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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表     青莲剑说txt下载     青莲剑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节-挖坑埋人

    “断骑”遭到无形压制,锋刃不再寒意逼人,反而变得如同寻常斩马刀一般,连绵不绝的剑吟犹如志得意满的渐渐消失,使李小白的耳边重获清静,他神色从容地开口说道:“在下李小白,西延镇人士,正经的良家子,有县尊大人亲笔开具的路引为证,怎么可能是奸细,倒是这位苏队正,似乎有些不尽不实?”

    目光一转,苏尚卓脸色渐渐变白,想要辩驳却一时间找不到理由。

    李小白若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普通人倒也罢了,他却偏偏是一个眼界和阅历丝毫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个世族子弟的“特殊人士”,怎么可能会被三言两句的危言恐吓给唬住。

    李小白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得苏尚卓有些哑口无言,丁智也意识到了什么,当即说道:“哼!小郎!苏队正不仅冤枉你是戎人的奸细,还冤枉我抢他的募集所得呢!”

    “哈哈哈,真是颠倒黑白,苏少爷,要不要找来当日值守营门的军士,还有招募来的青壮当场对质?哼哼,你有这个胆吗?纯爷们儿就敢做敢认,否则就是小娘养的。”

    李小白可不是老实孩子丁智,一句话就戳到了点子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而将苏尚卓逼到了风尖浪口。

    这位世族子弟已经意识到这个李小白显然不像丁智那么好对付,他强撑着气势喝道:“你,你这奸细!不仅污蔑我世族名誉,还敢口出挑拨之言,究竟是何居心?”

    然而他的声音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底气不足。

    “哟,还压上了世族名誉,你一个人能代表世族吗?其他世族若是知道自己被代表了,你敢说自己能讨得了好?至于挑拨,我挑拨谁了?难道你就这么怕对质吗?有些事情,真的变不了假的,假的变不了真的!”

    李小白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当然明白绝不能让对方把奸细的帽子死死扣在自己的头上。

    把话说到这份上,任谁都听出了这其中有猫腻。

    “大胆奸细,居然还敢胡说八道,当老夫杀不了你吗?”

    谁也没有想到,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突然拔剑,一个箭步向丁智身后的李小白狠狠刺来。

    无论如何,作为世族子弟苏尚卓在千雉军中的靠山,他都必须与苏尚卓站在同一阵线上。

    “住手!”

    大帐内爆发出一声大响,左果毅都尉大人手中的长剑被远远荡开。

    听到不同寻常的兵器交击声,帐外的亲卫们当即毫不犹豫地冲了进来,刀枪剑戟齐出,大多却齐齐指着李小白。

    “不关我的事!”

    小白同学满脸无辜的高举双手,自己手无寸铁,纯属躺枪。

    “没事了,都退下!”

    折冲都尉俞鸿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

    亲卫们左右看了看,这才一齐退了出去。

    俞鸿死死盯着握剑之手微微发颤的卫思航,怒道:“卫大人,你想要干什么?”

    此时此刻,即使是瞎子也能够看出来,不仅仅是苏尚卓有鬼,连左果毅都尉都有偏袒与包庇之嫌,两人显然没有将他这位主将放在眼里。

    平日里,折冲都尉俞鸿从未将千雉军的所有权力抓在自己一个人手中,他不介意放权给两位果毅都尉,却并不意味着自己的权威可以任人无视与挑衅。

    一句喝问,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与苏尚卓两人背后冷汗齐齐流了下来。

    一击没有得手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暗自叹了口气,他没有抓住最后的机会,只得认栽。

    “抱歉,俞大人,属下冲动了。”

    方才若是能够一剑捅死这个李小白,苏尚卓的话便铁证如山,队正丁智也将难逃一死。

    可是现在,除非真的想彻底得罪主将俞鸿,闹得千雉军内部不和甚至分裂,他已经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坐回去!”

    俞鸿冷哼了一声,对这位老将的认识重新作出评估。

    苏尚卓因为年轻,偶尔冲动自然可以理解,但是作为果毅都尉,如此冲动却是不该。

    “是!”

    无可奈何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只得抱拳退了回去,连同苏尚卓都是一副死了亲爹的模样。

    折冲都尉俞鸿再次打量李小白,说道:“年轻人,说说你与苏队正之间的故事,本都尉会替你作主!”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便知道原本不利于李小白与丁智的局面已经彻底扭转过来。

    “事情经过是这样……”

    李小白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的详述了一遍前日在大营门外发生的一切。

    “看来抢夺同僚的募集收获是子虚乌有喽?”

    静静的听完后,俞鸿看向丁智与苏尚卓两人。

    果然是颠倒黑白,拙劣的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这便是世族子弟吗?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小郎所说若有虚假,属下甘愿任由处置,请大人明见。”

    丁智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跪下,一副请求伸张正义的委屈模样。

    苏尚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双方之间,谁在说谎,已经不言而喻。

    “其他队正费尽心力才募集到这么些力畜和车辆,你们凭什么募集到这么多?”

    卫思航看了一眼完全乱了阵脚的苏尚卓,叹了口气,这个世族子弟冲动有余,冷静不足,竟然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变得不可收拾。

    此刻卫思航所考虑的已经不是帮苏尚卓收拾丁智和李小白,而是想办法帮他减轻勾陷同僚的罪责,想要完全逃避却是不可能。

    不待丁智开口,李小白笑眯眯地说道:“呵呵,用钱买就是了,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

    这个理由当然是简单粗暴有效,让人无可辩驳。

    在外面躲了将近两日,李小白与丁智将剩余的银钱彻底花光,使队伍规模又扩张了一分。

    “你们哪来的那么多钱?别再骗人了!”

    卫思航仿佛抓到了一处破绽,立刻声色俱厉的穷追猛打,派出去执行募集任务的队正领取的钱财只够人吃马嚼,怎么可能会有余财赎买百姓的力畜和车辆,就算不吃不喝,恐怕也买不了多少。

    “我西延镇李家可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不差钱!”

    李小白豪迈的抛出“大名鼎鼎”的西延镇李家。

    这是一句大实话,狗大户李家还真就不差钱。

    当然,这是遭到匪灾前。

    “这可是好大一笔钱财,你真舍得?”

    卫思航瞪着他,满脸写着不信,白白把银钱投献给军队,这不是脑子进水么?而且进水量还不小。

    然而对方轻飘飘抛过来一句话。

    “有钱!任性!”

    有钱!任性!

    卫思航眼前一黑,幸好是坐着,不然非出个大糗不可。

    若是有钱溢价赎买,老百姓哪里还会藏着掖着,还不欢天喜地的将力畜与车辆送来,捧着银钱回去,这倒是省事省力了。

    苏尚卓听得这个气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这么多银钱若效敬给他多好。

    真是两个蠢货,居然白白便宜了那些贱民。

    各人想法不同,平民出身的丁智却做到了问心无愧。

    “哈哈哈,真是个好主意!”

    折冲都尉俞鸿忽然大笑起来,将长刃斩马刀收回入鞘,重新放回刀架上。

    他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丁智与李小白采用的方法需要大量银钱支撑,根本没办法推广,倒是苏尚卓的小聪明颇有可取之处。

    “禀告大人,丁队正带回的力畜,车辆和青壮已经清点完毕!”

    此前出去检查募集收获的亲卫恰好返回营帐。

    “念!”

    俞鸿有些期待。

    “骡十六头,驴五十三头,劣马七十一匹,良马九匹,牛二十七头,大车一百四十辆,青壮两百七十人,另有羊十三只。”

    羊是作为口粮吃剩下来的,入营后自然加到了千雉军的帐上。

    一百七十六头力畜,大车一百四十辆,青壮近三百,这个募集数量直接完爆包括苏尚卓在内的其他九名队正。

    “当真?”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俞鸿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几分。

    亲卫无比肯定地说道:“已经统计了三遍!”

    这些力畜和车辆虽然不足以填补千雉军的运力缺口,却已经能够解决掉当前的大半问题,折冲都尉俞鸿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好,好!干得好!”

    “苏少爷,你还有何话要说?”

    奉行睚眦必报原则的李小白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设计坑害自己的苏尚卓,这可是生死大仇,没那么容易揭过。

    “大胆!一介白衣,竟敢对我千雉军指手划脚!滚出去!”

    一直以来暗中照顾苏尚卓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哪里容得李小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抓住苏尚卓当场发作,不过眼下的局面着实不昨,他退而求其次,试图将李小白逐出军营。

    “卫大人!李公子有功无过,凭什么将人家逐出去?千雉军到底谁说了算。”

    俞鸿的脸色当即垮了下来,以前没有看出来,这个卫思航竟然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须发花白老将卫思航一怔,当即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又一次触及了折冲都尉大人的底线,立时惶恐地说道:“啊!是,是大人说了算!”

    -

第32节-异士营

    “知道就好!”

    俞鸿冷哼了一声。

    没有太多作声的右果毅都尉曹亦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轻易表态,否则也不会有好脸色看。

    他同情的看了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一眼,这位老将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能够主动投献这么一大笔银钱,你若是奸细,呵呵,本官觉得,这样的‘奸细’越多越好!”

    折冲都尉俞鸿一句话将李小白的身份定了性,彻底摘掉了苏尚卓扣在他头上的“奸细”帽子。

    一百七十六头力畜,大车一百四十辆,两百七十个青壮,戎人的奸细若是都这般“资敌”,大武朝上下恐怕连下巴都要笑掉了。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哑口无言,右果毅都尉曹亦怔了怔,却哑然失笑。

    “李公子,以后若是需要我千雉军之处,尽管来寻,凡是我俞某能够办到的,一定不遗余力!”

    俞鸿向李小白一拱手,无论是千金买马骨,以对方竖立榜样,还是真心感激,这个承诺却是毋庸置疑的货真价实。

    作为折冲都尉俞鸿的两位副手,左右果毅都尉当即为之侧目,他俩没想到俞鸿不仅替李小白正名,洗脱“奸细”的嫌疑,居然还给了一个承诺。

    大丈夫一诺千金,更何况还是一军之主。

    这个人情并不容易变现,千雉军里多的是杀才,只会干打打杀杀的活儿,除非是造反作乱,一介平民能够需要军队出面的机会微乎其微。

    李小白却深深一揖,更加出人意料地说道:“谢过大人,在下倒还真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听这口气,竟是要当场变现?

    “李公子……”

    “让他说!”

    右果毅都尉曹亦劝阻道,他倒是真的好心,不愿意看到这个年轻人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或者提出一些非分的请求。

    然而他刚开口,却被俞鸿拦住了。

    “李公子,请讲!”

    俞鸿望着这个白衣年轻人,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在下是否能在千雉军效力一段时间。”

    李小白觉得让丁智引荐他进千雉军,倒不如直接让一军之主的折冲都尉大人应承下来更加方便一些,更何况眼下这个正好恰逢其会。

    有俞鸿的照顾,趁机刷些军功也更容易一些。

    将来待到帝都天京,就不必以一介布衣平民的身份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家秘情司,有军方尤其还是边军背景,对方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顾忌。

    丁智紧跟着抱拳道:“大人,属下愿为李公子担保!”

    “哦?年轻人,你可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从军意味着什么吗?”

    俞鸿颇为意外,他没想到对方的要求竟然是加入千雉军。

    戎人大军蠢蠢欲动,两国一旦开战,刀剑无眼,随时有可能将一条性命白白送在战场上。

    此前是送银钱,现在却是卖命,真看不出来,一个白白净净,书生般模样的富家公子竟然有这样的勇气。

    “当然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李小白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来刷怪混经验,然后扯着边军的大旗跟皇家秘情司放对。

    千雉军折冲都尉若是知道他的这个念头,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个年轻人放进大营。

    “好!说的好!”

    右果毅都尉曹亦忍不住击节叫好。

    两国交锋,兵战凶危,好男儿自然应该保家卫国,而不是作那小女儿状,瑟瑟缩缩自顾自的躲在后方。

    “哼!还不是奸细?”

    对李小白没什么好感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自言自语。

    上百的力畜和车辆,再加上招募来的青壮,一路人吃畜嚼,砸进去的银钱,起码得上万贯吧?这手笔……

    话说回来,连卫思航内心深处都不认为能够付出这样代价的人会是戎人的奸细。

    “很好!本官非常欣赏像你这样有志向的年轻人,不过沙场不是儿戏,你能提得动刀剑,开得了弓弩吗?我千雉军需要的是厮杀汉,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军法无情,你能够接受吗?”

    尽管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折冲都尉大人依然对李小白抱以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是实际上,他却已经认可了这个书生般的年轻人,即便对方哪怕真的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有这份心和勇气,便足以有资格加入千雉军,假以时日,必然是一位纵横沙场的勇士。

    李小白胸有成竹的说道:“在下是一位术士,既然选择从军报国,自然愿意接受军法约束。”

    “术”字在出口时有些含糊,如果仔细分辨,应该是“硕”,而非“术”。

    不过“曦和”剑光在手,他的底气自然十足。

    抬手,秒杀,相当带感的很!

    术士?

    大帐内除了队正丁智依然还保持着淡定外,其他人无不齐齐瞪大了眼睛。

    “你是术士?”

    左右果毅都尉卫思航与曹亦两人面面相觑,一脸难以置信,他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方才还有奸细嫌疑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位术士。

    骗人的吧!

    苏尚卓是十万个不相信!

    凡人招惹高高在上的术士,根本是取死之道,恐怕分分钟就得见阎王,可是自己到现在都还活着,所以对方一定是骗子!

    “好,那么本官便将你安排到异士营,你可愿意!”

    不知为何,折冲都尉俞鸿放弃了质疑,当即做出安排。

    丁智脸上露出惊喜,异士营在千雉军内的地位十分特殊,对于李公子而言,绝对是一个最好的安排,

    “异士营”这三个字让李小白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他学着军士的模样,行了个军礼,道:“属下遵命!”这就直接进入状态了。

    “丁队正,你带李公子去登记军藉,然后再陪他到异士营报到。”

    “遵命!”

    丁智满脸喜色,冲着李小白用力点了点头,他曾经允诺的事情,虽然并未出多少力,但是总算有了着落。

    走出大帐没多远,丁智仿佛刚刚摆脱了一场噩梦,浑身虚脱了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道:“小郎!方才险些吓死老丁我了。”

    直到这一刻,他心中依然犹有余悸。

    若非有李小白,自己这一遭恐怕难逃一劫。

    李小白摊开双手,洒脱地耸了耸肩膀。

    “老丁,我们不是没事吗?”

    大帐内肃杀的气氛并未吓倒他,反而在攻讦和陷害中游刃有余的逆转翻盘。

    “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丁智知道自己能过这一关,多亏了这位在路上结识的年轻公子。

    “何必多谢!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李小白的话让丁智顿感欣慰,这也算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善缘。

    他感动地说道:“没错,小郎,你就是我老丁的兄弟!”

    李小白与丁智队正两人安然无恙的离开大帐没多久,栽赃不成反替人作嫁衣的苏尚卓感觉到帐内气氛越来越尴尬,犹如芒刺在背,片刻都不想多待下去。

    “各位大人,属下告退!”

    “苏队正,你这便要走了吗?”

    俞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属下知罪!”

    苏尚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越发忐忑不安。

    “既然知罪,那么就老老实实的接受处置吧!来人!将苏队正拖出去,军棍四十,示众一日,以儆效尤!”

    俞鸿根本不给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开口替这位世族子弟求情的机会,直接快刀斩乱麻,宣布了处置方案。

    犯错要挨打,挨打要立正!

    这个道理哪怕闹到大将军府,谁也别想网开一面。

    那些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世族子弟以后再想要为所欲为,恐怕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屁股能够挨得几棍。

    从未想过自己最终会落得这个结果的苏尚卓被两名亲卫架出了大帐。

    听到苏尚卓的惨呼从身后远远传来,李小白与丁智两人回头望了一眼正在被摁倒在地,两条粗棍上下翻飞欢快啪啪啪的倒霉孩子,相视一笑。

    “这里便是异士营!”

    若非丁智亲自为李小白带路并介绍,他也许真的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异士营虽然被称作营,实际上却与真正的营根本搭不上半点关系,充其量只不过是几座营帐而已,左右占地也就一两亩,连个操练的地方都没有。

    “老丁,这里有多少术士?”

    李小白打量着看不到静悄悄的五座营帐,心底直犯嘀咕。

    听起来像是个好地方,却总感觉自己被那位折冲都尉大人给忽悠了。

    “术士?”丁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顿了顿伸出一只手说道:“只有五个术士,加上你才六个!”

    “……”

    才五个术士,李小白真心怀疑自己来的地方不是术士营,而是炊事班。

    看到李小白的表情,丁智却毫不意外,他解释道:“边军一向艰苦,比不得那些豪门大户的供奉,自愿加入异士营的术士多半是曾经得罪了惹不起的大人物或势力,这才不得不来到军营寻求庇护,像小郎你这样的,恐怕还是破天荒的头一个!”说着翘起了一个大拇指。

    言下之意,在正常情况下,高高在上的术士们得多想不开才会要求从军。

    “行!就这儿了!”

    出乎意料的是,李小白非但没有打退堂鼓,反而毫不犹豫地决定留下来。

    -

第33节-冒充“凡人”

    静悄悄的异士营仿佛空无一人。

    不过将李小白带过来的丁智却并不奇怪,反而习以为常,他大声道:“有人在吗?我奉俞大人之命,为异士营送来一位术士!”

    依旧鸦雀无声,没有一人回应他。

    片刻之后,五座营帐之一门帘忽然左右分开,一个披头散发的邋遢道人打着呵欠,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身上的道袍皱皱巴巴,满是油腻污渍,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寻摸来的破衣烂衫。

    他正好看见丁智和李小白两人,一咧满嘴的大黄牙,说道:“哟!来新人了!咦?”

    道人表情随即一变,又再次打量了李小白一眼,态度迅速变得冷淡,不屑一顾地说道:“怎么还是一个凡人!俞鸿那家伙有没有搞错?把凡人送到异士营来,这不是开玩笑嘛!”

    即使投军寻求庇护,这些躲避仇家的术士在凡人面前,依旧保持着高傲。

    “凡人?小郎你……”

    丁智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疑惑地望向一身白衣的李小白。

    李小白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是术士!”

    “哼!你身上连半点灵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术士?老夫修术四十余载,岂会看错?”

    邋遢道人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

    “那是因为你的境界不够!”

    李小白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抬下巴,以更加高傲的态度回敬对方。

    “哟嗬!凡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邋遢道人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一个没有一丝一毫灵气的凡人当面出言不逊,已经不啻于公然挑衅,作为高傲的术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视若无睹。

    “小郎,别这样!”

    丁智立刻紧张起来,他知道这个道人在异士营里可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

    事实上能够躲进军营避祸的术士,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没事!老丁!这样的草包我见多了,根本没什么了不起,嗯,你站远点儿,小心溅一身血!”

    李小白依旧大大咧咧,完全没有将已经暴怒的须发皆张的邋遢道人放在眼里。

    “凡人!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受死吧!”

    邋遢道人气得七窍生烟,哇哇大叫。

    “住手!鸣山道长!军营内不得擅自争斗!”

    丁智也是急了眼,想要拦住对方的愤怒。

    可是他终归只是一介凡人,就见邋遢道人双手飞快作出一个法诀。

    “给我滚开!”

    一阵令人睁不开眼的飞沙走石将丁智生生卷出数十米开外,滚作满地葫芦般摔得七荤八素。

    “小子!今天让你尝尝本道爷的厉害!”

    邋遢道人手上的法诀并未停下,灵气依照某种结构飞快汇聚成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油光满面的僧人推开营帐门帘,向李小白和邋遢道人鸣山道长所在的位置望来,不满地说道:“谁在大呼小叫?打扰了贫僧的清修。”

    鸣山道长突然一声大喝:“震慑!”

    轰!~

    方圆三四丈范围内的空气狠狠一震,地面上的尘土齐齐扬起,瞬间升腾起两尺多高的灰云,沙土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波动席卷过李小白的身体,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就像当日在西延镇时,那个使用飞剑的术士师兄释放的大范围法术,能够对人的意识产生极大冲击。

    然而眼前这个道人释放的诡异精神冲击更加凶猛,换作寻常凡人,恐怕即使没有被震散意识,变成一个白痴,也会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小郎!”

    跌落在几十米开外的丁智惊恐的大叫,他以为这位年轻白衣公子已经遭到不测。

    “我说……”

    李小白抬手扇了扇身,挥开飞舞的沙尘,有些促狭地看着鸣山道长说道:“你没吃饱饭吗?就这么点儿能耐!”

    除了满身尘土外,竟然毫发无伤。

    “你!你!”

    不修边幅的鸣山道长目瞪口呆的指着李小白,语不成声。

    按道理,这小子应该当场躺尸才对,怎么可能还活蹦乱跳的跟他开玩笑。

    不仅仅是道人,连丁智都有些难以置信,即使自己身处法术作用范围外,一些余威冲击依然让他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鸣山,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名堂?”

    脑满肠肥的胖僧人腆着富态的肚子走了过来,方才那一幕让他看得一头雾水,用法术震得满地灰尘乱飞难道很好玩吗?

    真是闲得蛋疼!

    “他,他是一个凡人!”

    鸣山道长依旧指着李小白,不肯放下手。

    “我当然知道他是凡人,贫僧又不是瞎子!”

    胖僧人翻了个白眼,道人的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可是他却生受了道爷的‘震慑’!”

    鸣山道长终于放下手,却一甩油兹麻花的袖子。

    不知多久没洗浴的浓浊体味扑面而来,胖僧人脸色微变,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南无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惊诧地说道:“你说什么?他承受住了‘震慑’?”

    带着几分怀疑的目光,重新从头到脚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白衣公子,分明毫发无伤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出刚刚承受了法术“震慑”的冲击。

    “震慑”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只要达到引灵境高阶,就能够使用这种法术,而且通常用来驱逐各种虫蛇猛兽,或者迫退那些没眼力劲价的凡人强盗宵小。

    不过即便如此,吃上一记“震慑”冲击,任何一个凡人都没可能像李小白这般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还面带微笑。

    胖僧人将目光移到鸣山道长身上,不禁怀疑道:“你没吃饱饭吗?”

    若是连个凡人都治不住,还修什么仙?回家啃老米饭算了!

    这句质疑与方才李小白的话如出一辙,将鸣山道长差点儿气了个倒仰,当即恼羞成怒地说道:“大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小子邪门的很!”

    尽管十分不甘心,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白衣公子确实不能算作凡人。

    身上之所以没有灵气波动,多半是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掩住或收敛了灵气,没有泄漏出分毫。

    “是吗?待看本禅师的神通!”胖僧人大觉不信这个邪,双掌合什,作怒目金刚状,一声佛唱大喝。

    “震慑!”

    轰!~又是一阵烟尘四起,动静比方才还要大上几分。

    “咳!咳!你这和尚真是好生不讲道理,我又没惹你,居然也学那臭道士看不起人!别浪费那个力气,你等道行还差得远呢!”

    法术没起什么作用,倒是扬起的灰尘将猝不及防的李小白给呛了个半死。

    有一个算一个,李小白直接将一僧一道给鄙视了。

    “你们这是要拆营帐吗?”

    随着笃笃声传来,驼背老头拄着竹杖从异士营最中央的营帐内走出,手中竹杖枯黄细长,表面布满大小不一的黑黄色“泪斑”,他双目紧闭,两条三指宽,约四寸长的符纸贴在他的眼皮上,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竟然是一个看不见的术士。

    他准确找到了李小白三人的位置,每走一步,竹杖便往地上一顿,随着带有某种韵律的顿击声,飘浮弥漫在空气中的大量扬尘就像受到了无形的力量牵引,飞快落向地面,异士营内的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起来。

    “刚来了一个新人,有点儿摸不准门道,瞎老您给瞅瞅!”

    胖僧人似乎十分敬重这位拄杖而行,符封双眼的奇怪驼背老头。

    事实上异士营的五人,皆以这位早已忘记本名,自称为老瞎子的驼背老人为首。

    秀优越感没成,反遭嘲讽的鸣山道长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子就是一个怪胎!”

    “是吗?不过我们这个异士营里,哪个不是怪胎?呵呵呵!”

    老瞎子笑了起来。

    满身油腻邋遢的鸣山道长直翻白眼,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平日里小黄文从不释手,专修阴阳和合采补之术的阴举人。

    明明胆小怕死,在战斗时却最不要命的爱哭鬼夜泣。

    荤素不忌的野狐禅大觉禅师。

    喜欢装神弄鬼,不知多少年没洗过澡,换过新衣服的邋遢道人鸣山道长。

    再加上兼修蛮人巫蛊之术的玄机门弃徒,千雉军异士营简直是一窝子由邪门歪道组成的奇葩。

    若是再来一个不像术士的术士,似乎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年轻人,我原来的名字早已经不记得了,你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叫我老瞎子,嗯,你的手能让我摸一摸吗?”

    驼背老头尽管看不见,却准确无误的来到李小白面前。

    “摸手?不行!老头,你想要干什么?”

    李小白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一步。

    被一个大男人,哪怕是一个老头抓着手,光是想想就让人浑身汗毛直竖。

    老瞎子不以为忤,依旧保持着平淡地语气说道:“毋须担心,老瞎子曾在玄机门学过一些本事,面相摸骨,扶乩问卜,堪舆风水,奇门遁甲,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千雉军里面许多人都知道,任何人想要加入异士营,都必须先过老瞎子这一关。

    -

第34节-妖奴

    “那就是算命喽?”

    李小白将信将疑。

    对方手拄竹杖,双眼如盲,身形佝偻,若是再支上一面写有算命等字样的小旗,可不正是算命先生的打扮么?

    不过眼皮上压着符纸,貌似还更唬人一些。

    “没错!正是算命!算的是有没有机缘加入异士营的命!”

    皱纹丛生,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好吧!不过事先声明,我可不给钱!”

    李小白将手伸了出来。

    看到李小白目无尊长的态度,鸣山道长虎着脸喝斥道:“小子!对前辈放尊重点!瞎老若是不同意,你就别想进异士营,哪怕是俞鸿那厮的命令都不好使。”

    能够连续两次硬挡“震慑”法术,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

    “无妨!不知者不罪!”

    老瞎子枯瘦的双手准确摸上了李小白的左手,从指尖到手腕,细细摸了个遍。

    片刻之后,他皱着眉头松开了手。

    “怎么样?我这辈子是不是大富大贵,妻妾成群,封侯拜相的命?”

    李小白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几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是一定的。

    鸣山道长不屑一顾地说道:“胡吹什么?瞎老,给句话,这小子是不是一个凡人?哼!凡人是没有资格加入异士营的,还是早点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身上没有半点灵气波动,却能够挡住术道法术,也许是用了什么法器的缘故。

    “南无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让你进异士营也是为了你好,术道之争不同于凡人之间的厮杀,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施主还是理智一些的好。”

    修行野狐禅的大觉禅师倒不像鸣山道长那样看李小白不顺眼,反而好言相劝。

    李小白身上没有半点灵气波动,在术士眼中,确实很容易让人以为是一介凡人。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老瞎子从未见过这样的骨相,奇怪!奇怪!奇怪!”

    老瞎子紧紧皱起了稀疏雪白的眉毛,仿佛遇到了一桩从未见过,甚至无法理解的古怪事物。

    “瞎老,他真的不是凡人?”

    连续三个奇怪,鸣山道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能算是凡人!”老瞎子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又再次说道:“也不像是术士!”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然不能算是凡人,不过即使是术士,也没可能有这样的命理。

    满身灰头土脸的丁智跑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道:“瞎老!我这位兄弟能够加入异士营吗?”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老瞎子扔下这句话,拄着布满“泪斑”的竹杖,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

    “谢瞎老!”

    丝毫不在意对方的高冷态度,丁智欣喜的一揖到地。

    “不过,年轻人,你身上的妖气是怎么回事?”

    还没走出多远,老瞎子忽然转过身,封住双眼的符纸微动,仿佛即便没有睁眼,也能够看到李小白腰间的不同寻常。

    “妖气?难道这小子是妖?难怪身上没有灵气!妖族身上可不正是只有妖气吗?小妖,看本道爷降妖除魔!”

    邋遢道人鸣山道长一听,当即嗷嗷直叫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乌黑油亮的木剑,对准了李小白。

    “你们说是这个吗?”

    李小白手伸进腰间的云蛇纹蜀锦口袋里,眉毛突然一皱。

    嘶!手指尖传来一丝刺痛……

    这妖女!

    尴尬的抽出手来,却见一条小青蛇正咬在他的食指尖,晃了晃手,依旧兀自不肯松口。

    李小白满脸无奈,好吧!这是今天的份额!

    蛇,蛇妖!

    鸣山道长眉毛忍不住狂跳,自己摆出来的架势立刻变得可笑起来。

    人族并不是没有驯养妖物的例子,反而有许多,通过各种秘法不断打磨妖气,将其逐渐转化为灵气,妖物便成为了灵物,例如许多宗门的守山灵兽,便是这么来的。

    只不过妖气逆转损耗巨大,往往十不存一,通常情况下,灵兽的修为境界并不高。

    人家居然驯养蛇妖,这倒是没什么可说道的。

    “南无阿弥陀佛,竟然是一条小蛇妖!鸣山,你也太小题大作了。”

    大觉禅师修得是旁门左道的野狐禅,并不像那些戒律森严的佛门子弟一看到妖族就降魔伏妖,看到李小白手上的青蛇,他倒是觉得并不意外。

    这位年轻白衣公子到底是术士,还是凡人,似乎有了答案。

    凡人养蛇妖,那是作死!

    “小郎,你不要紧吧?”

    丁智十分担心的看着依然挂在李小白指尖的那条青蛇,分明是一条毒蛇。

    他隐约猜到了那两个姿势诡异,满身青黑的马匪是怎么死的,多半是这条毒蛇,不,妖蛇所为。

    “没事,老丁,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李小白苦笑着摇了摇头,将青蛇重新倒放回蜀锦口袋里。

    蛇口一松,鲜红的蛇信顺势舔去指尖最后一丝血痕,这才心满意足的缩了回去。

    这便是一人一蛇之间达成的协议,李小白每日提供少许鲜血,青蛇妖负责保护他,双方各取所需。

    所以马匪被咬上一口,当场毒发死翘翘,而他却不会有任何事。

    “以血饲蛇!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路数!”

    老瞎子点了点头,继续走向自己的营帐。

    曾经学过一些蛮人巫蛊之术的他,自然知道不少用鲜血饲喂毒蛇毒虫的邪术,没想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公子居然也有这样的手段。

    然而他却是猜错了,那条小青蛇与李小白并不是邪术的关系,不为人知的秘密反而在后者的体内。

    正因为这样的误解,反倒在无形中消弥了李小白融入异士营的最后一丝阻碍。

    横竖大家都不是什么好路数,物以类聚,自然不会彼此互相排斥。

    若是那些自诩正道的家伙,恐怕连老瞎子这一关都过不了。

    “喂!老瞎子,你能看见?”

    李小白感到很不可思议,对方的眼睛明明被符纸挡着,即使睁开眼睛也一样看不见。

    “小子,放尊重点,要和我们一样称瞎老!”

    鸣山道长似乎与初来乍到的新人卯上了,两三句话就要抬杠。

    “他不是让我叫他老瞎子的吗?”

    李小白故意装作不通世事的楞头青。

    “你……”

    道爷再次被气了个七窍生烟。

    “我眼瞎了,心却没瞎!”

    老瞎子身子一晃,消失在营帐门帘内。

    见瞎老也不以为意,鸣山道长自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一甩油腻腻的袖袍,一头钻回自己的营帐。

    此前与李小白针尖对麦芒,还不是因为身份之争,但是现在连瞎老都发了话,他也就再懒得计较,挥挥袖子。

    装凡人有意思么?真是个怪家伙!

    “南无阿弥陀佛!”

    胖僧人大觉禅师双手合什,返回营帐继续修自己的野狐禅。

    异士营重新恢复了安静,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话说,我晚上睡哪儿?”

    李小白的目光再次巡视过异士营内的营帐,昏黄的夕阳洒入千雉军的大营,仿佛给所有的营帐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一二三四五,营内只有五座营帐,赫然是一位术士一座营帐,自己初来乍到,人家自然没可能未卜先知般提前为他准备好新营帐。

    “刘管事!刘汉!”

    丁智眉头一皱,确实是这回事,当即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负责异士营各种繁琐俗务的并不是千雉军的正经军官,而是一位管事,手底下还有四五个跑腿打杂的仆役小厮和十几个军士,搭建营帐自然得找他。

    “来了,来了!嘘!小声些!莫惊动了几位仙人!”

    一个中年男子一路从营外小跑进来,与那些没有见识的凡夫俗子一样,他仍然将那些术士称作为仙人。

    丁智当即说道:“刘管事,我这位术士兄弟从今天起,就入了异士营,你赶紧给他安排一座营帐。”他倒是能够理解之前为什么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前头几位管事用自己的性命教育了这位刘管事,别没事往异士营里头跑,万一哪天某位道爷,佛爷或看小黄文的那位一发飚,自己恐怕就会立刻性命不保。

    因此打死他,都不会住在异士营内,稍有风吹草动便躲得远远的,这才是刘管事能够活到现在的不二法宝。

    为了能够挣到这笔不低的工钱,这位刘管事也是蛮拼的。

    “这天眼见着就要黑了,现在搭起营帐恐怕已经来不及,这位仙长可否屈尊将就一下。”

    刘管事忐忑不安地看着李小白的反应。

    “不能连夜搭建吗?”

    李小白皱了皱眉头,这位管事也是个滑头,居然不肯加班?

    刘管事的表情一下子哭丧了起来,说道:“大人不知,小的和手下人,一到天黑就看不见啊!”

    “小郎,刘管事确实没有说谎,寻常百姓十个里头,有**个都是雀蒙眼,一到晚上,就视线不清,根本干不了活儿,若是引火太多,又怕火烧连营。”

    丁智并没有喝斥刘管事的推诿,反而替他解释起来。

    -

第35节-术道

    “雀蒙眼?咦,不是夜盲症么?”

    李小白一下子恍然大悟,自己竟错怪了这位管事。

    升斗小民能够吃上饱饭就不错了,难得见到油腥,维生素a摄入不足,白天看不出什么分别,但是到了晚上却会变得跟睁眼瞎一般,许多鸟雀在夜间也同样看不清东西,于是民间便有了雀蒙眼的说法。

    没有足够的肉食和油脂,因此普遍得夜盲症并不奇怪。

    李小白向来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当即说道:“算了,今天晚上就找个地方将就一下吧!”

    “谢仙长体谅!谢仙长体谅!谢……”

    “我不姓谢!”

    “……”

    丁智强忍着笑,好端端的,怎么画风又变了。

    不过刘管事依旧苦着脸,他又开始犯愁,千雉军的营帐从未有多余,一时间哪里有适合这位年轻仙人的营帐。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单独的营帐待遇,不得不和那些仆役小厮挤在同一个帐篷里面。

    “小郎,要不今晚你暂且跟我挤一挤?”

    丁智想了个法子,他是队正,让手下调剂出一个临时睡觉的地方还是很容易的。

    李小白出乎意料的说道:“不,晚上我就住在异士营!”

    刚来报到的第一个晚上,怎么能就这样被“赶出去”呢?这不仅仅关系到颜面问题,还意味着他李小白在异士营的未来地位。

    这些术士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的家伙,如果不能让他们有所忌惮,恐怕会毫不客气的将他当作凡人来看。

    术士是怎么看待凡人的,呵呵……

    “可,可是……”

    刘管事瞪大了眼睛,他想说异士营里的几位可都没那么好说话。

    李小白打量着那五座帐篷,若有所思地说道:“明明一个人一座营帐,你们不觉得很宽敞吗?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去跟那么多人挤?”

    一个新人想要融入一个新团体,像下马威这种东西是免不了的,方才与鸣山道长的冲突只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开胃菜,硬菜还要后面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人讲的从来都是拳头,而不是道理,无论在哪里,终究还是逃不过以实力为尊的生存规则。

    邋遢道人鸣山道长的声音从营帐内传了出来。

    “别跟本道爷挤一座营帐,道爷担心说不定会动手。”

    紧接着却是大觉禅师的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佛爷会忍不住渡化你的那只小妖!”

    方才打交道的两位相继表示了拒绝。

    “仙长!求求您,莫要再闹了,小的愿意与其他人让出自己的帐篷,在篝火堆旁睡上一晚,暂且还冻不死人。”

    刘管事的脸当场就绿了,差点儿跪下来求饶。

    李小白的话简直就像是在挑衅整个异士营,若是愿意挤一挤,哪里还会一个人一座营帐。

    “在下只好女色,不喜龙阳,请君勿入!”

    又有一个术士发话。

    对方是修炼阴阳和合之道的术士,还不至于饥不择食,理所当然的拒绝搞基,如果李小白是个妹子倒还可以考虑,却不欢迎同性进入自己的营帐。

    别看异士营的五位术士一个都没有从自己的营帐内走出来,他们却依然暗中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尤其是初来乍到的新人李小白。

    “英雄所见略同,在下也只好女色,不喜那断袖之癖!”

    李小白冲着那个声音传来的营帐拱了拱手,表示自己的性取向十分正常,对方毋须担心自己的菊花。

    那座营帐没有再出声,显然里面的主人并没有兴趣与李小白交流男女之道。

    那座营帐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还剩下两个!

    李小白望着另外两座营帐,一个是老瞎子的,另一个却不知道是谁的。

    殊不知李小白正在打量哪座营帐作为今晚暂时歇脚之处时,胆战心惊的刘管事看他就像在看炸弹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将整个异士营掀得天翻地覆,自己也同样小命不保,步及前几任的下场。

    老瞎子?李小白却毫不犹豫的否决了他。

    算命先生成天摸来摸去,摸完男人摸女人,摸完正太摸萝莉,天然带着男女通杀的属性,李小白可不想睡到大半夜,突然有人摸自己的手,再摸自己的脸,光是想想就让人觉着恶心与汗毛直竖。

    那么接下来的选择便只剩下一个。

    “就它了!”

    李小白指了指那座没有出过声的营帐,径直走了过去。

    “别,别!”

    刘管事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前却阻拦。

    乍奈何李小白脚步极快,三步并作两步,当刘管事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一脚踏进了营帐门帘呢。

    “完了!”

    刘管事就像一滩稀泥,当场瘫坐在地上。

    可是没曾想到,提心吊胆的片刻,李小白却从营帐门帘内探出脑袋。

    “刘管事!麻烦你帮我把铺盖准备好,今天晚上我就暂时睡这儿了。”

    没打起来?

    难道里面没人?

    这不可能!

    刘管事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一幕,那座营帐内有一位实力强大的术士,难道他没有看见李小白吗?任由他钻进了帐篷。

    平日里,除了出战的时候,夜泣大人极少会离开自己的营帐,连食物都是仆役亲自送进去的。

    尽管满肚子的疑惑,他还是回应道:“仙长,一切交给在下便是!”

    “小郎好生休息!老丁我明天再来看你!”

    反倒是丁智对李小白充满了信心。

    这个信心是建立在李小郎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的神奇手段上。

    事实上方才李小白刚一踏进营帐门帘,便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年纪似乎比他大不了多少,从头到脚穿着一袭黑衣,连衣风帽正罩着脑袋,一个人站在营帐中央发楞。

    一看到小白同学,他随即浑身一颤,惊呼道:“你,你是什么人?是要来杀我的么?”

    这是什么路数?

    李小白一怔,还是规规矩矩一拱手说道:“在下李小白,想要借用兄台的营帐暂过一晚,放心,在下对男色不感兴趣。”

    “不要杀我!不要!”

    李小白却没想到,对方的情绪越发激动,满脸恐惧之色更甚。

    明明自己还没打算动手呢,这货就给怂成这样?

    说好的视凡人为蝼蚁的术士呢?

    真是又涨姿势了!

    “嘶!”

    藏在李小白腰间云蛇纹蜀锦口袋内的青蛇突然窜了出来,迅速缠上他的肩头,鲜红的蛇信吞吐不定,死死盯着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怎么了?清瑶!”

    李小白有些惊诧,妖女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他身上的灵气波动开始增加!”

    青蛇口吐人言,如淡淡白烟般的妖气平空出现在身周,环绕着蛇身缓缓流动。

    “灵气波动?他准备释放法术吗?这家伙看上去明明很害怕。”

    李小白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奇怪反应,简直是高度受迫害妄想症,还带一定的过激攻击性。

    “你最好还是退出去,他随时会释放出法术。”

    清瑶语气中的警惕之意不减,反而向李小白发出了郑重警告,似乎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危险。

    “蛇,蛇,毒蛇,不要咬我!”

    看到李小白肩头的青蛇,男子情不自禁的倒退了数步,神色越发慌张,双手飞快结印。

    活见鬼!

    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吗?

    李小白的眉头拧了起来。

    “真的要跟他打吗?这家伙可不好对付!”

    对面人族身上灵气波动再次高涨,使清瑶不得不重新评估对方的实力,这个年轻人至少有着炼神境低阶的水准,与它几乎半斤八两。

    因为李小白并没有退出营帐,青蛇的蛇身立刻变粗增长了数分,蛇尾原本盘在肩头,此刻却垂到了腰间。

    “坏人!你们不要逼我,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你,你们去……”

    几盏油灯的灯光照映下,年轻人脚下的影子莫名动了起来,仿佛有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即将从阴影里面挣脱出来。

    正当对方某根已经紧绷到了极限的神经将断未断的那一刻,李小白突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脱口而出道:“一加一等于几?”

    此前满脸惊恐却被疯狂神情替代的年轻人先是一怔,随口道:“二!”

    “三乘七是多少?”

    “二十一!”

    “从一加到一百,最后合计是多少?”

    “呃!我算算!”

    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仿佛全部注意力被这个算术题所吸引,蹲下身子,在地上划拉起来。

    过了一会儿似乎又觉不够,起身抓起李小白方才看到的那些东西,继续拨弄着。

    那是几十支细短棒,比筷子短,又比牙签粗,一般人还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玩意儿,不过却在关键时刻给小白同学提了醒。

    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像是神奇的魔咒一样,营帐内的灵气波动渐渐恢复了平静,取而代之的是自言自语的演算。

    “五千零五十!”

    没想到片刻之后,年轻人怔怔地抬头望向李小白,那眼神就像等待喂食的小鸡小鸭,满是憧景和渴望。

    咦?挺快嘛!

    李小白有些惊讶,虽然比不上用一加九十九,二加九十八,循着这样的规律乘以五十再加五十就能瞬息间得到答案的小技巧,完全依靠脑力强推硬算,已是十分难得。

    仁慈的小白同学立刻满足了对方的愿望。

    “设未知数一,名曰‘钝’,设未知数二,名曰‘角’,假设……”

    -

第36节-智力镇压

    祭出一招二元二次方程,对方抓着算筹,直接又给跪了。

    看着成功被转移注意力并忘记了恐惧的对方埋头苦算,李小白欣慰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就算这个年轻人搞定了这道方程式,后面还有各种不定式、几何、代数和微积分等着他,一入理科深似海,从此天涯不归路。

    幸亏小郎心善,若是祭出大割圆术这样的杀招,恐怕直接就能将对方弄死算球。

    山巅一寺一壶酒儿乐,苦煞吾,把酒吃,酒杀尔,杀不死……

    碰上这么一号缺德带冒烟的家伙,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搞定!”

    冲着营帐外的刘管事喊了一嗓子后,重新放下门帘的李小白得意的打了个响指,智商碾压果然很爽啊!

    “这样也行?”

    盘踞在肩头的青蛇难以置信,就在前一刻,它差点儿以为双方会当场打起来,甚至做好了开片儿准备。

    可是就在下一刻,李小白开口之后,对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灵气波动莫名消失。

    “这年头出来混,不能光靠拳头,还得多动动脑子,平时多读书没坏处!”

    李小白刻意秀着优越感,世人虽知术士好,却不知硕士更胜一筹。

    他一向崇尚智力碾压,而不是打打杀杀。

    “奴家平时也有多读书啊!”

    青蛇表示自己也很爱学习,平日里就爱吟诗颂词,扮成人族才女模样。

    “诗词,小道尔!”

    哪怕不是二哥李青那样的书呆子,李小白也知道这位向往人族国度的文学妖女完全是走错了路,抱着几本酸诗当作宝贝。

    罗衫半解,娇吟,雅麦代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否则白瞎了36d和十头身。

    “什么才是大道?”

    青蛇收缩身形,重新变回小蛇的模样,顺着李小白的胳膊钻回蜀锦口袋,打算继续与银钱为伍。

    “三千大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咝!”

    李小白很随意的胡扯起了《道德经》,却冷不防右手被青蛇轻轻咬了一口,登时呲牙咧嘴起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妖女犹甚之。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几道数学题就轻而易举的扫平了李小白借住这座营帐的障碍。

    没等多久,刘管事很快安排送来了床铺和被褥,还有荤素搭配的晚餐。

    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是一块用榫头拼起来的厚木板,堪堪可以容下一人躺卧,底下用石块堆叠,辅以稻草用来隔开地面潮气,床板上面铺一层金黄厚实的稻草垫和床单,算是最基本的床铺。

    别说是异士营的仙长们,就算是千雉军的都尉大人们也是同样的待遇,军队从来都不是享受安逸的地方,尤其是边军。

    李小白捧着高高堆叠了几块大肉的饭碗,筷子上下翻飞,扒得不亦乐乎,吃得满嘴流油。

    千雉军的老伙夫用成年累月不曾息火的卤汁熬出来的肉块,那滋味是一等一的。

    他看了一眼仍然痴迷于又一道新题的“室友”,说道:“喂!不吃饭吗?快要放凉了!对了,你叫什么?”

    心安理得的“进驻”了这座营帐,对方直到现在都没有想到这是一位不速之客。

    年轻人慢慢的抬起头,茫然望向李小白,说道:“夜泣!”

    便再无多说一个字的兴趣。

    至于摆在身旁小方桌上的饭碗,他甚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这般苍白脸色,恐怕多半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千雉军异士营里的术士都是怪人,话说回来,稍微正常些的术士恐怕都不会投军,没有锦衣珍馐,美婢大宅,谁会跟着边军过这般苦熬日子。

    难怪那些仇家会任由那些逃亡者躲进军队,像这样的生活,对于高傲的术士而言,与生不如死没什么分别。

    “早点吃饭,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学海无涯,有的是时间!”

    李小白也是好心,然而他的热脸却贴了冷屁股,这个叫作夜泣的年轻术士应了一声,却又置若罔闻的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算筹。

    算筹比不上算盘,但是熟能生巧再加上心算,这位数学爱好者的速度倒也不慢,一碗饭还没吃完,就把李小白丢出来转移注意力的题目给解开了。

    再一次感受到期冀的目光,李小白指了指对方的晚饭,说道:“不吃完,没有新题!”

    这一回他不打算迁就了。

    楞楞的看着李小白半晌,夜泣终于投降,他端起饭碗飞快往嘴里扒,与其说是吃饭,还不如说是机械式的吞饭,根本连嚼都不嚼,直接咽到肚子里,蔬菜、肉、米饭,甚至还有骨头,同样是如此。

    片刻的功夫,一碗饭便被吞进,放下筷子,连嘴都不抹,夜泣又望着李小白道:“题!”

    ……真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家伙。

    呜呜呜……

    悠长洪亮的号角声将李小白从梦乡中唤醒过来。

    “天亮了吗?还吹什么起床号?”

    一边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揉着眼睛,一边咕哝着坐起身,在下一秒,他看到一条小青蛇盘身压在自己的肚子上,碎金色的蛇瞳正与自己的目光对视。

    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

    “早安!清瑶!”

    青蛇吐了吐鲜红的蛇信,随即弹起,电射向李小白的颈部。

    “啊!”

    营帐内响起一声惨叫,小白同学仰头便倒,这是今天份的。

    卿本佳人,奈何为妖。

    这般惨烈的早安咬,小生真心承受不起。

    这座营帐的主人却恍若未闻,算筹摆得满地都是,犹自沉浸在算学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在昨晚睡觉前,李小白丢出了一道大题,便得了一夜的清静与好梦,直到现在,那个可怜的娃还在埋头苦算,没有科学计算器,光用算筹,哪怕摆出花来,也不是六七个小时能够搞定的。

    “清瑶,你就不能淑女点吗?”

    摸着脖颈处已经愈合至几近看不见的细小伤口,李小白披着衣服走出歇息了一晚的营帐。

    刚推开门帘,却看到老瞎子,大觉禅师,鸣山道长,还有一位儒生模样的男子正楞楞的瞅着他。

    这是要强势围观么?

    “你还活着?昨晚没动手!”

    依旧是一身邋遢的鸣山道长捻着长须,上下打量着李小白。

    异士营的每一座营帐都有法术护持,既能够隔音保温,也能够挡住部分法术的窥探,其他人虽然好奇,却始终无法得知营帐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叫还活着?难道我应该死了吗?”当即翻了个大白眼,李小白回转身望了一眼,说道:“又不是龙潭虎穴。”

    大觉禅师主动解释道:“南无阿弥陀佛,夜泣施主的修为虽然不是我们异士营中最高的,却是最危险的一位,昨晚你若是与其他人强挤一晚,最多受些伤罢了,但是与夜泣施主共处一帐,却有性命之忧。”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我们两个一晚上都相安无事,你们瞧,不是好好的吗?完全毫发无伤,哪儿来的性命之忧?”

    李小白人畜无害的笑着。

    “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不发作?”

    就算是老瞎子,也觉得同属异士营里的年轻人夜泣是一颗不定时炸弹,这家伙胆子特别小,老是认为别人会害他,若是这样倒也罢了,可偏偏容易情绪失控,不顾一切的大打出手。

    每一次发起狂来,都会让所有人头痛的很。

    “很简单,给道算术题啊!”

    李小白丝毫不吝啬分享自己的经验。

    “算术题?”

    众术士面面相觑,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新人居然会给出这样的解释,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小白惊讶道:“你们没看到他的营帐里那些算筹吗?”

    “道爷只懂法术,不懂算术!”

    鸣山道长咧了咧大黄牙,他的精力都放在炼化灵气和修炼法术上,哪有功夫去研究什么算术,根本不是一条线上的好不好。

    “佛爷也不懂!”

    大觉禅师拨着指间的青檀佛珠,他最多看看佛经,至于算术是个什么鬼?

    “略懂,略懂!”儒生模样的阴举人看了一眼李小白身后的营帐,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与夜泣相比,呃!略不懂!略不懂!”

    说着握了握手中的手绘版洞玄子三十八式,这才是他的真爱!

    “我老瞎子只会算卦,偶尔也会用到算筹,却跟他不是一个路数。”

    拄着湘妃竹杖的瞎老也同样摇头。

    能够解决夜泣因惧而狂这个毛病的,竟然只是几支小小的算筹。

    “真是好命的家伙!”

    一出好戏没看成,又让对方显摆了一把,鸣山道长有些不甘心,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新来的家伙还真有几分手段。

    夜泣可不是一个好招惹的家伙,却被如此轻而易举的摆平,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拔营!拔营!”

    刘管事突然跑了过来,大呼小叫。

    后面还跟着一群营中仆役。

    “兵戈起,战凶危,热血尽,枯骨地,将星陨,坚城摧……”

    瞎老念念有词的声音里莫名带上了几分铿锵杀伐的惨烈之音,鸣山道长,大觉禅师和阴举人一脸肃然。

    尽管异士营在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上前线接敌厮杀,可是一旦接到命令,便多半是十分凶险的任务,而且无法拒绝。

    正如瞎老所言,兵战凶危,即使身为术士,有时候也难免身陨。

    能够让仇家止步的军方庇护,从来都不是免费的午餐。

    -

第37节-备胎

    原本千雉军并不会这么快就开拔,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其原因多多少少与李小白有些关联。

    若非一百多头力畜与车辆就像及时雨一样大大缓解了千雉军急需粮草运输力量的燃眉之急,折冲都尉俞鸿也不会这么快就下决定出征。

    早一日抵近边关,便意味着针对风玄国的主动权就会多一分。

    仅仅半天的功夫,所有营帐全数拆除完毕。

    李小白随着异士营的五位术士分别乘两辆硕大的专用牛车,随大军一起出征。

    宽敞明亮的车厢足以坐下十人,还十分宽裕,但是乘客却只有瞎老、李小白和夜泣三人。

    原本负责看住异士营里最危险一分子的只有修为最高的瞎老,现如今又多了李小白这么一个克星。

    坐在不断摇晃的车厢内,这货正百无聊赖的用小锉刀修着指甲,一条小青蛇盘在身前的矮几桌面上,慵懒地晒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术士驯养灵兽十分寻常,若是有能耐,连大妖都可收得。

    当然,与人族凝胎境相当的真丹境大妖仅限于想想罢了,不少术道宗门之主都未必有凝胎境的修为。

    桌上压着一叠桑皮纸和几支临时做出来的炭笔。

    每一张桑皮纸都是一道算术题,这些玩意儿对夜泣这家伙的镇压效果甚至比灵符还好使,倒是省了瞎老不少力气,此次开拔倒比以往轻松的多。

    “夜泣这孩子,也是一个可怜人!”

    尽管符封双眼,目不能视,瞎老看向那个埋头摆弄算筹的年轻人,神情与视力正常的健康人无异,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眼虽瞎,心却未必瞎。

    “小郎,你可愿意听一听他的故事?”

    瞎老俨然已经完全接受了李小白成为异士营的正式一员。

    “愿闻其详!”

    李小白并不介意当一个听众。

    瞎老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或许已经知道,凡是加入异士营的术士大多是因为在外面惹了得罪不起的人或势力,不得不逃进军队避祸,但是夜泣却并没有得罪人,他不是来避祸的。”

    “哦?”

    李小白有些惊诧,这个有着强烈受迫害妄想症却极度痴迷于算术的年轻人出现在千雉军的异士营内有着不同寻常的缘由。

    “在幼年的时候,他曾经被一伙穷凶极恶的悍匪绑架过,虽然侥幸被解救了回来,却从此性情大变,随着年龄增长,夜泣幸运的继承了家传术道绝学,而且进境极快,但是修为提升后,不定时发作的狂性和造成的破坏同样与日俱增,他的族人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威胁,想要废掉他的修为并将他关起来,夜泣的父母不想自己唯一的孩子失去术士身份和自保能力,彻底沦落为一个断绝所有希望的废人,便托了人将他送到千雉军,希望即使狂性大发,也有人能够治得住他,或许能够通过战阵厮杀,重新唤醒消失已久的勇气,哪怕他日战死在沙场上,也总比连凡人都不如的废人般浑浑噩噩一生要强。”

    瞎老不胜唏嘘着夜泣父母的用心良苦,不仅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恢复如初,甚至能够建功立业,好使自己的后半生有个着落,即使当一个疯疯颠颠的术士,也好过从云端跌落后,变成一个庸碌无为,任人宰割的凡人,甚至是废人。

    “原来是心病!”

    李小白终于明白过来,夜泣的受迫害妄想症并不是天生的,是有原因的。

    “没错,如果你能够治好他,我想他的家族是一定会非常感激你的。”

    瞎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把死马当活马医。

    因为在此之前,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哪个人能够近夜泣的身,稍有不慎便会被狂风暴雨般的法术当场轰杀,刘管事的几位前任全部都是死在夜泣的手上。

    即便是瞎老,也是花费了极大耐心和极大精力,才让夜泣接受了自己,期间没少当干挨打不还手的人形活靶,硬生生逼得对方终于意识到攻击无效,这才作罢。

    “他是世族?八大世族哪一家的?”

    李小白隐约能够猜到,能够让老瞎子这样的人物照顾,夜泣的家世恐怕并不那么简单。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瞎老微微一笑,卖了关子。

    “哼!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西延镇李家的呢!”

    李小白再次大言不惭的给自己家招牌贴金,俨然将西延镇李家与大武八大世族并列。

    “呵呵……”

    瞎老笑声渐止,忽然说道:“小郎!我若是哪天遭遇不测,你能否替我照顾他一二。”

    他的目光移向仍然埋头摆弄算筹,口中念念有词的夜泣,对两人之间的对话恍若未闻,这确实是一个令人难以放心的年轻人。

    “我替你照顾他?”

    李小白一脸不可思议。

    对方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交待遗嘱,可是从昨日到现在,两人认识的时间甚至还不到24小时,老瞎子竟当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没错!”瞎老点了点头,仿佛猜到了李小白的心思,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可是我别无选择,可是在遇到你之前,除了我便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这么近距离的接近他,即便是他的父母和其他族人也不例外。”

    老瞎子的语气中充满了苦涩之意,生人勿近,近则必杀,无论是谁都会非常头痛,难怪那些族亲会对夜泣又嫉又怕,不得不送到边军的异士营,寻找那一线生机与希望。

    李小白身子往后仰,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厢的窗框旁,好整以暇地说道:“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呢?”

    他不是有求必应的圣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委托。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剑匠,他曾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以这支小剑为凭,可以帮你量身定制一支飞剑,你可以自备材料,也可以用他提供的材料,不过制作出来的飞剑要差上一些,毕竟他只是一位剑匠,没有精力和时间专门去搜集到太珍贵的材料,你不需要出一分钱,就能够得到一支飞剑,这样的好处你可满意?”

    瞎老从腰间摸出一支五寸长的小剑,摆在李小白面前,正在打盹的小青蛇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这支小剑,从它上面可以感受到一丝淡淡的精神烙印,显然是一件无法作伪的信物。。

    能够打造寻常刀剑的铁匠工匠常有,但是能够制作飞剑这类法器的剑匠却非常罕见,老瞎子提出来的这个量身定制飞剑的机会,哪怕打造出来的飞剑比不上术道大宗门的神兵利器,也比配发给寻常子弟的大路货要强上许多。

    若是换作异士营里的其他术看听到这样的条件,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然而李小白却是一副兴趣缺缺的反应,懒洋洋地说道:“难道就只有这么点儿吗?还有没有什么丹药或功法什么的?”

    他坐拥藏在心中的那朵混沌青莲,一朵莲瓣便是一道剑光,哪里还需要什么飞剑,甚至连攻击法术都是多余。

    就这么点儿好处,无论对方的真正目的如何,依然不足以让他给别人当备胎。

    这年头给别人当接盘侠,哪有那么容易的。

    “你这小子,真是贪心!”

    瞎老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得出来,李小白的反应并不是装的,而是真正的漫不在乎。

    又一次小瞧了这个年轻人。

    西延镇李家,老夫记住了!

    “老瞎子,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怎会有这等好事?我又不是那看管婴孩的仆妇,凭什么要照顾一个时不时会发疯的家伙,代价不够,莫要来使唤我。”

    李小白笑了笑,也算是漫天要价,就看对方会不会就地还钱。

    至于那个夜泣,嘿嘿,丢一本奥数,差不多就够打发一辈子了,心肠若是狠上一些,再加上二进制,三进制,十八个辈子都不够填这个天坑。

    “好,好,希望你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瞎老十分无奈,在没有更好的接替人选下,只能捏着鼻子认帐,若非实在没得选,他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说完,他摸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和一只玉瓶,说道:“这册《摩诃钵兰经》虽然只有上册,却足以让你淬炼心神,提升对灵气的掌控,你可不要小瞧这册术道功法,日积月累,见微知著,在同一境界的修为下,你释放的法术效果至少要比其他人更强上三成,而这瓶百草蕴养丸还有三丸,可以调理内外伤势,修复受损的经络,温养灵气,是养伤和走火入魔后的恢复佳品,原本需要修养半年的伤势在服下百草蕴养丸后,只需要短短七日便可恢复如初,虽然不是有价无市,但也同样是非常珍贵的丹药,功法,丹药,你可满意?若是再有其他非分之想,老瞎子我也无能为力了。”

    两人之间的矮几桌面上,小青蛇清瑶不再是盘缩状态,而是贪婪的打量着三样东西中的玉瓶。

    -

第38节-封狼道

    法器,功法,丹药,三样齐全,李小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应下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见小青蛇突然化作一道青色闪电,迫不及待的瞬间缠住五灵蕴养丸的玉瓶,蛇尾灵巧的缠住瓶塞,用力往上一拔,一股淡淡的草木馨香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鲜红色的细长蛇信往瓶内一探一收,眨眼间卷了一枚黄豆般大小的碧绿色丹丸,顺势一仰头直接吞了进去。

    灵草炼化的丹药对妖族也有同样的效果,只不过效力会略有高低罢了。

    “住手!”

    瞎老想要阻止,却已是不及,那枚百草蕴养丸已经入了小青蛇的肚皮,他只得惋惜地直摇头:“可惜,可惜,白白糟蹋了好东西,小郎,你应该给它立下规矩,莫要再这么乱来了。”

    好好的疗伤佳品却被一条小蛇妖当了糖豆点心,实在是可惜。

    “无妨!既然它喜欢,就给它吧!”

    李小白自然明白青瑶如此冲动的缘由,丝毫不以为意。

    因为着急离开昆仑妖域,躲避三眼妖狮的追杀,缺少富含妖气的食物和灵草灵果,蛇女清瑶与黄蜂妖棠飞搏命留下的伤势并未完全恢复彻底,正需要这样的丹药,老瞎子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听到李小白的话,吞下那枚百草蕴养丸的小青蛇再次盘了起来,将玉瓶卷在正中央,不断吐着蛇信,宣示自己的主权。

    “既然小郎已经应承下来,那么这些东西随你处置,老朽也不再多言。”

    瞎老脸上再次浮起苦笑,若是一直这般宠惯着不作约束,恐怕真会养出一头大妖来,奴强主弱,难道不怕终有一日会反噬其主吗?

    老瞎子的推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只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条小青蛇与李小白早就是前者强后者弱的关系,已经不再需要考虑什么反噬问题。

    “多谢瞎老!”

    好歹收了对方的好处,李小白不再老瞎子老瞎子的乱叫,跟异士营的其他人一样,恭称了一句瞎老。

    虽然付出了不小代价换得李小白一句承诺,瞎老转过头看着仍然痴迷于算术中的夜泣,还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十几团大如车轮,小如拳头的风轮草球在燥热狂风的裹挟下,飞快从荒凉的戈壁滩上滚过,借着风势将自己的种子撒播到更远的地方,追逐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雨水,一旦得到水份滋润,细小轻盈的种子便会飞快生根发芽,并且在短时间内生长成熟开花结籽,形成新的风轮草球在这片草木难生的戈壁荒漠上来回繁衍生生息,并且将自己的枝叶提供给顽强生存在这里的生物充当食粮。

    沉闷如急促战鼓的马蹄声传来。

    高耸数丈的土堡内部浓烟滚滚而起,直冲天际,方才数骑冲进去后,便又很快一个不少的再次冲了出来。

    “看样子,大武朝的人又跑了!长生天让这样的懦夫当我们的敌人,只会玷污勇士们的弯刀!”

    厄不勒花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表示自己的不屑。

    风玄国尽起三万精锐,陈兵与大武朝相邻的边境,然而刚刚穿越盗匪丛生的戈壁荒漠,却发现大武朝的兵堡竟然在点燃狼烟后,人去堡空,连厮杀上一场的勇气都没有。

    “不要小觑了大武朝,他们一向狡猾的很,若非如此,荒漠以南的土地早就属于我们戎人了。”

    在他身侧,先锋军额伦(万夫长)塔木里心中有些遗憾,他们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刚刚穿过荒漠,大武朝的边军堡兵不仅将狼烟升了起来,还逃之夭夭。

    风玄国三万精骑出奇不意的冲击两国边境线,一下子多了几分变数。

    “乌合之众般的千余马匪就能攻破黑风口关隘,我看大武朝的边军也不怎么样,南边的土地只不过是让他们暂时替我们保管罢了,这次大军南下,一定能够为我风玄国开疆拓土。”

    厄不勒花哈哈笑了起来,唇边淡淡的绒须代表着他只是一个即将成年的半大少年,但是在戎人里面,已经有资格跨着战马,挥动弯刀,为国建功立业,更何况还是风玄国大业王的众多子女中最受宠的那一个儿子。

    “王子殿下,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

    负责这次前锋行动的,额伦(万夫长)有些担忧的看着这位兴致高涨的年轻王子,风玄国这次行动旨在试探,而非全面发动国战,因为不仅大武朝没有准备好,风玄国同样也没有完全准备好。

    厄不勒花却丝毫不以为意的拔出腰间银亮弯刀,一夹马腹,高声大叫道:“驾!儿郎们,拔出你们的战刀,随我冲啊!”

    身下战马飞快迈动四蹄往狼烟滚滚的土堡方向冲去,十几名亲卫紧随其后,一起高举着弯刀,为王子殿下表现出来的勇武发出欢呼声。

    “跟上,保护殿下!”

    无可奈何的塔木里只好一挥手,千余精骑跟着他一起追赶正兴高彩烈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土堡发起冲锋的王子殿下,身后扬起的沙尘滚滚而起。

    在目力极尽处的南方,同样一道细细的狼烟升向天空。

    戎人来袭!

    戈壁荒漠以南最主要的水源所在,大武朝边关军事重镇坎儿井,往日里还能够看到异族商人的身影,现如今已经一个都看不到,只剩下大武朝自己的本国商人还在要钱不要命的运输与贩卖各种物资,大发横财。

    在平日里的大多数时候,大武朝北境边军是依靠这些与朝堂上兖兖诸公有着千丝万缕利益关联,持有特殊路引关凭的商队筹集和调配军资,虽然耗费不低,但是这些商人倒也守信便捷,省了军方不少力气。

    足以容下五万大军驻扎的坎儿井军镇完完全全就是一座大军营,来往出入的人除了少数本地居民和商人以外,更多的便是边军将士。

    因此无论是谁,只要踏入这里第一步,立刻就能够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氛围,那是一种代表了铁与火的气息,使任何一个人都会情不自禁的融入进去。

    在这里,生意最火爆的不是酒栈饭庄,也不是妓寨,而是铁匠铺子。

    随处可见终年不熄的烟火升腾和不绝于耳的锻打敲击声此起彼伏,铠甲兵器和各种军资是这里交易量最大的商品。

    尽管军队有配发最基本的兵器凯甲与坐骑,但是日常保养和维护还是需要军士们自行解决,正因为这样的需求,才极大的刺激了系列围绕军资的产业,例如铁匠和皮匠等,个别勇武之士还会选择量身定制兵甲,以便于在厮杀中将自己的战斗力完全发挥出来。

    五丈多高的厚厚青石墙将大武朝北境封狼道节度府与镇内的喧嚣声隔开,成为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够听到石墙外传进来的附近铁匠铺里匠人抡动铁锤的声音。

    一块面积极大的白布在由数张方桌拼起来的台子上面,地图与桌子足足占据了整个节堂约五分之一的面积,白布上描绘着大武朝北境的山川地貌和道路城镇,极为精细,甚至连毗邻的昆仑妖域和边境外的戈壁荒漠都能够在上面找到。

    数十盏油灯将每一个角落照得犹如白昼一般,灯下人影重重,气氛凝重,望着两名小校在这张白布地图上摆放代表着风玄国与大武朝兵力分布的瓷偶,每一件三寸余高的瓷偶都做得十分精致,惟妙惟肖,顶端还有小孔,可以插上写有数量的小木牌,旁边或前方摆有推测前进方向的箭镝,十分直观的展现出两国当前军队的位置。

    大武朝封狼道军政大权一把抓,拥有十一支折冲府边军的封疆大吏,官拜二品骁勇将军的林冕节度使待小校摆完地图上的敌情最新变化后,凌厉的目光扫过诸位折冲都尉一眼,不带任何语气波动的沉声道:“风玄国三万精骑的前锋已经穿过边境荒漠,攻占了大石砬子附近的乱石堡,积灰堡与黄土堡等十余座烽火堡,近期游荡在碎叶城附近的戎人游骑活动越发猖獗,为此我们足足损失了两百多名府兵和上万人马的粮草,据斥候回报的消息,风玄国的这支三万精骑正在打我们碎叶城的主意,这一战,本官打算让他们有来无回,还请诸将精诚协作,鼎力相助。”

    在场的各位军主们当即毫不犹豫地抱着道:“愿为大人效死!”

    沙场是每一位军士的最终归宿,同样也包括了他们这些折冲都尉大人。

    -

第39节-初袭

    “盛大人,翁大人,陈大人,端木大人,我需要你们的扑城军、亭岳军、关娄军和虎门军四军合一,赶往防风镇一带,以盛大人为主将,率四军寻找机会与风玄国精骑主力展开决战,务必将他们拦截于碎叶城外。”

    “末将遵命!”

    扑城军的折冲都尉盛庆怀,亭岳军的折冲都尉翁枭,关娄军的折冲都尉陈岳与虎门军的折冲都尉端木刚异口同声的抱拳领命。

    四支折冲府军都是满编的上等折冲府,绝大多数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合兵一处后,足有两万四千战骑,完全拥有与风玄国三万精骑一战的实力。

    负责布置地图的两名小校拿出四只白色陶偶,摆在白布地图的防风镇位置上,同时调整了部分箭镝指向,代表了扑城军、亭岳军、关娄军和虎门军的下一步作战位置。

    封狼道节度使,军政大吏林冕再次说道:“任大人的定风军与吴大人的伏沙军昼伏夜出,抵近黑风口一带设伏,负责截断风玄国溃军的逃路,务必不放过一个戎人顺着商道逃回风玄国,向封狼道全境悬赏捕杀戎人游骑,一颗脑袋一百贯,军械战马皆归捕杀者所有,若有出色者,招募入军伍,至少以伙长之位相待。”

    “末将遵命!”

    定风军折冲都尉任越与伏沙军折冲都尉吴圣阅齐声领命。

    一方面封狼道的折冲大军集结所有战兵全力对付来自于风玄国的精骑敌军,另一方面发动民间勇武,剿杀流窜于碎叶城附近的敌国游骑。

    一百贯赏钱虽然并不太多,但是加上戎人游骑的装备和战马,立刻就变得诱人起来,能够充当游骑的戎人骑士无不是骁勇之辈,一身上下的兵器铠甲远比寻常精骑更加精良得多,起码也能值当个三五百贯,再加上赏钱,若是全部换作官制大钱,恐怕连人带马都是铜钱铸就出来的一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封狼道节度使虽然将戎人游骑这个麻烦推给了民间,可是谁能说这不是一笔意外横财呢?

    “杜大人,赵大人,唐大人!你们与本官的荡寇军在防风镇一带夹击风玄国的三万精骑,完成这次合围。”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再次点了三位主将,八支折冲府边军兵分两路,共计近五万大军迎战风玄国三万精骑,大战序幕尚未拉开,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已然十分清晰。

    节度使大人下定决心这次要将风玄国打疼打伤,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甄刃军、刺牙军和白勇军的三位折冲都尉齐齐应声。

    “千雉军俞大人!”

    千雉军折冲都尉暗自估摸着自己将会领到什么样的命令时,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正好叫到了他的名字,当即应声道:“末将在!”

    “你的千雉军与荡寇军一起行动,等候出战命令!”

    封狼道节度使似乎打算将俞鸿的千雉军当作预备队。

    俞鸿精神一振,当即道:“遵命!”

    随着各支军主的相继离去,一条条命令从封狼道节度府内发出,整个坎儿井军镇迅速动员起来。

    车厢外旌旗招展,人马如流,千雉军已经不再是孤军而行,在左右两翼,同样有数支折冲府军一起齐头并进。

    只不过千雉军却是后发先至,越走越快,隐隐有超过其他府军的势头。

    “小郎,以你的才智,加入异士营倒是可惜了。”

    瞎老听着马车前后方传来众多吱吱扭扭的声音,有些感慨。

    短短两三日的功夫,千雉军一下子多了近千辆独轮车,而且每天以两百多辆的速度不断增加着。

    随之而来的,便是可观的运载力暴增。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奇技淫巧尔,不值一提。”

    李小白手中把弄着老瞎子送给他的信物小剑,风清云淡的态度仿佛就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在五天前,三位都尉大人还在为刚刚空出来的一个校尉人选费脑筋的时候,从消息灵通的刘管事那里听到这一条传闻的他随手画出几张草图交给了丁智,作为晋身的资本。

    将信将疑的丁智随即把图纸交给了专业人士。

    事实上把图纸实现出来并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将随军工匠仅仅只用了半天的功夫打造出第一辆能够负载四五百斤的独轮车那一刻,还在竞争校尉一职的队正们便知道,这个位置已经有了人选。

    丁队正,不,丁校尉带着一众手下喜气洋洋的找到李小白,差点儿就当场纳头便拜,不过李小白还是摆了摆手,俨然一副并没有放在心上的高人模样,让众人心折不已。

    事实上小白同学也只是信手拈来,根本没有当回事,智力蹍压原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至于打打杀杀的活计,还是交给老丁这些杀才去干好了。

    初步打造出来的独轮车随即进一步被改进,以耐磨的青铜为轴,灌以膏脂,承重能力和寿命得到大大提升,千雉军原本还有些捉襟见肘的运力立刻得到了缓解。

    哪怕不满载,任何一个军士推动三四百斤的独轮车行走一天,甚至还犹有余力。

    四五辆独轮车便可抵得上一辆大车,千雉军最不缺的便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稍加练习,便能够轻而易举地玩转这种省工省料的简易运输工具,哪怕道路崎岖,也依然能够如履平地。

    独轮车这玩意儿其实很早就出现了,却因为一群四六不懂,狗屁不通的儒生冠以奇技淫巧之名,再加上几经战乱,硬生生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直到现在,才由李小白从自己的记忆里重新翻了出来,许多人似曾忘记了,这独轮车曾经有过“木牛流马”的名字。

    一千辆独轮车相当于平空得了两百辆大车,这份功劳足足抵得过一个校尉,原为队正的丁智算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同样窥觑空置校尉的世族子弟苏尚卓再次被丁智给抢了先手,暗地里气得直肝疼,这个泥脚杆子出身的家伙有何德何能,竟敢染指校尉之位。

    无可奈何,丁智能够拿得出独轮车,然而苏尚卓却什么都没有,即使左果毅都尉卫大人肯替他撑腰,也架不住这件个人运载利器偏偏恰好出现在千雉军正急需携载尽可能多粮草的节骨眼儿,无形中使献车的功劳再次放大了几分。

    更让人嫉妒的是,折冲都尉俞鸿大人竟然再次为丁智向封狼道节度使请功,因独轮车而受益的,不仅仅是千雉军,还有其他的折冲府边军,甚至能够惠及无数升斗小民,看这般模样,走了****运的丁智虽然在短时间内不会再升官,可是重赏与走入大人物们的视线却是少不了的。

    忽然间,数骑飞快从马车附近急驰而过,留下不断重复的大喊声,他们身后插着靠旗,代表了自己的传令兵身份。

    “敌袭!敌袭!就地结阵!”

    马蹄声与叫喊声飞快远去。

    一字长龙的行军队伍随即停了下来,彼此向中间靠拢,根据各自的建制尽可能抱成围,严阵以待。

    “戎人来了?”

    李小白好奇的往车厢外望去。

    “小心箭矢!”

    瞎老安之若素的坐着,顺便提醒了这位不知死活的好奇宝宝,两军交锋,像这样的突然遭遇是常有的事情。

    这种等级的厮杀还轮不到异士营的术士出手,马车周围至少集结了数百名军士,戎人若是知道军阵中央有大武朝的术士,恐怕连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来找死。

    片刻的功夫,上百戎人精骑高速插进了千雉军与其他数支边军之间,那些身着黑色皮甲的戎人一边策马飞驰,一边冲着大武朝的军阵不断放箭,试图制造混乱。

    风玄国的精骑清一色都是身手矫健的骑兵,他们的穿插速度极快,大武边军的应对同样极有经验,纷纷将独轮车推到外围,同时架起盾牌抵挡乱射的箭镝,本阵中的弓箭手与弩手随即开弓引弦还击。

    一时间双方箭矢乱飞,中箭的闷哼,戎人骑兵从战马上坠落的惨叫不约于耳。

    仅仅一个穿插,风玄国精骑与大武朝边军就各自伤亡了数十人,由于戎人掌握了主动权和机动力,损失稍稍小一些,不过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大武军阵的机会。

    装载物资的独轮车不仅仅是极为有效的运输工具,同样也是天然的拒马,摆上两三层,戎人的精骑想要冲进恐怕是千难万难。

    这些独轮车俨然成为了军阵防御的天然屏障。

    突如其来的戎人精骑只冲击了一次,丢下了约四分之一的人马,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不得不远远遁去,迅速消失在大武朝军士们的视线中。

    前后不过一柱香,警报解除,除了初入行伍的青壮们犹自心有余悸外,军士们再次推起独轮车继续前行。

    -

第40节-纸飞机

    在大武朝边境防风镇东北方三十里,扑城军、亭岳军、关娄军和虎门军迎头撞上了风玄国的三万精骑。

    先是游骑对斥候互相猎杀,随即双方不由分说的直接拉开了风玄国与大武朝之间的战争序幕。

    骑兵对骑兵,一场规模浩大的骑兵大决战当场爆发。

    千人级厮杀很快升级为万人级大混战。

    直至日落,精疲力竭的敌我双方这才鸣金收兵,草草结束了一天的战事。

    黎明时分,风玄国精骑出奇不意的发动了夜袭,鏖战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大武朝封狼道四军完全猝不及防,在片刻之间被戎人精锐骑兵杀入大营,眨眼间马踏连营,不知有多少大武朝军士在睡梦中被杀死。

    首当其冲的关娄军伤亡惨重,毗邻的亭岳军甚至还发生了营啸暴乱。

    幸好星夜行军赶往防风镇战场的甄刃军与刺牙军先后赶到,没有任何迟疑的杀进了已经陷入混乱到不可收拾的四军大营,足足惨战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勉强稳住阵脚,偷营未竟全功的戎人丢盔弃甲的一路逃了回去。

    即便如此,封狼道边军依然伤亡过万,几乎相当于两支满编的上等府军全军尽墨,甚至连关娄军主将折冲都尉陈岳也在混战中不幸身殒,为国捐躯。

    与人员伤亡的损失相比,战马损失更是超乎想像,扑城、亭岳、关娄和虎门四军仅能勉强凑出一支骑军,其实军士皆沦为步兵。

    一时间,风玄国的精骑完全掌控了战场上的主动权,戎人骑兵肆无忌惮的四处出击,将大武朝数支边军堵在大营内不得不被动防御。

    这一局面直到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大人率领麾下的荡寇军、白勇军和千雉军赶到后,才勉强扳了回来,此前的包围计划却随着风玄国精骑的夜间袭营而宣告破产,只能单方面将对方堵在防风镇附近展开正式决战。

    震天的厮杀声远远传来,甚至连无数马蹄重重踏地形成的滚雷般隆隆轰鸣都无法掩盖。

    不时一片弓弦声大作,箭幕如雨般射向天空,又扑天盖地的落下,地面上随即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战马奋力迈动四蹄,血脉贲张,载着自己的骑士毫不畏惧地往前方冲锋,直至被敌方的兵器和流矢击中,在哀哀的嘶鸣声中力竭倒地。

    无论是战马,还是骑士,在这样的战场上一旦减速或落地,随即就会被无差别的踏作肉泥,绝无幸免。

    骑军飞快来回穿插,步军列阵推进,是不时敌我双方的骑军与步军狠狠撞在一起,当即血肉横飞。

    沙尘漫天,血腥气弥漫,许多尸骸完全不见了形状,甚至可见累累白骨,很难想像在片刻之前,这些血肉竟还是活人。

    数千士卒惨烈对决的战场绵延数里,哪怕身在战场边缘,李小白依然能够感受到远远折射过来的刀剑反光中蕴含的迫人寒意与森然杀机。

    依照老瞎子的话,修为不到凝胎境的术士在这样的混战中,随时都有可能身殒,因此各军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动用异士营,术士们只需要安心观战即可。

    人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生物,这个规则放在李小白身上也同样不例外。

    亲眼目睹冷兵器交战的战场,尤其还是成百上千人忘我的浴血厮杀,第一眼总是令人心神震憾,紧接着便是令人极度不适的作呕恶心。

    原因无他,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转眼间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换作谁初次体验这样的经历,大多都会是这样的反应。

    看久了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死的麻木。

    瞎老带着李小白观战,正是想让这个菜鸟尽快适应这个过程。

    然而在经历过西延镇突如其来的匪祸后,这位用灵符封住双眼的老术士只能在李小白脸上找到起初的几分惊讶后,便是熟视无睹的习以为常,显然自己担心纯属多余。

    风玄国与大武朝的军队就像不死不休般杀得难分难舍,双方主将不断将己方士卒投入战场,成为这场血肉绞杀中难以分辨的一分子。

    连续看了两三个时辰后,李小白实在有些厌烦这样的战争。

    主将机械的发布命令,军士们机械的冲上去,遇敌,挥刀,要么被砍死,要么砍死敌人,周而复始。

    若是让一个三岁小孩来指挥,或许都会比那些主将干得更出色。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骁勇战将,完全是枯燥死板的消耗战,敌我双方都在毫无花假的拼硬实力,看上去很刚正面,实则无趣的很。

    百无聊赖的李小白摸出一张洁白的桑皮纸,飞快折出一架纸飞机,朝着前方不远处的战场随手一掷。

    这也是闲的!

    瞎老讶然望去,却见那个造形奇异的折纸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在离手后非但没有飞快落地,反而越飞越高,直直冲着战场飞去。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纸飞机在天空中打了几个转儿,立刻吸引住了不少人的视线,它紧接着一头闯入鏖战正酣的战阵,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在咆哮与惨叫声轻盈的移动身姿,流矢不时相伴或擦边而过,在生与死的边缘自顾自的游走,舞步轻转。

    洁白无瑕的桑皮纸,满地血肉尸骸,浴血厮杀的双方士卒,战马嘶鸣……

    莫名乱入的纸飞机给两国的战场添上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突然间,大地剧烈颤抖,一支粗长的枪尖狠狠贯穿了纸飞机,将其撕扯得粉碎,眨眼间消失在随之而来的铁蹄下。

    一支风玄国骑军冲进了战场上大武朝骑兵最密集的区域,就像摧枯拉朽般硬生生碾压出一条宽阔的血肉胡同,战场外准备投入战斗的大武朝军阵爆发出一片惊呼声。

    那些不速之客连人带马都被包裹在厚重的铠甲内,腰间挂着一支粗长的骑枪,浑然毫不费力的刺穿了前方的人与马,甚至连人带马直接撞飞或狠狠踏在地面上,眨眼间消失不见。

    仅仅一个冲锋,战场上就像被怪兽啃掉了一大块,空出了一大片,接下来便是所向披靡的横冲直撞,身后留下满地触目惊心的尸骸。

    原本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被瞬间打破,天平一度向风玄国倾斜。

    很显然这支突然杀入战场的重甲骑兵是风玄国一方的杀手锏,甫一出现便打开了局面。

    “冲城骑!是冲城骑!”

    “戎人的冲城骑来了!”

    “看上去至少有一千。”

    “虎门军完了!”

    附近的军士们先是一片倒吸冷气,随即此起彼伏的惊呼起来。

    风玄国以冲城骑立国,数量常年保持着一万骑,以最骁勇的骑士,最强壮的战马,最坚固的战甲,最优厚的待遇和最严酷的训练而闻名,是所有戎人最仰慕的勇士,一旦投入战场,便如同天崩地裂,风云变色。

    一身重甲刀枪难入,冲击力大得骇人,寻常人畜撞着必死,擦着便伤,绝无幸免,摧城拔寨更在谈笑间。

    若是风玄国的一万冲城骑倾巢而出,那么这一仗恐怕也不必打了,封狼道的十一支折冲府边军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因为没有哪支军队能够挡得住冲城骑集群摧枯拉朽般的冲击。

    所幸的是,骑士与战马选拔标准苛刻,重甲打造保养不易,训练耗费靡费,风玄国以倾国之力也只能勉强堪堪维持住一万骑,再多是没可能了,若是一口气来个十万二十万,就算是国力依然蒸蒸日上的大武朝也照样得跪。

    倒吸冷气之后,不约而同的,周围的目光纷纷向站在小山坡上的李小白投来,仿佛戎人的冲城骑是那架纸飞机给招来的一般。

    瞎老仿佛感受到了目光中的莫名压力,轻咳了两声,拄着湘妃竹杖装作若无其事的往旁边挪开了两步。

    老夫不认得这小子!

    “我只是扔个纸飞机玩!”

    李小白弱弱地嘀咕了一句。

    他没想到自己闲得蛋疼的一时手贱,竟然会与战场上突如其来的异变发生了谁也没有意料到的惊人巧合。

    “莫要多事!”

    若不是灵符封了双眼,瞎老多半要翻个大大的白眼,前方将士在打生打死,你却在后方玩?

    小郎你确定是来打仗的,而不是来郊游的。

    瞎老又在开始担心,将夜泣托付给对方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在这个时候,战场上再次发生了变化。

    数息前,看到己方数千骑兵尽墨于戎人的冲城骑冲锋中,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大人看得睚眦欲裂,暴怒的吼道:“谁?有谁能替本官破戎犬的冲城骑!有谁?”

    帐前众将一片噤若寒蝉,一千冲城骑绝非个人勇武所能够抵挡,即使是满编的上等折冲府边军也依然只有折戟沉沙的覆灭下场。

    “我去!”

    话音刚落下,一员银甲小将策马冲出了军阵,迎着正在战场上纵横肆虐的一千冲城骑冲去。

    “胡闹!来人,快给我把她带回来!”

    待看清出阵之人,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急得大叫。

    中军大帐立刻冲出数十骑,追着银甲小将的背影,迅速冲进了战场。

    -

第41节-悍将

    诸军主帅,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想要阻止,但是那些亲卫已经追之不及。

    银甲小将抡着一支长柄双刃战斧,一人单骑硬生生杀出了与冲城骑阵列冲锋同样的凶猛势头,冲锋路线上躲闪不及的戎人精骑直接被双刃战斧抡飞,在半空中支离破碎,就像一列疾驰的火车头,一头闯进了人堆里,放眼之处尽皆人仰马翻,残缺不全的尸体漫天飞舞,惨烈程度远远超过了方才双方寻常士卒的对决。

    转眼间一人一骑便与风玄国的一千冲城骑狠狠撞在了一起。

    寻常刀剑难以破开的全覆盖式重甲在抡动如大风车似的双刃战斧面前,犹如纸糊的一般,眨眼间人马皆裂,如铜墙铁壁般一往无回向前推进的冲城骑阵列就像海浪狠狠撞在了一块巍然不动的礁石上,拍出无数血肉。

    单枪匹马杀入战场的一人一骑硬生生在一千冲城骑中间穿凿出一个缺口,冲城骑的冲锋势头立刻遭到了扼止。

    战场外的大武朝军士们随即爆发出一片欢呼声,跌落的士气重新高涨起来,再看另一面的风玄国,直接陷入了鸦雀无声,许多人一脸难以置信,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竟然有人凭借一己之力,与冲城骑刚正面而丝毫不落下风。

    长柄双刃战斧势如破竹般斩开一具又一具铠甲,内部的人体马躯更是不堪一击,就像支离破碎的西瓜,血肉脏器肆意挥洒。

    好一员猛将!

    恐怕赵云吕布也就这样了吧?

    呜呜呜……

    号角声传来,风玄国的冲城骑就像热刀切黄油,迅速分成左右两队,在短暂的迂回后,重新向银甲小将冲来,试图以源源不断的冲击力,欲将对方强行暴力碾压。

    银甲小将再一次生生抵住了近千冲城骑的冲击,他(她)似乎找到了新的目标,勒转马头,朝着戎人大纛所在方向冲去,敌军主帅就在那面赤红色大旗的下方。

    擒贼先擒王,大武朝折冲府边军终于有人学会了动脑子。

    风玄国三万精骑的主帅一旦被擒或被杀,这场惨烈的战事将会戛然而止。

    察觉到银甲小将意图的戎人主帅并没有托大,立刻作出了反应,中军聚拢,层层盾甲列前,将大纛所在保护的水泄不通。

    “小妮子,千万不要出事啊!”

    死死盯着战场,林冕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兵战凶危,这丫头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恐怕都没有办法向老友交待。

    执行节度使大人命令,想要将银甲小将带回来的那十几名亲卫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被敌方冲城骑的攻击余威波及,有三四骑躲闪不及,当场被踏成了肉泥,其余的打马逃远,依然惊魂未定的心有余悸,却再也不敢靠近过来。

    “可惜了!”

    瞎老望着一骑当千的这一幕,忽然叹了一口气。

    人总有力竭之时,更何况是以一敌千,他并不看好那位小将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表现,那仅仅是昙花一现罢了,战争的胜利从来都不是靠个人勇武说了算。

    李小白好奇地问道:“可惜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见抵挡了三四个回合的银甲小将一时不防,被敌方冲城骑的一支骑枪扫中了战盔。

    银色战盔转眼间不知被挑飞向何处,三千青丝立刻随风飘扬,在第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战场内外,不分敌我,尽皆一片哗然,甚至连戎人的冲城骑冲锋势头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一分。

    一个女人!

    似乎还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人,竟然能够硬撼一千冲城骑,这等武力足以让任何一位须眉为之汗颜。

    “女人!”

    “是一个小女人!”

    “长生天在上,那个魔鬼是一个女人!”

    “不!我们的勇士怎么可能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杀不死!这不是真的!”

    许多戎人将力拼冲城骑而不落下风的银甲小将当作魔鬼,然而待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后,却变得难以接受起来,甚至连声音都变了调。

    他们可以接受冲城骑被大武朝的勇士杀得一个不留,却无法忍受一个原本作为男人附属物,应该留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的女人将他们的勇士如同砍瓜切菜般杀得毫无抵抗之力。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那些冲城骑就像疯了一样,更加不顾一切地向身披银甲的大武朝女将发动决死冲锋,似乎只有用对方的鲜血才能够洗起自己身上的耻辱。

    这个妹子武力值爆表啊!

    刚刚在心中暗叹了一句,李小白随即一楞,远远望去,对方长相虽然看不真切,却总觉得身形越看越眼熟。

    难道是熟人?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往战场上始终张望。

    这个妹子武力值爆表啊?李小白随即一楞,远远看去,对方的长相面貌看不真切,却觉得越看越眼熟。

    为了看清楚,他不由自主的往战场走去。

    “小郎!小郎!你去哪儿?回来!”

    瞎老看到原本好端端的李小白不知为什么,突然像失了魂魄一般,一步步走下小坡,向战场走去,他连忙叫了起来,然而对方却置若罔闻。

    片刻的功夫,李小白便来到军阵前方,努力瞪大眼睛,那个举重若轻般抡动长柄双刃战斧的女将,似乎是白樱儿!

    “樱儿!”

    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然而声音却很快被战场上隆隆如滚雷般的沉重马蹄声淹没。

    李小白急切的想要找到白樱儿,从她那里问到武家小娘武香君被什么皇家秘情司的“破军”豆腐西施焦寡妇给带到哪儿去了?

    他离开西延镇,就是为了把失散的亲人一个个找回来,让西延镇李家重新名符其实起来。

    身披银甲的大武朝女将虽然抡动长柄双刃战斧,在正面迎敌冲杀之间完全没有一合之将,她的坐骑却并不是神骏异常的宝驹,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匹上佳的战马,即便女将承担了大部分敌方冲城骑的冲击,但是剩下的那些冲击力依然不是它能够长期抵挡的。

    十几个回合后,那匹战马终于再也支持不下去,连连发出不甘的哀鸣,踉跄着瘫倒在地。

    一门心思抡动长柄双刃战斧的女将在猝不及防下,被倒地的坐骑牵连,身形狼狈的跌落在地,不得不带着战斧连续打了几个滚,顺势斩断十几条马腿,这才从风玄国冲城骑的连续践踏下得以脱身。

    她虽然勇武至极,可是一旦被连人带马的数千斤重量连续压到,就算是一个大活人恐怕也得生生变作肉泥。

    被砍断马腿的披甲战马轰然倒地,马背上的骑士要么与战马摔作一团,要么直接飞了出去,重重拍在地上,大多数直接当场陷入昏迷,即便没有昏迷,也摔得头晕眼花,被身上的沉重铠甲给压得动弹不得。

    游走在场内的节度使亲卫想要冲过来把银甲女将带出战场,却很快被戎人精骑冲散。

    从骑兵变成步兵的银甲女将一下子陷入了被动,凭借着速度与冲击力,风玄国的冲城骑不再急于集体阵列冲锋,反而好整以暇的改变战术。

    一骑又一骑,骑枪直指银甲女将,战马全速冲击,攻势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

    中军的荡寇军军阵冲出近千骑,刚一投入战场,随即被察觉意图的风玄国精骑缠住,随即又是千骑,毫无悬念的再次被拦截。

    封狼道节度使无可奈何的发现,自己与风玄国大军又一次陷入了添油硬耗的噩梦,想要将银甲女将带回来的可能性再加困难了几分。

    “倪校尉!”

    脸色发青的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望向自己的心腹大将。

    “末将在!”

    一名身形魁梧的武将当即抱拳出列。

    “我命你立刻带人将那丫头给我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林冕望向正在承受狂风暴雨般无休止冲击,依旧倔犟一步步往敌方大纛所在前进的瘦弱身影,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色。

    在他看来,那丫头已经岌岌可危,随时有可能被戎人的冲城骑淹没。

    “末将……”

    校尉倪乐看了看战场,有些迟疑,一千冲城骑虽然被干掉不少,可是寻常骑士怎么可能是冲城骑的对手,自己带队上去,恐怕还不足以撼动对方的阵脚。

    “没用的东西,张校尉,你陪倪校尉一起跑这一趟吧!”

    林冕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这位爱将一眼,堂堂须眉男儿,勇气竟然还不如一芊芊弱女子,若非他是自己的心腹爱将,恐怕当场就把这怂货给一撸到底,当一个无官无职的大头兵去了。

    “末将遵命!”

    张成校尉出列,与硬着头皮接令的倪校尉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冲城骑若是这么好啃,戎人的风玄国恐怕早让人给灭了。

    片刻之后,两支大武朝千人队骑兵在战鼓与号角声中脱离了军阵,全速冲进战场,彼此厮杀不休的混战变得越发白热化起来。

    可是封狼道节度使林冕还是低估了戎人的决心。

    -

第42节-冲阵

    瞎老没能阻止李小白一步步往战场前进,因为法术落在对方身上根本无效,剩下的老胳膊老腿连自己都顾不上,更遑论能够拉住这个突然犯了失心疯的年轻人。

    看到异士营所在有人擅自闯入战场,附近军阵之中的丁智当即带人赶了过来,却发现那位不遵军令的术士竟然是自己的熟人李小白,连忙叫喊起来。

    “小郎,小郎!不能再往前了!”

    “让开,我要找樱儿!”

    李小白此时此刻就像一头倔牛,完全无视战场上的危险,固执往前走。

    把武家小娘寻回来当老婆,然后再找机会扒光了焦寡妇,这两个念头几乎快成为了他的执念。

    “樱儿是谁?你找她作什么?不能等打完仗再找吗?快跟我回去!”

    丁智才不管白樱儿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有些急了眼,前方的战场鏖战正酣,任何一个术士在这个时候冒冒然凑上去,都免不了给敌方送人头的命运。

    “我要找樱儿!”

    李小白不想白白错过这个机会,他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个银甲女将的身影在下一秒被戎人淹没,武家小娘的线索再次在眼前断掉。

    人海茫茫,再加上连刘县尉都忌惮到光听名字就躲避不及的皇家秘情司,若是没有线索,想要达成这两个执念,恐怕就会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你疯了,前面是战场,还有戎人的冲城骑,你会没命的!”

    丁智气急败坏的大叫。

    “不要!”

    李小白依旧固执的很。

    “校尉!就让他去吧!让这些高高在上的仙长尝尝战场的厉害,哎哟!”

    一个骑兵不满地抱怨,可是还没说两句,就被突如其来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险些被抽下马去,惊诧的他随即看到丁智那张怒不可扼的脸。

    “你给我闭嘴!小郎是我兄弟!明白吗?是兄弟!”

    丁智就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暴怒的咆哮。

    要不是这位李家小郎,自己不仅连现在的校尉都得不到,恐怕早就人头落了地,这份情谊几乎比兄弟还要亲,凡是针对李小白,便是针对他丁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

    “是,是,校尉!”

    那名骑兵嗫嚅地不敢与自己的长官对视。

    周围其他跟随丁智已久的老人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个刚刚归入头儿麾下的新人。

    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这个马屁精真是活该。

    “小郎,你就听兄弟一句劝吧!”

    丁智心急火燎的想要说服李小白,这个时候已经有戎人精骑盯上了他们,脱离千雉军阵列的这支骑兵开始与戎人展开交战。

    “老丁,帮我一个忙!”

    李小白仿佛冷静了下来。

    “什么忙?只要你不发疯,兄弟我什么都肯干。”

    丁智大喜。

    “掩护我!全力向那里冲击!”

    李小白抬手一指,直指银甲女将所在的方向。

    “啥?”

    丁智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额滴个娘哎!

    这不是要恢复理智,而是要疯上加疯啊!

    “干不干?”

    李小白盯着丁智大喝。

    “他娘的,干!”

    话说出口,丁智也开始怀疑,刚刚说话的真的是他自己吗?

    难道跟小郞一样犯了疯病,竟然应了,应了!

    “校尉,你可不能发疯啊!啊!”

    “滚!”

    之前被抽了一鞭子的骑兵当即傻了眼,这疯病咋还带传染的,那个姓李的年轻人一句话就让丁校尉也跟着疯了呢?

    于是他又挨了一鞭子,其他的同僚一脸幸灾乐祸,老大的决定从来都不容置疑。

    新人总是在各种虐中得以学会融入整个群体的规矩。

    “兄弟们!咱们今天就陪小郎好好疯上一把!”

    男儿一诺重千金,丁智不再犹豫,拔出横刀大喝,他也是豁出去了。

    本来是欠李小白的,现如今就还了他吧!

    “杀!杀!杀!”

    周围的骑兵们当即嗷嗷直叫起来,他们是一群杀才,一群只知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才。

    丁智安排手下给李小白牵来一匹战马,战场上无主的战马有很多。

    “杀!”

    做好冲击准备后,丁智刀指正前方一声大喝,整支骑兵队紧紧围着李小白开始不知死活的加速。

    什么叫祸害?

    就是一百头健牛都拖不回来,埋头往作死的道路上飞奔。

    李小白带着一队骑兵,开始超速闯红灯,还准备要撞交警,至于地狱终生游的罚单姑且也顾不得了。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有遗传的,老李若是能够看到这一幕,多半会欣慰的感叹自己后继有人。

    荡寇军的两支千人骑兵在风玄国戎人引以为傲的冲城骑面前,就像三岁小儿与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对决。

    没有任何悬念,后者仅仅一个冲锋,就在大武朝骑兵队形中硬生生碾压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

    大武朝的骑兵们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用自己手中的兵器破开戎人冲城骑身上的铠甲,大开刀枪不入无敌外挂的冲城骑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动作,完完全全的一力降十会,碾压,碾压,再碾压,暴力无匹。

    仅仅七八个回合,戎人就从大武人身上重新找回了自信,像银甲女将那样的怪物,也只有一人而已。

    一把大肉锯在一块鲜美的肥肉上来回狠狠划拉了几下,大抵就是这两支生力军投入战场上与风玄国冲城骑刚正面的下场。

    “报!倪乐校尉战死,麾下全军覆没!”

    “报!张成校尉战死,麾下全军覆没!”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不幸总是成双结对,祸不单行。

    两千大武骑兵就这么打了水漂,如此损兵折将,但是戎人的冲城骑似乎并没有损失多少,大多仅仅只是战马折了腿,骑士却毫发无伤。

    一股子寒意自封狼道节度使林冕的尾骨顺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刹那间遍体生寒,风玄国的冲城骑果然名不虚传,如果不能破开对方身上的铠甲,大武朝的军士根本无所作为,甚至只能毫无反抗能力的被碾压成满地血肉。

    全力厮杀到现在,银甲女将的身形已经越发摇摇欲坠,却依旧不依不挠的杀向戎人主帅与大纛所在位置,由于少了坐骑,再加上冲城骑的牵制,她每前进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

    林冕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间没了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传入中军大帐。

    “千雉军动了!有一支千人队骑兵开进了战场!”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先是一楞,随即失声问道:“什么?难道是俞鸿下的命令?”

    千雉军是这次决战的预备队,自从风玄国出动了冲城骑,战事就开始变得糜烂,林冕便不再想着将这张底牌投入战场平白牺牲。

    千雉军折冲都尉俞鸿也感到莫名其妙,他分明没有下达出战的命令,己方军阵中怎么会有一支骑兵擅自出击。

    “去查!到底是哪一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大叫。

    “查!”俞鸿脸色十分难看,无论是谁,一经查实,军法从事。

    不过他看到那支骑兵的前进方向,便知道他们多半是再也回不来了,荡寇军的两支千人队都全军覆没,一支千人队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消息很快传来,竟然是刚刚提拔上来的丁智校尉亲自带着整队人马冲了上去,不仅如此,其中还有一位新入异士营的术士。

    “俞大人,属下曾经说过,那姓李的是戎人的奸细,丁智与奸细勾结,公然叛逃,请大人诛杀此二獠!”

    就在这个时候,杖伤初愈的苏尚卓趁机跳了出来,他不放过任何打击报复李小白与丁智的机会。

    未经受命,私自出战,在军队里面已经是足以杀头的大罪。

    只要坐实罪名,肯定从重从严从快,根本没有翻案的机会,人都死了,还翻什么案。

    苏尚卓正暗自窃喜的等待着折冲都尉大人的回应,却没想到,满心恼火的俞鸿暴怒的喝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滚出去!”

    小小队正也敢在军主面前指手划脚,挑拨是非,没再赏他二十军棍,算是看在对方世族背景的面上。

    “大人,那丁智与李小白行迹诡异,突然在这个时候发作,确实有奸细与反叛的嫌疑,苏队正说的并不无道理。”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见状,连忙替苏尚卓说项。

    “报,诸位大人,丁校尉已与戎人精骑交战,他似乎打算去解救荡寇军女将!”

    前方打探消息的斥候恰好在这个时候回报。

    奸细?

    质疑丁智与李小白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与队正苏尚卓就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如果真是奸细,那么应该反过头来与大武朝的军队开打才是,怎么跟戎人干上了?

    “毫无证据的事情,以后不要无缘无故的捕风捉影,小心本官以动摇军心来处置你们。”

    俞鸿心底那一丝疑虑尽去,向苏尚卓发出了警告,莫以为恃仗着世家身份,本官就会有所忌惮,军中的规矩还容不得那些世家大族肆意妄为。

    同样的,一句“你们”也把他的副手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包含了进去。

    丁智的骑兵队开始不断出现伤亡,不过他们距离银甲女将的位置却越来越近,几乎是用鲜血和生命硬生生杀出一条道路。

    无论是封狼道节度使林冕,还是千雉军主将,折冲都尉俞鸿都没有心思追究这个不遵军令,擅自出击的家伙,反而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能够成功。

    -

第43节-谨慎

    “杀!杀!前进,不准后退!”

    完全杀红了双眼的丁智已经不在乎李小白是否坑了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只有血战到底,狭路相逢勇者胜。

    陷入苦战中的荡寇军银甲女将被风玄国的冲城骑死死缠住,尽管她想要杀向敌方主帅所在位置,无奈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极大力气,即便如此,依然越行越慢,在距离大纛还有五十多丈时,再也无法寸进,甚至连保持不后退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风玄国代表主帅位置的大纛前方,厄不勒花王子看着前方百步开外的混战,哈哈大笑道:“不自量力的南人,哪怕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冲城骑的对手,还不快快弃械投降,给本王子做一个暖帐的小婢岂不快哉!”

    在风玄国的戎人口中,往往将大武朝子民称作为南人,其中不无鄙视之意。

    “殿下,一员猛将可杀不可辱,怎能沦为一小婢。”

    额伦(万夫长)塔木里当即皱起了眉头,戎人武士最崇敬强者,向来坚持武士的荣耀,王子殿下的话却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哼!一个女人竟然也敢如此猖狂,待会儿若是能够擒下她,便给殿下送到帐里。”

    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帕可鲁大公!”

    塔木里回过头,当即翻身下马行礼。

    说话的人正是风玄国国主大业王的兄弟,银刀大公帕可鲁,同时也是率领这三万精骑与一千冲城骑试探大武朝的主帅。

    “哈哈哈,还是帕可鲁叔叔最懂侄儿的心意。”

    听到对方的话后,厄不勒花王子眉开眼笑,仿佛那个勇猛无敌的大武朝银甲女将已经被洗剥干净,摆在了自己床上一般。

    “女人嘛,就跟玩物一般,喜欢就拖到帐里,不喜欢就扔掉,没什么好多想的,塔木里,像你这样的勇士,别总摆着一张死人脸,多笑笑,会有很多女人愿意投怀送抱的。”

    银刀大公帕可鲁跟这位忠诚可靠又有才干的属下开着肆无忌惮的玩笑,直到对方脸色涨红的低下头去。

    这个塔木里总是这样,尽管是一等一的勇士,可是每次谈到女人都会脸红。

    “戎人的勇士可不能在女人面前露怯,塔木里,你该不会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

    虽然仍未成年,凭借着身份的便利,厄不勒花王子却已经是尝过荤腥的老司机,更是以此不怀好意的调侃着这位比他年长几岁,却有几分固执的将军。

    “……”

    无可奈何的额伦(万夫长)大人只好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前方不远处的战场,要不了多久,己方的冲城骑与大武朝的银甲女将就会见个分晓,战场上将再也没有能够阻挡冲城骑的力量。

    一旦成功击溃这支大武朝军队,那么便意味着风玄国将会得到千载难逢的可趁之机,甚至有可能将这些南人的土地狠狠咬下一大块。

    塔木里忽然在那支正努力接近银甲女将的大武朝骑兵中间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穿着一袭白衣,没有任何盔甲和武器,分明是一个书生般模样的年轻人却出现在战场上,与周围血肉横飞的厮杀完全格格不入。

    这不是找死吗?

    “塔木里,你在看什么?前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南人就算派再多的人过来,也别想救走那个女人!”

    方才冲城骑连续碾压了来自于南人中军的两支精锐骑兵,给了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极大信心,现在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已经趋于相近,若是继续硬拼下去,他们这支孤军丝毫不悚南人封狼道的大军。

    一旦击败眼前这支南人的军队,整个封狼道将再也没有能够阻止他们的力量,犹如敞开大门般,可以随意予取予求,即使是那坚城也不例外。

    “帕可鲁叔叔说的没错,南人已经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厄不勒花王子对这场战事同样信心十足,昨夜一战再加上今日冲城骑碾压全场,南人的军队已经元气大伤,要不是那个银甲女将,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败了。

    塔木里却对两人的话恍若未闻,依旧死死的盯着战场,他心头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那个人,是术士!”

    那支护着白衣年轻人的骑兵冲锋方向不仅仅是那个银甲女将,似乎与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是同一条线。

    “术士?术士跑这里来干什么?”

    厄不勒花王子依然不以为意,术士虽然强大,可是寻常术士在这样的战场上几乎与寻死没什么分别,而修为更加强大的术士却根本不屑于参与凡人之间的战争。

    “嗯!一个寻常术士,我们又不是没有!”

    风玄国三万精骑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皱了皱眉头,他也注意到了那支南人骑兵中间的李小白,看上去似乎很年轻,修为想必也高不到哪里去。

    “帕可鲁大人,还请务必小心。”

    塔木里说完,觉得还不太放心,当即对身边的亲卫说道:“传我命令,在前方列盾!”

    他的命令很快得以执行,数百位虎背熊腰的甲士提着厚重的巨盾来到三人身前列队,足足站了三层。

    “塔木里,你未免也太胆小了,放心吧!南人翻不出什么花样,胜利必将属于长生天庇佑的勇士。”

    厄不勒花王子摇着头,并不认同这位额伦(万夫长)大人的谨慎。

    “来人,请南格大师和暹离尊者过来!”

    银刀大公帕可鲁为了顾及自己这位忠心耿耿手下的面子,同样也觉得多一些防备并无不妥之处。

    “叔叔!您这是……”

    厄不勒花王子惊讶的转过头,帕可鲁叔叔竟然接受了塔木里额伦的建议。

    “我的好侄儿,你若是想要继承王位,必须学会接受劝策,否则无法得到大臣们的忠心!”

    银刀大公帕可鲁可谓是用心良苦的现身说法。

    “是,帕可鲁叔叔。”

    一想到父王的王位,心头一片火热的厄不勒花王子当即虚心接受。

    “帕可鲁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一高一低两个穿着带连衣帽黑袍的术道修行者在亲卫引领下走了过来,正是这支风玄国精骑大军供奉的术士队内两位实力不弱的术士。

    戎人原本并没有传承悠久的术道宗门,国内的基本上都是立国后的外来户,有来自于极西之地的教士,有莽国与越庆国的黑白蛮巫师,也有大武朝的术士,鱼龙混杂,竟也渐渐扎下根来,形成了自己的术道修行圈子。

    “前面的南人骑兵里有一位术士!请两位协助提防一二。”

    风玄国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对南格大师与暹离尊者的态度十分恭敬。

    术凡有别,无论凡人的地位有多么高贵,依然比不上修为最低,哪怕是初入修行之门的术士。

    “术士?”

    肤色黑红,一脸皱纹的暹离尊者看了看战场,突然笑了起来。

    银刀大公帕可鲁不解地问道:“尊者大人,怎么了?”

    “半点灵气皆无,哪里有什么术士!”

    暹离尊者却笑着摇了摇头。

    原本以为精骑大军遇到强敌,自己被喊来解围,赶来后用望气术一查,结果只是一群凡人骑兵护着一位凡人年轻公子,真是白白期待一场。

    面容枯黄,身材矮小的南格大师轻轻捏了一个法诀,一道无形的晦涩波动从他所在的位置向四周围疾速扩散,眨眼间扫过整个战场,不论是大武人,还是戎人都毫无所觉。

    这个十分低调的法术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然而却在遇到敌我双方的术士时,突然莫名剧烈波动了一下,但是也仅此而已。

    只是在片刻之间,包括前方忘我厮杀的沙场在内,方圆十里范围内的所有术道修行者所在位置尽数映入南格大师的心中,他开口说道:“战场之上确实没有术士!大人莫非看错了?”

    厄不勒花王子与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面面相觑,随后齐齐望向塔木里额伦(万夫长),难道真是看错了?

    “两位大师,这是真的?”

    塔木里紧紧拧起眉头,南人难道真的那么无聊,拼着白白搭上一支千人除骑兵的性命,却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般模样年轻人身陷险境,前来送死?

    南格与暹离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向塔木里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确实如此!”

    南格大师又飞快捏了几个法诀,双手一挥,一道沙幕平空升起,挡在了甲士盾阵的后方,平空又多了一道安全屏障,说道:“各位毋须担心,有我等在,必然能够护得周全。”

    “没错,大公完全可以放心!”暹离尊者也认为这位额伦(万夫长)是小题大作。

    两位术士心中皆不以为然,敌方不过一群凡人,不仅离得这么远,还有冲城骑拦着,怎么可能构成威胁。

    释放出这道黄沙幛,只不过是为了让银刀大公等人安心罢了。

    “小郎,小心!”

    一道流矢射来,正中李小白身下战马的马头,箭镝直接透骨而入,这匹来自于风玄国的良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鸣,当即踉跄几步轰然倒地,连带着李小白也一起狠狠摔在地上,差点儿被压到马身下面,即便如此,依然摔了个七荤八素,头晕眼花。

    -

第44节-疯魔

    “小郎!你没事吧?”

    带着满身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丁智策马靠拢过来。

    脚下荒凉土地因为被鲜血浸透而变得有些泥泞,几乎是在一片不成形状的尸体中间踉跄站起身,李小白却摇了摇头,回道:“没事!”

    骑兵队与戎人的精骑激战,被围在正中间的他毫发无伤,即便如此,一身白衣依旧沾上了不少鲜血,除了大武人的,更多的是戎人的。

    这些杀才一旦冲进战场,便完全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眼中只有两种人,活人,死人。

    丁智终于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血,喘着粗气说道:“前面就是冲城骑!还要继续吗?”

    虽然距离拼死阻击银甲女将的冲城骑还有数丈之遥,大武朝骑兵们却遭遇了莫大的阻力,即使还没有接触到戎人引以为傲的冲城骑,那些普通骑兵也依然不好对付。

    一旦与戎人最强的冲城骑刚正面,天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自从踏入战场到现在,丁智这一支骑兵队就已经减员了三分之一,战争的残酷性考验着每一个人。

    经过这么狼狈一摔,李小白倒是冷静了下来,他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而老丁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刀相助的舍命陪君子,兄弟做到这份上,恐怕没谁了。

    他向四周环顾,只剩下约六七百骑的大武朝骑兵完全成为了陷入重围的孤军,处境与那个疑似白樱儿的银甲女将一般无二,无论是中军,还是千雉军都不可能再派兵来支援他们。

    这意味着他和丁智等人已经没有退路。

    撤退已成了奢望,而且绝无可能,想要活命便只有奋勇向前,李小白咬牙切齿地大声道:“前进!”

    丁智重重点了点头,挥刀向着骑兵队的前方,声嘶力竭的大吼:“千雉军!前进!”

    人这一辈子,若是不疯魔一回,便是不完整的,此时此刻的丁智丝毫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他是杀才,既然是杀才,只要管杀得满地人头乱滚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的。

    浑身浴血的骑兵们跟着一声大吼:“千雉军!前进!”

    千雉军,仿佛城墙一般的军队,不动如山,动如倾城,大武朝每一支军队的取名都赋予了极深的喻义。

    在这一刻,丁智等大武朝军士吼出了千雉军的军魂!

    千雉军!前进!

    数百人的吼声甚至一度压倒了战场上的厮杀声,传到了战场外的风玄国与大武朝军阵中,引起一片微微骚动,尤其是千雉军本阵反应极大,军士与战马险些条件反射般冲了出去。

    “好男儿!真是好男儿!”

    尽管千雉军主将,折冲都尉俞鸿极为认同丁智等人的勇气,却并不会选择支持他们的胆大妄为,反而随后勒令全军不得轻举妄动。

    站在人群里,苏尚卓满脸怨毒,却暗自窃喜,夺了本公子的贱民恐怕命不久矣。

    大武朝中军,荡寇军本阵,封狼道节度命林冕热血沸腾,却强自冷静,依然忍不住击节。

    “真勇士也!”

    敌众我寡,身陷重围,有死无生,依然勇往直前,哪怕是戎人也不得不暗生敬佩,当然,报以更加猛烈的攻击方能作为对这些大武勇士的敬意。

    一时间,风玄国与大武朝敌我双方都将这支孤军与那位奋战不休的银甲女将放在同等的地位。

    瞎老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夜泣,久久的陷入了沉默。

    “哼哼!真是找死!”

    李小白来到异士营第一天就不对付的鸣山道长冷哼了一声。

    “南无阿弥陀佛,归命无量光,如来即说咒曰甘露主……”

    专修野狐禅的大觉禅师直接念起了往生咒文,为李小白超度起来。

    面无表情的阴举人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的七十二彩春宫图上。

    夜泣依旧摆着算筹,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战场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支以卵击石的骑兵队。

    银甲女将左右两侧的人与战马尸骸堆积如山,此时此刻,内气消耗了大半的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往前踏出一步,周围的尸体反而极大限制了她的辗转腾挪空间。

    哪怕万般不愿,银甲女将也只能不得不往后退。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格外雄壮的披甲战马载着一位浑身竖满刃刺的重甲骑士出现在银甲女将的正前方。

    在他身后,十二骑全副武装的冲城骑一起结成三角形冲锋阵形,蓄势待发。

    能够负载冲城骑重甲的战马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宝马,作为千夫长坐骑的更是神骏异常,以耗费巨大代价为其开智的灵犀境妖骑,一旦发动,妖骑不仅冲击力极其恐怖,还能够释放出一些天赋法术,几乎可以拥有真正摧城拔寨的效果。

    在付出了超过百骑的巨大伤亡后,这支千人队冲城骑的千夫长决定亲自给这个战力大降的南人女将最后致命一击。

    这些冲城骑自始至终都没有将附近的那支大武朝骑兵放在眼里,此前的两支千骑倾刻间全军覆没,这一支折损近半的大武朝骑兵队在风玄国引以为傲的冲城骑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糟糕了!

    李小白第一时间发现了银甲女将前方的异状,连忙丢下随手捡来护身的骑盾,朝着在前方艰难开路的丁智大喊道:“老丁!就在这里,你们守住!”

    发狠以伤换伤的全力一刀将一名戎人骑士狠狠砍下坐骑战马,有些摇摇欲坠的丁智抽空回应道:“什么?”

    “防守!”

    李小白原地站定,神色肃然。

    他知道该动用杀手锏的时刻到了,尽管代价巨大,尤其是在现下这个节骨眼儿上,至于后果如何,却完全顾不得。

    “结阵!防守!”

    丁智这一回听懂了。

    骑兵不再继续冲锋,而是结成一个防御圈,将李小白紧紧护在当中,飞过来的流矢尽可能的挡开,也同样将那些可恶的戎人死死挡在防御圈外。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小白抬起右手,握拳后伸出食指与中指,大拇指压在无名指与小指上,一个标准的剑指成形。

    “就是这样!来吧!来吧!”

    右手臂伸的笔直,李小白瞄准了开始加速的冲城骑千夫长。

    “小郎!你在干什么?”

    丁智忙中偷闲,回头望了一眼,完全看不懂李小白的动作,既不是捏法诀,也不是什么武功招式的起手式。

    像这样指着敌人,就能够把人指死吗?

    “守住!三!二!一!”李小白仿佛在吟颂咒语般口中念念有词,当念到一时,猛然睁大了眼睛,一声大喝:“曦和!”

    心中的混沌青莲猛然一亮,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迅速汇聚往指尖,倾刻间化作一道至纯至净的淡白色剑光乍闪即逝。

    正欲作势前扑的妖骑被这道“曦和”剑光连人带坐骑瞬间贯穿,猝不及防的一人一骑连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当场神魂俱灭。

    发力不及的妖骑就像被狠狠震了一下,随即颓然倒地,再无任何声息。

    然而在战场上,这一道“曦和”剑光造成的杀伤远远不止是如此,连带着这位千夫长身后更多的冲城骑同样未能幸免,数十骑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倒成了一条直线。

    戎人军阵中央的大纛下,额伦(万夫长)塔木里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战场上的异状,大声示警道:“小心!”

    但是却为时已晚。

    三万精骑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喉咙里发出几声嗬嗬怪声,仿佛有些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莫名出现了一道指头般大小的血洞,鲜血疯狂向外涌出,很快染红了衣襟,重金购得的护身灵物不知何时变成了齑粉,只剩下一条空无一物的金丝,眼前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前方的甲士盾阵出现了一道缺口,与战场上倒下的那一串包括千夫长在内的冲城骑恰好形成了一条直线。

    厚重的盾牌与铠甲都无法抵挡住突如其来的诡异攻击,甚至连南格大师释放的法术黄沙幛都来不及反应,直接被那道淡白色光束贯穿。

    “帕可鲁叔叔!帕可鲁叔叔!”

    眼睁睁看前胸后背往外喷血的银月大公直挺挺向后倒去,厄不勒花王子惊恐的大叫。

    “他是术士!”

    塔木里心头一片彻骨寒意,狡猾的南人术士竟然假扮凡人迷惑他们,趁机发动法术,一举击杀了他们这支三万精骑的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

    “怎么,怎么会这样?”

    被请来的两位术士,南格大师与暹离尊者彼此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南人骑兵队里的那个年轻白衣公子身上丝毫没有任何灵气,分明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会有术士才拥有的手段。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塔木里与厄不勒花王子对视一眼,缓缓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却见高耸的大纛木杆上莫名出现了一个小洞,被破坏整体强度的杆体不堪大纛的重量和被气流引动的拉扯力,开始出现倾斜并且越来越摇摇欲坠起来。

    -

第45节-乱局

    “大纛,大纛倒了!”

    附近的戎人发出惊惶失措的声音。

    戎人军队一向重视大纛,大纛在他们眼中犹如主心骨一般的存在,代表了军心和凝聚力。

    大纛在,军队在,大纛失,军队亡。

    一旦发生意外,无论是军心还是士气立刻就会受到无可挽回的打击。

    紧接着令所有戎人更加恐惧的叫喊声响了起来。

    “大公死了!大公死了!”

    战场内外一片哗然。

    风玄国与大武朝双方军阵之间的战场上,厮杀声诡异的渐渐平息,越来越多的人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杆挂有白熊皮毛织物的大纛倾斜速度越来越快,直至轰然倒下。

    十几个戎人甚至连反应都没有,被压在了下面,当场死于非命。

    紧接着三万精骑主帅,银刀大公帕可鲁身殒的消息就像瘟疫一般迅速在戎人军阵中传播开来,甚至连敌对的大武朝军队也听到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怎么方才还好端端的,戎人军阵中央那杆大纛说倒就倒了,甚至连主帅都死得莫名其妙,随即越来越多的目光汇聚向战场上那支已经抵近至戎人军阵前方的那支大武朝孤军。

    此时此刻,这支千人骑兵只剩下了最初的一半。

    “什么?他竟然真的是术士?可是明明一点灵气都没有!”

    原本还留有一丝怀疑,鸣山道长却瞪大了眼睛,事实胜于雄辩,此时此刻,仅剩的那点儿疑心不得不消散的干干净净。

    凡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手段。

    冒充术士可以骗得一人两人,甚至三人四人,却没有办法在数万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作伪,更何况那条贯穿了整个戎人军阵的笔直死亡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弄虚作假,拿自家主帅和冲城骑作配合,简直是拿风玄国的国运开玩笑。

    难道这家伙的修为真的比自己高,鸣山道长情不自禁的打了哆嗦,术士视凡人为蝼蚁,修为较低的术士在实力强横的术士面前,何尝不也是被生死予夺的蝼蚁。

    “南无阿弥陀佛!”

    大觉禅师颂了一声佛号,依旧不看好身陷于千军万马中的李小白。

    戎人大军的疯狂报复,恐怕不是一个寻常小术士能够抵挡的。

    保持着冷静与理智的不仅仅是他,在大武朝诸军的术士们眼中,李小白的举动就像一个抱着有去无回决心的刺客。

    驻足于战场边缘,与军阵并列的异士营真正说一不二的首领,瞎老忽然说道:“该我们上了!”

    “什么?”

    除了依旧埋头演算公式的夜泣,鸣山道长等人面露惊诧的望来,不是坐看那个李小郎自陷绝境吗?

    猜到了另外三位术士心中念头,瞎老说道:“一个活的小郎功劳大?还是一个死的小郎功劳大?”

    “呃?当然是活的功劳大!”

    鸣山道长刚想要说自寻死路的李小郎死活关他们鸟事,可是转念一想,当即明白过来。

    李小郎若是活着,击杀戎人主帅,放倒风玄国大纛的这份首功应当算到千雉军,准确的说,应该是千雉军异士营的头上,他若是死了,恐怕整个封狼道的各支折冲府边军都能够分润到这笔大功,落到千雉军头上的功劳即使占了首功,恐怕也被分摊的相当有限。

    主帅身陨,大纛倾覆,群龙无首的戎人大军陷入了混乱,有人往战场上冲来,有人往身后的戈壁荒漠逃去,相当数量的戎人军士将厄不勒花王子围在正当中,将他视作新的主心骨。

    然而这位明显被吓呆了的年轻王子殿下根本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楞楞的站在那里,任由气急败坏的塔木里额伦(万夫长)催促,失魂落魄的始终不发一声,完全慌了神。

    被瞬间抽空了浑身力气的李小白顾不得身周的遍地尸骸,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只知道自己成功干掉了那骑对银甲女将最具威胁的冲城骑,至于其他的,完全毫不知情,甚至浑然不知自己竟意外干掉了戎人的主帅,至于象征军心的大纛,那完全是添头。

    附近的戎人先是一怔,在看到大纛轰然倒下后,无论是冲城骑,还是寻常精骑,都像疯了一样冲过来,将李小白护在中间的大武朝骑兵们登时压力陡增。

    “小郎!你干什么?这些家伙全疯了!老天爷啊!戎人的大纛倒了!大纛倒了!”

    丁智并没有看到李小白释放“曦和”剑光的那一幕,他只看到银甲女将前方的冲城骑莫名其妙的倒下了一条线,这条死亡线一直划过了戎人的本阵中央,直到那支高耸醒目的大纛倒下,他这才意识到了异样。

    这个时候,前方的冲城骑与其他戎人精骑状若疯狂的朝着他们冲来,眨眼间数十骑被这些如潮水般的戎人淹没。

    “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杆子怎么倒了。”

    小白同学一脸茫然。

    稀里糊涂的他此时此刻满脑子只想找到樱儿,问她武家小娘到底被皇家秘情司的那个臭寡妇弄到哪儿去了。

    银刀大公帕可鲁若是泉下有知自己被干掉竟然只是一个意外,恐怕非得气得从地上跳起来诈尸不可。

    “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些戎人都疯了!”

    丁智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李小白身上,他与剩下的骑兵犹如深陷泥潭,完全进退不得,即便拼死一战,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他甚至还不知道不止是敌军主阵的大纛倒了,连带着敌军主帅也变成了串糖葫芦。

    “疯了?那就让他们去死!”

    李小白从自己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内拎出一条小青蛇,随手甩了出去。

    妖女原本好端端的盘在小半袋银钱上面睡得正香,突然间莫名其妙的被拽着尾巴拎出了钱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在半空中。

    咝!咝!

    奴家不发怒,就当奴家是黄鳝么?

    不可饶恕!

    妖女也是有起床气的,在半空中摇头晃尾,身形迎风变长,眨眼间变得有四五丈长。

    满身青鳞在阳光上熠熠生辉,狠狠砸翻了三四骑戎人精骑,连人带马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扭动了几下,吞吐着蛇信人立而起,十分随意的一甩蛇尾,一个全副武装的冲城骑当即带着人与战马的齐声惨叫声被抽飞出百余米,重重砸在地上,余势未减的连续翻了十几个滚,最终变成一滩难分彼此的肉泥和扭曲变形的重甲,再无任何声息,鲜血汩汩流出,浇灌着这片荒凉干燥的地面。

    青蛇昂首环顾,妖气逼人,吓得周围一片人喊马嘶,齐齐倒退,登时硬生生空出一大片区域。

    “妖!妖!”

    “大妖!”

    戎人骑兵们纷纷发出凄厉的怪叫。

    丁智等大武朝骑兵稍稍镇定一些,不过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面无人色。

    妖族凶残,世人皆知,他们这些凡人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

    大妖?青蛇歪了歪脑袋,这些人族真是没有见识,见到妖族就叫大妖,见到术士就喊仙长,真是可笑的很。

    不过她随即狠狠望向被丁智等大武朝骑兵围在正中央的李小白,公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一言不合就把她给甩了出来,此风不可长。

    “我没力气了!接下来就看你了!三滴血!”

    李小白向正冲着自己怒目而视的青蛇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最后伸出三根手指头,与这妖女达成协议。

    一滴血便是一天的份额,三滴便是三天,这笔买卖倒也做得。

    青蛇吐着蛇信,将目光投向那些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戎人,突然张口喷出一团黑雾,眨眼间将数十名戎人精骑包裹了进去。

    “逃啊!”

    猛然发出一声呐喊,方才还将生死置之度外,欲与大武朝骑兵拼个你死我活的戎人突然毫不犹豫的四散奔逃。

    与大武朝骑兵厮杀尚有一线生机,但是与大妖开战,多少人都不够填入妖腹。

    一阵狂风大作,风卷黑雾迅速弥漫开来。

    紧接着一片惨叫声大作,最先陷入黑雾的戎人和战马浑身血肉迸裂,并且飞快脱离了下来,眨眼间变成了血淋淋的骷髅。

    越来越多的戎人拼命打马往远处奔逃,可是他们的疏散速度哪里比得上毒雾弥漫,转眼间一个个浑身血肉模糊的战马载着同样血肉模糊的骑兵一边亡命狂奔,一边自身上不断跌落越来越多的血肉碎片,还没等冲出百多米,便只剩下一团七零八落的骷髅白骨往前翻滚着撒落在地,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活物形状,场面无比恐怖。

    青蛇的毒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当战场上的戎人陷入大乱的时候,李小白看到方才逃过一劫的银甲女将突然扯下一个像没头苍蝇般从身侧冲过的骑兵,顺势鹊巢鸠占,翻身上马。

    附近仅剩下小猫两三只的荡寇军亲卫恰好及时赶到,将她拱卫在中央,向战场外冲杀。

    “樱儿!”

    李小白鼓足最后力气放声大喊。

    然而他的声音实在有限,被战场上的马蹄声,惨叫声和厮杀声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淹没。

    银甲女将若有所觉地回头望来,只看一条巨大的青蛇在横冲直撞,戎人连人带骑就像破布娃娃一样四处乱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狂舞的蛇躯恰好掩住了李小白的身影,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这千军万马中间,又气又急的李小白眼前一黑,软软的瘫倒在地。

    尽管拥有释放剑光一击必杀的能力,他忘记了自己依然只是一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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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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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剑说介绍:
天地开,混沌分,一朵青莲入劫尘;
大争世,人妖存,敢问世间谁至尊。
青蛇口,黄蜂针,何物更比人心狠;
心中剑,渡苍生,无情胜似至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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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都市剑说》开始征订,书号:1011447634青莲剑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莲剑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莲剑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