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当除祸根【第二更】
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庾亮就起身上楼,这是给众人一个缓冲的时间,消化一下他的提议。
此举,庾亮不是单纯的泄愤,一个陈止,在他看来,那是反手可压,根本无须太过操心,这些话更多的是为了拉拢众人。
魏欧等人也很清楚这点,庾亮一上楼,魏欧就笑道:“这下是结交贵人了。”
陶涯却有些担忧:“可如此一来,等于是得罪了陈止。”
魏欧却不甚在意的道:“庾亮、陈止,结交一个就得得罪一个,以庾御史的地位、名望,难道要为了陈止得罪他?”
陶涯和庞乡对视一眼,叹息摇头。
另一边,庾亮来到二楼,但赵兴人不在楼中,只见到关先。
作为开国勋贵的后裔,关先在京城很有名气了,庾亮和他交情不错,论起远近,比之陶涯等人要亲近得多,这一见面,庾亮也不客套,将打算说了出来。
“你要针对陈止?”关先眉头一皱,冷着张脸问道。
“针对陈止?”庾亮笑着摇头,“他也配我针对?我要应付的是张若,陈止不过一棋子尔,我用陈止来告诉张若,让张若知道,这次查案并非是他说了算!这次事情,他横插一脚,夺了我的正官之位,扰了布局,总要有个说法。”
说着说着,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了,警告张若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替你出气,陈止的事我都知道了,仗着篇文章和些许人脉,想谋五品之位,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冒犯过文简,以你我的交情,我不替你出头,还有谁能出头?你说是不是?”
庾亮抵达彭城前,就通过种种渠道,探知城中局面,知道陈止的异军突起,损害了关先、陶涯的利益,而陈止本人隐隐又是彭城士族的代表。
加上陈止那篇文章,让庾家有些难堪,庾亮才会选陈止为突破口,想用他作为支点,撬动局面。
关先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摇头道:“我的事,由自己解决,旁人无须插手。”
庾亮脸色一变,正要说话。
关先当先说道:“陈止此人深藏不露,谁都不知道他还藏着什么本事,我奉劝你不要找他的麻烦,再说,此人救了诸葛,功劳不容抹杀,你打压他,不怕诸葛事后追究?”
庾亮闻言一愣,笑道:“关兄误会了,我没想过得罪诸葛家,也不会真将陈止如何,只要他知道进退,如果此人能为我所用,我一样能给他富贵,不会亏待他。”
关先冷哼一声:“诸葛与他也是平等论交,你想招揽陈止为手下?我劝你,这个念头也放了吧。”
庾亮连碰钉子,心中不快,但也知道关先的性子,并不纠缠于此,就拱拱手道:“今天来得匆忙,还有事没处理完,改日在与关兄一聚。”他竟直接就告辞了。
关先也不挽留,任其离开,等人走了,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不打算过问此事了。
另一边,庾亮走下楼来,迎面就是陶涯等人,他和众人又说几句,就推说公务在身,约了酒宴之日,然后走出卧冰楼,登上牛车。
牛车前行,车上的庾亮沉思起来。
“先是陶涯、庞乡劝我,让我不要针对陈止,他们两人出身不凡,一个有陶公教诲,一个是名门后裔,都对陈止心有顾忌,这也就罢了,连关先这样的人,竟也劝我不要对陈止动手,这就值得深思了。”
想着想着,庾亮的眉头渐渐皱起。
“关先倨傲,连诸葛言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很少服人,但他刚才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其实对陈止心存顾忌了,能让关先顾忌的人,确实不能等闲待之,难怪陈止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甚至用教训的口气跟我说话!”
勐然间,他想到郡守衙门的后堂中,陈止说的一番话,眼睛眯了起来。
“这样的小地方,居然能出如此人物,文章写得不错,书法也比我好那么一点,甚至身有武艺,更立下大功,难怪心思会膨胀起来,或许是被种种冲昏了头脑,那陈止觉得我的年龄和他差不多,就觉得能与我平齐,有意思,有意思!”
想到这里,庾亮的脑海中闪过记忆片段,都是他过去遇到过的对手、事情。
“我经过什么,陈止根本就想不到,他不过困于一地的世家子弟,有些成就,就以为能傲视同辈了?这就是被眼界所限,可悲,井底之蛙尔!若不是出身不如诸葛言,我的成就、名声早就超过诸葛言了,也好,既然陈止要做出头鸟,那就让他知道差距,等折服了他,收为己用,也好对付我真正的敌人,张若!”
想到这,他越发释然,心胸都开阔几分。
几天之后,朝廷特使到来的风波渐渐平息,无论官府之人,还是民间百姓,都逐渐习惯。
特使初闻之时,人心惶惶,城中上下都以为要闹出偌大风波,毕竟之前王弥潜藏,全城搜捕,就搞得鸡飞狗跳,让不少人心有余悸,那还是郡府出面,现在朝廷派人,按不少人的想法,更是要掘地三尺了。
没想到,除了第一天的突然到来,搞得各方措手不及,接下来几天,竟都是风平浪静,也不见特使团的人有太大动静。
慢慢的,街头巷尾偶尔出现询问之人,于是传闻再起,传出了特使查案的消息。
有心人了解之后,意外的发现,虽然是特使行动,但居然不是张若主导,而是庾亮带人在城中问查,他没有审问人犯,而是根据官府搜集的信息,去王弥等人藏身的地方探查。
“庾亮要先找到王弥的同党?他怎么就能确定,王弥还有同党藏在城中?”
陈止府宅之中,陈止正更衣,准备去往周府,听到了陈觉的回报,就就详细的问了起来。
陈觉回话道:“城中也有传言,说是过去洛阳的一个大案,也是反贼行刺贵胄,抓了几个人,偏偏审问不出什么,当时这个庾亮还未出仕,在洛阳游学,带着一帮子人游荡,不知道怎么的,就搜了个潜藏的刺客同伙,一番审问后,得到了主谋。”
“还有这样的事?”陈止一听也来了兴趣,就详细询问了几句。
不得不说,陈觉不愧是专业家仆,专业素养非常过硬,早就摸清了陈止的喜好,知道要把消息打听到什么程度,不至于陈止问起来的时候,无从答起。
听完之后,陈止不由道:“那个行刺的幕后主使,乃是是遇刺贵胄的政敌,这幕后人派出去的都是死士,所以无惧审问,倒是躲藏起来的心志不坚,于是容易被审问出来。”
然后他又叹息道:“从这个方面来看,庾亮是有本事的。”
陈觉却道:“还不是他运气好。”
陈止摇头道:“只有时刻有准备的人,才能将运气转变成利益,不过这个传闻,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彭城,应该是庾亮派人在造势,塑造形象。”
陈觉又说道:“听说,庾亮就是靠着这个事,在京城当了个官,又接连破获了两个大案,才坐上御史的位置,朝廷这次派他过来,想必是看重他查案的本事,这样的人,还是别招惹的好。”他又委婉的劝诫起来。
陈止一听就笑,说道:“世事无常,哪有一成不变的做法,在王弥的这个事上,抓住同党审问,未必就比牢中几人知道得多,庾亮这是打错算盘了。”他可是清楚的很,来袭的人,其实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王弥和他的手下,另一部分,很有可能事关异族。
知道背后根源的,正是嘴严的异族,庾亮搜查全城,就算能抓到人,也只是知道得不多的贼人,触及不到核心。
了解了大概的情况后,陈止也更衣完毕,就带着书童陈物,坐上牛车,前往周家。
沿途还碰上不少熟人,众人先是给他行礼,等陈止走过去了,又在后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一幕落在陈物眼中,让他有些担心,就靠近几步道:“少爷,您跟御史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了,都说您是心气太高了。”
陈止听他的语气和陈觉大为不同,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心气高么?”
陈物摇了摇头道:“我不这么想,少爷做事,肯定有您的道理,如果不是那什么御史逼迫太甚,您肯定不会恶语相向,这点我是最了解!”
陈物跟随陈止也有阵子了,期间几件大事,陈止都带上了他,这书童经许多,摸清了陈止的性子,但凡笑脸相迎的,不管什么身份地位,陈止都以礼相待,可若是那种不怀好意的,陈止也不问高低,不会给对方面子。
陈止笑道:“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竟是你。”
说着说着,主仆二人来到了城外周庄。
周庄和陈庄相似,也聚居着一个大宗族,和陈家不同的是,周家祖上没出过多少官员,虽也有当官的,但一来当官的时间不长,二来后继无人,没能迈过那个槛,始终算不上士族。
还未进村,陈止就看到了有人分列路旁,为首的正是周添。
前几天消息传来,周添就坐不住了,今天早早就做好准备,带领族人迎接陈止。
等陈止下了车,周添赶紧上来招唿:“贤侄,你身上还有伤势,本该是我去拜访你才对,居然让你亲自来我这边,真是太客气了。”
“周叔是长辈,来见你是应该的。”
陈止一句话说出,周添立刻如沐春风,尤其是看到几个族人眼睛里的羡慕之色,更觉得腰杆都直了许多。
这时一阵风吹来,周添说着外面天寒,赶紧带陈止入庄进屋。
接待陈止的是周氏堂屋,作陪的是周家老小的领军人物,他们的言行举止中,对陈止恭敬得很,哪怕是族中长者也不例外。
这些长者,如果能得职位,论地位不在许志之下,现在却只能毕恭毕敬,这就是民望的力量,看不见,又真切存在,因当世之人追求。
等寒暄几句后,终于进入正题。
陈止就道:“周叔,你说的那个事,我想了想,觉得直接求人有些不妥,难免给人留下口实。”
周添一听,心就凉了,以为陈止反悔了,但他无法,苦笑着想要认了,没想到陈止却继续道:“不如,我帮你将那祸根除了,你看如何?”
“把祸根除了?什么祸根?”周添一脸迷茫。
陈止笑道:“你不说是,有人用办案不力为借口,要撤了你的职么?那把案子都结了,不就好了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眼破案【第三更,还债5】
陈止的这个提议,让周添好大一会才明白过来。
“贤侄,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挤压的案子,一一破了?证明能力?”周添小心的问了一句,跟着就摇头道,“恐怕不行,你是不知道啊,那些案子是有多繁琐,很多连理都很难理清。”
乡中游徼的职位,主要负责巡查,其实没有断案之责,不过随着世家壮大,乡间官僚机构随之收缩,为了服务大族,小官吏的职能也就复杂起来,以便于为世家奔走。
游徼这个位置,和乡间百姓接触的最多,出于节省人力的考虑,渐渐有了临机决断之权,可以接触部分告诉,只有无法当场判断的案子,才会上报过去,等待日后审查,这样就有了积案。
陈止知道周添的担忧,就道:“有人以此为借口,想撤掉周叔的职位,那将案子都破了,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事后就算有人想再做文章,也是无从做起。”
周添苦笑起来:“话虽如此,但关键在于,不光当前的案子,还有许多积年老案被他们拿出来指责,这些案子可就多了,没有三百也有二百,根本破无可破,为之奈何?”
陈止却是眼中一亮,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道:“先去一观再说。”
周添见劝不动,就不再坚持,他毕竟有求于人,既然陈止想出了这么个主意,不好直接否决,就想着先带陈止去看看情况,了解一下其中的困难,若能知难而退,再劝起来也就方便了,顺便还能再求一波人情。
商定之后,两人也不在周家待着了,干脆直接前往卷宗存放之处。
小书童陈物也跟着过去了,不过走着走着,他却疑惑起来。
“那什么御史庾亮就是在查案,少爷跟他交恶,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少爷也不会束手就擒,难道是想在查案上将那人压下去?这才找上这周添?可那个庾亮查的是大案要案,事关朝廷和勋贵的,少爷找的周添只是游徼,涉及的案子不过乡里纠纷,连白家的那个案子都比不上,怎么和庾亮相比?”
陈物跟陈止这么长时间,很多时候,一样看不出陈止的目的,但他知道,陈止做事不会无的放矢。
“也罢,说不定最后就有什么意外变化呢。”
想着想着,他索性放下心思,安心跟随起来。
游徼存案的地方,其实还在县衙,由蔷夫经手。
蔷夫负责一个乡的诉讼和征税,是个影响力很大的位置,周添这个乡的蔷夫,在岁旦之前刚刚换了一位,名为胡庸,人如其名,为人中庸,入职以来,本着不得罪人的信条,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陈止和周添过去,这位蔷夫也没用什么闲杂人等的说法阻挡陈止,毕竟胡庸也知道陈止的名声,反而给与配合。
一路绿灯之下,陈止很快就来到了卷藏馆。
此馆分几间,最里面能看到有人把守,那是县衙爰书存放之处。
爰书涉及众多,有随堂供词、罪言的笔录,有庭审的过程记录,连侦查笔迹也包括在内,是真正的案件档案,重要卷宗。
白青上公堂的时候,那位刀笔吏罗迁,就是负责记录爰书的,整个案子的过程,都记录在里面,对地方衙门来说很,爰书意义重大,所以有皂隶看守,按时换岗。
陈止的目标不是这一间,而是靠外的一间。
这间卷藏馆很大,摆放着一排排书架,只是书架上的爰书和卷宗散乱,多数是随意摆放上去的,鲜有人整理。
“这就是几个乡里卷宗、爰书的存放之处,若要复审讼文,要先在这里挑好卷宗,写好上呈,那边有桌椅,可以坐着看。”周添简单介绍了一下,“已经封档解决的在最里面,这外面几个书架上的,就是当时难以定夺的,想要提复,须得给出一个章程,经狱使等上官同意,才能将卷宗请出,继续处理。”
这过程,和我前世在军中和小沛施行的规章类似。
陈止心中默言,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抽出一两本查看,眉头渐渐皱起,发现了问题。
由于陈止前世的参与,导致这个时代的案件审理过程较为完善,但受限于人员构成和专业划分不够,诞生了新的矛盾和问题,就是过程变得繁琐,导致下面的人懒得办理,稍微有点复杂的案件,都直接走流程存档。
“怎么样?这里的卷宗,虽不比县衙刀笔官的记录,可也将过程和细节都记录下来了,没有多少遗漏,贤侄啊……”周添还在说着,想借着卷宗、爰书的复杂,劝陈止放弃想法,重新回到走后门的道路上来。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陈止就蹦出一句:“这个供述人有问题,这场凶杀案,此人有不小的嫌疑。”
“……所以还是不要在这上面浪费精……嗯?你说什么?”周添骤然停下,然一脸疑惑的看着陈止,又问了一句,“贤侄,你说什么供述人?嫌疑?”
“就是这本爰书上记录的口供,”陈止指了指手上的卷宗,“按照这个供述人的说法,是肯定找不到真凶的。”
陈止手上的这本爰书,记录的是个乡间农夫丧命的案子,不涉及世家大族,又没有太多线索,因此没被县衙卷藏馆收录,而是放在这里。
爰书记录的,主要农夫的几个亲人,其中有一人格外重要,乃是死者的堂兄,就是他发现了农夫的尸体。
同时,这上面还清楚的记录着,尸体的脖子上有被勒过的痕迹,死因也源自于此,还有案发现场的一些描述。
周添在惊愕过后,凑过来看了一遍,依旧是满头雾水,就问:“里面有什么问题么?我没觉得话中有何不妥啊。”
“这个发现尸体的人,他的叙述有问题,”陈止眯起眼睛,解释起来,“按照他的说法,他的堂弟三天前得了风寒,浑身无力,卧病在家,最后被人勒死,无人看到凶手,他还说,现场有挣扎搏斗的痕迹,这就是问题所在。”
“没毛病,”周添顿时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以为是陈止不懂里面的逻辑,有心要给他科普一下,“人若被勒住了脖子,就会拼命挣扎,肯定会在现场留下痕迹的。”
“那是正常情况,”陈止摇摇头,指着爰书上的一句话,“按爰书所写,死者不光受到病痛折磨,身子还比较瘦弱,这样的人被勒住了脖颈后,根本没多少力气反抗,而且从书上的描述来看,对方还用了绳子一类的工具,能完美圈住脖颈,不留缝隙,脖颈的经脉一被压住,就阻碍了元气流动,会令人神情恍惚,很快就会昏迷,更不要说挣扎了,所以这个挣扎痕迹,就非常可疑……”
陈止说起来,又是经脉,又是元气的,听着有些玄乎,其实不过是用这个时代理解的语言描述罢了。
实际上,他很清楚,勒颈杀人的原理,不是堵塞气道把人憋死,而是通过压迫颈部的动脉来夺命,颈动脉是负责给大脑输血的,近九成的血液经过这里,颈动脉一被压缩,脑部供血供氧不足,就会丧失意识,进而死亡。
如果真像卷宗所言,凶手是以绳索勒脖,几乎没有间隙和死角,如果被勒人的体格强健,还可以挣扎,会留下挣扎的痕迹,可死者卧床,身体孱弱,又有病症缠身,一旦被勒住,很快就会丧失意识,哪里还能挣扎?
这个看似简单的描述中,已经留下了漏洞。
“这个死者的堂兄说出来的话,是有问题的。”
周添也意识到不对了,赶紧让人写了个章程,送了上去。
上面一听说有陈止搀和,也不敢怠慢,以颇高的效率完成审批,当天下午就将那堂兄抓来了。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那位堂兄早就继承了堂弟的家产,生活水平有了明显的改善,可心里越发不安,突见皂隶临门,被带回衙门一恐吓,很快就招供了。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为了点家财,就谋害亲人性命!”
等一切水落石出,周添就是一阵感慨,跟着就是惊讶于陈止只是看了一眼,就抓住了关键,这心里不由重新评估起来,难不成自己这职业水平,还不如这位?
想着想着,还想跟陈止探究一二这背后的意义,没想到后者兴致缺缺
他们却不知道,后世新社会派推理的作品都是这个道道,每当犯人认罪,就得来一段真情吐露,早让陈止对这一套免疫了。
“多亏了陈公子啊,我等当为公子表功!”
“公子明察秋毫,这案子放了这么久,公子一来就给解决了。”
“不错,帮了大忙了。”
连狱史、狱门亭长等,也惊讶于陈止的效率,一一过来致谢,只是他们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可这脸上多少还有狐疑,因为按照下面的禀报,这位只是看了一眼卷宗,说了两句,让人把人拿来,就直接破案了,未免太过玄乎了。
一眼破案,有这么厉害?
八成是夸张了,但能耐肯定是有的。
他们都知道陈止的名声,人家连王弥都能说死,心血来潮过来破个案也不算什么,再加上还有他与庾亮的传闻,也涉及案情。
想着想着,几人顿时觉得,这或许是个麻烦,赶紧这位伺候高兴了,送走再说。
那狱门亭长心里还有些埋怨周添,你说你周添,为了个人利益,把这么个人引来,太没大局观了,只是陈止当面,不好训斥,只是那眼神却让周添略感不安。
而陈止则很清楚,这案子真想破,这些人费点功夫也能破,但因奖惩失效,没有动力,加上油水不多,自是束之高阁。
“无论大族、小族,还是民家,都是一样的,财帛动人心,亲人为此反目,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就算再过千年也不会变化,周叔,当务之急是继续办案……”说着,陈止的目光扫过整个卷藏馆,在一个个卷宗上划过。
“单靠这些普通案子,破个一个两个,根本无法达到我得目的,得搞个大新闻,就得下点力气,两三个案子根本不够。”
这样想着,他就让人将十几本爰书拿了出来,要一一过目。
却让周添、狱史、狱门亭长面面相觑。
您这都破案了,还不过瘾?
很快,陈止观书破案的消息传到了庾亮耳中,顿时让这位侍御史轻蔑一笑。
此时的庾亮,正在卧冰楼与众人品茶。
魏欧等人听了消息,同样一脸愕然,跟着就是失笑。
“敢情他陈止,是真想在审案上跟御史一较高低?可……可也不能选乡间纠纷啊,这格调太低,完全没有可比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次破个够!
“可笑!”
庾亮开口突出两个字,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其他人仿佛得到了信号,纷纷开腔。
“陈止是怎么想的?拿乡间小事纠纷,跟御史办案比?”
“不一定是对比,说不定只是兴趣呢,毕竟格调完全不同,拿在一起比,有侮辱御史的感觉,御史勿怪,勿怪,我无恶意,哈哈。”
“张兄不必如此,以御史的胸襟怎会跟你计较呢?”
……
魏欧等人,连同庾亮的几个佐官纷纷笑了起来,空气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息,每个人的心情都舒畅许多,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陈止和庾亮的口角,彭城上下大多都知晓了,都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哪怕这几天城中趋于平静,还是有不少人关注着陈止和庾亮的动静。
庾亮走街串巷的查案,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就等着陈止的反应,没想到却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魏欧看了庾亮一眼,揣摩了一下,笑道:“别乱说了,说不定陈止就是心血来潮,想体验这巡查诉讼之感呢,别没事就往御史身上扯,御史是给朝廷办案的,那是什么身份?”
他轻轻摇头,露出郑重之色:“莫说他陈止找了乡间之事,就算是县衙、郡府,乃至这州中之案,就能相比了?妄想!”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点头。
连对陈止看法不同的陶涯、庞乡都是神色微变,搞不懂陈止的目的,乡间之案对比承朝廷之令而来的庾亮,根本就是萤火之比皓月,毫无可比性可言!
庾亮笑笑说着:“好了,今日是来与诸位品茗的,陈止的事就不用说了,和咱们没多大关系,他爱做什么做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就知道,魏欧的话说进了庾亮心里。
魏欧于是笑道:“庾兄,陈止的事在座的都知道,无须避讳,他不自量力,只能是自取其辱,听听这人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弄清了个农夫死因,理清了一场纠纷,怎么比得上您呢?您经办的案子,可是事关诸葛先生和大贼王弥,诸葛先生的家世自然不必多说了,王弥此贼扰乱青徐多年,朝廷几次围剿未能灭之……”
魏欧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个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诸葛言是被陈止所救,王弥也是因陈止而亡,你说陈止不自量力,那你算什么?”
这话来的突然,众人本来笑呵呵的互相吹捧,其乐融融,要得就是一个氛围,结果这个话一插进来,顿时让他们的笑容僵在脸上,气氛尴尬起来。
众人不用看,只听声音就知道,这说话的人是谁。
“关兄,你总算出来了,”庾亮的脸色也略显不自然,但还是挂起笑容,朝说话那人招唿,“我让人去上面请你,你的那个仆从说你在看书,不许打扰。”
那人赫然就是关先,这位魁梧的汉子缓缓从楼上走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不必了,某家还有事要做,你们自饮。”关先不理邀请,收回目光,离开了卧冰楼,让众人很是尴尬,好好的气氛被破坏殆尽。
有了关先的那句话,包括魏欧在内,都不好再言,毕竟关先说的不错,谈及诸葛言和王弥怎么都绕不过陈止,只是魏欧等人记着庾亮的承诺,说是要把说死王弥的功劳,分润给众人,因此才会这般奉承,无视陈止,现在皇帝的新衣被扯下来,他们也是面上无光。
“诸位,”见众人的神色,庾亮开口了,“不用担心,陈止做得再多,决定这些的,还是我等特使。从我来到彭城的那一刻起,事情就跟他陈止无关了,功劳有多少、怎么定,都是我说的算,莫说他陈止又弄出了什么花招,就算是他找到刺史那也没用,破几个小案,又能有什么用?”
他的语气逐渐坚定起来,充满了底气:“不说陈止影响不到我等特使查案,就说查案、审案这件事,他也不行,这事只有我说的才算!”
众人心头的一点阴霾随之消散,整个厅堂中再次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看着众人的样子,庾亮含笑颌首,心底却对陈止的举动很是看不上。
“他真的以为,找几个乡间之事就能跟我比了?想和我比审案之能?”
这时,一名属下匆匆赶来,来到庾亮的耳边低语两句,这位御史的眼睛顿时亮了。
………………
“特使团若能查到王弥背后的异族,无疑对朝廷有警示作用,可那庾亮说是有查案之能,但如果心思不在这个上面,难保不会借此生事,到时他的目的达成了,异族的威胁反倒要被埋没了,为防意外,我须尽快积累到足够的资本,也好插手其中,做个约束。”
这样想着,陈止看了一眼面前摊开的卷宗。
在卷宗的边上,还摞着几本。
“如果是简单的破案,根本就别想有什么影响力,毕竟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乡间琐事,算不得本事,所以得下个勐药。”
陈止就坐在卷藏馆的椅子上,桌前摆着的就是卷宗,桌边还站着几人,包括周添在内,都在一脸惊讶的看着陈止。
周添身边,有人拿着纸笔,一副随时准备记录的样子。
事实也是如此,就听陈止忽的指着面前卷宗,说道:“这个案子,关键在这个李阿四身上,此人说火灾时,他花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才从浓烟中冲出,但事后检视,其人没有任何损伤,这已经不是归结于运气可以解释的了。”
顿时,周添也好,执笔记录的人也罢,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按卷宗所载,其屋彻底焚毁,一个人在其中滞留了一刻钟,皮肤毛发没有受损也罢了,在那种浓烟的环境中,连眼睛也不见异样,这还罢了,关键是上面特地写出,说他虽受惊吓,但语句清晰,还提到了几个细节,都可以证明此人的肺脉无恙,这就有些奇怪了,最好能让他过来,我亲自询问一下细节。”
陈止声音落下,周添身旁的一人就道:“让人将此人找来,询问清楚!”话中充满了官气,有着一丝威严。
此人就是负责邢狱的狱史,掌县中律令,有便宜审问之权。
随着话音落下,就有名皂隶拱手领命,急切而去。
紧接着,陈止又翻到下一页,说着:“至于这个案子,偷窃物品的人,应是从屋顶进去,运用了些手段,所以没有留下痕迹;还有这个案子,那行凶之人理应没有跳崖自尽,按卷宗描述,该是他利用大雪掩盖了足迹,而且很有可能,凶手本是两人,其中一人落崖……”
这些个话一说,狱史连连擦汗,用略带哀求的口气说着:“陈……陈君子啊,今天要不就先到这里吧,咱们衙门里最后一名皂隶,刚才就派出去了,现在再找人,也找不到了。”
原来,刚才领命离开的那个皂隶,就是这位狱史能动用的最后一名差役了。
狱门亭长也擦着汗道:“不到半天的时间,前前后后已将三十多人带回了,里面还有重新确定了罪行的,这都要收押,咱们的牢狱本就因几个反贼,非常紧张,关押作奸犯科之人的地方不多,现在一下子增添这么多,恐怕……”
话不说透,但两人都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陈止,意思非常明显,今天就到这吧,咱们真的是怕了。
不说这两位,就连执笔记录的那人也是满头大汗,笔锋转动,将陈止说的话记录下来。
除此之外,这卷藏馆中还有几人穿行,忙着整理卷宗、爰书,都是手忙脚乱的样子。
听得几人之言,陈止抬头一看,见了这般景象,想了想,点头同意下来。
顿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回想之前种种,顿时感慨万千,他们实在没想到,本以为是周添带着援军过来说清,谁曾想是来了一尊大神。
周添位置不稳的事,这衙门上下知道的人少,而周添和陈家的关系,有些人也心知肚明。
本以为陈止这般名士过来,不过就是说说话,给周添行个方便,大不了心血来潮的看上几眼,过过破案的瘾,却没想到,这位一来,拿着卷宗一看,随口一说,就把个老案给解决了。
这样也就罢了,最多是桩奇闻,但陈止却不甘休,那卷宗一翻,又看到一个案子,三言两句间点出重点,跟着又破了案。
连破两案,也证明了其人有断案之能,旁人难免惊异,结果就见陈止拿着卷宗,边走边说,不到一个时辰,十几桩积年老案,全部被他分析的清楚了,稍微理一理逻辑,再找来涉案人等这么一查,马上就出来结果了。
这下子,连狱史都是心中一凛,意识到陈止此来,怕是来者不善。
“总不能是专门来破案的吧?”狱史心生猜测,联想到最近的城中传闻,说陈止与那御史庾亮有过口角,但想到两边的位格差距,又觉得今天的事应该和那并不相干。
可几个时辰下来,看着陈止拿过卷宗,将种种疑难迎刃而解,便是见惯了案件的狱史,也不由感慨起来。
“原来还能这么破案!”
心里,却越发不安了。
您这是要一次破个够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牢里快装不下了
真正让狱史头疼陈止,但同样震惊于这位陈家少爷的能耐和效率。
好像什么案子到了他的手上,都不是个问题,无论是失踪、凶杀,还是盗窃、纠纷陈止都能从细节中找到线索,涉猎诸多领域和知识,乃至一些特殊行业,连各种环境的特性,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等狱史二人请陈止停下,着人一数,共计完成了五十七个陈年旧案,有三十九名涉案之人被官府传声问询。
这样的结果,让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都在暗暗嘀咕,这陈止到底是从哪学的这一套本事,过去可没听说过啊。
他们却不知道,陈止前世,最初举步艰难,但凡能增加资本的事都不会放过,其中就包括了靠着签筒,累积刑侦经验,闯出了一点名声。
在前世那样的环境中,他一个没有根基、没有来,更没家世的孤身之人,乃是寒门中的寒门,以那种身份,根本没任何号召力可言,在残酷现实的打击下,让他迅速认清了现实。
再怎么穿越,个人所面对的社会,依旧还是个复杂的难以想象的聚合体,陈止想要在里面生存,就要将自身的资源发挥到极致。
探案这个手段,直到他加入刘备集团,都有用处。
在最初之时,他就获得了一次机会,效仿那凤雏庞统,以惊人的效率、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县之中的所有案件,尽数扫平,一鸣惊人,扭转了很多心中不服将领的想法。
“比起乱世积案,如今这彭城的案子,真算不上复杂。”
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陈止看了一眼心惊肉跳的狱史等人,说了几句客气话,跟着就带着书童,告别了众人,跟周添一同离开了卷藏馆。
三人这一走,周添也好,书童陈物也罢,都沉默不言,看向陈止的目光中,充斥着敬畏。
他们不能不敬畏,这哪是人啊,分明就是个人形破案机。
“莫非……”陈物的心里一动,“莫非少爷打算把那一屋子的卷宗积案,全部提复?这可能么?该需要多少精力,多大的能耐,这……”
想到这里,书童的身子情不自禁一抖,想着陈止过往的战绩,以及他今天的表现,陈物心头惊疑不定。
“如果是一个两个的乡间小事,就算是被少爷解决了,也不见得能显出什么能耐,更无法和那个什么御史相比,但如果是把卷藏馆中的积压陈案都解决了,那这个事情一传出去……”一念至此,后面的事,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以一个书童的眼界来判断,实在不能确定,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相比之下,周添想的就简单很多了,这位游徼同样惊讶,除此之外,还有欣喜。
经过今天的这个事,他周添在衙门里的地位,那是稳固了很多,原因也很简单,再有人拿办案不力为借口发难,那周添就可以提及陈止,提到陈止这次疯狂破案的举动。
服不服?不服我叫陈家公子来!
甭管能不能叫来,这个气势得竖起来,这样才能狐假虎威。
尤其是想到离开的时候,对自己不满的狱门亭长,那目光里已经带了一丝请求之意,无疑是希望他周添劝劝陈止,能稍微收敛一点,最好明天别来了。
“我和陈二爷那是什么交情?再说了,这位七少爷未发迹的时候,我就帮过他的忙,所以人家才屈尊降贵过来,为的就是给我周添撑腰,你刚才还恼怒我,如今知道要命了,就想来求我了?晚了!”
想要夺他位置的人,和这位狱门亭长也有关系,想着想着,新仇旧恨就都浮上心头。
周添到底在官场混了这么长时间,虽是底层官职,可道理是相通的,知道陈止表现出了这种能耐,自己又有这么一层关系,就算是上司、上官,一样要顾忌许多,不敢随意拿捏自己了,自是有恃无恐。
当然,周添也隐隐猜出了陈止的打算,但因为在他看来太过惊悚了,他根本不敢深入去想,只求保住自己的职位即可。
另一边,好不容易将陈止送走,那狱史、狱门亭长,连同诸多皂隶、笔吏都松了一口气,跟着又相视苦笑起来。
牢房里关了那么多人,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更可虑的,是这些人基本都被证明了有罪,还不能放着不管,今晚估计是个不眠之夜了,要为这么多人先来个粗审,再列出章程递交上去,这可是要牵扯到那位县令老爷的。
良久,狱门亭长道:“怎么办?连夜先粗审一遍,然后列好章程,递交给县令?”
狱史却摇头道:“杨县令这几日都在配合庾御史,安排人手排查县城初入之地,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这时候告诉他这个事,不是给他添乱么?”
狱门亭长脸露苦笑,说着:“那就不粗审了?可这么多人关在里面,也不是个事啊。”
狱史想了想,说着:“干脆啊,先压着消息,今晚连夜粗审,弄好了再说,等县令有了空闲,就递交过去,说实话,陈止咱们也惹不起,那是连诸葛家、王家都看重的人物。”
狱门亭长却道:“你光这么说了,万一陈家公子明天又来了,再来这么一气,那又该怎么办?牢里还能装得下几人?”
狱史闻言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道:“应该不至于吧,今日这么一弄,还不满足?而且,他一口气看了那么多卷宗,必然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听说陈家公子救诸葛先生的时候,还受了伤,目前正在养伤,那更要耗费精力了,明天不至于再来,刚才走的时候,大概是场面话。”
狱门亭长则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他再来了,又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狱史无法回答。
狱门亭长也不追问了,只是叹息道:“你说这是不是神仙打架,我等遭殃,那陈家公子估计就是因为御史的事,才找上门来的。”
狱史也点头附和:“不错,不过陈公子的能耐也是惊人,最初只是书法闻名,后来文章惊人,跟着连武艺都有了,现在一口气破了这么多的案子,当真是个怪才啊!”
“怪才不怪才我不知道,只希望他明天能放过你我,可别再来了,”狱门亭长还是苦笑,“你说那赵基干嘛招惹周添,不是早有传言,说周添和陈家关系好了么,这下好了,招来一位,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这也是周添的运势。”狱史摇了摇头,“对了,得再调几个人手来才行,不然今晚可未必能忙得完。”
两人议论着,很快就忙碌起来。
而陈止回去之后,告别了周添,一到家中,就让人备好了药膳、药浴,这都是他前阵子吩咐好的。
等一番沐浴下来,整个身体的筋骨皮膜吸收了药力,越发紧凑、强健,整个人顿时神采奕奕,精气神饱满。
“这个劲头,足以一天一夜不睡,用来处理案子,再适合不过了。”
不知道狱史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话,会作何感想。
第二天一早,陈止刚吃过饭,陈觉就来汇报情况。
“几位老爷让人过来通报,说那个庾御史,昨夜抓到了三个藏匿城中的贼人,但能过抓着这几人,还是靠了少爷最早抓的两个探子透露情报。”
“还真让他抓到人了。”陈止倒不觉得多么意外,王弥一死,残留在城中的贼人,就是群龙无首的局面,被人抓住也不奇怪。
至于陈觉口中的两个探子,正是被**阵符抓住的那两个男子。
“听说庾亮起先在卧冰楼品茶,是得了消息采取,却一副全靠自己的模样,丝毫也不提少爷您的功劳!”陈觉脸上满是不忿,“这庾亮带人在城中逛了好几天,根本没有收获,后来想到了那两个探子,才能成功,现在功劳全成他的了。”
“不要恼怒,”陈止反而笑了起来,“庾亮这是做了好事,你想,王弥因我而死,这些人滞留在城中,有什么目的?说不定就想对我不利,现在庾亮主动跳出来,帮我解决隐患,还可以吸引贼人的注意力,这是好事。”
庾亮此举,无疑属于拉仇恨的举动,加上陈止早就知道,能被抓住的贼人,知道的都不多,看起来在案子上有了进展,实际上还是白费力气。
想着想着,他看了陈觉一眼,越发觉得此人用起来得心应手,不由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这府里的事,你多看看。”
陈觉赶紧说:“都是小的该做的,哪能算得上辛苦。”这心里却是一喜,知道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终让陈止认可自己,那这番辛苦就是有意义的。
只是,在他这心里,依旧还是担心着,那庾亮闹出了好大动静,和庾亮一比,自家少爷的收获,又在哪里?
这些话没有说出来,因为吩咐过后,陈止就又带着书童出门,目的地还是卷藏馆。
另一边,大梦眠醒的庾亮缓缓从踏上起身。
见庾亮起身,就有一小厮出面,来到跟前道:“彭城郡守、县令,刚才就来了,等着少爷呢。”
“这是知道我抓着人了。”庾亮微微一笑,由侍女伺候着更衣,“让他们稍待,让膳房准备早饭,对了,有陈止的消息么?”
小厮摇摇头道:“尚未传来。”
“也对,那乡间琐事能有多大的消息传来。”庾亮不由失笑,“我是有些着想了,这是心境不够的表现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眼界不同,做法不同
庾亮所住的是座府邸,乃是他一位好友在彭城的产业,为两进两出的院子,地方不大,但布置考究,徐辉等人就坐在正堂中等候。
他们不得不来。
比起诸葛言遇袭,其他政务都可以先放放,凡与这件事有关的,都会引起上下官员的重视,就算不以为然的,表面上也得表现出重视,这是个态度问题。
还有什么比一听说案件有进展,就亲自过来询问,更能表现重视的?
所以他们一边等,还在一边讨论。
“庾亮昨天不是去卧冰楼谈玄去了么,怎么还能抓到人?”徐辉抚须询问,他一早接到了消息,就匆匆赶来,没来得及了解过程。
县令杨永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回禀上官,是他的手下,把人抓住了之后,直接通知了庾御史。”
“原来是这样,真是好帮手,庾亮一边谈玄论道,一边把几个漏网之鱼给抓住了,还真是不简单啊。”徐辉抚须赞道。
杨永也点头道:“可不是么,相比之下,那位正使却不见动静,不知道这两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隐隐点出了一个众人心里的猜测。
“诸位,久等了。”
正在交谈,庾亮的声音从旁传来,他已经洗漱完毕,一身光鲜,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
“诸位的来意,我已心知,不妨边吃边说,我家这厨子,是从京城带来的,手艺堪称一绝,连圣上吃过都夸赞过他。”
徐辉、杨永等人本还想说已经吃过了,但一听这话,顿时就把话憋回肚子里了,人皇上都吃过的手艺,你怎么推辞?
随后,仆从如流水般走过,将几个小桌摆在众人跟前,精致的早餐被依次端了上来,看着清新,香气却不浓。
庾亮笑着一挥手,道:“诸位,请用餐。”
徐辉等人点点头,拿起筷子,心里不由叹息起来,这庾亮果是名士范儿,就是这一手,便将他们都给镇住了,主动尽失。
“昨夜侥幸,抓得了几名漏网之鱼。”
等吃了几口,众人夸赞厨人手艺,难以进入话题,还是庾亮提起昨晚的事,言语中轻描淡写,但在场的人哪个看不出来,这位御史心中得意的很。
接下来,这众人就是一通夸赞。
庾亮连连谦虚,几句之后,突然提到:“不过,这事得请诸位跟张正说声,毕竟他才是正使,总不好越俎代庖。”
一听此言,徐辉等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跟着就是为难。
这几天以来,庾亮这位从官闹出了些动静,反而看不到张若的踪迹,这彭城上下多少都看出名堂了,现在听到了庾亮这话,终于可以肯定了。
“这为御史,和那位廷尉正之间,果然存在矛盾,这是要逼我们站队?真要是汇报案情,这庾御史作为从官,该去跟正官汇报,哪轮的上我们?”
徐辉等人意识到里面的味道有些不对。
“难道这两位,真在各行其事?”
特使团抵达彭城也有段时间了,正官和从官之间的矛盾,逐步浮现出来,纵是徐辉等人不去刻意了解,但凭着官员的本能,依旧能嗅到迹象。
不过,特使团的正官和从官再有矛盾,但他们这些人只要谨守本分就够了,犯不着为两个外来户站队,如果庾亮觉得能借势而为,就让他们屈服的话,众人虽不好直接反对,但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还是可以的,到时庾亮一样难有作为。
这些的念头,多多少少浮现在众人脸上,被庾亮捕捉到了,这位侍御史的眼神微微变化。
果然,光做事,没有立威,这群人是不会畏威怀德的,须找个由头,让这群彭城人知道我的厉害才行。
这么想着,庾亮又生一念。
按着他本来打算,这次来彭城积累资,被张若横插一脚,打乱了计划,但也是一次机会,只要表现出比张若更强的能力,无疑也是次理想的镀金之旅。
所以,他在陶涯等人面前提陈止,用功劳拉拢他们,而在徐辉等人面前,又提张若,想让徐辉他们表态,可惜,现在看来是心太急,还没真做出什么事,就急切让人站队,是非常不成熟的表现。
庾亮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想高出张若一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降服这地方上的官员,有了他们的帮助,不光方便查案,还能影响张若的命令,但是要迅速降服他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我手上正好就有一张牌,这张牌用好了,一箭多雕。”
想到这,庾亮忽的话锋一转:“告知张正的事可以先放放,等我将情况了解清楚,再去和他说明也不迟。”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有些凝重的气氛随之恢复平静。
正当徐辉等人以为这次会面就要结束的时候,庾亮又倏地说道:“听说彭城名士陈止,昨日造访了卷藏馆,破了不少案子,真是了不起,说明彭城有人啊。”
场面顿时一静,众人相互看了几眼,没人轻易开口,因为这事说的没头没尾的,众人还不清楚缘由,再者,他们都听说了传闻,摸不准庾亮用意何在,因此静观其变。
倒是杨永有些意外,下意识的问道:“陈止去了卷藏馆?我怎么不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杨县令不知道?”庾亮笑了起来,“那可要好好了解一下,也好嘉奖。”
按庾亮过去的经验,自己这么一说,像县令这样职位的官员,立刻就会表示一下,说回去要过问一番,然后如何如何。
没想到杨永只是点点头,就不再多言,仿佛一切理所应当一样。
这下子却让庾亮有些疑惑了,后面很多话都说不出来,顿时就有些憋得难受,可表面上还是风轻云淡,只在不经意间露出异样。
终于,早餐到了尾声,众人都有了告辞之意,庾亮忍不住道:“杨县令,不去问问情形么?这事若是真的,那下面的人不给你禀报,未免有些不对。”
这话一说,格调就有些掉了。
杨永却理所当然的道:“既是陈家公子去了,相信下面的人不及时给我汇报,也是有所考虑的,我回去稍微问一下,就能知道了。”
这个回答让庾亮很是意外,下面的人知情不报,上官从其他渠道知道消息,在官场来说是很忌讳的一个事,要么你就保守严密,不让人知道,要么就尽快禀报,不要拖延。
可杨永的回答却是一副完全不在于的样子,更让庾亮奇怪的是,徐辉等人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勐然间,庾亮想通了缘故。
“陈止,果然还是小瞧你了!”
于是,他不再多言,任凭几人离开,然后陷入了沉思。
可想了想,庾亮又摇了摇头,失笑道:“我是多心了,大概是被关先、陶涯谈的话影响到了,有些太过于在意陈止了,他有能耐才方便我利用,但再有本事,终究困于地方,眼界和位格都不够,比如这次,想和我对比,却选了县中琐事作为突破口,根本就是胡闹,相比之下,我要打开县中局面,就直接把他这个人作为突破口了,在境界上就不同,做法就有差异。”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重新放下。
“不过,我的动作是要快一点了,尽快将案情理清,不再给张若留一点机会才行。”
另一方面,离开了庾亮住所的杨永,一回到衙门,就让人去把狱史召来询问,可那人一去,带来的消息,却让杨永颇为意外。
“陈止又来了?狱史和狱门亭长都跟在陈止身边?”这让杨永很是疑惑,“他不是去卷藏馆看卷宗么,又不涉及县衙的核心卷藏,都是乡间之事,怎么狱史和狱门亭长还要陪在边上?难道是仗着名声和家世?”
想到这些,杨永又道:“那把在卷藏馆当值的皂隶叫一个过来,我了解一下情况。”
“这……”汇报的那人面露难色,最后说道,“这卷藏馆,除了看守县衙爰书、卷宗的皂隶外,其他人都被派出去了?”
杨永更加奇怪了:“都被派出去了?怎么回事?难道碰上了什么大动静,需要这么多的人手?”
“说是去抓人的,”报信之人看样子知道的不少,“涉案的人太多,人手不够用,今早您来之前,连县中记录的刘靖等人,都一并给调过去了。”
“连刀笔吏都要调派人手过去?”这下子,杨永是坐不住了,意识到有些不对了,“他们到底抓了多少人?”
“听说已经抓了将近四十多人了,旧牢都快装不下了。”
四十多人?
杨永一下就愣住了,忍不住道:“难道是个大案子?乡中械斗么?怎么本官竟不知晓?”
此时民风彪悍,常有贼匪过境,宗族擅长械斗,因此才会催生坞堡这种建筑,一旦两村械斗,时常会出人命,涉案的人又太多,久而久之,官府就听之任之,最多走个流程,做做表面文章,根本不会抓人。
“难道陈止不懂这个规矩?”
报信的人却苦笑道:“并非乡中械斗,也不是一个案子,而是几十个陈年老案,都被陈止翻出来,把真凶一一捉拿回来了。”
杨永顿时瞪大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请问,你这边有没有……
御史和狱门亭长正一脸苦笑的看着陈止,在二人身边是近十名执笔吏,正匆忙的记录着陈止的话语。
这些记录人,只有一小部分是原来卷藏馆的书吏,其他的都是从各部门调动过来的,之前被特地提到的刘靖,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乃彭城刘氏的后代,也是出身大族,与刘纲等人同宗,其祖为县令、其父都曾为县令,但因宣武北伐,乱了家中仕运,如今和普通的布衣也没多大区别了,不过身具家学渊源,因此能在官府中谋个职位,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此人办事干脆利索,所以他一来,隐隐就成为了诸多执笔人的领头人,眼下,他刚写下几个字,就过去和陈止交涉起来,询问要点,俨然一副上下属的样子。
陈止刚才一来,就让人将十几个卷宗拿来,然后快速翻看,看了一阵子,就开始点出了里面的重点,让不少蒙尘老案重见天日,这本该是好事,可无论是狱史还是那狱门亭长,这心里都有点怕了。
昨天关押犯人之地,已经近乎人满,今天还要再来?
另外,不也显得他们这群人无能么?况且,到了这个地步,哪还有人看不出来,这位陈家少爷过来,分明就是为了搞个大动静!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真让这位搞下去,根本无法交代。”看着陈止跟刘靖交代要点,后者默默点头记录的样子,狱史心里就是一阵苦涩。
实际上,就刚才那一会的功夫,又是七八个案子水落石出,涉案之人不少,加上皂隶人手不足,狱史和狱门亭长不得不跟陈止说情,希望能先把事情记下来,等人手缓过来之后,再去抓人。
“这个理由,恐怕拖延不了多久。”狱史摇了摇头。
“你去劝?”狱门亭长反问了一句,他不敢直接去劝陈止,此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份在陈止面前无足轻重。
狱史则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说着:“还是找他吧。”
周添正站在那边,仿佛一名护卫一样,护在陈止身后。
狱门亭长点点头,缓步走了过去,将周添招来角落,才低声说着:“周添,你和陈家公子说说,缓两天行不行,你也知道,咱这情况不怎么,郡府监狱那边分出了部分牢房,可这是让县里应付接下来半年的犯人的,结果昨天一天就给关的差不多了,快腾不出地方了。”
袭击诸葛言的犯人,占用了县衙牢房,不是这里的牢房更坚固,而是郡中的牢房太大,真要是关押那些个贼人,耗费的资源太多了。
而县衙一被占用,关押在里面的犯人就都转移到一处废旧牢房里,那里虽被废弃许久,但修修补补之后,还能勉强使用,但昨天被陈止那么一搞,那地方就完全不够用了。
见狱门亭长这样跟自己说话,周添别提有多舒爽了,可他自家知自家事,陈止说是来帮自己出头的,其实有其他目的,就算去劝也不顶用,再说这狱门亭长过去没少给自己小鞋穿,现在又来求人了?
想着想着,周添就摇摇头道:“亭长明鉴,不是我不想劝,实是我劝也没用啊,陈家君子哪会听我的,你说对不对?连您都不敢上前,我去顶什么用。”
狱门亭长一听这话,咬了咬牙,还是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道理是有道理,可问题还是没解决。
正当狱史二人越发焦急之际,有一名皂隶从外面走来,到了二人跟前说了一句,顿时让这两位都露出惊讶之色,然后就点头表示明白。
狱史就小声道:“你在这边盯着,我过去。”
二人分工完毕,狱史不动声色的退出了卷藏馆,来到屋外走廊,就看到了县令杨永的身影。
“见过县令。”狱史也不奇怪杨永的到来,见陈止今天又来,他就知道消息是瞒不住了,也不等杨永主动问起,就自觉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然后就请罪。
“都是下官自作主张,愿一力承担。”
“这事你没做错,”杨永摆摆手,“换成是我,那种情况下也会先压下来的,不过你算错了一件事。”
狱史赶紧做出虚心求教的模样,问道:“哪里有疏漏,还望县令指点一二。”
“你忘了,做这事的人是陈止……”这位县令的话里,有着浓郁的感慨,显然是深有感触,忆及前世,真是不堪回首。
那狱史一愣,跟着问道:“那……那县令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置?”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周添忽的从卷藏馆走出来,他正要招唿狱史,但勐地看到了杨永,顿时一惊,便要出声问候,却被杨永摆摆手阻止,又招手唿唤过去。
周添向屋里看了看,然后收回目光,快步小跑的来到杨永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才道:“见过县令。”
杨永笑道:“不用拘谨,你我以前见过,我听说了,你和陈止关系很近,出来是想做什么?”
看着一县之令对自己和颜悦色,周添心中欢喜,知道是沾了陈止的光,但在县令面前他可不敢拿大,就恭恭敬敬的道:“是陈公子让我出来,有事想问问狱史。”
狱史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感觉,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要问我什么?”
“想问一下,您这边有没有……那个……其他的可以拿来破的老案子。”
没有,滚!
虽然狱史很想这么回答,可想到周添背后的陈止,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要详细的询问一下细节。
杨永却疑惑起来了:“这满屋子的案宗,还不够陈止看得?他今天不也是第二次过来,这就看完了?”
周添立刻恭敬答道:“陈公子觉得以他的速度,三四天就能把屋子里的陈案处理殆尽,剩下还有一部分,就是年代太久远,或者确实找不到线索的了,因此想再找些案子破破。”
在陈止处理的卷宗中,并非真的无往不利,还是有些案子无头无尾,记录不详,难以决断的,但终究只是少数,去掉这部分,陈止竟然说三四天就能处理完毕,也着实令人震惊了。
这样的处理速度,真要是传出去了……
“真传出去了,咱们彭城县,不对,是整个彭城郡,还有谁敢说比陈止懂查案、断案?”
蓦地,杨永心中一动。
“如果没人比陈止更懂断案,那他的影响力,不就能影响到特使团了,莫非陈止是存着这么个心思?”
之前一听说陈止插手乡间陈暗,无论是陶涯等人,还是徐辉他们,都有个疑惑,就是他为何要选择乡间琐事。
现在杨永福至心灵,许多看似说不通的事,在逻辑上一下就通顺了。
可当前的问题是……
“县令,到底怎么办?”狱史看了看周添,又看看杨永,有些无奈的问起来,“牢房已经不够用了,如果放任下去……”
“先让陈家公子断案,”杨永却果断起来,“谁也没规定,断了案子就必须立刻抓人,现在城中首要之事是配合特使,查明贼人来,其他的都可以押后。”
狱史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用特使做借口,缓解牢房的重压。
“明白了。”
有了杨永的指示,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可即便如此,等三天后,陈止一口气将一百五十七个案子审断完成,还是将县衙从上到下,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至于狱史和狱门亭长,看着那长长的待捕名单,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相视苦笑。
与此同时,陈止断案的消息,终于在城中传开了,引来不少非议,似乎背后有推动之人,怀着某种不好之意。
正好晚宴之时,刘太公、彭太公、张太公等人在雅阁喝酒,交谈着最近局势,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乐了。
“陈守一还真是不消停,不是说他招募家丁,要训练家丁么?怎么又跑去破案了,这破了多少案子?”那张太公看着消息,抚须而笑。
刘太公听着消息,眉头却皱了起来,说道:“说是一口气破了三四十个案子,这太过了吧。”
这城中流传的消息,来源不可考,但并非源自卷藏馆,因此在数目上有出入。
“我可不觉得他陈守一办不到,”彭太公瞥了刘太公一眼,笑呵呵的道,“若在诸葛王弥一事前,我可能还会怀疑,可他陈守一连武艺都有了,我不信还有他办不到事了,有此人,我彭城士族或许真能崛起,毕竟从先帝开始,咱们北方士族就被……”
“老彭啊,这个不能随便说,小心隔墙有耳。”刘太公摆摆手,阻止了彭太公的话,跟着又道,“我什么时候说,不相信陈止能破案了,我是说他这次破的太多,目的性太强了,应该循序渐进啊,不过这倒是符合他的风格。”
几位老太公在那说着,却让边上侍候的子弟面面相觑。
其中就有彭林、彭棋、刘缈等人,他们听提到了破案一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和御史庾亮有关的传闻。
可是这么一想,又觉陈止选择乡间之事,格调实在太低,和庾亮的朝廷大案一比,高下立分,怎么自家祖父和其他长者,丝毫也不担心,言语间还隐隐看好陈止?
考虑到长者见得多了,于是几人有心请教一些人生经验。
第一个开口的,是最上心的刘纲,他往前一走,拱手就道:“祖父,几位尊者,陈兄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和御史庾亮有关,莫非这破案之举就是回应?只是这般得罪御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始知世上有奇人
“无妨,无妨,”彭太公笑了笑,“庾亮名声那么大,不会行低劣之事,不会因为我彭城士族的名士,就冒着损望的危险。”言语间有着一股戏虐之意。
刘纲刚想再问,但旋即就明白过来,意识到了里面的微妙之意。
名望,有的时候也是一道枷锁,你过去是怎么做的,建立起来名望,那么以后要是做出有违这个形象的事情,就会带来不利影响。
明白了这一点,刘纲就不追问了。
刘缈这时却说道:“虽说如此,可陈兄突然去查案,还都是些许小案,这难免会让人觉得格调不够,岂非和庾亮高下已分?”
“非也,非也,”张太公摇摇头,笑问,“我且问你,陈止与那庾亮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你是如何想的?”
“我?”刘缈迟疑了一下,看着几位长者的目光,却还是如是说道,“晚辈就觉得陈止太过冲动了。”
张太公又问:“那我问你,听闻陈止的破案传闻后,你又是如何想的?”
刘缈这次倒是不迟疑了,说着:“他是想以此和庾御史比较一番,就觉得……觉得他有些不自量力,一个是庾御史断案的名声,是洛阳传过来的,二来,庾御史乃是负责要案,他则挑选了乡间小案,相差太大了。”
说完这些,他立刻拱手道:“我并非对陈止有他念,这些都是真情实感,还望诸位长者明鉴。”
“好了,我等明白的。”刘太公摆摆手,然后说道,“你可知道,你为何会有这般念头?”
“为何会有?”刘缈闻言一愣,彭林、彭棋等人也是沉思起来。
彭太公哈哈一笑,指着刘太公道:“你这老儿,不要再故弄玄虚了,我来说吧,”他看着众多后生,清了清嗓子,“其实说来也简单,我问你们,若陈止乃是一个断案大家,破案无数,不曾有误,那么这些事,你们还会觉得他不自量力么?”
刘缈等人一怔。
张太公也出声道:“其实这个事,忽略两方身份,关键还是陈止师说中的一句,也就是术业有专攻,众人潜念中,就默认了陈止在断案上不如他庾亮,当然觉得陈止不自量力,因此陈止要做的事,八成就是扭转这个印象了。”
说完,他还咂咂嘴,又赞道:“你说这师说,果然是好文章啊,里面说的道理,不局限在师道上,平时也能用刀,我彭城俊杰果然不一般啊!”
“原来如此。”刘缈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品味着长者的分析,都觉得不愧是见得多了,果然是充满了智慧,自己等人还是太年轻了。
彭林则问起来:“就算如此,说他一日破了三十多案,也未免有些夸张了,估计有事实之处。”
这边说着,突然就有一名仆从自外面而来,到了众人跟前踌躇不语。
彭太公认出这人正是自家仆人,就问:“怎么了?可是又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这话音刚落下,刘家和张家的仆人也到了,顿时三位长者就嗅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息。
这些仆从当然不敢在尊者面前耽搁,直入主题:“消息已经证实了,那陈家君子这三日以来,在卷藏馆审理陈年旧案,共计破了一百五十七案!”
此言一处,刚才还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但顷刻间就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刘太公出声。
“五十七案?这更夸张了!”陈太公摇摇头,“不过陈止这么做,倒也附和他一贯的作风。”
“那个,”刘纲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祖父,不是五十七案,而是……一百五十七啊!”
刘太公勐然将话停下,深吸了一口气,和几个老伙伴对视了一眼,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震惊,而是迷茫。
一百五十七个案子!
三天!
一个人!
这个消息,已经在彭城县内外流传起来了。
同一时间,在中正府内。
“三十多案的传闻失实了,实际上乃是五十七案,八成是传言的人,都觉得太过夸张,为求稳妥,主动缩减的,否则说出去,谁能信?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世人看事,皆出于心,就好像现在,这满城的人都看着庾亮,仿佛都忘记了,真正的特使正官,可不是他那个侍御史。”
郡中正祖纳正落下一颗棋子,在他的对面赫然坐着这次的特使正官张若。
张若拿起一颗黑棋,看也不看的放了下去。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黑色连成一片,宛如一座严谨、完善的牢笼,将白子围困在里面,法度森严,跟着这位廷尉正就默默的拿起几枚白子,收入盒中。
“许久不见,你这棋子力见长啊。”祖纳微微一笑,“不过,你们法家棋太过死板,看上去威势无双,但只要算准了,一样可以脱身出来。”话落,他一颗白子落下,那一枚枚白子登时就连一片,一种跳脱、洒脱的意境油然而生,仿佛有一条大龙要从棋盘上腾空飞起。
张若开口说着:“你的棋路,随心所欲,妙时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可乱时就徒耗心力,乱了人,也乱了己。”说话间,他又拿起一枚黑子放了下去。
祖纳看着棋盘,神色微变,但旋即恢复,他摇摇头道:“你还真是没变,这般古板,早晚吃亏,我问你,这案子你难道真的不管了?”
张若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只管列好棋阵,等着对方那盘棋自乱阵脚。”
“你还真是看重陈止,希望他这次不让你失望。”祖纳微微一笑,一枚白字落下,然后伸手捞起几枚黑子,放入盒中,“怎么样,这局势对你来说,可不太妙啊,这一局棋,我已经掌握了主动,你如何翻身?”
张若摇摇头,没有立刻落子,而是说道:“我记得当年京城手谈论道之时,祖兄你以玄学之棋入道,与我那师弟对决,每一局棋都是开盘和中盘占优,可后面就会被我那师弟反超,因为我法家之棋,体现的是法度、威严和大势,着眼的可不是一子一地,而是纵观全局!这也是你不如我那师弟的地方。”
“往事休提,此时可不是手谈论道之事,”祖纳却笑了起来,只是指着棋盘说着:“也别说这么多的大道理,你倒是下呀。”
这边话音落下,就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步履匆匆,一下就将对弈中两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来的人是陈迁,他先是依次给两人见礼,然后看了张若一眼,欲言又止。
祖纳登时就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张正乃是特使正官,又是本官好友,不用避讳,你有什么事,尽管都给我说来。”
陈迁这才说道:“是关于陈止的消息。”
“哦?是陈止的消息?”张若登时就来了兴致,“说来听听,不是说他去断案了么,可是有结果了?断了多少个案子?”这位廷尉正似乎对陈止的做法,已经了然于胸。
祖纳也是一脸感兴趣的样子。
陈迁就道:“不满两位上官,这陈止的断案确实有消息了,说是……说是三天之内,共断了一百五十七件案子,至于其中有无错漏,那就不好确定了,但听说几乎没有错判。”
这话一说,无论是淡然而笑的祖纳,还是一本正经的张若,都愣了一下。
“三天一百五十七案?靖侯也不过如此了吧。”祖纳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脸去看张若,问道,“莫非,这就是你要等的大势变化?”
张若嘴角勾动,似乎是笑了一笑,然紧接着就板起脸来,说道:“我在来之前,可不知道彭城有个陈守一,这当然不是我要等的大势。”
祖纳跟着就问:“那现在呢?”
张若一抚胡须,点头道:“今日始知世上有奇人!”言毕,其人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士言,我这边还要去处理一点事情,为接下来的变化做好准备,就先走一步了。”这话音刚落,张若的人就已经在门外了。
祖纳留在屋中,跟着一拍大腿,笑道:“此人输不起,眼看棋局落败,竟然落荒而逃,若非陈守一的消息传来,如何能放他离开,此人这已经被陈守一救了一次!”
旁边陈迁闻之,错愕不已。
不说这位中正入伙,却说陈止的消息,迅速传遍满城,令各方哗然,不信者有之,惊疑者有之,更有惊讶者、崇拜者、从众者等等。
不过,这彭城早就对陈止的这般变化,领教多次,而且他的名声早就贯穿全城,因此这次的传名,根本没有激起多大涟漪,这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百家签筒上的五行刻度格。
“距离第三格还有一点差距,嗯,大概再过几天就差不多了,其实这断案的名声根本不算什么,短时间内根本带不来名望收益,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断案专家的名头,也好介入特使之案,相信那位特使正官,很快就会和我联系了,咦?”
这边正在想着,陈止忽的神色一变,就见他心中的签筒微微一震,刻度格中的名望金液勐然提升,转眼就充斥了三格,然后朝着第四格冲击过去!
“怎么回事?”陈止见状,没有惊喜,只有意外,“不应该有这种事,这是哪里在传我的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此乃朕之知己
连绵宫舍,巍峨如渊。
这是一片壮伟的宫舍。
在这其中,有这么一座宫殿,正有一名看上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正愤怒的将一件瓷器扔在地上。
哗啦啦!
瓷器碎裂,碎片四散,却将周围的宫娥、宦官惊得浑身哆嗦,然后尽数跪倒在地上,唯独一人上前,小心的侍候着。
“岂有此理!真是气死朕了!”
青年砸碎了瓷器后,又来回绕圈,步子又快又疾。
那名侍候在旁的宦官赶紧走上去,小心的说着:“皇上,这……诸公其实并无他意。”
青年登时神色一变,露出怒容,低吼道:“莫安节,连你也跟他们一起来气朕?”
“奴婢不敢!”那宦官莫安节赶紧跪在地上。
这位正在发脾气的青年,正是当今的天下共主、社稷人皇,当朝皇帝刘岱。
“这兵灾怪朕,洪涝怪朕,旱蝗也能怪朕,若是按着他们的说法,只要朕能行德政,那就能天下安康、四海生平,那要他们何用?朕的这些臣子,莫非都只是为了督促朕?今天更是过分,不过就是打打猎,连太祖、世祖、烈祖都搬出来了,难道那几州灾情,就是因为朕打了一场猎?连武乡侯的嫡子被行刺,都能扯到朕的身上,这皇帝当得真是……”
越说,刘岱怒极而笑,越是激动,正好走到一个落地花瓶的边上,顺手一挥,就把个花瓶推倒在地上,又是碎成一片一片的。
这皇宫中的摆设,莫看只是随意摆放的一座花瓶,必然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来,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就是古董之物。
那宦官莫安节看着心疼,但当然不敢插嘴,等皇帝摔得差不多了,他才上前道:“皇上,息怒啊皇上。”
“朕怎么息怒?你是不是也要指责朕失德?”刘岱越说越怒,游目四望,显然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莫安节赶紧上前道:“皇上息怒,息怒啊……”他说着同样的台词,但见刘岱依旧没有收敛的意思,这宦官眼珠子一动,忽然想到一事,就道,“其实司空前几日,曾经送来一篇文章,说是给皇上您品鉴,不知道您可曾看过?”
“司空送来的文章?”刘岱眉头一皱,“朕这几日日日繁忙,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个,这篇文章有什么特殊的么?”他对自己的这个心腹宦官也有些了解,知道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此时提起,那必然就有缘故。
莫安节果然就道:“这篇文章,来自彭城。”
“彭城?”刘岱的心思一下就被抓住了,“那不就是诸葛言遇刺的地方,难道这文章又是和此事有关?”
一听这话,刘岱顿时就来气了,更是无心继续听下去了,这几天以来,因为这件事,朝中吵翻了天,为了个特使团的人选争来夺去,最后又都责怪到刘岱这个皇帝的身上,让他一想起来,就一肚子火。
“非也,”莫安节此时却镇定下来,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知道这位人皇已经从难以沟通的状态中脱身出来了,“这篇文章是在武侯嫡子遇袭之前被送来的,当时司空特地交代了皇上,让你记得品鉴。”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你这个时候说这篇文章,总归是有缘故的,朕不喜欢打哑谜,你就直说了吧。”
“此文或许可以平息皇上您的怒火,其中玄妙,奴婢这般阉人如何能够诉说清楚?”莫安节躬身说着,“不过,以奴婢这等浅薄的见识,却也知道那篇文章所言,字字珠玑,微言大义。”
“哦?你竟然给了这么高的评价,朕倒是有些好奇了。”刘岱心里生出一点兴趣,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心腹莫安节,虽然小节有亏,更是贪财恋权,但偏偏好读书,时常向往名士之态,他的学问造诣不浅,平时也自视甚高,很少有这么夸赞一篇文章的时候。
想着想着,刘岱朝着书桌走了过去,司空等人递交上来的文章,一般都会挤压在此。
“不知道这文章是出自彭城的哪位大家之手?我记得那边也有几位名士,好像是叫做贵静先生吧……”
等刘岱走到桌前坐下,开始翻找起来,边上的莫安节才小心说道:“此人过去名声不扬,而且年龄不大,但最近在彭城声名鹊起,好像是姓陈,但具体的情况,奴婢就知道的不多了。”
“彭城陈氏?原来是湖海后裔,有点意思。”刘岱脸上还残留着怒火,但眼里已经泛起了好奇之意。
人皇一念,命运翻转。
很快,在莫安节的自协助下,一篇文章被刘岱抽了出来,他低头一看题目,这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师说?这是写师道的文章,莫非又是老生常谈,让朕奉行什么先王之道?真真能把人烦死。”尽管这嘴里抱怨着,可出于对莫安节的信任,刘岱还是展开书简,看似随意的扫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便使得他的目光无法移开了。
“古之学者必有师?这不是废话么。”
莫安节在旁无奈的听着,他知道自家的这位圣上,但凡看文章就都有个习惯,就是嘴上不带停的,要不停的嘟囔,对一些细节进行无关紧要的评断。
而这时候,刘岱已经看到了“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这一句了,这位人皇读完,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道:“如果这句话不是抄袭自某处,那确实是佳句。”
莫安节很像扶额摇头,但不敢君前失仪,好在这刘岱吐着吐着槽,很快就默不作声了,莫安节转头一看,确实意外的发现,这位皇帝陛下竟是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
这个发现,让他很是意外,这位自小陪伴皇帝成长的宦官,可是很清楚这位的性子,说他多动都是好的,几乎没有安定的时候,没想到此时会因为这篇文章而沉默。
其实之所以推荐这篇文章,就是因为其中的一句话。
《师说》送来的时候,莫安节就有所留意,看了之后很是赞赏其中主旨,但他也发现了,里面有一句话更为重要。
“皇上毕竟长大了,估计是发现了那句话,心有感触,因此沉默感悟,也对,刚才皇上那么愤怒……”莫安节这边正想着,那边刘岱已经放下书简,然后长舒了一口气,说出一句话来:“朕实际上应该去当老师。”
莫安节顿时愣住了。
跟着,就听刘岱继续道:“这师者之路,当真庄重,更是安定天下之道,朕过去常有思绪,如今观之,竟与此文不谋而合,当真妙哉!斯文当传天下!此文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速速给朕打探清楚!”
“诺!”就有一名宦官应声而去。
那莫安节却站不住了,低语道:“皇上,这文章中还有一句话颇为重要。”
“朕知道的,”刘岱理所当然的道,“正是那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朕思量着,那满朝文武整日里指责朕,这说明朕当皇帝或许不怎么在行,若是做个老师,指不定还能有所作为。”
莫安节哑然,看着那人皇沉浸感慨,恨不能为师,不由哀叹一声,然后抬起兰花指,遥遥一指,说道:“皇上,您看这句。”
这一句,正是圣人之道,不穷异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被于事,如斯而已。
刘岱顺着这手看过去,起先还不甚在意,但等他品味一番,登时眼中一亮。
“这一句话,原来如此,这句话才是此文点睛之笔啊,此文书者,真乃朕之知己也!”
他刚才粗读,也看到这一句了,但因被前面的语句勾起了为师的心思,倒是没有深想,此时被莫安节特别指出,登时就品出味来了。
“好好好!真是好文章!”
刘岱越看越是欢喜,还转头看了莫安节一眼,强调道:“这是好文章啊!”说着说着,刘岱勐地站起身来,“明日朝会,就得让满朝文武看看此文,让他们学习一下文中精神。”
莫安节听了,却是暗暗摇头,低语道:“皇上,朝中如今都在商谈武乡侯之事,本就没有定论,此时在展此文,难免乱上加乱,不如先缓缓,等武乡侯北上之后,再彰于天下也不迟。”
刘岱一听,露出不愉之色,但还是点头道:“言之有理,那就先放放吧,不过此文书者却不能亏待。”
正好这时候,刚才出去的小宦官回来了,也带来了详细的资料。
“果然是湖海后裔,彭城陈氏陈守一!好一个陈守一!”刘岱听着汇报,不时点头,可等听到最后,这眉头又皱了起来,“五品?居然只定了个五品?那定品之人是手长脑袋上了么?能写出这等文章的,居然只有五品?”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了莫安节一眼,说道:“你说这五品低不低?只有区区中品啊!”
莫安节心中一跳,但还是点头道:“低是有点低,但这只是初定……”
可惜,不等他把话说完,刘岱已经扬声道:“取朕笔来!既为朕之知己,那朕当亲自为其定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梦谁先觉,春秋四季枕
徐州,彭城郡,彭城县。
“按照签筒增加名望的规律,正常的名声流传,都是循序渐进的,即便是我的名声快速传播着,但不会一下子跳越这么多,除非是被某些能影响区域范围内的人物知晓,才会有这种跳跃性的增加。”
陈止坐于家中,还在感受着百家签筒的变化,分析着缘由,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真的是某个影响力较大的人,听说了我得名声,认同了某些观点。”
当初,陈止的那封信,因为在张府被张太公等人看到了,由于诸多长者的影响力,可以影响到各自的家中和街巷传闻,因此当时的五行刻度格,就急速提升,道理是一样的。
只不过,当初的长者们,能够影响的范围不大,因此名望金液骤然增加,但幅度不算大,和当下不能相比,因为此时那名望金液在超越了三格范畴后,毫不停歇,直接就冲向了第四格!
“好家伙!”
这一下,连陈止都不由意外起来,看出势头凶勐。
“到底是什么人知晓了我名,难道是诸侯王、朝堂公?”
不过,这边惊讶过后,就见那凶勐之势却卡在了第四格的中间,虽然名望金液翻滚不休,但就是难以继续上升了。
“果然,就算势头在强,但在我真正名传半壁江山前,是无法真正填满这第四格的,因为这代表着本质的变化,只是若是任凭这种局面下去,这新增的名望金液就等于完全浪费了,虽然不断增加,但被卡在这不上不下的地方,难以真正有所突破。”
这种情况下,陈止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时候抽签了,只是这次事情发生的突然,铜钱还未来的及补充光晕,也罢,当下的情况都在掌握,没有必要刻意求助铜钱,先抽了再说。”
之前陈止抽了一签,那铜钱光晕就被消耗,在这之后诸事缠身,加上没有迫切需求,陈止也就没特地补充光晕,此时这铜钱上近乎没有光晕。
不过,这丝毫也不影响他做出决定,念头一动,三格名望金液登时消散,而一根竹签已经出现在手中,看着上面那一个“史”字,陈止微微点头。
“史家的签,这倒是稀奇了,上辈子也没抽出几根,但多数都和青史、时光有关,这次不知道能解出什么来。”
带着这样的念头,陈止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解签,而是转而关注着签筒,看着刚刚跌落下去的名望金液,再次急速攀升起来,转眼就填充了两个格子,而第三格也几乎填满了四分之三,这才减缓了速度,不过看着这个势头,重新填满第三格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最多不过几天。
“刚才及时抽签的决定是正确的,否则的话,这足以填满两个三格的名望金液,就都要浪费在冲击四格的路上,偏偏还难以达成,但究竟是什么人知道了我的名字,一个人知道,赶得上两个州的民望。”
要集满三格名望,需要一州闻名,这一州的世家、百姓何其多,但两个州加起来,才能和这个知晓陈止之名的人相比,自是让他意外。
但此时无法知晓答案,于是他在发现名望金液的增势减缓后,就果断的停止了关注,转而看起手上竹签,默念解签之字,但跟着就满脸呆滞。
看着手上捧着的这个竹枕,他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在他的脑海中,一段简单的介绍已然成型
“春秋枕。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四季曰时,签主以此枕入眠,可于梦中清醒,外界一时辰,相当于梦中四个时辰,此枕之效,可持续一年,经四季,方可归于平凡。”
“这……”
等理解了那结介绍的含义,陈止的神色顿时变化起来,看着这个貌似平凡的枕头,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
良久,他摇了摇头,感慨道:“史家的东西,也开始变得奇怪了。”不过他早就习惯签筒解出来的东西了,不说别的,就说那劝学茶,就不是个一般之物。
“从介绍来看,我如果使用这个枕头入眠的话,好像是连梦境都可以利用,外界过去一个时辰,我在里面过去四个时辰,增加了四倍流速,这涉及到时光之事,倒也暗暗附和史家之说,只不过,到底有什么作用?这梦里的时间就算增加了,又能做什么呢?难道做个更长的梦?不应该这么简单才对。”
这样想着,陈止忽的一笑。
“也罢,东西就在我手上,何不直接尝试一下,也省的猜测了,反正也已经入夜了。”
一念至此,陈止先招来陈觉,跟他简单吩咐了一下,然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枕头摆放好了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躺了上去,然后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陈觉得了陈止的吩咐后,本来还不觉得如何,但很快就有不少陈家各房的仆人上门询问。
按理说,此时天色已晚,那城门都已经关上了,城中的各个陈家老爷,想派出人来,是很困难的,所以他们是通过传消息出来,让城外产业、庄园中的仆人过来询问的。
之所以这么急切,就是由于陈止三天破案一百五十七的传闻。
这个传闻太过惊人,以至于各家都不敢第一时间相信,要先去求证,没人敢贸然给与评论,相比之下,这陈家的心思就更是复杂了,一方面是震惊,另一方面就是担忧,除此之外还有惊喜,毕竟陈止想要断案的传闻一传出去,整个彭城都要议论。
无论陈止的本意是什么,可随着传言的扩散,人们都默认他是要与御史庾亮一较高下,只是格调有些低。
但是,无论多买低的格调,在三天一百五十七案的面前,都不再重要了,因为这背后所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乡间琐事。
在这种情况的催促下,陈家各房派出人,想第一时间从陈止这边得到消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惜这个目的未能达到。
“我家少爷已经入睡了,诸位还请明日再来吧。”陈觉礼貌的对众人说着,让来人一阵失望。
“陈觉兄弟,咱们的交情在这了,就不能通融通融?”
“陈觉叔,这次你可得帮帮我,不然回去不好交代啊。”
“陈觉兄,帮个忙吧。”
这些过来询问的,很多和陈觉过去还算得上是同僚,可随着陈觉抓住机会,攀上了陈止这根高枝,登时这地位就不一样了,和他说话先就要客气三分。
陈觉也没有仗势而为,而是笑道:“诸位的来意,我都清楚,我家少爷的本事,那是不用说的,你想问的事我可以在这里告诉你们,确实如此,和传闻一般无二,但这么说你们又不高兴,因为我说的话,是无法拿去交差的,既然如此,何不放下心,安心等到明日?”
陈止在卷藏馆的消息,对别人家来说,是需要证实的,可对陈止自家宅院的仆从而言,根本不是秘密,因为除了跟随在陈止身边的小书童陈物,那赶车的车夫,以及随同的侍从,都是消息来源,陈觉作为陈辅之下的管事,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这些话说出来,这来人就想继续求情。
陈觉则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只是道:“诸位,你们也都知道,我家少爷这几日忙于破案,成效斐然,可同样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如今他已经入睡,我怎么敢去打扰。”
话到这个份上,再说就是得罪人了,众人只好作罢,等着明日再问。
另一边,无人打扰的陈止,已经安稳入睡,只是这一睡,却见到了一片梦中景象。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这个春秋枕的意义所在。”
看着面前楼阁,以及其中的种种物件,陈止在梦中缓步前行,不时走入一座座屋舍,游目四望。
“我目光所及,记忆在心的内容,都可以以梦境的形式呈现出来,用处不小,比如说……”陈止说着说着,来到了一家店肆的前面,抬头一看,就能见到“书林斋”这三个字。
不过,此时这店肆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因为这并非现实中的店肆,只是梦中成型。
陈止走进去之后,屋子里的摆设也跟现实中不同,字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书架,书架中摆放着的诸多书册,连绵而去,突破了空间的限制,仿佛没有尽头。
“我这心中藏书,如果自己不理解的话,也只是单纯的记忆,不能变成学问,既然有了春秋枕,就可以借此研读了。”
这么想着,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身子一转,就做到了边上的椅子上,然后手一伸,就有一杯茶水凭空出现,拿出来轻饮一口,满嘴清香。
“果然,只要是记忆中有的,哪怕是味道也能在梦中重现。”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沉浸在学问的海洋中。
夜已经深了,但对彭城中的不少人来说,这却是一个难以安眠的夜晚,其中一人,就是庾亮。
这位特使从官,正在让手下的人整理这几日的收获。
说是收获,其实就是几分口供,都是从被他抓住的几个贼人口中得到的,但基本无用,所说的都似乎王弥的贼军情报,一点都不涉及袭击诸葛言的事。
听着手下汇报,庾亮慢慢的就有了急意。
他不得不急,因为陈止破案的消息,他也已经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张正请陈止,快马出洛阳
三天,一百五十七案。
这样的效率,这样的传闻,加上之前庾亮有意无意的造势,都让他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不错,陈止断案的传闻,之所以能穿的这么快、这么广,那个在背后推动的,正是他庾亮。
庾亮的目的说起来也很简单,通过陈止震慑彭城上下,最好能收为己用,然后掌握主导权,功劳盖过正官张若,取得晚胜。
可中间的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陈止真完成了一百五十多个案子的评断?而且只用了三天时间,”庾亮很清楚人心的作用,“我让人推动传闻,就是为了对比,让别人看看我的断案,再用他陈止的低格调做对比,结果我这边还没出个什么结果,陈止那反倒传出这么大的风声,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越想他越是心急,尤其是听到那人汇报半天,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庾亮心中的不满,终于爆发了:“这几个贼人,估计还是有恃无恐,说的这都是什么情报?我关心所谓残兵藏在哪么?我想要知道的,是这次袭击诸葛言的真正动机,他王弥无缘无故的就来找诸葛言?”
他的那个下属,赶紧躬身回道:“御史息怒,我等也在探查,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庾亮站起身来,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最后勐地点点头,“用重刑!给那几个贼人上刑吧,不要有什么顾虑,反正本来就是叛逆,如果还包庇王弥,不愿吐露真言,那就直接送他们见王弥!”
下属神色微变,但看着庾亮的表情,不敢反驳,点头应下。
第二日,关押贼人的牢房中惨叫连连,无论是新近抓来的,还是之前就被困在牢中的,都被重刑问候起来。
在特使团没来之前,地方官府的不敢用刑过当,担心一旦出了人命的话,事情不好收场,可庾亮就没有这个顾忌了,把人搞死了,只要没死完,或者有了结果,就不会有谁会追究他。
只是,这审问了一个上午,依旧没有什么结果,这群贼人要么就是真不知道,说来说去,都是叛军的那一套,要么就是嘴硬到底,哪怕被折磨到死,依旧不吐露半点。
等一番忙碌过后,庾亮越发心烦。
他那个下属见了,就过来安慰说:“御史,其实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咱们看出来了,这王弥此行,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背后肯定有人指示,而且这群贼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必然是分成了两部分!”
“这还用你来提醒么?”庾亮语气不善,但也知道下属是好心,也就没有过多责备,但是走着走着,却听不远处的两个牢头交谈,隐隐能听到什么陈家公子早就询问过了,知道这贼人分属两伙,没想到朝廷的特使要这么久才查出来。
这话说的声音很清,可这牢中讲究风水和通风,两人站在风口,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正好让庾亮和下属听到了,这神色当即就不对了,但两人都没有去问详细的情况。
只是在离开牢中后,庾亮先后又招来了几个地方官员,注意到几个人看自己的神色,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等几人一走,庾亮想了想,就吩咐下去:“去打听一下,陈止那边的进度如何了?”
他很清楚,昨天那个传闻一出来,陈止算是正式与自己打擂台了,而且没人会再觉得陈止的格调低了,因为那个办案效率,已经可以无视这些方面的因素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等陈止的消息真正传来,庾亮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都开始涉足县衙积案了?”
原来,按照消息的反馈,陈止竟是以一个协办的名义,开始正式接触县衙卷宗了。
“杨永竟然能够允许?不是说县中牢狱已经满了,关不下人了么?”
庾亮忍不住嘀咕着,但他也明白,以陈止的威望施压杨永,后者很难拒绝,何况三天一百多案之事,证明了陈止的能耐,一下子就把他推到了断案宗师一样的地位上,以这股气势,其影响力渗入县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竞争,也就更加明显了。
果然,等一天下来,陈止在县衙中又破了十三宗案子,这消息在城中流传,引得不少士人议论,隐隐拿着就和庾亮对比。
陈止以地方士族之身,以乡间之事入手,断罪审冤,效果惊人,相比之下,庾亮坐拥朝廷名义,拥有诸多帮手,更有地方官府退避之威严,可除了抓了几个漏网贼人,这案情竟是没有半点进展,高下之别,渐渐的就在人心中滋生了。
越是这样,庾亮越急,这直接体现在他的行为上,那就是越发督促着,对贼人的审问,连负责身为的下属,都有些受不住了,而且也确实审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了。
于是,就有一位下属私下里建议道:“御史,要不然,咱们就随便找个理由,先定个罪再说,至少得让案件有个进展。”
庾亮一听,就眯起眼睛:“怎么你这是让本官弄虚作假?还是觉得,我找不到此案关键?”那话中阴森森的语气,让属下骤然一惊,赶紧告罪。
庾亮也不追责,但脸色却越发阴沉,蓦地,他忽然摇摇头。
“我这次有点太急了,现在等于是露出了破绽给张若。”
与此同时,被庾亮所念叨的特使正官张若,却坐于屋中,听着手下佐官的汇报后,忽然说道:“我们来到彭城,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对案情有了一定的了解,那接下来就该详细的了解局面了。”
那佐官一听,先是有些意外,跟着就欣喜起来。
他的这个上官,名义上是特使团的正官,可从京城出发后,一直抵达彭城,都只看庾亮那一系的人在嚣张,反倒是他们这正官一系沉寂下去了。
如今,张若总算有动静了,而根据佐官对张若的了解,这位只要一决定,那后面就绝对都计划好了。
“请上官下令。”
张若点头道:“这次的案子,涉及众多,而我们初来乍到,对情况了解的不够,尤其是庾御史这几天这般搜查,也不见多少收获,可见案情复杂,那么就需要一个对情况了解的人从旁协助。”
这佐官开始还听出了对庾亮的讽刺,但听到后面却又心中一动。
“恩?这个话的意思,是需要找人帮忙不成?”
果然,张若接下来就道:“那彭城陈止,我之前就召他来过,是个进退有度的人,对案情了解,更兼擅长断案,是最适合的人选,你传我的令,着人请陈止过来,予以权案之职,邀其相助,去的时候记得客气一些,这位不是传唤,而是请他相助。”
“是,属下这就去请。”佐官废话没有半点,早就习惯了张若的行事风格,当即就贯彻命令去了。
他这一走,没有前往陈家,而是去往卷藏馆,现在这满城上下,哪个不知道陈止白天在哪?
所以,他这么一来,消息自然而然的就扩散出去了,尤其是陈止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人一来,说明了来意,他连谦虚的环节都省了,立刻就跟着那佐官去见张若,一副着急办案的样子。
而等陈止到了地方,和张若碰面之后,这两个人更无半点废话,直入主题。
“陈先生,我想这次请你过来的目的,你已经猜到了,”张若只是让人摆好坐席,煮上茶,“这次案子,不知阁下可有什么指教?”
陈止笑道:“指教不敢当,不过我也听闻了庾御史搜捕贼人、审问人犯的消息。”
张若点点头,又问:“那此法可否断案出来?”
陈止摇头道:“出发点是好的,但方向却错了。”
这个详细,一个多时辰后,就传到了庾亮的耳中,顿时让这位侍御史冷笑起来:“说我方向错了,好打的口气,这个陈止真以为张若礼遇他,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品阶,就算他能定品下来,也不过就是五品,他以为自己破了几个案子,就敢评论我了?”
一番发泄之后,庾亮忽然话锋一转:“这个陈止过去之后,和张若说了什么?”他本意是用陈止来打击张若,没想到最后陷入与陈止的竞争,如今这两个眼中钉,竟然凑到一块去了,不得不让他警惕。
汇报的人就道:“廷尉正在见过陈止之后,就宣布将诸葛言留在彭城的仆从、护卫给召集过去了,说是要了解一下当时的详细情况。”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陈止为何敢大放厥词,说我找错了方向,原来他的意思,是在那卧冰楼中寻找线索,可惜,此人却不知道,我早就从陶涯、魏欧等人的口中,将那天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他去问仆从,能有多大区别?那些仆从,很多在事发的时候,是躲在楼上的,根本没看到经过,比不上陶涯等人。”
知道了陈止的打算之后,庾亮暂时放下心来,准备继续按着原本的计划行事,毕竟在他看来,自己还是占据优势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京城洛阳,一匹快马奔出城池。(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你还不认罪?
张若邀请陈止协助的消息,很快就在彭城各方传开,宛如在本就不平静的湖中,再次投入了一块巨石,砸起阵阵涟漪。
这涟漪迅速传递,让城中各方议论纷纷,就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一天之后,张若终于有动静了
张若那方面突然传出风声,说是在案件方面取得了重要的进展,似乎就是从诸葛言的那些仆从和护卫中得到的线索。
这护卫、仆从被召集过去,表面上说是本着张若的命令,但实际上是张若邀请了陈止之后,才做出的决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相比之下,庾亮这边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这两天更是对人犯接连用刑,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这相应的传闻逐渐兴起,也传到了庾亮的耳中。
“张若说有进展了?什么进展?”庾亮同样急于加快进度,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就是在断案的事情落后于人。
那下属就道:“具体是什么进展,属下也没有探得,张若那边的人都守口如瓶,问不出来,我们安排进去的几个眼线,也都被发现了,排斥在核心圈子之外,已经打听不来什么消息了。”
“不让我们的眼线接触?”庾亮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就有意思了,那几个眼线其实张若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不根除,就是为了麻痹我,给我传递错误的情报,是将计就计的伎俩,但他应该是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知道眼线的事了,那么如此安排就值得思量,说明是真有什么发现了。”
边上的下属听着那个“知道不知道知道”已经听得是头晕脑胀了,但还是听出了话中深意,就问:“您的意思,这不是故布疑阵,而是刻意放出风声?”
“很有可能,张若做事,想来是有法度的,我之前之所以那么急,一方面就是要赶在张若有动作之前,提前把事情做好,否则就要落入被动,可惜现在事与愿违。”说到这里,庾亮的脸色有些阴沉。
但紧接着就有人跑过来,通知他说是廷尉正传来了话,请他过去听堂。
“果然还是来了,张若八成是有些发现了,但本官很好奇,这个发现到底是什么?怎么陈止一动,就有这样的进度,难道?”蓦地,庾亮停下话来,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几个关键点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王弥的目的、幕后贼人的黑手、贼人分成两部分、卧冰楼的仆从和护卫。
突然,一个念头从心底蹦出来,让庾亮很是恼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疏忽了!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以诸葛家的情况,就算王弥的背后有人,派来的都是武技高手,但想要得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从陈止叙述也好、陶涯他们的描述也罢,当时的情况都非常诡异,仿佛是王弥一方一动手,诸葛言的众多护卫,就败下阵来了,这里面肯定存有某种缘故,结果我只是认为是贼人武技高强所致!疏忽了!”
实际上,庾亮此来,也不是毫无准备,他在路上就通过有限的情报,推导出了几个可能,其中就有王弥背后有人,这次事情不是一个孤立事件的推断。
在抵达这里之后,他的行动也是基于这个考量,通过抓捕更多的贼人,来从多个方面搜集情报,用拼拼图的方法,来还原事件的原貌。
可惜,这些拼图知道的都不多,导致进度缓慢,如今竟是要落后于后发出手的张若了?
他那个下属注意着庾亮的表情,就道:“御史,咱们怎么办?是否过去?”
庾亮冷笑一声,点头道:“当然要去,如果不去的话,旁人要说我心胸狭窄了,而且我等不在场,他张若岂非就能胡作非为了,到时候万一乱定了名头,谁能监督?”
说完,不等下属回过神来,就当先而行,朝着郡守衙门而去。
这次的案件审理,还是在郡守府后堂进行的,但却不是在偏堂了,而是位于最中间的那个大后堂这衙门后面有堂三间,一大两小,大居中,小的在两边。
当时招陈止来询问的时候,是在一间小间,可眼下涉案的人员增多,光是仆从就有十几二十人,再加上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一时之间,连这大堂都显得拥挤了。
等庾亮等人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往里面看过去,能见到张若坐在主位上,而陈止则坐在一边,边上是负责记录的其他官吏。
这个情景,一如当初陈止初来,见到张若和庾亮的情景,只不过这情况有了变化,当时坐在张若边上的,乃是庾亮。
庾亮显然也升起了类似的念头,这神色越发难看,却也不说,穿过大堂中人群,直接来到张若边上,那里早就为他备好了一个位置,位于左边。
庾亮一言不发的坐了上去,然后还是静默不语。
张若则开口道:“既然庾从官来了,那就正式开始吧,你们将情况在说一遍。”
他的话是针对堂中的仆从、护卫所说的,这些人毕竟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懂的公堂肃静,所以刚才在等的时候,也秩序井然,现在张若一问,就有个明显是领头的出来,又一次将王弥来袭那天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不过,这人显然是站在仆从的角度上介绍,在细节上与陈止、陶涯等人的描述有出入,但在很多方面又有补充,包括了在一楼遭遇情况的时候,二楼是什么情况,以及诸葛言的那个三叔诸葛勐的动向,以及是怎么下楼的。
等这人说完,张若却没有表态,而是让其他人依次说了一遍自己的见闻,但在这里面有一个人颇为特殊,他的叙述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当时我就在后院,刚刚走进伙房,就听到后面一声惨叫,等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贼人挥舞长刀,直接砍在我的身上,但因为当时还有一位伙夫在边上,一同被砍杀了,鲜血溅在身上,可能是让贼人误会了,这才能逃得性命,就是可惜那些人了,唉……”
叙述这些的,是个名叫季付的仆人,乃是王弥事件的幸存者,当时王弥带人兵分两路,一路从后院杀进来,一路则是在门外将诸葛家的护卫放倒。
那后院其实也有护卫,一番搏杀,一样都被压制了,除此之外,这贼人更是凶残至极,将后院的一干仆从、伙夫,尽数斩杀,而且手段干净利落,几乎不留活口。
这个季付,是在事情过后,自伙房中现身的,是唯一的幸存者,而且身上伤势也不严重,虽然当时身上有不少鲜血,但多数都是旁人的。
这季付在叙述的时候,明显是心有余悸,一副不忍回忆的样子,说道几个同僚惨死的情况,更是隐隐哽咽,让人看着也是于心不忍。
“好了,我知道了,你且安心,自有公道。”张若的话,依旧是冷冰冰的,听着是安抚,但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倒是那庾亮,听完季付的一番话后,冷哼一声,表情僵硬,目光扫过陈止,见后者神色如常,顿时皱起眉头。
那边,堂外来了几人,赫然是徐辉和苏峻等,听说了案子有了进展,过来表示关切。
一番寒暄过后,这堂中顿时又多了几个座椅,让几人落座。
徐辉等人见了陈止,也不惊奇,反倒是看着堂上的几人,陷入了沉思,他们有种感觉,今天的正常堂审,或许会有事情发生。
另一边,张若又问起了几个护卫。
这些护卫个个带伤,他们在那日都被击败,少数几个同僚更是毙命,现在听着旁人叙述,回想当日景象,是又恨又羞又难过。
“诸葛荆,听说你是护卫头领,过去曾在兵营效力,还曾经做过上一代武乡侯的亲兵,乃是军中有数的高手,依你来看,那些贼人的身手如何?”
那诸葛荆是个高大汉子,脸上还有伤口,闻言就道:“袭击我们的几个贼人,本身都是武技高手,单论伸手,与我等不相上下,尤其还是突袭,加上他们明显在军伍中待过,进退之间配合有度。”
“你本身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武技更是过人,所以才会被派出来保护诸葛言,居然都不是贼人的对手,那么贼人莫非比之你们还要精锐?”张若神色如常的说着,“贼人不过流寇,而汝等皆是精锐,却被迅速击倒,这恐怕有些说不通吧。”
“这……”诸葛荆又愧又恼,却还不得不回答,“兴许是被突袭所致,我等失了先手,所以处处被动,身子略感不适。”
张若反问:“不是推脱之语?”
“不是!”诸葛荆赶紧摇头,“这本就是我等失职,哪里还敢推脱。”
张若又问:“这是你一人所感,还是众人皆有?”
诸葛荆一愣,然后低头道:“皆有。”
张若却摇摇头道:“这就怪了,难道你们过去在军中,就没有遇到突袭之事,既然是军中精锐,居然会因为这种事发挥时常,实在难以理解。”
诸葛荆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有一个地缝钻进去。
但张若却继续道:“除非,这里面还有什么缘由……”说着,他的目光突然移到了季付的身上,忽然提高了声音:“季付,你还不认罪?!”(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中正到!
“季付,你还不认罪?!”
季付本来答完询问,就安心站在一旁。
这几天,他这个幸存者名声不小,毕竟是诸葛言的仆从,当时又表现的那般忠心,自然是个典型,值得进行宣传。
因此,他不光得到了良好的照顾,有城中名医问诊,更有各种表彰接踵而来,各方慰问不绝,还有同僚的羡慕和敬仰,这心思早就有了变化,过的颇为惬意,失去了警惕心。
今天的问询,在季付认看来,也就是个例行公事,问完就算,之前的发展,倒和他预料的一样,廷尉正问完,果然让他修养,虽然语气不见变化,但在季付听来,也是种安抚,所以心神放松,现在突然被叫到名字,尤其出自那位威严廷尉正之口,开口就让自己认罪,一下就让他有些失措!
顿时,季付条件反射般的跪倒在地,语气惶恐的道:“小人有罪!”
可说完才发觉不对,又满脸迷惑的抬起头,朝张若看了过去,满脸不解的问道:“天官在上,小人实不知是犯了何罪。”
“还不承认?”张若摇了摇头,表情没有变化,可眼神却冷冽几分,“你以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可惜,你瞒得过庸官之眼,却躲不过律法之威!”
庾亮眼皮子跳了跳,瞪了张若一眼,又看向那季付,眼神中透露着阴冷。
这义正言辞的话,让季付心胆震颤,陷入到了恐慌之中,但他知道真相一旦败露,就是百死无生之局,连亲人都要被连累,因此强自镇定,还是摇头道:“实不知道天官之言何意。”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好,正好郡守等人也在,就将这事说个清楚,好让人知道律法威严,不因阴谋诡计而被埋没,”张若冷笑一声,“你那点伎俩,根本瞒不过有心人,陈先生,请你将事情说清楚吧。”说到最后,张若转头看向陈止。
陈止点点头,站起来,朝在场众人拱手行礼。
季付赶紧求救道:“陈先生,您乃能人,一定要证明小人清白啊,小人对少爷忠心耿耿,少爷的性命,比我的性命都重要,实不知天官之言何意!”陈止在卧冰楼休养期间,曾看望过这位“忠仆”,因此季付才会如此恳求,可这季付的心里却越发忐忑、惶恐,因为陈止断案之名这几日传遍了彭城,季付自然有耳闻,同样担心陈止真说出什么。
陈止并不理会求情,指着季付道:“此人之言,漏洞颇多,那日王弥袭击,后院众人皆死,唯独此人幸存,我就生出怀疑,后来借故探望,曾问他几句,看过这人伤口,因此可以断定,那伤口是他自己砍伤的,这个季付,其实就是诸葛家的内奸!”
徐辉等人乍听之下很是意外,能随诸葛言游学的仆人,必然都是可信的,是家中的心腹,结果却出来一个内奸,当然意外,不知道是如何收买的。
可很快他们又平静下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个结论是陈止说的。
如果是张若这么论断,众人会将信将疑,要等张若拿出证据证实才会相信,可陈止就不同了,他已经用四天的事实告诉了众人,其人的断案之能远超想象。
“多余的论证,我也不说了,自会有人证实,”陈止也不客气,省去几个步骤,因为盛名之下,没人觉得他在煳弄,“结合诸葛荆领队的话,结合整个后院都毙命的情况,可以看出来,那日突袭卧冰楼的,实是支训练有素的小军队,掌握了一击毙命的能耐,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后院的仆从尽数杀掉,甚至没有惊动楼中,这种情况下,季付一个普通的仆人,却能逃脱性命,没有受到致命伤,是很奇怪的事。”
陈止说着说着,目光落在了季付身上,嘴里则继续道:“如果诸位注意一下后院遇难之人的伤口,会发现致命伤多在脖颈,有些还不止一处致命伤,说明贼人事后曾有补刀,可见都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贼人,而季付的伤口很奇怪,是在腿上,也没有被补刀,这就说不通了。”
说到这里,他就停下话来。
季付已经惊恐的颤抖起来,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能看到皮下的血管。
暴露了!
顿时,他万念俱灰。
看着其人表情,众人都明白过来,这个所谓忠仆,原来真是个内奸,所以才能劫后余生。
有了诸葛家中藏着一个内奸的结论,很多事情就能够解释通了。
比如诸葛家的护卫,会被那么快击败。
按照诸葛荆的说法,他们被突袭后,可能因为事发突然,很快陷入下风,但实际上,完全有可能是在贼人突袭之前,就被人在饮食中动了手脚,导致他们体力衰退,战力下降,自然不敌。
这点从诸葛荆等人的表情上,也能看出端倪
自诸葛荆以下,众诸葛家的护卫都死死盯着季付,神色各异,有的沉思,有的回忆,有的愤怒,有的更露出仇恨之色,但令行禁止的习惯,让他们克制着情绪,没做出过激举动,等待上官们处置。
徐辉等人叹息一声,看了陈止一眼,心中暗赞,跟着就关注着张若,陈止可以断案,但怎么处置,必须由这位特使做出决定。
庾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等待着张若的决断,不过他这心里转着什么念头,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被众人瞩目的张若,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反而看着陈止。
“怎么?难道论断还没有结束?还要询问这季付为何要背叛诸葛言不成?”
一个仆人为何背叛主家,尤其是位于天下顶点的主家,定有许多原因,但这涉及到家丑,过于刨根问底,知道的太多绝对不是好事,最好等他们回避后再问。
在几个人的疑惑中,陈止再次开口,冲季付问道:“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王弥的内奸么?”
季付顿时浑身一颤。
此言一出,徐辉等人先是一怔,而后神色再变,连早有了猜测的庾亮,都是眼神闪烁,意识到了之前思维的盲点。
季付是王弥的内奸么?
当然不是!
他背叛的是诸葛家,能收买此人的,未必就是王弥,或者说,一定不是王弥!
王弥一个贼寇,莫说他刚刚新败,颓势尽显,就算最为鼎盛的时候,也是纵横两州之地,劫掠富庶,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收买诸葛家的仆从?
顿时,徐辉等人沉默了,他们从这话中品出了背后的深意。
这次袭击诸葛,果然不是贼军所为,背后还有内情,但这种局面,就算是地方大员,不好牵扯进去,否则可能会有后患。
登时,徐辉等人有些后悔关切案情了。
好在陈止问了这一句后,就坐回位子上,竟是不再深究了,跟着张若一挥袖,喝道:“将这个背主求荣的恶奴押下去,严加看管!”
“诺!”
顿时有两名虎背熊腰的护卫上来,按住季付,将他生生拖拽下去。
“饶命啊!廷尉正饶命啊!”季付掺唿着、挣扎着,但哪能挣脱,最后只留下两句叫喊声在堂中。
徐辉等人端坐不动,眼观鼻鼻观心,稍微放心,知道不用知道太多了。
他们很清楚,案子到这已有脉络了,堂审算是功德圆满,下面就该张若总结案情,再表彰一下先进个人了,这个个人不要问,自然就是陈止了。
“这情况已经清楚了,王弥不过就是一个行凶之人,背后还有真凶,想要搞清楚,就都落在个季付身上了,这后面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置,先前的审问贼人,我已经得了不少线索,等问了季付,相互比照,定然能查得真情!”
总结是总结了,可这个总结的人,却出乎徐辉等人意料,因为说出这话的是那庾亮!
场面顿时非常奇异。
召集堂审的是张若,抽丝剥茧的是陈止,最后这两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反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庾亮抢着发言,而且话中之意非常清楚,是要争季付的审问主导权!
这是公然抢功啊!
连张若的神色都有变了,冷声道:“庾从官,你抓捕贼人进行的很顺利,不如继续下去,这也是个不错的切入点,说不定能有收获,至于……”
“这事我不得不担起责来,”庾亮站起身来,露出笑容,“因为抓捕贼人,接连审问,所以我才知道这事稍有不慎,就有差池,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总不能教给没有品阶的人吧?我可不放心!”他指了指陈止,神色倨傲,“这次的王弥案,关系武乡侯嫡子,本不该让这等无品之人列席,此乃扰乱秩序,我是看在张正的面上才忍下来的,难道再让他越俎代庖,将牵扯重大的贼人都交给他审问?那我就要说一句,张正,你煳涂了!”
这话深得颠倒黑白之要旨,明明是陈止揪出来的内奸,却庾亮他说成是扰乱秩序,越俎代庖。
陈止笑了笑,知道庾亮是在兵行险招,找不到其他理由,只能用身份地位的不同,来占据主动和制高点,其实根本站不住脚,正要开口说上两句。
但庾亮直接看向他,笑道:“怎么?这满屋子哪个不是有品之人?你连乡品都没有,本没有说话的资格,先前是看你在断案上有些特长,才让你两句,我劝你不要不知轻重!”
一句话,直接将陈止从协助的位置,打压成了召之即来的帮闲。
陈止微微眯眼,心头升起一点怒火。
正好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郡中正到!”(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上品!
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祖中正来了?”
听得传报,郡守徐辉等人都露出意外表情,于祖纳的到来有些意外。
中正官虽也是郡中官员,但十分特殊,是少数不受品级约束的官职,因其执掌着对地方士族而言至关重要的品评之权,可以说是决定士人命运的人物。
士族既然被掌握,那遍及士族影响力的地方,自然也不敢将中正如何,就连郡守都要敬他三分。
莫说特使审案,就算是之前诸葛言被袭,满城文武都怕会被牵连,惶惶难安,但郡中正祖纳也只是过问一二,相对而言,要从容得多。
中正,本就是独立于地方官员的另一个体系。
结果这次堂审,祖中正却露面了。
“他也听了传闻,过来表示关切的?”
正当徐辉等人猜测的时候,大袖飘飘的祖纳已经步入堂中。
他整个人气度飘逸,人一来,就让气氛凝重的厅堂多了一丝活络气息。
祖纳也不客气,朝众人环视一圈,拱拱手道:“诸位,扰了堂中案审,还望恕罪,只是我这来了急信,耽误不得,否则上面怪罪,吃罪不起。”说到最后,他还遥遥拱手。
这个动作,让不少人心中一动,跟着就疑惑起来。
什么样的急信,能让祖中正这时候过来?
他这一来,没有坐到一边听审的意思,依旧站在堂中,身边跟着两名从官,那陈迁也在其中,正朝陈止微笑点头,其人眼中更是闪烁着光芒,透露出欣喜之意。
不过,这个细节只有陈止注意到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祖纳身上。
随着众人注意力的转移,厅堂的气氛和焦点有了变化,庾亮本来突然插话,颠倒黑白,掌握了主动,正要有一番说辞,奠定大势局面,没料到祖纳突然过来,让他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有了崩毁的迹象。
他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本来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就是行险一搏,要的就是一鼓作气,于是他开口道:“祖中正,今日堂审,等我将话说清楚,阁下再说你的事,这次的事……”
“实在抱歉,本官的这个事,是真不能等。”
祖纳半点也不给庾亮面子,微微一笑,就来到陈止跟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册,缓缓打开。
庾亮的脸色顿时就阴沉起来,眯起眼睛盯着祖纳,冷冷道:“祖中正,我这是朝廷吩咐的正事,你无缘无故跑过来,如果是因为某一个人,影响到了整个案子的进程,那只能请那个人出去了。”毫无疑问,他是看出祖纳此来与陈止有关了。
说完,庾亮重新坐定,神色倨傲,酝酿着斥责之语。
祖纳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此事,虽与你无关,但不要说的这般绝对……”说到这里,他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然后正色道:“传圣上口谕!”
“额!”
满堂众人先是一愣,跟着就是神色突变。
那刚刚坐定、摆出倨傲之色的庾亮更是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了。
连徐辉等人都是满脸的迷茫,然后快速起身,做出了垂首聆听的姿态,可他们这心里却是一阵懵圈。
怎么好端端的,就能听到圣上的口谕了?
莫说他们,连张若都是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倒是很好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圣谕是什么内容,为何会由祖纳说出来。
蓦地,张若的目光落在陈止身上。
莫非?
想到一个可能,他顿时嘴角勾动,似笑非笑,然后起身而立。
祖纳已经将那薄本摊开,神色肃穆的朝庾亮看了过去,淡淡说着:“怎么?庾御史是要这样听圣上口谕么?”
庾亮一愣,脸色难堪至极,却不得不站起身来,苦心营造的气势,登时就支离破碎,心里更是憋屈。
祖纳收回目光,捧着那本书,对陈止说道:“朕闻彭城有名士,名为陈止,其人所书之文深得朕意,又闻此人尚未定品,此等大才若是无品,岂非遗珠荒野?今朕作主,以上品之位待之!”
这些话是用的叙述的口气,将皇帝的话叙述了一遍。
话说完,整个厅堂顿时安静下来。
无论是徐辉、杨永等地方官员,还是诸葛荆等护卫、家仆,都露出了惊讶神色,呆呆的看着陈止,脑子里的念头半天都转不过来。
过了好一会,他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圣谕居然是给陈止的?”
“陈止的名字,是怎么传到今上耳中的?”
“这不是要紧之事啊,真正的关键是圣谕的内容啊,你没听到么,这是要定……”
定上品!
“乡……乡品上品?”
徐辉喃喃低语,满是无法置信。
一定品就是上品。
这种事并非没有,顶尖世家、背景深厚,又或天赋异禀的杰出之人,不乏一定品就是上品的,可那些是何等人物?不说家世了,起码也得住在京城周围,才能传名京城,近水楼台先得月,从而占得先机。
可陈止这是在哪?
乃是北方一郡的地方世家出身。
这样的身份,早十几二十年的时候,入朝为官都要受到歧视,就算近些年好转,但依旧有许多俗定的规矩和歧视,对比他的同龄人,最好的不过是定品八品。
下品起家,辛苦升品,这才是彭城世家的常态。
一个下品,一个上品,差距何等巨大!
更何况听这口气,分明是皇帝金口玉言,亲自给定下来的,那么问题来了。
陈止的名声,是怎么传到京城去的?
这个问题,徐辉等人想不透,可祖纳却有了猜测,但一样心存唏嘘,他当初将那篇《师说》送过去,不过就是想稳固一下陈止五品的评定,怎么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陈止,本官在此恭贺你了,你乃钦定乡品三品,登临上品!”说着,他将那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去,里面就是陈止的品状书和定品之言,但已经不需要他这个郡中正来勾定了。
陈止接过品状,也是有些意外的,对这个定品,他也没有想到。
“定三品?”
看着品状书最后的几句,品味着“三品”这个词,陈止情绪不由波动起来。
在奉行九品制的社会中,品阶代表着社会地位和特权,比如刚才,庾亮眼看局势不妙,就直接拿品阶说事,要将陈止的功劳,公然抢夺过去,仗的就是自己的上品身份!
这身份指的就是乡品。
如今,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陈止竟也有了上品的评价!
“这怎么可能!?”庾亮的脸色黑如锅底,他死死的盯着那薄薄一本书,“陈止一个地方小族的后裔,怎么能被圣上钦定三品?这说不通!”
“怎么不能?山野有遗贤,国朝访纳之,陈止之能,你亲自体会过了,算不得贤才?”张若同样眼含惊讶,闻言却淡淡说着,“远的不说,就是烈祖请陈侯、访武侯,这两位当时名声不显,若按着你的说法,这两位根本不会出山!再说湖海后裔、陈元龙的血脉分支,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是小族了?你未免自视过高了吧。”
庾亮被这话噎的心中难受,喘息紊乱,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我不能退,一退,主导权易主不说,还成了他陈止名望的垫脚石,关键是不能自乱阵脚,仔细想想,陈止就算成了上品人物,这案子他终究只是协助,只要我能掌握局面,一样可以拿到功劳……”
这样想着,庾亮朝陈止看去,计划着如何再次开口,重新营造气氛。
可惜,不等他再有动作,这厅堂的气氛,再次变化。
“三品!三品!”突然,县令杨永回过神来,不顾什么审案秩序了,就来给陈止祝贺,“恭喜贤侄,得登三品,此乃我彭城上下举县同庆之事啊!”他的脸色格外红润。
身为县令,治下出了个上品人物,这不算教化之功,那什么能算?
可以说,陈止的这一个定品,直接让杨永省去了半年的为政苦功,在这样的实利面前,过去的些许龃龉根本不足挂齿。
“正是,正是,守一啊,你真是争气,不愧是我亲自定下来的彭城名士!”第二个反应过来的,就是还郡守徐辉,经此一事,他完全不用担心进学诏的事了,“此事,当大贺三天,摆宴以祝!”
其他大小官员,连同那苏峻也是如梦初醒,知道消息一旦传开,将会造成多大轰动,纷纷上来见礼,将陈止身边围的水泄不同,哪还有半点审案的样子。
有心开口的庾亮看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就道:“此时还在堂审,尔等尽快退回!”
可惜众人兴致高涨,利益驱使,不甘落于人后,自然无人理他。
“诸位,诸位……”倒是陈止摇摇头道,“我这事先放放,现在还在堂审,岂能因私废公。”
“言之有理,守一言之有理啊!”
“不愧是上品人物。”
“我等有些失状了。”
众人一听,立刻就散开归位,干脆利索,让说了类似话语的庾亮一阵错愕,跟着神色越发不愉,我也是上品,我的话怎么没人听了?这也太势利了吧!
只是他这念头未落,张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庾御史,来来来,继续说刚才的事,是你说的,无品之人不好担责,现在陈先生以上品之身相助,你也该放心了,就继续去抓贼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问君可曾注典籍?
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张正此言何意?”庾亮的脸色已经难堪至极,尤其是被人当面揭开疮疤,“难道他陈止得了三品评定,就能干涉律法审判了?我看不出来,将内奸交给他能有什么用处,论……”
庾亮的这话没有说完,居然被陈止出声打断了
“庾御史,你不用强调这些,就像我说的那样,不要因私废公,你若有需要,我自会提供协助,只要你真心断案。”陈止一开口,就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不要说他现在得了上品,就算没得上品,他之前几天断案,为的就是防止庾亮,将这次的案审搞砸。
这个三品的评定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意外,陈止插手这件事的原因,是担心庾亮的私心,影响了断案,令背后的异族之事被埋没,陈止可是怀疑这个是与某些劫难有关的,和品阶、名声反倒没什么关系。
在陈止看来,所谓史,除了金戈铁马、攻城拔寨,又或者纵横朝堂、宦海沉浮之外,那人文典籍、学问精神也是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才是日后塑造一个民族的关键。
“说我因私废公?”庾亮则露出怒意,挤出一丝冷笑,“你不要以为有了品级,就可以干涉……”
“我乃是受张正之邀,来协助断案的,与品阶无关,”陈止前行两步,来到庾亮的跟前,正色道,“品无大小高低,凡事只是一个公字,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你口口声声上品下品,到底是品阶重要,还是查明真相重要?”
前句与后世朱子之言相通,后半句出自顾炎武的文集,都是堂堂正正之语,言简意赅,登时说得庾亮有口难言。
这些话是后世流传百年的锤炼之句,用来驳斥庾亮的偏见,好比拿着大刀斩弱鸡,话一出口,引得满堂心惊。
连张若都忍不住品味起来。
“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庾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有心反驳,但陈止的这些话经得起史的冲刷,顷刻之间,莫说是他,就是后世名士也未必能反驳得了。
陈止就诚恳说道:“庾御史,你之前若是因为我无乡品,所以刻意打压,那现在当无隔阂,你要接手也是天经地义的,如果需要帮助,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止的态度可谓端正了,可庾亮刚才还妄图颠倒黑白,此时哪那么容易就放下架子,闻言只是冷笑。
陈止见状,知道劝是劝不了,心里心中暗暗叹息,这庾亮要是以权斗的心思查案,那此案背后的事情,很可能被耽误了,等特使团班师回朝,陈止可就没办法施加影响了,等于错过了提醒中枢的机会。
一念至此,他也收起了合作的念头,干脆直说道:“庾御史,你不要这般固执,我说句你不喜欢听的,你之前的做法有些偏差,我给你指一个方向,你得了那季付之后,可以朝着这个方向查案。”
“好好好!”庾亮直接就气笑了,“你这是要指导我,厉害了!你是觉得,我断案不如你?得了三品,就得意忘形,你这种行径……”
“莫误会,”陈止摆摆手,语气也不再客气了,“庾御史,你不要凡是都拿品阶说事,莫说陈某是三品,就算没有乡品,难道就因此,连对的都不承认?岂不闻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可见小有小的原因,大有大的道理,当取长补短,不因品论人,今天这个事,我不是以上品之位与君交谈,而是以我的看法,向你劝诫。”
看似平和对话,句句都让庾亮暴跳如雷,偏偏他还不能发作,一来是陈止已是上品,片刻之间,他拿不出其他打压的话来,这二来,陈止现在说出的话可不是凭空捏造,而是出自《中庸》一篇。
边上,徐辉已经赞起来了:“守一对中庸了解不错,能学以致用,隐隐有了一丝注释的味道了。”好在,他还知道收敛,不愿过度刺激庾亮。
但祖纳却没有这个顾忌,笑道:“以《师说》一文观之,陈止深谙个中三昧,便是他现在要注释《中庸》,本官也不会例外。”
两人两言,赞的就是陈止引经据典,不过此时的《中庸》多被看为礼记一篇,要等到后世朱熹注释后,才能被抬高到四书的地步,但饶是如此,依旧影响深远。
庾亮有口难言,脸上的表情仿佛吃了苍蝇一样,别提有多难受了。
陈止既然说开了,索性不再给对方面子,直言不讳道:“庾御史,你回去之后,不妨再去看看最早被抓的贼人,以及从他身上收缴了物件,这部分我已经写了个章程,交给了张正。”
张若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庾从官,既然你自告奋勇,那这事就教给你了,具体的审问和探查,都按着章程来,你的功劳,我会特地写出来的,不会让你白白出力。”
庾亮闻言一怔,然后瞪大了眼睛,跟着勐地喘起气来,这是给气着了。
合着是让我出力,但都是按照你们的指挥,那这谁高谁低,还用问?
“很好,很好!”庾亮的肺都要气炸了,可他也知道无力回天了,本来今天他来,就已经落入下风,行险一搏,又被祖纳打破了念想,更被陈止用话拿住,处处不顺,气得头疼。
越想,他越是恼怒,觉得这厅堂中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怪异,像在嘲笑他一番,这心里越来越难受,头也越来越晕,失去了待下去的耐性,冷哼一声,竟不管不顾的甩袖就走。
可他刚走了几步,就听张若说道:“庾从官,你这是做什么?还在堂审呢,你身为从官,不说一声就要离开,这不是藐视公堂秩序么?”
刚才庾亮还说陈止扰乱秩序,转脸张若就给他了个同样的名头,这也是对庾亮之前颠倒黑白的回敬。
庾亮咬了咬牙,也不回应,加快了脚步,大袖甩动,倒也有几分风度,转眼就到了正门边上,迈步要跨过门槛。
就在这时候,陈止的声音慢悠悠的传了过来
“张正不用这么说,庾御史当是心有所悟,想到之前失误,急着去修正,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知过能改,相信以后传出去,世人会更加敬佩庾御史其人的。”
君子就像是日月一样,有着引导风潮的作用,所以一旦犯错,人人都能看到,如果改了,那人人都将仰望他,而且可以做一个表率,倡导风气。
这是论语的句子,也是陈止最后的一句劝告,希望庾亮看在名望的份上,可以先压下其他心思,先把此案做好再说。
可惜,这话落在庾亮耳中,却仿佛嘲讽一样,仿佛在提醒他,今天这个事情早晚彭城人尽皆知,他这个君子的“光辉”,会就此照耀此地,是**裸的再嘲讽自己。
吨似乎,庾亮心头一气,脚迈得太快,磕绊在门槛上,这身子顿时就踉跄两下,往前面冲了几步,在身边侍从的帮助下,才勉强站住身子,狼狈无比。
庾亮顿时满面通红,只觉得今日风度扫地,只是咬着牙,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了,直看得堂中众人默默摇头,紧接着众人的目光一转,目光都落到了陈止身上。
新鲜出炉的三品人物,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将那位眼高于顶的庾御史一顿言语给说的狼狈而去。
徐辉等人作为官员,不好直接称赞,因为难免有贬低御史之嫌,因此都是笑而不语,登时就让那些在堂中受审的仆从、护卫,感到一阵诡异。
本来的堂审,结果审案官自己闹起来了,最后气走了一个,剩下的诸官却都在微笑,登时就是背上一寒。
唯独陈止摇摇头,对张若说道:“张正,我说这话可能有些不合适,但这次的案子并未那么简单,还是得加紧查断才行。”
张若点头道:“此事本官心中有数,你写到那个章程我已经看过了,切中要害,也很全面,当得本官一谢,之后还需守一你继续相助。”
陈止点点头道:“那自是责无旁贷。”
张若嘴角微微勾起,说道:“这是之后的事了,如今你以下品世族出身,一举登临上品,乃是名传一方的大事,本官自不会扫兴,今后几日都会尽量不去麻烦你的。”
说着说着,张若忽然扬声道:“今日堂审,将那诸葛家的内奸揪了出来,那就到此为止了,相信从那背主恶奴的口中,当有不少收获。”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离座,朝陈止聚集过来。
“这乡品的事。”陈止说着也将心思转了回来,今日突然传来的乡品定案,着实让人意外,其中必然还有缘故,尤其是还是今上金口玉言给的圣谕。
想着想着,陈止的目光落在祖纳身上。
这位郡中正本就离他不远,这时候走到陈止身边,忽的笑道:“听你方才之言,对典籍颇为熟悉,可曾想过给典籍作注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冠绝彭城!
“中正何出此言?”
陈止与祖中正倒不是第一次见面,过去在迎接诸葛言等场合,也曾有过接触,但最多是当面问候一声,其实没有太多交集,因为这等官员也是要避嫌的,没料想今日这位中正来宣布定品之事,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止自是意外不已,跟着就摇头道:“典籍汇聚前人智慧,乃当世之人的行事准则,包罗万象,我这等浅薄的学问,如何敢去作注?”摸不清对方的想法,陈止自是选了个最为稳妥的答案。
实际上,给典籍注释,更多的是为了记录读书感悟,又或者干脆是帮助后辈子弟阅读用的,并不罕见,没有什么门槛,除非你的见解非常高深,才有传世的可能。
“过谦了,”祖纳却摇摇头,笑道,“注释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很多世家大族为了方便后世子孙理解,都有给藏书注释的习惯,等于将言传身教记在书上,以供后世子孙研读,我听你刚才的话,似乎有心影响一方,所以才有这个提议。”
说到这里,他深深的看了陈止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想要有影响力,就得从这方面下手,否则就算是为政一方、总理阴阳,也有人走政息的一天,你现在或许没有这个心思,可等以后经的多了,累积足够了,就会明白如何将自己的心思,留存下来了。”
陈止闻言一怔,没想到郡中正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可谓交浅言深了,未免有些奇怪。
他却不知道,是祖纳看出来,那位皇帝对陈止颇有好感,所以提前提个醒,也算某种告诫,这话说完,他又道:“多余的话,本官也不多说了,只有一点要交代清楚,评价品虽是陛下所出,但听说圣上原来给你定的品级更高,却被朝中诸公挡下来的,你也不要着恼,这也是有所考虑的,对你也有好处。”
陈止点头道:“能得上品,已然足够,这般起点已是顶级门第的程度了,哪里还能得陇望蜀,况且这样的一个上品,其实也有些不合适了。”
“哈哈哈,你这话也过谦了,不过能警醒总是好的,听说你即将外出游学,有个上品身份,到时候行事也方便一些。”祖纳说着说着,见众人已经围了上来,就后退两步,“若还有什么想问的,过几日来我府上即可。”
“多谢中正。”陈止拱拱手,这突得了三品乡品的评定,虽然是意外获得,但也有不少疑惑,加上随之而来的人脉变化,确实有需要请教的地方。
同时,陈止还在心里品味着“注释典籍”一事,默默摇头,知道还不到时候。
正像祖纳说的那样,用注释典籍的方法,将自身的看法、思想传播出去、留存下来,是一种非常实用和有效的办法,可以更好的影响到外界。
陈止之前赶着几天断案,就是为了造势,抓住机会影响到特使团,从而施加影响,防止错过真相,可如果他注释的典籍能传播四方,就无需做这么多复杂的事,可以更直接的提出建议,防范危机,就不需要折腾这么多事。
“但想要做到这一步,我本身的名望很重要,至少就目前来说,条件还不成熟,贸然注释,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力,所以还未到时候。”
想着想着,他和过来拜贺的众人汇聚在一起,不得不暂缓思绪,说着客套话了。
门外,等候在外的陈家仆从也得到了消息,上品评定、三品乡品的这个事情,让这些仆从震惊的无以复加,根本不用吩咐,就立刻分出了几人,朝各个老爷家飞奔而去
陈止被请来协助断案,在陈家也引起了风波,诸位老爷都很在意,很早就派了人过来看着,想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等定品的消息传回去之后,陈家上下顿时就沸腾了。
但比起下人、仆从的震惊和兴奋,以陈迟为首的老陈们却谨慎的多,而且有些患得患失。
“好端端的去审案,结果传回来一个三品乡品的消息,这不是一码事啊。”
“定品三品?没搞错?”
“皇上钦定三品,不会是误传吧,必须要搞清楚,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登临上品,总觉得不太现实,若因此摆开宴席,最后却空欢喜一场,可就尴尬了。”
“总之,还要谨慎一些,派人问清楚才可以。”
“不错,这种事冲动不得,若是真的,那更不能匆忙准备,这样的大事,必须祭祖告知才行。”
……
陈迟、陈边、陈迂、陈远等人第一时间就聚在一起,商讨情况,心思矛盾。
理智告诉他们,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值得商榷,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如果是真的,那对陈家的提振可不是一点半点,而陈家未来的形势就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讨论来去,几人越发坐不住了。
陈迂眉头一皱,说道:“算算时间,陈止的定品早该来了,但按理说,正常的定品是先通知家中,但是现在家里还不知道,倒是外面有人传言了,太古怪。”
“可不是么……”
其他几人也忍不住嘀咕着,这也是他们烦恼的根源所在。
“来了!来了!”
这个时候,管事陈意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顾不上礼仪之别,来到几位老陈面前,急切说着:“陈迁老爷派的人来了。”
“总算是来了!”
陈迟等人这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他早该派人来通气了,弄得我们不上不下的。”陈边嘀咕着,和几位兄弟一起走出去,很快就见到了一名中年家丁。
这人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的行了礼,就道:“几位尊者,我家老爷不是故有意拖延,而是这次的定品涉及到圣谕,可不能随意透露,不然被有心人知道了,就是个隐患。”
众老陈一听,却有些傻眼。
“真涉及到圣谕?难道传闻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家丁喜气洋洋的拱手祝贺,“咱家七少爷,被圣上金口玉言,定为上品人物,此乃举城同庆之事,郡守、县令都说了,要大肆表彰,就等着咱们陈家大摆宴席了!”
众陈听闻,欣喜不多,反而安静下来,但很快露出了狂喜之色,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陈八爷陈远,都控制不住情绪,显露出欢喜之情。
陈迁是中正佐官,他传来的消息可比传闻要可信的多。
“那还等什么?这就准备起来吧!”
“来人啊,这位通报辛苦了,快给赏钱!”
“去,到城外通知三叔!”
喜不自胜的几个老陈同时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一口气给出了几个命令。
顿时,整个陈家忙碌了起来,这边给那报信家丁塞钱,那边就有人飞奔出宅,好一派欢喜景象。
少时,堂审众人出,消息传满了彭城,满城震惊,诸老太公本来对陈止就另眼相看,可听得消息,还是惊讶不已。
随后,诸家纷纷备上好礼,等着陈家开宴之日。
那几家的族长更提前来到陈府,与之相贺。
等陈止归家,整个陈府的热闹更是迎来了一个高|潮,陈家子弟竞相问候。
陈停、陈息更被推到前面,迎接自家的上品人物,兄弟两人如坠梦中,等看到了自家兄长才有了几分真实感觉,兴奋莫名,只觉得人生之荣耀莫过此刻。
等众人齐聚,就拜见那位三叔祖。
这位叔祖也是喜笑颜开,见着陈止之后,指着他笑道:“这是我陈家三品人物啊,有先祖之风!”接下来,他嘟嘟囔囔的回忆起了当年家中风光。
本来,这位三叔祖每次一说,旁人不是唏嘘,就是觉得聒噪,都没心思听下去,可今天却都听得津津有味,不仅如此,更有共鸣,仿佛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兴陈氏,恢复往日荣光。
次日开始,陈家就大开宴席,宴请城中之人,一连几天,但凡沾亲带故的,都能过来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陈家不久前才鲸吞了白家产业,不愁钱财,因此流水席拿出的都是好物,毫不吝惜钱财,只怕别人不知道陈家出了三品!
很快,城中各家接连拜访,连周边几个县的人都派了人来,那武原王家的王希更是第一时间抵达,又是一番寒暄。
紧接着,陈止三品之名传入民间,引得人人称赞,坊间有“陈家子,三品人”的儿歌流传。
这热闹与欢喜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两个月,才渐渐平息,但城里城外,依旧对陈止谈论不绝。
这个时候,特使团则发现了王弥案背后的异族身影,顺藤摸瓜,找到了与北方匈奴的联系,不过除了陈止等协助之人知晓,对外秘而不宣,通过特殊的途径传给了朝廷。
又过了半个月,武乡侯誓师北上的消息传来,终于将关于陈止的谈论冲淡了许多,彭城慢慢恢复了往日情景,只是陈家威势大增,隐隐有陈止一人冠绝彭城之势。
就在这种气氛中,一队车马抵达彭城。
这队马车不大不小,自南边过来的,入了一家客栈,就有几名僧人和青年从车中下来。
有一白衣青年来到一名僧人跟前,恭敬行礼,说道:“明法大师,停住两日,就得继续上路了,不可久留,否则要耽误大师与老师会面之期,另外,我这还有几封请帖送出,彭城之中也有老师看重的人物,要请去杏坛论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