却不时正正衣冠,生恐衣衫歪斜,还不时游目四望,似乎心神不定。

    这么一支队伍走在街上,当然引人注目了,时而就有人指指点点,只不过洛阳之民见多识广,莫说是番邦使臣,就是小国的国君,也见过不止一次了,在他们看来,那番邦国君还不如汉家大夫有风度,是以扫了这匈奴使节等人后,就都去做别的事了,并不放在心上。

    但是,也有人注意到了这支队伍,那就是洛阳城中的士族子弟。

    这些子弟,遍布全城,而且很多人每日养望,不事生产,闲暇时间甚多,时而就会在酒馆、茶肆中坐而论道。

    今日,就有这么几人,坐在酒肆,看着那一众匈奴使者,低语交谈。

    “此次匈奴来使,倒也有些来头,你看着正使,看上去宛如士大夫一般,其实也是匈奴人,名为靳准,郎官出身,匈奴新任的酋首刘聪,还是此人的女婿。”

    “原来他就是靳准,我也听过这人的事,听闻那刘渊本来是想要传位给一子,名为刘和,就是因为那刘和得罪了靳准,被此人进谗,又反复构陷,最终失了眷顾,便宜了刘聪。”

    “那你可知道,那刘和是因为什么,与靳准交恶的?”

    “这倒不知。”

    “却是靳准有家丁为恶,肆意杀人,那刘和看不过去,说了几句,靳准就派人送礼,结果刘和并不收礼,还将人斥责一番,因此被靳准记恨在心,最终百般使坏,破了刘和的根基。”

    此人话一说,其他人半晌无语,他们也实在是没想到,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能闹出如此风波,哪怕是番邦小国,那太子储君的位子也事关国本,稍有不慎,就是一场风波,因为家仆口角,就构陷储君,换了国君的继承人,堪称儿戏一般。

    “这般心胸,真是狭窄至极,若只是看其人这道貌岸然,是决计想不到的。”

    一人给出了判断。

    随后,就见那几个胡人,朝着这座酒肆走了过来。

    这也正常,能吸引诸多士人坐下的酒肆,那肯定不会简陋,这群匈奴人出来,是想见见世面,当然不会选择狭小之地。

    注意到这群人的行走顺序后,这店里又有一人问道:“那个副使打扮的胡人少年,又是什么来历?这等年纪,居然就能成为使臣副官,真是不可思议,看那靳准对他的态度,隐隐还有尊崇,莫不是匈奴贵族?”

    最先开口那人,就道:“巧了,此人我也有些了解,乃是匈奴伪国的北海王,名为刘(yi),为那刘渊的幼子。”

    “是个匈奴人的王爷?”

    众人都有些意外,随后就有人笑了起来。

    “这是个小王子啊,不久前,太乐令才斩杀一个王子,气死了刘渊,这位又送上门来,不知要闹出多大风波。”

    “对,我听说,这次匈奴使臣过来,就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想要追究太乐令的罪过,正巧太乐令这几日与大鸿胪的几位属官,正一同准备着礼仪,到时候是有好戏瞧了。”

    “区区蛮夷,也敢问罪,莫说太乐令只是恰逢其会,就算真是有心算计,将刘渊气死的,那也是有功之人,朝廷若是敢斥责,我等就得上书抗争!”

    “正是此理!莫非,区区胡族,以为在战场上侥幸胜了一次,就真是不得了了?还不是朝中有变,武乡侯回返,军中混乱,否则安能有此败?”

    “此战一败,我等本就心中有气,恨不得亲上沙场,以身报国,匈奴小儿不提还好,若是提了,哼哼。”

    当下,几个士人越说越是激愤,更有人作势要拔出长剑这士人的长剑,固然是装饰所用,华而不实,但也已开封,下品之人都无法在洛阳佩戴,至少也得是中品。

    若是真闹出事来,也是一场乱,所以同行人里面,有知道厉害关系的,就赶紧劝阻,顺势转移话题说道:“提到太乐令,他那文评,这几天不是正在进行,诸位可否猜出最后胜者为哪家?”

    此话果然有奇效,就见刚才还气愤填膺的几人,顷刻间那脸上的怒气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热切。

    “当然是左岳书院!”其中一人不假思索的说道,“左岳祖沿,这几日真是一鸣惊人啊,从初评开始,他的几篇文章,就一篇比一篇深刻,还涉及到数算之学,字字玑珠,严谨无错,实乃我辈楷模!”

    另外一人立刻反驳起来:“非也,非也,兼善书院的王文远,才是首选,寒门出身,历经险阻,破开重重考验,才能拜入名门,你们是没有在现场看到,王文远的老母亲临现场,讲述他幼年艰苦为学的故事,闻者伤心啊,自是要让这等勤学之人胜出才行!”说着说着,这七尺男儿,竟要垂泪!

    但他话音一落,就有另外一人摇头道:“慎独书院的荀理,才该拔得头筹,这文章为学,本来就该摒弃种种,只论文章,荀君生长于世家大族,自幼苦学,天资过人,他的文章,比其他人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若是因为出身大族,就不得头筹,那这文评之事,又有何意义?再说了,几位品评大家,也时时夸赞荀君,依我看啊,这第一之名,必然是慎独书院的。”

    几个人说着,居然有旁若无人,争吵起来的趋势,让最初转移话题那人不由唏嘘,和身旁一名好友感慨:“到底是陈止之议,以致如此!”

    但他刚说完,边上就有个略显冷冽的声音问道:“陈止?你给我说清楚,陈止他怎么了?”

    几人寻声看去,问话的正是那匈奴副使,少年王爷,刘。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五榜三才真假评

    陈止这个名字,对刘等人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其人,但自从父亲刘渊身死之后,这个名字,几乎每天都能听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光是刘,就是那靳准、石勒等人也是一样,无论是朝堂上的议论,还是军中的争吵,几乎都离不开这个名字。

    谁让匈奴国主的死亡,与这个名字紧密相连呢?

    靳准他们这次出使,在临行之前,不知有多少势力派人过来给他们递话,或者干脆就上门交谈,透露出的意思,都是让他们若有可能,最好能将这个陈止带回国中,或者干脆就想办法将那人杀死,最次,也得羞辱一番。

    新汉朝廷的宣传终究是假的,刘渊的死亡是多种因素共同的作用,但真正的根子是其人本就身患重病,然后大悲大喜,最终一命呜呼,但不可否认的是,陈止的所作所为,连同传过去的消息,确确实实是直接的导火索,所以在两国克制的当头,匈奴贵族无处发泄的怒火,或不可告人的手段,就都倾泻到了陈止的身上。

    这一路上,匈奴使节就多次询问过有关陈止的事情,得到的结果,竟是他靠着刘渊之死,登位得衔!

    刘等人自是无法忍受,这时一听有人提到陈止,顿时就无法平静了。

    “你们几个给我说清楚了,那陈止他怎么了?”刘来到几名士人跟前,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面前的几人,冷声喝问。

    他毕竟做王爷久了,年龄又小,又自觉匈奴大胜,加上有特殊的自卑感驱使,混合着心头愤怒,所以这一声呵斥,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士人留下,傲慢而无礼,登时就让几人怒了。

    “好大口气,番邦小国的蛮夷酋首,来到我华夏之地,居然还是这等模样,简直可笑!”

    顿时就有一人站起来,伸手要将腰间长剑拔出,可不等他动手,刘的身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雄壮的好似小山一样,雄武而健壮,正是石勒。

    此人脸上依稀能见到青纹底色,虽然很淡,似是被烧掉了一部分,但痕迹明显,配合着那张羯人的苍白面孔,顿时就显得狰狞无比,将那欲要拔剑之人震慑住了。

    “石勒,休得无礼!”

    突然,靳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其人则不急不忙的走来,看着几名士人,笑着拱手弯腰:“几位君子莫慌,我等番邦小国,不懂礼数,让诸位见笑了,诸位一看就都是学问高深的人物,看得出我等来历,我等来时,主上就特意说过,中原人杰地灵,有诸多英豪,而那位彭城陈守一,蔽邦上下,那是闻名久矣,是以才想询问,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诸位何不告知?”

    他一番捏造,说出了谁都知道是谎言的话来,跟石勒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给一众士人台阶下,随后一招手,叫来掌柜,拿出大钱,叫了酒菜。

    “给诸位压惊,还望不要推辞。”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士人们慑于石勒的勇猛,又见靳准做足了姿态,便就坡下驴,重新坐下来,神色中多少有些不自然。

    刘见状,心里冷笑,觉得这中土士人,一个个色厉内荏,都是绣花枕头,让人看不起,但见靳准出面,也不再多言,坐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众人。

    石勒则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大马金刀的坐下。

    他这么一座,酒肆中的其他人也都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有些怕事的,赶紧就放下酒钱,转身离开,也有好事者凑了过来,离着几步,低语打量。

    靳准不管其他,一样坐了下来,给几名士人敬了酒,又问:“之前听几位谈及陈止,我知此人如今为太乐令,莫非是在任上做了什么大事?”

    “陈太乐这等人物,天下少有,他岂止是做出了什么大事,其人所做,就没有小事!”

    或许是基于压迫,或者是出于公愤,总之一开口,这群士人像是为了压下匈奴人的气焰一样,就将陈止抬得非常高。

    “哦?是这么了不起的人物么?那我倒是要听听,这位太乐令是做出了何等不得了的事,据我所知,你们汉人的太乐令,就是管一管音律吧。”刘不阴不阳的说着,话中的嘲讽之意,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呵呵,蛮夷尔,难怪不懂。”那士人也不辩驳,轻轻一笑,那“呵呵”两字,仿佛有魔力一般,瞬间就激怒了刘,让这年轻的匈奴王子有了动手的冲动,可不等他真个下手,就被窗外的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动作。

    哄!

    酒肆之外,好像瞬间哗变,有百军呼啸,声声叠叠,一下就把这屋里的人吸引过去了。

    刘、靳准等人循声看去,就见窗外人头涌动,都朝着一个方向奔去,那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一脸热切,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这是做什么?莫非是洛阳习俗?”

    刘等人一脑袋的问好,连发怒都顾不上了。

    刚才被他威胁的那名文士,则冷哼一声,道:“你不是看低太乐令么?这窗外之景,就是因陈太乐而起!”

    匈奴几人听过则愣住,转首朝着窗外看去,心里一阵疑惑与惊讶。

    窗外的景象,是因陈止而起?

    在那窗外,街头巷尾皆有人奔,毫不夸张的讲,还有那扶老携幼之人,让人越发疑惑。

    “敢问这位君子,究竟是因为何事,竟引众人这般追捧?”靳准干脆就问了出来,就好像刚才不是他们冷嘲热讽一样,显得诚恳而友好。

    士人本来不想回答,但看了看石勒的拳头,还是说道:“今日,乃是文评的假终之评,将会决出丙榜的天地人三才之人,参与三天后的真终之评!”

    “假评?丙榜?天地人?三才之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靳准不问还好,他一问,众人面面相觑,更加糊涂了,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耳中所闻皆是过去未曾听闻之词,这心里头的迷惑,越发浓烈。

    想了想,靳准不得不硬着头皮,又详细请教起来。

    ………………

    “真是没有想到,这所谓文评,明明是名士之事,为那风雅之情,居然会令洛阳之民这般推崇,每日文评一起,立刻就万人空巷,太乐署周围的街道,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皇宫之中,人皇刘岱,也在感慨着同样的事,而且面色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看的旁边的莫安节一阵担忧,生恐前几日的事态重演

    几日之前,文评的初评刚起,就引来一阵风潮,人人皆言此事,洛阳内外,无有不知者,连皇宫大内都满是议论之人。

    按着陈止与皇帝的约定,文评起时,皇帝当往,予以祝福,刘岱见了场面,回来之后就念念不忘,一听说初评火爆,就按耐不住了,竟想要白龙鱼服,微服出宫后,也去凑个热闹,要化名一人,参加文评初评,过把瘾。

    但这样的要求,谁敢答应,莫安节当时就把皇帝拦下来了。

    即便如此,最近几日,刘岱连政务都顾不上了,一心牵挂着这个文评,以至于莫安节都有些后悔,当初答应了陈止的要求。

    “大伴,过几日就是终评之日了,按着陈止的布置,先是诸书院递交文章,择其善者而出,尽量每个书院都选出一到两篇文章,让写文章的人分批次前往太乐署,由十位大家品评筛选,最后选出五十人,分入甲乙丙丁戊五榜,这也就是初评,然后就是现在的假评,共分五日,每日皆有一榜士人出面,每榜最后只剩三人,为天地人三才之数,这五榜三才,在三日后参与真评,也就是终评,胜者则可从南山书院手上,得到洛阳文章第一的牌匾,以及其他诸多赏赐。”

    这位人皇越说越是兴奋,到了最后,居然有了点情难自已的意思。

    “这么些个人,那么多的俊杰,朕过去可是从未见过,为了个第一的名号,这许多书院是什么都不顾了,一门心思的想要成事,大伴,你说这样的场面,朕焉能不去?”

    莫安节最怕的就是这个,不由劝道:“太乐署狭窄,而终评之时人多,到时鱼龙混杂,陛下身系天下安危,岂可轻去?不如就在宫中等待结果。”

    “怎么?朕听闻,每日品评之时,洛阳的百姓闻风而动,齐聚太乐署外,莫非朕连这小民都不如?不能亲眼一观这般盛事?”

    莫安节顺势就道:“陛下有所不知,正因如此,方要谨慎,百姓齐聚太乐署外,将好宽的街道都给挤得水泄不通,里面有何人出没,根本无从探查,陛下岂能轻涉?”

    皇帝却怒了:“岂有此理!为什么你劝朕的话,说的这么熟练啊?朕明明都听说了,你这老货,若是有闲暇,也会过去一观,怎的朕就不行?”

    原来,莫安节固然忠君,但也有爱好,最近也迷上了文评之事,有时候会亲自过去一观,不知怎的被皇帝知道了,拿出来说开,顿时老脸尴尬。

    正当他想着如何开脱,却有一小黄门匆匆而来,拜于台下。

    “陛下,那太乐署,出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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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绝新汉朝介绍:
天下才气共一石,陈止先占八斗,剩下两斗予世人。 穿越三国,辅佐刘备横扫群雄,大势已成、复兴在即,死了。 好在陈止身负百家绝学、奇物,身死近百年后再次复生。 但这次面对的却是一个陌生时代,一个刘备子孙建立的新汉朝,一个不存于原本历史上的统一王朝。 乱世到治世,谋士到名士,这次陈止要选择不一样的生活。 从运筹帷幄、血雨腥风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百家风光再起,新的画卷就此展开……冠绝新汉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绝新汉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绝新汉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