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谁的末日
马蹄声隆隆,声势浩大,入营的骑兵至少有千骑。
望着大摇大摆前去迎接封狼道节度使林大人的苏尚卓背影。
丁智心底登时咯噔了一下,眼下千雉军由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把持,由他撑腰的苏尚卓要风得风,要水得水,颠倒黑白,栽赃陷害还不是他们的一句话。
“糟糕!小郎!我们怎么办?”
他一直担心,自己与李小白恐怕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人头落地,死的无比憋屈。
“莫慌!有人的末日确实到了,不过不是我们的,却是苏尚卓与卫思航的。”
李小白冷笑起来。
依然洋洋得意的苏尚卓完全不知道,他与卫思航捣鼓出来的夺功与栽赃之谋,从一开始就是自寻死路。
“小郎,你莫要哄我!如果能有来世,咱们还做兄弟!”
丁智根本无法想像,苏尚卓与左果毅都尉两人在节度使大人面前颠倒黑白,只会成为他与小郎的催命符,怎么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老丁,附耳过来……”
李小白笑了笑,觉得时机渐已成熟,冲着丁智招了招手。
“什么?”
丁智疑惑的凑过来,待听清小郎在他耳边的低语,突然间眼睛瞪得老大。
“……如此……这般……必定可行……”
小郎真是所图甚大。
千雉军中军大帐。
封狼道节度使大人突然离开坎儿井军镇的节度府,莅临千雉军大营,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不过依然还是能够理解,毕竟一军之主的俞大人依旧昏迷不醒,千雉军群龙无首,作为封狼道各支边军的上官,节度使大人必然需要作出安排。
只是亲自率队到来,让千雉军的三驾马车之一,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有些措手不及。
一入大帐,节度使大人便毫不客气的占据了主座。
千雉军的校尉们在第一时间全数抵达。
“谁是苏尚卓?”
林冕目光在大帐内扫了一圈,没有过多客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入主题。
“下官苏尚卓见过节度使大人!”
听到节度使大人叫自己名字,没有多想的苏尚卓当即从校尉队列中站了出来,向主座上的林冕行了一个军礼。
他心中暗自窃喜,左果毅都尉大人为自己请(夺)功,多半是有了着落,林大人亲自来到千雉军,也许是当场宣布升赏。
刚刚坐稳的校尉一职或许有机会再往上升一升,这一升的话……
苏尚卓热切的望了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一眼。
都尉大人啊!
哪怕只是二三把手,也是匪夷所思的晋升速度了。
“来人!拿下!”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节度使大人突然抬起手指着苏尚卓就是一声大喝。
千雉军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随着林冕的亲卫一拥而上,按着苏尚卓的脑袋和肩膀,再往腿弯处狠狠踹上一脚,将他死死摁跪在地上。
什,什么?拿下?
苏尚卓当场就懵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却毫无任何反抗能力的被亲卫们按住,完全动弹不得。
“大人!这,这是……”
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节度使大人竟然下令拿下苏尚卓。
“还有你!一并拿了!”
祸不单行,林冕再次指向卫思航。
亲卫们蜂拥而上,将猝不及防的千雉军左果毅都尉摁倒,与苏尚卓并肩跪在一起。
在场的千雉军校尉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下苏尚卓倒也罢了,竟然连仅剩的一个左果毅都尉也给拿了,加上折冲都尉俞鸿依旧昏迷不醒,岂不意味着千雉军将彻底陷入群龙无首。
“哼!你们两个真当本官是傻子吗?可以为所欲为的愚弄!”
林冕重重冷哼了一声。
他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苏尚卓与卫思航两人耳边炸响。
愚弄?
节度使大人竟然知道了,怎么可能?
卫思航竭力惊诧的抬起头,似乎无法相信,自己明明编得天衣无缝,怎么会被节度使大人看穿,他当即叫了起来。
“大人,在下冤枉!”
“冤枉啊,大人,小的冤枉!”
苏尚卓也终于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大叫。
林冕气得不轻,指着两个不知悔改的家伙喝斥道:“混帐东西,颠倒黑白,陷害忠良,竟然还敢叫冤枉,给本官掌嘴!”
他从坎儿井节度府带来的亲卫毫不客气的抬起手,啪啪几个大耳刮子狠狠抽了下去。
卫思航与苏尚卓两人左右脸平颊迅速浮起几个鲜红的五指山,喊冤声戛然而止,连痛叫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气势迫人的节度使大人打量了帐内众人一眼,当即说道:“小郎何在?”
小郎?
校尉们面面相觑。
千雉军内能够被众人一起亲切称呼为小郎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林冕再次喝道:“还不速速带来!”
“大人请稍等!”
一名校尉出列,直奔帐外。
在等待的当口,苏尚卓与卫思航两人心头惊疑不定,果真是事发了,可是节度使大人究竟从哪里看出破绽,为何又会像千雉军内大部分人那样,将李小白唤作小郎。
片刻之后,李小白被那名校尉带了进来,多日未梳洗,又是露宿囚笼,因此有些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李小白看到林冕并不惊讶,从容的做了个揖,道:“李小白见过节度使大人!”
“小郎,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看到李小白满身邋里邋遢的模样,林冕皱起了眉头,他甚至能够闻到这个年轻子侄身上飘过来的异味。
听出节度使大人语气里那几分关心,苏尚卓脸色微微一白,糟糕,两人竟似有旧。
这怎么可能?
“呵呵!林伯父,当然得拜这位苏少爷和左果毅都尉大人的功劳。”
李小白的温和笑容在苏尚卓与卫思航眼中,就像恶魔在狞笑。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便是李小白一贯的行为准则,他才没兴趣当什么被抽左脸,还要送右脸让人抽的圣母婊。
一般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谁敢惹本公子,直接弄死他全家。
苏尚卓若是没有把李小白关到木笼子里,或许还有寰转的余地,但是现在……正如李小白此前所预料的那样,便宜伯父大人眼中燃起了怒火。
伯父?竟然称呼伯父!这是怎么回事?
苏尚卓几乎当场呆掉了,连卫思航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个姓李的跟封狼道节度使大人不仅有旧,竟然还有亲!
苏尚卓在千雉军的靠山是左果毅都尉卫思航,可是与封狼道的封疆大吏比起来,连渣渣都不够资格。
姓李的明明就是一个大坑哪!
天可怜见,自己居然还傻傻的往里跳。
装凡人,装毫无背景的平民,这人到底是什么臭毛病啊?
中军大帐内的校尉们都是一脸同情,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小郎,竟然能够跟节度使大人搭上关系。
他们这些小兵头别说喊林大人伯父,就算是喊亲爹,亲爷爷也愿意。
“抢功,颠倒黑白,陷害同僚,尔等该当何罪!”
林冕才不在意帐内这些人心中转着什么样的念头,再次厉声喝道,将始作俑者苏尚卓与卫思航推入深渊。
“大人饶命!下官一时糊涂!大人饶命啊!”
卫思航知道这一次真的要坏了,节度使大人在盛怒之下,自己恐怕要人头不保。
“林大人,请看在同为世族的份上,网开一面,在下愿意作出补偿。”
苏尚卓自然也不会甘愿受死,他的话与卫思航又不一样。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是大武朝八大世族林家的人,八大世族虽然互有竞争,但是终归是同气连枝,互为援引,以世族之间的情份,对方多半不得不有所宽宥。
“苏尚卓,你也知道自己是世族子弟,可是你干的这些事情符合自己的世族身份吗?简直就给所有世族抹黑!”
林冕终究还是顾忌一些,犯蠢不要紧,蠢到让人抓住把柄就无可救药了。
八大世族在私底下也没少干一些龌龊的事情,但是总能将首尾处理好,可是像苏尚卓这般吃相难看,真是愚不可及。
“在下愿意承担责任,请大人从宽发落。”
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人情又大不过对方,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一头撞在了铁板上的苏尚卓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了比较光棍的方式认栽。
他十分清楚,再硬撑下去已经毫无意义,自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笑话,苏家同样颜面受损。
西延镇李家,本少爷记住你了。
“好!既然你提出了同为世族的情份,那么我就给你一次心服口服的处置。”
林冕看着这位苏家子弟,再次说道:“卫思航临阵脱逃,不能及时稳定大局并组织反击,造成重大伤亡,是为失职,事后侵夺他人功劳,反而栽赃陷害,离散军心,是为失德,既失职又失德,来人,拖出去,斩!”
作为掌管封狼道军民两政的封疆大吏,斩杀一个小小的果毅都尉就跟宰鸡杀犬一般,杀气腾腾的宣判令所有人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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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啪啪啪
“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一个“斩”字入耳,早已面如土色的卫思航惊骇欲绝,四名节度府亲卫直接将他架起来往帐外拖去。
为了活命,卫思航竭力扭头望向跪在地上的苏尚卓,希望他能够替自己求情,大声叫喊道:“苏少爷,苏少爷!帮我,帮我……”
如狼似虎的亲卫们根本不理会他的垂死挣扎,硬生生将他拖了出去。
然而苏少爷却低着头,恍若未闻。
这件事总得有一个人出来背锅,只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节度使大人的判决何尝不是将大部分罪责都扣在了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的身上,一个死人自然没有人再会为他翻案。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
帐外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帐内的校尉们和苏尚卓齐齐一哆嗦。
随着森寒的刀光斩下,千雉军左果毅都尉大人当场一命呜乎。
满身杀气的亲卫提着头颅走进大帐,给众人看了一眼,随即又提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虽然是杀鸡儆猴,感同身受的校尉们一个个无不脸色煞白,果毅都尉大人说杀就杀掉了,节度使大人威严不容侵犯。
“苏尚卓!”
听到节度使林大人叫到自己的名字,出于敬畏的绪情,苏尚卓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尽管确信自己并不会和卫思航一样拖出去砍掉脑袋,可是心中依然充满着忐忑不安。
“身为世家子弟,不思尽忠报国,却勾结上官,窥觑他人功绩,心生妄念,来人,拖出去重责四十军杖,取消军藉,驱出封狼道。”
千雉军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用自己的性命担下了主要罪责,被划为协从犯的苏尚卓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竟被林冕断了从军的前程,直接驱逐。
苏尚卓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望向林冕,张了张嘴,自己投军历练竟然这样的方式收场。
可是哪怕他万般不愿,却依然无可奈何。
大武朝八大世族,若是按照实力排名,苏家仅仅只是垫底的吊车尾老幺,连前朝皇族杨家都多有不如,而林家却能够排到第三。
现如今能够保得一条性命已是谢天谢地,即便是家主来求情,也没可能让节度使大人收回成命。
“在下领罪!”
这一句话出口,苏尚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委顿在地。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威逼利诱执行军杖的人,让他们下手轻些,最好能够掩人耳目,别真把屁股揍开花,再被赶出封狼道,即便回到家族,在同族人眼中,自己恐怕也将无地自容。
仿佛猜到了苏尚卓的心中所想,李小白忽然开口道:“呵呵,苏少爷,我会安排专人伺候你享受军杖,保证服务周到,童叟无欺,记得要给好评哦!亲!”
他在对方心头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后,还不忘再踩上一脚,相信那些一同被关进木笼内多日的军士们十分乐意于好好伺候这位世族少爷。
呵呵,别的军士或许会忌惮世族的威胁,可是那些满腹怨气的丁智麾下却未必会卖帐。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看着李小白借题发挥赶尽杀绝,当即哭笑不得的直摇着头,虽然没有开口反对,却是默认了。
苏尚卓脸色大变,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
“姓李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莫要做的太绝!”
“你要杀的头点地?好呀!”李小白乐了,这个猖狂的家伙居然还有怕的时候,他当即再次说道:“林伯父,苏少爷想要杀头,我们不要辜负了他这一番好意,干脆就满足了他吧,让刽子手磨利刀子,送他痛快的上路!”
这完全是顺杆上的落井下石。
“啊!姓李的,你莫胡说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想要什么,咱们都好商量,我苏家会记得这个人情!”
苏尚卓白的吓人,生怕节度使大人受了李小白的蛊惑,当真把他拖出去一刀剁了,为了活命,他甚至不惜放下世族少爷的架子,愿意许诺补偿。
“小郎莫闹!”
林冕直想笑出声,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当真是好辛苦。
“我想要把你的屁股揍开花!楞着干什么,拖出去,扒下裤子趴好了!对了,先把我的兄弟都放出来。”
李小白才不会放过这个小人,不给他好好长长教训,这厮绝不会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要,不要,不要脱我裤子!李小白,我不会放过你的!你服了堕仙丹,没有解药,这辈子都休想恢复如初,哈哈,当一辈子凡人吧!”
疯狂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林冕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个苏家子弟竟然这么歹毒,给李小白服下堕仙丹,难道这不知道这种丹药是术道修行的大敌吗?
“无妨!伯父请放心,对小侄没什么影响!”
李小白撇了撇嘴,自己又不是真正的术士,原本就没有一丝灵力,堕无可堕,所谓的堕仙丹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卵用,就当仁丹一样吃了。
“哼!小郎尽管放心,伯父一定会替你向苏家讨个公道。”
即便李小白本人不在意,却并不代表着林冕会视若无睹,竟然敢用堕灵丹,未免也太过了些。
节度府亲卫们一点儿也没给这位世族公子面子,直接将他拖出帐外,依着李小白的话,直接把苏尚卓扯成了光腚。
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的光腚,太有爱了。
被关在木笼里风吹日晒了好几天的军士们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一拥而上,代替了节度府亲卫,将苏尚卓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给我挑最粗最长的棍子。”
“再上点盐!”
“今天大爷不把这娘娘腔的屁股抽开花,大爷就跟他姓!”
“哥几个轮他!”
“好嘞!排队排队!四十军杖人人有份。”
“我不识数,我来计杖!”
“不识数,这个好!数好喽,只能多不能少!”
……
又粗又长的木棍子在空气中抡起骇人的呼啸声,照着苏尚卓白白嫩嫩的屁股蛋子狠狠罐子下去。
“啊……”
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哪里见识过这帮杀才的黑手,这可不是寻常军杖,一棍子下去,血花飞溅。
屁股当场变成两瓣,不,屁股原来就是两瓣的,应该是变成三瓣,再一棍子就是四瓣。
偏偏计算军杖的家伙又是个算术除了数学老师以外,不知道是哪家夫子教的三脚猫。
“……十三、十四、十五,不对,应该是十二,嗯,没错了,十二、十三……二十,诶,又错了……”
这帮子黑心肝的杀才欢快的啪啪啪,将苏尚卓给抡了,最后到底有没有揍了四十棍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绝对只多不少。
听着帐外传进来的惨叫声,李小白幸灾乐祸的咕哝了一句:“这货叫得还挺起劲儿!”
“小郎!现在千雉军群龙无首,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林冕一句话将小白同学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校尉们齐齐支楞起耳朵,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啊!
他们望向李小白的目光立刻变得热切起来,节度使大人分明是将果毅都尉一职的授命交到他的手上。
李小白若是毛遂自荐的自取,那么他就会当场成为一支折冲府边军的都尉之一,若是转授他人,这个天大的人情将会收获一支折冲府边军的友谊。
无论哪一个选择,都会有巨大的收获。
“伯父,小子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
李小白微微一笑,这位便宜伯父果然给力,不枉他一番苦心设计。
在此之前,李小白就已经预料到,千雉军无论如何至少都会空出一个果毅都尉的位置,而节度府的反应则决定这位置究竟属于苏尚卓,还是他李小白。
与苏尚卓拼军中背景,一个是已经变成了死鬼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一个是封狼道一言决生死的最高长官,这场不公平的较量从开始就没有了任何悬念。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节度使林冕竟然亲自莅临,毫无疑问的决定了这场较量的胜利者。
听到李小白的话,在场的千雉军校尉们无不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们甚至已经能够猜到这个果毅尉都一职将落入谁的囊中。
果不其然,当林冕问是谁时,李小白早有预谋的会心一笑,说道:“丁智,丁校尉!”
“那个跟你一起冲击风玄国主阵的千骑校尉?”
林冕立刻知道了丁智是何许人也。
他麾下两支千人队都相继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千雉军依然有一支千人骑兵英勇无畏(不知死活)的杀入战场,并且成功狙杀了敌军主帅。
能够豁出性命陪着小郎一起疯的家伙,绝对是过命的交情,由此看来,这小子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的一番好心,没让这肥水流了外人田。
“多谢伯父!”
李小白在心底还多说了一句,多谢樱儿。
若非是这个居摩湖畔的渔家小妹子,他也不会有幸与封狼道的封疆大吏搭上关系,让世族子弟苏尚卓与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的阴谋诡计破灭。
得了消息的丁智走进帐来,冲着节度使大人一拜到底。
“下官见过节度使大人,谢大人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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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离去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此时此刻的丁智心情十分激动,甚至比亲自拿棍子抽世族少爷苏尚卓的屁股蛋子还要兴奋,只是没想到幸福竟然来的这么快,小郎再一次证明了自己没有食言。
至于是左果毅都尉,还是右果毅都尉,对他而言并无任何区别,他已经踏入了军中高级将领的圈子,前途不可限量。
更重要的是,因为苏尚卓与左果毅都尉卫思航的陷害,被囚于木笼内那几日,已然在千雉军上下心中形成了刚正不阿的良好形象。
以退为进之后一旦晋升,自然是人心所向,更为将来的前程打下了基础。
“恭喜丁大人!”
“恭喜大人高升。”
帐内的校尉们知机的送上恭贺,欲与这位新任果毅都尉大人打好关系。
眼睁睁看着果毅都尉一位被他人轻而易举的占据,他们却没有办法怨天犹人,要怪就怪自己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前几日坐看苏尚卓在千雉军里胡作非为,却没有为李小白和丁智说上一句好话。
既然如此,就莫怪李小白将这个机会送给与他关系最好的丁智。
不过还剩下一个果毅都尉却让他们重新生出信心,暗中较着劲儿决一雌雄。
“好好干!不要辜负了小郎的期望。”
林冕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要有小郎这份人情在,就不用担心这个新晋果毅都尉的为封狼道和节度府效死命。
“大人,下官一定不会辜负大人和小郎的期望。”
丁智也算是个聪明人,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这会儿哪里还不知道李小白与这位节度使大人的关系莫逆,心中越发踌躇满志,欲好好大干一番。
中军大帐外,世族子弟苏尚卓的四十军杖业已超额保质的执行完毕,两片白生生的屁股蛋子完全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原本挺有节奏感的嚎丧现如今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呻吟,一条性命十成也去了六七成,也难怪,木棍上面沾了盐水,伤害有加成。
这还是丁智麾下那些杀才们手下留情的结果,否则毫不留手的四十棍子若是抽不死人,他们这些杀才还不如解甲归田,回家啃老米饭算了,当个鸟兵,打个鸟战,滚犊子算球。
伤患营的医士赶了过来,这是惯例。
“来,给本少爷用最好的伤药。”
真心被抽狠了的苏尚卓勉强抬起头,有气无力的嚷嚷。
“呵呵,苏少爷,小的手上哪里有什么好伤药,您还不知道咱们伤患营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嗨,我要开始了,先忍一忍,过去就好。”
医士笑眯眯的抬起手中木桶,一大桶浓盐水直接浇到了苏尚卓开了花的屁股蛋子上。
盐水虽然杀菌消炎,却对伤口有极大的刺激,这一桶下去不啻于暴击。
“啊……”
这货叫的真个儿**!
察觉到医士脸上笑容是那么的阴森,苏尚卓便知道自己又落到了姓李的算计里面,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呸!抢人功劳的玩意儿,还想要最好的伤药,作梦去吧!”
医士扔下倒空盐水的木桶,啐了一口。
医者父母心,却不是给白眼狼的,全体医士都成了李小白的铁杆拥趸,得罪了李小白就等于得罪了整个伤患营。
从设计请君入瓮,事发被啪啪啪屁股,再到落入医士的魔掌,世族少爷苏尚卓浑然不知自己从头到尾都在享受小白同学的一条龙服务,最后再被赶出封狼道,黯然回返家族,果然是服务到家。
次日清晨,天刚放亮,李小白骑着一匹战马,背着包袱,单人匹马的离开了千雉军大营,一路向东,再也没有回头。
从军刷资历的目的已经达到,再无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身后有封狼道节度使和在千雉军前程不可限量的老丁撑腰,再挟以两件大功,李小白已不是皇家秘情司可以随便拿捏的白身。
待抵达帝都天京,若是能够寻到白樱儿,面对连刘县尉都避之不及的大老虎,未必没有较量的机会。
老丁没有挽留小白,因为他知道千雉军这汪水潭子太小,容不下小白这对迟早会腾飞的龙,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往上爬,迟早有一天成为小白的靠山,哪个不长眼的犊子敢斜眼看他们兄弟俩,就怼死他!
身为封狼道节度使的林冕与刚刚成为千雉军左果毅都尉的丁智并不知道,他俩已经被李小白拖进了对抗皇家秘情司的阵营里,注定会有一场难以预料的争斗。
骑在马上悠然而行,李小白忽然心有所觉的往道路左侧望去,就见一里地外的小坡顶部,一个人影正远远的目送着自己。
左手拿着厚厚的奥数集,右手握着一只木质算盘,赫然正是性情冷漠孤僻的夜泣。
风玄国的反扑行动使千雉军的异士营遭到重创,老瞎子、鸣山道长与大觉禅师在战斗中身陨,阴举人丢了一条胳膊,只剩下夜泣一人完好无损。
闯了一次生死玄关,夜泣冰封已久的心灵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隙,即便没有老瞎子和李小白的制约,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动辄惊惧发狂,变得理智了许多,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看到夜泣的身影,李小白脸上浮起了笑容,远远的冲着他挥了挥手。
夜泣在迟疑了片刻之后,犹豫的抬起手,机械僵硬的挥动几下,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保重,兄弟!”
以这么一位自走人形冰块和杀戮机器而言,会有这样人性化的举动已是难能可贵。
这世上,一旦过了命,那就是兄弟!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用性命验证出来的交情更加牢固更加可靠。
“保重,兄弟!”
随着拂过小丘的习习凉风,李小白的声音远远传来。
夜泣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提起,尽管他此时的表情在旁人看来比哭还可怕,但是……或许这就是一个真正属于夜泣的笑容。
李小白的突然离开,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明明可以在千雉军混得风生水起,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玩什么“功成身退”,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十分明白李小白的心思,并且给予了鼓励。
这人便是封狼道节度使,便宜伯父林冕林大人。
在他看来,安置好千雉军的兄弟,再去帝都天京寻找白樱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最感到冤枉的是屁股被揍开花的世族子弟苏尚卓,姓李的前脚刚收拾完自己,后脚就拍拍屁股走人,仿佛对方来到千雉军就是专门来整他的一般。
不过趴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苏尚卓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小白就像没事人一样施施然离开,而自己却拿对方完全无可奈何。
刚刚经历了兵灾的封狼道显得格外冷清,一路上看不到行人,只有李小白一人一马,不,还有一妖,孤零零的赶路。
即便是沿途经过的村庄,也是十室九空,只剩下一些无法远行的孤寡老人留守。
这一路上,李小白倒也不寂寞,青蛇时不时从钱袋里窜出来,盘在他的肩头,一人一妖斗斗嘴,不过妖女总是把小郞气得七窍生烟,然后洋洋得意的钻回钱袋,继续消化富含帝流浆的血液。
直到三日后的黄昏时分,在抵达一处官驿时,李小白才看到一支商队正尽快着卸货准备歇脚。
官驿的食宿虽然比民栈稍稍贵上一些,但是有兵丁驻守,寻常肖小之辈不敢轻易骚扰,因此更加安全一些,行商之人为求方便,往往不在意多靡费一些,就当作花钱免灾。
一人一骑的身影在官驿内显得十分格外突兀。
“这位公子!你是一个人吗?”
商队内一管事模样的人看到李小白牵着马走入驿站,当即吆喝起来。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李小白还是十分有礼貌的拱了拱手道:“在下正是一人!”
“在下鄙姓春,忝为义善祥商号的庚字商队管事,不知公子往哪里去,若是方便的话,可与我们同行,路上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管事模样的人当即揖手回礼,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却见李小白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说道:“公子切莫误会,我义善祥向来做和气生财的生意,与人结善,出门在外,助人一分便是助己一分,这是老东家一直以来的教诲,现下兵荒马乱,公子孤身一人恐有不便,可随我等一起上路,总归能够安全些。”
李小白当即明白了自己竟然遇上“活雷锋”,再次一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春管事,在下打算前去京城,贵商号若是不嫌麻烦的话,请多多照顾一二。”
果然是义字当头的商号,这份古道热肠也算是难得。
义善祥是大武朝北境数一数二的大商号,曾经就是靠着这般热情助人,逐渐广积人脉,这才将生意一点一滴的不断做大,有名号的山匪盗贼更是从不轻易劫掠。
数支商队南来北往做的不仅仅是生意,还有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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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商队
“哪里哪里,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我们这支商队将经过碎叶城前往关华道的乐州,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下可以想办法安排公子与前往天京的商队一同出发。”
作为义善祥商号的管事,春博处事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替李小白提前想到了。
李小白怔了怔,随即说道:“那么有劳了!”
有一队人同行,总归是方便些,比孤身一人与妖女一路斗嘴强。
他掏出一锭银元宝,递了过去,说道:“这锭银钱备作其他开销,若有打扰,还请多多见谅。”
春管事也是助人为乐,哪里肯收银子,连忙摆手道:“公子无须多礼,这是在下应该做的,请速速收回,否则便是瞧不起我等。”
银两虽然没能送出去,却因为李小白表现出来的这份豪爽而迅速拉近了双方之间的关系。
次日天色刚刚放亮,义善祥商号的庚字商队便已经收拾完毕,为了照顾新加入同行的李小白,春管事刻意安排晚出发了一个时辰。
将战马和包袱交给商队,李小白悠哉游哉的坐在商队的货车上,轻松安逸的进行着自己的旅程,就像一位正在游学的学子。
事实上他的路引凭条上也正是这么写的,在入驻官驿时,很容易就能够得到优待。
主动与李小白结伴而行的这支商队刚刚从风玄国满载而归,拥有上百辆大车,百余位车夫,三十多名伙计和近百名彪悍的商队护卫。
能够在风玄国与大武朝小规模局部开战的节骨眼儿上安然行走,完全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足见义善祥在两国的人脉和实力。
碧蓝色的天空金乌高挂,看不到一丝云彩。
沿着官道缓缓而行的商队内回荡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话说那法海,祭起紫金钵,一道佛光洒下,将白素贞笼罩在其中,无论许仙如何求情,法海依旧置之不理,不断催动法力,将白素贞收入紫金钵……”
庚字商队春博陪着李小白一路闲聊,或许是聊兴大发,小白同学干脆讲起了故事,嗯,也就是大武朝民间所称的俗讲。
这一开腔便一发不可收拾,上至管事,下至车夫伙计,所有人无不支楞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倾听,仿佛枯燥的行程也出乎意料的开始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白蛇妖倒也有情有义。”
“是这个理,法海秃驴恁得不讲道理,真想好好问问他修得是什么佛,竟然拆散好端端的夫妻。”
“别吵吵,李公子还在讲。”
《白蛇传》这个故事在人妖共存的大争之世里颇具一定的叛逆性,听者刚开始会觉得一白一青两条蛇妖对许仙不怀好意,可是随着故事情节的进展,渐渐沉入了进去无法自拔,个别感性一些的甚至眼眶都红了起来,暗自诅咒着秃驴不是东西。
“……今天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欲知后事,且听明日下回分解。”
无良的李小白可耻地压着高|潮|断章了。
周围的人无不听得意犹未尽,队伍前后最远处的人听得有些隐约不清,纷纷询问离得近的人,这时商队里面又平空多了一群说书先生。
“咝!咝!公子良心大大的坏了,这般编排奴家,竟然弄个不知事的小丫头。”
李小白腰间的钱袋一动,一条青蛇钻了出来,盘在高高的货堆上吐着鲜红蛇信,向小白同学表示抗议。
好端端的化形境妖族,距离真丹境大妖只差一步,却在故事里面当个丫鬟,应该当主角才对,那个不知所谓的白素贞才是丫鬟,而男主角应该是李小郎,许仙是个什么鬼,趁早当点心的说。
蛇,会说话的蛇?!
看到青蛇,商队管事春博第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久久不能合拢,好歹他也算见多识广,当即明白过来,这是一条蛇妖。
寻常的青蛇怎么可能会说话,只有妖才会说话啊!
听这口气似乎还是一条雌蛇!那岂不是……
李小白与春管事所在的大车上突然传出千娇百媚的女子声音,立刻引起了周围商队伙计,车夫和护卫们的注意,他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连接大叫起来。
“青蛇!”
“是蛇妖!”
“是小青!真是小青!”
“居然真有小青姑娘!”
“这个俗讲故事是真的!有小青,就一定有白娘子和许仙,还有那法海。”
刚刚听完《白蛇传》的人尽皆情不自禁的将青蛇妖代入到故事里面,各种联想不断涌了出来。
这个俗讲变文代入感极强,然而俗讲来源于寺庙,大多宣讲佛道经义,像李小白这般把佛道黑的不要不要的,听众们由粉转路人,路人转黑,还真是绝无仅有。
“小青是青草的青,你是清水的清,怎么可能有关系,莫要胡闹,快快回去!”
横竖也是闲的,李小白跟面前的青蛇开始习惯性抬杠较真,真不知道这妖女是怎么想的,竟然将自己比作小青。
虽说小青姑娘脾气也不咋的,可是眼前这位小清姑娘却是吃人不眨眼的妖怪,本公子已经不知道被她咬了多少口,幸好皮糙肉厚,不然早就被啃没了。
“李公子,它,它是妖!”
被吓得不轻的春管事好心提醒李小白,莫要被妖怪给吃了。
李小白没好气地回答道:“当然是妖,难不成还是泥鳅黄鳝?春管事,她叫清瑶,是我从昆仑妖域里带出来的。”
看到春管事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清咳了一下,补充道:“我是人,不是妖!管事尽管放心。”
谁敢到昆仑妖域里头带个妖出来,春管事险些就崩溃了,这可是妖,不是寻常野兽。
难道就没人管管么?
对于旁人看到清瑶时,当场一脸生无可恋的反应,李小白早已习以为常,妖族的可怕,世人皆知,像他这般随身养着玩的,恐怕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公子又编排奴家,奴家是蛇,怎会是泥鳅黄鳝?不信你摸摸!”
青蛇妖娆的扭着身子,俨然与小白同学斗嘴成为了她的一大乐趣并且乐此不疲。
“去去去,快回袋子里去。”
李小白才不上当,伸手说不定被咬上一口,未免也太不值当。
“李公子,妖可是要吃人的。”春管事小心翼翼的提醒,他差点儿就毫无义气的滚下大车逃跑了,能够坚持到现在,还强自镇定已是非常不容易。
“当然是要吃人的,难不成还吃素包子?”李小白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解释道:“春管事莫怕,她又不会吃掉你我,她只吃坏人,嗯,越是十恶不煞的坏人,咬起来鸡肉味,嘎嘣脆。”
不知说了多少遍,这妖女总是要吃人,李小白无奈,只能替她遮掩一二。
好吧,吃坏人不犯法,是伸张正义,他总算给自己和清瑶找了个理由。
谢天谢地,自己可是好人。
脑门子上见了汗的春管事在心底自我安慰了一句,暗地里又在吐槽,好人和坏人难道吃起来不是一个味儿,咋还有鸡肉味儿呢,难道这位李公子吃过?
想到这儿,他的冷汗又下来了。
李小白张开钱袋的袋口,青蛇却始终不肯再回去,只好由着她盘在货堆上晒太阳。
这妖女真不好伺候。
春管事的聊兴却因为清瑶的存在而出现了一丝拘谨,始终无法放开。
“前面有秃驴,呃,有大和尚!”
队伍前方有人喊了起来,这是刚刚吃完《白蛇传》,又见到高仿版小青的后遗症,看到个和尚就喊秃驴,待到反应过来时,却是满脸的尴尬。
商队众人无不汗颜,李公子的俗讲简直太好听了,以至于分辨不出故事和现实,闹出这么个大乌龙。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远远传来,倒是个真和尚,只不过无辜躺枪罢了,真心冤枉。
“混帐东西,还不道歉!”
春管事一声喝斥,听俗讲就是听俗讲,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别的和尚当成法海呢!
乱喊秃驴的那个蠢货前去连忙倒歉,商队随即停了下来。
“公子且先坐着,在下先去向那位大师致歉。”
下人闯的祸,他这个做管事的就得背锅,春管事向李小白连忙拱了拱手,下了大车。
说到底,这始作俑者,还是刚才讲得眉飞色舞的李小白,这故事编的害人不浅,临下车的时候,还不忘幽怨的望了小白同学一眼。
李小白远远的看到春管事冲着队伍前方,站在路旁的那个和尚,又是作揖,又是双手合什,正在诚心诚意的道歉。
片刻之后,春管事与和尚走了过来,李小白却瞪大了眼睛,那僧人似乎有几分眼熟。
哦,是了,他忽然想起来,对方不正是自己曾在居摩湖畔看到的致笃大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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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摩诃钵兰
致笃大师住在西延镇外的草屋里,想必那些劫掠了镇上的马匪们应该对一个身无分文的老和尚没有半点兴趣,却不知道这位清修精持的大师怎么跑到这里,要知道商队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西延镇足足有一百多里。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好久不见。”
一见到李小白,致笃也同样认出了他,居摩湖畔捧鲤放生,亦算是善行,南无阿弥陀佛!
“大师也是好久不见!”
李小白从大车的货堆上跳了下来,拱手回礼。
他不信佛,所以不像他人一样虔诚的合什。
不过以对方的清修方式,确实配得上大师这样的尊称,世人说他修得是野狐禅,恐怕是以讹传讹。
“你们认识?”这回轮到春管事感到惊讶了。
一个编排诋毁佛家的公子哥,一个精修苦行的僧人,两者相识,莫不是什么仇家吧!
联想翩翩的春管事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李小白笑着解释道:“在下是西延镇人士,致笃大师就住在镇外,我们俩也算是有一面之缘。”
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有一面之缘,谁知道呢?反正他也就是这么一说。
“小郎与我佛有缘,阿弥陀佛!”
面容清癯枯瘦的致笃大师微笑着回应。
“呵呵,还真是有缘!”
春管事这才将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这时突然有不长眼的家伙远远问道:“大师,你是否听说过一个叫作法海的和尚?”
这货绝对是听李小白的《白蛇传》,听得走火入魔,依旧念念不忘白娘子和法海,竟想从致笃大师那些求证一番。
不仅仅是这个夯货,商队里不少蠢蠢欲动之辈尽皆眼睛一亮,似乎是同样的心思。
“嗯!胡说什么?滚!”
春管事却保持着清醒,十分清楚俗讲变文与现实的分别,哪像那些蠢货,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指不定哪天说妖怪是人变的,他们多半也会相信。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可惜商队里大部分都是这等浑浑噩噩的庸人。
“法海?”
致笃大师也被这个突然袭击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先是楞了楞,随后摇摇头说道:“贫僧不曾听说过法海这个名字。”
李小白笑了起来,这位大师要是认识法海,那才叫活见鬼。
春管事理所当然地说道:“就是说嘛!俗讲就是俗讲,怎么可能是真的。”
他才不是那些庸人,所以才能够做这支商队的管事。
完全是一头雾水的致笃大师疑惑的望向李小白,后者尴尬的笑笑,却什么也没有解释,这位大德高僧依旧茫然无解。
长袖善舞,精于交际的春管事时刻谨记着自家商号的优良传统,很快说服了致笃大师与他们同行。
一辆装货较少的大车稍稍清理了一下,春管事、李小白和致笃大师三人一同乘坐了上去,略有闲余的空间甚至还摆上了一张小几,一尊红泥小炉煮着不断冒出鱼眼泡般的茶水,在空气中弥漫的茶香使枯燥无聊的旅程平空多了几分雅趣。
小几上摆着四只粗劣的黑陶小盏,却在红亮清澈的茶汤衬托下,意外的生出些许返璞归真之意。
三个人,三只茶盏,至于第四只茶盏,不消说,它属于死赖在外面,不肯返回钱袋里的青蛇。
这个来自于昆仑妖域,向往人族世界的妖女非得要跟着附庸风雅,它怡然自得的盘在李小白的怀中,吞吐鲜红色蛇信,时不时将脑袋伸进茶盏,装模作样的舔|舐口味。
他喵的,这年头的妖怪也真会玩,李小白颇有一种被玩坏了的即视感。
致笃大师慢慢的拨拉着手中佛珠,嘴唇无声张合,默颂经文时刻修持自身,对面前的青蛇妖视若无睹,不喜不悲,不惊不讶,完全不像他人一样恐惧惊诧,这使得商队管事春博对这位有道之士越发敬重。
行至日落时分,商队几乎是踩着点正好抵达一座小镇,并且熟门熟路的找到一家客栈。
庚字商队长年累月往返于大武朝和风玄国,为两国互通有无,一路上自然有不少相熟的落脚点,以义善祥的名望和实力,基本上是这些客栈饭庄茶水铺子的最大恩主,每次到来都得会到最热情的招呼。
车夫们安置好牲口,随行伙计卸下最贵重的货物放入专门的房间保管,护卫们自行安排好值夜与守卫工作,负责与客栈打交道的春管事三言两语便安排好了所有人的食宿与明日启程的准备。
客栈的干净,安全,食物,价钱和服务都已成为惯例,并不需要耗费多少唇舌。
片刻的喧闹之后,客栈很快恢复了井然有序。
与商队同行的李小白与致笃大师也沾光享受到了这些便利。
用罢晚饭,李小白回房洗漱,青蛇便从挂在床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内钻了出来,飞快跳到客房内的四方桌上,妖气微微一放,一直存放在颈下某片蛇鳞内的蛟鳞瞬间出现在桌面。
由于创造力有限的缘故,妖族并不像人族那样擅长于制造各种法器,它们更习惯于依赖自己的本体,当修为达到化形境时,便可以利用本体的一部分,例如皮毛爪牙,炼化成专属于自己的法器。
蛇女清瑶便将自己颈下一片蛇鳞专门炼制成储物法器,可以随身携带自己的全部家当。
由此可见,恐怕她早就在谋划着偷偷潜入人族国度,恣意游戏人间,小白同学却不幸自投罗网,不仅成为了长期饭票,还成为了她的护身符。
从封狼道皇库内得到的蛟鳞虽然只有一片,依然残留着那头蛟的本体气息和一丝驳杂稀薄的龙气,由于种族等级上的差异,清瑶想要将那一丝几近于无的龙气提取出来,却并不容易。
她浑身妖气流转,时而高涨,时而蛰伏,如同磨盘一般不断消磨着蛟鳞上的大蛟气息,欲行雀巢鸠占之事。
想要炼化这片蛟鳞又不破坏其完整性,只能依靠这水磨功夫,一点一滴的蚕食。
白天消化从李小白处得到的富含帝流浆的血滴,晚上便全力炼化蛟鳞,在李小白面前撒娇或撒泼之余,妖女的勤奋几乎不输于任何人或妖。
要么成就大妖,要么被比自己强大的妖族吃掉,物竞天择的残酷规则早早让她懂得了生存的艰辛,有些时候与小白同学开的玩笑,未必只是玩笑而已。
当清瑶安安静静炼化蛟鳞的时候,李小白也坐到了四方桌旁,捧起一本书细细读了起来。
“……萨曼波多罗,伊思麻里,湿衍奢毗阁,哲陀摩诃,耶塞鲁斯克,猜多苏曼……”
尽管一直看不懂手中这本《摩诃钵兰经》梵文音译,可是他却并没有轻易放弃,这份执着或许与大兄李默有些相似。
晦涩难懂的经文虽然不解其义,但是读着读着,与寻常佛道经文一样,同样能够使人渐渐宁神静气,在这方纷纷扰扰的俗世红尘之中,寻找到一方清静。
整间客房里回荡着李小白的声音,然而在片刻之后,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也从隔壁客房里传了进来。
“……唵,阿婆卢醯。卢迦帝。迦罗帝。夷醯唎。摩诃菩提萨埵,萨婆萨婆。摩啰摩啰,摩醯摩醯、唎驮运……”
致笃大师就住在李小白的隔壁,早晚诵经是雷打不动的修持习惯。
一个年轻的声音,一个苍老的声音,两人虽然念诵着不同的经文,却并未互相干扰,两个各自抑扬顿挫的声音反而彼此完美的交融在一起,隐隐互相呼应,渐渐形成了某种奇特韵律的共鸣。
李小白并未发现这一点,他已经深深沉浸入手中这本《摩诃钵兰经》经文中,自顾自读着上面的音译。
两人的声音明明不大,在彼此纠缠后仿佛拥有了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仅轻而易举的传入李小白和致笃大师的房间,更传入周围越来越多的客房。
这家客栈内的每一个角落,都开始回荡起交织在一起的诵经声。
不论是店里的掌柜和伙计,还是入住的客人,无不瞪大了眼睛,或彼此对视,或茫然四顾,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诵经声却飘忽不定,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难以捉摸来处。
渐渐的,诵经声越传越远,整个镇子陷入人畜鸦雀无声,所有人敬畏的倾听着,更有者跪倒在地,双手合什,默默诵念。
一枚枚散发出金色毫光的文字从《摩诃钵兰经》书册内飞出,源源不断的投向李小白的眉心,他恍然失神的机械念诵不休,手上却没有继续翻页,反而毫无阻碍的诵读了下去,似乎这本《摩诃钵兰经》的所有音译经文俨然全数深深烙印入他的心里,可以毫无困难的张口背诵。
李小白心中那朵莲花花苞无论是已经绽放,还是仍未绽放的花瓣上,可以看到《摩诃钵兰经》的音译经文文字不断流动,最终烙印在了“曦和”花瓣上。
众多字符明灭不定,使花瓣原有灵光更盛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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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打开方式
无形的波动在客房内扩散,蛇女清瑶首当其冲。
每一道淡淡的金色光圈自李小白的身上绽放出来,倾刻间没入客房墙壁飞快远去,她浑身缭绕的妖气立时被冲淡了大半。
清瑶不得不停止继续炼化蛟鳞,惊诧地望向发生在李小白身上的异状。
扰人清修历来是大忌,天晓得若是打断了对方的当前状态,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不过那些古怪的光圈却让清瑶感到十分不舒服,每一次扫过蛇躯,都会使她的妖气就会消散不少,虽然不会生生打落境界,但是妖气贼去楼空的感觉却会让她很没安全感。
没有妖气的化形境妖族,也就比灵犀境小妖强上一些,若是碰到本体天生强大的妖族,多半会沦为送菜的份儿。
不过她却惊喜的发现,不仅仅是自己的妖气正在经历莫名“荡涤”,连身下那片蛟鳞所残留的大蛟气息竟然也在飞快消散中,每一次冲击足以抵过她的数月苦功,或许要不了多少次,她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那一丝驳杂龙气。
随着时间推移,蛟鳞残留的大蛟气息越来越弱,最终消失不见。
李小白与致笃大师两人共鸣般的诵经声持续了约一个时辰,因为前者停止吟诵,这才渐渐消失,只剩下隔壁客房内的后者诵经声依旧未停,致笃大师仿佛对方才的异相完全毫无所觉。
“呃!妖女,你看着我干什么?”
李小白仿佛大梦初醒,瞳孔渐渐聚焦,发现青蛇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这妖女要干嘛?
李小白被盯得心头直发毛。
“公子再念念经呗!”
碎金色蛇瞳几乎快要漾出水来。
“……”
李小白哑然无语。
“奴家觉得甚是好听,多给念几遍呗!”
若是能够将蛟鳞蕴含的那一丝驳杂龙气提纯了,岂不美哉?
大蛟气息消散后,从李小白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圈依旧不停的冲击着泛着金属光泽的蛟鳞,驳杂稀薄的龙气隐隐有凝聚精纯的趋向。
准确的说,龙族并不算是妖族,它们是上苍的宠儿,天生神秘而强大,栖息于山川水泽,极少有暴虐为祸的存在,也从不吃人,憎恶妖族的人族并不排斥龙族的存在,因此偶尔可以看到化为人形的龙族在人间行走,不会像妖族那样被喊打喊杀。
虽然不知道这妖女究竟打得什么鬼主意,李小白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他没好气地说道:“胡闹,你是妖,不是佛门中人,难道想当尼姑,妖怪尼姑,倒也奇怪的很!”
“奴家才不想当尼姑,只是觉得公子念得很好听,总想多听几遍!”狡猾的妖女才不想让李小白知道缘由,接着反问了一句:“公子也不是佛门中人,为何还要念这本经书呢?”
李白耸了耸肩膀,学着妖女的口气说道:“念着好玩呗!”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心中那朵莲花的变化,略一沉入心神,便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第一片花瓣上的经文,赫然与手中的《摩诃钵兰经》内容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在无意中找到了《摩诃钵兰经》的正确打开方式?
李小白自然想不到,突然出现在心中那朵莲苞花瓣上的经文与隔壁致笃大师的诵经声存在某种关联。
“……”
这回轮到青蛇瞠目结舌。
她气急败坏的吐着蛇信,说道:“公子若是肯为奴家念诵,奴家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
李小白好奇的反问。
“可以轻轻的咬公子。”
清瑶又偷笑,她是横竖不肯吃亏。
“哼,等明日吧!”
李小白脸黑如锅底,收起手中的《摩诃钵兰经》顾自躺到床上,再也不肯念了。
心中琢磨着《摩诃钵兰经》,却没有多少心思理会作怪的妖女,在某种程度上,或许这也算是无欲则刚。
“坏人!欺负奴家!”
清瑶想要幻化人形扮作楚楚可怜的模样,然而无奈妖气耗尽,徒剩蛇形呜呼奈何,只好长身而起,跃上房梁后再穿过层层瓦片,来到月光如霜的屋顶,面向天空中那一轮皎月,吞吐凝聚清冷的月华,炼化恢复妖气。
枕着《摩诃钵兰经》,放空心灵的李小白渐渐沉入梦乡,心中那朵莲花的花瓣上,经文字符依旧光华流转不休。
周围空气中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汇聚过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灵气出现在他的身上。
尽管此前曾服下过一颗堕仙丹,可是此物仅对术士有效,原本就是凡人之躯的李小白自身根本就是一个大漏勺,不曾有过任何灵脉,因此灵气也漏,药力也漏,过了几天便点滴不剩。
然而这一丝稀薄的灵气却聚而不散,就像有生命一般不时钻入他的身体,转瞬又从哪个部位冒出头来,如此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聚引灵气却只是副带的,李小白的心神则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壮大起来。
在屋顶格外明亮的月华笼罩下,妖气逐渐升腾,由弱及强,附近若是有术道修士,一定会惊讶于这座客栈里竟然盘踞着实力如此强大的妖族。
天边刚刚泛出一抹鱼肚白,随着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家家户户屋门大开,烟囱里很快升起袅袅炊烟,百姓们彼此打着招呼,纷纷出门讨生活。
凡间世俗独有的烟火气,使这座从梦乡里醒过来的小镇如同有生命般活了过来,变得越来越热闹。
半大少年的店小二脚步很是轻快,在走廊里一路飞奔,不断敲着客房紧闭的门扉,这是商队独享的特殊服务,叫早。
房门即将被敲响的前一刹,沉睡的李小白忽然睁开眼睛,这时客房的木门上恰好响起拍击声。
“客人起床啦!”
少年的声音随即远去。
李小白从床上坐了起来,摇了摇头,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不对劲儿。
貌似周围的世界莫名异常清晰,房间里的摆设,远去的脚步声,略有些寒意的清晨微风穿过窗子的缝隙钻进客房,无数细碎尘埃在空气中荡漾,就像雨点般缓缓落下,客房门外店小二远去的脚步声,衣服摩擦声,附近其他客房内的客人呼吸声与说话声等各种声音莫名出现在他的感知中,仿佛周围方圆十数丈内的现实世界在他脑海中投影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世界。
等等,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他却知道。
来了!
坐在床边发楞的李小白条件反射般瞬间往后一仰,一道青光闪电一样掠过他的胸前,有惊无险的躲过了突然袭击。
“清瑶!”
李小白看到突然挂在床头钱袋上的青蛇,感到莫名其妙。
这妖女正咬在钱袋上,真是不知道一大早在发什么疯。
扑了个空的青蛇一松口,直接掉在了床边,委屈的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公子欺负奴家!”
欺负?李小白终于反应过来,幸灾乐祸的笑道:“谁让你不声不响的偷袭我,哈哈哈!”
妖女的早安咬还是头一次落空。
一片清光涌现,撷取了一夜月华的青蛇眨眼间幻化作人形,毫不迟疑的纵身扑来,将猝不及防的李小白扑倒在床上。
惊心动白色的36d与十头身毫无花假的压在李小白身上。
姑娘,你这是要拼命啊!
压死本公子了!
幽香袭来,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李小白倒吸了一口冷气,终究还是没有躲过例行公事的早安咬毒手,只是与往日相比,显得格外香艳一些。
然而恁的冰冰凉,瘆得几乎快要灵魂出窍,这妖女肯定在屋顶上晒了整整一夜的月亮,蛇可是冷血动物。
被生生占了便宜的李小白怒道:“妖女,请自重!”
出门在外,小心野蛇投怀送抱。
“不要,公子身上很暖和呢!”
清瑶仿佛十分享受似的眯起眼睛,蜷在李小白身上舒服的扭了扭,俨然将他当成了一个温暖的人形大肉垫子。
“……”
李小白一大早的好心情完全被这妖女给搅没了。
心中那朵莲花瓣上,莫名烙印上去的《摩诃钵兰经》经文依旧光华流转不休,仅仅一夜的功夫,就让他的精神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老瞎子所言这上半册经文具有淬炼心神,壮大精神力的效果似乎所言非虚。
《摩诃钵兰经》原本就是佛道秘典,李小白并不信佛,以一个外行人想要强行入手,自然是不得其门而入。
当初给他这册专修精神力之术的老瞎子恐怕也没有想到李小白并没有将太多心思花在如何找到修炼之术上,仅仅只是用来寻求清静宁神,反而符合了经义精髓的空明之意,恰好隔壁客房内致笃大师开始晚课,至虔至诚的诵经,引发了这册《摩诃钵兰经》暗藏的修炼之术,并且烙印入李小白心中那第一片绽放的花瓣内。
虽然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歪打正着,即使没有致笃大师无意中的相助,李小白也会迟早有一天勘破这册经文的奥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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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大黄岭
初升的太阳隔着缕缕云霞,将一道道金灿灿的光芒毫不吝啬的撒入客栈里,四处忙碌的人们,牲畜与房舍就像被镀上了一轮薄薄的金光。
清晨时分是小镇与客栈最热闹的时间段,早早喂过草料的牲口依次从畜舍里牵了出来,温驯的套上车辕,贵重货物被装载上车,义善祥的商队正在作出发前的准备。
“公子早!”
正在前前后后检查纰漏的春管事看到李小白,当即揖了一礼。
然而善于察颜观色的他隐隐觉得这位年轻公子似乎与昨日又有所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却说不出来。
李小白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表情和反应有些异样,这与春管事察颜观色的能力完全不同,不止是依据视觉和听觉,反而更像是一种直觉,哪怕对方不在自己的视线内。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未发现衣衫沾染上任何尘泥污渍,连一丝明显的皱纹都没有。
“呃!没有没有!”
生怕引起误会的春管事连忙摇头带摆手。
“哦!那就好!”
李小白微笑着拱了拱手,转身走向车队,寻找座位。
望着迈着方步远去的背影,春管事恍然有了一丝明悟,昨日还像邻家小郎,亲切翩翩,今日却莫名多了一丝出尘的意味,就像那些仙家修士,淡泊飘渺,俯瞰苍生。
由于致笃大师加入商队随行,李小白的《白蛇传》俗讲不得不暂停了下来,因为接下来的段子佛门不宜,指着和尚骂秃驴,即便致笃大师不在意,也总归是一件没有礼貌的事。
义善祥商号的庚字商队满载着货物顺着蜿蜒的官司道,渐渐进入封狼道与关华道交接的大黄岭山区。
前方朦朦胧胧,连绵起伏的群山并非是什么风水宝地,因为远离两道治下的城镇,又不像边境那样关隘重重,在这片穷山恶水中,总是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不法之徒出没。
群山重峦间常有许多地势险恶之处,这些地方便成了这些山匪们的巢穴。
无论是封狼道,还是关华道,都对这里的匪患有心无力。
派兵围剿若是人少了,多半被山匪们群起而攻之,人多了撒下去就像石沉大海,更容易被各个击破,只得任由这些无法无天之辈盘踞山中,伺机打劫过往客商。
大黄岭这片方圆百里便成为了两不管地带,在大多数时候,能够平安通过这里来往两道的要么是军队,要么就是自恃实力强大的商队。
散商平民往往会选择多绕三百三十里,从剑隘城往返两道,尽管会多耽搁半个月,却更加安全的多。
只有对大黄岭匪患茫然无知或心怀侥幸的人才会贪图近道,冒冒然进入盗匪丛生的大黄岭山区。
是否会遭劫,完全是听天由命。
是否会留得性命,更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春管事并不是第一次带队进入大黄岭,他在山口前就吆喝起来。
“把义善祥的旗子统统插上,警醒着点儿,那些山大王手里的家伙事可不是吃素的,护卫们,把号子吼起来!”
一支支红旗黑边白字的義字旗纷纷插在大车的货堆最高处,随着不时吹过的微风而轻轻拂动。
行走在寻常官道上,义善祥的商队很少会主动打出旗号,过于高调并不利于和气生财的长久生意,反而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窥觑。
但是现在,亮出旗号却是为了防止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和误会。
为了保证商道畅通,义善祥每年都会交上一笔丰厚的“过路费”打点各路英雄好汉。
绿林道有绿林道的规矩,若是依了规矩,自然是和气生财。
“四海之内皆兄弟!”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
“义字当先,和气生财!”
三三两两的护卫们开始轮番合力大喊,声音传向道路两旁的大山,在群山之间回荡。
这号子喊得可有讲究,声音必须中正平和,不卑不亢,否则便是向群山中的山匪们示威,或者告诉他们这支商队是一群战战兢兢的软脚蟹。
无论哪一种都会招来一场厮杀,山匪们一旦动了歹心,哪里还会在乎什么义善祥不义善祥,先抢一把再说。
即便明知商队已经与沿途各位山大王结过善缘,队伍里的伙计与车夫们依然暗中捏了一把冷汗。
待平安出了大黄岭,管事往往会给他们备上十几桌压惊酒,喝得酣畅淋漓的尽兴后,才会在次日午时后再出发。
当商队正式踏入大黄岭地界,春管事便不再陪着李小白与致笃大师,他来到车队最前面,亲自带队。
由于匪患猖獗,导致来往旅人客商渐少,在山间随着地势弯弯曲曲深入群山的官道上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草。
道路两旁的排水沟早已淤积填满,只有在偶然间才能寻找到些许昔日存在过的痕迹,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些痕迹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被流动的水土完全掩没。
繁盛的草木使群山披上了一层绿衣,灌木丛深处挂着一簇簇野果,鸟雀欢鸣,不时可以看到野猪与野鹿的身影,若非这里还有山匪出没,恐怕很容易会让人以为这片原生态的自然风光俨然是一处安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不时可以看到路旁山体坍塌滑坡后堆叠残留的泥石,商队每每遇到这种地方,总会停下做些疏通清理的工作,以方便车队通行与后来者。
事实上不止是义善祥的商队这么做,甚至连山匪们也会主动承担一些粗浅的道路维护,使得这条不得不被大武朝官府放弃的官道没有被大自然和时间从群山中抹去,若是没了路,自然不会再有肥羊可供下手,大黄岭内的道路便这样勉强维持了下来。
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春管事忽然跳下大车,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看上去沉甸甸的布袋走到路边,将袋口挂绳套在一棵歪脖树低低斜探出来的断枝上。
咦?这是在干啥?
李小白左右望了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端端的把一只口袋挂在树上,难道是供拜山神吗?
他的注意力刚放到那只口袋上面,前几日起床后莫名出现的敏锐感觉再一次被激活,便隐隐约约听到轻轻来回摇晃的布袋里传出清脆摩擦声,里面似是装满了银钱。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买路钱。
“山里的好汉!义善祥庚字商队这里有礼了!”
春管事冲着山林一抱拳。
自从进入大黄岭,他的说话行事便多了几分草莽气息,仿佛与在这片群山中傲啸山林的绿林们是同类。
“义善祥的好朋友们一路好走!”
枝繁叶茂的山林中远远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竟是早就有人盯上了庚字商队,要不是春管事守规矩的“上贡”,一方求财,一方求平安,各取所需,免了一场刀兵之灾。
春管事心头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前面二郎山有些不太平,好朋友要小心!”
刚刚安下心来,山林里又传出声音,春博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这是示警,代表着前方二郎山出现了不可预料的意外,甚至是有危险。
“多谢好汉提醒!”
同为山匪,像这样的提醒不啻于拆同行的台,因此这个人情弥足珍贵,否则商队或许会在茫然无知中陷入危险。
对此十分感激的春管事又拿来一袋钱挂在树枝上,表示自己的谢意。
商队的护卫头领对脸色阴晴不定的春博说道:“春管事,我们还要往前吗?”
他同样听到了此处山匪的预警,商队处境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伙计和车夫们开始不安起来,他们不像那些护卫,还能抄起家伙跟匪人干仗,即便自己手中有兵器,可是在那些刀尖舔血的惯匪们面前,依然和待宰的鸡羊没什么分别,拼命和送死完全是两个概念。
“让我考虑一下。”
商队突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春管事很快额头见了汗。
护卫头领忽然向李小白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压低了嗓子说道:“小的有一个主意,要不借一下李公子的蛇妖,若有蛇妖保护,无论什么样的山匪强盗都不用在意。”
李小白身边有一条青蛇妖,现如今在商队里面已是人尽皆知。
许多人在惊诧之余,最初还有几分畏惧,但是连续几日下来,那条小青蛇不是待在大车上晒太阳,就是藏身于李公子腰间的钱袋里,既没有吃人,也没有咬人,一直安安份份,让那些原本担心妖怪作祟的人渐渐放下心来。
或许是李公子调教得当,那青蛇妖已经修身养性,自此安份守己了呢。
谁能想到这妖女在不久前就生吞了一个大活人,若不是李小白生气,说不定她还有胃口再吃上十个八个。
自从天地初分,妖怪就哪有不吃人的道理。
李小白可以肯定的是,清瑶肯定不是吃素包子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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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山匪
“借妖?”
春管事身体微微一颤,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胆大包天的护卫头领,这家伙还真敢想!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哪有这么依赖妖怪的!我们退出大黄岭,走剑隘。”
尽管商队上百辆大车,将近两百人,每天人吃马嚼的耗费不小,但是春管事宁可绕远路,也不愿意让货物与所有人置身于不可知的危险中。
“可是,那可是妖啊!只是让它亮亮相,又不需要做什么,大不了我们重谢李公子便是。”
前面有妖族开路,想想就威风的紧,护卫头领也是在替商号着想,毕竟绕路不仅费时间,还费钱。
“不!你不要再劝了,我主意已定,不能走大黄岭!我们回头。”
带队行商虽然会在途中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将这些意外纳入可以控制甚至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作为商队的管事,春博同样也是在为商号负责,商队不是军队,遭一次劫都嫌多,若是出了人命可怎么办,他不单单是为了保证商队安全与利益,同样也是为了自己能够活着回去。
“是!”
护卫头领见管事大人态度坚决,当即一抱拳,转过身大声喊道:“队伍掉头,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绕走剑隘!”
拖拽大车的牲口在车夫们的引导下,开始缓缓原地掉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间传来,飞快的由远及近。
“马蹄声?”
此前劝春管事向李小白借蛇妖的护卫头领先是一怔,连忙扑到在地,将耳朵压在地上倾听了片刻,随即跳起来,脸色有些难看的拉过春管事,小声道:“至少有上百骑,也许是麻烦。”
能够成为义善祥的商队护卫头领,往往都是有本事的,仅凭着从地面上传过来的震动就能够分辨出来骑的数量,这一手算得上是真材实料。
“百骑?!”
春管事瞬间面无人色。
商队不过区区近百护卫,面对一百名骑马的强盗,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大黄岭一带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伙山匪?
护卫头领惨然道:“希望不是山匪!”
来往于大黄岭官道的不止是盗匪与商队,还有官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分散在车队内的护卫们大声道:“全体负甲,弓箭上弦!集合!”
民间私藏铠甲是杀头大罪,不过义善祥的东家还是凭借着自己的人脉关系,争取到了一定数量的半身甲,至少在遭遇山匪强盗等宵小时可以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然而祸事总是在人最不愿意遭遇的时候迎面而来。
一群服饰杂乱,手持刀兵的骑者气势汹汹地策马出现在庚字商队所有人的视线中。
“哈哈哈,好大的肥羊!休要放跑了!”
为首者欣喜若狂的一句话,让商队的所有人一颗心跌入无底深渊。
“二郎山的,你们捞过界了。”
附近山上的有人气急败坏的大叫起来,来者显然是坏了大黄岭一带不成文的规矩,若是都像这样,恐怕大部分人都得饿死。
上百骑马山匪中,为首那人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屑一顾的吐了口唾沫,嚣张的大声回道:“去|你|妈|逼|的!现在这里老子说了算!不想死的,就赶紧滚球!”
“好,好,好,我青牛山的爷们就跟二郎山的好汉见个真章!”
藏身在山上的青牛山山匪几乎快要气疯了,连道三声好,随即一言不合就要开片儿。
不仅被人捞过界,还受到这般羞辱,无论是谁都没可能忍气吞声,今天若是怂了,恐怕明天就会被赶出大黄岭,再无半寸立足之地。
“春管事!”
商队护卫头领悄悄拉了拉春管事的袖子,趁两虎相争,他们这些人最好赶紧逃之夭夭。
“好!我等速走!”
春管事这一回听了劝,现下自然是能有多远就逃多远,最好能够逃出大黄岭,躲到最近的镇子里。
“老大,他们要逃。”
商队的动作无论如何都没可能瞒过两方山匪,骑马山匪中当即有人提醒他们的首领。
为首的骑马山匪看了一眼从来路返回的商队,漫不在乎地说道:“哼!没关系,他们逃不远!”
路旁的山坡上一阵草木乱晃,两百多个拿着长矛、钉耙、木棍和刀剑等各色兵器的山匪现出身形,紧接着十余支利箭从林中窜出,向骑马山匪们飞射而来。
藏身于山林中的山匪竟然人数不少。
“上!”
骑马山匪首领丝毫不吝啬坐骑的马力,驱马冲向路旁的山坡。
数支利箭将几名骑马山匪射落下马,惨叫声立时响了起来,但是更多的骑马山匪则嚎叫着冲进了树林里,兵刃交击声与惨叫声倾刻间此起彼伏。
青牛山的山匪虽然占据着地利优势,但是这个优势却被对手的坐骑给抵消,来自二郎山的山匪们不仅数量众多,似乎还更加凶悍一些,转眼间二郎山的山匪们便开始支撑不住,连忙往山上退去。
“杀!杀!一个不留!”
骑马山匪挥着直刀气焰嚣张的大喊。
“放滚石!”
随着山上一声大喊,溃散的青牛山山匪们手脚敏捷的拼命往附近大树后面冲去,紧接着就像天崩地裂一般,数十块大石头顺着山坡滚了下来,最小的一块也有上千斤重,速度越滚越快,甚至直接跳起数丈高,重重砸向那些骑马山匪。
青牛山的山匪们在自家地盘并没非没倚仗,他们在暗中打下了不少埋伏,在山坡上垒起许多大石头,用木桩和浸了油的藤油束缚住,一旦拔去木桩或砍断藤条,立刻凶猛的翻滚而下,除非是一人合抱的大树,根本没有东西能够阻挡它们。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垒石堆这一次大发神威的对象,竟然是山匪。
路旁山坡并不是很陡,但是滚石的冲击力依然十分骇人。
骑马山匪首领脸色大变,驱马向坡下冲去,他知道不能直着往下逃,必须往斜下跑,不然一定会被那些滚石给追上,直接压成肉泥。
林中连续响起几声惨呼和马匹嘶鸣,十几名躲闪不及的骑马山匪直接被滚石碾过,连人带马被压得筋断骨折,血肉喷溅,死状极惨,哪怕只是被蹭到,并没有当场丧命的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虎力!打碎那些石头!”
在躲闪之余,骑马山匪首领不忘大喊。
“吼!”
随着一声暴喝,紧接着犹如平地起惊雷,在一声巨响中,一块磨盘般大小的石头崩成无数碎片。
骑马山匪中有一个身高近丈,虎背熊腰的巨汉,挥动有如西瓜般大小的八棱金瓜锤硬生生砸碎了一块滚过来的大石头。
石头与八棱金瓜锤爆发出来的冲击力极大,巨汉身下的马匹发出一阵唏律律的哀鸣,后腿齐折,当即瘫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
巨汉粗声粗气的咕哝着舍弃了断腿伤马,握着八棱金瓜锤直接冲上山坡,左一下,右一下,将迎面滚来的石头生生击碎,一下不够就两下。
在一片杀伤力巨大的滚石当中,竟然独自一人逆势而上,不论碰到什么东西,全部都是一锤轰杀,躲在大树后面的一个青牛山山匪,莫说抵抗,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直接被一锤砸成了肉泥。
附近的山匪们无论是属于哪一方的,尽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巨汉的凶悍程度超乎所有人想像,竟然能够硬悍挟带千钧之力的滚石而丝毫不落下风。
青牛山的山匪们无不看得汗毛直竖,他们根本没有人是巨汉的对手,哪里还剩下什么战意,甚至顾不得依然有垒石在滚动,发一声呐喊风紧扯呼,便四散奔逃而去。
“哈哈!杀!给我杀!”
骑马山匪首领狂笑着回过身来,带领手下们再次冲上山坡。
这一回,青牛山的山匪们完全没有了垒石可用,哪怕是手脚并用的拼命爬坡逃跑,两条腿的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更何况他们所在的山坡还没有陡峭到连马匹都上不去的程度,没一会儿功夫就被骑马山匪们追上,纷纷砍翻在地。
望着远远逃走的小猫两三只,骑马山匪首领挥了挥沾血的直刀,指着官道大声道:“弟兄们,去杀肥羊啊!”
“杀肥羊!哈哈!”
“干上这一票,可以吃很久了!”
尽管与青牛山同行火拼一把,折损了十几个兄弟,但是这伙骑马山匪们依旧兴高彩烈的欢呼起来。
当匪自然是把脑袋系在腰带上,不知在哪一天就送了性命,这些悍匪们根本没有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我要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全部砸烂!”
方才挥锤砸碎垒石,硬生生扭转交战形势的巨汉挥着八棱金瓜锤随手砸断了一颗需一人合抱的大树,率先向官道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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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路窄
“兄弟们上啊!大秤分金,大块吃肉,大块喝酒!”
骑马山匪首领用快活的享受刺激着这些山匪们的贪婪。
上啊!做完这一票,又能快活些时日了。
满载货物的庚字商队仅仅只来得及退出三四里,后方马蹄声再次传来。
“完了!”
春管事脸色变得煞白,到底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二郎山的这伙山匪未免也太厉害了些,竟然连青牛山的好汉都没能拦住他们。
面对即将到来的厮杀,在商队护卫头领的指挥下,大多数护卫都留下来断后,为商队撤离尽可能争取宝贵的时间。
为阻碍山匪们的冲击,春管事也不得不壮士断腕,留下数量货物价值并不高的大车将蜿蜒的山路堵得严严实实,山匪们想要冲过来,至少也要费一番力气。
这一次或许九死一生,但是为了一家老小以后的着落,食东家之禄,自然忠东家之事,下定了决心的护卫们在最初的恐惧后,反而一个个镇定下来,握着刀兵严阵以待。
人心惶惶的车夫与伙计们拼命驱赶着力畜,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向远处逃去。
然而在这个时候,李小白却跳下了大车,牵着自己的马,向准备与山匪们拼命的商队护卫们走去。
“李公子,李公子!你去哪儿,快回来,跟我们走!”
不断催促所有人加快脚步的春管事看到李小白突然离队,连忙大叫起来。
李小白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李公子!你快回去,商队就拜托您了!”
听到春管事的叫喊声,留下断后的商队护卫头领一转头,看到了施施然走过来的李小白,对方仿佛没有看到已经来到视线里的山匪们。
“我来会会老朋友!”
李小白面带笑容,脚下却没有丝毫放慢的意思。
老朋友?护卫头领茫然不解,难道这山匪里面还有李公子的朋友。
或者说李公子也是山匪里的一员?不,这根本没可能!护卫头领在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单单是李公子身边那条青蛇妖就足以将整支商队屠得干干净净,没必要这么大费周张。
不知道该如何相劝的护卫头领只好看着李小白走了过来,然而他却没来由的觉得对方的笑容有些古怪,仿佛会使人不由自主的遍体生寒。
“呔,那边的肥羊,速速把路让开,然后引颈就戮,大爷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如若不然,哼哼!老刀把子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解决掉青牛山山匪的骑马山匪们气势正盛,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些商队护卫放在眼里,或许只需要一个冲锋,再加上头儿在路上捡来的那个大块头狠狠砸上几锤子,就能够摧枯拉朽般将这些当作路障的大车撞得粉碎。
“老刀把子,真是好久不见了!”
李小白直接踏在了作为路障的大车上,无视众匪的威胁,将目光投在了骑马山匪首领身上。
“你是……”
骑马山匪首领脸上从左眼到右嘴角的一条长疤狠狠抽搐了一下,他觉得对面大车上那个年轻公子有几分眼熟。
“西延镇一别,你们这些王八蛋可别来无恙?”
李小白咬牙切齿的打量着这些马匪,当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到当初使李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李家小郎!”
老刀把子终于认出了李小白,就觉着一股子寒气从自己的尾椎骨处猛然窜了上来,当即整个人仿佛都冻结了,他努力从牙缝里面往外蹦着字。
“你,你不是被妖怪吃了么?你是,是人,还是鬼?”
当初在西延镇李家大宅门前的街上,突然妖风大作,飞沙走石,十几个马匪葬身妖腹,还有上百个马匪的伤亡,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老刀把子带着所剩无几的手下逃出镇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趁着封狼道官军与风玄国三万精骑开战,他带着残余的马匪到处东躲xc逃过折冲府兵的追杀与清剿,却没能逃回戈壁荒漠,反而误打误撞的来到封狼道与关华道交界的大黄岭一带。
由于一次偶然的机会,强占了二郎山的山匪大寨,这位纵横荒漠的马匪改行干起了山贼,不过依然还保留着做马匪时四处奔袭的习惯,却没想到这一次捞过界,竟然遇到了昔日的冤家对头。
老刀把子又惊又惧,要知道这位年轻公子可是不仅击杀过一位仙长,还将西延镇狠狠划了一道,连城墙都消失了一小段,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神完气足,恐怕绝非是当初自己所想像的那样,定然是得了什么造化。
“妖怪?呵呵,妖怪被我吃了!”
李小白露出一口白牙,他的话让老刀把子的肝儿都开始发颤,当初若是知道会招惹到这么可怕家伙,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打西延镇的主意。
由于吞过一枚妖熊胆,自称吃过妖怪,倒也不算说谎。
“你想怎么样?”
老刀把子俨然将李小白当成了他所认为的仙长。
“怎么样?”
李小白冷笑着踏过大车,一步步走向这些骑马的山匪,右手悄然捏成剑指,继续说道:“当然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本公子一向不记仇,有仇通常当场都报了,现在他要向老刀把子连本带利收回西延镇的债,人命债!
“冤家宜解不易结,以往就此作罢,大家交个朋友怎么样?”
老刀把子着实有些吃不准李小白的路数,潜意识中并不愿意与这样的家伙放对,在语气里不自觉的怂了。
听到首领这般说话,山匪们纷纷惊诧的望过来,一向张狂到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老刀把子怎么会如此忌惮这小子,方才收拾青牛山的那些窝囊废时可没这么好说话过。
只有曾经跟老刀把子一起洗劫过西延镇的马匪或许才能够理解首领的此刻心情。
“老大,怕那个娃作甚,待爷一锤子把他砸个稀巴烂,咱们再抢他个痛快!”
弃了坐骑,徒步追上马队的巨汉挥动着手中的八棱金瓜锤,凶相毕露的打量着李小白,无论对方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他都有信心砸碎砸烂。
“虎力说的没错,他只有一个人!”
“把他牵在我的马后面,一路拖到死!哈哈哈!”
“我要砍下他的脑袋做夜壶!”
“不如当球踢!”
“好主意,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大部分山匪们不知死活的疯狂叫嚣。
“妖女!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李小白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
关门,放清瑶!
“又喝茶吗?能不能加些糖,奴家怕苦!”
青蛇懒洋洋的从钱袋口探出脑袋,这个文青妖女装模作样的喝了几天茶水,结果受不了茶汤苦涩,很快又原形毕露。
“你可以添些点心!”
在距离那些山匪们还有十多步时,李小白停下了脚步。
“点心?点心在哪儿?”
青蛇吱溜跌落到地上,她并不介意享用一顿点心就茶水,茶汤虽苦,但是配上点心,还是别有一番滋味。
对于人族的点心,对她来说,永远是多多益善。
“你看到的都是!”
李小白冲着鸦雀无声的山匪们不住的冷笑。
那条蛇会说话?十余步开外的山匪们死死相着李小白脚边的青蛇,他们身下的马匹不安的打着响鼻,在一阵惊惶失措的骚动中不由自主向后退却。
但是不少山匪因为生活环境远离妖域,对于妖族的可怕仅限于传闻,尽管明明知道不好惹,心中依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什,什么鬼东西?”
巨汉虎力瞠目结舌的望着青蛇妖,心头没来由生出一阵惶恐。
“妖!竟然是妖!”
老刀把子倒吸着冷气,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李小白身上竟然还藏着一只妖族。
山匪们的脸色渐渐变了,他们或许能够死拼一只灵智初开的小妖,可是像这般谈吐清晰的妖怪恐怕绝不止是灵犀境那么简单。
巨汉虎力浑身一颤,手中的八棱金瓜锤当场跌落在地,直接砸出了一个小坑。
“妖!额的娘哎!俺要死了!”
他两眼直往上翻,嗷唠一嗓子,咣,若大的一条汉子,竟然当场吓昏了过去。
这家伙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光是看到一只妖怪就吓成这般模样,很难让人想信方才他将垒石和活人统统砸烂时的所向无敌。
“跑!”
纵横戈壁多年的经验让老刀把子对危险有充分的清晰认知,他毫不犹豫的勒转马头,往大黄岭深处跑去。
一直跟着他的老匪没有任何迟疑,跟着一起掉头就跑。
其他山匪则完全是茫然无意识的跟着首领跑,仍旧还惦记着身后的商队肥羊,因此“逃”的并不积极。
“公子不是不喜欢奴家吃人么?”
青蛇扭动着身躯,骤然变大了数十倍,昂起头的身形一下子高过了李小白。
由于从蛟鳞上吸收到了那一丝龙气,虽然有些驳杂,数量又少,但是依然胜过妖气太多,使她的满身青鳞越发翠绿,犹如最顶级的帝王绿翡翠一般,而妖气也越发的精纯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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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吞匪
“那些畜牲也能算是人吗?”
在李小白眼中,山匪也好,马匪也罢,只要不干人事,灭绝人性的,统统都没有资格算人。
不是人的玩意儿,谁在乎他们是否被妖怪当点心吃掉。
“那么,奴家就不客气了。”
清瑶的身形陡然再次大了几分,吐着鲜红的蛇信,直接纵身冲了上去。
落在最后面的一名山匪忽觉头顶上空阴暗了下来,下意识的抬起头一看,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就被张大了嘴的巨大青蛇连人带马一起吞了下去。
“啊!”
吃人!
这就是妖族在活生生的吃人,直接一口吞。
听到后面的惨叫,跟在老刀把子身后的山匪们终于醒悟过来,妖怪就是妖怪,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但是对他们而言的这场悲剧才刚刚开始。
马儿们一个个吓得直腿软,山匪们拼命挥动马鞭,将马屁股抽得皮开肉绽,剧痛刺激的身下马匹拼命迈动四蹄,即便如此,奔跑的速度也依然比往常慢了三分。
身如水缸般粗细,长达十余丈的巨大青蛇行动如风,转眼间追上了那些山匪,左一口,右一口,绝望的惨叫声不断响起,一名又一名山匪不是被青蛇从马背上咬住甩上天空,然后自由落体坠入蛇口,就是连人带马直接被吞下,蛇躯表面可见一个明显的隆起慢慢往后推移,却很快消失不见。
一些不甘心就此葬身妖口的山匪惧极生勇,转过头来舞挥着兵器向清瑶反冲过来。
在化形境的妖族面前,寻常凡人的匹夫之勇却完全没什么卵用。
利箭射在蛇鳞上,连个白点都不会留下,刀剑斩击更是连挠痒痒都不够资格,清瑶完全无视这些小点心的反抗,张开毒牙狰狞的蛇口照例吞了下去。
“跑!快跑!”
老刀把子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一边将马背上所有能够扔掉的东西全部抛去,尽可能减轻负重,可以让马匹跑得更快些。
从戈壁荒漠一直跟着他的马匪们有样学样。
直刀,铠甲,水囊,干粮袋,甚至是随身的金银,悉数抛去,眼下保命要紧,其他的根本顾不得了。
只有在封狼道与大黄岭收下的山匪依然舍不得自己那点儿家当。
逃跑的队伍渐渐分成两个部分,没有随着老刀把子减负的山匪们渐渐落在了后面,只有老刀把子带着自己的心腹跑在了最前面,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老刀把子等人的坐骑是经过千挑万选的骏马,哪怕称作为宝马也不为过,全力奔跑时的速度与临时凑给山匪们的驽马与劣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当即将大部分山匪甩在了身后。
一阵哭爹喊娘和绝望的惨叫后,除了老刀把子带着五六个心腹仓惶逃往大黄岭深处外,其他的山匪尽数葬身蛇腹,只剩下十几匹马屁股尿流的吓瘫在路旁。
“有几个跑了!”
吃了个痛快的青蛇有些不满,意识到自己光顾着吞食山匪,竟然让几个小点心趁机溜走了。
有心想要继续追击,可是望着妖生地不熟的茫茫群山,满目植被覆盖,完全找不到方向,毕竟她是蛇妖,而不是狗。
蛇信可以分辨味道,甚至辨识热量,却无法像狗鼻子那样精确定位与持续追踪。
“算了,穷寇莫追,只要还在山里,迟早会把他挖出来。”
李小白骑着马施施然追了上来,让清瑶放弃了穷追不舍的念头。
转型山匪对老刀把子来说同样是一种挑战,注定了他在这片群山中不会像在戈壁荒漠时那么如鱼得水。
如此深仇大恨,怎么可能让对方死个痛快,让老刀把子陷入惶惶不可终日,才合李小白的心意。
“可惜了呢!”
清瑶意犹未尽的吞吐着蛇信,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她重新变回三尺长的小蛇,跳到马背上,钻入钱袋。
山匪还剩下一个,就是那个最先昏倒的巨汉,商队护卫们没闲着,一拥而上,毫不客气的把他捆成了粽子,等到了晚上给蛇妖大人当夜宵。
正如李公子所说的那样,他的妖奴果然专吃坏人,真是谢天谢地!
一瓢凉水浇在了巨汉的脸上,当场把他激醒过来。
“妖,妖怪吃人了!吃人了!”
巨汉一睁眼,当即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
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妖怪。
“喊什么喊,都吃完了!”
商队护卫头领一鞭子抽在了巨汉身上,这近一丈的大个子真是白长了。
“还剩一个?”
李小白骑马回转,看到商队护卫们正对一个绑得结结实实的俘虏拳打脚踢。
山匪人人得而诛之,护卫们自然也没有客气。
这位李公子与他的妖奴解了商队之危,护卫们对他恭敬有加,当即说道:“公子,此贼该如何发落?”
义善祥的商队虽然一贯与各路绿林交好,秉持花钱消灾,和气生财之灾,却并不意味着可以任人劫掠。
因此落到他们手里的盗匪恐怕不会比落到官府手上会好多少。
“嗯,挺大个儿的!”
李小白低下头去捡巨汉的八棱金瓜锤,没提动。
西瓜般大小的锤头连带着精钢锤柄,少不得有一两百斤的份量,抡在人身上,恐怕不死也残。
原本还有些担心,却看到自己的八棱金瓜锤依旧纹丝未动,脑子就像缺弦儿的巨汉顿生轻视之心,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恁得一个小白脸子,想要动爷的锤头,下辈子吧!”
“闭嘴,死到临头了,还敢嚣张。”
“兄弟们,收拾他!”
商卫护卫们再次拳脚相加,将巨汉揍得满脸是血。
“好重的家伙,正好用来卖废铁,大概够得上一桌酒席。”
李小白根本不在乎巨汉的嘲笑,依旧打量着沾满了石粉和血渍的八棱金瓜锤。
像这等重武器放到战场上,绝对是摧枯拉朽的利器,哪怕是戎人引以为傲的冲城骑恐怕都架不住一锤子。
同样的,只有猛士才能驾驭得住这样的重锤。
“不,不要卖我的锤头!杀了我也不要卖我的锤头!”
在劈头盖脸的拳脚中,巨汉一听到要卖自己的宝贝锤子,当即急得大叫起来。
这二货,居然把这破铁锤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李小白收回放在眼前这支八棱金瓜锤上的目光,望向正在挨揍的那个巨汉山匪,笑了笑说道:“还是先顾顾你自己吧!这么大的块头,晚上等着当夜宵吧!”
巨汉皮糙肉厚似乎十分扛揍,虽然表面上被揍得血赤拉糊,却依然生龙活虎。
“晚上有夜宵?这感情好!有圆子不,爷喜欢酒酿圆子,还喜欢,喜欢,呃!”巨汉惊喜的叫了一嗓子,旋即发现不对,声音打着颤道:“当夜宵,爷不要当夜宵啊!不要吃我!”
原来不是有东西吃,而是喂妖怪!
小巨人一般的汉子又吓尿了。
“先停一停!”
李小白叫停了满头大汗的商队护卫们,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胳膊比他腰还粗的大汉,说道:“杀过人没?”
巨汉瓮声瓮气地说道:“杀过!”
“杀过良善没?”
李小白又问。
商队护卫头领没好气的插话道:“公子,山匪哪有不杀伤良善的?这厮手上一定沾着不少罪孽。”
“什么是良善?”
巨汉满脸不解。
众护卫们尽皆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这些恶贼根本不识好歹,不分善恶,否则怎么可能会当山匪,但凡稍有些良心的,都不会在这太平盛世落草为寇。
“来往的商人,种地的农夫,赶车的马夫,做工的工匠,治病的郎中,当兵的士卒,老弱妇孺之流。”
人往往存在多面性,没有办法完全界定实际意义上的良善,李小白还是大致圈定了一部分群体,基本上是依靠劳动为生的人群。
巨汉不疑有他,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一个都没有,爷只杀过一个骑着马从北边戈壁来的家伙,有二郎山的人,还有方才青牛山的,大概有,有……快把爷身上的绳子解了,掰不了手指头,怎么知道杀了几个青牛山的?”
商队护卫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曾经死在这个巨汉手里的竟然大多数都是匪类。
护卫头领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李小白与巨汉身上来回转着,隐约猜到了李小白的一些想法。
“你是怎么当山匪的?”李小白摆了摆手,对那些护卫说道:“给他解开吧!只是一个缺心眼儿的浑人!”
商队护卫们迟疑了一下,光是这个大块头就知道这家伙不好对付,解开绳索后若是发起狂来可怎么办?
“解开!”商队护卫头领给手下们使了个眼色,他对李小白已是无条件信任,连那些穷凶极恶的山匪都被解决了,还不差这么个家伙。
“老娘死了,爷肚子饿,老刀把子手下一个人被我打死了,所以老刀把子让我跟着他混,爷能上吃饱饭!快点解开,爷还要数手指头!”
巨汉任由商队护卫们解开了绑在自己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绳子,刚获自由,就盘坐在地上,拨拉起自己的手指头,想要算清楚到底有几个青牛山的山匪死在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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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虎力
“一、二、三、五、六。不对,一、二、四……八,又错了,一、二……”
商队护卫们捂着嘴偷笑,这个大块头竟然连十都数不到。
李小白看这家伙不仅数得累,连他看得也累,说道:“莫数了,你叫什么?”
“爷叫虎力!这,这数不出来怎么办?”
巨汉满头大汗,脸挣得通红,仿佛从一到十这个数字简直快成了他的命中魔障,无论如何都迈不过这个坎儿。
“以后不准自称叫爷,叫小的!”
商队护卫头领跑过去直接踹了一脚,这般不着四六的夯货根本不懂什么是礼数。
“为什么不准叫爷,爷就是要叫爷!”
巨汉虎力明显不服商队护卫头领,瞪着牛眼就要站起来,他怕妖怪,并不代表着他怕其他人。
“叫爷就当点心!奴家专吃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清瑶又将自己的脑袋从钱袋口探了出来,冲着巨汉直吐鲜红的信子。
“额的娘哎,妖怪!”
虎力眼睛瞪得溜圆,随即一翻白,仰头便倒。
又晕菜了。
“……”
商队护卫们。
“……”
小白同学。
“……”
妖女。
这货没救了。
护卫们又白白浪费了一瓢凉水,巨汉虎力直打着哆嗦,真心不是因为水凉。
“妖,妖怪不会吃小的吧?”
这厮果断改口了,比商队护卫头领踹上一万脚还好使。
“听话就有饭吃,不听话就当饭被吃!”
李小白当即捏住这个大块头的痛脚。
“听话,听话,小的一定听话。”
人这玩意儿就是欠收拾,别看前一刻还嚣张的自称爷,这么个不分善恶,不通人事的玩意儿果断怂了。
“前面带路!”
李小白翻身上马。
“去哪儿?”
胆战心惊的巨汉摸不着头脑。
“抄家,抄二郎山的家!”
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公子也是一个讲理的人。
抄山匪的家?商队护卫们不由自主的互相面面相觑。
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不来找麻烦就已是谢天谢地,反过来抄他们的家,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大新鲜。
不过这句话由李公子说出来,还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得到消息的春管事又带着队伍再次赶了回来,如此来来来回回,无论是人还是力畜都跑得够呛,却没有人心生怨意,反而生出几分兴奋和激动。
二郎山那些不讲规矩的家伙被李公子的妖奴当了点心,不仅解了商队的灾劫,还震慑了大黄岭的各伙山匪,接下来恐怕无需提心吊胆,可以平平安安的穿过这片匪患丛生的山区。
“谢天谢地,老天爷保佑!”
有惊无险逃过一劫的春管事几乎快要将李小白当作菩萨来拜。
东家的话真是一点儿都没错,与人为善果然能够得到善报,若非自己主动邀请李公子同行,今日恐怕所有人与货物都将在劫难逃。
“南无阿弥陀佛!”
致笃大师还为被青蛇吃掉的二郎山山匪和被老刀把子等人杀掉的青牛山山匪念了好一阵往生经。
既有前日之因,当有今日之果,这位佛门大德并没有觉得李小白身边那条青蛇做错了什么,归根到底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青牛山的山匪被老刀把子带人杀得七零八落,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这会儿不知道躲在哪里舔伤口,根本没想到凶穷极恶的二郎山悍匪不仅让刚刚路过自家山脚的商队来了个反杀,还要被抄老窝。
庚字商队上下十分乐意听从李小白的提议,在巨汉虎力的带领下,往二郎山而去。
亡命奔逃了一个多时辰,老刀把子终于让身下的马匹放慢速度,渐渐停了下来,人与马尽皆精疲力竭,一个个东歪西倒的瘫在路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过当他看到自己的坐骑口鼻不断溢出带着血丝的白沫,浑身大汗淋漓,毛皮表面一根根血管贲起,已经无力再次站起,老刀把子的一颗心当即沉了下去。
山路犹其耗费马力,一路驱策又不得休息,这匹骏马被硬生生跑废了!
其他马匪的坐骑也是同样的一般无二。
坐骑是马匪的第二条性命,既可以追击肥羊,也可以逃之夭夭,现如今为了逃过蛇妖的吞噬,不得不全力逃跑,跟了他们多年的骏马再也难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老刀把子嘴角的刀疤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却坚定的拔出了最后一支随身匕首。
这支匕首之所以没有与其他东西一起扔掉,是因为害怕自己被青蛇吃掉而留下的最后手段,他宁可选择自杀,也不愿意被活活吃掉。
锋利的刀刃毫无阻碍的捅进骏马脖颈,鲜血当即喷涌而出,圆睁的马眼溢出一行清泪,缓缓合拢。
片刻之后,粗重的喘息声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马匪走了过来。
满身马血的老刀把子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将匕首递了过去,其他几匹马很快被如法炮制。
奄奄一息待毙也是一种煎熬。
将匕首递回的马匪小声道:“老刀把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另外三个马匪同样忧心忡忡,他们刚刚在大黄岭站稳脚跟,却没想到横遭此劫,恐怕连二郎山也待不下去。
“此人不除,必是我等心腹大患!”
老刀把子拭尽马血,将匕首锋刃用力插回鞘,沉吟了片刻,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去投奔天狼峰。”
现如今只剩下眼前这几个心腹,已经没有能力在这片群山中占山为王,只能在他人屋檐下讨生活,先度过眼前的困境再说。
那名马匪瞪大了眼睛,说道:“老刀把子,为什么不去陷空山?大黄岭就属陷空山的实力最大。”
与寨墙高大,兵强马壮,山匪近千的陷空山相比,只有五六百条汉子的天狼峰实力还要差上一些,在大黄岭的诸匪中只能排到第二。
照理说投靠强者,应该挑最强的才是,可是老刀把子却没有选择陷空山作为投靠目标,让他的心腹们感到疑惑不解。
“陷空山看不上咱们,天狼峰一心想要压过陷空山,我等去投,必有厚待。”
老刀把子咬牙切齿,面色变得狰狞起来,接着说道:“咱们想办法到处放话,就说有个年轻公子哥儿想要收服大黄岭的各路好汉,哼哼,我就不信,李家小郎还能活着走出大黄岭!”
老刀把子与李小白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就不怪他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
就算那李家小郎得了造化,身边有一只妖奴,恐怕也不是大黄岭众匪群起而攻之的对手。
更何况天狼峰的大当家手里也豢养着一只山精,若非手下匪众数量比不过陷空山,恐怕大黄岭一带早以天狼峰为首。
同行即冤家,天狼峰与陷空山之间面和心不和,各自暗中较着劲儿,在大黄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几名心腹彼此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说的没错,去哪里不是去,天狼峰必将重视我等。”
“原来如此,即刻就去吧!”
“若能说动大黄岭的好汉们,必教那小郎死无葬身之地。”
“走吧!”渐渐缓过劲儿来的老刀把子站起身来,率先钻进了山林。
随着老刀把子这一伙山匪烟消云散,位于二郎山山腰处的山寨根本没剩下多少抵抗能力,留守的十几个精壮山匪和一众老弱妇孺根本守不住自家匪寨,一见势不可挡,很干脆的就降了。
庚字商队的护卫们一拥而上,结果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冲进了寨内,待看到一群瑟瑟发抖的怂货,反倒让原本磨刀霍霍的他们下不了狠手。
二郎山在盘踞于大黄岭的诸多匪寨中只能勉强算作中下游,若非如此,在封狼道仓皇逃窜的老刀把子也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鹊巢鸠占。
商队护卫们从山寨里搜出了几千贯银钱,粮食若干,还有一些丝绸锦缎与宝石玉器等值钱的东西,笼共加起来还不到一万贯,这便是二郎山匪寨的大部分家当,财货的所有权归属于李小白,任何人都没有异议,包括做了俘虏的山匪。
因为扫荡二郎山匪寨只是李小白的临时起意,商队护卫们也不是官军,根本没有多少收拾残局的经验,只好给那些根本没有任何抵抗意志,比兔子还要乖顺的俘虏们发放了一些财物和粮食,便打发了他们下山滚蛋,随后一把火将整个山寨烧得火光冲天,这才赶着数辆装满缴获的大车重新加入商队。
恐怕连春管事也不曾料到,自己这一趟途径盗匪丛生的大黄岭,非但没有被山匪抢劫,反倒把山匪给抢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个想入非非的笑话,可是却偏偏真实的发生在他的眼前。
载着在二郎山的收获,庚字商队再次启程,顺着人迹稀少的官道继续往大黄岭深处前进,哪怕前路依然有山匪出没,但是商队里的所有人依然昂首挺胸,信心十足。
这一趟恐怕是他们通过大黄岭最安全的一次行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片群山之中,悄然风起云涌,暗中酝酿起不可知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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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人蛇小斗
商队原本就行动缓慢,又多了几辆满载二郎山缴获的大车,想要走出大黄岭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尽管直线距离并不长,但是架不住山路蜿蜒,上下费时费力,平地上走一个时辰的直路,放在山里,两三个时辰都打不住,真的是望山跑死马。
每当经过有山匪好汉占据的山脚,春管事照例会在路旁挂上一袋钱当作买路钱,随后便能够听到山上好汉远远的招呼声。
双方之间彼此刻意保持着默契,从头到尾并不互相打照面。
除了会在每年定时送上一份年例礼物的春管事,这些山匪并不愿意见其他人,毕竟除了待在山里,他们偶尔也会外出采买,若是让官府六扇门的人认出来可就糟糕了。
这便是大黄岭的规矩。
沿途的山匪们似乎根本不知道庚字商队在经过青牛山和二郎山时发生的事情,照例像往常一样拿钱放行,再也没有遇到像老刀把子那伙人一样不讲规矩的家伙提着刀蹦出来劫径或者喂李家小郎的青蛇。
几近荒废的官道上极少有做来往客人生意的店家,若是有看到,绝对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这些看似简陋肮脏的客栈饭铺无一例外都是黑店,热情好客的伙计和掌柜大多是手上沾过人命的悍匪凶徒,不仅黑钱,还要黑命,真正的笑里藏刀。
若是着了道儿,只怕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一年里总有贪图近路的往来路人把自己的小命白白送在这些既要钱又要命的黑店里面。
常年通行大黄岭的大商号也不敢招惹这样的店家,他们有自己的落脚之处。
当红霞漫天的时候,紧赶慢赶的庚字商队终于在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坡上驻扎了下来。
这里没有黑店,只有背风的山坡,岩洞和一汪小小的石壁流泉。
山坡的另一面是寸草不生的陡峭山壁,带着寒意的山风不时从垂直的数十米高悬崖呼啸而过,使商队停歇的这座小坡变得异常险要。
这处营地是庚字商队的一位老营事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寻找到的,后来的管事们每次带队落脚,都会花一番力气修整与清理。
尽管经历了白天的惊险,或许是因为逃过一劫,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干起活来格外卖力,终于在太阳落下群山之巅前,将力畜,大车和货物悉数安排妥当,并且点起了几堆篝火,开始准备晚餐。
由于可供休息的地方并不大,百辆大车和百头力畜便已经将岩洞口塞得满满当当,若非空气流通无碍,不然无需多久,力畜与马匹的体味与屎尿味混合在一起的腥臭味儿弥漫得到处都是。
“春管事!”
李小白喊住了正在安排明日起程事宜的庚字商队春博。
“李公子,有何吩咐?”
脑门子上浮出一层薄汗的春管事借着说话的功夫,稍稍喘了一口气,这一天从出发到歇脚,真是把他给忙坏了。
“我们剿灭了二郎山会不会招来报复?”
李小白倒是不害怕那些山匪找上门来喊打喊杀,无论来多少都是给清瑶当点心的份,他只是单纯的讨厌麻烦,今天蹦一个,明天蹦一个,没完没了,尽恶心人。
“不不不,不会!”春管事直摇头,他熟捻于大黄岭的潜规则,解释道:“这次是二郎山先坏了规矩,我们若是抵挡不住而人财两失,恐怕不会有人替我们出头,哪怕是大东家也无能为力,因为这里是大黄岭,不是官府辖下,义善祥只是商号却不是军队,但是像今天这样,坏了规矩的家伙被我们反杀,只怪他们不长眼,实力不如人,其他山头的好汉会幸灾乐祸,却不会替他们出头,盗亦有道,如果没有规矩,大黄岭恐怕早就乱成一团,谁都不会有饭吃。”
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李小白,因为借了对方的光,庚字商队相当于在大黄岭立了威,即便有心怀不轨的宵小,恐怕在动手之前也会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喂饱那条青蛇妖。
“原来如此!”
李小白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公子毋须担心,待我们通过大黄岭,便没什么了,他们是不会追出来的。”
春管事笑着点了点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带队通过大黄岭,由上一任老管事言传身教,再加上与那些山匪打交道的经历,对其中的奥妙早已是门儿清。
“这就好!”
得到了答案的李小白重新回到自己歇息的地方,只是用几块防风挡雨的油布搭起来的小棚子,虽然简陋,在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中已是极好的待遇,许多伙计和车夫只是裹着一块毡垫彼此靠在一起,或躲在背风的角落里将就一晚而已。
“公子,快快念经给奴家听!”
李小白刚躺下,清瑶又从钱袋里钻了出来,用小脑袋抵着他的额头,不断吐着蛇信。
这妖女刚刚得了好处,蛟鳞蕴含的一丝龙气让她修为虽然没有更进一步,但是妖气凝实程度却平空提升了三成,释放的妖术因而能够威力更加巨大。
“不念!”
李小白和衣而卧懒洋洋地说道,今天看到很多人喂了妖怪,虽然那些家伙都是十恶不赦,他依然心情好不起来。
“为什么不念,奴家就是想听!”
清瑶也不知跟谁学得撒娇,或许是天性,她还想继续炼化那枚蛟鳞,将它的价值彻底榨干。
“莫闹,没心情!你又不信佛!”
李小白翻了个大白眼珠子,这妖女不尽不实,满口胡说八道,骗鬼呢!
“奴家可以信嘛!南无阿弥陀佛!嘻嘻!”
妖女真是没有下限,它甚至还朝着不远处盘坐在地,默默颂念着佛经的致笃大师望了一眼。
岩洞环境敞开,遮风油布又挡不住声音,李小白与清瑶的对话,周围得人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瞠目结舌,就差下巴跌了一地。
蛇妖念佛?这到底是个什么妖?白天还看到它吃人来着。
“除非你天天吃素包子,不许喝我的血,这样我才信。”
李小白将了妖女一军,他才不会轻易上当。
青蛇迟疑了一下,随即直摇头道:“奴家不喜欢天天吃素包子,公子的血也不能少!”
突然毫无征兆的向李小白扑来,一言不合就要用强。
仿佛条件反射,李小白抬起手,后发先至的伸出手指轻轻一拨,青蛇当即被带偏而扑了个空。
清瑶仿佛不信这个邪,再次扑来。
但是身周数丈范围内的一切风吹草动尽数映入李小白心中,随着他的关注,青蛇的动作轨迹仿佛越来越慢,看似十分随意的抬手再挡,又一次不偏不倚的将对方引偏了出去。
“咦?这是什么鬼名堂?”
连续两次扑空的青蛇歪着脑袋打量李小白,仿佛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屡试不爽的扑咬竟然次次落空。
再次长身而起,电射向李小白,速度比方才更快了三分。
然而两根手指依然准确无经的搭在了蛇躯上,四两拨千斤,处于半空中没有任何凭藉的青蛇没有任何意外的被拨开,啪一声撞在了油布上。
几块油布临时搭起来的小棚子登时摇摇欲坠。
因为在无意中触发了这上半册《摩诃钵兰经》,尽管李小白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去修炼,但是满篇经文却烙印在了心中那朵莲苞绽放的第一片花瓣上。
借助于这片灵光充盈的花瓣,《摩诃钵兰经》的真正奥义自行运转不休,等若李小白无论在说话行走,吃饭睡觉中,依然无时不刻的处于修炼状态中,使他心神逐渐壮大,六识也变得越发敏锐,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在潜移默化中替他洗筋伐髓。
恐怕连李小白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何在,但是他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些意外收获,动作变得越来越娴熟,连挑带拨总能恰到好处的截住清瑶,让她始终近不得自己的身。
一人一妖盘大战了三百回合后,清瑶终于忍不住一阵气馁,公子总是能够鬼使神差般提前截住她的身形,使她白费力气。
“公子就知道欺负奴家,生气了,不玩了!”
吱溜,重新钻回钱袋里,生起了闷气。
放下手,李小白苦笑着揉揉手指,虽然初窥《摩诃钵兰经》的上半册奥义,心神感知变得异乎寻常的敏锐,可是这具身体依旧是**凡胎,哪怕清瑶这妖女刻意约束了力气,她也依然是化形境妖族,若是完全放开,恐怕连一头大犍牛都会被轻而易举的撞飞出去。
一人一妖之间归根到底只不过是玩闹罢了。
挡了几十回,不仅手指早已又红又肿,疼痛不已,胳膊也开始酸胀不堪,就像刚刚做了苦力一般。
或许明日早起时,少不得又要多出一片青紫。
虽然受了些皮肉之苦,不过李小白的心情却是极好,他总算不再是拿这妖女没有办法。
小白同学坚信,小胜一场是极好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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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游侠儿
天色渐渐放亮,燃烧了一夜的十几堆篝火只剩下余烟袅袅的一堆灰烬,最后一班值夜的商队护卫叫醒了其他人,揉着泛出血丝的眼睛,躺在还留有几分余热的篝火灰烬旁趁机睡着回笼觉,鼾声很快响了起来。
“昨晚儿听到没,狼嚎了整整一晚!吓得我都不敢睡!”
“拉倒吧,后半夜你就睡得连推都推不醒,这儿烧了这么多堆火,野兽根本不敢靠近,你就知道瞎咋呼。”
“嗷呜……”
随着清晨仍带有几分寒意的习习凉风,一声慑人心魄的虎吼传了过来。
这片群山中真正的山大王在用自己的咆哮声宣示着自己的领地。
在山野里宿营往往就是这样,不仅能够看到野鸡、野兔、野羊或野鹿等小动物,偶尔还能打几只野味改善一下伙食。
不过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撞到野猪,熊瞎子或豺狼虎豹什么的,就等着给对方改善伙食吧。
“额的娘哎,大,大虫!”
还在互相斗嘴抬杠的车夫们一个个脸色变得煞白,那可是吃人的老虎,要是见着了,逃已经是来不及,就等着葬身虎腹吧。
人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有一条同样吃人而且更加可怕的青蛇妖,可是现在却偏偏被一头不知身在何处,光闻其声,不见其影的老虎给吓得不要不要的。
“大虫?大虫在哪儿,待爷打杀了它,做件皮袄子!嘿,冬天可暖和着呢。”
缺根弦儿的巨汉虎力可不怕什么山林之王,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无意识的在身边摸索,老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宝贝锤头已经被没收了,不由一阵垂头丧气。
“虎力,喊什么,帮忙干活儿去!”
从油布棚子里钻出来的李小白一声喝斥,打断了这夯货的蠢蠢欲动。
“小……呃,小公子!小的这就去!”
虎力原本想喊小白脸,一看到对方腰间的钱袋,当即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虎背熊腰,块头若大的一条魁梧汉子果断怂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是个二楞子,却不是个傻子。
有了虎力这么个大身板儿加入,庚字商队的出发准备工作效率变得更快了。
半个时辰后,商队很快重新回到了杂草丛生的官道上,在山间弥漫的薄雾中,继续开始新一天的旅程。
“后面有人!”
一名商队护卫骑着马带着一身湿漉漉的雾气,从队伍后方赶了上来。
“有多少人?”
春管事微微一怔,难道是山匪。
此时李小白的目光恰好望过来,不是说好的山匪们不会报复么?怎么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只有一个人!”
那名商队护卫话音刚落下,就听到一阵咯哒咯哒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从商队后方传来。
春管事跳上身旁的大车,往后方望去,就见一人一马从朦胧的山雾中现出身形,并且变得越来越清晰。
应该不是山匪。
春博松了一口气,如果要对商队不利,根本不可能一个人。
更何况队伍里有李公子在,寻常山匪想要劫道,根本就是找死。
迎着李小白的询问目光,春管事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对商队护卫道:“不碍事,应该是过路的。”
他想了想,又说道:“这人胆子真大!”
“也许是艺高人胆大!”
隔着三四十步,李小白看到那人背弓挎箭,怀中还抱着一件兵器,似是长剑,不过头上戴着斗笠,隐隐约约看不清面目。
那人应该不是普通平民,也不是商人,倒有几分江湖游侠儿的打扮。
“都警醒着点儿!”
春管事虽然猜测从商队后方赶上来的单骑走马并不一定是匪类,不过凭藉着带领商队千里迢迢奔波来往的经验,他依然还是持小心谨慎的态度。
正如春管事所猜测的那样,那人只是一个独行客,对满载财货的商队并没有任何兴趣,简简单单的从商队旁擦边而过,倒是让装作若无其事的商队护卫们白白担心了一场。
戴着斗笠,抱着长剑的那人骑马从载着李小白的大车旁经过时,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李小白向对方轻轻颌首致意,对方亦然。
那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目光湛然,炯炯有神,看年纪似乎比李小白大不了几岁,不过胡子拉碴,留下了些许风尘与沧桑的痕迹,神情自信,简单的说,就是极富有男人味儿的那种。
春管事在李小白耳边小声说道:“此人是游侠儿!”
李小白点了点头,他察觉到那人的耳朵轻微动了动,显然春管事的耳语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行侠仗义是游侠儿最喜欢干的事,不过春管事却没打算像邀请李小白与致笃大师那样,请对方加入商队同行。
因为游侠儿同样意味着麻烦,他们往往不遵循律法,姿意妄为,一旦捅下篓子便扬长而去,逃之夭夭,商队若是与对方沾上边,说不定会引祸上身,所以是敬而远之的好。
“游侠儿好吃么?”
李小白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里传出清瑶的声音,昨日几十个山匪吃的挺过瘾,现如今又开始馋了。
李小白没好气的说道:“不好吃,酸臭酸臭的!”
“公子又糊弄奴家!怎会是酸臭的?”
妖女表示不信。
“人家运动量大,很少有机会洗澡,所以很容易发臭,随便一搓就能拧出三斤老黑泥,还有虫子,内裤也许还沾着便便,整个人的味道就像三年没洗的臭鞋子,想想看被臭脚捂了三年,啧啧啧,那个酸爽,你还有兴趣吗?嗯,对方说不定还有狐臭……”
李小白娴熟的放着嘴炮,与这妖女交锋多次,他的嘴炮经验值大涨。
一连串比喻、对比和形容这顿组合拳使将出来,连作为旁听者的春管事都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脏得不行,恨不得找一处清澈见底的水潭好好清洗一番。
“奴家才不要吃臭的。”
好端端的期待美食,却不想被强塞了一嘴狗粮,清瑶当即没了兴致,作为有理想,有实力,有野心的未来大妖,在选择食物上应该有所矜持才是。
想到这里,她连那些山匪都没兴趣了。
天啦噜!人族竟然这么脏,自己以前究竟是怎么下得了口的?
小白同学祭出百试不爽的智力碾压,硬生生让清瑶开始怀疑自己的蛇生。
“……”春管事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人一妖互相针尖对麦芒的斗嘴抬杠,隐隐可见刀光剑影。
若是与李公子这般供养妖奴,每日这般心塞或心累,就算没进妖腹,自己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吧?
那个游侠儿打扮的年轻人很快超过了商队,双方距离越拉越大,彼此之间仅仅只是路人那么简单。
当商队前方的那个身影快要再次完全没入弥漫于官道上的山雾时,就听到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呼啸,紧接着一片呐喊声从官道旁的山林中响起,并且飞快冲了过来。
“迎敌!迎敌!”
商队护卫头领第一时间大喊起来。
一辆辆大车飞快聚拢起来,以免给突如其来的山匪们各个击破的可趁之机。
对于这类突发情况,商队上下已是不知演练了多少次。
如白纱般缓缓流动的山雾中人影绰约可见,片刻之间,前方百步开外的道路被堵得严严实实,至少有两百多人截住了商队的前路。
不止是商队,连那个游侠儿打扮的年轻人也被拦了下来。
不是说那些山匪们不会报复么?这心眼儿也未免太狭小了。
李小白与春管事面面相觑,彼此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后者随即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在下也不知道为何?”
他也不曾料到山匪们居然如此不讲信用,明明是二郎山先坏了规矩,眼前又拦住商队去路究竟是什么意思?
“清瑶!”
李小白拍了拍腰间的钱袋,然而手指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奴家正在生气!”
显然妖女仍旧被李小白形容的酸臭游侠儿给恶心的不行。
“现在有加餐!机会难得,说不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李小白诱惑袋中的青蛇,前面有好多人形的点心,统统吃完了,他好继续赶路。
在李小白眼中,山匪已经不能算作人,尽管看着有些闹心,倒不如让妖女吃了,省得这些家伙继续作恶,伤害无辜。
“奴家不吃人,从今天开始改吃素包子!”
心魔难消的清瑶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坚决不肯再上当。
“……”
这回轮到李小白麻爪了。
不吃人的妖怪,那还是妖怪吗?
就听到商队前面有人大喊:“呔!前面那厮,是你想要收服我大黄岭的各路好汉吗?还真是大言不惭,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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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血染山道
“呔!前面那厮,是你想要收服我大黄岭的各路好汉吗?还真是大言不惭,不知死活!”
哎哟我勒个去的,可以啊!
李小白与春管事两人面面相觑,他俩没想到前面那游侠儿心居然这么大,凭着单枪匹马就要平定大黄岭的匪患,想必身手定然十分高绝,否则像这般一人一剑一弓闯荡江湖,动辄就要灭别人全家,岂不是老寿星吃砒礵,活腻了!
抱剑纵马的那个年轻人目光冷冷的打量了一眼突然拦住前路的众匪,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就是你了!弟兄们!干|他!”
山匪们登时被激怒了,抄着各式各样的家伙杀将上来。
“往后退!往后退!莫要招惹是非!”
面如土色的春管事连忙大叫,他看到有几个护卫有蠢蠢欲动的迹像。
庚字商队的所有人慌乱起来,拉着力畜将满载的大车一点点往后退却。
前方骑在马上的那个游侠儿,摘下斗笠直接掷出,正中一名山匪的胸口。
就听到一声怪叫,那只斗笠仿佛大锤一般,将那名山匪连带着身后数人一并砸翻在地,杀过来的众匪们气势立时一滞。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宰了这厮!”
“围住他!放暗青子!”
各种江湖黑话飚起,山匪们非但不惧,反而激得凶性大发。
这一趟若是怂了,恐怕大黄岭再无他们这个山头的立足之地,该狠的时候还是要狠,否则就别吃劫道这行饭。
前手刚掷出斗笠,游侠儿并没有迟疑,轻轻一拍马背,纵身扑出,让漫天飞来的铁蒺藜,金钱镖和飞蝗石当场射了个空。
因为提前离开马背,大多数暗器并没有波及他所骑的马,顶多只有几枚大个儿的飞蝗石滚落在马蹄下,游侠儿对时机的把握堪称准确。
游侠儿落地时顺势就地一滚,随即纵身而起,扑进杀来的山匪人群中,紧接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就像雷雨云中乍闪即逝的雷电,以令人昨舌的频率激烈闪烁,就听到一片惨叫声连接响起,不断有山匪身上喷出触目惊心的血花哀嚎着以各种各样姿势摔倒在地。
前后不过三四息的功夫,就有十几个山匪躺在了地上,大多数完全没了动静,只剩下两三个依旧在奄奄一息的挣命。
在猝不及防间吃了个大亏的山匪们无不惊惧不已的齐齐散开,立刻让出了一大片伤亡满地的空间,被围在正当中的游侠儿依旧高傲的抱剑而立,腰杆儿如标枪一般笔直,周身滴血不沾,凛冽的目光就锋利的刀剑,逼迫诸匪不敢与其对视。
由于春管事反应及时,商队后撤迅速,并没有被山匪们围进去,看起来前面这伙好汉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好快的剑!”
商队护卫头领看得目眩神驰,心潮澎湃,他也练得武功,不过与对方比起来,也就是三脚猫了。
“嘶!这游侠儿好生厉害!”
惯是见多识广的春管事犹自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武侠大片,李小白左右张望,想要找地方点赞。
对方在眨眼间刺倒十几人,完全是毫无花假的真功夫。
“好身手!”
山匪中有人大喝了一声场面话,随即咬牙切齿地说道:“难怪敢大言不惭的想要收服我大黄岭的好汉,兄弟们,今天跟他不死不休!”
那人双手挥动子午鸳鸯钺,这两件奇门兵器的锋利钺刃舞作一团寒光直冲过来。
其他山匪们再次鼓起勇气,在齐声呐喊声,各种长短兵器一同招呼。
噌……
一声悠扬清越的剑吟在包围圈内响起,李小白心中莫名一跳,那内只有心神才能感知到的莲花花苞仿佛突然出现一丝感应。
尽管各种兵器从四面八方招呼过来,那个游侠儿还真是艺高人胆大,手中长剑或挑或刺或撩或抹,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频频递出。
李小白等人几乎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山匪们眼花缭乱,根本捕捉不到剑光所在,对方反而如闲庭信步般在人群中或进或退,身形飘忽不定,剑招干脆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步都会有两三人兵器撒手或紧紧捂住要害处带着惨叫声倒下。
用乌合之众来形容山匪并不为地,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军队,人多,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能够同时挤到游侠儿身周的人数始终有限,这与人多人少无关。
甚至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百多山匪悉数倒在了地上。
此前那个使子午鸳鸯钺的山匪躺在同伴的身体上,仰面望着天空,嘴唇嚅动了几下,眼睛渐渐失去了神彩。
在他的心口处,鲜血染红了衣襟,空气中弥漫着浓浊的血腥气,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一剑穿心。
剑吟悠扬,游侠儿轻轻一抖手中长剑,沾染的血水倾刻间抖落,剑刃恢复为原来的光可鉴人,仿佛犹有余力。
剩下不到原来一半的山匪们浑身颤栗的望着他,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惊恐,面对剑术如此超绝的对手,他们心底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无论怎么拼命,也依然如同以卵击石。
山匪们的士气登时跌落至无底深渊,战意全无。
“大当家死了!”
也不知是谁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突然大喊了一声。
其他人再也按捺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仓皇嚎叫着作鸟兽散。
“逃命啊!”
“快跑!”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
片刻的功夫,尸横遍地的官道上,只剩下几声微弱的呻吟,幸存的山匪逃了个干干净净。
“好,好厉害!”
春管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低估了那个游侠儿的身手。
能够放出收服大黄岭众匪这句豪言,以这样的剑术,对方说不定真能成!
一旦消除这片群山中的匪患,不啻于造福一方,道路畅通后,封狼道与关华道必然来往更加密切,许多货物都能够更加便宜的运输到各地,百姓们也能够得到实惠。
游侠儿收剑入鞘,重新捡回了自己的斗笠,掸了掸上面的灰,重新戴上,然后寻回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悠哉游哉的继续上路,甚至连多看一眼满地山匪尸体的兴趣都没有,仿佛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人一马走了十几步,忽然回头远远望了一眼商队所在的位置,什么也没有多说,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迷蒙的清晨山雾中。
“管事,我们怎么办?”
商队护卫头领提醒春管事,他们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庚字商队已经来到大黄岭的中心腹地,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退回去颇有些不甘心,可是前进又有可能被卷进那个游侠儿惹下的麻烦里。
春管事也不曾料到这一趟竟然走的如此风波不断,他有些为难的沉吟起来。
“走都走到这儿了,难道还要退回去兜圈子?”
与招惹上那些山匪相比,再走回头路更让李小白感到心塞。
春管事看了看李小白,苦笑着说道:“呵呵,继续往前吧!”
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邀了这位李公子同行,不然他还真的没有胆量带商队继续前进。
至少这位李公子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铁石心肠之人,这是商队所有人此行最大的幸运。
商队护卫们将山匪们的尸体搬到路旁,连那些奄奄一息垂死的山匪也不例外,没有人会试图救治那些苟延残喘的垂死者,且不说是医石无效的致命伤,更何况这也是盗匪们的命,死在哪里便埋在哪里。
在商队里一直存在感很低的致笃大师站在那些尸体旁边,手中拨拉着佛珠,不断吟颂着往生咒,希望那些恶人下辈子能够做个好人。
似乎一直以来,致笃大师为其他人所念的佛经,最多的便是这往生咒。
“南无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颂完往生咒后,致笃大师摇了摇头,他的慈悲之心见不惯这些杀戮,哪怕死的是山匪。
在他看来,这些山匪若是能够悔悟并改邪归正,便是善果。
李小白来到致笃大师身后,忽然说道:“大师,苦海既无边,回头又怎会有岸?”
致笃一怔,又念了一声佛号,苦笑道:“施主深具慧根,贫僧见教了。”
李小白对这些山匪的看法正好与他相反,横竖是人渣,不如死了算球,早死早超生。
李小白忽生促狭之意,问道:“大师为何修佛?”
致笃大师神色肃然地说道:“得证菩提,大清净,大自在!”
“大师为何只自渡,而不渡人?”
李小白提起嘴角,熟悉他的人若是看到这个表情,便知道这小子要开始使坏了。
这句话的意思似乎在嘲讽致笃大师光说不练,只会站在边上说风凉话,若是更加不客气些,便是冷漠无情,与佛家的大慈悲完全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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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围攻
渡人?
仿佛当头棒喝一般,致笃大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小白嘴角的笑意更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成心掂量一下这位高僧的修持。
恐怕也只有他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才会如此闲得蛋疼撩拨这位慈悲心肠的佛门大德。
良久,致笃大师双目似乍闪即逝一抹精芒,随即消失不见,仿佛依旧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比丘老僧,丝毫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施主身具大智慧,让贫僧茅塞顿开!南无阿弥陀佛!”
心有所悟的致笃大师真心实意的向李小白合什鞠躬。
“不敢当,不敢当!”
李小白连忙侧身让开,玩笑归玩笑,要是真引的对方走火入魔,那才是大罪过。
“大师,李公子,我们要出发了!”
待商队护卫们将前方道路清理完毕,催促车夫与伙计们上路的春管事快步来到两人身旁。
他并未听到李小白与致笃大师的话,也幸亏如此,否则非被小白同学大逆不道的妄言给吓得短寿几年不可。
“好,李公子请!”
致笃大师丝毫没有任何架子。
“大师先请!”
李小白同样客气。
不过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他却听到致笃大师口中隐隐约约的念念有词。
“……渡己,渡人……渡己……渡人……”
李小白背后立刻浮起一片白毛汗,这位大和尚该不会真入了魔吧?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厮全然没想过,致笃大师绝对不是第一个栽在他手上的倒霉鬼,如水牛妖,如劫道马匪,如好兄弟丁智和夜泣,如苏尚卓……预计未来还有更多。
几乎与自带悲催荆棘光环没什么区别,五步之内,必有横祸。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阳光中蕴含的热量渐渐驱散了在山间弥漫缭绕,痴缠不去的濛濛雾气。
野草丛生的官道上,视野再次清晰起来。
林间回荡着鸟兽的鸣叫,偶尔可见小兽的踪影,虽然山路高低起伏,庚字商队的所有人走得却并不辛苦。
走了约一个时辰,眼前的景象让庚字商队猛的骇然止步。
黑压压一片人群堵住了深入前方山谷的道路,谷口左右山坡上人头攒动,约摸至少有几千人聚焦在这里。
“好多人!”
“全是山匪!”
“我们死定了!”
商队伙计与车夫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前方那些人的打扮和手里拿的家伙,分明是横行大黄岭的山匪。
难道一直以来,藏身于大黄岭的所有山匪都来到了这里吗?
他们想要干什么?
莫不是来报仇的?
越往坏处想,所有人抖的越发厉害。
春管事皱起了眉头,满脸疑惑,明明是二郎山的人先坏了规矩,生死由人怪不得旁人,难道大黄岭的好汉开始不讲信义了吗?
心中迟疑不定的同时,背后渐渐浸透了冷汗。
大黄岭商道若是出点儿差池,义善祥在此之前的经营和结交不仅前功尽弃,商队来往或许将会增加一大笔支出,损失的不仅仅是金钱,更多的是时间。
“看!那个游侠儿!”
李小白眼尖,在山匪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准确的说,前方的人群应该是一个里十层外十层的包围圈。
凭着比以往更加敏锐的听觉甚至可以听到一些叮叮当当的兵器交击声。
看样子像是在单挑,而不是之前看到的群殴,当然到底是群殴还是单挑,得看这些山贼的心情。
难道这是在单枪匹马的挑战大黄岭众匪,一个人就想把所有山匪打到心服口服,或者杀个干干净净,永绝后患。
好么,前方交通拥堵,即将或者已经闹出人命,还真是风波不断。
“游侠儿?”
春管事一楞,连忙眯起眼睛往匪群当中张望,很快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区域,由于离得比较远,看不真切,但是偶尔折射过来的剑光倒是有几分眼熟。
他的脸色当即垮了下来,那个游侠儿当真是胆大包天,眼前这些山匪,得有多少个山头的绿林好汉?!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沿着官道而来的庚字商队。
好在一入大黄岭,春管事就让商队竖起了代表着义善祥商号的“義”字旗,察觉到有陌生人接近的山匪们很快认出了商队的身份,脸色倒是放松下来。
有几人远远的摆了摆手中明晃晃的兵器,吆喝道:“这里办事,此路暂时不通!义善祥的,就站在那儿,等会儿再找你们算帐。”
算帐?
春管事打了个哆嗦,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这些不讲规矩与道义的山匪竟然真的迁怒于他们,还亏得他在李小白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任何后患,眼下想要后悔却已是来不及。
他想不到这个飞来横祸,竟是替李公子背的锅,山匪们完全将那个游侠儿看作与商队是一伙的。
“啊!”
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大当家的!”
“替大当家的报仇!”
呛啷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黄果坳的你们先等等!我来会会他!”
有人喝止了即将爆发的混战,随即说道:“真是好身手,双虎谷的陈大,陈二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来吧!”
游侠儿淡淡的声音与对方的大嗓门相比,几乎微不可闻。
强大的敌人反而激起了山匪们的绿林草莽义气和对强者的尊敬,宁可公平对决,光明正大的杀死这个游侠儿,也没再想过仗着人多势众,用人海战术生生堆死对方。
或许其中还有各个山头明哲保身的私心和待到游侠儿不支时,一举杀死对方,捡个能够使自己声望大涨的便宜,将来引得更多的好汉加入,山寨实力可越发壮大。
“一起去瞅瞅?”
李小白一向胆大,看到这么多人非法聚会,打算去看看热闹。
连风玄国与大武朝互相开片儿的大阵仗都亲身经历过,这几千山匪的乌合之众还不放在他的眼里,自然不会有害怕这么一说。
大不了关门,放清瑶,再多的匪类也是当点心的命。
“呃,公子,还是莫要乱来!”
春管事缩了缩脖子,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他算是看出来,这位公子哥压根儿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我也去!”
出乎意料,商队护卫头领应了李小白的提议,他对那个游侠儿的剑术见猎心喜,想要偷学个一招半招,这辈子多半能够受用不尽。
“呵呵,同去同去!”
李小白笑着跳下大车,商队护卫头领和几个胆大的护卫跟着他走向那些山匪。
“哎哎,你们几个,不要去,喂,可别乱来!”
春管事连叫了几声却没能喊回他们,只得在原地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开始担心起来。
距离李小白等人最近的几个山匪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家伙,作出恶形恶状的模样威胁道:“你们干什么的?想要找死吗?”
“让让,让让,看热闹的!”
李小白旁若无人的走近,就像泥鳅一样两三步就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
那几个山匪不曾料到对方胆大如斯,竟然无视他们,眨眼间就直接钻进了众匪人群中间,想要阻拦,却已然来不及。
一个个楞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继续喝斥,还是追上去将对方揪出来。
“嘿嘿,借过,借过!”
商队护卫头领沾了李小白的光,趁着眼前这些家伙没有反应过来,带着几个护卫顺势挤入人群。
不过他们没有李小白那样对身周环境的感知有如明察秋毫,自然没少被挤开的山匪怒目而视,少不了多陪几句好话,却依然没能跟上李公子的脚步。
人群当中,老刀把子等人与周围其他山匪一样面色难看,只不过这个面色难看的原因却是截然不同。
山匪们脸色难看是因为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拿一个游侠儿毫无办法,反而伤亡惨重,这么会儿功夫,四个山头的大当家把命丢在了这里,那些山寨今后恐怕是元气大伤,甚至有被其他山头吞并的可能,大黄岭虽然有自己的规矩,却并不意味着相互之间会真的能够和平共处,因怨结仇,贪婪争杀从未停止过。
然而老刀把子和他的几个心腹费尽心思的传播谣言,却没想到千算万算,人算不如天算,居然会发出误中副车这样的事情。
大黄岭的山匪们固然是信了谣言,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竟然将一个来历不明,剑术却异常凶狠凌厉的陌生游侠当作谣言中那个放言平定大黄岭的李小白,更让老刀把子等人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认了!
认了?这究竟是什么鬼?
难道这个连杀了四个山头大当家的游侠儿真是来收服大黄岭各种好汉的?
这般一语成谶让老刀把子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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