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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大国重工txt下载     大国重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德国人来了

    冯啸辰并没有告诉罗翔飞自己打算怎么做,他表示自己对于这件事已经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但还没有考虑成熟,需要再了解一些情况再说。罗翔飞与冯啸辰有足够的默契,见他不肯说,也就没有追问,只是说什么时候冯啸辰考虑成熟了,再来找他交流。

    事实上,经委的这200多个待业青年有些已经在家里呆了好几年了,领导们倒也没急着非要在这个把月的时间里解决这个问题。既然冯啸辰说要考虑,罗翔飞也就由他去了。

    在随后的几周时间里,冯啸辰忙得脚不沾地。因为冯舒怡给他打来了越洋长途,说自己将在3月底访问中国,届时将带几个德国商人同行。在冯舒怡到来之前,冯啸辰要做的准备工作实在是太多了。

    “啸辰,我又见到你了!”

    首都机场,衣着艳丽的冯舒怡推着装得满满的行李车走出等候大厅,迎面正与前来迎接的冯啸辰碰上。德国婶子扔下行李车,大步走上前来,不容分说又给冯啸辰来了一个拥抱,顿时把与冯啸辰同来的其他接机者都雷了个外焦里嫩。

    “婶子,这里是中国,三叔就没教过你啥叫入乡随俗吗?”

    冯啸辰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这个拥抱之后,假装难堪地对冯舒怡批评道。他早看出来了,这位婶子纯粹就是想整蛊,她知道当年的中国人性格保守,所以故意这样做来戏弄冯啸辰。在这种情况下,冯啸辰越是尴尬,她就越是开心。

    冯舒怡格格笑着,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而感到得意,她回头招呼过来三位同行的德国男子,指着其中的两位向冯啸辰说道:“啸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德国格拉尼建筑材料公司的职员,这位是阿尔坎先生,是公司的营销经理,这位是丹皮尔先生,是质量检验师,他们是专程为了你说的冷水矿的装饰石材而来的。”

    “你们好,欢迎你们到中国来!”

    冯啸辰用德语向两位格拉尼公司的职员致着欢迎词,然后把他们介绍给了与自己同来接机的严福生和常敏。严福生和常敏连忙上前,与对方握手致意。

    冯舒怡这趟来中国,身负着两项职责。第一项便是应冯啸辰的要求,带这两位建筑材料公司的人员到冷水矿去实地考察花岗岩材料的情况,确定从中国进口花岗岩石材的事宜。

    在此之前,冯啸辰已经让人对冷水矿的花岗岩进行了技术鉴定,并把鉴定材料发给了冯舒怡。冯舒怡找到格拉尼公司,请他们研究这些鉴定材料。正如冯啸辰预测的那样,格拉尼公司的技术人员和营销人员看过材料之后,如获至宝,当即表示如果资料属实,他们非常愿意从中国引进这种石材,并在整个欧洲市场进行销售。

    建筑石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不怕花样繁多的。建筑师和普通人家都喜欢尝试各种新的材料,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冷水矿的花岗岩品质良好,环保指标也达到了欧洲最严格的标准,自然能够赢得建筑界的青睐。当时德国市场上几乎见不到来自于中国的石材,光是这个噱头就足够让格拉尼公司想尝试一下了。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价格便宜啊!

    在冷水矿的时候,冯啸辰与潘才山等人一起研究过石材的定价问题。最初,潘才山他们算出来的价格是每片600毫米见方、厚度20毫米的抛光板材可以卖到2元人民币的样子,这样石材厂非但能够支付得起所有待业青年的工资,甚至还能有少许的利润。

    冯啸辰回忆了一下后世冷水矿建筑石材的销售资料,又结合未来几十年中国的物价变化和汇率变化,拿笔算了半天,怎么算都觉得这个价格似乎是太低了。他让冷水矿开了个介绍信,然后跑到市里的邮电局给远在德国的冯舒怡打了个长途电话,然后回来告诉潘才山等人,他们的报价还可以再高一些,最起码也要乘上五倍的样子吧。

    这个数字一说出来,当即就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乘上五倍,那就是每片石材可以卖到10块钱人民币,这不是抢钱的节奏吗?按体积算下来,1立方米石材差不多就是1400块钱,合800多美元,什么时候石头能卖得比矿石还贵了?

    其实,潘才山他们还真的想错了,这个世界上优质的花岗岩本来就比铁矿石要贵得多。不是所有的花岗岩都能够作为建筑石材的,而在能够用作建筑石材的花岗岩中,又分为若干个档次,冷水矿的花岗岩是属于高档的那一类。此外,铁矿石的开采没什么讲究,直接用炸药炸开,然后用大电铲挖出来就行。而作为建筑材料的花岗岩却需要整块地开采出来,再进行切割、抛光等工序进行加工,还要计算边角料的损耗,这也是要计入成本的。

    在当年,中国人没有这么奢侈,很少使用石材作为建筑材料,所以在人们的眼里石头是不值钱的。

    欧洲市场的情况就不同了,一方面是建筑中使用石材的数量较大,拉高了价格,另一方面则是人工和环保的成本很高,所以优质石材价格不菲。即便是这个乘了五倍的价格,在格拉尼公司看来,也仍然是便宜得惊人,算上海运成本,再算上私底下付给冯舒怡的佣金,他们还是能够稳稳地赚到一倍的利润。当然,前提是这些石材真的能够达到冯啸辰所说的各项质量指标,尤其是辐射剂量和色泽这两项,对价格的影响实在是太显著了。

    当然,到了后世的中国,家家户户装修新家或多或少都会用上一些石材,一块天然石材的台面也能卖到上千块钱。如果潘才山他们也是穿越者,对于现在冯啸辰报出的价格就不会觉得惊讶了。

    带着半信半疑的心理,冷水矿派出了严福生前往京城迎接格拉尼公司的技术人员。冶金局对此事也高度重视,派出常敏陪同,与冯啸辰一道到机场接机。在从冶金局到机场的路上,严福生嘟囔了不止20次,说价钱方面是不是应当稍微保守一点,不要说得太高,免得把客户吓跑了。常敏倒是见过一些世面的,知道德国人有钱,虽然她也不太相信石材的价格能卖得这么高,但还是站在冯啸辰的一边,说不妨先开个高价试试,对方实在觉得价格太高,还可以再还价嘛。

    冷水矿派出的德语翻译在一旁给严福生、常敏他们做着翻译,让双方能够顺畅地沟通。冷水矿有不少进口设备,也经常会有国外设备商的技术人员来帮助做技术指导或者维修工作,所以有自己的外语翻译,用不着再麻烦冯啸辰去做翻译了。

    严福生在事先受过冯啸辰的再三叮嘱,让他不许在石材的成本、价格上露出半点口风,也不许在外商面前显得太过客气,以免堕了自己的志气,影响谈判。他也是个老江湖了,虽然不懂跨国贸易,但在国内做生意的经验还是有的,因此便强迫自己装出矜持的样子,与阿尔坎等人只谈天气和友谊,只字不提卖石材的事情。

    在另一边,冯舒怡正在向冯啸辰介绍她带来的第三名同伴,此人名叫佩曼,自称是德国菲洛金属加工公司的特派专员,是专程前往南江省考察合资事项的。他脸色严肃,即便是在与冯啸辰握手的时候,脸上露出的笑容也是刻板生硬的,显示出传说中德国人特有的严谨。

    冯啸辰用德语与佩曼交谈了几句,基本上只是对菲洛公司前来中国投资表示感谢,希望佩曼在中国能有一个愉快的旅程之类。

    常敏在与阿尔坎等人打过招呼之后,也过来和佩曼握了握手。有关佩曼的使命,常敏已经听罗翔飞交代过了。佩曼此行的目的与冶金局没有丝毫的关系,纯粹算是冯啸辰的私事。不过,引进外资是国策,常敏既是冯啸辰的领导,又是一名国家干部,在这种场合当然要上前来说点冠冕堂皇的大话。

    “佩曼先生,非常欢迎贵公司到中国来投资,中国政府对于国外投资是高度重视的,并会给予投资商以无歧视的待遇和必要的照顾,请您放心。”常敏彬彬有礼地说道。

    “非常感谢常女士,我想本公司与中国朋友之间的合作一定是会非常愉快的。”佩曼用僵硬的语气回答道。

    各自问候完毕,常敏招呼着众人走出机场大厅,上了他们开来的中巴车,前往专用接待外宾的京城饭店。

    到了饭店之后,严福生、常敏一行就没法再进去了,人家外宾远道而来,肯定是要先休息的,他们有什么理由去打搅?冯啸辰却借口以要陪婶子的名义留了下来。等到办完入住手续,到房间放下东西,冯舒怡给佩曼的房间打了个电话,佩曼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进门便满面春风地向冯啸辰行了个抱胸礼:

    “尊敬的老板,佩曼随时听候您的指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佩曼是个好员工

    此刻的佩曼,哪里还有在机场时候那副傲慢、刻板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只萌呆呆的小白兔。好吧,如果要结合他那体型来说,应当是一只萌呆呆的北极熊,冲着冯啸辰只差把尾巴摇起来了。

    冯舒怡招呼佩曼坐下,然后向冯啸辰介绍道:“佩曼先生原来就是菲洛公司的销售经理,菲洛公司破产之前,他被辞退了。这一次,我们把他重新招聘进来,负责合资企业产品在德国的销售业务,他对于公司的忠诚是完全可以相信的。”

    冯啸辰向罗翔飞、孟凡泽、乔子远等人说起来的合资企业,其实不过是一家“出口转内销”的私人企业而已。所谓的德资,是冯啸辰在德国出售几项专利技术所获得的收入,通过冯华和冯舒怡的运作,抹掉了冯啸辰的痕迹,成了一笔国外资本。

    冯舒怡以自己的名义在德国注册了一家投资公司,冯啸辰作为匿名股东,在其中拥有绝对的控股权。这家投资公司又在市场上收购了一家刚刚破产的德国机械企业,也就是这家菲洛公司。菲洛公司的所有设备,都已经在几天前从德国装船起运,即将运往中国,再送往南江省桐川县。这些设备虽然是二手货,却也比国内大多数中小型机械企业的设备要先进得多,这将是冯啸辰的起家资本。

    菲洛公司在德国的部分只剩下了一个销售处,佩曼便是冯舒怡雇来担任销售处经理的前菲洛公司雇员。他的职责有两项,其一是继续开拓德国市场,将在中国合资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在德国销售出去,为合资企业赚取利润和源源不断的外汇收入;其二则是以菲洛公司特派专员的身份,到中国来与冯啸辰唱一出双簧,支撑起合资企业的台面。

    从内心来说,冯啸辰真的不喜欢这种方式,这相当于拿外国人来吓唬中国人,是正人君子们所不耻的事情。但在80年代初这个时间点上,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没有一顶外资企业的帽子,冯啸辰敢自己开起一家颇具规模的私人企业,等待他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限制,什么雇工不得超过多少多少人,什么产品不能冲击国有企业的传统市场,还有国内对于私人企业的各种偏见和歧视,都足以让他疲于应付。

    此外,私人企业在政治上的天然劣势地位,也会让各方宵小对这家企业产生觑觎之心,各种挖墙角、揩油、蚕食的行为将会持续不断。冯啸辰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无法保护自己的财产。他如果做不出成绩也就罢了,如果真的能够做出一些亮眼的成绩,那么无异于三岁孩儿持金过市,这不是等着人家来侵吞吗?

    有了菲洛公司这顶帽子,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以冯啸辰对历史的认知,在此后至少20年的时间里,“外资”这两个字在中国都具有人挡杀人、佛挡诛佛的神奇威力。尤其是在东山地区这种内地的欠发达地区,一家外资企业简直就是地方官们的祖宗,佩曼在东山地区说句话,没准比谢凯和于长荣都更管用。

    冯舒怡把佩曼雇佣下来,并带到中国,就是要让佩曼作为冯啸辰的传声筒,去与南江省以及东山地区的官员们打交道。其实佩曼都不需要说啥,只要在各种场合装装牛叉就足够了,省地两级的官员自然会请冯啸辰出面去与“佩曼先生”沟通,问问洋大人对哪个地方不满意,需要他们做点什么补救。

    关于佩曼的职责,在德国出发之前,冯舒怡已经向他做过详细的交代。冯舒怡还特地告诉他,菲洛公司的真正老板,就是自己在中国的侄儿冯啸辰,佩曼需要在公共场合与冯啸辰保持距离,但在私底下,冯啸辰的话就是命令。佩曼敢说一个不字,回到德国之后,等待他的就是失业的命运。

    顺便说一句,80年代初的西方世界正经受着经济危机的蹂躏,失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事实上,西方国家在那个时期纷纷向中国递来橄榄枝,除了有中国主动开放的因素之外,西方国家急于利用中国市场来摆脱危机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佩曼正值中年,家里有三个孩子,经济压力极大。冯舒怡给他4万马克的年薪,远远高于当时德国普通白领的薪水,足以让他对公司忠心耿耿。佩曼在常敏、严福生这些中国官员的眼里显得很了不起,其实在德国也就是一个穷矮矬而已。他心里或许还有一点点欧洲人的傲气,但在自己的中国老板面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的。

    “老板,先前我是照着冯女士的吩咐做的,对您的态度有些生硬了,请您原谅。”佩曼小心翼翼地向冯啸辰道着歉,他对这位中国老板的性格不了解,一看对方的年龄这么小,心里就咯噔一下。万一对方年轻气盛,觉得他的态度不够谦恭,在冯女士面前说几句不高兴的话,他好不容易到手的饭碗可就砸了。

    冯啸辰微微点了一下头,淡淡地说道:“你在机场的表现不错,我很满意。你要扮演的角色,想必你也很清楚。你是一位对中国非常友好的投资代表,但出于公司利益的考虑,需要在各种场合与中方讨价还价。至于我,就是公司委托在中国的代理人,我说话是能够代表公司意图的。

    以后不管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场合,你称呼我为冯先生就可以了,不需要称我为老板。有关你的情况,冯女士在此前已经向我介绍过,希望你能够好好工作,帮助我们把菲洛公司重新振兴起来。”

    “我明白,我一定会努力的。”佩曼连连点头,只差掏一个小红本子把冯啸辰的语录记录下来了。

    冯舒怡在一旁看着冯啸辰装腔作势,心里好笑,却又不便在佩曼面前揭穿。冯啸辰这番话,摆足了作为一个老板的姿态,想必能够让佩曼感觉到压力吧,相信他在未来的中国之行中一定会规规矩矩,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投资商,说些不该说的话。

    向佩曼交代完注意事项,冯啸辰又问道:“佩曼,有关在中国的合资工厂下一步应当如何生产,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可以在这里说出来,我是非常愿意听取你们这些菲洛公司的老人的意见的。”

    “谢谢老板……啊不,我是说,谢谢冯先生。”佩曼赶紧纠正着,然后拿过一个大纸袋,递给冯啸辰,说道:“这是我在出发前整理的有关菲洛公司的销售资料,请你过目。菲洛公司的所有技术资料和专利授权资料,都是由冯女士组织整理的。

    销售方面,菲洛公司过去的主打产品包括油膜轴承和机床螺杆,在欧洲市场上有一定的市场份额。只是最近两年德国的劳动力成本上升太快,加上受到日苯企业销售的廉价产品的竞争,公司产品的竞争力不断下降,所以才会……”

    说到这里,他讪笑了一下,觉得在新老板面前为旧老板觉得惋惜有些不妥。

    冯啸辰却没有介意,他问道:“那么依你看来,如果把这些产品转移到中国来进行生产,考虑到中国的低劳动力成本优势,我们的产品有没有可能重新占领市场。”

    佩曼迟疑一下,说道:“前提是在中国企业里生产出来的产品能够达到在德国生产时候的质量,否则的话,我就不敢预测了。”

    冯啸辰点点头,道:“这一点很重要,到南江之后,你要在公共场合再特别强调一下。我们从一开始就严格按照德国的工艺标准来组织生产,我们必须保证自己的产品在欧洲市场上具有竞争力。”

    冯舒怡在旁边插话道:“佩曼原先在菲洛公司也是做过技术的,这一次我跟他说好了,他会在中国呆两个月时间,指导一下中国这边的工程师和工人按照德国的工艺标准进行生产。”

    “是的是的,我对菲洛公司的生产工艺非常了解,我想我会和我的中国同事合作得很好的。”佩曼表白道。

    看到佩曼一副急切表现自己的样子,冯啸辰点点头,对冯舒怡说道:“佩曼在中国出差期间,应当享受出差补助,这一点你向佩曼说过没有?”

    “说过了,按照公司的规定,他在中国期间,每天可以增加100马克的薪酬。”冯舒怡说道。

    冯啸辰道:“很好,回头我会向桐川那边的管理人员交代一下,如果佩曼的工作完成得出色,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再给他追加一些奖金。”

    佩曼激动地站起来,向冯啸辰又行了个礼,说道:“太感谢你了,冯先生。抱歉,请允许我再称呼你一声老板,你真是一位仁慈的老板。”

    冯啸辰笑了起来,他摆摆手,示意佩曼重新坐下,然后说道:“你是一位好员工,菲洛公司是不会亏待忠诚于公司的好员工的。你放心,我会在五年之内让菲洛公司的规模扩大10倍以上,届时你会成为公司的销售总监,你的薪水也会提高到现在的3倍以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两边都是大事

    冯啸辰这一通手腕,胡萝卜和大棒齐加,一下子就让佩曼服服帖帖了。要说起来,德国人也的确属于比较好忽悠的那一类,当年小胡子凭着几次演讲就把一个国家的国民都搧乎得找不着北了。冯啸辰忽悠这么一个可怜的销售经理,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把佩曼打发走,冯舒怡关上门,看着冯啸辰直乐,把冯啸辰都给乐得有些发毛了。

    “婶子,我说错啥了吗,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冯啸辰一边抹着脸上莫须有的什么脏东西,一边郁闷地问道。这位德国婶子经常会有些不靠谱的言行,饶是冯啸辰聪明过人,也猜不透她到底在琢磨啥事。

    “啸辰,妈妈一直都说你为人本份,还说你有爸爸的遗风,只有我才看得出,你简直就是一个阴谋专家。”冯舒怡哈哈笑着说道。她说的爸爸、妈妈自然就是指冯啸辰的爷爷、奶奶了,在奶奶晏乐琴的眼睛里,冯啸辰绝对是单纯烂漫的一个好孩子。

    冯啸辰笑着说道:“这不能算是阴谋,我毕竟是佩曼的老板嘛,一个老板对下属说几句勉励的话,有什么不合适呢?”

    “非常合适。”冯舒怡说道,“你叔叔总是担心你太年轻,不够成熟老练,认为你需要再锻炼几年再开办企业可能会更合适。但现在看来,你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成熟,我对即将创办的这家企业有更多的期待了。”

    “谢谢婶子的表扬。”冯啸辰说道。

    冯舒怡拉过一个行李箱,递到冯啸辰面前,说道:“这箱子里的东西,就是菲洛公司的全部核心技术资料,照你的交代,我在收购菲洛公司的时候,已经把它们都买下来了。我请人鉴定过,菲洛公司在油膜轴承和机床螺杆方面有一定的技术实力,不过由于这几年经营上不太景气,他们对技术的后续开发投入不足,有些技术已经显得落后了。”

    冯啸辰接过箱子,掂了掂份量,并不急着打开来看。他说道:“这种情况我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要收购最新的技术需要付出更高的成本,而我现在却没有这么多钱。即便是稍微落后一些的技术,在中国市场上也足够用了。另外,我还打算联络国内的专家在菲洛公司的专利基础上进行再开发,所需要的投入会远远低于在欧洲进行同类开发的投入。”

    冯舒怡耸了耸肩膀,说道:“这些我就不懂了,你是公司的老板,一切由你决定就好了。”

    又聊了一些其他的闲话,冯啸辰站起身,说道:“好吧,婶子,你一路过来也辛苦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打算明天和煤炭部的孟部长约一下,你和佩曼两个人陪我一起去见一下孟部长,谈谈合资企业的事情。”

    “嗯哼,我听你安排就是了。”冯舒怡应道。

    冯啸辰从饭店里出来,发现常敏和严福生正坐在饭店门外的一块石头上聊着天,显然是在等他的意思。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抱歉地说道:“常处长,严矿长,你们是在等我吗?真不好意思,刚才和我婶子说了会话,让你们久等了吧。”

    “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严福生赶紧说道,接着他用眼睛看了看冯啸辰身后,见冯舒怡并没有跟过来,便笑着说道:“小冯,想不到你婶子居然是个德国人,她对你好像很……很不见外的样子哦。”

    冯啸辰知道严福生说是冯舒怡在机场与他拥抱的事情,这种事在时下的国人眼里无疑是颇为离经叛道的,他笑着解释道:“没办法,西方人就是这样,让严矿长见笑了。”

    “有什么见笑的,婶子对侄子亲热一点是应该的嘛。”严福生掩饰着说道,“我先前还担心她是个德国人,怕她瞧不起咱们中国人,看起来她很随和嘛。”

    “那是当然的,如果她瞧不起中国人,怎么会嫁给我叔叔呢。”冯啸辰顺着严福生的话说道。

    常敏道:“小冯,你刚才有没有问过你婶子,那个格拉尼公司对于与冷水矿合作的事情是怎么考虑的,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准备工作吗?”

    听到常敏这样问,严福生也不再和冯啸辰笑闹了,竖起耳朵等着听冯啸辰的回答。其实,他和常敏留在这里等冯啸辰,就是想在第一时间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以便做一些准备工作。刚才他与冯啸辰打趣,无非就是想拉近一下感情,以便找机会打听。常敏是冯啸辰的领导,跟冯啸辰不用绕什么圈子,直接就问出来了。

    冯啸辰道:“我倒是问了她几句,格拉尼公司那边对于咱们的石材非常感兴趣,表示如果我在此前发给他们的资料属实,他们希望能够成为冷水矿石材厂在欧洲市场上的唯一代理商。”

    “我们的资料怎么会不属实呢?你告诉他们,我们可以打包票的!”严福生着急地说道。

    冯啸辰笑道:“严矿长,你别急。人家做生意讲究的是规则,咱们打不打包票,对于他们没什么意义。他们这次到中国来,就是要实地检测一下咱们的石材,还要到现场去看看,到底咱们有多少石材资源,以及有多大的加工能力。”

    “这个我们可不怕,我们反正没有造假。”严福生道。

    常敏问道:“小冯,你刚才说格拉尼公司希望成为我们在欧洲的唯一代理,这对咱们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冯啸辰道:“既不能算是好事,也不能算是坏事,主要还是看双方谈的条件吧。如果我们确定他们作为唯一代理,那么他们肯定愿意在营销方面给予更大的投入,比如投放一些广告,帮助我们宣传,这对我们是有好处的。坏处方面,就是我们容易受制于人,相当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了,万一他们的营销能力不行,我们就会为之所累。

    我觉得,我们在谈判的时候就应当把这点考虑进去,规定他们在一年之内应当完成多少销售量,如果达不到,他们需要向我们赔偿损失,同时我们也有权力更换代理商。此外,如果他们要做唯一代理,在代理价格上也要抬高一些,这也算是规矩了。”

    “小冯,你懂得太多了,回头我们和格拉尼公司谈判的时候,你可一定得参加。”严福生说道。

    冯啸辰摇了摇头,道:“严矿长,这个恐怕我就爱莫能助了。你们也看到的,和我婶子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菲洛公司的专员,他是我奶奶介绍到中国来进行投资的。未来一段时间,我要陪他回南江去考察。”

    “这……这可怎么办啊?”严福生有点慌了。石材厂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冯啸辰在主导,他们这些矿领导几乎都是听了冯啸辰介绍的情况,才逐渐了解这桩生意的。现在外商来了,冯啸辰却不能跟着一起谈判,严福生忽然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完全没底气了。

    常敏是知道冯啸辰的安排的,她对严福生劝道:“严矿长,小冯有自己的事情,咱们也不能让他耽误了正事。小冯这件事,罗局长是知道的,也做过安排。你们的石材出口是大事,小冯这边引进外资也是大事,两边都不能偏废。石材出口谈判这件事,冶金局会找几位外贸专家配合你们,他们都是有一些经验的,断不会让你们吃亏。另外,你们冷水矿也要有自己的主意,尤其是像小冯说的那样,不要过早泄露自己的底牌。”

    冯啸辰道:“严矿长,我刚才已经跟我婶子谈过了,她会陪同阿尔坎他们一道到依川去。涉及到谈判方面的事情,她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你们有事可以和她多商量一下。”

    “是吗?”严福生两眼发亮,随即又有些疑惑,问道:“你婶子不是德国人吗,她怎么会站在咱们一边?”

    常敏没好气地捅了他一下,说道:“严矿长,你糊涂了。冯女士虽然是德国人,可她也是小冯的婶子啊。亲不亲,一家人呢。石材厂这件事既然是小冯提出来的,自然也就是小冯的事,冯女士站在小冯这一边,有什么不对的?”

    “对对对,我真是老糊涂了。”严福生拍着自己的脑袋,自嘲地说道,“小冯,这件事办成,你可就是我们冷水矿近一万职工和家属的恩人了。我来之前,潘矿长托我带话给你,以后但凡是你的事情,不分大小,只要我们冷水矿能够办到的,都会给你办成。”

    “呵呵,那我就先谢谢潘矿长和严矿长了。”冯啸辰微笑着接受了严福生的好意。人情这种东西是多多益善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得上呢?潘才山是行业里的老人了,做出来的承诺还是可以相信的。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常敏、严福生陪着阿尔坎和丹皮尔二人去了冶金设计院,准备借用那里的设备对严福生带来的石材样品做一些检测,待拿到检测结果之后,再一同去冷水矿进行实地考察。冯啸辰则领着冯舒怡、佩曼二人来到煤炭部,走进了孟凡泽的办公室。(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菲洛公司的国际主义精神

    “是冯女士和佩曼先生吧,欢迎欢迎,请坐下吧。小冯,你也找地方坐下。”

    孟凡泽从写字台后面绕出来迎接冯啸辰一行,招呼着他们入座。一名20来岁的姑娘跟在孟凡泽的身边,替他做着翻译。

    宾主双方握手问候之后,分别落座。冯舒怡和佩曼分坐了两张沙发,冯啸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孟凡泽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就坐回到写字台后面的大椅子上去了,他的秘书赵锐坐在旁边,给这次会谈做着文字记录。

    服务人员进来给众人倒上了茶水,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部长先生,很冒昧前来打扰您。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我的婆婆晏乐琴女士,对您给予啸辰的照顾表示衷心的感谢。”会谈开始,冯舒怡率先发言,说的却不是生意上的事情。

    冯啸辰在德国的时候,曾经向晏乐琴说起过孟凡泽对他的提携。这一趟冯舒怡到中国来,晏乐琴专门叮嘱她要去表示一下感谢。一个10亿人口大国的副部长是何等显赫的身份,晏乐琴是能够想象得出的,自己的孙子年纪轻轻就能够得到部长的青睐,这简直可以说是前世修来的运气。她这个做长辈的如果不表示一下,未免就太不知好歹了。

    冯舒怡的话倒是让孟凡泽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冯啸辰,然后笑着说道:“冯女士,你和晏女士都太客气了。小冯是我们的干部,做了很多很出色的工作,组织上对他关心照顾是应当的。其实,我没有照顾到他多少,反而是他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应当向你们表示感谢才对。”

    “部长先生真是说笑了,啸辰还只是一个孩子呢。”冯舒怡说着,戏谑地瞟了冯啸辰一眼,果然见冯啸辰面有尴尬之色,估计是不满于自己被人小看了。

    “听小冯说,冯女士这趟到中国来,是来进行投资的?”孟凡泽把话引到了正题上。

    “是的。”冯舒怡道,她指了指坐在一旁的佩曼,说道:“我这次到中国来,是专程陪同佩曼先生来的。佩曼先生是德国菲洛金属加工公司的特派专员,是到中国来进行投资考察的。他获得了公司的全权授权,可以与中国方面签订合资协议。菲洛公司的总裁与我婆婆的一名学生非常熟悉,因此可以说这桩投资是由我婆婆促成的。”

    “感谢晏女士的一片爱国之心。”孟凡泽道,说完,他又把头转向佩曼,说道:“佩曼先生,我代表中国政府,欢迎贵公司到中国来进行投资。”

    “谢谢部长先生。”佩曼赶紧说道。在孟凡泽的面前,他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会引起部长的不悦。一位中国的部长或许管不了他,但自己的老板肯定会非常在乎部长的情绪,部长如果不开心,老板会不会迁怒于自己呢?

    “佩曼先生的公司是从事哪方面业务的?”孟凡泽像拉家常一样地问道。

    “我们公司主要是做油膜轴承的,也做一些机床上的螺杆。”佩曼规规矩矩地答道。

    孟凡泽点点头道:“油膜轴承?我听说过这个东西,是不是内燃机、压缩机、鼓风机上面都会用到这种东西?它和咱们平常用的滚珠轴承相比,有哪些好处,小冯,你能说说看吗?”

    冯啸辰道:“油膜轴承属于滑动轴承的一种,根据流体润滑膜压力产生的原理不同,分为流体动压轴承、流体静压轴承和流体动静压轴承,根据流体介质的不同,又分为矿物润滑油、非牛顿流体、其他液体和空气等。

    油膜轴承的最大优点就在于主轴和轴承之间有一层薄薄的油膜,没有金属间的直接接触,因此几乎不会磨损,摩擦阻力很小,使用寿命也远远长于滚珠轴承。此外,油膜轴承还具有良好的吸振能力,运行平稳、噪音低,非常适合用于大型发电机和轧钢机等重载荷设备。另外,对精度和转速要求较高的精密机床上面也广泛地使用油膜轴承。”

    孟凡泽认真地听罢冯啸辰的介绍,对着冯舒怡笑道:“呵呵,冯女士,你听见没有,你的这个侄子专业水平非常高啊,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部长先生太夸奖他了,小孩子会骄傲的。”冯舒怡摆足了一个婶子的姿态,惹得冯啸辰在旁边又冷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孟凡泽没有在意这婶侄之间的打闹,他继续说道:“小冯,咱们国家的油膜轴承水平如何,你也介绍一下吧。”

    “好的。”冯啸辰道,“据我的了解,目前国内能够生产油膜轴承的企业很多,有一定规模的就有20余家,产品类型覆盖了从高速轻载到低速重载的全系列。不过,因为历史的原因,我国的油膜轴承技术与西方发达国家,例如德国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尤其是在油膜轴承的理论研究方法有所欠缺,导致产品性能相对比较落后,大型重载设备上的油膜轴承还不得不依赖进口,有些精密设备也需要使用进口的油膜轴承。

    我粗略地向进出口部门了解过,咱们国家每年用于进口油膜轴承的外汇支出高达300多万美元,这还是在许多企业因为缺乏外汇而无法进口的情况下。”

    冯啸辰说的这个数据,是他通过王伟龙了解来的。王伟龙在外贸系统有一些朋友,这方面的信息是比较全面的。

    孟凡泽在自己面前的便笺纸上记了个数字,然后问道:“引进菲洛公司的技术之后,这种情况能不能得到有效的改善呢?”

    “这个需要请佩曼先生做个解释了。”冯啸辰笑着向佩曼做了个手势,这个问题其实他也可以回答,不过,既然把佩曼带来了,总不能让他在旁边装哑巴吧?

    听到冯啸辰点自己的名,佩曼赶紧抖擞精神,认真地回答道:“部长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一下菲洛公司。菲洛公司在德国是一家知名的油膜轴承生产厂商,我们拥有20余项专有技术,还参与了多项有关轴承的专利池。我们本次前往中国寻求合资机会,打算把在德国的油膜轴承生产业务全部迁往中国进行,相应的专利也会全部用于在中国的合资企业。

    我们相信,这家合资企业成立之后,将能够生产出大量符合中国企业需要的先进油膜轴承产品,为中国实现进口替代。此外,我们的产品还会有一部分返销到欧洲市场去,能够为中国政府获取大量的外汇。”

    听到翻译转述佩曼的话,孟凡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看了看冯啸辰,说到:“小冯,看起来,菲洛公司对中国很有感情啊,想中国企业所想,急中国企业所急,这种国际主义的精神,值得赞赏。”

    冯啸辰翻了个白眼,他知道孟凡泽这话纯粹是在调侃他。早在冯啸辰刚从德国回来,向孟凡泽汇报要办一家合资企业这件事的时候,孟凡泽就已经看出这家所谓的外资企业应当是与冯啸辰有瓜葛的。刚才佩曼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每一句都是站在中国立场上的说的,哪里像是一名德资企业雇员的腔调。孟凡泽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心里也是颇为感慨:这个冯啸辰可真有两下子,居然还能请到一个德国人来和他唱这出双簧。

    “小赵。”孟凡泽转头向自己的秘书说道:“你刚才也都听到了,菲洛公司的产品,对于咱们国家的机械行业现代化是有极大帮助的,对于菲洛公司在中国建立合资企业的事情,你要关注一下。等佩曼先生到南江考察回来之后,你陪同他去外国投资管理委员会和国家工商总局去办理一下有关登记和注册合资企业的事,务必要抓紧时间,保证合资项目尽快投产。”

    “我明白了,部长!”秘书赵锐应道。

    冯啸辰带冯舒怡和佩曼来见孟凡泽,其实就是向孟凡泽做一个交代。在孟凡泽面前,他虽然没有把话说破,但佩曼的表现已经足以让孟凡泽了解到这家合资企业的真实情况了。孟凡泽先前就答应过冯啸辰,会在工商登记、注册方面给他一些帮助,但前提是冯啸辰要说明合资企业是怎么回事。

    从佩曼那里确认了合资企业的话语权是在冯啸辰手里的,而且生产的产品也是国家工业建设所急需的基础件,孟凡泽对于这家企业就没有什么不放心了,这才叮嘱赵锐去帮忙跑腿。如果这家企业来历不明,或者投资方对中国存有恶意,孟凡泽是不会随便开这个口子的。

    走完这个程序,冯舒怡一行在京城又盘桓了两天,然后便分别启程了。冯舒怡、阿尔坎和丹皮尔三人在常敏、严福生的陪同下,出发前往冷水矿,去考察石材原料的情况。佩曼则随着冯啸辰往南江去,落实合资企业的事宜。

    引进外资是一件很大的事情,罗翔飞给冯啸辰放了一个无限期的长假,吩咐他安安心心地把这件事情办好再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桐川农机厂

    托佩曼的福,冯啸辰终于在这个时代享受到了乘坐软卧的待遇。火车经过一天多的跋涉,开进了新岭车站。冯啸辰和佩曼透过车窗看去,见月台上早已挂起了条幅,上面用中德两种语言写着诸如“热烈欢迎菲洛公司特派专员佩曼先生光临南江”之类的欢迎辞。在条幅下面,还站着一大群衣着光鲜的官员,旁边则是披着授带的漂亮姑娘。这么一个阵势,别说佩曼吓了一跳,连冯啸辰都有些瞠目结舌的感觉。

    火车停稳,冯啸辰和佩曼走出车厢,两名身材高挑的文艺学校女生迎上来,分别给二人送上了鲜花。看她们那副腼腆而又激动的样子,冯啸辰相信,如果佩曼要跟她们拥抱一下,借机揩揩油,估计她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南江省可真是下了本钱啊,冯啸辰在心里无奈地叹道。

    这时候,省外贸局局长汤慧华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地向佩曼表示着问候。老汤是个有点文化的老牌大学生,一张嘴便是一堆南江的典故,诸如什么雄州雾列、俊彩星驰之类,把从师范大学请来的德语翻译累得脑门上都沁出了汗水,译得吭哧吭哧的,让冯啸辰在旁边听着都替他着急。

    佩曼是个工程师出身,别说对中国文化,就算是对德国文化都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听了这一通半中半德、半文半骈的问候,他也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才好。冯啸辰见状只能上前解围,和佩曼胡扯了几句,然后又用自己的语言向汤慧华表示了感谢。

    到这个时候,汤慧华似乎才刚刚看到了冯啸辰,他笑着拍了拍冯啸辰的肩膀,夸了句年轻有为,然后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佩曼身上去了。在他的眼里,冯啸辰也就是佩曼的随身翻译吧,实在是一个不值得重视的路人甲。

    佩曼当然看得出自己与冯啸辰在这些地方官员眼里的地位差异,如果没有前几天与孟凡泽的那番接触,没准他还真的会飘飘然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可想到一个堂堂部长对冯啸辰如此器重,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在冯啸辰这个老板面前得瑟的资本。他现在享受到的恭维,不过是冯啸辰给他的一个机会而已,如果他的表现让冯啸辰觉得不满意了,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在车站的迎接仪式结束之后,外贸局安排汽车把佩曼和冯啸辰接到新岭市最高级的琴山宾馆,安排他们住下。晚上,在琴山宾馆的宴会厅,由外贸局组织了盛大的欢迎晚宴,招待第一位到南江省投资的德国客商。省里有十几个厅局都派出了官员前来参加,连省委和省政府也都分别派出了一名副秘书长来捧场。

    按照外贸局的设计,晚宴将分为几个步骤,先是省领导和外宾分别致辞,共同举杯,然后是各厅局的领导前来敬酒,走完这些必要程序之后,便是自由交流阶段,大家可以各显神通,看谁能够吸引到外商的注意力,与外商建立起良好的合作关系。

    可谁想到,佩曼对于这种中国式的酒宴缺乏应对经验,大家一说举杯,他就老老实实地把杯中酒给干了。他在德国参加过的酒宴,喝的都是低度数的红酒或者啤酒,这种喝法倒也无妨。可在这个宴席上,主人倒上的都是五十几度的茅台,三五杯下去,佩曼就已经找不着北了。

    汤慧华一开始见佩曼喝酒痛快,还在暗暗感慨外国人就是海量,一两多一杯的茅台都敢一口闷干。等到他终于发现情形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没等几个厅局的干部上来敬酒,佩曼就已经钻到桌子底下去了。见此情形,一干官员面面相觑。汤慧华只能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服务员,把壮得像头熊似的佩曼抬回房间去休息,酒宴自然也就只能草草收场了。

    第二天,应佩曼的要求,外贸局派出了一辆大客车,送佩曼和冯啸辰一行前往东山,去考察合资建厂的情况。汤慧华亲自陪同,坐在车上与佩曼谈笑风生,只可惜是对牛弹琴,他说的那些人文典故丝毫也激不起佩曼的兴趣。

    冯啸辰坐在他们身后那排,听汤慧华说得如此不着边际,只能暗暗叹气:封锁了这么多年,这些地方官员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外商打交道。如果佩曼是个居心叵测之人,而自己又不在身边,汤慧华真有可能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东山地委和行署对佩曼的欢迎自然也不必细说了。佩曼汲取了教训,在东山行署安排的宴会上,他不再傻呵呵地干杯,而是喝得颇有节制,总算是没有再出洋相。行署的于长荣、刘志武等官员对佩曼进行了再一次的试探,想劝说他把合资企业建在东山市,佩曼记得冯啸辰的交代,一口咬定在桐川投资是由公司做出的决定,他没有权力改变公司决策。听他说得如此坚决,于长荣等人也只能悻悻然地放弃了。

    同样的过程在桐川县委、县政府那里又重现了一次。好不容易,冯啸辰与佩曼终于来到了桐川农机厂,也就是冯啸辰意向中的合资对象。作为厂方代表出来迎接他们的,是刚刚从县委办调到农机厂来担任厂长的杨海帆。见到佩曼,杨海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知道合资这件事跑不了了。

    “佩曼先生,非常欢迎您到桐川农机厂来考察。现在请允许我陪同您参观一下我们的生产车间。”杨海帆彬彬有礼地说道。

    “非常荣幸,杨先生。”佩曼用矜持的口吻说道,同时行了一个抱胸礼。

    有关杨海帆的身份,冯啸辰是向佩曼介绍过的。佩曼知道,如果没什么意外,合资企业建立起来之后,杨海帆将是地位仅次于冯啸辰的二号人物,佩曼这个所谓的“德商”只是杨海帆的一个下属而已。不过,鉴于旁边还有汤慧华、于长荣、范永康、熊小青等一干陪同的官员,佩曼无法表现得太过谦恭,只能用眼神向杨海帆表示歉意了。

    春节期间,冯啸辰已经考察过桐川农机厂。现在再次到来,他惊异地发现农机厂已经变了一个模样。从前乱糟糟的厂区,如今已然有些整齐的样子。四下里的杂草被清理干净了,随处可见的垃圾不翼而飞,破败的围墙都已经修缮过,连墙头上为了防盗而栽上去的碎玻璃都显得熠熠生辉。

    走进车间,变化就更明显了。墙壁重新粉刷了一遍,腰线以上是雪白的石灰,腰线以下则刷着浅蓝的油漆。车间里的机床数量比此前多了一些,虽然型号仍有些老旧,但每一台机器都擦得镫明瓦亮,摆放得整整齐齐。车间的地面上用黄漆画出了线条,俨然有些现代化工厂的气势了。

    “不错,不错,让人震惊。”佩曼大声地赞道。这可不是他与冯啸辰事先商量好的脚本,他是完全出于一种本能发出的感慨。如果同样的景象出现在一家德国工厂里,佩曼是不会觉得惊奇的,但对于一家发展中国家的工厂来说,能够做到这个样子已经非常不错了。

    佩曼以往也曾到第三世界去出过差,见过印度、危地马拉等国家的工厂,对于那里的脏乱差印象极深。对于这次到中国来建合资企业,他其实一直都是有些不踏实的,担心菲洛公司的技术在这个落后贫困的国家里根本无法得到应用。油膜轴承的生产对于环境要求是很高的,如果车间过于脏乱,轴承加工过程中就容易沾上灰尘等杂质,对润滑油形成污染,这是对油膜轴承质量最大的威胁。

    如今看到这个整洁的车间,佩曼心里的担忧消失了,他开始有些期待后续的生产了。

    佩曼当然也能想到,车间的整洁应当是为了欢迎他这个外宾而突击清理出来的。但能够清理出一个整洁环境,就说明这里的管理者和工人是有头脑以及有纪律的,换成印度这样的国家,你就算拿着鞭子去抽打那些工人,他们也无法把一个车间拾掇得清清爽爽。

    “佩曼先生,你还满意吧?”杨海帆指着车间,笑着对佩曼问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却是看向冯啸辰的。与其说他是在向佩曼询问,还不如说他是在向冯啸辰表功。

    “海帆,干得不错啊。”不等佩曼说什么,冯啸辰先发言了。这次他带佩曼来桐川,事先是与杨海帆通报过的,杨海帆说要把厂区好好收拾一下,冯啸辰也同意了,但他还是没想到杨海帆能够做得如此出色。

    厂区外面的环境卫生也就罢了,车间内部的整理却是需要一些专业知识的。外行能够看到的仅仅是窗明几净,地面没有污垢,而内行则会关注到通道畅通、设备定置、标识醒目等一系列特征,这些特征本身也是全面质量管理的一个组成部分。

    杨海帆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车间现场的定置管理,这足以说明他是具有一些工业素质的,不是一个只会吹牛的绣花枕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辰宇公司

    听到冯啸辰的夸奖,杨海帆脸上露出了笑容,一个多月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自己的能力算是得到这位小领导的肯定了。

    佩曼也是懂行的人,看到这个现场,就知道未来自己在工作上不好糊弄了。老板是个专家,老板之下的这位二号人物也有两把刷子,自己如果不能拿出点真材实料的本事,人家就是不会买账的。不过,给明白人当下属也有好处,那就是你不用想太多的花花肠子,只要把活干好,老板自然会欣赏。对于佩曼这样一个做技术出身的人来说,这种工作氛围反而是更合适的。

    当着一干领导的面,佩曼自然要哼哼唧唧地发表点意见,随便指几个地方问上几句,显得真是在进行考察的样子。汤慧华一行对于工业生产都是门外汉,也就是看个热闹,见外宾显得挺满意的样子,他们也就笑逐颜开了。

    中午的时候,杨海帆在农机厂的小食堂摆了一桌简单的宴席,款待省地县三级的领导,当然名义上是给佩曼接风洗尘。冯啸辰假传圣旨,说佩曼先生下午还要与厂里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会谈,所以中午就不喝酒了,各位领导可以随意。汤慧华有心说自己也陪着佩曼不喝酒,架不住范永康、熊小青再三相劝,最后领导们都喝了个半醉半醒,被县委办的工作人员带到县委招待所休息去了。

    送走各位领导,杨海帆带着冯啸辰和佩曼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关上门,佩曼就把此前的傲慢嘴脸都收了起来,满脸笑容地向冯啸辰和杨海帆献着殷勤。冯啸辰已经习惯了佩曼的变脸,杨海帆虽然明白佩曼的真实身份,但看到一个白人向自己点头哈腰,还是有些尴尬。

    “佩曼先生,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不用这么客气的。”杨海帆向佩曼说道。

    冯啸辰给他俩当起了翻译。安抚完佩曼之后,杨海帆抱歉地对冯啸辰说道:“冯处长,真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来当翻译了。其实我已经请了一位翻译过来配合佩曼先生的工作,不过今天咱们要谈一些内部的事情,就不适合请他过来了。下一步,我打算也要自学德语了,否则未来与德国那边合作,太不方便了。”

    冯啸辰点点头,道:“学点德语也不错,以后你还会经常到德国去考察的,省得再请翻译了。佩曼,你也要抽时间学点汉语,总不能出去买包烟都要带个翻译在身边吧?”

    后一句话,他是用德语向佩曼说的,佩曼赶紧点头,还卷着舌头用中文说了一句“我会一点点汉语”,惹得冯啸辰和杨海帆都笑了起来。

    说罢语言的问题,冯啸辰又对杨海帆说道:“海帆,以后你也不必喊我冯处长了,就称我一句小冯,或者啸辰。以后咱们在一起合作的时间还长,总是叫冯处长,未免太生份了。”

    “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杨海帆笑着应道。他的岁数比冯啸辰要大出10岁,直呼冯啸辰的名字也不算失礼。正如冯啸辰说的,未来两人是要长期合作的,互相以名字相称,能够拉近双方的关系,如果他坚持一口一个“冯处长”地叫着,恐怕是很难成为冯啸辰的心腹的。

    冯啸辰继续说道:“关于这家合资企业的真实情况,我想也到了向你们二位明说的时候了。这家企业的真正出资人是我,这些钱是我奶奶送给我让我创业的。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其他人,是因为目前国家的政策环境并不允许我说出来。同时如果有人知道这家企业的后台老板是我,难免会到企业来揩油,届时我们也将不胜其烦。”

    这个信息是佩曼早就知道的,作为一名德国人,他丝毫没有觉得一个年轻人拥有一家企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杨海帆事先对于冯啸辰与这家企业的关系有着种种猜测,但冯啸辰说出来的情况,无疑是他以最大胆的想象力都没有想到的那种。他最多只是觉得这家企业是晏乐琴出的钱,却没料到晏乐琴把企业送给了冯啸辰。当然,他更想不到其实办企业的钱根本就不是晏乐琴出的,而是冯啸辰自己赚的,这个情况冯啸辰至少在现在还是不适合透露的。

    “啸辰,你和这家企业的关系,在政策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杨海帆小心翼翼地问道。

    冯啸辰摆摆手,道:“其实是没什么问题的。中央领导同志一直都在酝酿推进市场经济的发展,私人投资办企业已经不是违法的事情了。这件事情,煤炭部的孟部长是知道的,而且也是大力支持的。不过,他也叮嘱我暂时不要说出来,因为基层有些领导的观念还比较陈旧,说出来会有一些小小的麻烦。”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杨海帆轻轻点了点头。国家在经济体制改革方面的倾向性,杨海帆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他先前那个问题,只是想再从冯啸辰嘴里确认一下,毕竟冯啸辰现在是在京城工作的,接触的都是中央部委级的领导,信息肯定会更灵通。听冯啸辰说孟部长也知道此事,杨海帆就彻底放心了,未来如果这件事情走漏了风声,省地县几级要找麻烦,有一个部长给他们撑腰,也就足够让他们渡过难关了。

    “咱们的企业,应当有一个名字吧?总不能叫作中德合资桐川农机厂,这样显得太低档了。”杨海帆又想起了一个新的问题,向冯啸辰建议道。

    冯啸辰笑道:“我也有此意,海帆,你的看法呢?”

    “起名的事情,应当是你来定的吧?”杨海帆道,“这是你的亲生孩子,怎么能让别人起名字呢?”

    “可是我没生过孩子啊。”冯啸辰开了个玩笑。

    “我也没有,我也还是单身汉呢。”杨海帆耸耸肩膀说道。

    冯啸辰此前倒是想过这个问题的,他说道:“我想过几个名字,海帆,你来帮忙斟酌一下。我觉得,叫作中德辰海金属制品有限公司,如何?”

    “辰海……”杨海帆的脸色有些窘迫,他讷讷地说道:“辰字也就罢了,我这个海字……还是不要用了吧。”

    “呃……”冯啸辰无语了,他把企业的名字叫作“辰海”,还真不是照着自己和杨海帆的名字来起的,他想到的是后世的一句话,叫作“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听杨海帆这样一解读,倒显得自己想用一个名字把杨海帆给套上,杨海帆毕竟只是一个职业经理人,把他的名字嵌到企业名称里去,似乎有些谮越了。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啸辰欲盖弥彰地解释着,“我是说……”

    说什么呢?冯啸辰又觉得不好挑明了。如果告诉杨海帆说,我起名字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你,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了,杨海帆的面子只怕是有些挂不住。既然他误会了,而且还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那么就维持住这个误会也无妨。让杨海帆觉得冯啸辰曾经把他放在如此高的位置上,没准还会迸发出更多的工作热情呢。

    杨海帆没有让冯啸辰解释下去,他说道:“我倒觉得,叫辰宇公司是不是更好一点?”

    “怎么讲?”冯啸辰问道。

    杨海帆道:“啸辰,凌宇,不正好是辰宇吗?既然公司的资金是你奶奶给的,那么把凌宇的名字放进去,不是更能让老人高兴吗?不过……呃,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说到这里,杨海帆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甚至有些想把刚才那些话收回来的想法。冯啸辰说办公司的钱是晏乐琴给他的,可没说是给两兄弟的。自己一个外人,自作主张地把冯啸辰名下的公司改成了冯啸辰两兄弟共同拥有的公司,这可犯了天大的忌讳了。

    冯啸辰却没有想那么多,杨海帆的建议让他眼睛一亮,觉得辰宇公司这个名字的确是神来之笔,一下子把弟弟冯凌宇在公司的地位体现出来了,而这也正是冯啸辰所希望的结果。

    春节过后,冯啸辰就已经说服父母,让冯凌宇辞掉在冶金厅的临时工工作,来到桐川农机厂,给一位老车工当起了学徒。冯啸辰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直接当这家企业的董事长,他只希望当一个幕后操纵者而已。在前台,必须有一个可靠的人来担纲,而他能够找到的最可靠的人,莫过于自己的弟弟。

    杨海帆担心冯啸辰不希望弟弟染指自己的产业,而冯啸辰的想法却恰恰相反。他正是打算让弟弟学一段时间的机加工,然后到德国去镀镀金,回来接掌这家企业。如果冯凌宇有本事独当一面,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他的能力不足,那么就给哥哥当个傀儡也不错,反正真正做事的有诸如杨海帆这样的职业经理人。

    把公司命名为辰宇公司,就从名号上确认了冯凌宇在公司的地位,相当于是一家冯氏兄弟公司了。西方国家有不少兄弟合开的企业,比如什么“雷曼兄弟”……,啊呸,咱能找个更吉利点的例子吗?

    冯啸辰在心里盘算已毕,便笑着说道:“好,就这么定了,咱们的公司就叫作中德辰宇金属制品有限公司。……佩曼,你过几天就回京城去,把公司注册的事情办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团队

    老板有吩咐,佩曼哪敢怠慢,他赶紧把这件事记了下来。至于说“辰宇”这两个汉字怎么写,届时自然会有人帮忙,佩曼要做的就是演好一个牵线木偶的角色,人家怎么摆弄,他就怎么做好了。

    接着,冯啸辰又开始安排有关公司的运作规则。照他的设想,杨海帆担任公司的中方总经理,佩曼则担任外方总经理,名义上是佩曼比杨海帆权力大,实际上佩曼只是技术培训顾问,兼德国销售处的经理,对企业的运营没有任何决策权。

    佩曼未来将在桐川呆两个月左右,如果必要,还可以再延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的任务就是向中方人员介绍菲洛公司的技术要领,培训中方技术员和工人掌握从菲洛公司运来的设备的使用方法。这批设备目前已经抵达浦江港,很快就会发运到桐川来。设备中有十几台数控机床,这在中国的机械企业中还是极其罕见的。冯啸辰甚至担心没有一名工人能够使用这些机床,不得已的时候,恐怕还得再请几名德国技师来做培训了。

    菲洛公司在油膜轴承方面有深厚的技术积累,最重要的技术资料是由冯舒怡亲手交给冯啸辰的,这一次他也已经带到桐川来了。还有更多的实验资料会随着设备一同运来,成为辰宇公司的技术档案。要消化这些资料,也需要有专业人员,佩曼要负责向辰宇公司的技术人员介绍这些资料的情况,解答疑难问题。总之,就是要把他所掌握的菲洛公司技术最大限度地榨出来,成为辰宇公司的技术。

    对于这个安排,佩曼没什么异议。公司已经卖给冯啸辰了,所有的技术都是属于他的,佩曼只是一个普通雇员,老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要老板能够兑现给他的出差补助,他就算在中国多住几天又有何妨?

    当然,冯啸辰也不会太不把佩曼当一回事,他交代杨海帆,尽量安排好佩曼的生活,住宿和饮食方面,都可以照着接待外宾的标准来处理,不必太苛刻了。桐川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生活条件与德国是无法相比的,中国人自己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条件了,佩曼毕竟是个外国人,没必要让他太难受了。

    这些事情,目前在整个辰宇公司只限于他们三个人可以知道,所以他们必须要闭门磋商。谈完这些,杨海帆便领着冯啸辰、佩曼二人来到了车间,与工人们见面。

    桐川农机厂有两个车间,一个是金工车间,另一个是钳工车间。金工车间是做各种机床加工的,钳工车间则是一个大杂烩,除了装配之外,还有电焊、热处理等工序。农机厂原来的业务只是做一些农机具的修理,偶尔承接一些特殊机具的单件生产,也谈不上有什么工艺流程,基本上就是想办法把东西做出来就行了。

    自从要与德国人合资的消息传来之后,县委根据杨海帆的建议,把原来的厂长调走,任命杨海帆到农机厂当了厂长。这一个多月时间里,杨海帆在厂里搞生产整顿,挑出了一些老弱病残以及吊儿郎当的职工,通过县委的力量,找了个名目都调到外单位去了,留下的都是手脚比较勤快、头脑比较灵活的。

    对于杨海帆的整顿工作,范永康和熊小青给予了积极的配合,基本上是杨海帆提出什么要求,他们就满足什么要求。调走一个老厂长,以及安置十几个不称职的职工,对于一个县来说根本就算不上啥难事。杨海帆的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的,人家好不容易弄来一个外国投资商,如果让外宾看到厂里的职工素质这么差,临时变卦,不在这里投资了,桐川不就傻眼了吗?

    清理走了冗员之后,接下来就是补充新人。这件事是冯啸辰交代的,杨海帆有些犹豫,生怕动手太早,未来有什么变故,但冯啸辰再三催促,杨海帆也就只能照办了。

    补充进来的名义上叫作新人,平均年龄却已经达到了60岁,其中只有一个年轻人,那就是冯凌宇。也得亏有他这么一个人,才把平均年龄给拉低了两三岁。这批新人正是杨海帆向冯啸辰说起过的浦江的退休工人,杨海帆回了一趟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加上冯啸辰开出的优厚条件,一下子就招到了20多名技术精湛的老工人,并把他们带回桐川。

    这些退休工人当然是没有编制的,因为合资企业还没有建起来,所以他们甚至连个正式的名份都没有。杨海帆把他们安置在厂里住下,用冯啸辰提供的经费给他们发着工资,让他们先熟悉环境,同时向农机厂原来的工人传授一些技术。

    桐川农机厂原来也就是50多人,裁掉十几人之后,剩下的还不到40个人,浦江来的老师傅们平均每人也就是指导一两个工人而已。原来这些工人的技术水平之差,简直是令人齿冷。老师傅们来了之后,对这些人稍加点拨,众人的技术水平便都有了突飞猛进的上升。被杨海帆留下来的这些工人,多少都是有些上进心的,他们见这些浦江来的老师傅又有本事,又愿意传授他们技艺,一个个都心存感念、五体投地。一个多月来,新老工人的感情日益融洽,厂里的氛围也变得格外和谐。

    冯啸辰和佩曼现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团队。60多名工人干部聚在金工车间,排成几排,等着杨海帆给他们讲话。

    “各位师傅,现在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德国菲洛公司派来的专员佩曼先生,他将担任咱们合资企业的外方经理,同时也是我们的技术顾问,他会把菲洛公司在油膜轴承制造方面的技术传授给我们,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向佩曼先生表示欢迎!”

    杨海帆站在众人面前,用煽情的语气大声地说道。他还真有点当厂长的天份,演讲能力颇为了得,语气、语调的把握也十分到位。

    “哗!”

    众人一齐鼓起掌来,所有人的情绪都是发自内心的。一个德国技术顾问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是极高的,更遑论他还是企业的外方经理,是掌握大家命运的。

    原来农机厂的那些职工,早就盼着外方经理到来了,因为这就意味着合资不是一个幻觉,他们真的能够成为合资企业的雇员了,据说这种企业的工资水平都是翻着番往上涨的。

    至于从浦江来的退休工人们,心情也同样激动。他们是出于对杨海帆的信任才从浦江跑到这个落后的小县城来的,白拿了一个月的工资,在这里只干了点不值一提的工作,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不知道杨海帆啥时候会突然来通知他们再返回浦江去。现在好了,外商真的来了,这家合资企业一旦办起来,他们起码有三五年的工作可做。想到杨海帆此前承诺给他们的薪水,每个人都是满面春风。

    佩曼装模作样地给众人说了几句话,冯啸辰正待上前把佩曼的德语译成汉语,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头,向着众人已经说开了:

    “各位师傅,佩曼先生说,他很高兴能够来到中国,并且认识咱们大家这些非常优秀的工人。他说他希望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能够和大家愉快地合作,共同把咱们的企业办成世界一流的轴承制造公司。”

    翻译完佩曼的话,那老头又转过头向着佩曼点头致意,用德语做着自我介绍,道:

    “佩曼先生,我是新到本厂的工程师,名叫陈晋群,原来是浦江市双岗轴承厂工作,从事轴承设计30多年,也曾接触过油膜轴承。未来我将担任你的德语翻译,希望我的工作能够让你满意。”

    他的德语说得有些生涩,但语法和用词却十分准确,可以想见应当是一位精通德语的人士,只是缺乏与德国人进行口语沟通的经验而已。听他说自己是双岗轴承厂的工程师,冯啸辰微笑着看了杨海帆一眼,他记得杨海帆说过他父亲就是双岗轴承厂的厂长,看来这位老兄是把自己父亲的墙角给撬来了。

    佩曼听到陈晋群会说德语,不由心生亲切之感,同时也松了口气。他可不敢总是让冯啸辰给他当翻译,弄得他连话都不敢多说。现在有了一位其他的翻译,他就没有这么多心理压力了。看陈晋群的面色颇为和善,应当是一位比较好说话的老头,佩曼对于自己在桐川的生活又多了几分信心。

    “我再给大家介绍另一位领导。”

    看到佩曼与众人打过招呼,杨海帆拉过冯啸辰,开始介绍道:

    “这位是国家经委冶金局干事,北宁省林北重型机械厂生产处副处长,同时也是德国菲洛公司特邀代理人,冯啸辰同志。咱们这家合资企业,就是在冯处长的亲切关怀下引进进来的。在未来的经营中,佩曼先生因为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不能常驻在中国,所以菲洛公司特地聘请冯处长作为菲洛公司的代理人,代表菲洛公司对合资企业行使管理职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红红火火开张了

    现场一片沉默。

    在场的众人,实在无法消化杨海帆这段话里包含的信息:国家经委的官员,林北重机的副处长,还有菲洛公司的代理人,所有这些头衔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应该落在这样一位看上去年轻得过分的青年身上,可偏偏他一个人就包揽了全部这三项。

    经委和林北重机这两个职位,与大家的关系都不那么密切,也就罢了。菲洛公司代理人这一条,可就意味着是大家的领导了。岂止是他们这些人,就算是杨海帆这个中方厂长,似乎都是应当听从冯啸辰这位外商代理人的指挥的。

    换句话说,如果佩曼不在,那么这个冯啸辰就是这个厂子的一把手了?

    “怎么……大家鼓掌啊!”

    杨海帆脸上先挂不住了,连忙向大家示意。冯啸辰可是公司的真正老板,大家刚才给个假冒的外方经理鼓掌鼓得那么热烈,现在在真正的老板面前却无动于衷,这让他这个中方厂长情何以堪。

    “哗!”

    掌声再次响起来了,不过声音显得有些参差不齐,估计是各种情绪都有,怀疑的、震惊的、嫉妒的,当然还有一脸懵圈跟着别人一块鼓掌的。

    冯啸辰不以为忤,古语说,犬不以善吠为良,自己有没有真本事,不是靠杨海帆几句忽悠能够证明的,也不是靠着几个头衔来支撑的,等到自己真正做出成绩的时候,工人们自然就会对自己膜拜了。

    视察完毕,冯啸辰让陈晋群陪着佩曼给大家讲油膜轴承生产的原理,即日起就进入工作状态,自己则与杨海帆离开车间,绕着厂区转圈,同时聊着公司的发展问题。

    “海帆,咱们的职工结构还不行啊。”冯啸辰说道。

    “我明白。”杨海帆道,“有点青黄不接,主要能做事的都是这些退休的老师傅,中青年工人数量太少。农机厂留用的这些人,热情是有的,但技术上的潜力不大,未来顶不了事……对了,你弟弟冯凌宇还真不错,学技术挺快的,好几个老师傅都跟我说,想带他做徒弟呢。”

    “是吗?”冯啸辰有些兴趣,他想了想,说道:“看起来遗传基因这种东西还真是存在的,我爷爷、奶奶都是机械专家,我和我弟弟身上多少都有些遗传吧。”

    “哈哈,肯定是这样的。”杨海帆道。

    冯啸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顺着自己前面的话说道:“的确是青黄不接的感觉,这些老师傅的技术我是充分相信的,即便是马上要接手菲洛公司的数控机床,我相信他们也会很快掌握其中的技巧。但他们的硬伤是体力不行,难以适应高强度的工作,另外就是干不了太长时间,我们不能刚刚积累起一点技术就因为他们退休而被带走了。”

    “我想过招一批年轻工人的想法,不过现在公司还没有开始生产,这个时候把年轻工人招进来,几乎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却要支付他们的工资,有些负担不起啊。”杨海帆说道。

    冯啸辰问道:“如果招收40名青工,一年需要花多少钱?”

    “一个人的工资按30块钱计算,加上劳保等等,一个人一年大概500块钱吧。招40个人,就是2万的支出。”杨海帆道。

    “才2万?”冯啸辰有些惊讶,他原来预想的数字比这个要大得多了。想想看,佩曼只是一个人,一年就要花掉六七万马克,考虑到汇率方面的因素,折算人民币得到10万上下了。而厂子里招聘40名青工,一年才花2万块钱,杨海帆居然还说负担不起。

    冯啸辰这也是自己有了钱,底气足了。想想他让陈抒涵在新岭开的那个饭馆,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是千把块钱的利润,陈抒涵已经觉得烫手了。

    “2万块钱不是大问题。”冯啸辰沉了沉,对杨海帆说道,“我们现在缺的是时间,不能等着厂子投产了再来培养人才。如果有合适的人,现在就可以招聘了。”

    “我明白了。”杨海帆道,他的长处在于并不固执己见,他只是把情况告诉冯啸辰,如果冯啸辰认为2万元的支出并不是太大的事情,那么就照着执行了。

    “人员招聘方面,要把好关,一定要选择有一定文化水平,同时肯认真钻研的年轻人。我们这里不是政府的就业机构,不符合条件的人,不管有多少客观理由,我们都一概不接收。”冯啸辰叮嘱道。

    杨海帆迟疑了一下,问道:“啸辰,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特殊照顾的人?”

    冯啸辰一愣,随即说道:“也就是凌宇了,没有别人。”

    杨海帆道:“桐川是你老家,据我所知,你家有不少亲戚在这里,难道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人吗?”

    冯啸辰坚决地摇了摇头,道:“这些你都不用考虑。我这次专门带佩曼过来,就是拿他当挡箭牌的。如果有谁打着我的旗号要求进厂来工作,你就说招聘的事情是由佩曼决定的,你和我都没有权力改变。”

    杨海帆说的这个问题,冯啸辰从一开始就已经考虑到了。他没有让冯舒怡一起来桐川,就是为了避免受到这些亲戚的骚扰。如果冯舒怡来了,大家知道她是冯华的夫人,难免会求她开开后门,招几个亲戚到合资厂来工作。冯舒怡没来,仅仅是冯啸辰来了,大家就没有这个奢望了,在他们看来,佩曼是个德国人,肯定不会买中国人的账,冯啸辰在他面前肯定也是说不上话的。

    其实,如果仅仅是给亲戚的孩子提供几个就业岗位,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谁没个三亲六故的,照顾照顾也无妨。但如果这些亲戚知道这家公司是冯家所有的,那么他们想要的就不仅仅是几个招工名额,而是要蹬鼻子上脸,提出各种非分的要求。这些亲戚的孩子在公司里也会有骄横的资本,自己干不好活不说,还可能会把整个企业的风气都带坏。

    考虑到这些,冯啸辰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子的。

    “那么,县里或者地区领导打招呼呢?”杨海帆又问道。

    冯啸辰想了想,说道:“给你5个名额,你看着使用。招进来的人如果合用,就放到重要的岗位上去。如果不合用,就找个没事的部门放着,我宁可让他们多拿钱少干活,也不能让这些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杨海帆无声地笑了,在冯啸辰这样的老板手下工作,还是比较愉快的事情。冯啸辰不会拘泥于某些原则,而是知道如何变通。县里或者地区领导打招呼的事情,绝对是难免的,杨海帆当然可以拿佩曼去挡一挡,但如果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恐怕就会产生出一些不可预料的问题。

    也幸好冯啸辰是把企业建在桐川这样一个地方,省里的领导即便有权力伸手,也看不上这个位置,不会把自家的孩子送到这里来吃苦受累。县、地两级的领导要打招呼,多少要掂量一下,不敢随便向合资企业提要求,这样企业的经营就比较单纯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问题,不觉便走到了厂区的围墙边。冯啸辰回头看了看,说道:“海帆,咱们的厂区还是有点太小了,未来如果要发展,这点空间不够用啊。”

    杨海帆笑道:“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等到注册的时候,我们可以和县里谈一谈,把围墙外面大约300亩左右的空地划给我们。这片地我已经查过了,是无主的荒地,过去县里征收过来准备建一个项目,后来项目下马了,地就空在这了。

    把地圈进来之后,前期我们不一定开发,先建个围墙围起来,种上树,栽上花。等到咱们公司发展起来,需要建新的车间或者宿舍区的时候,再用上这些土地。”

    “原来你早就打上主意了?”冯啸辰笑了起来。桐川县派杨海帆来当中方厂长,算是养了一个家贼。这家伙对桐川县的事情门儿清,啥都瞒不过他,要从桐川县弄点好处,的确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几天之后,从浦江港上岸的设备陆续运到了桐川。在这方面,又是杨海帆发挥了作用,他在浦江有人脉,设备通关以及联系车皮等工作都办得十分顺利,如果换成冯啸辰自己去办,没准光是办手续就得折腾掉十天半月了。

    设备到位之后,合资企业的组建工作正式展开。根据与桐川县谈好的条件,德国菲洛公司向桐川农机厂投入资金,建立起一家中德合资企业,命名为中德辰宇金属制品公司。公司由菲洛公司占有70%的股权,桐川县占有30%的股权。由于桐川农机厂原来的资产价值很低,菲洛公司的设备、技术等折价远超出了70%的比例,桐川县另外拿出了300亩土地作为追加资本,划归辰宇公司。

    在范永康等人看来,300亩土地根本就不值什么钱,桐川县能够在合资企业中占到30%的股权,已经是十分可喜了。冯啸辰对于这个股权比例也有些心疼,毕竟除了土地之外,桐川县并没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不过,作为一家合资企业,如果中方的股权比重太低,显得太扎眼了,为了政治上的考虑,冯啸辰也只能牺牲一些经济利益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时间是个大问题

    “都是好东西啊!”

    一干工人和技术员围着那些刷着德国字母的机床,一个个啧啧连声。即便不去看这些设备的技术性能指标,光是看那精致的外观,也足以让人叹服了。浦江来的那些退休师傅多少是见过一些世面的,有些在退休前也曾接触过进口的数控设备,但在同一个地点见到这么多进口机床,还是给人以一种震撼的感觉。

    从菲洛公司拆卸过来的这些二手设备摆满了辰宇公司现有的两个车间,原来桐川农机厂的那些老设备,除了少数还能发挥点作用的之外,其余的都堆到库房去了,有些库房里堆不下的,还不得不占用了职工食堂的一角。

    依着佩曼的愚见,这些老旧设备已经没什么价值了,还不如当成废铁卖给收购站,他甚至没有觉得这些东西还有当成二手设备出售的可能性。在这方面,冯啸辰和杨海帆倒是观点一致,那就是敝帚自珍,总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扔掉太可惜了,还是先存着为好。其实冯啸辰心里也明白,随着公司经营规模的扩大,这些旧设备基本上已经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留着纯粹就是一种心理安慰而已。

    菲洛公司原来的生产流程是完整的,这一次,冯舒怡不惜工本,把所有能拆的设备全都拆下来,运到了中国。佩曼指挥着工人把设备按照在德国时候的位置安装好,又带着几名有经验的技工逐台地进行调试,重新建立起了原有的生产体系。不过,按照佩曼的说法,由于有些设备已经略显过时,还有一些设备在折卸与重装的过程中损失了一些精度,辰宇公司目前的生产能力只能相当于当初菲洛公司的80%左右。

    “80%也够用了。”冯啸辰对佩曼回答道,“佩曼,要让这套体系能够生产出合格的油膜轴承产品,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恐怕很难。”佩曼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为什么?”冯啸辰问道。

    佩曼道:“缺乏熟练工人。那些新招聘进来的学徒工就不用说了,那批退休工人使用传统机床的技术是没说的,即便在德国也属于高级技师的水平,但在数控机床的使用方面,他们都是生手,我不知道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让他们掌握这些操作技术。”

    “你不能估计出一个时间吗?”冯啸辰逼问道。

    佩曼想了想,说道:“最快的速度,恐怕需要三个月左右,……我是说,让他们学会这些机床的使用方法。至于说到能够用这些机床高水平地加工出合格的零件,恐怕还需要另外的三个月才够。”

    “也就是说,一共是半年时间?”冯啸辰道。

    佩曼点点头:“是的,这还只是最乐观的情况。”

    “最乐观……”冯啸辰有些泄气地问道:“如果再悲观一些呢?”

    “那可能就是一年或者两年了。”佩曼没感觉到冯啸辰的不悦,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这是不能接受的。”冯啸辰恼火地说道。半年甚至一年时间,才刚刚能够开始生产,这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他其实也知道,一家新工厂的磨合不是那么容易的,半年拿出成品,已经算是很高的效率了。可他是直接从德国克隆过来的一家工厂,从设备到产品都是现成的,而且有几十名出色的技工,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等待半年至一年,他真是有些不甘心。

    “我希望在三个月时间里就能够拿出合格产品,这是底线,不能再突破了。”冯啸辰说道。

    佩曼只能用沉默作为回答,那副委屈的表情,让冯啸辰想起一句台词,叫作“臣妾办不到啊”。想到再逼下去佩曼没准便会萌态十足地冒出这句台词,冯啸辰就感觉到一阵恶寒。他摆了摆手,让佩曼离开,然后喊来了杨海帆,向他说了佩曼的意思。

    “半年时间的确是太长了。”杨海帆的想法与冯啸辰颇为一致,他对于建功立业的急切,甚至超过了冯啸辰。让他等待半年时间,他同样是无法忍受的。

    “有什么办法吗?”冯啸辰问道。

    杨海帆想了想,说道:“我也没什么办法,师傅们掌握这些机床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我心里没底。要不,咱们还是和这些师傅们一起议一议吧,咱们不是一直都提倡走群众路线的吗?”

    “也是。”冯啸辰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这些退休的老师傅们到底能不能学会使用进口的数控机床,以及他们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学会,还是听听这些人自己的说法更好。

    杨海帆给车间打了个电话,请来了七八位老师傅,老工程师陈晋群也在其中。大家在小会议室坐定之后,冯啸辰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各位师傅,咱们的设备已经到位,大家都已经看过了。现在的问题是,大家需要用多长时间来适应这些设备,我们公司什么时候能够生产出成品。”

    听到冯啸辰的问题,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等着别人先发言。磨蹭了两三分钟时间,一位名叫余松的老车工发话了:

    “冯处长,你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刚才佩曼先生给我们演示了一下数控车床的使用方法,的确让我们大开眼界。说老实话,我过去从来没有摸过这种数控车床,光是听别人说起过。今天看了一下,觉得这玩艺真是挺好用的。

    要说学会开这种车床,我自己觉得没多大的难度,不过就是把我们用手工做的那些事情,都让电脑帮忙做了。这中间的道理我基本上能看明白,就是在那个控制盘上怎么设命令,得有个人指导一下。如果佩曼先生能够保证做指导,我估计有个一两星期的时间,就能够掌握。”

    “余师傅,这数控车床的操作,和咱们的传统车床差别可是挺大的,你真的能够适应?”杨海帆不放心地问道。

    余松道:“其实也没啥差别,不还是拿卡盘卡好工件,然后拿刀去切吗?它就是把我们摇手轮的事情改成机器来摇了。该摇多少还得靠我们来设是不是?我一看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嗯,那其他各位师傅呢?”杨海帆又把头转向其他人,问道。

    有余松开了头,其他人的话匣子也就都打开了,有人说机器上的洋字码看不太懂,如果换成中文,没准就知道怎么用了,有人说过去没用过这么高精度的床子,恐怕要试一试才知道。不过,众人对于掌握这些进口机床的使用,都没有什么畏难情绪,或许是因为艺高人胆大,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自己学不会的东西。

    “冯处长,小杨,我觉得光是让各位师傅学会开机床还不够。”陈晋群最后一个发言,他说道:

    “我刚才翻了一下运来的资料,这些资料是挺齐全的,德国人做事比咱们讲究多了,我们从中间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可现在的问题是,所有这些资料大多数是德文,还有少数是英文。

    技术资料的部分倒也无所谓了,德文资料我也能看。可工艺文件这部分就麻烦了,咱们这些师傅可没一个懂德文的。要想正式开工生产菲洛公司的传统产品,必须先把德文的工艺文件翻译成中文,这项工作的工作量可了不得啊。”

    冯啸辰吸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他忽略的问题。制造一个轴承,不是光有一份图纸就够的,每一个工艺环节都有工艺要求,如果达不到这些要求,就不可能制造出达到菲洛公司水平的产品。菲洛公司的工艺资料当然是德文写的,不翻译成中文,工人们根本就没法使用。

    “陈工,您估计大概有多少资料需要翻译?”冯啸辰问道。

    陈晋群道:“这个数量也不好说,我琢磨了一下,如果由我一个人来翻译,恐怕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前提是我只做这一件事,不能分心去做其他事。”

    “这就难办了。”冯啸辰挠着头皮,“佩曼要给大家讲解机床的使用,也需要你做翻译,所以你的主要工作不是翻译技术资料,而是给佩曼当助手。”

    “那怎么办?”陈晋群看着冯啸辰,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说道:“我倒是可以加加班,反正家也不在这里,晚上没事的时候,可以翻译一部分,但时间上恐怕就赶不上要求了。”

    冯啸辰摇摇头,道:“不行,不能让您加班。您这么大岁数了,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再加班做翻译,身体会受不了的。我们是合资企业,不是资本家的血汗工厂,不能这样苛求大家。”

    “这个倒是无所谓。”余松插话道,“冯处长,我们这些人都是做事做惯的,过去在厂子里也经常加班。现在这么多设备都运进来了,而且小杨厂长也跟我们说过,咱们公司生产出来的产品,能够填补国内空白,还能出口创汇,这都是光彩的事情,我们加加班,早点把产品生产出来,也是应该的。可问题是,佩曼先生能不能跟着我们一块加班,还有,我们这么多人都需要他来培训,他一个人就算全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租楼

    “是啊,所有的培训都压在佩曼一个人身上,的确是一个大问题。”杨海帆对冯啸辰说道。

    冯啸辰苦着脸道:“早知如此,就让菲洛公司多派几个人过来了。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行,他们的人过来,我们还得配上翻译,现在要找一个能懂德语的人,实在是太困难的。像陈工这样既懂德语,而且还懂专业的,就更是凤毛麟角。”

    听冯啸辰说到自己头上,陈晋群举起一只手,说道:“冯处长,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冯啸辰道:“陈工,您别太客气。你刚才叫海帆作小杨,你干脆也叫我小冯就可以了。您有什么主意就请讲出来,合适不合适的,咱们一块讨论一下。”

    陈晋群只是笑了笑,他管杨海帆叫小杨,是因为杨海帆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便现在杨海帆当了辰宇公司的中方经理,陈晋群也没把他当成什么领导。至于冯啸辰,陈晋群跟他不熟,因此还得称他的官衔,所谓“小冯”这种称呼,还是等以后混熟了再说吧。

    “冯处长,你刚才说懂德语而且懂专业的人是凤毛麟角,这话也对,也不对。对的地方是现在这种人才的确很缺乏,说不对的地方在于其实只要我们想找,还是能够找到的。”陈晋群说道。

    “是吗,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冯啸辰问道。

    陈晋群道:“学校。”

    “学校?”冯啸辰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了,“您是说那些工科院校里的老师吗?”

    “是的。”陈晋群道,“据我了解,大学里机械专业的教授,很多是学过德语的,有些人学得深一点,听说读写都不错,有些人学得比较差一点,可能不太擅长口语沟通,但读和写的能力还是有的。我觉得困难的地方,就在于我们这个公司位置太偏了,如果是在浦江的话,倒是可以去找他们帮帮忙,现在我们在南江,想请人帮忙就不容易了。”

    “不容易吗?这可真不见得。”冯啸辰笑了,陈晋群说的这个主意,还真是不错。高校里的确有一群可用的人才,他们懂德语,也懂得工业生产。辰宇公司这些进口机床因为铭牌和说明书都是德语或者其他外国语言的,老师傅们看不懂,但这些高校老师是肯定能看懂的。如果能把这些人请过来,不就可以替代佩曼的作用了吗?

    至于陈晋群说的难处,冯啸辰并不放在心上,他自信有办法能够说动这些教授到南江来,他手里可打的牌可不止一两张呢。

    想清楚了解决方案,冯啸辰一身轻松,他笑着对众人说道:“好吧,非常感谢大家提出的意见,请大家还是按部就班地开展准备工作,我们的目标是争取在三个月之内拿出第一批产品。请大学教授的事情,包在我身上,肯定给大家找来一些好老师就是了。对了,需要提醒大家一句,你们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师傅了,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过于辛苦。我和海帆请大家到辰宇公司来,是来给年轻人传帮带的,不需要大家作出太大的牺牲。”

    “谢谢冯处长关心!”

    “冯处长,你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

    老师傅们笑呵呵地应着,离开了会议室。

    送走众人,冯啸辰对杨海帆说道:“海帆,公司这边的事情,就正式拜托你全权处理了。我去给大家解决老师的问题。”

    杨海帆点点头,道:“啸辰,你就去吧,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处理好的。你如果能够从大学里请一批老师过来,咱们的问题就完全解决了,三个月之内,我保证能够拿出第一批产品。”

    “好,我们一言为定。”冯啸辰与杨海帆击了一下掌,相视而笑。

    杨海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原来农机厂的底子太薄,要建起一个现代化的企业,还需要进行一些基础建设,包括修建两个新的车间,还有实验室、职工宿舍等等。设备到位之后,冯啸辰此前交代的招收新工人的事情也要展开了,杨海帆考虑过,要把招人的范围扩大到整个东山地区,务必要挑选出最合格的人员,而这无疑又会给他增加许多的工作。

    公司目前还没有开始生产,所有的花费都是由所谓的菲洛公司暂时提供的,未来将用辰宇公司的收益来归还。冯啸辰对于钱的问题并不是很担心,大不了再剽窃几个后世的发明,托叔叔婶子倒腾出去,也够这家新公司维持几年时间了。杨海帆不知道冯啸辰的钱是从何而来,但见冯啸辰如此淡定,他也就不想那么多了。老板都说了“钱不是问题”,那他还有啥可说呢?

    公司的财务依然由原来农机厂的会计负责,冯啸辰把花钱的权力交给了杨海帆,但同时要求他每星期要把财务报表交给冯凌宇过目,冯凌宇如果看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请父亲冯立把关。这个要求是冯啸辰掌控公司的一个重要环节,虽然冯凌宇和冯立都不是成熟的财务人员,杨海帆想做点小的手脚他们是看不出来的,但涉及到大笔的支出,有这样一层保险,杨海帆想搞名堂就不容易了。

    对于冯啸辰这样的安排,杨海帆毫无怨言,甚至觉得有些轻松。过多的信任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大家把账算在明处,杨海帆也就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了。

    冯啸辰扔下佩曼,一个人回到了省城新岭。下了长途汽车,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来到了一个名叫杨桥的街道办事处,陈抒涵正在那里等着他。

    春节前,冯啸辰就交代陈抒涵着手扩大饭馆的规模。陈抒涵虽然有种种顾虑,但还是照着冯啸辰的吩咐开始准备了。她首先是新招聘了4名员工,培养他们买菜、洗菜、做菜、跑堂,奠定了扩大再生产所需要的班底。接着,她便开始在城里寻找新的经营场地。

    春风饭馆所在的位置是新岭市的工业区,这里的居民对于餐饮有一定的需求,但由于工人们普遍比较节俭,消费档次不高,饭馆要想进一步扩大会比较困难。既然冯啸辰说要扩大规模,陈抒涵便考虑把饭馆开到新岭的闹市区去,那里会有一些收入水平比较高的居民,同时可以承接一些大单位的接待宴会,利润水平会远远高于现在的状况。

    在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商业楼盘之说,要在市区找到一处有点规模的空闲门面,简直比登天还难。可事情就有这么巧,一个原来在南江省进行矿产勘察的地质大队年前接到通知,要转移到外省去工作。他们原来设在新岭市的联络处就不再需要了,地质队把联络处全部腾空之后,移交给了所在位置的杨桥街道办事处。

    杨桥街办收回这处房产,一时也找不到用途。街道上的许多住房困难户都盯上了这座两层的小楼,嚷嚷着要求街道把小楼里的大开间打上隔断,作为住房分配给大家。

    街办主任何春梅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妇女,门槛极精。她计算过,这幢小楼楼上楼下加起来将近1000平米,当成商业用房租出去,一年就有将近2000块钱的租金收入,可以用于补贴街办的支出。如果当成住房分配出去,租金标准最多只有1/4,而且这些困难户会不会按时交房租,还是一个问号。

    此外,这幢小楼在被地质队当成联络处的时候,做过一些内外部装修,看起来颇上档次。如果改成住宅,何春梅相信,不出两个月这幢小楼就会变得乌烟瘴气,到处堆满煤球、杂物,鸡鸭与猫狗齐飞,尿布共裤衩一色,好端端的一个地标式建筑将会毁于一旦。

    两相权衡,何春梅哪里会舍得把小楼改成住房?她交代手下人马上去联系省内其他的大单位,看看哪家单位愿意接手这幢小楼,以便尽快把小楼租出去,断了那些住房困难户的念想。

    陈抒涵恰好就在这个时候路过了杨桥,见着小楼外挂着的招租启事,连忙来到街道,提出租楼的要求。何春梅听说有人来租楼,倒是挺高兴,可往下一问,得知陈抒涵只是一个个体户,脸色就变了,非但没有同意把楼租给她,还苦口婆心地跟她讲了一大堆国家政策,大致是说作为一个个体户应当有个体户的本份,不要因为赚了点钱就忘了社会主义大方向……

    如果没有冯啸辰此前的忽悠,何春梅的这番话倒是挺符合陈抒涵的想法,她自己也觉得把生意做得太大实在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可冯啸辰在言在先,而陈抒涵又对冯啸辰产生了一种盲目的崇拜,对于何春梅的话就有些不以为然了。

    在苦苦解释了半天没有结果之后,陈抒涵出门来给正在桐川的冯啸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冯啸辰交代她再去一趟街办,让街办务必把房子留下来,等他回到新岭之后,再做商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原来是上级领导

    “何主任,这是我们领导。”

    陈抒涵把冯啸辰带到何春梅的面前,向她介绍道。

    “你们领导?”何春梅抬头看了一眼冯啸辰,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端详了一番,脸色便变得很难看了,她瞪着陈抒涵训道:“小陈,你搞什么名堂,我建议你不要租这幢楼,是为你好。你只是一个个体户,租上千平米的楼,你想做什么?想搞资本主义吗?现在国家的政策的确是鼓励一部分年轻人自谋职业,但并没有鼓励你们搞资本主义。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呢!”

    “何主任,你跑题了吧?”冯啸辰笑呵呵地提醒道。

    “你是小陈的弟弟还是什么亲戚?你们要冒充领导,也该找个年龄大一点的来吧,找个小青年,像领导的样子吗?”何春梅没好气地说道。

    冯啸辰在兜里摸索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把一个红本子放到何春梅的桌上,说道:“何主任,您先看看这个,然后我们再谈,好吗?”

    “工作证?”何春梅拿过那个小红本,看了看封皮,“林北重型机械厂……这家厂子我知道啊,你是在这工作的?”

    “您翻开看看,里面有我的照片。”冯啸辰依然笑着说道。

    何春梅漫不经心地翻开工作证,看了看照片,的确是冯啸辰,上面还盖着钢印,这是没法造假的。她点了点头,继续看里面的文字,边看边念叨着:“原来你是在外地工作的,……嗯,冯啸辰,这个名字倒是起得挺好的,你父母一定很有文化。科室,生产处,职务,副处长……,什么,你是副处长!”

    她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亢起来,显然是被吓得不轻。林北重机是国家重点企业,隔三岔五也是能够上上报纸的。何春梅作为一位街办干部,对报纸内容的熟悉程度远胜于对自己老公的熟悉程度,她岂能不知道林北重机是一家什么样的单位。

    最初看到冯啸辰的工作证,她充其量是对冯啸辰没了恶感,毕竟能够在一家国营大厂工作的人,与陈抒涵这种个体户是大不相同的,属于一个值得尊重的阶层。但看到冯啸辰的职务居然是副处长,她可就淡定不能了,副处长,这就是中层干部了,林北重机是什么级别来着,一个副处长,相当于……

    “你这么年轻,就是副科级干部了?”何春梅不敢相信地问道。

    “我们厂是正厅级……”冯啸辰淡淡地回答道。

    “啊?那你岂不是……副处级!”何春梅真的被吓住了,这完全不科学啊!

    其实,何春梅一直都知道林北重机是一家大企业,比照新岭市的大型企业来说,或许应当是正厅或者副厅的级别,那么一个副处长自然就是副处级了。可想到冯啸辰如此年轻,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有这么高的级别,所以下意识地把林北重机的级别下调了一点,然后分析冯啸辰应当是一个副科级干部。

    即便是这样算,冯啸辰这个副科级也未免太年轻了。杨桥街办隶属于新岭市东湖区,何春梅这个街办主任的级别才是正科级,她当年提拔为副科级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七八岁了,在整个东湖区的副科级干部中都算是年轻的。现在街办的一干副主任,年纪大的有五十多岁,最年轻的也是三十六七,冯啸辰才20岁的年龄,能够有副科级别已经是逆天了。

    在一般的正处级单位里,只有生产科、财务科之类的机构,不会叫作生产处或者财务处。但这也不是硬性规定,有些单位喜欢在内部瞎起命名,非要把科叫成处,也是有的,这一点何春梅并不觉得奇怪。

    可谁曾想,冯啸辰居然告诉她说林北重机的确是正厅级企业,那么他这个副处长就是实打实的副处级了,比何春梅还要高上半级,这怎么可能呢?

    何春梅下意识地又看了看工作证的封皮,然后仔细辩认了一下钢印。应当是没错的,前些年听说过有人用萝卜私刻公章的事情,但钢印这东西好像制作工艺比较复杂,不是随便哪个私人就能够刻出来的。一些重要的证件上所以使用钢印,也就是因为难以造假。

    “冯……冯处长,你,你请坐。”

    一向从不知怯场为何事的何春梅突然变得结巴了,她站起身来,招呼着冯啸辰和陈抒涵在办公室的木制沙发上坐下,又叫来一名工作人员给他们二人倒上茶水,然后才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冯啸辰二人的对面,小心翼翼地问道:“冯处长,小陈前两天说要租楼,莫非是帮你们林北重型机械厂租?”

    “不是,是咱们南江省的一家企业,要在新岭建一个办事处,委托陈姐负责。陈姐前两天没说明白,我是专程送介绍信过来的。”冯啸辰说着,从兜里又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何春梅。

    这一回,何春梅可再无轻慢之心了,她伸出双手接过信箱,抽出里面的信笺,先扫了一眼落款的公章,不禁又惊呆了。

    那公章上写的是:中德合资辰宇金属制品有限公司。

    “这……这是在东山地区新建的那家合资企业?”何春梅讷讷地问道。

    一家中德合资企业的成立,在南江省可是一件绝顶的大事,省报专门在头版发了一条消息,配了好几张成立仪式的照片。何春梅每天读报,哪会错过这样的大新闻,她只是没有想到,这家合资企业居然还会和自己产生瓜葛。

    “何主任也听说过这家企业?”冯啸辰问道。

    “听说过,听说过,你看,这不就是前两天报纸上登过的吗?”何春梅回身从报架上拿过一个报夹,熟练地翻到一份报纸,正欲指给冯啸辰看,突然又停下了,她看到,题头照片上站在外商身边笑得十分矜持的那个年轻人,分明就是眼前的这个冯啸辰。

    “冯……冯处长,这……这就是你吧?”何春梅用手指着照片,向冯啸辰求证道,她的眼光已经扫过了文章里的一行字:国家经委冶金局干部冯啸辰同志陪同佩曼先生抵达桐川进行考察……

    “你你怎么又是国家经委的领导?”何春梅彻底被冯啸辰的身份弄晕了,如果说冯啸辰刚才给她看的工作证还有那么一丁点造假的可能性,这报纸上言之凿凿的内容可绝对是没错的,与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人脸更是不可能伪造出来。

    “我不是经委的领导,只是一个普通干部而已。我在林北重机挂职,同时被借调到经委冶金局。东山地区的这个合作项目,是冶金局协助引进的,冶金局派我来做与外商的联络工作。”冯啸辰用最简洁的语言向何春梅解释道。

    “这么说,冯处长还懂德语了?”何春梅八卦之心泛滥,好奇地问道。

    “略懂一点。”冯啸辰直接用德语回答道。

    “……”何春梅哪听得懂冯啸辰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那叽哩呱啦的外语颇为炫酷,眼睛里早冒出了崇拜的火星。想到家里那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她早已有些心猿意马了。

    “情况是这样的。”冯啸辰不知道何春梅的心思,他正色道:“辰宇公司位于东山地区的桐川县,交通有些不便,与省里的联系有些困难,所以他们希望在新岭建一个联络处,负责采购、销售以及其他的一些事务。陈姐是他们选中的联络处主任,负责联络处的日常管理和运营工作。租咱们杨桥街道的这处房产,就是准备作为联络处的办公地点。”

    “原来是这样啊,那太好了!”何春梅满面春风地说道,她随即又用嗔怪的语气对陈抒涵说道:“陈主任,你看,前两天我问你情况,你还说你是一个个体户,原来是向我保密呢……”

    “陈姐的确是个个体户。”冯啸辰道,“她原来在琴山路开了一家个体餐馆,德国来的佩曼先生路过新岭的时候,偶然吃过陈姐做的菜,非常喜欢,所以便指定陈姐担任联络处的主任,并要求陈姐办好联络处的招待食堂,以便日后德方其他人员到南江来工作的时候,可以有一个良好的休息和就餐环境。”

    “这样也行?”何春梅都听傻了,一个个体户,就是因为做菜好吃,就被外商看中了,直接任命为联络处主任,而且还特别交代要办好食堂,这是算是哪个国家版本的灰姑娘啊?

    “这么说,陈主任说的要办餐厅,不是对外营业的,而是联络处内部使用的?”何春梅问道。

    冯啸辰道:“当然不是仅限于内部。何主任,你要知道,人家德国企业是非常讲究经济效益的,一个食堂如果仅仅是对内服务,平时没有人到新岭出差的时候,不就闲置起来了吗?佩曼先生的意思是,这个食堂平时可以对外服务,不求赚多少钱,只要能够把联络处的房租和人员开销应付下来就可以了,这样公司就没有额外的负担。所以,我今天来,是特地想和何主任商量一下,我们是不是可以以联络处食堂的名义对外营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劳动致富不犯法

    陈抒涵坐在旁边,听着冯啸辰满嘴跑火车地忽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几分钟时间,自己就成了什么中德合资企业的驻省联络处主任,弄得原来一口一个“小陈”叫她的何春梅也迅速改了口,称呼起她的官衔来了。

    冯啸辰却是预谋在先的,早在陈抒涵跟他说私人雇工不能超过8个人的时候,他就在琢磨着如何打破这个限制。要说起来,这个规定完全就是瞎胡闹,再过几年,等中央推出“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所有这些人为的禁锢都被会打破,届时再看这条规定就会觉得荒唐可笑了。

    冯啸辰没有时间去等待,他要抢在全民经商的风潮来临之前,先奠定自己的经济基础,所以就必须想办法绕过这些条条框框。他想到,既然个人不能雇工,那么打着合资企业的旗号,是不是就不受这些限制了呢?一家合资企业到底能够从事什么样的经营,在国家的文件上并没有详细规定,相信地方上的官员也弄不清楚。

    在政策不清的情况下,官员们做决策的依据就是看当事人的身份了。国家并没有说私人雇工多少是合适的,地方官员们便采取了最严格的标准,超出这个标准就予以打击。而国家也同样没有说合资企业能做什么以及不能做什么,这时候,地方官员就会按照最宽松的条件,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免被人说是破坏了引进外资的重要国策。

    想明白了这一点,冯啸辰自然便把佩曼的身份又拉出来用了一回,如果佩曼知道自己被冯啸辰以一鱼两吃、三吃直至n吃的方式消费了无数次,恐怕连吐血的心都有了。

    “你们的联络处食堂要对外营业……这个倒也是有过先例了。”何春梅道,“只要你们公司允许,卫生方面没什么问题,街办是不会干涉的。对了,按照规定,从事餐饮活动的单位,每个月需要按照营业面积交纳卫生费……”

    “这个没问题,你们到时候算出来就可以了,辰宇公司是一家规范经营的公司,在这些方面是不会有问题的。”冯啸辰很干脆地回答道。

    卫生费没多少钱,何春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提出一个要求,自己如果再给驳回去,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其实以联络处食堂的名义办餐馆,本身是打政策擦边球的事情,只是许多单位都这样做,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范畴。何春梅能够不干涉,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区区几块钱的卫生费算得上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说了,何春梅答应马上组织人把小楼清理出来,不影响联络处入住,同时还承诺街道未来会把联络处的安全保卫工作纳入重点,确保合资企业经营的安全。陈抒涵则以联络处主任的名义表示未来街办如果有什么接待业务,“联络处食堂”可以给予费用八折的优惠。冯啸辰则更是很慷慨地表示以后会对杨桥街道的一些公益事业给予适当的赞助。

    小楼的租金也一并谈妥了,参照过去地质队租楼的费用执行,每年2400元,五年不变。第一期的租期确定为五年时间,因为陈抒涵这边肯定要对小楼进行一些改造,如果租期太短,改造的投入就很难收回来了。

    从街办出来,陈抒涵和冯啸辰向着那幢他们即将租下来的小楼走去。陈抒涵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都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这么一幢楼,以后就是自己开的餐厅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拥有这么大的一个舞台,心里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忐忑。

    “啸辰,我们真的要做餐厅开得这么大吗?”

    来到小楼前,看着面前的建筑物,陈抒涵喃喃地对冯啸辰问道。

    这是一幢两层高的青砖建筑,外观古朴厚重。楼的四周栽着一圈绿化树,时值初春,树枝上已经吐出了新芽,能够想象得出夏日里那蔽日的浓荫。楼门前有一大块空地,是原来那个地质队联络处的停车场,未来如果生意火爆,这里可以成为一个顾客们的等候区。还有,如果有人要在这家餐厅办婚宴,接新娘的小汽车也可以停在门口,还能留出放鞭炮的空间……

    陈抒涵想象着餐厅开张后的盛况,不禁有些痴了。

    冯啸辰看着陈抒涵的样子,笑道:“姐,这么一幢小楼算啥,以后你肯定会经营比这大得多的餐馆的。”

    “又胡说了!”陈抒涵瞪了冯啸辰一眼,斥道,说完,她又偏着头问冯啸辰道:“啸辰,你说咱们这样做,不犯法吧?”

    “犯什么法?”冯啸辰不以为然地说道,“劳动致富,怎么就犯法了?”

    “可何主任跟我说,我们这样做是搞资本主义呢。”陈抒涵道。前几天何春梅可没少给她上政治课,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冯啸辰笑道:“我们是为人民服务,怎么会是资本主义呢?”

    “可是,我们要把餐馆做大,就要雇更多的人,这不就成了剥削了吗?”陈抒涵继续说道,她倒不是故意要和冯啸辰抬杠,实在是这些问题困扰她很久了,加上何春梅这几天对她的吓唬,让她心里有了些阴影。

    冯啸辰反问道:“你觉得,你雇的这些人,比如曾文霞,她是希望被你剥削呢,还是不希望被你剥削呢?”

    “当然不希望被我剥削。”陈抒涵没有想明白冯啸辰话里的玄机,想当然地回答道,“有谁愿意被剥削的?”

    “那她怎么还到春风饭店去工作?”冯啸辰道。

    “因为……”陈抒涵一下子哑了。

    是啊,自己叫曾文霞到春风饭店工作的时候,对方可真是欣喜若狂的,哪有一点担心即将被人剥削的凄凉感觉?厂里还有多少女孩子眼红她的好运气,天天缠着陈抒涵要求把她们也招进去。

    春节后,陈抒涵又在厂里的子弟中招了四个人,让曾文霞当领班,那些新招进来的小年轻一个个也都是喜笑颜开的,他们的父母见了自己都是再三感谢,丝毫不以孩子受到了剥削为耻。还有一些没有被选中的年轻人,他们的父母见了自己一脸埋怨的样子,像是吃了多大的亏一般。

    莫非这些人都盼着有人剥削他们?这和自己多少年来受过的教育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冯啸辰没有去给陈抒涵解释什么,观念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改变的,还是让事实来说话就好了。反正陈抒涵不管心里怎么想,行动上都是非常积极的,看她望着这座小楼的时候那副痴呆呆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心里其实是有一个成为大资本家的梦想的。

    “现在凌宇就在辰宇公司那边,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他联系,或者和公司的中方经理杨海帆联系也可以。关于你的情况,我已经向杨海帆说过,他知道怎么处理。”冯啸辰向陈抒涵交代道。

    “那我们还要不要打招牌呢?”陈抒涵问道。

    “当然要打。”冯啸辰道,“门口挂两块牌子,一块是‘中德合资辰宇金属制品有限公司驻新岭联络处’,另一块就是‘春风酒楼’,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这是德方经理的意思,德国人都是喜欢搞多种经营的。”

    “那会不会穿帮啊?”陈抒涵有些不踏实。冯啸辰刚才拿佩曼的旗号来吓唬何春梅,陈抒涵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合适了,正想提醒冯啸辰不要把话说漏了,万一人家德商听说了这件事,出来否认,可就麻烦了。

    冯啸辰嘻嘻一笑,道:“姐,你就不用担心了,那个德国人佩曼是听我指挥的,我叫他向东,他不敢向西,我叫他追狗,他不敢撵鸡。你尽管拿他当挡箭牌,他不敢呲牙的。”

    “你就吹吧!”陈抒涵恶狠狠地又瞪了冯啸辰一眼,今天冯啸辰说的大话实在是太多了,表现也太惊艳了,哪里还像当年那个在知青点总被别人欺负的小屁孩子。可陈抒涵又必须承认,冯啸辰的能耐的确是超出了她的想象,从最早让她开饭馆,到现在陪着外商去办合资企业,又能够从合资企业拿到介绍信来证明春风酒楼的身份,这都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办到的。

    “租楼的钱,回头我拿给你。”冯啸辰道,“你抓紧时间把钱交上,然后就该开始装修,准备营业了。”

    “饭馆那边还有钱呢。”陈抒涵提醒道。

    冯啸辰道:“我知道,不过这家新酒楼要好好装修一下,你那边的钱就用在装修上吧,千万不要太节省。”

    “可是,你哪还有钱?总不能又找你爸妈要钱吧?”陈抒涵道。

    冯啸辰嘿嘿一笑,道:“这个你就别管了,我现在还有一些赚钱的办法。你尽快让酒楼能够赚到钱,以后说不定我就要指望着酒楼的收入来办大事了。”

    “你放心吧,啸辰,只要政策不变,我一定能让酒楼赚到大钱的。”陈抒涵信誓旦旦地说道,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在担心什么姓资姓社的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本位主义的德语专家

    南江工学院。

    五十年代建造的仿苏式主楼坐东朝西,正对着学院大门。楼前立着一尊高大的伟人像,威严地扬着手向每一位路过的师生致意。冯啸辰骑着自行车从伟人身边经过,来到楼前,锁好车,大踏步地走进了楼门。他的年龄和学校里的学生相仿,穿着也没什么异样,楼里的门卫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上前盘问,把他当成本校的学生了。

    冯啸辰在楼梯口的各单位房间号标牌上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径直上了二楼,来到走廊东头一间挂着“机械系主任办公室”字样的房间门前,抬手敲响了房门。

    “进来!”

    屋里传出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

    冯啸辰推门进去,见屋子不大,靠门的这边一侧摆着两个已经掉了漆皮的书柜,另一侧摆着一张同样陈旧的人造革沙发,靠窗的那边并排摆着两张办公桌,桌上都堆着各种书报文件之类的东西,一位半大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坐在一张办公桌前,侧头看着进门来的冯啸辰。

    “你找我?”那老头问道。

    “您是夏主任吗?”冯啸辰问道,前来南江工学院之前,他是做过功课的,知道机械系的系主任名叫夏玉林,是个机械专家。冯啸辰也曾结合自己前世的记忆回忆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关于这个夏玉林的什么印象。看他现在的年龄,估计过几年就该退休了,到冯啸辰工作的那个年代,也的确不会有关于他的什么信息了。

    老头正是夏玉林,他把冯啸辰当成了机械系的学生,不禁感觉有些恼火。所有的学生入学之后都接受过新生入学教育,每年的入学教育都是由他主讲的,学生没有理由不认识他。此外,他还给一年级的新生讲过机械概论这样的基础课,那可是整整一学期的课程,学生怎么还会问他是不是夏主任呢?

    “你是哪个专业的,多少级?”夏玉林沉着脸问道。

    “夏主任,您误会了,我不是咱们机械系的学生。”冯啸辰道。

    夏玉林这才释然,点点头道:“哦,那我是弄错了,你是哪个系的,找我有什么事?”

    冯啸辰笑道:“夏主任,我不是工学院的学生,我是国家经委冶金局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工作证,请您过目。”

    说着,他拿出在冶金局的工作证,递到了夏玉林的面前。在何春梅那里,他拿的是林北重机的工作证,主要是想用副处长的衔去吓唬对方。而在夏玉林这里,他拿的就是冶金局的工作证,对于高校老师来说,国家部委的含金量是远远高于企业的。

    “哦,你是国家经委的干部?”夏玉林果然重视了起来,他接过工作看了一眼,连忙站起身,脸上绽出了笑容,给冯啸辰让着座,说道:“原来是冯同志,快请坐,快请坐。”

    “不客气。”冯啸辰在沙发上坐下,随即又赶紧挪了一下屁股,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正坐在一个弹簧上,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人造革,也不知道啥时候这弹簧就蹦出来了。

    时下国家虽然反复宣称重视教育、重视科学,但无奈财政拮据,能够拨到学校的经费是非常有限的,夏玉林这个机械系主任的办公室里,用的也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旧家具,唯一显得比较新的,就是头顶上那个模样古怪的吊扇。因为还没到夏天,吊扇的叶子都已经摘下来了,用报纸包着,捆在风机旁边。

    因为是国家经委的干部到来,夏玉林不便继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说话,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冯啸辰的对面,然后熟练地摸出了一个烟盒,向冯啸辰示意了一下。

    冯啸辰近来已经开始戒烟了,只有在与他人打交道需要用香烟联络感情的时候,才抽上一支。在夏玉林面前,他不用做这样的虚套,因此便摆摆手,谢绝了夏玉林的好意。

    夏玉林见冯啸辰不抽烟,便把烟盒收了起来,然后问道:“冯同志,你找我有事吗?”

    “有点事情。”冯啸辰道,“事情是这样的,冶金局年初派出了一个代表团赴德国考察,联系了一家德国的轴承制造企业,在南江省投资建厂,这件事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

    “我听说过,好像这家厂子是建在东山地区吧?”夏玉林答道。菲洛公司在南江投资的事情是南江近期的头号新闻,但凡是经常看报、听收音机的人,没有没听说过的。因为新建的合资企业是做轴承生产的,夏玉林作为一名机械专家,对于这件事的关注又比常人要更多一些。

    “我就是负责在这个项目中与德方进行联络的。”冯啸辰道。

    “是吗?这么说,你精通德语?”夏玉林问道。

    冯啸辰点点头:“懂一点点吧,不过肯定不如夏主任您的德语水平。”

    “哪里哪里。”夏玉林谦虚道,“我对德语只是略有接触,我们系里倒是有几位老师是精通德语的,最近冶金厅那边要从德国引进轧钢机,需要借用一些德语人才,还专门来和他们联系过呢。”

    “哦?”冯啸辰一愣,心里叫了句糟糕。他倒真是忘了这件事,南江省懂德语的人本来也没多少,冶金厅要引进德国热轧机,肯定是需要大批德语翻译人才的,工学院这边懂德语的老师,没准都被乔子远一网打尽了吧。

    “这几位老师,都被冶金厅借走了吗?”冯啸辰担心地问道。

    “差不多都去了。”夏玉林说道,“这是省里的大事,我们的老师还是非常顾大局的。”

    “可惜……”冯啸辰叹了一声。

    夏玉林奇怪道:“怎么,你不是国家经委冶金局的吗,和冶金厅这边也应当有些联系吧?我还以为你也是来谈这件事的。”

    冯啸辰道:“这件事我知道,年初我们冶金局去德国,就是谈热轧机的事情的,当时冶金厅的乔厅长也去了,我给他当过翻译。不过,我今天来找夏主任,是想从机械系借几位老师到菲洛公司与桐川县建的合资企业去帮助做一些资料翻译的工作,和热轧机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啊……”夏玉林道,“我们这里德语比较好的老师,基本上都被借走了,除了……”

    “除了什么?”冯啸辰敏感地抓住了夏玉林话里的破绽。

    夏玉林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们这里有一位闫百通老师,德语是最好的,冶金厅本来想请他去,结果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去。现在系里懂德语的,就剩下他了。”

    “他为什么不肯去?”冯啸辰问道。

    夏玉林叹道:“本位主义呗,个人成名成家的思想太重,说什么到冶金厅去做翻译工作没有价值,是浪费时间,系里做了很长时间的工作,也没能做通。唉,现在都提倡尊重人才,我们也不好太勉强他。”

    冯啸辰想了想,问道:“这位闫老师,是搞哪方面研究的。”

    夏玉林道:“倒是巧了,他就是搞轴承的,在轴承领域还算小有名气。你看,前两天他还在英国的《机械工程师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呢。”

    说着,他从自己桌上翻出了一本杂志,翻开一页,递到冯啸辰的手上,还专门用手指着作者的名字,说道:“这就是闫百通的名字。”

    “滑动轴承油膜动态系数的近似测定方法……”冯啸辰接过杂志,看了看标题,念道。

    “冯同志还懂英语?”夏玉林吃了一惊,旋即又掩饰地笑道:“你看我真是糊涂了,你是冶金局的翻译嘛,怎么会不懂英语呢。不过,也的确是够让人佩服的,你的年龄估计不到25岁吧,又懂德语,还懂英语,了不起,了不起。”

    冯啸辰没有去纠正夏玉林对他年龄的猜测,他把闫百通的那篇文章快速地翻看了一下,心里大致有数了。闫百通这篇文章,讲的是如何利用较为简单的实验设备,对轴承油膜的八个动态系统进行测定,其中列出了一大堆矩阵方程,颇显出作者的一些数学功力。

    冯啸辰知道,这篇文章中说的“简单设备”,其实应当叫作“简陋设备”,这是科学家们在缺乏先进实验设备的情况下所想出来的权宜之计。英国这家杂志所以能够发表这篇文章,或许是看中了其中的数学推导中所包含的精彩思想,这种测试方法的本身并没有太大的价值,因为拥有良好设备的研究者根本就不需要采用如此麻烦而且粗糙的手段。

    “闫老师平时主要是在干什么?”冯啸辰看完全文,合上杂志,对夏玉林问道。

    在冯啸辰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个闫百通撬到桐川去了,精通德语,而且还是一个轴承专家,这种人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岂能白白放过。至于说乔子远都没能把闫百通借走,那是因为乔子远开不出更高的条件,不能打动闫百通。冯啸辰相信,所谓本位主义、去冶金厅工作没有价值,不过是因为条件不够而已。

    俗话说得好,没有什么是一顿撸串搞不掂的,如果有,那就两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何不食肉糜

    听到冯啸辰的问话,夏玉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会,看到冯啸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闫百通的论文,嘴里还念念有词,夏玉林已经呆住了。

    在夏玉林的心目中,冯啸辰只是一个翻译而已,年纪轻轻能够掌握两门外语,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除语言之外的专业知识。夏玉林甚至是有些看不起冯啸辰的,这也是知识分子的通病了,总是喜欢用自己的长处去比别人的短处,然后从中找到自尊。

    可冯啸辰的表现却出乎了夏玉林的预料。他能够认出论文标题上的专业词汇也就罢了,毕竟他刚刚陪着一家德国轴承公司到南江来投资,想必也是做过专业词汇方面的功课的。问题在于,论文中那些鬼画符一般的公式他居然也能看得甘之如饴,这就完全不科学了。要知道,这篇文章差不多有2/3的篇幅都是在进行数学推导,里面是一大坨一大坨的矩阵方程,还有什么a、β、θ、w之类的字母符号,连夏玉林自己看着都觉眼晕,这个小翻译是怎么看下去的呢?

    莫非他只是在装叉,其实一个字也没看懂?

    夏玉林自然不便去问这个问题,他哼哈了两句,从尴尬中恢复过来,然后说道:“老闫嘛,成天除了上课,就是呆在实验室,也没啥其他的爱好。”

    “他发表这种国际期刊上的文章很多吗?”冯啸辰扬了扬手上的杂志,问道。

    “不多。”夏玉林道,“发国外的文章很不容易,而且还很花钱。投稿的邮费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国外的杂志还要收什么版面费,真是奇怪的事情。咱们在国内刊物上发文章,是有稿费拿的,国外不但不给稿费,还要反过来找我们收钱,你说这算什么事?老闫发表这篇文章,听说交了15英镑的版面费,15英镑,啧啧啧,你算算,换成人民币是多少钱。”

    “这钱……学校不能给报销吗?”冯啸辰诧异地问道。

    夏玉林大摇其头:“这个怎么可能报销呢?老师拿稿费的时候,也不会说要上交给学校吧?发表文章是能够出名的事,有些老师还是愿意自己掏腰包的。不过,老闫发表这篇文章的版面费,所用的外汇倒是我去给他申请的,要不他哪换得到外汇。”

    “实在是太艰苦了。”冯啸辰假惺惺地说道,他心里对于撬动闫百通又多了一份信心,最起码,自己手里有外汇,承诺帮他报销未来10年所有国际杂志的版面费也是可以的。如果闫百通真如夏玉林说的那样,一心只想成名成家,这个条件对他是有吸引力的。

    “夏主任,闫老师现在在学校吗?如果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冯啸辰问道。

    “你想请他到你们那里去帮忙?”夏玉林问道。

    冯啸辰道:“是啊,怎么,学校里不允许吗?”

    夏玉林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你们这家合资公司是省里非常重视的企业,我们有义务为这样的企业提供服务的。我只是觉得,要请老闫去你们那里,恐怕不太容易。冶金厅的面子他都不给,你们国家经委的面子虽然大一些,但他也可能会拒绝的。”

    冯啸辰笑道:“夏主任,您放心吧,我不会拿经委的大帽子去压他。对于闫老师这样的学者,我们讲究的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呃呃,我是说,我会好好和他谈谈的。”

    “是啊是啊,是得好好谈谈,我想老闫也是明事理的人。”夏玉林干笑着应道。冯啸辰那句“诱之以利”虽然没说完,但夏玉林也听懂了。学校里也有一些老师受外面单位的聘请去做一些事情的,名义上是支援生产一线,其实看中的那是别人给的那点补贴。冯啸辰看来是打算拿钱来砸闫百通了,只是不知道合资企业开出的价码会有多高……,夏玉林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

    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夏玉林陪着冯啸辰出了办公室,前往工学院的实验楼。果不出夏玉林的猜测,当他们走进闫百通的实验室里,看到他正趴在实验桌着,摆弄着面前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设备,不知道在忙个什么项目。在旁边帮忙的学生已经看到了夏玉林,并喊了声“夏主任”,闫百通却似乎啥也没听见,连头都没抬一下。

    “老闫!”夏玉林走到闫百通的身后,喊了一声,抬手便欲去拍闫百通的肩膀。

    冯啸辰一把拉住了夏玉林,笑着轻声说道:“夏主任,别急,等闫老师弄完吧。”

    “谁知道他这个实验得做多久……”夏玉林嘟囔道,却也没再去打扰闫百通。学生给他们俩搬来了凳子,让他们坐在一旁,然后又回去帮着闫百通测数据。冯啸辰饶有兴趣地看着师生几个忙碌的样子,笑而不语。

    过了约摸十几分钟时间,闫百通停下了手上的操作,对几个学生吩咐道:“这几个值都记下来了吧?你们推算一下油膜厚度,看看和理论值是不是相符。”

    说罢,他摘下戴在手上的袖套,转过身来,走到夏玉林面前,笑呵呵地说道:“夏大主任,您怎么亲自到实验室来了?”

    “去!讽刺谁呢!”夏玉林站起在来,没好气地斥了一句,随后又转过头对同样已经站起来的冯啸辰笑着说道:“这个老闫,是批评我脱离科研工作呢。想当年我也是天天泡实验室的人,这两年当了系主任,忙不完的工作,实验室就来得少了,你看看,他就得理不饶人了。”

    看到夏玉林对冯啸辰说话,而且话里还带着几分客气,闫百通好奇地看了看冯啸辰,然后对夏玉林问道:“老夏,这位是……”

    “老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国家经委的冯啸辰同志,是专门来找你联系工作的。我可跟你说,冯同志谈的工作是咱们省里的重要工作,你可不许冲人家犯别扭。”夏玉林欲盖弥彰地交代道。

    闫百通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哎呦,原来是经委的领导,失敬失敬。在这谈事太闹腾了,要不咱们回系里谈去吧。”

    他的表情略微显得有点夸张,可以看出:国家经委这顶帽子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威慑力的,但冯啸辰的年轻又冲淡了这种效果。在摸清楚冯啸辰的身份和来意之前,闫百通想用这样的方法既表现出对经委的尊重,同时也为下一步变脸留出了台阶。

    这是一个小知识分子自以为是的狡黠,对于冯啸辰这种在机关里浸淫多年的人来说,就是很拙劣的伎俩了。冯啸辰没有去揭穿闫百通的心思,在他看来,闫百通能够有这种变通的态度,倒是一件好事,真的碰上一个迂腐不堪的理工宅,还不那么好说话呢。

    “闫老师,我和夏主任就是刚从系里来的,咱们也不用再麻烦跑回去了,就在这谈吧。”冯啸辰说道,他用手指了一下闫百通的实验台,说道:“闫老师刚才是在做油膜厚度测量吧?我听说浦江704所有一种qs22油膜厚度测量仪,量程较大,精度和线性范围都不错,你怎么不用这种设备呢?”

    “呃……”闫百通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心说这小年轻真是从部委出来的,说话也没个谱。我哪里不知道专用的油膜测量仪效果更好,可我特喵地得有这种设备啊。你问这话,不就是何不食肉糜的现代版吗?

    “冯同志,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的情况。我们整个工学院的科研经费有限,每年分配给我们购买实验设备的额度很少,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qs22,我们目前还没有,所以老闫就只能带着学生因陋就简做实验了。”夏玉林讷讷地解释道。

    “你们没有qs22,那其他的油膜测量仪呢?我记得临安自动化仪器厂也出过一种,好像叫作zzf61,你们不会也没有吧?还有美国kaman公司的那款,本特利内华达出的那款……你们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呢?”

    冯啸辰像个傻瓜似地报着设备型号,眼睛里露出一种迷惘的神色,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单位竟然没有这样的设备。

    夏玉林和闫百通面面相觑,其中又尤以闫百通的表情最为复杂。冯啸辰说的这些设备型号,闫百通都是听说过的,也一直心痒痒地想有机会用一用。他倒没想过自己的实验室里能够有一台两台的,这在他看来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可就算是借人家的用用,这个愿望他都不曾实现。京城、浦江等地的几家知名高校倒是有这种设备的,可人家凭什么让他用呢?

    听到冯啸辰站着说话不腰疼,闫百通有一种想掐着对方脖子让他住口的愿望。尼玛呀,你不会是来推销实验仪器的吧,不带你这样损人的好不好。

    “冯同志,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夏玉林听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你不是说,找闫老师有事情要谈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找闫老师的正事,就是关于设备的事情啊。”

    冯啸辰眨着一双天真纯洁的大眼睛,对夏玉林说道。

    “什么意思?”夏玉林和闫百通同时诧异地问道。闫百通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冯啸辰的来意,听到这话觉得无法理解。夏玉林却是和冯啸辰聊过的,知道他只是来借德语翻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口。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冯啸辰反问道,“我们那里有全套的轴承实验设备,像什么油膜测试仪、非接触式涡流传感器、光点矢量瓦特表、测振仪、相位计、示波器,放在那都没人会用,还不如请闫老师这样的专家去用呢。”

    闫百通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冲着冯啸辰焦急地问道:“什么什么,你们有非接触式涡流传感器?是什么型号的?”

    “型号记不太清楚了,刚从德国那边运回来,还没来得及拆封呢。”冯啸辰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倒真没说谎,辰宇公司那边现在还没有腾出地方来建实验室,所以从德国运回来的实验设备都还堆在库房里,冯啸辰只知道有这些东西,具体型号之类就不清楚了。

    闫百通道:“你是说,你们经委从德国进口了一批实验设备?是帮哪个研究所进口的?”

    “不是研究所,就是我们自己用的。”冯啸辰道,他好像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做过自我介绍,于是说道:“对了,闫老师,我刚才忘了说了,我虽然是国家经委的干部,但这一段时间受单位派遣,在帮助一家德国公司办理在南江建设合资企业的事情。我刚才说的那些设备,就是从德国那边的实验室拆过来的,这家德国公司原来也是做轴承的,名叫菲洛公司,不知道闫老师听说过没有。”

    “我听说过的。”闫百通点点头,菲洛公司不是什么大公司,但因为是专业生产轴承的企业,所以闫百通有所耳闻,他说道:“这家公司在油膜滑动轴承方面有一些技术积累,我看过他们的一些资料。”

    “那就太好了。”冯啸辰道,“菲洛公司前一段时间调整了自己的经营战略,把研发和生产部门都迁到中国来了,在咱们省的东山地区建了一家合资企业,实验室的所有设备都已经到位。闫老师如果有什么需要做的实验,找不到合适设备的时候,完全可以到那边去做。”

    “你说的是真的?”闫百通激动地问道,冯啸辰说的这些设备,都是一个搞轴承研究的学者最需要的实验条件。如果这些设备是从菲洛公司的实验室里拆过来的,那么档次、精度等等绝对是没有问题的,会比国内那些高校、研究所里的设备好得多,更不用说与南江工学院这种压根连设备都没有的单位比了。如果能够到那里的实验室去做实验,自己的很多设想都可以有机会验证,这是何等美妙的事情。

    至于说从新岭到东山地区要坐大半天的长途汽车,这个困难是不在闫百通考虑之内的。当时的人长途跋涉去其他单位做实验是很普通的事情,困难的地方在于人家是否同意接待你,你自己吃点苦头算个啥?

    可是……

    “小冯同志,你们为什么会允许我去做实验呢?”闫百通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咱俩不熟啊,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大的好处呢?

    冯啸辰马上摆出一个正义感十足的pose,说道:“闫老师,您这个问题太不应该了。给您这样杰出的学者创造一点实验条件,有什么不对呢?德商那边的工作由我去做就好了,我提出来的要求,他肯定会同意的。”

    “可是……这太不好意思了吧,我这不是占你们便宜了吗?”闫百通还是无法接受。冯啸辰的表情看上去无疑是极其真诚的,话也说得冠冕堂皇,可这样凭空接受别人的好处,对于闫百通来说有些不适应,他总觉得自己应当有所表示才对。

    冯啸辰摆摆手道:“闫老师,您别这样说。前人不是说过吗,科学是没有国界的,更何况咱们还是在同一个国家里呢?”

    “可这句话还有一句呢,科学家是有祖国的……”闫百通下意识地纠正道。这句话放在眼下来说,那就是科学家是单位的,工学院的科学家,凭什么去用菲洛公司的设备?

    夏玉林倒是听出点名堂来了,他在旁边插话道:“冯同志,老闫的意思是说,他毕竟不是你们单位的人,这样平白无故用你们的设备总不太合适,要不,让他帮你们做点什么,这样他心里也踏实一点吧。”

    “对啊对啊,我也是这个意思。”闫百通跟着说道,丝毫没有感觉出自己正被人诱入了一个陷阱。

    冯啸辰心中偷笑,这个夏玉林可真是够识趣的,这一出双簧跟他配合得如此默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事先排练过呢。听到闫百通也说话了,冯啸辰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挠了挠头皮,说道:

    “如果闫老师实在觉得不好意思,要不这样吧,您去东山的时候,除了做实验之外,抽点时间帮我们的合资公司翻译一些资料,其实也就是一些轴承生产的工艺文件啥的,原文是德语的,工人们看不懂,您帮忙给翻译成汉语。”

    “这个完全没有问题。”闫百通拍着胸脯保证道。

    “还有一些机床和其他设备的使用手册,也是德语的,如果您能帮忙翻译一下……”冯啸辰又道。

    “包在我身上。”闫百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另外就是从菲洛公司运过来的有些机床是数控机床,没人会用……”

    “我们的学生学过一些数控机床的操作,我带几个学生过去,摸索一下,原理应当都是差不多的。”

    “那么能不能顺便培训一下我们的工人呢?”

    “这都是小事情……,咦?我怎么觉得不对啊。”

    闫百通突然停住了,眼睛在眼镜片后面快速地转动着,一会看看夏玉林,一会又看看冯啸辰,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找出一点什么答案来。

    “没什么不对啊,这不都是顺手的事情吗?”冯啸辰笑呵呵地说道。能把老先生蒙到现在,已经是很成功了,指望这位仁兄一辈子都反应不过来,未免太小瞧一个专家的智商和情商了。双方能不能长期合作,靠的是利益,而不是欺骗,冯啸辰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骗闫百通,只是等着他自己明白过来而已。

    “老夏,你这个叛徒!”闫百通冲着夏玉林骂了一句:“是不是你给这位小冯出的坏主意,想骗我上当?”

    夏玉林的老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可没有冯啸辰那么厚的脸皮,搞阴谋被人戳穿,让他觉得颇为尴尬。他讷讷地说道:“我没说什么呀?刚才这些,不都是你自己答应的吗?”

    “我不是被这小子给蒙了吗?”闫百通指着冯啸辰没好气地说道。这一回,他连“小冯同志”都不叫了,直接就是一句“小子”。以他的岁数和资历,称冯啸辰一句“小子”倒也不算过分,冯啸辰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恼火。

    “闫老师,我怎么就蒙您了?”冯啸辰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一直说是愿意给您提供实验条件,菲洛公司实验室里的设备,随便您用,材料、水电什么的,我都不收您的钱。您做实验出了成果,也是归您个人的,您可以**文写专著,如果在国外**文需要版面费,我们公司可以全额赞助,这样的条件,您还说我蒙您,让我上哪讲理去?”

    冯啸辰每说一项,闫百通的眼睛就变得更亮了几分。等冯啸辰全部说完,闫百通的眼睛已经快要放出绿光来了,与一头见了猎物的狼没啥区别。他已经听出来了,冯啸辰需要他去帮忙,要做的事情还挺多,但冯啸辰开出来的条件也是非常诱人的。

    设备、材料加上发表论文的版面费,有了这些,他就可以做出一大批成果并且公之于众,在国际轴承学界赢得偌大的名气。至于说帮合资企业做些资料翻译和人员培训,虽然不是他喜欢干的事,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想要获得冯啸辰给的好处,自然是要有所付出的。

    “我要有完全的实验自主权。”闫百通开始谈条件了。

    “没问题,只要不把设备弄坏,您做什么都行。”冯啸辰满口答应。

    “每天我需要有6个小时的时间用于做实验。”

    “可以,不过我希望您还有另外6个小时用于为公司工作。”

    “这个我可以接受,只要你们能给我提供一间宿舍。”

    “可以给您安排一间带卫生间的客房,24小时热水供应,一日三餐可以根据您的口味点菜,另外还有夜宵。”冯啸辰笑呵呵地说道,只要闫百通答应去桐川帮忙,他不吝惜给老先生提供良好的服务,老先生吃饱睡好,才能多干活呀。

    “这个倒不必了,我不是去享受的。”

    闫百通说道,脸上的笑容却明显变得灿烂多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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