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追亡
“小郎!小郎!”
丁智恰好看到这一幕,急得大叫。
依旧惊疑不定回望的银甲女将被亲卫们裹挟着,渐行渐远。
侥幸活下来,依旧尽忠职守的那几名亲卫挥刀在乱军中左劈右砍,幸亏这些戎人失去了战意,否则仅凭着他们这么一点儿人,根本没可能把这位骁勇无敌的大人带出来。
“哪里来的孽障,速速受死!”
一道带着醒目剑光的飞剑自戎人军阵方向飞来,迅雷不及掩耳的扑向屠戮戎人骑兵有如摧毁土鸡瓦狗般的青蛇。
“呔!欺我大武朝无人吗?唵嘛咪嘛吽!给佛爷定!”
一声大吼在战场上空回荡,来自于戎人术士的飞剑在距离青蛇还有十丈时,被一道金光定在半空中。
叮当清脆声作响,大觉禅师手持锡杖,头戴大日如来冠,披着锦澜袈裟大踏步出阵,直奔战场而来。
千雉军的异士营终于动了。
“千雉军!前进!”
折冲都尉俞鸿骑在战马上,高举斩马刀“断骑”狠狠往前一挥,这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有机会得以完全释放出来。
“千雉军!前进!”
大块大块骑兵与步兵方阵从异士营的术士们身旁冲过,源源不断的杀入战场。
数千人的呐喊响彻数里,听到本阵的声音,丁智等人早已疲惫的躯体内又令人难以置信的迸发出一股新的力量,一起跟着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千雉军!前进!”
“千雉军?”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惊诧于竟是千雉军最先反应过来而且抓住了机会最先发动,他随即拔出腰间长剑。
“传我命令,全军出击!”
敌方主将身死,代表军心与凝聚力的大纛倒下,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再不抓住更待何时?
从李小白扔出了青蛇清瑶那一刻开始,风玄国与大武朝之间的术士大战从此拉开了序幕,战场上空,飞剑你来我往,火焰、雷光、地刺与沙暴等法术此起彼伏,比此前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
意外被卷进法术与飞剑对杀的双方军士无一幸免,毫无反抗能力的变成一堆碎肉,焦尸,甚至尸骨无存。
战场中央硬生生空出一大块禁区,变成为了两国术士彼此交战的专属战场。
在战场上最疯的术士,当属被瞎老强拉上战场的夜泣,满脸面无人色,浑身颤栗不已的他对死亡恐惧到了极点,很快吓崩溃了。
寻常人吓崩溃多半是瘫软在地或者呆若木鸡,但是夜泣却正好相反,浑身黑气缭绕,握着一支短剑扑向戎人术士,口中哇哇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去死吧!去死吧!”
突然毫无征兆的化作一缕黑烟,地面上平空出现一道诡异的阴影眨眼间出现在对方脚下,影化身形无声无息的重新凝聚,抹有剧毒的锋刃闪电般划过毫无防备的戎人术士脖颈。
夜泣的先祖是一位专修刺杀技艺的术士,曾在大武朝开国时为太祖皇帝屡立功劳,多次出生入死,直至在某次凶险杀局中为保护太祖皇帝不幸战死,留下的后人备受朝廷恩赏,尽管不是八大世族之一,但是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却相差无几。
现如今老祖宗的技艺被流传了下来,被这一代子弟夜泣学会了七八成。
发起疯来的夜泣简直就是战场上的鬼见愁,他越是恐惧,便越是疯狂,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更是强大,即使是同一阵营的大武朝术士都无不自觉躲得远远,以免遭到池鱼之灾。
青蛇无心恋战,卷着昏迷不醒的李小白往战场外飞窜,丁智带着残存的骑兵们紧跟其后,打到这个份上,他们立下的战功已经足以抵过此前擅自出击的罪责。
鏖战至日落时分,银刀大公帕可鲁手下的三位额伦(万夫长)再也无法控制住糜烂至不可收拾的局面,戎人大军接连溃散,不得不往戈壁荒漠撤退,供奉术士被诛杀大半,剩下的纷纷逃亡。
封狼道的多支折冲府边军一口气连夜尾衔追杀了上百里,直到东面的天空晨曦初现,这才将一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戎人全数赶入了荒凉的戈壁荒漠。
风玄国三万精骑只剩下不到两千,两位额伦(万夫长)的溃退途中战死,硕果仅存的额伦塔木里身负重伤,护着仓惶失措的厄不勒花王子狼狈而逃。
近千冲城骑由于负载盔甲沉重,无法长途奔袭,在精疲力竭后,全军尽墨,随军供奉术士更是十不存一。
用“兵败如山倒”这一词来形容这支入侵大武朝边境的戎人大军是再合适不过,恐怕无论是敌我双方,都没有想到这一战的转折点竟然是一支擅自出击的骑兵和一个胆大包天的“术士”。
狼奔豕突约一百八十里,从白天到夜晚,又从夜晚到白天,厄不勒花王子的屁股就没离开过马背。
即使中途不断换马,一路下来,倒薨的战马不计其数。
一骑快马扬起久久未落的沙尘迎面而来。
“殿下,前面,前面有水!”
最好的战马交给最好的游骑,在这片戈壁荒漠中寻找绿洲和水源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水?”
嘴唇早已干裂的厄不勒花在不断起伏的颠簸中,声音嘶哑的茫然回神,瞳孔深处骤然出现一丝神彩,声音也变的大了起来。
“水!在哪儿?快去!”
不仅仅是这位王子殿下,其他精疲力竭的戎人闻声不由自主的重新振作起来。
“前面十二里!跟我来!”
最精锐的戎人游骑望着这些残兵败将,压下了心中的感慨,勒转马头,往来时方向为这些大队人马领路。
十二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或许是感受到骑者的亢奋,那些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奋力迈动四蹄,勉强追了上去。
游骑找到的绿洲并不大,仅有一个泉眼汩汩冒出略有些苦涩的泉水,汇聚成一汪丈许方圆的小池子。
附近躺倒了几个人影和几匹松开缰绳的马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这些已经变作尸体的受害者赫然是这片戈壁荒漠的特产,马匪。
只不过他们不幸遇上了风玄国的游骑,在猝不及防间,还没能坚持两三个回合就被斩杀了个干净,这片水源也因此随即拱手相让。
一片人马卷着沙尘隆隆而来,一看到水光荡漾,立刻像疯了一样冲过来,人喊马嘶,不分彼此的冲到水边,将脑袋埋进水中痛饮。
眨眼间这汪浅浅的苦水泉就被饥渴的戎人与战马淹没,挤不进去的人与马在外圈直着急。
在极度干渴之下,哪怕苦涩的泉水仿佛也变得无比清冽甘甜,连续痛饮了十几口,灌了一肚子水的厄不勒花起身离开泉边,刚刚让出的空位随即被其他人填满。
他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这片小绿洲为数不多的沙枣树下,打了几个水嗝,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仅仅是因为喝饱了水而感到满足。
人总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只要稍稍歇一口气,就能够缓过劲儿来。
刚刚吃了一个天大败仗的王子殿下望着争抢水源的士卒与战马,人几乎与牲畜无异,莫名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好惨啊!
几曾何时,踌躇满志的他还想着连败南人,夺下大片丰美肥沃的土地,为风玄国立下大功,并得到父王的夸赞,骄傲的接受来自于兄弟姐妹们的羡慕目光。
可是现在,残酷的现状狠狠抽了厄不勒花几个耳刮子,三万精骑转眼间只剩下了眼前这不到两千骑,连银刀大公帐可鲁和两位额伦(万夫长)都折在了战场上,使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深不过两尺,宽不过一丈的苦水泉转眼间被近两千人马抢了个干净,最后一些人没能喝到清水,只能趴在泉池底的泥坑力,努力嗫着那些湿泥,好滋润干渴已久的唇舌。
好在泉水依旧缓慢的汩汩而出,后来者总归能够喝得上。
“该死的南人,我厄不勒花发誓,若是能够继位,有生之年一定要马踏天京,屠戮三千里,所有低贱的南人全部为奴,贩卖四方!”
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子力气,厄不勒花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约一人合抱的椰枣树,指天发誓。
话音未落,天边传来隆隆的滚雷声,仿佛这方天地见证了他的誓言。
“殿下!胜败乃常事,只要耐心等待机会,总有报仇的一天,毋须如此计较!咳,咳!”
仅剩的一个额伦(万夫长)塔木里勉力说完,忍不住一阵胸闷气短,急促的咳嗽起来。
“塔木里,南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厄不勒花王子捏紧了拳头,脖颈和脑门处的青筋直蹦,与大武朝折冲府边军的惨烈战事使他对国与国的战争有了新的认识和了解,不复最初游戏出战,轻取战功的轻浮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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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伤毒
“下官也没有想到,真是出乎意料!”
一想到南人的银甲女将势不可挡的杀到军阵前,连冲城骑都差一点儿挡不住,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法术攻击,塔木里心底冒出深深的寒意,
若是两国再次爆发大战,大业王御驾亲征,若是再遭遇如此凌厉的手段,嘶……
这位身负重伤的额伦(万夫长)大人已经不敢想像下去。
“塔木里,我们的术士都跟上来了么?”
厄不勒花的目光在占据了整个小绿洲的人马中找到了一些特别的身影。
在维持法术的灵气消耗完之前,术士的生存能力还是大于那些寻常精骑,由于没有披甲的缘故,他们的坐骑往往也跑得比较快一些。
“还有七八个!”
尽管身负重伤,塔木里还是对他们这支残军败将的实际情况了若指掌。
“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南人!”
厄不勒花此刻表情就像一头受了伤的恶狼,眼中闪烁着凶光,几欲择人而噬。
不愧是大业王的子女,塔木里对厄不勒花的成长十分欣慰。
“我需要一些死士……”
厄不勒花并不打算就这样灰溜溜的逃回去,在返回风玄国之前,他打算给那些可恶的南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塔木里的瞳孔微微一缩,不仅他没有想到,恐怕那些南人也不会想到。
“遵命!”
愿长生天保佑……
“樱儿!”
随着一声大叫,李小白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胸口就像扯起了风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渐渐恢复平稳,他的目光也随之重新凝聚清晰起来,发现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座营帐里面。
此前的记忆却是杀声震天的战场。
床边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放有三四只粗陶碗,一只瓦罐和一盏小油灯,昏黄的灯光勉强映亮了整座帐篷。
看着这座营帐新旧和样式似乎正是属于他自己的专属营帐,和异士营的其他术士一样,享有一人一帐的待遇。
“李公子!您可算醒了!”
营帐门帘往上一掀,异士营负责庶务的刘管事走了进来,看到李小白恢复了清醒,登时脸上浮现出惊喜。
李小白问道:“刘管事,仗打完了吗?”
“早打完了,戎人大败,还丢下了一千冲城骑,大业王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估计得心疼到肝儿都痛,公子在床上已经躺了整整一天一夜。”
刘管事拿起李小白床头的瓦罐,倒了一碗水递过来。
这位术士大人突然陷入昏迷使他担足了心思,好在异士营的瞎老和医生确认,只是体力并未受伤,一颗紧绷的心这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无论是刘管事,还是异士营的其他术士,心中都不免惊讶,那个几乎贯穿了戎人整个军阵的法术未免太霸道了些,竟然能够抽空李小白的全部体力,让人昏迷。
“一天一夜?”也许是刚刚醒过来,脑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茫然接过粗陶碗,李小白有些迟疑地琢磨着刘管事的话。
在片刻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端着粗陶碗跳下床,丝毫不在乎茶碗里的水洒在了自己身上,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直接冲出了营帐。
“李公子!李公子!你去哪儿!”
刘管事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跳下床,冲出营帐。
天空中的太阳高悬,炽热的阳光洒在身上,隐隐有些灼人,已是正午时分。
站在营帐门帘外,李小白左右张望,却只看到千雉军这一支折冲府边军驻扎的营帐,其他边军一个都不见。
“刘管事,樱儿呢?白樱儿呢?”
李小白转过头,急切的望着跟随出来的刘管事。
“樱儿?白樱儿?是谁?”
刘管事却一脸茫然。
李小白随即醒悟过来,再次问道:“荡寇军去哪儿了?”
他记得那个银甲女将似乎来自于中军荡寇军本阵。
“已经走了!昨天休整了一日,今天一早就与其他几支边军一起走了。”
曾经远远观战的刘管事隐隐猜到李小白口中的那个白樱儿或许与荡寇军中那位能够硬撼戎人冲城骑的银甲女将存在某种关联,他试着问道:“您说的白樱儿难道就是那个女将?”
“也许吧!”
李小白一楞,随即苦笑起来,竟然走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银甲女将的长相,总不能逮个妹子就叫樱儿吧?那不是找人,而是耍流氓,以对方的武力,恐怕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够将他轻而易举的碾杀。
“李公子您认识她?”
刘管事讶然,在他眼里,那个一人一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银甲女将几乎等同于战神一般的存在。
哪怕身处战场外,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所向无敌的气势,很难想像这竟然是出自于一个弱质女子身上。
“也许!”
李小白摇了摇头,更加不敢确定。
他想了想,重新走回到营帐内,开始穿戴起来。
“刘管事!帮我个忙!”
“公子请吩咐!”
“帮我备一匹马,再给我一张地图,我要去追荡寇军!”
李小白打定主意要去追寻白樱儿的下落,非得把那个银甲女将的真面目弄清楚不可。
“李公子!您还是先休养几日,那个白樱儿若是在荡寇军,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刘管事还是希望这位千雉军的大功臣能够多休息一段时间,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就怕夜长梦多!我很快就会回来!”
李小白一边说着,一边穿上衣服。
忽觉手臂有异状,低下头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右手臂上的皮肤表面莫名多了一对对米粒般大小的牙痕,细细一数,竟有十几对,看上去就像是资深瘾君子的特有标志“蚂蚁上树”。
谁干的?
不用猜,一定是那妖女干的,明明说好只给三天的份额,这妖女竟然趁他昏睡,偷咬了十几口。
昏睡这么长时间,多半与这么多牙痕有关,失血过多,怎么不会更加虚弱。
果然是唯妖女与小人难养也!
气急败坏的李小白摸进自己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手刚放进去,指尖登时传来刺痛。
竟又被咬了!
一不作二不休,一把拽出那条青蛇,提到眼前,李小白瞪视着它,怒道:“不是说好三天的份额,你到底多偷了几天的?”
青蛇装作灵智未开的寻常小蛇,无辜的吐着蛇信,一言不发。
奴家只是一个小妖,不懂得说话……
我是一条小青蛇,我有许多的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刘管事望着大眼瞪小眼的一人一妖,咽了咽口水,胆战心惊地说道:“我说,你们两位能不能别在这里打架!”
自从在战场外远远见识过这条青蛇妖大发妖威,他就能够猜到,这对饲主与妖奴若是打起来,恐怕千雉军这座营地就别想要了,真可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一口毒雾喷将出来,白骨横野,少不得要折损百十条性命,战马与骑士漫天飞舞的一幕仍然还历历在目,一千骑冲城骑造成的破坏和伤亡都比不上这条蛇妖。
打架?文明人怎么可能干这么粗俗的事情。
李小白摇了摇头,只有那些肌肉多过脑子的蛮子才会这么干,未来永远属于智力碾压。
且先不与这妖女计较,重重哼了一声,他将青蛇直接塞回自己的钱袋,耳边甚至隐约听到那妖女窃喜的偷笑声,依旧不再去理它。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会把它剥皮抽筋做成一碗蛇肉羹。
这可恶的妖女。
“刘管事!刘管事!”
营帐外传来声音。
李小白的营帐并未设置隔音法术,故而外面的声音能够传进来。
刘管事回应道:“我在!”
“节度使大人有令,李公子若是醒过来,请他坎儿井问话!”
“哦,哦!知道了!”
刘管事应声道,他向李小白望来,恭候着对方的决定。
“备马备地图!咦?老丁呢!怎么不见他?”
李小白依旧是之前的吩咐,他总是要去荡寇军的,这下更加名正言顺了。
“呃,丁校尉,丁校尉他……”
刘管事神色一变,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他怎么了?”
连李小白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语气中不知何时拥有了迫人的无形压力。
“他伤毒发作,快要不行了。”
胆战心惊的刘管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偷眼打量着李小白的反应。
他知道这位术士大人与丁智校尉关系非同一般,生怕对方听到这个坏消息,迁怒于他。
“怎么会有伤毒?”
李小白无法理解“伤毒”一词代表了什么。
除了前日冒失的闯进战场,战阵上的一切对他来说,曾经一直是十分遥远的事情,有些“常识”自然是不懂的。
“伤毒就是刀剑创口溃烂,发热虚脱,很快就会死掉,上阵厮杀,伤毒发作是常有的事,不过活下来却是九死一生。”
刘管事陪着笑脸,试图努力证明这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并非军中医士不给力,而是无可奈何。
高高在上的仙长怎会知道,伤毒对于凡人来说,是多么致命的无法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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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疗伤术
“他在哪儿,带我去!”
李小白没有迟疑,他想去看看伤毒发作的老丁。
正因为他自己,老丁不得不舍命陪君子,才会落得有性命之忧,李小白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铁石心肠的视若无睹,直到对方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被黑白无常勾去了魂魄。
“李公子,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您还是不要去了。”
一想到丁智所在的地方腌臜不堪,异味刺鼻,刘管事生怕唐突了这位仙长,引来雷霆大怒。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作主了!”
事实上在大多数时候,李小白都是没有任何架子,十分好说话,但是一旦作出了决定或选择,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
“是!是!请跟我来!”
刘管事心头一颤,连忙低下头。
这位公子发起怒来,可真是吓人。
走入伤营,就像进入了人间地狱,惨叫声,呻吟声,哭嚎声,不约于耳,有如百鬼夜行。
血腥气,粪尿臭,各种异味,混杂在一起,熏的人头晕脑胀。
李小白没有想到,一场大战下来,竟然有这么多受伤的军士,而且他们的状态似乎看上去并不怎么好。
重伤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除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就像已经死掉了一般,轻伤号要么神色木然,要么龇牙咧嘴。
尸体只不过是从一处搬到另一处而已,伤患营外浓烟滚滚,不时有尸体投入火堆,烧成一团灰烬,然后装入陶罐内,用黄泥封好,再挂上军士生前代表身份的竹牌,待找机会与抚恤银子送还家乡,又是引得一家人哭嚎不已。
马革裹尸只不过是一句奢望,军队向来运力珍贵,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运载会散播瘟疫的腐臭尸体,更不会把价格昂贵的防腐药材用在寻常军士身上。
军中医士手持刀具,面无表情的切割着军士的腐肉,随后用盐水冲洗伤口,引得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甚至当场昏厥过去,场面血腥无比。
染上伤毒的丁智虽然没有像那些寻常受伤军士一样摆在人挤人的伤患营帐内,一人独处一帐,但是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怎么会这样?”
李小白很快找到了他,差点儿没吓一跳,短短两日未见,对方已然没有了人形,皮肤苍白,嘴唇干裂,身上仅穿着一条犊鼻短裤,满身伤口就像婴儿嘴唇般裂开,有些甚至隐隐发黑,整个人奄奄一息,仿佛随时会死去。
哪里是什么伤毒发作,分明是重度感染。
战场上还好好的,却没想到一条铁打的汉子竟被这小小的伤毒给放倒了。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里,这样的感染等同于上了阎王爷的业务单,距离挂掉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老丁!老丁!”
李小白不顾丁智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腥骚臭,连声呼唤,同时伸手一探额头,烫的几乎可以煮鸡蛋了,看起来非常糟糕。
丁智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
刘管事缩了缩脖子,说道:“李公子,他已经没救了!”
在他看来,这样的伤毒俨然与死人无异。
“你给我闭嘴!”
李小白转过头一声大喝,吓得刘管事一屁股坐倒在地。
“是是是!是小的多嘴!”
仙威之下,刘管事吓得面无人色,当即抬手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脸颊当即肿了起来。
仙长随意杀掉个把凡人,根本没有人会多嘴,他差一点儿又犯了几位前任的忌讳,连忙求饶。
“够了!给我准备一些东西,绣针、蚕丝线、匕首、开水、烈酒、青盐、煮过的白棉布,还有大蒜、蜂胶和蒲公英,就是婆婆丁,如果没有蜂胶就换成蜂巢,这三样数量越多越好。”
李小白摸出一个约摸五十两银元宝,随手掷出,说道:“拿去,不会白白使唤你,马上去办,速度!”
即便不给银钱,对方也依然会听命搜集这些东西,但是效率和认真程度却远远不及使了银钱。
老丁的状态看上去似乎坚持不了多久,时间就是生命,如果能够用银钱买时间,李小白不会有任何犹豫。
“是!是!仙长!小的马上去办!”
顾不得自己的脑门被五十两的银元宝当场砸了个包,刘管事在一怔之后,捧着银元宝狂奔而去,期间还跌了一跤,却连痛叫都没有,连滚带爬的狼狈而去。
“来人!给我煮一锅水!”
凭着异士营仙长的身份,李小白指使伤患营打下手的军士们煮了一大锅水。
锅内水煮开后,他摸出一支玉瓶,许多伤患营医士的目光一望过来便再也挪不开,眼睛都直了。
“这是,是玉瓶!难道是……”
异士营仙长拿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不是俗物,尤其是一支玉瓶。
寻常人只会用到陶瓶,瓷瓶,最多就是金银铜质的瓶子,极少会拥有像这样做工精致,还雕有符文的玉瓶。
“仙丹!”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整个伤患营一片哗然。
拔开瓶塞,李小白淡定的倒出一枚黄豆般大小的碧绿色丹丸,离得近些的医士甚至能够嗅到空气中莫名弥漫的一丝草木芬芳,弥漫于空气中的恶臭无形中消散了一分,他们的神色更加骇然,竟然真的是仙丹。
寻常药丸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异状?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李小白的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一片鸦雀无声。
就像扔一颗寻常糖豆,碧绿色丹丸被丢进了锅里,李小白拿起马勺搅了几下,这枚百草蕴养丸迅速溶解,将刚刚煮开的水染得碧绿,就像一汪玻璃种的极品翡翠,更加浓郁的草木芬芳随着微风弥漫开来,压制住了满营的腥秽气味。
没有受伤的人闻了无不精神一振,受伤的人闻了痛苦仿佛平空消失了几分,甚至连昏迷不醒的重伤军士都有了一些反应。
“好了,每人一碗!就这样!”
李小白先为自己盛了一碗,随即向丁智所在的营帐匆匆走去。
军中医士们难以置信的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跪倒,真心实意的作五体投地状。
“谢仙人赐药!”
连那些还能动弹的轻伤军士也跪了下来。
毫无疑问,能够起死回生的仙丹哪怕化了水,也依然可以救人一命。
有没有这锅仙水,满营军士的命运恐怕会变得截然不同。
之所以用一枚百草蕴养丸化水,不仅仅是为了恩泽满营伤患,同时也是因为丁智的伤势虚不受补,若是直接一枚百草蕴养丸喂下去,恐怕非但救不了性命,反而会成为催命的毒药。
端着汤匙,舀起一小勺淡绿色的药水轻轻润入丁智干裂的嘴唇,缓缓润入喉咙,随着药力渐渐发挥出来,在喂服了小半碗后,苍白若死人般的肤色终于慢慢的浮现出一丝血色。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的命吊住再说。
到底是术士们自用的疗伤丹药,效力神奇,即使用在凡人身上,也依然能够发挥出不可思议的作用。
李小白给丁智喂完一碗药水后不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刘管事背着一只大包裹,上气不接下气的扑进营帐。
“李公子,李公子,你要,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后面还有一些,正在路上!”
刘管事喘着粗气,语不成声的将包裹捧过来。
“你来的正好,先给我把这座营帐折一半,不要挪动丁智,再叫几个医士观摩!”
坐在丁智旁边的李小白站起身来,接过包裹并放在营帐内的方桌上打开。
几十根粗细长短不一的绣花针,一大卷雪白的蚕丝线,一长一短两支尖刀,十几只大蒜,新摘的一大捧蒲公英,几个坛子里分别装的是烈酒虎狼烧,大块蜂巢,甚至还有一小坛装着蜂胶。
青盐和白棉布在伤患营里就有现成的,后者只需要煮沸一遍,便可以使用。
“干的不错!”
李小白点了点头,又丢出一大一小两枚银铤,说道:“大的去买石灰,越多越好,小的是你的辛苦钱。”
刘管事来不及擦拭满头大汗,双手高举两锭银铤,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的只是做了一些份内事,不敢领赏。”
“不要废话,赶忙去办!”
李小白直接在桌上忙了起来。
“是!小的这就去!”
刘管事再次匆匆去了。
将大坛的虎狼烧倒入碗内,分别将蚕丝线和几支细针丢进碗内,选了一柄尖刀用烈酒擦拭干净,刀刃泡入酒坛中待用,然后再处理大蒜和蒲公英,浓烈的酒味与蒜味迅速混杂在一起。
帐篷布被伤患营的军士卷起,原本有些憋闷的空气迅速流通起来,阳光洒了进来。
伤患营里几位医术最好的医士赶来,给李小白打下手。
“看清楚我的每一个动作,记好我说的每一句话!”
李小白来不及多解释,用浸泡过烈酒的尖刀在丁智的伤口上切削起来,锋利的刀刃将发黑或变白的死肉腐肉剃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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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仙凡
随着手上的动作,李小白同时解释道:“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还云佛观一滴水,八万四千命,在我们生活的世界,每一个角落存在无数生命,它们大部分非常细小,小到根本看不见,其中有好的,也有坏的,坏的使人生病,中毒,甚至得伤毒,我们可以用烈酒、盐水、大蒜汁、蒲公英、蜂胶,甚至煮沸等方式杀死这些细小的生物,这样可以避免生命和得伤毒,我现在做的就是先把伤口做预处理,将毒积聚最多,无法恢复的地方割去,丢卒保帅,顾全大局。”
这些医士平常就没少干割除腐肉的活儿,对李小白的话虽然感到新鲜,甚至闻所未闻,但是却隐隐觉得有些道理。
其中用刀割去坏腐,用盐水和煮沸这些方法也正是他们一直在用的,乍一听到还有那么多新方法,立刻觉得大开眼界。
尽管还可以用烙铁,不过实在太不人道,而且烫焦的伤口也容易崩裂,虽然止血效果立竿见影,可是后患也同样不小。
处理好几处伤口后,李小白开始拗弯一支细针,挂上蚕丝,直接戳在了丁智的皮肉上。
幸好老丁烧得稀里糊涂,要是看到小郎拿着针在自己身上戳戳戳,非吓得大叫起来不可,然而现在却像死猪一般任人摆弄。
当看到李小白手上的弯针刺入皮肤的那一刻,饶是见惯了血肉模糊和尸体的医士们依然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仿佛那支针刺在自己身上一般。
“缝线是为了加速愈合伤口,避免再次崩裂和失血,针可以用烈酒浸泡或用烛火烧灼消毒,线可以用特制的羊肠线,蚕丝线和细棉线,伤愈后羊肠线与蚕丝线不必拆除,会被人体慢慢吸收,细棉线需要拆掉,避免再次染上伤毒,所用的酒越烈越好,可以与煮沸合用,一旦处理好,必须在短时间内用掉,因为那些细小的毒无处不在,时间一长又会重新沾染。”
李小白的手艺并不怎么样,这个时候也不求好看,勉强把线收紧,将一条伤口缝合完毕,随后用烈酒冲洗了一下残血,再抹上蒜瓣与蒲公英捣成的泥,同样具有杀菌效果的蜂胶与蜂巢处理需要时间,因此暂时没有用上。
现在还不是上药的时候,需要进一步对伤口消炎。
整个缝合过程让参与观摩的医士看得心惊肉跳,大活人怎么能像布偶一样缝起来,简直太令人震憾了。
“好了,你们也来试试手!”
李小白趁机借用了这些新鲜出炉的学徒。
无论是消毒,还是缝合,其中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与医士们的旧有医术不过一张纸那么薄,千百年来却没有人捅破罢了。
现如今有人替他们捅开了这张纸,眼界豁然开朗,立刻看清楚了一直被遮蔽的新世界。
听到李小白的话,在场的医士们当即跃跃欲试,用皂角和盐水进行第一遍净手,再用烈酒第二遍消毒,哪怕没有把残毒灭杀干净,却比以前跃进了一大步。
人多力量大,丁智满身肿胀发黑的伤口悉数被如法炮制的处理了一遍,抹上消炎的膏泥,再灌入了一碗百草蕴养丸所化的水。
由经验丰富的医士搭脉后发现,原本不断恶伤的伤毒似乎有了一丝被控制住的征兆,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若是放在以往,像这样程度的伤毒发作,几乎十死无生,怎么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其他伤者恐怕会恢复的更快。
接下来不必李小白吩咐,伤患营的医士们便自发性的一个带数个,将刚学到的消毒与缝合医术推广开来,越来越多的负伤军士享受到了这种极具针对性的治疗方式。
伤患营内不仅遍地污秽得到了清理,还洒上了石灰与石灰水,到处点着刘管事额外买来的干制艾草绳,弥漫的艾草焚香驱散了各种异味及恶臭,甚至连带着负伤军士们的呻吟与哀嚎都减少了许多。
对于这种改变,医士们表示十分欣喜,以往的伤患营几乎与猪圈没什么分别,现在的干净整洁有序才是应有的模样。
“小郎!你把珍贵的丹药给那些凡人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异士营的瞎老带着鸣山道长,大觉禅师和阴举人三人寻到了伤患营,头一句话就像在兴师问罪。
伤患营的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百草蕴养丸的草木余香。
四位术士一到来,伤患营内的所有人,只要还能动弹的,连忙纷纷跪了下来,恭迎仙长大人的莅临。
“没错!怎么了?”
仍然在陪着丁智的李小白有些意外的望着突然到来的瞎老等人。
鸣山道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一枚丹药说不定可以救你一条性命,那些凡人死了便死了,怎能与术道修行者相比!”
修炼术道的资源一向稀缺,术士们自己都不够用,却有人暴殄天物,将如此珍贵的丹药白白浪费在低贱如蝼蚁般的凡人身上,这个先河决不能开。
“南无阿弥陀佛,凡人自有医术便足矣,何必浪费如此珍贵的术道丹药。”
大觉禅师修的是野狐禅,没有佛家正宗的悲天悯人,更何况他连自渡都勉强,哪里还有余力普渡众生。
尽管满口阿弥陀佛,立场却与鸣山道长等人毫无分别。
跪伏在地的军士与医士无不瑟瑟发抖,凡人在仙长面前,生杀予夺完全身不由己,几位仙长说的没错,他们这些凡人根本没有资格享用仙丹救治,今天的造化恐怕足以让他们骄傲一辈子。
“因为我也是凡人!”
李小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隐隐有些生气,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术士对待凡人的这般态度。
其他人或许习以为常,或许早已认命,但是他却并不认同这种扭曲的普世价值。
术士是人,凡人也是人,只不过拥有了一些超乎寻常的力量,就自我膨胀到不可一世,把凡人看作蝼蚁草芥,大谈仙凡有别,殊不知“凡人一怒,仙人末路”,李小郎的大哥李墨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这一点。
跪在地上的许多人十分惊讶的抬起头望过来,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位平易近人的仙长竟然会这么自称,明明是仙长,怎么可能是凡人?
凡人能够遥摇一击,杀死敌军主帅,放倒敌军大纛么?人家不是韭菜,可以随随便便任人收割。
“哈哈,别闹了,你是术士,高高在上的术士,怎么可能是蝼蚁一般的凡人!”
鸣山长道笑了起来,却忘了自己在不久前坚持认定李小白是一个冒充术士的凡人,现在却又态度截然相反的坚称对方是术士,而不是凡人。
有时候屁股决定立场,说出去的话都能够跟放屁一样,今天可以反对,明天自然可以支持。
“能多吃几两干饭,就忘了自己是谁,不仅我是凡人,你也是凡人,他,他,还有他,归根到底都是凡人,你们凭什么看不起凡人,如果没有凡人,你们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家伙统统都得吃土去吧!”
见惯了术士们这般令人生厌的嘴脸,李小白终于按捺不住爆发了。
随手指处,不仅仅点了鸣山道长、大觉禅师和阴举人,连瞎老也点了进去。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为了这些凡人与整个术道作对!”
鸣山道长亮出黑色木剑法器,身上灵气波动越来越强。
在他眼里,李小白的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异类,必须好好的教训,纠正那些错误的想法。
“小郎,术士高高在上,如蝼蚁般的凡人供奉整个术道,这是大势,不是你那可笑的同情心能够改变的。”
尽管被毫不客气的指指点点,瞎老却没有半点生气,或许他曾经见过这样的人,亦知道这样的态度最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出于前辈对后辈的关心,他并不希望看到李小白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李小白冷笑着说道:“哼,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世上究竟是凡人多,还是术士多,谁才是大势?如果凡人尽起,术道,呵呵,它还会存在吗?”
话音刚落下,腰间云蛇纹的蜀锦钱袋口钻出一条小青蛇,直接落在了地上,随即身形变大了数十倍,成为一条巨大的青蛇盘踞在他的身后,冲着剑拔弩张的四位术士不怀好意的吞吐着蛇信。
李小白在外面杀人放火也好,无恶不作也好,都跟它没有半点关系,青蛇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护食,谁动它口粮,它就要谁的命。
自从在李小白身上偷偷占了便宜,修为再次大涨,清瑶从化形境初阶,顺畅无阻的踏入了化形境中阶,距离真丹境大妖又近了一大步。
像鸣山道长这般初识境巅峰的渣渣,它一个可以打十个,在场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老瞎子的炼神中阶而已,其他人甚至连与妖族化形境等阶的炼神境门槛都没有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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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节度府
周围跪倒在地的军士与医士们身体齐齐一颤,李小白的说话声虽然并不洪亮,却像晨钟暮鼓般重重震慑着他们的心灵,并且在心头不断回荡。
术士虽然强大,但是凡人的数量更多,千倍,万倍,甚至十万倍之,如果真能万众一心的抱成团,恐怕真会变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可怕力量。
李小白的话就像细小的种子,落入了一些人的心中,默默地生根发芽,甚至成长到谁都无法预料的程度。
突然现出身形的青蛇让在场的四位术士忌惮。
鸣山道长还想喝斥,却察觉到那条青蛇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忍不住一阵心悸,搞不好自己的修为还不如对方,这真是一条自己原本想像中的灵犀境小妖吗?怎么给人感觉反倒像是化形境的妖族。
恁得养着这么厉害的妖族,就不怕反噬其主?
主奴修为相差巨大,造成失控是常有的事。
“好厉害的妖奴!前日真是小瞧了!”
瞎老望着李小白身后的这条硕大青蛇,隐隐觉得对方的修为境界似乎与自己不相上下,脸上浮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讶色。
再看李小白,依旧灵气皆无,与凡人一般无二,连自己这个炼神中阶的术道修为都看不透对方的真正境界,这般隐匿修为的手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却没有人想过,他们看到的原本就是真相。
奴家本来就很厉害,青蛇的碎金色双瞳隐隐带上了几分傲娇。
然而李小白自始至终都没有往身后看一眼,他根本没有想过狐假虎威,借助于清瑶的威势与眼前这四位术士对峙。
他愤怒于仙凡歧视不仅存在于术士之间,甚至连许多凡人都认为理所当然。
明明艳阳高照,伤患营内的空气却莫名骤降了数度,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触即发的寒意。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既然老夫将百草蕴养丸送给他,怎么处置就是他的事!小郎,你好自为之!”
瞎老忽然开口,打破了对峙的凝重紧张气氛,拄着湘妃竹杖,转身一步步离去。
笃笃笃笃……
竹杖敲击着地面,渐行渐远。
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军士与医士顿感身上压力一松,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哼!你好自为之!”
从一开始就与李小白不对付的鸣山道长虚张声势的扔下一句狠话,收起法器木剑,大踏步追赶瞎老的背影。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又是何必呢!”
大觉禅师与李小白没有任何恩怨,捻着佛珠摇了摇头,相继离去。
阴举人深深看了李小白一眼,说道:“这世间原本就是弱肉强食,你若把自己当作凡人,美酒佳人怎么可能投怀送抱,你太年轻了。”
这位拥有举人功名的术士头一次与李小白说这么多话,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图样图森破的意味。
“走好!不送!”
李小白风清云淡的笑了笑,拱了拱手,他知道自己与其他术士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关系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别人怎么看,关自己卵事.
男儿立足于天下,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既然不是为他人而活,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李公子,李仙长!您这样……”
一位伤患营的医士带一脸忧色走过来,觉得李小白为了维护他们这些凡人的尊严与其他仙长针锋相对实属不智。
“无妨!什么狗屁仙人,顶多会点儿法术,归根到底还是凡人,挨了刀照样得死,又不是真的长生不老。”
李小白漫不在乎的摇了摇头,他才不会相信仙凡有别这种说法。
正相反,那些术士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反而令他十分讨厌,这份情绪或许与大郎李墨招来仙门寻仇有关。
“小的,谢过仙长救命之恩!”
医家向来是医者父母心,这位医士与其他医士齐齐苦笑着一揖到地。
这位仙长还真是异类,好在再怎么与众不同,也总归是个心善的,赐下的仙水与新奇施救方法自此能够挽回不少性命。
在术士这个高大上的圈子里,拳头硬的就是老大这个规则照样通用,李小白挑衅仙凡有别这个普世价值不啻于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引来千雉军异士营的术士们气势汹汹地欲要教育这个浑小子应该循规蹈矩,回归正道,莫要逾越雷池半步。
然而李小白前日在战场上的表现,还有他身旁那条修为境界骇人的青蛇妖却让瞎老等人忌惮不己,教育的资格却由拳头说了算,在拳头软硬吃不准的情况下,前来兴师问罪的四位术士只能铩羽而归。
百草蕴养丸化水,切腐缝合术与烈酒,蜂胶等消毒消炎手段多管齐下,再加上正值青壮,生命力旺盛,伤毒发作的丁智被硬生生从死亡线边缘拉了回来。
其他受到恩泽的众多军士伤势相继得到了极大的改观,死亡率大大降低,不仅仅是那些受伤军士和伤患营医士,连千雉军上下所有军士眼中,这位姓李的仙长所做所为等若于万家生佛。
无论是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在下一场战斗中不负伤,更无法保证会不会伤毒发作,能够治愈伤毒的治疗术不啻于给予了所有人第二条性命,其意义丝毫不下于在万军之中击杀敌帅,扭转整个战局的大功。
然而李小白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淡定如常,甚至是不以为意,丝毫没有任何居功自傲,这般“谦恭”的态度更是博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好感。
两下一比较,异士营的术士们渐渐感受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莫名压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缠绕在除了沉浸于算术世界里的夜泣外另四位术士心头。
当老丁满身伤口不再肿胀淤脓,高烧也渐渐消退后,在伤患营待了三天的李小白终于得空乘上刘管事安排的马车,带着一份简要的地图,在所有人崇敬的目光下,由一伙骑兵护送着,前往封狼道节度府所在的坎儿井。
一方面接受节度使大人的问询,另一方面确认当日战场上那位银甲女将的身份。
五日后,李小白一行赶到了坎儿井。
刚刚对这座空气中弥漫着烟火与钢铁气息,隐隐有了几分小工业镇色彩的军镇生出一丝好奇,李小白却并没有太多好奇与感慨,便第一次踏入了大武朝北境诸道之一,整个封狼道的军民两政中枢所在,由青石高墙围住的节度府。
殊不知当他在打量这座节度府的同时,职守府内的亲卫同样也在打量着他,想要看清楚这位在万军之中取敌主帅性命的术士究竟是一个什么模样。
然而在对方身上却看不到半点儿原本预想中的仙风道骨,反而就像一位谦恭有礼,温和儒雅的书生。
经过通报后,李小白见到了封狼道的最高长官,大武朝货真价实的封疆大吏,官拜二品骁勇将军的节度使林冕。
或许是保养得当的关系,尽管已过知天命之年,须发依然乌黑油亮,五十多岁的节度使大人看上去仍然像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
“你就是李小白,李小郎?”
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封狼道节度使林冕的语气带着不怒自威的意味,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立下大功的年轻术士。
千雉军伤患营内发生的一些事情,他早已有所耳闻。
闻名不如见面,当亲眼看到本人时,林冕这才确信对方是一个十分内敛低调的年轻人。
若非知道对方是一位能够在万军之中取敌酋性命的术士,恐怕多半会把他当作一个人畜无害的翩翩书生,倒是生的白白净净,难怪有人念念不忘。
“在下正是李小白!”
李小郎毫无身为“术士”的自觉性与高高在上的骄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听说你来自于西延镇?”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非但没有直入主题,问询当日在战场上的经过,反而提起了不相干的话题。
“在下正是西延镇李家的人。”
由于李小白的刻意维护自家声誉的缘故,使遭了匪灾而破落的李家似乎又有可能恢复往昔的狗大户。
若是有一位术士坐镇,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在当地成为说一不二的土霸王,只要不谋逆,就连本地县尊大人也得看这户土豪的脸色行事。
西延镇上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李家大郎寻仙无果,反而惹来灾祸,落得生死不知,一大家子死的死,散的散,平日里荒唐纨绔的小郎却出人意料的成为了仙人,眼见着败落下去的李家反而又再次出现崛起发达的兆头。
林冕笑意盈盈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你了,那么,小郎你可认得白樱儿?”
“樱儿?”李小白呼吸当即一滞,立刻无可自制的激动起来,不顾有些失礼的走近几步,急切地追问道:“大人,请告诉我,樱儿在哪里?”
节堂内的亲卫们想要将过于接近节度使大人的仙长隔开,却见林冕朝着他们摇了摇头。
“樱儿,你不是见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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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让功
确认了李小白正是自家侄女口中那位念念不忘的小郎,林冕的态度立刻发生了变化,再看向这位年轻的术士,就像在看自家子侄一般。
见过?李小白先是疑惑,脑海中却随即闪过一道亮光,失声道:“难道说?是她!”
“没错!正是樱儿!”
林冕颌首微笑,这个年轻人总算不笨。
“错过了,当真错过了!”
李小白满心懊悔,如果自己再果断一些,声音再大些,不陷入昏迷,恐怕早就找到白樱儿并且问到武家小娘的下落。
自行代入为对方长辈身份的林冕十分欣慰地说道:“看来樱儿并没有看错人!”
李小白再次拱手道:“林大人,请告诉在下,樱儿现在何处?在下要见她!”
“嗯?不要叫大人,和樱儿一样叫我伯父吧!”
林冕故意板起了脸,纠正李小白的称谓错误。
在此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这位身手骁勇的侄女一直挂在嘴边的李家小郎竟然就在自己手下的折冲府边军里,而且还是一位术士。
两人既然如此登对,若是能够成就好事,岂不快哉!
“啊?”
怎么就成了亲戚呢?李小白一脸茫然,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道:“见过伯父!”
他当然猜不到这位便宜伯父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哎!这就对了!”
对李小白的热情完全是出自于爱屋及乌,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术士身份,更多的是因为白樱儿的父亲白霜是与自己换过贴的过命兄弟,林冕语气一转,有些遗憾地说道:“小郎,你来晚了一步,樱儿进京了!”
“什么?”
李小白目瞪口呆,辛辛苦苦赶到坎儿井,从节度使伯父那里听到樱儿的消息,却没想到自己依然还是迟了一步。
脸色当即黯淡了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希望还是落了空。
“莫担心,樱儿有自己的前程,你们迟早会再碰面的,男儿志在四方,不应急于一时,话说回来,樱儿巾帼不让须眉,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节度使林冕捋着胡须,满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李家小郎,年轻,相貌堂堂,良家子,更重要的是,还是一位术士,与樱儿正是良配。
即使反应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该听出节度使大人话语中的特殊意味。
李小白微微一楞,苦笑着说道:“是!”
只要自己敢从牙缝里迸出半个不字,下一刻绝逼会被吊打三百回合。
“孺子可教尔!”小白同学的识相让林冕欣慰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小郎,与你商量个事!”
“林伯父请讲!”
李小白将自己真正当作对方的子侄辈,从善如流的进入了角色。
“击杀戎人主帅的功劳,我希望你能分润一些给樱儿,此次入京,她正好可以用的上。”
林冕拿出一封信,递到李小白面前。
杀翻近百骑冲城骑与击杀敌军主帅相比,战功份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为白樱儿多攒些入京的资历与砝码,他原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毕竟夺人功劳在军中相当犯忌讳,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多想了。
李小白疑惑的接过信件展开一看,微微一笑,重新原样折好递了回去。
既然与白樱儿有关系,他并不介意与她分享这场大功,甚至自己仅占次要功劳。
“长辈所愿,小侄无不奉命!”
信上写的是林冕的先斩后奏,现如今便成了开诚布公。
在春秋笔法描述下,白樱儿率领荡寇军两千骑兵,千雉军一千骑兵与异士营术士李小白,甘冒奇险,决死冲击风玄国大军主阵,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后,在百步开外全力投掷骑枪,成功击杀戎人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同时击倒中军大纛,使得戎人士气大落,最终一败涂地。
原本是一场意外频出的乱战,在信中却成了有勇有谋,可歌可泣的壮烈之举。
李小白总不能说,当初擅自带着一千骑兵不知死活的冲到战场中央,结果瞎猫碰死耗子般意外把敌军主帅给干掉了,归根到底的缘由只不过是为了打量妹子一眼,戏文里编的烽火戏诸侯这个段子恐怕也就这样了吧?
坦白从宽虽然不会把牢底坐穿,却绝对会把小屁股打开花,节度使伯父的这份请功函在无意间替他抹平了一些隐患。
至于真相,戎人主帅到底是被剑光干掉的,还是被骑枪穿了个透心凉,他这个当事人都不说什么,旁人更没有资格***两方一串供,这份完美无缺的请功函就变得天衣无缝。
“好,好,好孩子!”
林冕笑着收好这份请功函,却又拿出第二封信件,笑眯眯的递了过来,说道:“既然贤侄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任何人都拿不去。”
李小白疑惑的再次展信一看,依旧是一份请功函,只不过这一次却是为他一个人请功,没有人分润。
飞快的扫了一眼,他将目光收回,惊讶的望向林冕,道:“林伯父,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如此隆重的请功。”
在他看来,消毒消炎与伤口缝合这种小手段根本不值一提,哪里比得上在万军之中取敌主帅性命更加威风些。
“休要小瞧这等神乎奇技的医术,它不仅可以活人无数,士卒上阵再无后顾之忧,我大武朝几乎平空获得一大批悍勇之士,嘿嘿,击杀敌军主帅只是一时之功,而这等医术却是延泽无穷,若非樱儿不通医术,我岂会将这等功劳白白便宜于你!”
林冕仿佛恨铁不成钢般夺回了李小白手中的第二份请功函,这份书函原本是作为夺功的补偿,现在完全成为了理所当然。
“一切由伯父作主!”
想到与白樱儿的关系,李小白倒也不用担心对方会害自己,总归是一份好意。
“好!伯父定不会让你吃亏!”
林冕完全将李小白当作自己人来看,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
看到李小白谦恭知礼的模样,他越发喜欢,心中当即有了新的计较。
“多谢伯父!”
李小白也没有想到,被叫到军镇坎儿井的节度府问话,竟会是这般离奇的境遇。
非但没有顶头上司的刁难和质疑,反而白捡了一个节度使的伯父,依照两人之间的关系,整个封狼道岂不成为了他的后花园?!
“嗯!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我会在节度府给你安排一个位置,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喊过亲卫,林冕将两封请功函封漆加印,当着李小白的面,用三百里加急寄送了出去。
与其他各支折冲府边军相比,节度府地位超然,哪怕只是一个寻常亲卫,各军主将见了也依然得客客气气的,可以说这位节度使伯父给李小白安排了一条青云径,再加上两封请功函内的功劳,足以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啊!谢过伯父,不过……”
剧本与自己原来想像的不太一样,李小白没想到这位便宜伯父竟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然而他又很快想到了老丁,有些不舍地继续说道:“小侄还是想留在千雉军。”
“留在千雉军?小郞,那里有什么好待的,你可不要犯糊涂!”
林冕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不仅仅是把李小白当作白樱儿的心上人,而是真的很欣赏他。
“因为那里有我的兄弟!”
李小白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浑身散发出一种温润如玉,谦恭正直的翩翩君子气质。
“苟富贵,无相忘!好!好!好!”
林冕先是一怔,随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抚掌连续说了三次好。
他也是行伍出身,自然知道“兄弟”二字背后代表的份量,李小白不仅没有当场答应,反而直接拒绝,更让他欣赏不已。
“小侄惭愧!”
有些捉摸不到对方的想法,李小白以退为进的率先承认错误,不过让他松口是没可能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李小白也不例外,让他丢下原来的兄弟,拍拍屁股兴高彩烈的升官发财。
抱歉,实在做不到!
首先就连心里那道名为良知的坎就过不云。
“无妨,不骄不躁,重情重义,小郎,即使没有樱儿这层关系,我也依然会看好你,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回去吧!不过作为伯父,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只要我能够办得到。”
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林冕心中越发的满意了,家里若是有及笲的女儿,一定不会放过他。
“多谢伯父!”
李小白真心实意的一揖到地,他十分清楚一位节度使大人的承诺有多么难能可贵,即便是豪门大族,也休想让一位封疆大吏给予一个承诺。
“回去之前,记得先去节度府的皇库挑两样东西再走,这是封狼道节度府的赏赐,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千万不要错过了!”
林冕冲着李小白眨了眨眼睛。
大武朝任何一道的节度使皇库内存放着日积月累搜集到的各种奇珍异宝,由于是公产,即使是历任节度使大人也不能随意取用。
非大功不可启,这是皇库一成不变的惯历。
林冕的这句话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借花献佛,若非击杀敌军主帅和消毒缝合术,他也找不到借口替李小白开启封狼道的皇库。
“谢伯父!”
在李小白看来,所谓的皇库多半是些神兵利器或者铠甲什么的,因此他的反应平平,依旧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激动的告退。
“去吧!”
林冕一颌首,目送着李小白退出了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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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皇库
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不绝于耳,使人很容易就能够将一颗为俗事凡务牵扰的心迅速安静下来,沉浸入这片竹林特有的清宁环境。
更加令人称奇的是,这里每一根竹子并不是圆杆,反而是棱角分明的方形,因而又被称为方竹林。
随着领路的节度府亲卫,穿过曲径通幽的竹林小道,一间三层楼高的雪白黑瓦小阁出现在李小白的视线中,它恰好位于方竹林的正中央,是整个节度府内最为清静的所在,即使是叮叮当当的铁匠作坊锤击声也无法穿过竹林传到这里来,仿佛是军镇坎儿井最难能可贵的净土,将一切铁、血、火等杀戮隔绝在外。
这座三层精致小阁的底层屋檐下挂着一块黑色牌匾,上书“封狼道皇库”这五个充满金戈铁马气息的苍劲大字。
设立于各道的皇库是替皇家搜集各种宝物与术道资材的常备中转库房,由各道节度府负责保护。
节度使拥有一定的支配权,但是无大功不得开启,。
再加上皇库由可靠的皇室供奉亲自镇守,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这些封疆大吏们的监守自盗。
皇帝借助于皇库这个渠道充实内帑,可以越过朝堂,不动用国库,干些自己想干的事情,或者拉拢术道修士为己所用,作为掌控朝堂和整个帝国的另一支专属力量,维护皇室的统治力。
“李公子,小的就只能带您到这儿!”
那名节度府亲卫停在小阁的石阶下,垂手站在一旁。
“凭着这两块木牌就能进去,对吗?”
李小白抬起手,两枚黄灿灿,带着清晰木纹的巴掌般大小木牌正握在掌心,牌面上刻着“赏功令”三个字,背后是封狼道节度府的官玺缩印。
“是的!”亲卫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小的会在这儿等您。”
“知道了!”
李小白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座小阁,便拾级而上。
刚踏上外表粗糙的青石台阶第一步,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剑吟。
铿!~~~
有古怪!李小白微微皱起眉头,在剑吟响起的前一刹,他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却随着剑吟响起而烟消云散。
时至今日,李小白已经摸到了心中那朵神秘莲苞的一些奥妙,任何法术只要一落到他身上,立刻就会被莲苞发出的剑吟驱散。
这种自发性的保护并非可以让他高枕无忧,若是陷阱或具有物理打击效果的法术,剑吟就会变得鸡肋一般,毫无用处。
他到底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若是从高处跌落,毫无意外的会摔成一块肉泥。
耳际触发了剑鸣,意味着这条短短数级,通往三层小阁的台阶上多半布置了什么法术,作为对登阶者的考验。
脸上浮现出微微一笑,李小白毫不犹豫的踏出了第二步。
铿!~~~
胸有成莲,自当清风拂面,举手投足犹如闲庭信步。
第三步!
铿!~~~
正如李小白所料,每一阶都暗置了法术,而且一阶更比一阶强大,虽然不具备杀伤力,但是修为不足者当知难而退。
心中剑吟犹如一柄锋锐无双的利剑,轻而易举的斩开阻挡在前方的盘丝大阵,倏忽间阵开路现,却片丝不沾刃身。
当李小白毫无阻碍的踏出第四步时,小阁内似有人惊诧的咦了一声,仿佛在奇怪身上丝毫没有半点灵气的凡人竟然能够毫无阻碍的踏上台阶并且连进四步,放在以往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铿!铿!铿!
……
剑吟连续十数声,李小白终于踏上了台阶顶端,再往前时,耳边剑吟不再响起,意味着他已经闯过了这一关。
几步来到紧闭的阁门前,他刚要抬手轻叩,却听到吱呀一声,雅致的雕花木门左右一分,当着他的面自行开启。
“请进!”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李小白耳中,使他不由自主的跨过门槛,走入这座小阁内。
人刚走进去,开启的阁门复又合拢。
李小白微微眯起眼睛,看清楚了门内的环境,阁内并不像站在门外时感觉的那么黑暗,十数盏油灯交辉相映,照亮了大部分空间。
皇库小阁一楼拥有完全找不到半点拼接痕迹,宛若一体的淡黄色平整地面,仿佛直接由水泥整个儿浇筑出来的一般,表面被精心打磨并辅以蜡质,隐隐散发出油润若脂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整整一大块水磨抛光花岗岩或大理石。
抽了抽鼻子,情不自禁的轻轻一嗅,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蜂蜜香,这片地砖所用的蜡质并非石蜡或其他蜡质,而是用了蜂蜡,因此空气还残留着些许蜂蜜香气。
“拿来!”
李小白循声望去,看到一位黑袍老者盘腿坐在这层小阁的正中央,一道淡淡的光柱从阁顶投了下来,恰好将他与身周三尺范围内照亮。
借着从天而降的天光与周围的灯火,老者身下的淡黄色地面布满奇异的纹理和线条,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法阵,他正处于最核心所在。
“是这两个么?”
李小白摊开右手,两块纹理清晰的木牌静静地躺在掌心。
一枚木牌代表着一件大功,只能领取皇库内的一样东西,两枚木牌则可以领取两样,童叟无欺。
“两块?”
黑袍老者抬手一招,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李小白掌上的两块木牌平空飞入他的手中。
掌纹抚过木质,灵气缭绕,片刻之间便鉴证了真伪。
深邃的目光有如实质般望来,上下打量着这个不着痕迹的踏上台阶,来到阁内的年轻人。
“你立了两件大功?”
按照职责,他本不应该询问李小白到底立了什么样的功劳,竟能获得两枚珍贵的赏功令,却十分好奇对方身上分明一丝灵气皆无,却能够毫无阻碍地闯过暗布于阁门外阶梯下的法阵,因而对两枚赏功令背后的故事产生了一些兴趣。
“呵呵,无他,杀人,救人!仅此而已!”
李小白笑了笑,他从来都不是高调之人,用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言语讲述了一下自己的功劳。
“杀何人?救何人?”
黑袍老者却越发有兴趣,竟欲打破沙锅问到底。
李小白淡然地说道:“杀戎人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献消毒缝合术专治伤毒,救我大武将士,老人家可曾满意?”
对方应是术士无疑,但无论修为强弱与否,术士们那种看待凡人如蝼蚁草芥的态度令他耿耿于怀,自然也没有多少心情与对方多费唇舌。
万军之中击杀敌主帅,当得一枚赏功令,伤毒发作曾坏了无数悍勇之士的性命,若是能够得治,嘶……老者心底依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哪怕只是寻常医术,但是传播开来,恐怕福泽无穷尽矣!
若能见效,莫说一块赏功令,哪怕十块都当得。
“满意!相当满意!”
黑袍老者似乎十分欣赏李小白立下的功劳,他缓缓站起,向李小白招了招手,又道:“你且过来!”
李小白依言走了过去。
“站好,莫慌!”
黑袍老者一甩衣袖,地面上的纹理与线条骤然一亮,紧接着一道将他与李小白围在中间的圆圈平空出现一条裂隙,圆圈内部的地面缓缓向下陷去。
李小白微微一失神,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这皇库的秘密并不在上面那几层里面,反而阁底的地下。
两人随即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没,除了脚下的微微震颤和些许失重感外,恍若依然站在原地未动分毫。
在黑暗中,黑袍老者往身旁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的反应未免也太镇定了些,不仅呼吸心跳如常,甚至连身子都不曾摇晃半下。
不就是电梯么?
李小白哪里知道对方心中的诧异,依旧安之若素的静候抵达目的地。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一片光明自下而上的笼罩了上来,代替了黑暗。
脚底微微一震,正圆形的“电梯”与地面严丝合缝的合拢,与此前看到的小阁一楼地面一般无二。
周围是一间石室,仅有三十余方,三面墙壁似乎由整石砌成,找不到一丝隙缝,另一面墙上有两扇造型简单的红漆木门,就像寻常人家的堂屋主门,既没有镶金嵌银,也没有诡异玄向的法阵图案,只是一道简简单单,完全偏向实用性的木门而已。
若非亲身体验,恐怕难以猜到这里还会有如此精密的机关所在。
仰头向上望去,只看到阁顶投下天光映亮的小小白点,不知道这里距离地面有多少米。
“咳嗯!请随我来!”
就在李小白打量这间暗置机关的石室时,黑袍老者已经来到了圈外,故作提醒般清咳了一声。
“好!”
李小白当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跟着黑袍老者来到石室的木门前。
他前脚刚离开,承载两人下沉到这间石室的圆形地面再次升了起来,下方竟然是一根高不知多少丈的淡黄色石柱,转眼间将室顶的圆洞堵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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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取宝
原来这部“电梯”竟然是一根石柱,小白同学当即恍然大悟,也许采用了液压又或是其他方式,使这根顶端能够载人的粗长石柱升降,别看机关设计简单,但是地面上的人想要强行冲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吱呀!门扉轻开的声音将李小白的视线拉了回来,正看到黑袍老者将从他手上取得木牌嵌在门框的凹槽上。
凹槽一共有十二个,两枚赏功令只填满了其中的六分之一。
“两件,不可多拿!否则……”
来到这座深藏于地下的石室后,黑袍老者重新恢复了惜字如金,却依然还是提心了一句莫要贪心。
“明白!”
李小白拱手一揖,便径自踏入门内。
木门内是一间更大的石室,约摸千余平方,中间还有数根粗壮的石柱作为支撑,顶部嵌有多枚发光的晶石,将整间石室照得有如白昼,纤毫毕现。
无论是地面,石柱和穹顶,与皇库小阁一楼的地面一般无二,都是淡黄色,没有一丝缝隙,经过精心打磨,就像在一块巨大无比的岩石内部挖凿出来,宛若一个整体。
不过这片空间显得有些空旷,角落里摆着一些盆栽植物,用以维持这片封闭环境的空气循环。
正中央放着寥寥二十座高矮不一的货架,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密封容器,还有隐约可见的法术结界,禁制着一些珍奇的鲜活物,将灵气封得死死的,一丝不得泄漏。
排列整齐的货架旁边摆着十数张硕大的桌台,依旧摆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黑黢黢的石头,有晶莹剔透的晶体,妖族的爪牙骨骼皮毛。
所有的货架与桌台只不过占了整间石室的五十分之一,收藏并不丰裕。
封狼道作为大武朝边境一隅,地域大多贫瘠荒凉,收入皇库内的珍奇数量并不多,摆放于货架与桌台上的大部分都是天生地养的奇物,现成的术道法器与丹药却寥寥无几。
“嘶!宝贝,好多宝贝,奴家全部要!”
李小白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里钻出一条小青蛇,迫不及待的跳到地上,贪婪的打量着这些货架与桌台。
它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摆在这里的大多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吐着蛇信,蠢蠢欲动。
站在门外的黑袍老者眉毛微微一扬,他早已察觉到李小白腰间的口袋里隐隐散逸出些许妖气,或许是藏着妖物,却没想到是一条青蛇妖。
驯养妖奴在术道修行者之中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除了稍稍有些惊讶外,黑袍老者便恢复了平静无波。
“只许拿两件!”
李小白蹲下身子,在兴奋莫名的青蛇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
“要不咱们打杀了那人,把这里的宝贝统统都抢走!”
青蛇吐着蛇信,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守在门外的那位黑袍老者。
通过对方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势上来看,修为境界似乎比它还要高上一线,若是有公子的剑光相助,这笔买卖绝对能够做得。
“不许胡来!”
李小白照例给这条胆大妄为,准确的说应该是野性难驯的青蛇吃了一记爆栗。
“好多宝贝!有好多宝贝!难道你不想要吗?”
清瑶不甘心的嚷嚷起来,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话是否被门外的黑袍老者听到。
除非一人一妖联手,单独她一个恐怕还不是那个拥有炼神中阶修为的人族术士对手。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而不行,反受其殃;贪心不足,反受其祸。”
李小白以一介凡人之躯对一个化形境的妖族完成了亘古未有的三连击ko。
“天,天什么取?”
青蛇一脸懵逼,李小白的话让它有一种不明觉厉的高深莫测,单个字拆开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凑在一起又立刻不懂了。
“让你多读书,你总是偷懒睡觉!”
李小白这句话一点儿也没说错,明明爱装作文艺女青年,可是一进入人族国度后,这条青蛇妖便躲在钱袋里呼呼大睡(炼化蕴含帝流浆的鲜血),恐怕学识还不及异士营里那个喜读小黄文的阴举人。
正当他准备四连击的时候,清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扭蛇躯躲了开来,缠上附近的货架。
“奴家也要一件!”
鼓动李小白无果,清瑶只好收起贪婪的小心思,跟他讨价还价。
“那就一人一件,嗯,一妖也一件!”
李小白竖起一根食指,大度的与清瑶分享这次机会,反正他也什么都不懂,就当是白捡的,有和没有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看着一人一妖达成协议,黑袍老者嘴角轻提,这位年轻公子收服的妖族恐怕还需要多多调教。
至于两者之间的真正关系,恐怕老者无论如何都猜不到。
青蛇在货架上飞窜,逐一打量着上面的东西。
当初曾经在昆仑妖域给大妖当马崽,哪里见过这么多奇珍异宝,现如今有机会能够任选一件,令她怎么不会见猎欣喜。
“五百年的黄精,还是新鲜的,若是吃了,足以强健体质,修炼事半功倍。”
“甲子丹?竟然有十颗,每颗可以加速修炼一年,至少有两倍的效率,一年苦修抵得上两年!”
“还有静灵果,连妖域里面都难得一见,我妖族也可以用,淬炼妖气的效果甚至比帝流浆还要好!”
“好大的一颗风魂石,正适合奴家炼制一件法器。”
兴奋不已的清瑶在货架上乱窜,每当看到令自己心动的好东西,总会大惊小怪的尖叫起来,这会儿正发现了一块棱角分明,如拳头般大小的浮白色半透明石头,立刻扑上去死死缠着不放。
旋即它的目光又被某物吸引住,吞吐着蛇信,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那是,那是,蛟……蛟鳞?”
在一方木盘内,赫然盛放着一片银白色,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
这片银鳞约有蒲扇般大小,厚约寸许,隐隐散发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水泽气息。
蛟,头生独角的异种,又称小龙,伪龙,甫一出生就会拥有化形境的实力,哪怕不刻意修炼,成年后自然而然就会成为真丹境大妖。
随着修为不断增长,渐渐进化出四肢,直到在某一天触动天地规则,要么通过考验,更进一步成就真正的龙躯,或者在重重灾劫中灰飞烟灭。
作为最接近龙族的鳞类异种,自然而然的带有一丝驳杂稀薄的龙气,哪怕只是一枚寻常鳞片,但是对于更低一级的蛇类来说,不啻于充满了致命诱惑。
清瑶当即毫不犹豫地舍了身下的风魂石,直接朝着数步开外的货架扑来,毫不客气的盘踞在木盘内的银鳞上,浑身妖气缭绕,试图现场就炼化这枚罕见的蛟鳞。
蛇鳞紧贴着蛟鳞,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鳞片中蕴含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气。
“我的,我的!”
跟着李小白进入人族国度后,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收获,当真是美得紧!美得紧!
听到妖女的声音,正在货架与桌台旁不断巡视的李小白无奈的摇了摇头,蛇性本贪,他甚至能够想像的到,这妖女的蛇躯上就差写着“我本贪婪”这四个字。
木门外的黑袍老者倒是心头微微一动,这小蛇妖还真有几分眼光,除了皇库内另外秘藏的几样珍奇外,这片蛟鳞却是石室内最珍贵的几件宝物之一。
李小白没有清瑶那般辨识宝物的能耐,他也只是为了看个新鲜,临走之际,随手从桌台上抱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便带着清瑶死缠着不放的蛟鳞走了出来。
一人一妖,一石一鳞,倒是没有多拿。
刚踏出木门之际,嵌在门框上的两枚赏功令微微一亮,随即黯淡了下去。
这道看似普通的木门实则暗藏杀机,李小白与清瑶若是守规矩倒也罢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若是因为贪心而偷偷多拿一件两件,立刻就会引发前后一大一小两间石室内所布置法阵的联合轰杀,哪怕是人族凝胎境与妖族真丹境之上的全真境术士与破劫境妖物也未必能够保证自己安然无恙。
在某种程度上,大武朝各道的皇库同样可以作为皇室成员自保的最后藏身堡垒。
“公子好眼光,这块落霞石来自于天外,经虚空罡风洗炼,正适合打造飞剑,想要用好此物,需寻找一位靠谱的炼器士,莫要让欺世盗名之辈白白糟蹋了这块来之不易的材料。”
黑袍老者的目光落在李小白双手捧住的蛟鳞上,这片硕大的银鳞被当作托盘,托着那块人头般大小,通体淡紫色的落霞石,青蛇正盘在石头上,依旧贪婪地回望着木门内的各种奇珍异宝。
这块落霞石是戎人商队从戈壁荒漠中捡到的宝贝,当时天降流星,其声隆隆,入地逾丈,灼热而不可近人。
无论是不是宝贝,但是从天上掉上来的总归是好东西,商队足足挖了一天,才将这块原本体积有小山般大小,经由天火罡风洗炼后只剩下这么一小坨的落霞石给了挖出来。
几经辗转,最后落入了封狼道节度府的皇库内,单论价值,已经丝毫不逊色于下面充当托盘的那片蛟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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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归营
黑袍老者的话算是一种善意的提醒,被鱼龙混杂之辈白白糟踏或浪费的珍贵材料并不在少数。
“炼器士?”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的李小白摇了摇头,说道:“在下认识一位能够打造飞剑的剑匠,正好可以用的上。”
原来这东西叫作落霞石,还可以打造飞剑?
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抱起的一块石头,竟然是可以用于打造飞剑的材料,倒真是巧了。
“剑匠?可惜,可惜!”
黑袍老者却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剑匠专为凡人打造兵器,个别技艺精湛的甚至可以打造最为粗浅的法器,但是与真正专精于炼制法器的炼器士相比,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不过炼器士一向稀少,有如凤毛鳞角,大多由势力强大的术道宗门供奉和保护,外人难得一见,许多没有宗门的野修散修术士寻找剑匠将就着打造一些粗浅法器,也是实属无奈。
尽管一些修为强大的术士也能够勉强炼器,但是融入法器的法阵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不及真正的炼器士。
“多谢老人家指点!”
李小白并不清楚炼器士与剑匠的分别,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在石室内挑了一样东西而已,正如此前他所说的那样。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而不行,反受其殃。
理所当然的拿到了属于他自己那一份应得的奖励。
直通上方地面小阁的石柱再次无声无息的降了下来,李小白与黑袍老者重新站在狭小石室的中央,脚下微微一颤,石柱托着两人缓缓上升。
片刻之后,两人周围的环境已经重新变成了皇库小阁的一楼。
“既然已经拿到东西,请公子速速离去。”
黑袍老者一挥衣袖,紧闭的阁门再次打开,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多谢老人家!”
李小白捧着东西无法作揖,便躬了一鞠。
他前脚刚踏出门,阁门就紧跟着后脚飞快合拢,仿佛迫不及待的将他赶出来一般。
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阁门,李小白一脸茫然,方才还挺客气的,怎么东西到手后这态度说变就变了呢?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蛟鳞与落霞石,也许,大概,一经出手,概不退货吧?
一想到这里,大武朝皇库的态度变化使他立刻忐忑不安起来,若是被坑,恐怕连点差评的地方都没有。
等待在台阶下的节度府亲卫对这一幕似乎早有预料,他略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李小白手中所捧之物,恭恭敬敬的在前方领路,引着李小白离开了这片方竹林。
老丁满身刀创,虽然经过紧急处理,已经明显有了好转,但是他的状态依然让人牵肠挂肚,坎儿井这边事情一结束,李小白便草草拜别刚认下的便宜伯父,封狼道的封疆大吏,节度使林冕大人,带着从封狼道皇库内得到的蛟鳞与落霞石乘上马车匆匆往回赶。
照例是长途奔波,期间还遭遇了一次马匪,护卫李小白的骑兵们也不是吃素的,仅仅一个冲锋便将那三十来个正在路过的村子里肆虐的马匪杀得落花流水。
不论是作战意志,还是军械铠甲,马匪们都不可能是大武朝正规边军的对手,连续冲杀不到五个回合,那些马匪尽数人头落地,抢来的财物全数还给了落难的村民,坐骑马匹倒是成为了战利品,被兴高彩烈的骑兵们一路牵回大营。
不论是来时还是返程,坐在车厢内的李小白倒并不寂寞,有妖女可以斗斗嘴,还能读一读瞎老送给他的《摩诃钵兰经》。
然而自从入手之后,他反复翻阅了不下数十遍,却因为这册经文实在是晦涩难懂,始终不得要领,更不用说领悟其中的修炼方法,让李小白第一次体验到术道艰难,同时理解了大兄李墨寻仙十二载无果,终不得其门而入,最后黯然返家的无奈。
“小郎!大营好像不对!”
护送的伙长靠近了马车,用刀鞘敲了敲车厢,使昏昏欲睡的李小白一个激灵,被惊醒过来。
当日一句“我也是凡人”,瞬间拉近了李小白与千雉军上下的心,大部分军士都喜欢将这位没有任何架子的仙长亲切的称作为小郎,就像自家兄弟一般。
“怎么了?”
李小白推开车厢前方的布帘,还没得到伙长的回答,他却猛然瞪大了眼睛,望着马车前方,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片浓烟滚滚而起,再看周围,似乎距离千雉军大营已经不远。
若只是炊烟,不可能这般声势浩大。
“小郎!大营恐遭敌袭!”
伙长满脸忧色。
与风玄国三万精骑一场大战刚刚结束,封狼道诸军撤离,返回驻地舔|舐|伤口休整,留下来就地扎营的千雉军负责断后与安置无法移动的伤员,由于紧挨着作为天然边境线的戈壁荒漠,遭遇风玄国或其他不明武力的突袭可能性极大。
“镇定!全队加速前进!准备战斗!”
李小白没有半点犹豫,朝着前方用力一挥手,当机立断。
一伙精锐骑兵在身侧,还有一条化形境大妖,战场就像后花园一般任由他闲庭信步,那么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伤患营里的老丁可别再出什么事才好,不然他这番心血就白费了。
“明白,小郎!”
伙长神色一变,拔出直刀朝着大营方向一指,大声道:“全队加速!备战!”
其余数十名骑兵齐齐拔刀,齐声暴喝:“千雉军,前进!”
千人也罢,百人也好,十人,一人都可当得千雉之名,这便是千雉军独有的骄傲。
马车骤然加速,李小白并没有缩回车厢内,而是倚着车厢前门,面色凝重的往前方大营所在望去。
距离越来越近,看得自然也越来越清楚。
大营内浓烟更加炽烈,营门外的栅栏和拒马破碎不堪,随着风声传来各种各样的叫喊,混杂在一起,令人心慌意乱。
果然是遭袭了!
李小白心头一紧。
营门大开,并没有多少千雉军军士驻守,骑兵伙长率队护送着马车很快冲进了营内,就见火光四起,刺鼻的黑烟翻滚,随处可见一些尸体。
地上的尸体不仅有千雉军军士的,也有戎人骑兵的,战斗似乎刚刚结束没多久,大营依然没有完全恢复平静,时不时可以听到兵器交击和惨叫声传来。
“来者何人!咦?”
就看到一个满身缠着白布条的汉子跨着战马,率领数百骑兵冲了过来,气势汹汹的截住这支刚刚入营的队伍,为首者刚喝问了一句,表情一变,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小郞!你回来了!”
“老丁,你没事啦!”
看到丁智生龙活虎的模样,李小白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哈哈,我老丁命大,死不了!多亏了小郎,又救了我一条命回来!”
想到自己伤毒爆发,原本必死无疑,却被小郎施展仙人手段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丁智便忍不住一阵激动,认下这么一个兄弟,此生无憾。
若能求活,谁愿意去死。
“我以为老丁你还得多躺几天,没想到恢复的这么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与老丁的目光对视,两人相视而笑。
“借兄弟吉言!”丁智喜笑颜开,却随即神色一变,说道:“你过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伏兵?”
“伏兵?”李小白一怔,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一路安好,并未遇到任何伏兵?”
老丁怎么好端端的提起这个,难道大营外面还有敌人?可是自己却从未看到。
当然那几个不知死活的马匪不算。
“还好,还好!”
丁智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却让李小白大惊失色。
“就在半个时辰前,八名戎人术士与三百戎人精骑突袭大营,折冲都尉大人重伤昏迷不醒,右果毅都尉曹亦当场战死,异士营也损失不小,现在看来应当是戎人的最后一击,而不是卷土重来。”
如果李小白等人在回营途中遭到截击,那么意味着戎人还犹有余力,对千雉军展开包围,营内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李小白倒吸了一口冷气,仓惶逃窜的戎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胆量敢杀大武朝一个回马枪,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在猝不及防之下,千雉军这个闷亏吃得是结结实实,若不是几名校尉联手镇压,恐怕就要溃散了。
“老丁,你先去忙,我去异士营看看!”
李小白虽然不待见那些目中无人的术士,却还记得有一个受人之托的老实孩子。
至少夜泣这家伙不会把凡人当作蝼蚁草芥来看待,虽然心理上有点问题,但总归不是一个恶人。
“小郎,你要小心!你们几个护好小郎!”
老丁反握着直刀,向李小白一抱拳,率领着部下冲了出去,他还要继续收拢那些失去指挥的乱兵,剿杀漏网之鱼的戎人,将大营的秩序重新稳定下来。
“校尉大人放心,我等必豁出性命保护李公子周全!”
护送李小白往返军镇坎儿井的数十骑齐声回应。
李小白催促道:“走!去异士营!”
忠人之事,受人之托,夜泣的生死不能不管,若是言而无信,恐怕将会成为他的心魔。
五十骑将马车护在中央,飞快往异士营所在奔去。
异士营早已一片狼藉,显然这里是戎人术士突袭的重要目标之一。
“停车,停车!”
李小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形正在慢慢蠕动,连忙叫停驾车的军士。
车还未停稳,他便迫不及待的跳下了车,快步走过去扶起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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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战术士
“刘管事!刘管事!你怎么样?来人!快去叫医士!”
“仙,仙长,莫要叫了,小的,小的不行了!异士营的管事,到底还是要死啊!”
满脸是血的刘管事仰面朝天,茫然的眼神在看到李小白后,莫名暴发出最后一丝神彩,他有气无力的笑了笑,说道:“小郎,小的能这么叫大人吗?”
“能!所有人都能叫在下小郎!”
李小白苦笑着点了点头,哪怕千雉军内大部分军士都称呼他为小郎,唯有这位刘管事等人依然称他为“仙长”,表示双方之间的身份尊卑。
还有另外一些人则称他为“李公子”,大多是军中高官和其他术士。
“小郎,仙道无情,视我等为刍狗,但还能够得到小郎平等相待,此生无,无憾……”
刘管事的生机仿佛已经到了尽头,竭力说出最后一句话,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微笑,仿佛含笑而眠。
做了异士营的管事,才切身体会到术士看待凡人的那种冷漠与高傲,就像看待牛羊鸡犬,无论是管事,还是仆役,每日不得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被仙长们随意打杀了,直到自从李小白到来后,这座冰冷的异士营才有了一丝暖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术道高高在上的态度,凡人毫无反抗能力,已经形成了某种惯例。
“他死了!”
紧随在身旁的骑兵伙长摇了摇头。
“找到其他仙长了,是瞎老!”
一位正在搜寻异士营的骑兵匆匆回报。
“快去!让一匹马给我!”
李小白大声喊,他嫌坐马车太碍事。
骑兵伙长连忙让手下牵来一匹战马,他翻身跨上座鞍,身形东摇西晃让人看着直担心,仿佛随时会一头栽倒下来。
直到现在,李小白都没有学会骑马,幸亏是训练有素的军马,若是民间的驽马,恐怕立刻就会把这只三脚猫的家伙给掀下来。
“走走!”
抖了抖缰绳,李小白身下的战马当即往前冲了出去。
不过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原因无他,屁股颠的生疼。
好在战马不是法拉利,不会无缘无故的乱冲乱撞,自然知道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与其说是小白同学驾驭着它,倒不如说是它载着这位无证驾驶者跟着骑兵们一路疾驰。
没一会儿功夫,李小白便在千雉军大营的北面角落里找到了瞎老。
方圆百余米范围内完全化作了一片焦土,深邃的沟壑纵横交错,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最大的坑足以埋下一头大象,还有遭到腐蚀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术士之间的大战总是轰轰烈烈,声势浩大。
当李小白赶到时,瞎老盘腿坐在地上,封住双眼的符纸不见了踪影,面色枯黄,血色尽褪,一身黑衫破破烂烂,嘴角残留有血渍,看上去状态并不怎么好。
原本长长的湘妃竹杖,现如今只剩下了一半,一端完全是焦黑色,似是遭了火给烧去了。
“瞎老!你怎么样了?”
尽管多日前双方发生过争执,但到底不是生死大仇,看到瞎老这般模样,李小白跳下马来,从腰间摸出了一只玉瓶。
那只玉瓶正是存放百草蕴养丸的容器,原本三颗百草蕴养丸,一颗被清瑶吞了,另一颗化了水救了老丁,同时让整个伤患营沾了光,现如今还剩下一颗。
“小郎吗?”
听到脚步声,瞎老缓缓抬起头望来,眼皮往上一翻,露出了一双血瞳,淡淡的血雾正从瞳孔中央散逸出来,说不出的诡异。
“正是小郎!瞎老,我这里还有一颗百草蕴养丸,请先服下吧!”
李小白正欲拔出瓶塞,却见瞎老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这是我老瞎子的劫数,终究还是逃不掉的,不过……总算是等到你了。”
曾为玄机门弃徒,多多少少学过一些卜卦之术,在李小白来到异士营当晚,他忽然心血来潮,临机发动九衍天术一算,竟似凶兆临身。
术道修行有如逆水行舟,与人争,与地争,与天争,更与命争,争不过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根本没有机会再入那六道轮回。
正因为如此,老瞎子才急切的给夜泣寻找“下家”,他若是能够渡此一劫,那么李小白便是备胎,渡不了,就是接盘侠。
同样是忠人之事,受人之托。
“瞎老勿要多想,好好休养!”
李小白拧动瓶塞的动作一滞,尽管感受不到瞎老体内的灵气已经油尽灯枯,却依然能够从对方的语气与话语里面听出几分死气。
瞎老忽然紧紧扯住李小白手腕,厉声道:“去,去救夜泣,你应我的,你应我的,去救他!救他!”
他抬起另一只手,努力的指着正北方,俨然将李小白当作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仿佛在印证瞎老的话,北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似有无数闪电冲向天空。
“好,瞎老,小郎这就去了。”
人无信不立,李小白也是说到做到的人,他当即站起来,退后几步,随即翻身上马,一双腿一夹,战马向前疾冲了出去。
目光往左右一扫,恰好看到附近几具戎人术士的尸体之间,阴举人正默然的注视着他,左手臂连同袖管竟不见了踪影,满身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在阴举人身侧,大觉禅师跌坐于地,双手搭膝,作五心向天状,身上光焰点点而起,片片灰烬飘升向天空,胸口处露出一个大洞,竟然直通后背,看样子似乎是坐化了。
异士营伤亡惨重,那么夜泣呢?
“驾!”
李小白大喝一声,挥动鞭子在马股上用力抽了一下。
吃痛的战马嘶鸣一声,全力奔驰起来,头一次催动坐骑全速的李小白吓得死死扯住缰绳。
别看策马奔腾看上去狂拽炫酷吊炸天,当亲身体验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小郎!仙凡有别,毋要自误……”
勉强望向李小白带着骑兵们远去的身影,老瞎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千雉军大营北面当作营墙的一人多高土墙豁开了一处十多丈宽的口子,李小白没有任何迟疑,一马当先的率领骑兵们冲了过去。
刚冲出两里地,便远远看到三个身影互相交错,电光与火光交织在一起,其中一人猛然消失在原地,瞬间出现在另两人之一的身侧,双手一挥,错步而过,猝不及防的那人踉跄几步,一头栽倒在地,另外一人连滚带爬的逃向远处,似乎极为忌惮。
二打一的局面转眼间变成了一对一。
得手的定是夜泣无疑,虽然有重度被迫害妄想症,但是一身刺杀术却让人防不胜防。
“快!”
李小白又抽了身下战马一鞭。
夜泣的身影再次消失,正欲故伎重施,突然间最后那人身上电光爆涨,无数条湛蓝色电弧笼罩了方圆数丈范围内,距离他不到两步的位置,一个手执短剑的身影浑身抽搐着向后飞跌,满身电光缭绕,重重摔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就见那风玄国术士高举双手,托起一团耀眼的电光,正欲给倒在地上无法躲闪的夜泣最后一击。
糟糕!李小白心头一紧,毫不迟疑的抬起右手,心中莲苞上已经绽放的第一片花瓣灵光充盈。
剑指成形!
一束淡白色光芒激射而出,在空气中残留下一道长长的残影。
“曦和!”
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熟悉的虚脱与疲备袭来,李小白险些一头从马背上栽下去。
风玄国术士凝聚起体内最后的灵气,正欲发动,听到远处马蹄声传来,正看到为首一人正手指向自己,心中一个激灵,连忙退后一步。
前脚刚退,一束令他背后汗毛直炸的致命光束从身前擦边而过,手中尚未成形的电光脱手而出,砸在满脸极度恐惧,却浑身麻痹,动弹不得的夜泣身侧一丈开外,骤然爆开。
些许电光抽打在夜泣身上,浑身肌肉越发激烈的抽搐起来,连带着这个死死追击风玄国术士的年轻人发出非人一般的惨叫起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射失了!
李小白脸色大变,第二片莲瓣仍未完全绽放,他也仅仅只有一击之力。
“曦和!”剑光虽然杀伤力超乎想像,但是如果未能命中目标,依旧是然并卵。
“清瑶!上!”
随着他一声大喊,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口窜出一条青蛇,电射般扑向前方,转眼间变成一条三四丈长的大蛇冲到风玄国术士面前。
与其让李小白揪着尾巴毫无面子的丢出去,倒不如从善如流的主动出击。
有理想,有实力,有野心的美妖娘跟发起蛮来的二楞子实在是没什么道理可讲。
鲜红的蛇信轻吐,一阵狂风大作,笼罩向猝不及防的风玄国术士,将他吹得东摇西晃,连连倒退,险些站立不稳。
“这是你们逼我的!”
在飞沙走石中传出一个决绝的怒吼。
跌跌撞撞的风玄国术士表情扭曲的吞下了一枚黑色药丸,带着淡淡腥臭气的药丸甫一入喉,便化作火辣辣的浆液流入腹中,随即一团火在胃中烧了起来,骇人的热量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与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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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吃人
“啊!”
吞下不明丹药的风玄国术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浑身皮肤呈现出不同寻常的赤红色,并且迅速干裂成密布的龟裂纹,身形骤然瘦了一圈。
体内原本所剩无几的灵气剧烈翻腾涌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充盈起来。
不仅如此,还有渐渐满溢之势,不断涌出的灵气仿佛无穷无尽。
短短两三息的功夫,灵气的澎湃充裕感使风玄国术士无视了身体几欲撕裂的痛苦,兴奋的暴吼了一声,一片耀眼的电网向四周凶猛扩张开来,转眼间驱散了方才令他狼狈不堪的怪风。
“妖孽!本座已是炼神境修士,统统都给本座去死!”
从初识境巅峰强行提升到炼神境并非没有代价,这样的状态仅仅只能维持一刻钟。
一旦药力减退,便会灵脉枯竭,至少在半年内都无法凝聚灵力,否则浑身上下每一根肌肉就像撕裂般剧痛不已。
一个术士若是失去了灵力,恐怕寻常的军士都能轻而易举地结果其性命。
在眼下,仅剩的这一个风玄国术士若是不能在一刻钟内杀死这里的所有人,那么他将毫无反抗能力的任人宰割。
“退后!退后!”
与此同时,李小白拼尽最后力气勒住战马,与其他骑兵向远处躲避。
这是炼神境术士与化形境妖族的战斗,他们这些凡人若是离得太近,恐遭无妄之祸。
至于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夜泣,由于距离那术士和青蛇太近,以这些凡人的能力,恐怕只能爱莫能助。
“等等!我有办法!把你们的绳子给我!”
也许是猜到了李小白心中的无奈,骑兵伙长叫喊了起来,他解下挂在座鞍旁的绳索,又接过其他几名骑兵递过来的绳索,飞快的打结连在一起,在一头做出一个活结圈。
他催马移动几步,准方向,甩了几下手臂,开始抖动起来。
这是?
李小白疑惑的看着伙长的动作,直到他抛出手中的绳圈后,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要套马啊!
抛出的活结绳圈准确套住了夜泣的一只脚。
“干的好!”
李小白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其他骑兵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仙长们有仙术,凡人们也有自己的绝招。
随着拇指般粗强的绳索小心翼翼往回拉,活结一步步收紧,骑兵伙长开始慢慢的拉动夜泣的身体。
战马一步步倒退,拉动速度越来越快,即便被地面上的沙石磨得生疼,依旧动弹不得的夜泣自始至终都没能叫出声来。
五步,十步,二十步……
直到拖出三十步外,一名骑兵从夜泣的身旁飞驰而过,整个人突然侧翻下马背,一脚勾住马鞍,一脚挂住马蹬,仗着艺高人胆大,做了一个极为罕见的倒挂紫金钟,双手扯住夜泣的身体,凭着腰腹之力硬生生扯上马来,而战马的速度却丝毫未减,眨眼间冲出百米开外,兜了小半个圈子,迎向李小白与骑兵队长。
“李公子,幸不辱命!”
将夜泣的身体横放在马背上,也不知是太过用力,血涌上脸,还是激动的,那名骑兵满脸涨红,喘着气向李小白与骑兵伙长拱手,总算是把人给抢了回来。
“干的好!继续撤!”
李小白无力的伏在马背上,任由身下战马随着骑兵们往远处奔去,他努力扭头向身后望了一眼,却见笼罩了方圆百米范围内的飞沙走石之间电光缭绕。
风玄国术士与清瑶已经交上了手。
粗大的电弧在空气中恣意伸展,不断开叉分裂,在地面上毫无规律的蜿蜒跳跃,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即使是呼啸的狂风和抽打得人生疼的沙石也无法阻挡闪电肆无忌惮的乱窜。
“嘻!~”
一阵窃笑声忽左忽右,忽近忽远,在风玄国术士身周游移不定。
连续几个强力法术轰出却依然一无所获的风玄国术士面目狰狞的疯狂咆哮,试图找出青蛇的身影,用暴烈的电光将其轰杀至渣。
“滚出来受死,小妖!不要鬼鬼祟祟,出来一战!”
“妖孽!你是缩头乌龟变的吧!如此藏头缩尾,还当什么妖怪!当鬼好了!”
“再吃本座一招!哈哈,你已经死了吧!滚出来,本座赏你一个痛快!”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徒劳无功的风玄国术士越发暴躁,他知道,如果不能在半刻钟内将这条青蛇妖击杀,那么接下来自己将没有能力将那些南人骑兵全部消灭干净。
一刻钟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一旦药力消失,哪怕只剩下一个凡人,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然而被百般挑衅的青蛇却依然我行我素的继续戏耍这个风玄国人族术士,全力催动狂风卷起沙尘,不断干扰对方的视听,使他越发不安。
蛇性不仅贪,还擅长隐忍,注定了不会与敌人光明正大的正面交锋,只会伺机而动,不动则已,动辄必然是迅雷不及掩耳的致命一击。
一道道粗细长短不一的电蛇激烈狂舞虽然看着吓人,但始终都摸不到清瑶的边。
“嘻嘻,你只会放电吗?这样是远远不够的!继续加油!奴家看好你哦!”
妖女俨然没有把这些乱窜的电光放在心上,她在等待,极其耐心地等着对方露出破绽,或者灵力耗尽。
察觉到对方不仅没有半点儿手忙脚乱,反而依旧游刃有余,风玄国术士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心头被一片寒意所笼罩。
哪怕仅仅只有一刻钟,这短暂的炼神境依然是货真价实的炼神境,可是为什么一个炼神境的术士却收拾不了一个小妖?
这小妖究竟是什么来头?
等等,难道不是寻常小妖?
凶猛凌厉的电光几乎将周围百步范围内肆虐了个遍,而那条青蛇似乎毫发无伤,这个念头就像夜空中的闪电,在风玄国术士的心中一闪而过。
他发现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误区,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你在犹豫什么?在战斗中发楞可是不好的习惯哦?”
声音又一次从风玄国术士身后响起,忽然感到后腰微微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猛然一转身,却看到一个身着青衫的妙龄佳人正站在三四步开外,含笑看着自己,右手放在身后,不知在掩藏着什么。
女子?那条青蛇妖呢?
风玄国术士先是一楞,随即面无人色的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化,化形!
竟然是修得人身的化形境妖族!
可笑自己用小破灭丹暂时强行提升修为,不曾想对方居然是一只化形境的妖族,而且修为似乎比服用破灭丹后的自己还要强上几分。
而他却始终浑然不知,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临时提升的修为,量达到了炼神境,可是对灵气的掌控却依然还是初识境巅峰的水准,顶多只是暂时灵气充裕,法术的威力更大一些,更持久一些,但是与真正的炼神境术士或化形境妖族依然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
风玄国术士刚升起逃跑的念头,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竟动弹不得,四肢莫名麻木僵硬,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这是怎么了?
他忽然想起方才后腰的诡异刺痛,终于反应过来,一时不慎,遭了那妖族的暗算。
“不能动了么?嘻嘻!奴家的黄蜂针带有五种奇毒呢!”
蛇女终于将藏在自己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正握着一支约一尺半长,黑黄相间的长刺,笑眯眯的看着空有一身充盈灵力,却无法反抗的术士。
同为化形境妖族的黄蜂妖本命毒刺落入清瑶手中,很快被炼化为一支特殊的法器。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风玄国术士栽的不冤。
“不,不,我,们,同归,于,尽!”
趁着自己还能够掌控灵力,术士选择了自己最不愿意使用的手段,满身灵力瞬间暴动起来,不断的压缩,密度越来越大。
“要自爆么?”
清瑶脸色微微一变,身上升腾起浓密的清光,转眼间恢复为本体。
根本不给对手自爆的机会,满身细密青鳞的青蛇一跃而起,张开獠牙狰狞的蛇口狠狠咬了下来。
风玄国术士猛然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世界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啊……”
一声变了调的惨叫声从数百米开外的飞沙走石中传了出来,紧接着戛然而止。
渐渐狂风不再呼啸,漫天飞舞的沙石渐渐落了下来。
风玄国术士多半是挂了吧?李小白猜测到,以清瑶的实力,多半能够分分钟干挺对手。
李小白有气无力的说道:“走!去看看!”
事情还不算完,得回收那条小青蛇。
待一行人赶到风沙消散的地方,看到一条两尺长的青蛇盘在原地,吞吐着蛇信,风订单国术士却不见了踪影,不知死活。
除了李小白,其他人无不躲得远远的。
那可是蛇妖,比术士还要可怕几分。
“人呢?”
李小白皱起了眉头,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怎么回事?难道逃跑了?
跑之前还惨绝人寰的嚎一嗓子,完全不正常。
青蛇又在装傻充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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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战利品
一定是……李小白像是猜到了什么,表情变得难看了起来。
“你又吃人!”
恐怕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解释。
这句话一出口,现场的骑兵们齐齐一颤,脸色无不煞白。
吃,吃人!这种恐惧有如感同身受。
妖怪不吃人,那还叫妖怪吗?
“哼!今天的份额没有了!”
李小白一甩袖子,本公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以后若是这么没规矩,将来还不把他自己当点心吞了?
此风不可涨!
青蛇若无其事的游过来,飞快来到战马身侧,这匹久经战阵的良驹立时吓得不敢动弹分毫,虽然懵懂灵智未开,却还是晓得危险,生怕踏中这只妖物,哪怕小小咬上一口,恐性命难保。
青蛇这才施施然弹起,缠上了李小白的胳膊,将脑袋凑到他的脸旁,故作亲热的蹭了两下,还俏皮的吐了吐蛇信,虽然没有开口说话,讨好之意显露无疑。
如此人性化的动作只有妖族才能做得出来。
血嘛还是要的!人呢,照样得吃!
清瑶才舍不得现如今的安逸日子,比在昆仑妖域苦熬要快活不知多少倍,反正她是赖定小郎了。
骑兵们眼睛瞪得溜圆,看得直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这妖怪该不会咬小郎一口吧?
驯养妖奴,没有一定的实力和勇气,恐怕与找死没什么分别。
这个没节操的玩意儿!
李小白依旧板着脸,他才不会吃这一套,抓起青蛇,毫不客气的塞进腰间钱袋里面,先关上一天小黑屋再说。
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没想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竟被青蛇偷咬了一口。
小白同学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妖女诚可恶,咱们走着瞧!
一想到打不过对方,立刻又怂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李小白气呼呼的转过目光,望向被横放在马背上的夜泣,向把他抓上来的骑兵打了个手势,说道:“把他放地上,看看死了没有?”
生死有命,这个年轻人若是死了,他倒是省事不少,毋须再担心失信他人。
“是!”
那骑兵先跳下马背,扛着夜泣,将他慢慢放在地上,同时伸出手指在鼻间一探,回报道:“小郎,他还活着!”
妈蛋!
李小白嘴角撇了撇,这家伙真命大。
他翻身下马,走了过去,探手压在对方的脖颈处,心跳有些快,身体依然在微微颤栗,明显电击后的痉挛反应仍未完全消失,看样子被电的够呛。
“好吧!忠人之事,受人之托,唉,正好剩下一颗,勉强算是物归原主!”
说着掏出存放百草蕴养丸的玉瓶,里面原本有三颗百草蕴养丸,一颗被清瑶抢了先,一颗化了水被老丁和伤患营内的军士们润了喉咙,眼下就剩下最后一颗。
李小白倒是一点儿也没小气,直接将那颗丹药塞进了夜泣的嘴里,用骑兵伙长递过来的水袋给他灌了一口,这才重新放躺在地上。
术道丹药效果立竿见影,数息后,双眼紧闭的夜泣不再浑身颤栗,脸上多了一丝血色,用力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
“恭喜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李小白就在他旁边席地而坐,一道剑光让他体力透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敌,敌人!”
夜泣脸色微变,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不过依然没有完全恢复,手脚一软又摔倒在地。
身下的影子诡异地伸缩不定,似在第一时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放心放心!都死了!”
李小白摆了摆手,却没打算说有一个风玄国术士葬身妖口。
“死,好可怕!”
术道丹药效果立竿见影,夜泣心有余悸。
幼时被绑架留下的心理创伤给他的成长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等等,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是什么?”
李小白郑重其事的伸出一根食指。
一怔之后,夜泣试探着回答道:“一?”
“错!”
李小白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啊?”
不止是夜泣,连看到这一幕的骑兵们无不目瞪口呆,难道还有其他的答案?
李小白郑重其事地说道:“是食指!”
“……”
夜泣的脸上写满了“你耍我”!
“哈哈哈!”
费那么大力气把对方救回来,又搭上了一颗百草蕴养丸,不收些利息回来怎么甘心,李小白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只有在这一刻,满脸郁闷的夜泣才真真正正的像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只逮谁咬谁的算术狗。
“多谢!”
夜泣没有生气,语气重新恢复为以往的冷漠孤僻,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哦?”李小白却听出了些许异样,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开始有人味儿了,这是个好兆头!”
在他看来,一个有人味儿的夜泣要比一个冷漠像机械的夜泣更让人放心的多。
“……”
夜泣彻底无语,自己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维。
“伙长,有好东西!”
正在清理战场的一名骑兵在远处大喊,他刚刚对被夜泣干掉的那个风玄国术士搜了身,找到了一些令人惊喜的收获。
骑兵伙长这才意识到,他们刚刚解决掉了两个术士,当即吆喝起来:“快拿来,给小郎瞧瞧!”
活着的风玄国术士对他们来说是噩梦,死的风玄国术士却是意味着无尽财富的宝藏。
两个风玄国术士,即使其中一个已经被小郎的青蛇“妖奴”当了点心,已经没有办法搜刮,另外一个倒是还在,小郎与另外一位仙长若是随便从手指缝里漏上些许,也足以让他们沾光赚上一笔横财。
在凡人眼中,仙长们拿出来的任何一样东西都算得上是宝贝,法器,灵符和丹药等几乎是抢手货,哪怕自己用不了,也能够换来超乎想像的好处。
提着从风玄国术士身上剥下来充当包袱皮的衣衫,那名骑兵飞奔过来,将自己的收获就地摊开。
一支尺许长的宽刃无柄飞剑,三只小玉瓶,一枚巴掌般大小的古朴青铜镜,几面小旗,四块拇指般大小的六棱晶体,内部似有淡淡乳白色烟霞氤氲缓缓流转,再有就是几十片金叶子和十几枚银锭。
这些东西的原本拥有者身死道消,一生积蓄尽数便宜了旁人。
“发财了!”
也不知是谁情不自禁的咕哝了一声。
李小白便听到好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包括骑兵伙长在内,在场的骑兵们纷纷向他望来,希望由他来作主决定这些战利品的归属。
对于能够坐地分赃的权力,李小白却漫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你们看着办,我无所谓!”
他一不差钱,二不需要用法器,三则也没觉得丹药对自己有什么用处,更何况瞎老送给他的三颗百草蕴养丸尽数便宜了别人,就算得了这些战利品也是送人或换钱,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完,他看向夜泣,又说道:“夜泣,你觉得呢?”
毕竟这些东西是从对方干掉的术士身上扒拉下来的。
或许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夜泣的反应依然机械死板,却不像往常那么冷漠,他看了看那些激动并且充满期待的骑兵们,张口说道:“你定!”
在平日里,往往孤僻低调的他就是这般与世无争,比其他人更加无欲无求,这样的反应倒在意料之中。
“好吧!”李小白也不再去看那些东西,便对那些骑兵们说道:“你们随便拿,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他的话让骑兵们面面相觑,两位仙长什么都不要,反而让他们这群凡人随便挑?自己没听错吧?难道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许多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骑兵队长迟疑地说道:“小郎你……”
“赶紧的!”
李小白大度的摆了摆手,他是真的不在意,而不是假装客气。
骑兵们一阵欢呼,感激的望向小郎,同时更加热切的望向地上那些东西,虽然东西不多,但是变现后的价值却足够让所有人赚得盆满钵满。
“别得意忘形了!”
骑兵伙长一声喝斥,其他人这才讪讪然安静了下来,眼中却依然掩饰不住激动之意。
他只拿走了金叶子和银锭,其他东西尽数推向李小白,尽管很想发财,却始终保持着冷静和理智。
虽然金银的价值与其他东西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骑兵们并没有任何不满,毕竟那个术士是夜泣仙长干掉的,没有出半点力的他们能够分润一些银钱就已经十分心满意足。
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法器,玉瓶和不知名晶体,李小白摇头笑了笑,将那几面小旗,玉瓶和不知名晶体全部推了回去,说道:“这些你们分了吧!”面前只留下了飞剑和青铜镜,回头问问清瑶,这两样东西有什么特别的。
往返坎儿井军镇一路尽心尽责,又随他冒险追击风玄国术士,还想办法把动弹不得的夜泣拖了回来,总该得些好处。
有些惊讶的骑兵伙长想了想,最终又将四枚内含氤氲白烟的晶体恭恭敬敬的再次推回,说道:“小郎!您太客气了,这四枚灵晶,您多半还是用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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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内乱
原来这四枚晶体叫作灵晶,名字中带着“灵”,难道跟术士修行所需的灵气有些关系?
心中虽然在猜测,李小白却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面色如常地说道:“那好吧!剩下的我就收下了。”
他也不再矫情,开始收起自己面前的这些战利品,顺手抓了两枚骑兵伙长口中的灵晶,塞到夜泣怀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是你的!坐地分宝,见者有份!”
“小郎你?”
夜泣反应不及,他捂着那两枚灵晶惊讶地望向李小白。
李小白笑着说道:“你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对方还是头第一次叫自己小郎,以前总是目中无人,或者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看来经历了一次真正的生死后,这个年轻术士封闭已久的心灵终于被敲开了第一条缝隙,随着时间推移,这条缝隙或许会越来越大。
夜泣的父母用心良苦的把自己孩子送到军中历练,显然还是寄托了巨大的期望,现如今终于有了一线希望,他们若是知道夜泣开始有这样的变化,定会十分欣喜。
听到李小白的话,夜泣低下头,楞楞的望着自己手中的两枚灵晶,不再言语,仿佛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李小白微微一笑,没再去看夜泣,伸手捏起那支宽刃飞剑,手指刚夹住冰凉的剑刃,他的脸色微微一滞,体内仿佛平空出现了一股诡异的吸力,飞剑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股吸力生生抽了出来。
难以言状的细流一丝丝,一缕缕从冰凉刃面渗入指尖,并且顺着手掌,胳膊,直入胸腹,再猛然上冲直入脑海,这些若有若无的涓涓细流就像锋利的小刀子,在他体内一路疯狂撕扯切割,可是却又偏偏无法动弹,甚至不能叫喊出声来。
仿佛过了很久,又像是一瞬间,李小白的脸上血色尽退,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待到终于能够恢复对身体的掌控时,捏住的飞剑不知何时突然变得哑黯无光,一粒粒碎屑自剑体跌落,而且越来越多,最后整支飞剑都变成了一滩细沙。
在场的骑兵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好端端的仙家飞剑怎么就崩解成沙子了呢?完全没有人能够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甚至没有察觉到李小白的脸色变化。
长长松了一口气,李小白打量着自己的右手,每一寸皮肤都完好无损,看不到一丝伤痕,方才刮骨裂肌之痛完全不见了踪影,仿佛只是一时幻觉,除了身后被冷汗浸透。
他迟疑的望向那枚青铜古镜,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伸出手。
这一次他所担心的异变却并没有发生,似乎那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青铜镜。
李小白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这才将最后两枚拇指大小的灵晶收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土,说道:“我们回去吧!”
虽然不明白那支飞剑为什么会在李小白手中莫名其妙的崩解成沙,在场的骑兵们却知趣的并没有多问。
骑兵伙长让手下让出一匹战马,供夜泣乘骑,一行人开始返回千雉军大营。
当他们回营的时候,升腾起滚滚浓烟的火焰已经被扑灭了大半,军士们抬着受伤的同僚送往伤患营。
得了李小白先进医术的医士们恐怕又要再一次忙碌起来,好在他们已经学会了使用勾针,丝线,羊肠线,烈酒和天然消毒材料处理大部分外伤和阻止伤毒发作,否则千雉军又会出现大量伤重不治的惨剧。
受伤失去战斗力的戎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多半会被补上几刀,尸体胡乱丢进大坑里,掩上沙土,从此肥沃这片荒瘠的土地。
李小白等人刚回到大营,出乎意料的突然被一群军士围了起来,弓箭长枪齐齐指着他们,仿佛当作敌人来看待,稍有异动就会被捅成马蜂窝。
骑兵伙长又惊又怒地望着这些军士,厉声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骑兵们无不拔出直刀,将李小白与夜泣围在当中,严阵以待。
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然而团团围住他们的军士们态度有些奇怪,许多人的表情似在挣扎,手中对准李小白身周那些骑兵的箭矢与枪尖微微摇晃,意味着这些军士心中的犹豫和抗拒,却又不得不维持包围圈的阵形。
“呵呵!保持阵形,否则军法从事,李公子,别来无恙否!”
正当双方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隐隐有一触即发之势时,一个声音从包围圈外传了进来。
“苏队正!”
“苏尚卓!”
骑兵伙长与李小白同时分辨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前者是丁智手下的人,自然知道丁校尉与世族子弟苏尚卓之间的纠葛。
两人都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带队围住他们。
“呵呵,放下武器,否则以叛乱谋逆就地处决!”
苏尚卓站在包围圈外,打了个手势,立时冲过来数百名军士,架起了弓箭对准包围圈内的众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李小白一人。
“姓苏的,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竟敢向自己的袍泽下手,你才是叛乱谋逆!”
李小白身旁的骑兵伙长勃然大怒,苏尚卓带人包围他们,已于执械行凶无异,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分明没有把军法放在眼里。
“现在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苏尚卓摸出一张纸,当着李小白他们的面抖了抖,说道:“奉左果毅都尉卫大人的命令,怀疑你们勾结敌国,现在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就地格杀勿论。”
“什么?这是乱命!俞大人呢?千雉军什么时候由卫思航作主了!”
骑兵伙长又惊又怒,他不敢相信左果毅都尉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仿佛有一个天大的阴谋笼罩住了他们。
话刚说出口,骑兵伙长猛然想起此前入营时遇到丁校尉,似乎说到千雉军的军主折冲都尉俞大人重伤人事不省,右果毅都尉曹大人战死,那岂不意味着整个千雉军完全由左果毅都尉卫思航说了算。
想到这里,他遍体生寒,以左果毅都尉与苏尚卓的关系,分明是布下陷阱,设计好栽赃罪名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别费心了!戎人偷袭我军大营,曹大人为国捐躯,俞大人又昏迷不醒,现在千雉军是卫大人说了算。”
苏尚卓一脸洋洋得意,仿佛胜券在握,说完,他的目光移向李小白身后的夜泣,抱拳道:“夜仙长,惊扰了,在下稍后会向仙长赔罪,请仙长移步离开,以免误伤。”
之所以单独对待夜泣,除了对方的术士身份外,还因为对方是夜家的人,哪怕再怎么不受家族成员待见,但是这份血脉关系依然摆在那里。
夜家并不在大武朝八大世族内,人丁也不旺,却在朝堂内外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力,因为夜家一脉是君王手中的利剑,代代传承的刺杀术足以让任何人感到胆战心惊。
夜泣并没有说话,反而冷冷的看了苏尚卓一夜,根本不理不睬。
冷漠的目光看得苏尚卓背后汗毛直竖,他却不敢多言,反而恼羞成怒的冲李小白狂吠。
“姓李的,难道你想协迫夜仙长吗?夜家可不是你这等小人物能够得罪的!”
傻鸟!
李小白在心底不屑一顾的嘀咕了一句,苏尚卓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胆子,明明畏惧夜泣,却偏偏要来招惹同样拥有术士身份的他。
转过身,说道:“夜泣,你且先去,这是我与苏尚卓之间的私人恩怨,与你无关。”
李小白并没打算把夜泣拖下水。
夜泣却恍若未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淡淡地说道:“不惧他,让他来,来必杀!”
声音不大,却毫不掩饰浓浓的杀机。
在他看来,宰掉一个苏尚卓,就和杀掉一只鸡犬没什么分别,苏家若是想要报复,尽管放马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无妨,我能应付。”
李小白摇了摇头,依然坚持不让夜泣参与进来。
夜泣怔怔地看着李小白,微微一皱眉,说道:“他杀不了你!”
说完一抖缰绳,策马而动,包围圈自动放开一个口子,任由他离去。
果然是变了!李小白望着对方的背影微微一笑,不然怎么会在乎别人的死活。
“哼!姓李的,你不要妄图反抗,丁智可是还在我的手里。”
苏尚卓果然有所凭恃,他这句话让李小白脸色微微一变。
丁智与李小白是过命的交情,这在千雉军内并不算什么秘密。
苏尚卓在李小白等人返回前,就先一步控制住了丁智,再以此来要挟,哪怕李小白是“术士”,也依然不得不投鼠忌器。
“真是好胆!”
李小白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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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奢摩
“小郎!等会儿我掩护你杀出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这贼子手中。”
骑兵伙长对苏尚卓与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的卑劣设计恨得咬牙切齿,尽管被重兵围住,却丝毫不惧。
“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李小白摆了摆手,阻止了骑兵伙长的冲动,望着包围圈外的苏尚卓,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地说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哈哈哈,想要干什么?当然是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屡次在李小白这里跌得头破血流,自认为完全占据上风和主动权的苏尚卓似乎有一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能够发泄出来。
看到李小白没有任何反应,他再次说道:“卫大人已经替俞大人向节度府发信,丁智那厮里通外国,暗中勾结风玄国术士与三百死士偷袭我千雉军大营,右果毅都尉战死,折冲都尉大人重伤不醒,卫大人临危不惧,运筹帷幄,率军反击,终于消灭所有来敌,本队正也成功击杀一名风玄国术士,因功擢升为校尉,而你,姓李的,盗窃我苏家不传秘术,竟敢私自散播缝合术与专治伤毒秘方,同时也是风玄国派来的奸细,等节度府的回函到手,便是你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哈哈哈,怎么样,你怕了吧!”
苏尚卓再一次发出肆无忌惮的狂笑,就算丁智在此前与风玄国的交战中立下大功,依旧架不住勾结外敌的死罪,待人头落地,什么功劳都是过眼烟云。
抢功!赤|裸|裸|的抢功!
在场的许多军士感同身受般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厌恶神色,然而忌惮于苏尚卓的背景和左果毅都尉的权势,只能把愤怒和厌恶压在心底。
所有人都知道,是丁校尉最先组织了反击,而不是奉所谓左果毅都尉的命令。
中军大帐遭到袭击的那一刻,卫思航在亲卫的拼死掩护下逃命都来不及,哪有功夫组织反击。
伤患营新得到的缝合术和消毒伤药从一开始就是李小白传授的,若是苏家秘术,为什么此前宁可看着军士们呜呼哀哉也不肯拿出来?
苏尚卓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与恶意,却没有察觉到围住李小白等人的那些军士们脸色越来越难看,让如此卑鄙小人夺功,简直天理难容。
可是这个世族公子身后,却有当前正执掌千雉军大权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撑腰,尽管心怀不满,这些军士却只能硬着头皮听命行事。
“原来是这样么?”
李小白脸上却出乎意料的看不到任何怒意,他举起双手,玩味的深深看了苏尚卓一眼,说道:“好吧!我束手就擒!”
“什,什么?小郎,别怕他,大不了跟他拼了!”
一旁的骑兵伙长难以置信的转头望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弃械!”
李小白笑了笑,向骑兵伙长确认般点了点头,说道:“相信我的话,尽管放心就是,呵呵,有些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骑兵伙长楞楞地望着李小白,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将手中直刀扔到了地上。
“弃械!”
就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骑兵们纷纷将兵器扔掉。
周围的军士们一拥而上,用绳索将所有人都绑了起来。
一名军士捏着一枚黄豆般大小的黑黄色丹药,狞笑着走了过来。
“李小白,乖乖的把它吞下去,放心,这不是害人性命的毒药,只不过却会禁锢你的灵气而已。”
禁锢灵气?李小白漫不在乎的张口将那枚有些苦涩微辣的药丸吞了下去。
事实上这个苏尚卓的狗腿手下并没有把话说全,这枚堕仙丹不仅仅可以淤堵灵脉,使灵气被禁锢,还能够使术士体内的灵气不断消散,修为跌落,最终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见李小白没有任何反抗的吞下堕仙丹,苏尚卓得意地说道:“姓李的,果然够义气,放心,到时候,本校尉一定会给你一个痛快!”
无法操控灵力的术士就和凡人没什么分别,他更加不再担心李小白突然暴起反抗。
“呵呵!”
李小白报以一个仿佛看到白痴的冷笑。
苏尚卓听出了笑声中的嘲讽之意,恼羞成怒地喝道:“哼!还敢笑,有你哭的时候,给我带下去!”
当李小白刚刚被狗腿子们推了没几步的时候,苏尚卓突然叫住了他们。
“等等!那只妖奴呢?还有你的法器,统统交出来。”
苏尚卓想起了那条在战场上大发神威的青蛇妖,对方几乎堪比一支精锐千人骑军。
李小白“老老实实”地说道:“都在我腰间的钱袋里。”
“钱袋?”身旁一个苏尚卓的狗腿子贪婪地打量着那只云蛇纹蜀锦钱袋,用如此上好的料子做这么大的钱袋,里面一定放了许多银钱,甚至是更加值钱的东西。
“拿过来给我!”
苏尚卓一点儿翻盘的机会都不肯给李小白,无法释放法术,又失去妖奴,他更加不担心对方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是!校尉大人。”
那名军士迫不及待的一把从李小白腰间扯下钱袋,趁机将手伸了进去。
然而在下一刻,他的表情突然凝固起来,一片黑气顺着手臂飞快上升,转眼间满脸诡异的青黑。
“嘶!”
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任谁都知道这家伙死定了。
这厮绝不是把性命送在小白同学钱袋里的第一人。
“蠢货!”
苏尚卓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术士的东西可是那么好随便拿的,他向另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你去!”
那人脸色一变,迟疑道:“我?”
苏尚卓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你还是谁,快去!别再像那个蠢货一样犯蠢了!”
“是!”那名军士哭丧着脸,硬着头皮走过来,心中向漫天神佛祈祷,小心翼翼的取下已经遍体青黑僵硬的同伴手中那只云蛇纹蜀锦钱袋。
听了主子苏尚卓的提醒,再加上前车之鉴,他没再冒冒然打开钱袋,只是一手提着袋口的丝络束绳,倒也平安无事,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把他带走!”
苏尚卓同样松了一口气,这才完完全全的放下心来。
千雉军大营内摆着几个木笼子,里面关着丁智的手下,他们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左果毅都尉和苏尚卓不允许医士给他们包扎,因此不少人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并不太好看。
其中一只木笼子里插着一根木柱,丁智被绑在柱子上,不仅身上鲜血淋漓,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待听到脚步声传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进来,他有气无力的抬起头一看,惊诧道:“小郎,你,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不待李小白开口,就听到苏尚卓的声音传了进来。
“丁智,你们两个难兄难弟还剩下最后一段时间,好好珍惜吧,哈哈哈!”
这位世家少爷仰着头大笑而去。
“我是自投罗网!”李小白漫不在乎的笑了笑。
“糊涂啊!你为什么不逃!以你的术士手段,谁敢抓你!难道是……”丁智突然猜到了什么,浑身颤栗起来,愤怒已极。
“老丁,别把自己气坏了!情况还没那么糟糕!”
李小白好整以暇的找了根笼柱,用一个稍稍舒服点儿的姿势靠了上去。
“没那么糟糕?什么意思?”
丁智微微一楞,惊讶的望向李小白,小郎似乎胸有成竹。
“字面意思!”
李小白看到丁智难以理解的表情,再次提示。
“小郎,都这样了,还能化险为夷?”
丁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麻绳,又看了看李小白,苦笑起来。
正如苏尚卓那混蛋所说的那样,两人不就是难兄难弟吗?
“当然!”李小白淡定地继续说道:“苏尚卓背后有靠山,难道我们就没有了吗?”
“啊!你是说……”丁智渐渐瞪大了眼睛,小郎明明是他亲自带进千雉军的,若是有靠山,哪里还需要他帮忙引荐。
“咱们兄弟俩就拭目以待,看这一场好戏!”
李小白促狭的向丁智眨了眨眼睛。
有些人越是嚣张,死的便越惨,他没打算那么便宜的放过苏尚卓与为他撑腰的卫思航。
现如今的苦头是更加凶狠的复仇,对方并不知道越是这般对待李小白与丁智,便越是将自己逼到悬崖边上。
“好!咱们就看戏!”
丁智没来由的一阵心安,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彻底踏实下来。
小郎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这一次也应该一如既往。
苏尚卓那个王八蛋也是一个心狠的,把丁智和李小白等人关在木笼里,水也不给一口,饭更是没有,两人饿的肚子直叫唤,为了节约体力,只好闭目养神。
李小白不仅仅在假寐,更是将注意力投入心神里,细细观察着那朵与自己俨然成为一体的莲花花包,第二片花瓣在白天中那支战利品飞剑莫名变成细砂后,不经意的悄然绽放。
福至心灵的李小白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片花瓣蕴含剑光的名字。
名曰:奢摩!
至于杀伤力如何,恐怕只有真正使用过才能知道。
“曦和”莲瓣灵光微弱,“奢摩”莲瓣则灵光盎然。
从这一刻起,李小白不再是只有一击之力,他拥有了两道剑光,不过体力消耗依旧是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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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夜
傍晚时分,轻微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看守木笼的军士大声喝道:“谁?”
“异士营,夜泣!”
光线昏暗中,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手中似乎还提着一只篮子。
“夜泣大人,有什么事吗?”
在寻常军士眼中,仙长的话甚至比亲娘老子还要重要。
“送饭!”
夜泣依旧惜字如金,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呃!夜泣大人,苏校尉有令,任何人都不能给他们送饭食,唔……”
“唔!”
“啊!夜……”
连续几声闷响,木笼外恢复了平静。
借着不过错处的火盆,可以看到方才那些军士一个个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听到动静的李小白缓缓睁开眼睛,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啸叫,紧接着全身一松,牢牢绑住他的拇指粗麻绳全数断开,莫名其妙的恢复了自由。
他没想到夜泣竟然会来,老瞎子若是还活着,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郎!”
木笼外传来夜泣的声音。
“你来送饭?”
李小白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嗅到了一丝食物的香味。
“是的!”
夜泣正要挥动短剑斩开锁住木笼的铁链,李小白却阻止了他。
“留着,我要造势!”
把自己憋屈的扔进牢笼里陪丁智一起吃苦,他有更大的目的。
上帝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明明有手段反击,却偏偏要放纵苏尚卓,李小白与丁智成功赢得了千雉军上下大多数人的同情,得意忘形的苏尚卓和暂掌大权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正坐在一座充满了愤怒的火山口上。
权势不是全部,人心才是这场博奕的关键。
这便是李小白崇尚的智力碾压玩法。
如此设计,同样也是为了丁智,小郎可谓用心良苦。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不吃这一番苦头,恐怕达不到李小白想要的效果。
“吃饭!”
夜泣完全不懂小白同学的花花肠子,只好收回短剑,打开篮子,里面摆着一碗饭,一碗菜,还有一瓶酒。
“有吃的么?”昏昏欲睡的丁智也被饭菜香吸引的直咽口水。
“呃,只有一人份的么?”
李小白回头望了一眼丁智,又看了看笼外的篮子。
好吧,他高估了夜泣这块冰疙瘩的情商,除了他以外,依旧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还有饼!”
夜泣完全没有听出李小白话语背后的潜台词,即使刚刚开始试着主动与别人打交道,依然还是不懂任何人情世故。
“夜泣,多弄些吃的来,其他人也要!”
李小白实在是没好意思只顾自己一个人吃饱。
“他们?”
夜泣的目光扫过几个笼子,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李小白相信,在他眼里其他人根本不算人。
“是的!多弄点儿。”李小白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
夜泣只是看在小郎的面子上,缓缓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几个木笼子里响起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
夜泣不仅带来了食物,还带来了几十张毯子,夜里倒是不用担心寒气侵体。
“小郎,你是怎么让夜泣跟你……”
被李小白解开绳索后,甩开腮帮子混了个饱的丁智望了一眼站在远处,迎着夜风一动不动的夜泣。
他很难想像,异士营里最难打交道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位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居然跟小郎建立交情。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向来不把凡人放在眼里的仙长竟然会主动来送食物,说出去未必都有人肯信。
“心中的魔障被破开了。”
李小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魔障?丁智翻了翻白眼,作为凡人,哪里知道仙长们的那些东西,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好事。
夜泣以往一直拥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被称为神经病也不为过。
他的父母长辈狠下心肠将夜泣送到边军异士营,参与边关大小战斗进行历练,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脱敏性疗法,倒也对症下药,希望以这种“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的方式使他长期处于厮杀的恐惧与紧张中,渐渐忘记恐惧和紧张造成的心理障碍,并且麻木,最终不药而愈,虽然性格会变得冷酷无情,不过修行刺杀术的夜家本来就是这副德性,倒也不会显得奇怪。
夜家老祖宗留下来的刺杀术相当厉害,极少有对手能够对夜泣造成威胁,直到这一次风玄国术士抱着死战的决心袭营,这才让他真正经历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长期以来封闭住心灵世界的那层自我保护终于被敲开一条缝隙。
正如李小白所言,这厮开始有人味儿了。
送完饭的夜泣前脚刚离开没多久,被打晕的看守们这才相继缓缓苏醒过来。
借着附近火盆里的火光,看到木笼里的人一个未少,只是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若是跑了,负责看守木笼的军士们恐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很快得到消息的苏尚卓带着一气酒气,摇摇晃晃的跑过来察看,待看到木笼依旧完好无损,只是将负责看守李小白等人的军士统统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没再让他们把人都重新绑上,又骂骂咧咧的走了。
夜泣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苏尚卓哪怕再怎么目中无人,依然也会有所忌惮。
第一缕金灿灿的阳光划破黎明时分的黑暗,投射入木笼内,洒在紧裹住李小白的毛毯上,夜晚留下的寒意开始一点点被驱散。
一阵刺痛自左手肘处传来,将李小白从梦乡中狠狠拽了出来。
“咝!”
倒吸着冷气,龇牙咧嘴地抬起胳膊,他看到一条小青蛇正挂在上面,蛇牙穿透了皮肤,深入肌肉,一双碎金色蛇瞳与他大眼瞪小眼,仿佛十分无辜。
尽管作为藏身之处的云蛇纹蜀锦钱袋被苏尚卓的人抢走,可是袋内的青蛇却熟门熟路的寻了回来,照例索取自己每天的份额.
一天一滴血,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定时定点定量,都快赶上准点报时了。
“下来!”
李小白对这种日复一日的早安咬非常不感冒,可是又无可奈何。
“嘻嘻!”
妖女发出得意的笑声,蛇吻一松,跌落在毯子一角。
它看了看李小白身上的毯子,便慢慢往上爬,想要钻到毯子里。
“你又要干嘛?”
李小白将她捞在手中,立刻感受到冰凉的蛇身绕着自己的胳膊,缠得严严实实。
“咝咝,好暖和,公子,让奴家暖一暖嘛!”
很难相信,一条面目狰狞的毒蛇竟然能够发出如此娇滴滴的声音。
“……”
李小白这才想起来,蛇是冷血动物,天气凉的时候总喜欢往温暖的地方凑。
“小郎?它,它是你的……”
就见丁智一脸惊悚,望着赖在李小白身上不舍的青蛇。
战场上那条所向披靡的青蛇妖,他仍然记忆犹新。
李小白无可奈何地说道:“没错!她叫清瑶,一条毒蛇!”
老丁一脸煞白,果,果然如此!
小郎什么都好,讲义气,人品好,可是养什么不好,偏偏要养一条毒蛇当妖奴,要是哪天反噬了,岂不是糟糕。
也许是猜到丁智心中所想,李小白摇了摇头,安慰道:“放心!老丁,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他与蛇女清瑶之间的当前关系,难道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光是现在就被咬得够呛!
至少李小白是想不出来。
一连被关了七天,妖女的早安咬就像夜泣送饭一样准点,每天刚放亮,李小白就被胳膊上的刺痛惊醒,准确的都快赶上闹钟了。
还没到正午时候,苏尚卓这货又来了,自从丁智和李小白被关进木笼内,这家伙每天都会跑过来冷嘲热讽一番,要将以前在他俩身上受的气连本带利的全部讨回来。
“李小白,丁智,这两天待的可舒服?哈哈哈,瞧瞧你们,唔,又脏又臭,都快变成叫花子了,请恕本少爷招待不周,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苏尚卓再一次从两人身上寻找优越感。
任谁被关在一个地方,不得洗漱,排泄物又只能埋在角落里,味道肯定没那么好闻,幸亏没有下雨,否则李小白与丁智两人会更加吃苦头。
“蠢货!”
李小白用只有他与老丁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根本没有理对方。
有些人天生是疯狗,越理他就越来劲。
丁智早已经麻木,自顾自闭目养神,根本不理苏尚卓,只当木笼外面来了一条疯狗在狂吠。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微微颤动起来,一大群骑兵冲进了大营。
“节度使大人到!节度使大人到!”
通报的士兵一路狂奔向中军大帐,封狼道上马管军,下马管官的最高军政长官到达,绝对是一件大事。
听到动静的苏尚卓往大营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带着一脸狞笑。
“姓李的,姓丁的,你们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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