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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大国重工txt下载     大国重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新的任务

    冯啸辰随着冯立坐长途车回了桐川,对桐川的亲戚只说是回来祭祖拜年的。冯维仁没有亲兄弟姐妹,倒是有一大帮堂亲表亲,从前也是互相走动过的,有一些与冯立的关系还很不错。这次回去,冯立和冯啸辰就住在冯立的一个堂叔家里,然后每日出去拜访其他亲戚,每到一处都有酒席相迎。

    亲戚中间做什么营生的都有,除了一部分在乡下务农的,还有十几二十个是在县城工作的,对于县城里的人情世故颇为熟悉。冯立和冯啸辰一起找到这些人,和他们挨个地私下聊天,打听县里的人和事,倒是很快就了解到了许多想要的信息。

    亲戚们所介绍的桐川农机厂的情况,与杨海帆说的差不多少:技术实力薄弱,除了两三位老工人的技术还过得去之外,其余的工人基本上就是能够应付而已。事实上,县里的农机厂本来就是干点修修补补的工作,对工人技术的要求不高,也就导致了现在这样一个局面。

    农机厂的厂长是个老头,没什么文化,也说不上有啥管理能力,在县里也没什么过硬的背景。冯啸辰相信,如果自己要和农机厂搞合资,用不着他说话,范永康、熊小青就会先把这老头给调走,省得他误事。

    关于杨海帆的情况,也是冯啸辰重点要了解的。亲戚中间有四五个是认识杨海帆的,还有一个就在县委工作,算是杨海帆的间接手下,对杨海帆的事情知道得不少。这些人都表示,杨海帆此人算是县委里最有见识的年轻人,高中毕业的文化程度,在当年也不算低了,县里有几个工农兵大学生,水平还远不如他。

    杨海帆的人品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大家都认为他是个比较“正派”的人,这是当年评价人品的时候经常用到的标准。按照桐川当地人的看法,杨海帆是在浦江见过大世面的人,哪会和桐川这种小地方的人斤斤计较,人家那是大人有大量。

    冯立和冯啸辰在桐川县的调查工作,从一开始就落入了范永康和熊小青的视野之中,但他们并没有出面干涉,而是听之任之。杨海帆在与冯啸辰谈过一次之后,就回到了桐川,他告诉两位领导,冯家的人已经倾向于把企业办到桐川县了,在落地之前做一些调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县里还是不要介入为好。

    在桐川县逗留期间,冯啸辰与杨海帆又见了两次面,谈的内容就更加深入了。杨海帆向冯啸辰做了一个比较正式的施政演说,让冯啸辰最终下定了决心,答应未来的合资企业可以聘请杨海帆担任中方厂长。

    接着,杨海帆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范永康,让范永康同意如果合资企业办起来,就将指派杨海帆去担任农机厂的厂长,然后再顺理成章地转为合资厂的中方厂长。杨海帆在对范永康提起此事时,流露出来的是愿意为县里的事业作出牺牲的意思。照他的话说,冯家的人担心桐川派的中方厂长能力不足,影响了合资企业的经营。他思前想后,觉得唯有自己去担任这个厂长,才能符合冯家人的要求。为了说服冯家人,他愿意放弃县委办副主任的职务,去企业任职。

    杨海帆的这番表态,让范永康颇为动容。农机厂是县经委的下属企业,厂长也就是一个股级干部而已,非但级别上无法与县委办副主任相比,还有企业干部与机关干部之间的落差,二者的含金量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了。

    杨海帆愿意放弃机关的副科级别,去淌合资企业这趟浑水,这种精神是极其难能可贵的。范永康答应杨海帆,县里会把他的级别保留下来,任何时候他如果不想在合资企业呆下去,县里会另外派人接替他,同时给他恢复现有的级别和待遇。对于范永康的这个承诺,杨海帆自然也是说了一大堆感激涕零的恭维话。

    把桐川这边的关系理顺之后,冯啸辰便前往东山市,向ds区委和行署摊牌。他编了一个故事,说冯维仁临去世之前一直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想在老家桐川县建一家企业。而晏乐琴与国内的孩子们联系上了之后,决心替冯维仁完成这个心愿,因此才有了合资这件事。既然是冯维仁的遗愿,那自然就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对于东山地区提出的希望把合资企业放在东山市的建议,冯啸辰再三表示了感谢,然后予以了拒绝。

    事情到这一步,谢凯、于长荣也就放弃了努力,表示尊重冯维仁的遗愿,支持在桐川县建立这家合资企业。他们当着冯啸辰的面,向陪同冯啸辰一道去东山市的范永康和熊小青做出指示,要求他们务必要做好配套服务工作,要让外商宾至如归,高高兴兴地投资,欢欢喜喜地赚钱。

    摆平了东山地区和桐川县,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合资企业的事情还有许多道程序要过。首先,冯华要在德国收购一家企业作为外壳,掩护本属于冯啸辰的资金投向中国。其次,合资企业还需要在国家的外国投资管理委员会获得批准,再去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申请执照,方可落地建设。虽然孟凡泽已经答应会在这些事情上帮忙,但各种手续办下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冯啸辰不可能呆在南江等着这些程序完成,他的探亲假只有两周,而仅仅在桐川和东山,他就花掉了一周的时间。他交代冯立和杨海帆继续做各种前期准备工作,自己则拎着行李,坐上火车返回了京城。

    “回来了,家里怎么样?”

    看到风尘仆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冯啸辰,罗翔飞微笑着向他问道。在前一段时间,罗翔飞已经被提拔成了冶金局的正局长,负责全面的工作。

    “都挺好的,我爸妈还让我给您带了些土特产过来呢。”冯啸辰说着,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些年糕、咸鸭蛋之类的东西放到了罗翔飞办公室的墙角。这些东西也值不了多少钱,算是很正常的人情往来,罗翔飞仅仅是客气了一句,也就默然地接受了。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闲话,罗翔飞转入了正题,说道:

    “小冯,你回来得正是时候。1780轧机的引进工作,目前已经移交给冶金设计院去洽谈了,在他们和德方谈出一个结果之前,咱们冶金局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这段时间里,咱们最主要的工作是要抓紧推进120吨电动轮自卸车的工业实验,这件事其实早就该去推了,前一段各种事情一耽搁,就给放下了。”

    “电动轮自卸车,是王处长过去搞的那个吗?”冯啸辰问道,他说的王处长,正是王伟龙。而120吨自卸车这件事,他已经听王伟龙说过许多次了。

    大型自卸车是露天矿的重要装备,这种车需要有很大的载重量,同时能够在矿山的恶劣路况下行走自如。自卸车的传动方式有两种,即机械传动和电传动,相比前者,电传动的操纵更加灵活,而且传动力量更大,可靠性更强。在电传动方式中,又分为两类,一类是把驱动电机安装在车的后桥壳内,另一种则是直接安装在车轮里,这就是所谓的电动轮自卸车。

    最早的电动轮结构产生于20世纪50年代,是美国人发明的。这种设计是在车轮的轮毂里融合了电动机、减速机构、制动装置等,省去了传统的离合器、变速器、主减速器、差速器等部件,从而简化了整车结构,还能够提高传动效率。

    王伟龙过去所在的中原省罗丘冶金机械厂,是冶金系统的重点企业之一,从50年代开始生产制造电传动矿山设备。60年代末,罗冶试制成功了国内第一台45吨电动轮自卸车,积累了宝贵的经验。进入70年代,随着国家矿石需求量的增加,矿山对于大型采矿装备也提出了新的要求,百吨级以上的电动轮自卸车就是其中之一。

    70年代中期,罗冶在机械部等几部委的支持下,开展了120吨电动轮自卸车的研制工作。由于缺乏可借鉴的技术资料,加上国内工业基础薄弱,研制这台自卸车所经历的艰苦,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只说一个小小的方面:为了寻找可用于自卸车上的配件,王伟龙这个技术处副处长都不得不亲自去当采购员,脚步踏遍了半个中国。

    经过长达三年的努力,第一台120吨电动轮自卸车终于下线,让罗丘的工人和技术人员都为之欢欣鼓舞。报纸也连篇累牍地报道了这条喜讯,用了不少诸如“零的突破”或者“翻开新篇章”之类的煽情表述。

    可随之而来的事情,却是大家始料未及的。自卸车造出来了,却找不到一处矿山愿意接受它开展工业实验。整整两年时间,这台长11米,宽6米,高5米的庞然大物,一直都静悄悄地蹲在罗冶的厂区里,无法施展自己的身手。

第九十二章 工业试验

    一台新装备在工厂下线,仅仅是装备研制完成的第一步。接下来,装备要送到工作现场去进行试运行,检验装备是否能够适合实际需要,这个过程叫作工业试验。大型装备的工业试验有完整的试验大纲,有些需要分成若干个阶段,包含数以百计的试验项目和性能指标,只有完成所有的试验项目并达到指标要求,这种新装备才能通过验收,转入正式生产。

    为了保证装备在不同的环境条件下都能够正常运行,工业试验往往要选择最恶劣的工作场合开展,而且还要设计一些超出正常工作强度要求的试验环节,还要持续足够长的一段时间,以检验设备的可靠性。

    以罗翔飞刚刚说到的120吨电动轮自卸车来说,工业试验大纲的初稿已经编制完成,在试验开始之后,还要根据试验现场的情况进行逐步完善。按照目前的工业试验大纲,自卸车需要在花岗岩地貌的矿区连续运转3个月,运载超过25万吨以上的矿石,完成1000次以上的载重下坡,并且要求主要部件不得损坏,否则此前的一切的试验结果清零,从头开始。

    这样的试验要求,罗丘冶金机械厂方面是早有思想准备的,以往他们开发过吨位较小的自卸车,工业试验也是这样走过来的,这种要求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觉得稀罕。让厂长们抓狂的事情是,两年时间过去,居然找不到一个矿山愿意接受这台自卸车去进行工业试验,而工业试验不做完,车辆就无法定型生产,前期付出的心血就完全白费了。

    当初立项研制自卸车,是机械部、冶金部等几个部门联合发起的,全国有十几个矿山都表示了支持,有些矿山的领导还在部里表示过对自卸车的期盼,颇说了一些“望眼欲穿”之类的话。自卸车在罗冶下线的时候,这些矿山也纷纷发来贺电,盛赞罗冶的干部职工为矿山冶金系统又做出了重大贡献。

    这个时候,正值国内的工业管理体制进行调整,由于自卸车主要用于铁矿、铜矿等金属矿区,所以这个项目划到了经委冶金局的管辖范围之内。负责此事的罗翔飞决定趁热打铁,及时推动自卸车的工业试验,以便发现问题,完善设计,使装备早日定型。他以冶金局的名义,向几家矿山发了函,商讨开展自卸车工业试验的事项。

    公函反馈的速度慢得异乎寻常,罗翔飞让手下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反复催了若干次,直到他的耐心快要耗尽了,才陆陆续续地得到了回音。各家矿山的回函相似得几乎像是从后世的网络中拷贝下来的,不外乎先是用好几百字的篇幅陈述电动轮自卸车的重大意义,讴歌罗丘冶金机械厂自力更生造出大型自卸车的丰功伟绩,随后画风突变,开始强调自己的各种困难,或是说生产任务太紧,抽不出时间来开展试验,或是说当地条件过于恶劣,这种粉嫩粉嫩的新产品,是不是先到温暖湿润的地方去锻炼锻炼,别到自己这里来闪了小胳膊小腿。

    罗翔飞按着心里的恼火,开始和各家矿山的领导进行沟通,有时候是趁着他们到京城来开会的时候直接去招待所拜访,有些则只能通过长途电话来联系。断断续续地谈了一年多时间,冶金局的电话费花了无数,得到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有些矿山实在拗不过,答应讨论讨论,结果要么是矿长得了鸡眼无法参加会议,要么是书记去现场慰问矿工尚未回来,总之讨论二字就再能拖上一年半载,让罗翔飞恨不得揪着对方的耳朵问问:你们特喵的就从来没有开过一次囫囵会吗?

    当然,事情一直推不动,也有罗翔飞这边的原因。作为冶金局最懂业务的一名领导,他分管的事情千头万绪,经常要如救火队员一样飞到全国各地去协调重要的事项,没有精力一直盯着这件事往下追。再加上他只是一个副局长,有些事情他自己无权拍板,需要再请示局长,这也影响了他的工作效率。

    时下,原来的老局长到点退休了,罗翔飞当了局长,拥有了把控全局的权力。接替他位置的新任副局长史玉峰是从基层提拔上来的,有一些经验,也有一些闯劲,分担了他的不少压力。罗翔飞于是重新提起自卸车工业试验的事情,决定这一回无论如何也不再拖下去了,一定要毕其功于一役。

    “这件事,现在安排了矿山处的常处长来负责,担任自卸车工业试验推进工作小组的组长,矿山处的王伟龙、技术处的冀明担任副组长,你到工作小组当个干事,跟着他们一块去跑跑。”罗翔飞对冯啸辰说道。

    矿山处的处长名叫常敏,是一位40多岁的女同志,干练泼辣,素有巾帼不让须眉的美称,冯啸辰和她只是认识,没有什么过多的交往。王伟龙和冀明二人倒都是冯啸辰的老朋友,王伟龙自不必说,冀明在这次出访德国期间,与冯啸辰是住同一个房间的,后来在换外汇之类的事情上,也得了冯啸辰不少好处,早把这个有能耐而又懂事的小年轻当成了自己的小兄弟。

    听说自己未来是和这么几个人一起工作,冯啸辰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对罗翔飞问道:“罗局长,那么我的职责是什么呢?”

    罗翔飞道:“常处长有矿山工作经验,擅长于和那些矿长们打交道。王伟龙本身就是从罗冶出来的,是设计自卸车的副总工程师,了解自卸车的技术情况,还有就是便于和罗冶那边的试验团队沟通。你对行业不熟悉,而且人也太年轻,这一次主要就是去锻炼一下,平时帮着整理整理文件,跑跑腿啥的,没有具体的任务要求。”

    “我明白了,我会给各位领导做好服务工作的。”冯啸辰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罗翔飞微微一笑,道:“说你没有具体的任务要求,并不是让你去当服务员。当然,你是小字辈,有些出力流汗的事情,你多做一些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更希望的是你能够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创造性地解决一些问题。我对你的头脑一直是非常看好的,这次派你加入这个工作小组,也是存着一些期待,看看你是不是能够独辟蹊径,在别人觉得走不通的地方,帮我们走出一条路来。”

    冯啸辰假意地苦着脸,道:“呃,罗局长这个评价……恕属下不敢接受。”

    “怎么不敢接受?我明明是夸奖你好不好?”罗翔飞笑着调侃道。他是一个工作作风严谨的人,平常是很少和下属开玩笑的。但在他心里,一直觉得冯啸辰就是自己的子侄一辈,纵然他在其他人面前会显得严肃一些,在冯啸辰这里也就只是像一个慈祥的邻家大叔了。

    冯啸辰道:“我怎么觉得罗局长刚才是批评我不走正道,专走歪门邪道呢?”

    罗翔飞道:“你这样理解也不错,你这个人,有时候的确是喜欢走走歪门邪道。上次孟部长派你去明州,好端端的一件事情,愣是让你弄成了一个阴谋,还把人家一个干了十几年的老厂长给坑了,你说说看,这算不算歪门邪道?”

    “这个嘛……”冯啸辰无语了。帮着徐新坤算计贺永新这件事,他没有向罗翔飞说得太详细,但架不住孟凡泽会向罗翔飞提起来。如果要认真追究,冯啸辰做的事情的确不那么光明正大,在正人君子面前是有些说不出口的。

    罗翔飞见冯啸辰面有尴尬之色,摆了摆手,道:“这不是批评你,当然也不能算是表扬。做人需要光明磊落,这是我们一向提倡的。不过,我们也必须承认,现在社会上的确有一些不良风气,包括官僚主义作风,还有一些盲目追求金钱的腐朽作风,这些不良社会风气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在这种情况下,做工作有时候的确需要借助一些策略,这也是难免的。”

    说到这里,罗翔飞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无奈,其实又何止是冯啸辰,就算罗翔飞自己,哪里又没有对社会风气做出过妥协?有些时候,罗翔飞甚至很佩服冯啸辰,同时也是很羡慕冯啸辰。冯啸辰搞的那些阴谋,罗翔飞一方面是想不出来,另一方面也是不便于去做,毕竟他还是一个需要爱惜羽毛的高级领导。而冯啸辰则没有这样的负担,他是一个年轻人,没有级别,没有资历,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别人也无话可说。

    罗翔飞这一次把冯啸辰吸引到工作小组里去,心里也是存着用冯啸辰这杆枪去搅搅局的念头。常敏、王伟龙他们都是在体制内混了十几二十年的人,思维上有很多禁忌,行事也不可能无所顾忌。推动矿山接受工业试验这件事,难度很大,不出点阴招损招,恐怕还真没法办成。

    罗翔飞把冯啸辰派去,就是希望发挥他这方面的特长。当然,这句话罗翔飞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

第九十三章 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以冯啸辰的聪明,哪会听不出罗翔飞话里的潜台词。先说社会上有不正之风,然后说允许有一些策略,这不就是鼓动冯啸辰去搞阴谋吗?看来,这位罗大叔也是被那些矿长们给挤兑急了,才不惜放出冯啸辰这么一个大杀器来。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讲究心照不宣,罗翔飞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冯啸辰也就不需要多问啥,反正到时候捅出漏子,老罗肯定会负责收拾,自己只管去惹事即可。有了这个底,冯啸辰笑着问道:“罗局长,我能不能先了解一下,依您的看法,这些矿山拒绝接受自卸车的真实原因,会是什么呢?”

    “第一,怕麻烦。矿山担心装备的质量太差,给他们添麻烦。”罗翔飞竖起一个手指头,开始给冯啸辰做科普。圈子里这点事情,谁也瞒不过谁,那些矿山拒绝自卸车的理由千差万别,但罗翔飞是老冶金系统的干部,岂能猜不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工业试验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需要矿山上提供配合。新装备肯定会存在大大小小的问题,从前就有这样的情况,工厂生产出来的设备,到矿山之后,干活的时间还没有维修的时候多,有时候还占着工作面,影响到人家的正常生产。矿山都是有自己的任务指标的,因为帮我们做工业试验而影响了指标完成,这个责任算谁的?”罗翔飞说道。

    “这其实应当算是我们的责任吧。”冯啸辰道,“咱们的产品质量不可靠,给别人添了麻烦,怨不得别人。”

    罗翔飞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的确是需要下力气提高产品质量,减少不必要的故障,不能让矿山去承受这些损失。”

    “那么第二呢?”冯啸辰继续问道。

    罗翔飞露出一个苦笑,道:“第二嘛,就是矿山担心装备的质量太好。”

    “呃,这是什么缘故……”冯啸辰懵了,矿山嫌装备质量不好,这还情有可原,装备质量太好,怎么也成一个缺点了?

    罗翔飞道:“矿山担心的是,如果进行工业试验的装备质量太好,上级领导直接大笔一挥,就把装备留下了。等到以后系统内要进口国外同类装备的时候,领导说你这里已经有一台国产装备了,进口装备就分给其他单位吧。这样一来,矿山不就吃亏了吗?”

    “……”

    冯啸辰真是无语了,这么强大的理由,让他想吐个槽都找不着由头。

    进口设备比国产装备的质量好,这是一个共识,你再喊100遍的爱国主义也白搭。对于矿山来说,能够用进口装备,当然不乐意用国产装备,就算是质量“达到国际同等水平”的国产装备,实际用起来也不如进口装备省心。且不说故障率、万吨公里油耗、备件消耗之类的经济指标,就是人家那车子的舒适性、噪音水平之类,就是国产车绝对无法比拟的,傻瓜才会放弃进口装备而选择国产装备呢。

    国家在力推国产装备,但国产装备即使是定型量产了,产量也是有限的,肯定还需要进口一部分同类装备来补充。矿山担心自己留下了国产装备之后,未来进口装备就轮不到自己了,这种心态还真是无可厚非的……

    且慢,真的是无可厚非吗?冯啸辰在心里嘀咕着,这分明就是崇洋媚外,是为了小集团利益而不顾大局,是自私自利,怎么能叫无可厚非呢?可是,各行各业都是这样做的,你现在表现出大公无私,到时候生产指标落在别人后面,领导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大公无私,各种批评处分那叫一个铁面无私。

    不是有诗人说过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在这个体系内,或许曾经是有过一些大公无私的企业领导,但他们都因为吃亏太多而被淘汰了,留下来的都是那些擅长于抢装备、抢资源的卑鄙者,你能奈何?

    其实,这也并不是今天才出现的现象,早在战争年代里,各级领导就是鼓励下属各显神通的。虽然那些来自于总部、野战军的命令都是号召下属部队要发扬风格,但真正受到青睐的都是擅长于在战场上和友军争装备的所谓“两头冒尖”部队。

    建国之后,这种情况同样不少,各省市、各部委哪个不向中央伸手要钱要物?等钱和装备到了地市或者部委之后,下面的市县、企业同样是拼了老命地争抢。你如果不去抢,领导还要琢磨了:这家伙是不是在消极怠工啊,有钱都不抢着要,还想不想干了?

    这个道理,罗翔飞是懂的,冯啸辰也懂。但因为这个原因而导致矿山不愿意接受工业试验的安排,就让人淡定不能了。

    “这个问题,也算是体制问题吧。”冯啸辰怯生生地说道,“国家是不是应当有一个统一的政策,对于积极配合装备行业搞技术研发的,应当有一定的激励措施,最不济也不能鞭打快牛,让老实人吃亏,是不是?”

    罗翔飞道:“是这个道理,我准备在经委的会上提一提,请大主任他们去协调一下。不解决这个问题,就真的是让有贡献的单位做牺牲了,以后还有谁愿意做事。”

    “这是第二个原因,罗局长,还有没有三呢?”冯啸辰道。

    罗翔飞想了想,说:“第三也是有的,那就是有些矿山是想拿这件事和冶金局谈条件。他们也知道,自卸车这个项目是国家几部委牵头搞的,不可能永远这样搁置下去。把我们给逼得太急了,到时候从经委或者计委那里一纸行政命令压下去,他们最终也得接受。所以,他们是存着接受的心理,想用现在这种办法,换一些条件。”

    “这个也合理吧。”冯啸辰道,他不是那种迂腐的人,知道要办事就应当有所妥协,不能动不动就唱高调,幻想着手指前方,就有无数的人为你拼命。矿山想用这件事来和上头的部委讨价还价,只要开出来的价钱在上级部门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上级部门一般也都是会接受的,皇上还不差饿兵呢。

    “主要的,就是这三方面的原因吧。”罗翔飞总结道,“现在各家矿山都在观望,知道法不责众,冶金局也拿他们没办法。国家恢复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原则,各行各业都在大干快上,对冶金材料的需求日益增加,各家矿山的任务指标都是不断加码,如果哪家矿山撂了挑子,中央也得头疼。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好吧,我明白了。”冯啸辰也苦笑了。这尼玛算个啥事啊,上下级之间怎么就成了敌我关系了,还有什么强攻智取的,老罗是看小说和样板戏太多了吧?

    见过罗翔飞之后,冯啸辰便安心等着工作组出发了。在这两天时间里,王伟龙向他介绍了春节期间回罗丘去联络退休工人的事情,说已经帮他找到了20多人,主要都是机床工,身体健康,老实巴交,只要冯啸辰能够兑现每月相当于他们退休前工资水平的酬水,他们就愿意远赴南江去给冯啸辰打工,当然,美其名曰叫作支援建设。

    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方面,王伟龙也找了几个,情况各不相同,就看冯啸辰那边需要什么样的人了。

    关于即将联手去找矿山推动工业试验的事情,王伟龙没有冯啸辰想象的那样激动,而是反复提醒冯啸辰不要操之过急。他在罗冶的时候,就和这些矿山打过交道,知道推动这件事情的难度。当然,对于罗翔飞下决心要解决这个问题这一点,王伟龙还是非常支持的,毕竟120吨电动轮自卸车是他的心血,他比任何人都更期待能够早日开始工业试验。

    派出工作小组的事情,很快就在冶金局党组会上得到了通过,按照罗翔飞的提议,常敏被任命为工作小组组长,王伟龙、冀明为副组长,此外还有冶金局的另外几位工作人员以及从罗冶派来的几个人作为小组成员。

    冯啸辰以专业翻译人员的身份被安排在小组里工作,去年他刚到冶金局的时候,因为没事干,罗翔飞曾经让他去资料室做过一段时间的露天矿资料综述,现在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国内的几家露天矿,这些资料就被当成前期的成果了。

    在工作小组之上,还有一个所谓的领导小组,分别是罗翔飞以及几位冶金局的副局长担任组长和副组长,这是不必细说的事情。

    党组会的决议公布之后,常敏甚至没有等过一个小时,马上就通知所有在冶金局的小组成员开会,讨论工作开展的方式,这让冯啸辰第一次见识了这位铁娘子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

    “局里过去联系过的矿山有十几家,但是,根据工业试验大纲的要求,最适合进行工业试验的不外乎这几家:临河省冷水铁矿,湖西省红河渡铜矿,洛水省石峰铝矿,再不就是煤炭系统的几个露天煤矿,这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考虑的。这几个矿山的情况,大家都是熟悉的,……除了小冯之外。大家说说看,咱们要怎么开展工作,才能完成局党组交给我们的任务。”

    小会议室里,常敏站在会议桌顶端,指着小黑板上写的几个矿山的名字,板着脸对众人说道。

第九十四章 冷水铁矿

    临河省依川市,冷水铁矿行政家属区。

    这是一个占地几千亩的大院,说成一个小型城市也并不为过。事实上,依川市本身就是依托着冷水铁矿的行政家属区而发展起来的,在这个城市,一半以上的居民与铁矿有缘,或者是矿山的职工,或者是职工的亲属。依川市长曾在某个场合不无嫉妒地声称,在依川市,他说话远不如铁矿的矿长潘才山管用,遇到有点天灾**之类的事情,他就得屁颠屁颠地跑到铁矿去化缘求助。

    顾名思义,行政家属区分为行政区和家属区两部分。行政区是铁矿行政机关以及采矿、运输、仓储、机修等部门的办公地点,还有礼堂、医院、食堂、招待所、幼儿园、小学、中学等等配套服务设施,为铁矿职工提供着从产房到坟墓的全生命周期服务。家属区是由上百幢楼房和差不多同样数量的平房构成,房屋的建筑年代从1953年到1981年不等,还有一些是尚未封顶的,房屋类型之多,堪称是当代住宅建设的博物馆。

    冷水铁矿的采矿场并不在依川市区,而是在距离市区20多公里的山里。随着开采的规模不断扩大,采场还在向更远处延伸。矿区旁边建了一些简易的住房,供工人们临时居住。他们的老婆孩子都是在行政家属区这边的,在轮休的时候,他们也会返回市区来享受现代生活。

    这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一大早,老矿长潘才山便领着一群矿领导和中层干部在办公楼前守候着了。前天下午,他接到了来自于京城的电话,通知他冶金局的工作小组将在矿山处处长常敏带领下前往冷水铁矿视察工作。常敏一行乘坐的火车于今天早上抵达依川,矿上的小车已经去火车站接人去了,很快就会到达。

    有关如何推进工业试验工作的讨论会,在冶金局开了好几天,形形色色的观点冒出来不少,却没有一个是靠谱的。

    有人认为出现当前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冶金局的态度太软弱,应当通过经委给矿山下死命令,强迫他们必须接受;也有人认为强拧的瓜不甜,要让基层心情愉快地开展工作,最好还是把矿长们请到京城来,好好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看看他们有什么要求,然后酌情予以满足;一部分激进派把这种情况归结于中国人的素质不行,说如果这事放到欧美或者日苯去,就不存在这种问题了;更有歪楼党开始大谈临水省的馒头如何如何好吃,一捏就成一团,一放开又涨成足球样大……

    常敏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听,到最后就发飚了。她可真不愧是从矿山出来的,像是点着了炮捻子一般,劈头盖脸把众人都给训了一通,弄得像冀明这种冶金局的老人都不敢搭腔。一阵狂风暴雨过后,常敏宣布,留下一部分人在冶金局继续和矿山方面联系,她亲自带领一个小组到几个重点矿山去走访,照她的说法,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冯啸辰坐在下面听着,身上又不禁恶寒了一阵,从罗翔飞到常敏,冶金局这些领导和中层干部,还都是把矿山那边当成毒虫猛兽来看待的。

    常敏带领的下乡小组,包括了王伟龙、冯啸辰和另外一位名叫卢志冬的矿山处科员。依着常敏原来的想法,她是不想带上冯啸辰的。冯啸辰在冶金局的一部分人眼里并没有存在感,只有诸如刘燕萍、郝亚威、冀明这些和他一起去过德国的人对他比较熟悉。在常敏看来,冯啸辰就是一个懂点外语的小年轻而已,要学历没学历,要资历没资历,不知怎么攀上了罗翔飞这根高枝,才爬上了冶金局这棵梧桐树。对于罗翔飞把冯啸辰塞进工作小组这件事,常敏腹诽颇多,等到要选人去矿山的时候,她自然也就把冯啸辰排除在外了。

    可没想到,当她去向罗翔飞报告自己选定的小组成员名单时,罗翔飞却郑重其事地建议她带上冯啸辰。单位的一把手专门提出建议,那就不能再叫建议了,而是属于命令。常敏脾气再犟,也毕竟是在机关里混过的人,怎么可能去和罗翔飞叫板。于是,冯啸辰便搭上了这趟车,一块来到了依川。

    “老妹,你可来了,我们得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吧?可把老哥我给想坏了。”

    看到常敏一行从接站的车上下来,潘才山大步迎上前去,伸出两只宽厚的大手,把常敏的小手握住,使劲地摇着,嘴里说着热情的话。

    “哎呦!把我的手都捏碎了!”常敏夸张地喊着疼,把手抽出来,一边轻轻甩着,一边嗔笑着斥道:“潘大哥这是干嘛呢,调戏我这个老太婆吗?你也不怕晚上回去嫂子罚你跪客厅。”

    “哈哈,能拉拉老妹的小手,回去跪一宿也值了。”潘才山爽朗地笑着,与常敏开着半荤半素的玩笑。

    “是吗?那好,来来来,小妹让你抱一个,看看嫂子会不会打断你的腿……”常敏说着就往潘才山面前凑。潘才山哪敢真的让她抱上,连忙便往后退,惹来周围一阵哄笑声。

    矿山、钢厂、建筑队这种以男性为主的单位里,风气一向是比较粗俗的,男男女女之间说一些带“色”的段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常敏18岁就到矿山工作,乍听到男矿工向她说这类疯话的时候,她也是面红耳赤,尴尬无比。但没过两年,再有人说这种话,她就能够做到从容淡定、应对自如了。

    照她给后来的年轻女孩子传授的经验,在这种环境里,你如果经不起这种言语骚扰,那是根本无法生存下去的。要想让别人不敢开你的玩笑,你就得比对方还俗还色,惹急了不妨问候一下对方祖宗八辈的女性以及男性。有过那么几次,人家就知道你的分寸了,而且还会对你尊重有加。

    常敏正是这样做的,所以能够在她原来那个矿山里混得风生水起。调到冶金局工作之后,身边都是一些“文明人”,她自然也就学着不说粗话了。不过,但凡下矿山去检查工作的时候,她还是会故态重萌,跟这些矿山的领导打情骂俏一番,以便拉近双方的关系。

    如潘才山这样的矿山领导,平日里和女下属之间亲亲打打是无所谓的,趁着酒劲搂搂抱抱也是常事,只要把握住最后的分寸,老婆也不会说啥。但常敏要往他身上蹭,他可就得跑开了,大家玩笑归玩笑,上下尊卑还是得弄清楚的。

    冷水铁矿是个大矿,潘才山的级别和罗翔飞一样,常敏反而比他要低整整一级。常敏代表的是冶金局,冶金局的上面是经委。潘才山级别再高,也不过是下属企业的干部,哪敢随便谮越。

    打闹完毕,常敏开始给潘才山介绍自己的随员。王伟龙是罗冶出来的,过去与潘才山也打过照面,双方握手之后,潘才山夸奖了几句罗冶的水平,各自打了几个哈哈。卢志冬是个年轻科员,在潘才山眼里也就是一个路人甲的角色,潘才山说了一句“好好好”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最后一个与潘才山握手的是冯啸辰,常敏对他的介绍是办公室的德语翻译。或许是他异乎寻常的年轻吸引了潘才山的注意,潘才山居然还问了他几句有关籍贯家人之类的闲话,还虚情假意地说了句请他去指导一下矿上德语资料的翻译,也算是给了个面子了。

    与矿山的其他领导一一见过之后,潘才山陪着众人往招待所走,说大家坐了一天两晚的火车,都辛苦了,先到招待所去休息休息,中午再摆宴给大家洗尘。一干人都乌泱乌泱的簇拥着冶金局的几位前行,潘才山和常敏走在前面,聊着常敏他们此行的安排。

    “常处长,你们这回来,主要任务是什么?”潘才山问道。常敏出发之前并没有向他通报此行的目的,所以他有此一问。

    常敏笑道:“我在京城呆腻了,想到潘矿长这里来换换空气,可以吧?”

    “随时欢迎啊,常处长想住多久都可以,如果想出去玩,我给你安排车子。”潘才山拍着胸脯说道,说完,他又嘿嘿笑着道:“不过嘛,你也不用骗我,你常处长是那种会闲下来的人吗?刚才一看到罗冶的小王,我就明白了,你们是冲着自卸车的事情来的,是不是?”

    常敏也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潘矿长,其实这事也是明摆着的,罗冶的120吨电动轮自卸车下线已经两年了,到现在工业试验的现场还没有落实,罗局长那边能不急吗?你想,罗局长刚刚当上大局长,得打开工作局面。自卸车这件事让他很被动,这不,就派我们几个来向潘矿长求救了。要说罗局长这些年对冷水矿也算不错吧,这么点小事,你就忍心看着他坐蜡?”

    “瞧常处长说的,罗局长和你常处长对我们冷水矿一直都很照顾,我老潘不给谁的面子,也不能不给你们面子啊。不过,我这里也的确有一些实际困难……”

    潘才山说到这,满面笑容便换成了一脸苦相,让人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版的杨白劳。

第九十五章 时机还不成熟(求首订,求月票)

    看到潘才山准备倒苦水,常敏嫣然一笑,先用话拦住了他:

    “潘矿长,我可不是来听你叫苦的。你看你这冷水铁矿,简直富得流油,院子比我们冶金局气派多了,你好意思来向我叫苦?”

    潘才山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常敏噎回去了,他倒也不气恼,而是笑着说道:“什么富得流油,明明是穷山沟沟好不好?我们这个礼堂,一年到头演不了几场新电影,都是些老掉牙的片子,哪比得上你们京城。这是没人愿意跟我换,如果有人愿意,我宁可不当这个矿长,到你常处长手下当个小兵去,天天能逛大京城,不用吹这风沙,多舒服啊。”

    常敏道:“哈哈,我那破庙可容不下潘矿长这尊真神,你如果到我们冶金局去,只有罗局长那个位子能够放得下你了,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让贤?”

    潘才山装作慌乱的样子,说道:“别别,妹子你可别坑我,这话传到罗局长耳朵里去,我可就完蛋了。”

    这一打岔,有关冷水矿有什么难处的话题,就算是暂时搁置起来了。潘才山心里明白,常敏不接他的话头,是想先抻着他,和他打心理战。常敏是代表冶金局下来的,带来的是冶金局的意图,潘才山从道理上说没有拒绝的权利。碰上这种情况,下属单位都是要一边表示坚决服从上级领导,一边拼命叫苦,和上级讨价还价。

    常敏光说了自己的要求,却不听潘才山叫苦,那就是要传递一个态度,即冶金局并不打算与冷水矿谈价钱,或者说,冶金局是有一些手段的,不需要通过与冷水矿做交易来达到目的。

    冷水矿方面如果心理承受能力弱,被常敏这样一唬,没准就投降了,即便不是完全投降,至少也会大幅下调自己的心理预期,使冶金局能够以较少的代价换取冷水矿的合作。

    潘才山是在冷水矿一步一个台阶升上来的,当矿长也当了七八年时间,对于上级单位的这种伎俩哪能不懂。上下级之间斗法,本来就是一场比谁先眨眼的游戏。冶金局手里有法宝,潘才山也不是赤手空拳,双方肯定得交锋若干个回合,最终再达成妥协。常敏现在不打算听潘才山提条件,以后肯定会找机会让他说的。只是如果潘才山心里有软,被抻上几天之后,或许态度就会缓和许多了。

    一行人说笑着,到了招待所。潘才山早已命令招待所收拾出了四间最好的客房,安排常敏一行住下。常敏住的是一个带客厅的套间,王伟龙他们三个则各住一个宽敞的单间,房间里都是有卫生间的,在那时候就算得上是总统待遇了。

    中午的欢迎宴席自然也是极尽丰盛。常敏让冯啸辰等人见识了一下什么叫作巾帼不让须眉,面对着包括潘才山在内四五个矿领导的轮番敬酒,她谈笑风生,来者不拒,硬是放倒了其中的两个,让另外三个也偃旗息鼓,不敢再战。王伟龙、冯啸辰等人酒量都不算很好,在一干矿山中层干部的围攻下,纷纷败下阵来,横着身体被人送回了招待所。

    工作小组在冷水矿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晚上十点钟,冯啸辰等人才从大醉中醒来,一个个揉着脑袋去常敏住的房间报道。常敏没有介意几个手下的无能,她给每个人各倒了一杯水,招呼他们坐下。

    王伟龙捧着水杯,啧啧连声地对常敏说道:“常处长,你的酒量我真是佩服了。以前我也到冷水矿来出过差,可没想到他们这么能喝啊。这要是天天都这么干,咱们的工作能不能完成且不说,我估计我自己就得喝出胃穿孔了。”

    常敏淡淡一笑,说道:“冷水矿的采场是在山里,即便是这个季节,一到晚上也是冷得刺骨,采场上的工人不喝点酒根本就抗不过去。老潘他们这些人都是从一线滚打磨爬起来的,这点酒量也都是这么练出来的。小王你说担心自己喝成胃穿孔,老潘他们几个基本上都有胃病。当矿工的,在采场上饱一顿饿一顿,没有胃病倒是奇怪了。”

    “常处长,你的酒量也是这么练出来的吗?”卢志冬下意识地问道。

    常敏道:“也是一样,过去我在矿山是安全员,矿工通宵工作,我也得通宵跟着,实在冷了或者困了,只能就着矿工带的白酒来一口,一来二去也就能喝了。”

    冯啸辰闻听,心中一阵黯然,他轻声地说道:“咱们出来之前,有的同志说应当给矿山这边多施加点压力,逼他们就范,常处长不同意,当时我还不太理解,现在算是理解一点了。”

    常敏看了他一眼,说道:“矿山有矿山的难处,他们有顾虑是正常的。咱们到这里来,是要听听他们的要求,找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方案。如果一味施加压力,你们也看到了,像老潘这种人,能在乎咱们的压力吗?”

    “常处长,咱们不会天天都这样跟着他们喝吧?”卢志冬心有余悸地问道。他是刚结婚没多久的人,老婆也不知道在哪看了点优生优育的资料,要求他戒烟戒酒,专心准备制造祖国的下一代。他被今天这顿酒给喝怕了,担心这样喝上几天,此前攒下来的身体本钱就赔完了。

    常敏摇摇头,道:“我跟老潘已经说好了。今天是接风宴,大家可以一醉方休,再往后几天,就不能这样喝了,我们还要干工作的。你们放心吧,老潘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矿上这么多事情都要他抓,他也不能成天喝得昏天黑地的。”

    “那就好。”王伟龙道,“那么,常处长,咱们下一步干什么?我看今天潘矿长想跟你谈自卸车的事情,你没接他的茬,你是怎么考虑的。”

    常敏道:“这件事肯定是要谈的,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再抻抻他们再说。明天我打算到采场去看看,小卢跟我一起去就可以了。小王,你去跟他们的技术处谈谈,看看他们对自卸车试验有什么顾虑。至于小冯……”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冯啸辰,迟疑着不知道该安排他干什么好。去采场的事情,她不想带太多随从,省得太扎眼,有一个卢志冬跟着足够了。王伟龙去技术处是谈技术问题,冯啸辰不懂技术,去了反而添乱。可如果不给他安排点活,好像也不太合适,难道给他编个名目,让他留在招待所看家?

    冯啸辰看出了常敏的意思,他笑了笑,说道:“我服从安排。如果没有合适我做的工作,我想在矿山的家属区随便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这样也好。”常敏马上就点头了,她倒不指望冯啸辰发现点啥,只要冯啸辰能够自己找到玩的东西,不用烦她去安排,她就满意了。她原本也没打算冯啸辰能做啥贡献,实在是拗不过罗翔飞,才把他带上了,这孩子愿意自己玩,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布置好工作,常敏便让几个人各自回房睡觉去了。卢志冬先回了自己房间,王伟龙却是跟到了冯啸辰的房间里去,关上门之后,他笑着问道:“小冯,你又在琢磨什么坏点子?家属区有什么好看的,实在没啥事,你就跟我一块去技术处吧,常处长不了解你,我是了解的,你的技术底子可一点也不薄,没准还能去唬唬人呢。”

    冯啸辰道:“算了吧,我就不去丢人现眼了。我说去家属区转转,也没想好要看什么。不过,常处长去了采场,你去了技术处,我也实在没哪可去了,不如看看他们家属区怎么样。”

    “你可注意一点,别惹出啥事来。我看常处长对你好像有点看法,没准惦着找你个错呢。”王伟龙善意地提醒道。

    冯啸辰摇头道:“这倒不至于,常处长不是个搞阴谋的人,她的心思都在工作上。只不过是因为我啥都不懂,在小组里纯粹是个累赘,所以她才看不上我。”

    “哈哈,你可不是累赘,你是个宝贝呢。”王伟龙道,“我有一种预感,咱们这一趟如果能够有所突破,没准就是从你那里开始的。我可听冀明说了,在德国的时候,那个乔尔公司的老板特牛气,连罗局长的面子都不给。结果你呱啦呱啦跟他讲了一通,那个老板马上就服软了。”

    “这个……多少有些演绎的成分吧,不能当真的。”冯啸辰笑着说道。

    王伟龙道:“总之,你好好干,让常处长见识见识你的本事。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事情,我替你兜着,我好歹也是工作小组的副组长嘛,常处长要处分你,也得过我这一关。”

    冯啸辰无语了:“老王,原来你就惦记着让常处长处分我呢?我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么会让常处长处分呢?”

    “你还老实巴交?你就装吧!”王伟龙哈哈笑着,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天一早,在招待所的小食堂里吃过饭,常敏带着卢志冬,在矿山一位中层干部的陪同下,坐着吉普车往20多公里外的采场去了。王伟龙则照着常敏的安排,约了技术处的处长,前去谈有关矿石运输方面的技术问题。冯啸辰自己换了身不太惹眼的衣服,消消停停地向着家属区的方向走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冷水矿的不安定因素

    “抽啊!”

    “接起来,打他反手!”

    “真面,这不是送球吗!”

    “胖子,你特喵的会不会打球啊,这样的球都接不上……”

    一棵老槐树下,七八个20岁上下的小年轻正围在一张水泥乒乓球台周围,看着两个差不多岁数的选手在你一板我一板地对垒,不时发出一两句嘻笑、谩骂的声音。选手手里的乒乓球拍子早已磨得看不清胶皮上的颗粒了,至于他们用的乒乓球,就更是可笑,打在台子上的声音啪啦啪啦的,分明是已经裂了一个小口子的破球。

    “哟,兄弟们在打球呢,能不能加我一个?”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几个人回头一看,是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小年轻,岁数与他们基本相仿,操着带点南方口音的普通话,笑嘻嘻地冲众人打着招呼。

    “你是哪的?”正在打球的一个胖子偏过头看了小年轻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小年轻自然正是冯啸辰。他在家属区里转了半天,看过几个老头下棋,又帮着一个老太太拎了半袋子米送到家门去。转到这棵老槐树旁边,忽然看到一伙年轻人在打乒乓球,而且听到了乒乓球发出的异常声响,他心念一动,转到旁边的小商店去买了个新乒乓球,又买了两盒烟,这才回来请求加入。

    “我是跟着头儿到你们矿上出差的,头儿办事去了,我闲着没事,过来找人玩玩。”

    冯啸辰对众人说道。那阵子国内正在热播《加里森敢死队》,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年轻没有不爱看的,看完之后也都学了一副玩世不恭的作派,比如管自己的领导叫“头儿”就是其中一种。冯啸辰想和这些人搭讪,自然也就要模仿他们的习惯了。

    “我们这还排着队呢,你上别处玩去吧。”一个在旁边看比赛的帅气青年说道。这伙人手里只有一对乒乓球拍子,所以不得不排着队轮流玩。说好五球三胜制,输了三个球的就下台,让排在后面的人上去玩。本来就是僧多粥少,冯啸辰凭空想加入,他们当然不乐意了。

    冯啸辰把自己刚买的乒乓球举在手上,说道:“你们的球破了吧?我出个乒乓球,你们算我一个,我跟大家一起排队,怎么样?”

    “这倒是可以。”那胖子走了过来,从冯啸辰手里接过乒乓球,看了一眼,赞道:“不错啊,还是红双喜呢,我试试。”

    说罢,他也不等冯啸辰同意,便拿着球到台子上开始打起来了。打新球的感觉和打破球的感觉可差得远了,光是那乒乓球落在台面上的脆响,就让人觉得愉快。

    “哥几个,抽烟。”冯啸辰在旁边一个水泥墩子上坐下来,从兜里掏出刚买的香烟,给众人分发了一圈。

    这一来,所有人的敌意都荡然无存了,先前拒绝他加入的那个帅气青年索性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伸出手搂着他的肩膀,笑道:“不错啊,哥们,有工作的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们这些待业青年,特喵的也就能拣几个烟屁股开开荤。”

    “你们都没工作?”冯啸辰向众人那边努努嘴,对帅气青年问道。

    “这不废话吗,有工作谁大白天的呆在这?”帅气青年道,“这一天到晚爹不亲娘不爱的,啥时候是个头啊。”

    说话间,刚才打球的胖子已经被对手淘汰下来了,他把拍子交给接替他的人,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冯啸辰面前,伸出手,腆着脸说道:“哟嗬,有烟呢,给根尝尝。”

    冯啸辰笑着把烟盒递过去,胖子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凑着冯啸辰手上的烟头点着了,美美地吸了一口,眉开眼笑地说道:“大前门啊,真是有钱人,我都多长时间没抽过大前门了,好不容易从我爸那里抠点钱出来,哪舍得买大前门啊。”

    看着他如此贪婪地享受着香烟的味道,冯啸辰觉得有些好笑,这位仁兄输球输得如此利索,没准就是因为馋虫犯了吧,所以赶紧自我淘汰下来,找冯啸辰蹭烟抽。

    几个人抽着烟,随便就聊开了。大家互相通了一下姓名,胖子自称叫宁默,帅气青年叫赵阳,还有另外几个人也都报了名字。说起各自的情况,其实都很相似,这些人都是矿山的子弟,从小上的是矿山的幼儿园、小学、中学,活动范围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家属院。

    高中毕业之后,大家便都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待业青年,偶尔矿上有一两个机会让他们去做几天临时工,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像现在这样扎堆苦中作乐。因为自己没有收入,只能在家里白吃白喝,所以也不好意思向家长要零花钱,最终落得连个囫囵的乒乓球都买不起。

    “你们冷水矿这么大的一个矿,居然还安置不下你们这么几个待业青年?”冯啸辰故作惊讶地问道。

    “哪是几个!”宁默道,他伸出两个手指头,认真地说道:“全矿算下来,像我们这样蹲在家里没事干的,最起码也有1000人。”

    “1000人,你伸两个手指头干什么?”冯啸辰诧异道。

    “我是为了强调一下啊。”宁默并没有觉得自己数错了数,他放下手指头,继续说道:“我们这些人,照着石国友的话说,就是冷水矿的不安定因素。其实我也觉得我们挺不安定的,再这样呆下去,非搞出点事来不可。”

    宁默说的石国友,是冷水矿的党委书记,昨天吃饭的时候,冯啸辰也是见过的。这位仁兄是部队转业下来的,聊天都像是做政治动员,不时还会上纲上线地,冯啸辰对他有些敬而远之。

    赵阳说道:“现在哪都是待业青年,不过我们冷水矿尤其多。矿里有个劳动服务公司,招了200多人进去,成天也是闲着没事。夏天的时候卖卖冰棒,一台冰机旁边坐七八个人,比我们还无聊。”

    “好歹他们还能赚点钱吧。”宁默嘟哝道,“我爸是个老正经,还说什么临时工要优先安排给困难职工家庭,我特喵穷得连根大前门都抽不上,怎么就不算困难了?”

    冯啸辰赶紧给他续上一根烟,笑着问道:“怎么,老宁,你爸是矿上的领导?”

    宁默怨声载道地说道:“他是劳资处长,管的就是招工的事情。老头铁面无私,人家当个中层干部,起码都能弄个孩子进矿工作,他非说我年龄还小,轮不到我,弄得我妈都跟他吵了好几回。”

    “哦,原来你爸是宁处长。”冯啸辰点了点头,劳资处长宁智新,也是昨天陪他们喝酒的干部之一,不过在酒桌上好像没说什么话,冯啸辰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只记得他是一个瘦高个子,谁曾想生下的儿子却是个腰围八尺的死胖子。

    “你们潘矿长不是挺有本事的吗,他就没想过帮你们这些待业青年寻条出路?”冯啸辰又问道。通过与这几个待业青年的交谈,他隐隐地想到了一个方案,觉得没准可以作为与潘才山进行交换的条件。现在他需要先搞清楚潘才山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知彼知己,才能出奇制胜。

    咦,自己怎么也被罗翔飞他们给传染了,下意识地把潘才山当成了要消灭的敌人。自己明明想的是要找一个双赢的结果好不好?

    宁默不知道冯啸辰心里所想,他连抽了冯啸辰两支烟,直接就把冯啸辰当成可信任的朋友了。他用夹着烟的手在空中比划着,像是指点乾坤一般,对冯啸辰说道:“潘老头那点本事,也就是管管生产还行,弄招工指标这种事,他还得指着我爸去跑腿。上次他还跟我爸说呢,如果我爸能把这1000多待业青年都解决了,他就把矿长的位置让给我爸去坐。可这话不是废话吗,现在谁有这个本事,能一下子招1000多人。”

    “潘矿长真的是这样说的?”冯啸辰问道。

    “这还有假。”宁默道,“潘老头为我们这些人的事情,也是挺头疼的,这一点我倒是知道。他儿子叫潘大鹏,比我还大两岁,现在也是在家里呆着。我爸就是因为老潘不肯安排自己的儿子,所以也不敢安排我。这些老家伙,都特喵的特别讲原则,要我说,就是太傻了。”

    “还有这事?”冯啸辰微微有些吃惊了,转念一想,如果潘才山的儿子也待业在家,那就更好办了,他应当会和其他矿工家庭一样为儿女就业的事情着急的。每个待业青年的背后,都有一对忧心忡忡的父母,1000多待业青年,基本上就能牵动整个冷水矿一半的干部职工了。如果自己能够在这个问题上做点文章,还愁潘才山不低头吗?

    “喂,冯啸辰,轮到你了,打吗?”一个小年轻挥着拍子向冯啸辰喊道,前面的人都已经淘汰过一轮了,按照规则,该轮到冯啸辰了。

    冯啸辰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打球了,然后转头对宁默说道:“宁默,我想到你们采场去看看,你能陪我去吗?”

    宁默把手一挥,说道:“没问题。赵阳,你去弄辆车,咱俩陪冯哥们看采场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万一是真的呢

    依冯啸辰的原意,是想让宁默替他找辆自行车,然后各自骑车到采场去。谁曾想,那个名叫赵阳的帅气青年听了宁默的吩咐之后,一路小跑地离开,不一会居然开着一辆没了顶篷的吉普车过来了。那车看着就有些年头了,外面的漆皮都磕得斑斑驳驳的,发动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患了哮喘病一样,有气无力的。但不管怎么说,它的确是一辆汽车,而且还是能够开得动的汽车。

    “他爸是汽车队的修理工。”宁默指了指赵阳,向冯啸辰解释道。冷水矿的车辆很多,除了运矿石的卡车之外,还有几十辆吉普车,都是打着野外勘察的旗号让上级机关调拨过来的。有些早期的车子名义上已经报废了,但其实还能开,反正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没人会去查扣不合格车辆。

    赵阳开过来的,就是一辆一直扔在修理车间的老式吉普,据说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抗美援朝那会。国内说的吉普车,绝大多数都是照着美国吉普仿造的山寨货,“吉普”二字在日常的话语环境中也不是一个品牌概念,而只是越野车的代称。但赵阳现在开的这辆,却是正宗的美国货,是在战场上缴获的美军装备。冯啸辰琢磨着,如果把这辆车封存起来,过上40年再拿出来拍卖,相信那些后世的装备迷们会开出上百万的价钱的。

    “胖子,你们上哪去?”

    看到宁默拉着冯啸辰上了吉普车,另外几个年轻人一齐问道。

    宁默嘿嘿一笑,道:“我带冯哥们到处转转,他说他没看过露天矿,我带他去开开眼。”

    “去吧去吧。”众人都没把这当个事,挥挥手便让他们走了。

    宁默说得不对,其实冯啸辰对于露天矿是非常熟悉的。他们正要去的这个冷水铁矿,冯啸辰在前一世就曾经参观过。不过,冯啸辰那次来的时候,冷水铁矿已经接近采空了,一度颇为繁华的依川市也被贴上“资源枯竭型城市”的标签,纳入了需要国家扶植改造的城市目录。

    冯啸辰让宁默带他去看采场,就是想看看这个时空里的冷水矿与他所知道的冷水矿有没有什么区别。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冯啸辰发现两个时空里的事物基本上是一致的,上个时空里的很多经验,都可以拿来借鉴。

    吉普车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开了近一个小时,来到了位于大山深处的采场外围。从车上看去,眼前是一个规模庞大的矿坑,一条道路绕着矿坑的边缘一圈一圈地向下延伸,一直通到工作面上。在那里,一台台电铲正在把此前爆破出来的矿石铲起来,装进巨大的运输车里。那些运输车再顺着道路爬坡而上,把矿石运往更远一些的铁路堆场。

    在矿坑的南北两侧,有两座垒得像山一样高的废石堆。那都是原来覆盖在矿脉之上的岩石,矿工们花了无数的气力才把它们剥离开,搬到一边,露出埋在下面的宝藏。在矿坑离依川市区更远的那一侧,新的岩石剥离工作还在进行,昭示着采场的规模将会进一步拓展。

    “胖子,如果让你们到这来工作,你们乐意吗?”

    冯啸辰让赵阳把车停在山坡上,跳下车来,看着下面矿坑里忙忙碌碌的车辆,对宁默问道。这一路过来,他们几个越聊越熟,称呼也就变得亲昵起来了。冯啸辰照着矿上那些子弟的叫法,管宁默叫胖子,宁默则称冯啸辰为“老冯”。至于赵阳,因为他那帅气得羞花闭月的长相,宁默给他的称呼是叫“阳阳”,不过赵阳对于这个颇为女性化的外号是极其恼火的。

    “你说什么,到这来工作,什么工作?”宁默对于冯啸辰的问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

    冯啸辰摇摇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想问问你们会不会嫌这个地方太远太偏了。”

    “这有什么!”宁默不以为然地说道,“矿上的工人不都是在这上班的吗?不在这上班,还能上哪去?像我爸那样坐办公室,我可没那个本事。”

    “赵阳,你呢?”冯啸辰又向赵阳问道。

    赵阳伸了个懒腰,拖着长腔说道:“只要给我个工作,在哪上班都行。现在成天在家里吃白食,处对象都不好意思。光棍一条的时候,吃爹娘的也就罢了,难不成有了老婆孩子,还要让爹娘养着?”

    “是啊,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没个工作还真是不行。”冯啸辰感慨道。

    宁默看看冯啸辰,问道:“怎么,老冯,你有办法让我们到矿上来工作?我们矿一年招工也就是四五十个人,我爸都没办法让我进来,你能有什么办法?”

    冯啸辰笑笑,说道:“现在还不好说,这事也得取决于你们潘矿长的想法。我们头儿是来找潘矿长谈自卸车工业试验的,如果能谈妥,让我们头儿给你们这些人想想办法,解决一下工作问题,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谈不妥,那么过几天我们就得往湖西省和洛水省那边去了。冷水矿这里的事情,我们可就管不着了。”

    “你说的是真的?”宁默盯着冯啸辰的眼睛,以他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问道。

    冯啸辰耸耸肩膀,道:“咱们是哥们,我说话你们还信不过?”

    “阳阳,你觉得呢?”宁默向赵阳问道。

    赵阳瞪了宁默一眼,向他挥了挥拳头,以示不满,但考虑到宁默那轻型坦克一般的体型,赵阳还是放弃了与他决斗的想法。他看了看冯啸辰,说道:“这事还真不好说,老冯说他是从京城过来的,说不定还真有点办法。胖子,这件事你去跟你爸说说,让他劝劝老潘。自卸车这事我也知道,其实就是老潘怕麻烦。真的弄一辆自卸车来,如果不出故障的话,比咱们现在的运输车可强出不少呢。”

    这就是专业意见了,赵阳的父亲是汽车修理工,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是门儿清的。

    “老冯,你得跟我说说,你们有什么办法能够给我们解决工作。让矿上增加招工指标,只怕不行。你看到没有,就这么大一个矿坑,想放更多的人也不可能了,总不能再另外开一个矿来安排我们吧?”宁默说道。

    冯啸辰笑道:“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你们可以去问问你们那些哥们,是不是愿意找个工作。如果愿意,那就让他们的爹娘跟矿领导多嘀咕嘀咕,可以拿这事当个交换条件嘛。反正到时候如果我们弄不成,潘矿长这边也没啥损失,是不是?”

    “这倒也是。”宁默点了点头,随即反应了过来,指着冯啸辰的鼻子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点子,怕老潘知道以后,甩开你们单独干了,是不是?”

    冯啸辰道:“本来就是这样啊,如果不是为了让老潘跟我们合作,我巴巴地跑到依川来干什么?”

    “你太阴险了,亏我还把你当哥们呢!”宁默不愤地抱怨道。

    冯啸辰掏出兜里另外一盒还没启封的大前门香烟,塞到宁默手上,笑着说道:“我可一直是把你当哥们的,这包烟就当是见面礼了。这么说吧,如果跟老潘的合作不成功,我帮不了你们那1000多待业青年,你们俩的事情,我可以包了,怎么着也能给你们找个正式工作的。”

    “一言为定?”宁默问道。

    “一言为定。”冯啸辰坦然地说道。

    宁默跺了一下脚,说道:“行,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让大家一起给老潘施加压力,他要是敢不听,我们就让他知道知道啥叫不安定因素。”

    接下来的几天,常敏依旧带着卢志冬往采场跑,王伟龙也依旧泡在技术处和冷水矿的技术人员探讨问题。冯啸辰则在宁默的陪同下,逛了不少地方,了解了许多冷水矿的内情。

    潘才山的眼睛一直盯在常敏和王伟龙的身上,观察他们的举动,等待着常敏和他摊牌。他自认是一只老狐狸,有足够的耐心和常敏这位猎手较量。讨价还价这种事情,先出价的一方总是吃亏的,潘才山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至于常敏带来的两个年轻干部在干什么,潘才山就懒得关心了。他甚至不知道冯啸辰天天都在家属区里转悠,有些干部看到了,也没向潘才山说起,因为这毕竟是一件太不值得提起的事情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在矿区里慢慢地扩散开了,那就是京城来的领导有能力帮助冷水矿解决待业青年的问题,关键取决于矿领导是否愿意与京城的领导合作。许多矿里的职工乍从子女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是将信将疑,毕竟矿上有上千待业青年,矿领导为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想过多少办法了,至少都没有解决,几个京城来的领导能有什么办法变出就业岗位来呢?

    可是,涉及到孩子前途的事情,又由不得家长们忽略。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事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念头:万一是真的呢?(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找毛病

    常敏一行在冷水矿盘桓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每天只是到处看,不发表意见,弄得潘才山下面的那几个副矿长都开始嘀咕了,不知道常敏是什么用意。潘才山虽然每天对自己说十遍安慰的话,让自己不要慌张,但最终还是免不了有些狐疑,莫非这个常敏是打算在矿区找出点错,然后以此来要挟自己?

    摊牌的日子终于到了。提前一天,常敏把王伟龙和冯啸辰找过来,询问他们这些天考察的成果。王伟龙的回答让常敏颇为满意,他透露说,矿上的技术人员对于自卸车试验的事情还是持欢迎态度的,而且还说潘才山也在他们面前露过口风,表示可以考虑接受试验的事情,这个信息对于常敏是比较重要的。

    冯啸辰的消息就有点不靠谱了,他汇报了一下在家属区的见闻,特别强调了冷水矿有上千名待业青年,无论是矿山方面,还是依川市方面,都无法安置这些人,以至于这些人成了冷水矿的不安定因素。如果他仅仅是这样汇报,常敏也就是一笑置之,不会有什么想法。偏偏冯啸辰还要说自己是通过与这些待业青年在一起打球、玩牌而了解到的,常敏心里泛起一个念头:原来你这几天是找人玩去了,临到最后随便编了点消息来应付我。

    念在冯啸辰是罗翔飞推荐过来的,常敏也就不和他计较了,只是旁敲侧击地说了几句要以工作为重之类的话,冯啸辰听了,只是呵呵一笑,也并不觉得刺耳。

    与矿区的谈判是在矿山总部小会议室进行的,常敏这方的四个人都参加了,矿区那边则是由潘才山为首,党委书记石国友和其他一些矿山领导、中层干部之类,共有十一二个人,把个小会议室都坐满了。

    “潘矿长,这些天打搅你们工作了。”常敏用很温和的语气开了头,然后说道:

    “这几天,我们工作组一行四人在冷水矿参观学习,受益匪浅。冷水矿是国家的重点铁矿山,承担着好几家大型钢铁厂的矿石供应,每年还能有部分矿石出口,为国家换取宝贵的外汇。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冷水矿是在高寒地区的山区露天矿,工作条件十分恶劣,冷水矿的干部职工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发挥大无畏的精神,开挖土方量连年增长,铁矿石产量不断刷新行业记录,这都是得益于潘矿长、石书记和其他各位领导的指挥有方,管理得力……”

    潘才山坐在对面,听着这些溢美之辞,只是点头微笑,既不谦虚,也不自矜。他知道,常敏说的这些都是套路,前面夸得越狠,后面的坑就越大,他在心里琢磨着,常敏到底会从哪些方面来找冷水矿的麻烦,他又当如何应对。

    果然,常敏在完成一大番表扬之后,画风骤转,开始历数冷水矿的问题:采场的安全措施不健全,存在安全死角;工作现场组织不够科学完善,效率尚有可提升的余地;车辆设备等保养状况堪忧,昂贵的进口设备出现了不应有的损坏……

    她原本就是从矿山出来的,这些问题根本就瞒不过她的眼睛。对于这一点,潘才山也是有足够心理准备的,他知道,常敏如果存心想找冷水矿的毛病,冷水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其实,当时全国各个矿山都存在类似的这些问题,多年的粗放式经营留下的传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常敏主持的矿山处三天两头给各地矿山发出整改通知,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有所改进。这样的整改要求到了矿山那里,有些能够得到落实,有些也只能成为一纸空文。各个矿山的生产压力都非常大,哪有闲心去管什么安全生产、设备维护之类的事情。

    常敏是做实际工作的,了解矿山的难处,所以在推进工作时也会讲究方式方法,不会生搬硬套条文要求。像她这次在冷水矿发现的问题,搁在平时完全是可以淡化处理的,但涉及到要与潘才山讲价钱的时候,这些问题就得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潘矿长,我刚才说的这些情况,基本属实吧?”

    常敏在罗列了十几条问题之后,微笑着向潘才山问道。

    潘才山哈哈一笑,说道:“常处长真是行家里手,看问题太准确了。有些问题平时也不太明显,我们都没注意到,常处长一来就发现了,我老潘实在是佩服啊。”

    “有些问题,我们矿山处过去是给你们矿发过整改通知的,潘矿长没有看到吗?”常敏问道。

    潘才山依然是一副笑模样,说道:“看到过,看到过。矿山处发下来的通知,我们每次都要组织认真讨论的,哪会忽略。”

    常敏寸步不让:“那么,为什么我们的通知下发这么长时间了,这些问题依然存在呢?比如说我们曾经下发过一个专门通知,要求改善采场运输道路质量,要按照道路设计规范来修筑和养护,但我在采场看到了,你们的采场道路就是用推土机推平一下,或者用电铲扫一下,一无路基,二无路面,连起码的养护都没有,这与我们的通知要求是完全不相符的。”

    “老严,运输是你分管的,你向常处长解释一下情况。”潘才山把头转向副矿长严福生,说道。

    严福生刚才还在嘻嘻笑着和旁边的同僚小声说话,听到潘才山点他的名,立马就换上了一张苦脸,对常敏说道:

    “常处长,我检讨,这项工作是我没有做好,我接受批评。其实,在接到矿山处的通知之后,我们马上就组织了养路队和汽车队进行深入学习,领会矿山处的通知精神,并且开展了百日修路大会战,为此还专门临时雇用了厂里的400名家属工,花费了近4万元的经费。

    但是,你也是知道的,矿山的道路养护难度太大,今天修好了,明天被大车一压,又坏了。矿上号召要多拉快跑,司机们也是出于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想法,有时候开车就不那么规范。我们已经处分了十几名违反驾驶要求的司机,相信这种情况很快就能够得到扭转。”

    “提高效率吗?”常敏冷笑道,“就你们这种道路状况,车辆根本就跑不起来,车速无法提高,你的效率从何而来?还有,我了解过,你们的贝拉斯汽车发动机大修周期才11000公里,比红河渡铜矿的最高记录15200公里足足少了28%,你算算光是大修耽误的工时,就有多少了?”

    “这个的确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主要是我个人的责任,我接受批评。”严福生低着头,装出沉痛的样子,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常敏不可能也没有权力仅凭这么点事就处分他,也就是批评批评而已。常敏代表的是冶金局,严福生不能和她炸刺,但也不代表严福生就真的怕常敏如何。

    “这项工作,下一步要抓起来。”潘才山黑着脸向严福生交代道。

    “明白,散会以后我就去安排。”严福生答应得极其痛快。

    潘才山和严福生这一问一答,就把常敏的攻势给消解了。你提出问题了,我们也表示要整改了,你还能如何?这些问题也不是光我们一家矿山存在,再说,我们也是因为要赶进度而忽略了这些地方,就算官司打到冶金局领导那里去,我们也能占着三分理的。

    常敏却没有泄气,她呵呵笑着,说道:“潘矿长这样重视这项工作,我们非常欣慰啊。不过,你们这边的动作可得抓紧了。冶金局装备处那边跟我们说了,对于设备运行条件不成熟的矿山,在下一阶段分配进口设备的时候,要暂缓考虑。采场道路条件不好,进口车辆容易损坏,进口备件都是要用外汇去买的,你们在道路养护方面如果不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装备处那边,恐怕我就没法帮你们说话了。”

    真正捅刀子的地方在这呢!

    潘才山暗暗点了点头。常敏无法因为道路养护问题而处分冷水矿的领导,但她却可以用这个借口,卡冷水矿的设备。冷水矿要进口新设备,就绕不过冶金局这一关,冶金局学着冷水矿的样子,把事情拖上三五个月,就足够冷水矿难受了。人家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你的道路不好,容易把车磕坏,等你修好路再说吧。

    那么,如果修路很难,一时无法改善,冷水矿还能不能有别的出路呢?答案就写在常敏的脸上,那就是与冶金局和解,接受国产自卸车的工业试验。常敏这些天在采场跑来跑去,不就是憋着这个大招吗?

    可是,潘才山是这么容易妥协的吗?哪家企业头上没有三五条辫子可抓,如果被人抓住一条辫子就妥协,矿山早就被上级机关捏成个小馒头了。

    “常处长,你这就是不讲交情了。”潘才山笑着说道,“咱们冷水矿一向都支持冶金局的工作,就这么一点事情出了差错,常处长抬抬手,不就放我们过去了吗?道路养护这个事情,我们马上就开始抓。常处长这边如果有其他的要求,也尽管提出来,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那就责无旁贷。”(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讨价还价进行时

    听到潘才山开始讲交情,常敏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了点温度,她说道:“潘矿长这话说的,如果是能够通融的事情,我会不帮着你们通融吗?你们工作有难处,这一点就算装备处的同志不了解,起码我们矿山处是了解的。不过,我们冶金局的难处,也希望潘矿长和其他各位领导能够体谅一下,如果不是真的麻烦,我们也不用这样来求各位帮忙吧?”

    “常处长,咱们冶金局有什么难处,你就尽管说吧,我们冷水矿全体干部职工一定会克服任何阻力,为上级领导排忧解难。”石国友不识好歹地抢着表态了。

    他是搞政工出身的,对于矿山的业务不太了解,潘才山也有些瞧不起他,因此有关自卸车工业试验的事情,只是跟他说过一嘴,没有特别交代。石国友脑子里没这根弦,听常敏一说困难,他就迫不及待地出来表忠心了。

    要说起来,石国友也是出于公心,他是感觉到常敏咄咄逼人,生怕她对矿山不利,所以才赶紧接话。他就没想过潘才山这样的老狐狸为什么要保持沉默,人家那是在等着常敏自己开口呢。

    听到石国友的话,潘才山白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矿山现在搞的是党委领导下的矿长负责制,石国友原则上还算是一把手,虽然实质上管不了什么事。石国友在这个场合下说话,代表的就是冷水矿的意见,潘才山是不能当面否决的。

    “对啊,常处长,你说冶金局有难处,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我们冷水矿也没多大的能力,能做到的事情,肯定是不会推辞的。”潘才山接着石国友的话头说道,顺便把态度往回收了一点,加上了一个“能做到”的前提。

    常敏道:“这件事对于冶金局来说,的确是一件很为难的事。但如果冷水矿愿意协助,那么就是易如反掌。说白了,这也是大家都早就知道的事情,那就是罗冶的120吨电动轮自卸车工业试验,需要找一个接收单位。冶金局思前想后,觉得冷水矿的情况是最适合的,各种试验条件在这里都能够得到满足,所以想请各位领导伸出援手,予以接受。”

    “电动轮自卸车?”石国友扭头去看潘才山,问道:“老潘,这就是你上次说过的那个事吧?我记得当时咱们总结过几个困难,要不和常处长交流交流?”

    潘才山又叹了口气,这才坐好身子,向常敏说道:“常处长,你们一行的来意,我是明白的。自卸车工业试验这件事,我们也没啥可说的,冶金局安排下来的任务,我们自然要接受。可你也是知道的,这一搞工业试验,我们的正常生产肯定要受到影响,弄不好今年的增产标兵,我们就拿不到了。我们体谅局里的困难,局里是不是也可以适当地给我们一些照顾?”

    “潘矿长说说看,你们需要什么照顾?”常敏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们听说国家准备从美国进口40台16立米电铲,是不可以给我们4台?”潘才山问道。

    常敏坚决地摇了一下头,道:“这是不可能的。目前电铲的引进项目还在谈判,机械进出口公司还没有最后确定引进的数量。不过,这批进口电铲将主要用于北方四个大型煤炭露天矿,给咱们冶金系统的只有8台,你们想独占4台,其他矿山怎么办?”

    “他们想要,可以去承担自卸车工业试验啊。”潘才山理直气壮地说道。

    “每家矿山都承担过国家的各种课题,这不是和国家讨价还价的理由。”常敏说道。

    “4台不行,3台也可以吧?”潘才山又道。

    常敏道:“最多2台,3台是绝对不可能的。”

    潘才山于是不吭声了,用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抗拒。

    其实,到底冶金局能给冷水矿几台电铲,最终还是有商量余地的,常敏把嘴咬得这么严,不过是一种姿态而已,这一点,常敏心里有数,潘才山同样心里有数。

    常敏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继续说道:“电铲的事情先放下,你们还有什么要求?”

    “我们采场的工作条件太差,我们打报告向国家经委申请600万用于采场的职工临时宿舍和食堂建设,经委迟迟没有批下来,冶金局是不是可以帮我们做做工作。”另外一名副矿长说道。

    常敏出门之前,对于冷水矿的情况是做过足够功课的。这份600万的请示报告,她也知情,知道主要的问题在于冷水矿提出的标准过高,存着挪用一部分经费建家属楼的心思,所以经委的财务司把这个报告给压下了,说是要审核一下造价再定。冷水矿这边显然也知道审核是肯定过不了关的,所以想利用这个机会,让冶金局去疏通。

    既然知道是这么回事,常敏自然不会答应,于是这个问题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接着,其他几个矿山的领导又从不同角度开出了价钱,每一个要求都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潘才山存的心思很明白,冷水矿可以接受自卸车的工业试验,但冶金局方面也得向他们出一个好价钱。他们提出这些要求,就是漫天要价,常敏自然可以坐地还钱,但如果价钱不能让他们心动,那对不起,这件事就只能继续地拖下去。

    谈判足足进行了一天,常敏好多次都强忍着爆发的念头,耐心地和矿山领导们说着车轱辘话。双方互相甩着武器,针锋相对,却又都留出了余地,避免事情发展到无可逆转。

    看到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转暗,看到面前便笺纸上写着的冷水矿提出的条件如此庞杂,远远超出了自己所能接受的底线。常敏轻轻舒了口气,揉着太阳穴说道:

    “潘矿长,你们提出的这些要求,我已经都知道了。这些条件,冶金局是肯定不能答应的,否则就违反原则了。这件事情,你们也再考虑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求是可以暂时取消的。冶金局这边能够做的努力,我们也会去做。

    不过,电动轮自卸车工业试验的事情,冶金局是一定要推进的,不能让罗冶花了好几年心血,投入一百多万搞出来的设备成了一堆废铁。我希望冷水矿的领导能够识大体、顾大局,帮助冶金局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常处长,你放心吧,我们会认真考虑的。”潘才山表态表得比谁都痛快,他接着说道:“今天太晚了,大家也都累了吧?一会咱们一块去吃饭,吃完饭,让工会安排个舞会,大家轻松轻松,怎么样?”

    常敏摆摆手,道:“舞会就算了吧,我是个老太婆了,哪还跳得动。潘矿长,我们来冷水矿呆的时间也不少了,我们的意见也已经向你们充分介绍过了,你们的意见呢,我也充分了解了,所以,我考虑明天我们工作小组就离开了,火车票还要麻烦你们办公室帮忙订一下。”

    “这么快就走?还没去我们这边的小孤山林场看看呢,那边风景确实不错。”潘才山装作惊讶地问道。

    其实刚才常敏那番总结性的发言一说出来,潘才山就知道常敏是打算离开了。这种离开,倒不一定就是放弃,而是给冷水矿留出一个斟酌的时间,以便他们重新开价。今天会上大家交流的内容不少,有些信息潘才山他们也需要慢慢消化,所以常敏暂时离开也是必要的。

    常敏对于潘才山的假意挽留也不点破,只是笑笑说道:“以后吧,还有机会呢,我听说小孤山林场要夏天去才是最美的,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几个再来叨扰吧。”

    潘才山连连点头:“没错没错,现在去倒的确不是最好的时候,那就夏天吧,咱们一言为定。对了,常处长你们是回京城去吗,依川有一趟下午2点多的火车能到京城,我让办公室给火车站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卧铺票全部留下来给你们?”

    “我们先不回京城,我们还要赶到石峰铝矿去。”常敏说道。

    潘才山道:“哦哦,老赵那里吧?他们那个矿的规模大,搞工业试验比我们方便,常处长到那去试试也行。”

    这都属于没营养的口水话,大家口是心非地说了一通。潘才山吩咐办公室替常敏他们订去石峰方向的火车票,又交代后勤去弄点依川的土特产,准备让常敏他们走的时候带上。这都是常规套路,常敏也不会说什么。

    第二天上午,大家都在房间里休整,收拾行李。冯啸辰却向常敏告假,说是去和几个在冷水矿认识的新朋友道个别。常敏也懒得跟他生气,便由他去了。

    吃过中午饭,潘才山派了严福生代表他,开两辆吉普车送常敏一行四人去火车站。看着吉普车开出行政家属院,潘才山松了口气,转身正欲返回办公楼,就听见家属区那边传来了一阵喧嚣。那喧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潘才山定睛看去,只见一支好几百人的队伍正喊着口号,乱哄哄向矿山办公楼的方向涌来,领头的是一个胖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他说的话你们别信

    “宁默,你们搞什么鬼!”

    潘才山大踏步地向着那群人走过去,厉声地向领头的胖子喝道。他认得这胖子正是劳资处长宁智新家的大儿子,坊间传说他是有几分先天性痴呆的。

    宁默抬手向后面的几百名待业青年做了个手势,众人喊口号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宁默走上前,用难得的严肃表情对潘才山说道:

    “潘矿长,我们是来请愿的,我们要工作,我们要上班!”

    这时候,早有其他一些机关干部围上来了,保卫处长宋维东更是吓得满头大汗,气呼呼地就准备冲宁默发飚。保卫处的工作重心一向都是防着矿区和大院周围的农民闹事,很少关注大院里的事情。宁默他们这些人聚拢来的时候,有几个保卫处的干事看到了,还打趣地问他们是不是要搞什么歌咏比赛,谁料想这些人居然是到矿部来游行的。

    这些家伙都是矿山子弟,而且还是没工作的那帮,潘才山就算是脾气再大,也不会拿他们开刀,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想拿他们开刀也找不到由头。但出了这样的事情,宋维东肯定要挨一顿剋,所以这会他把宁默切巴切巴烤着吃掉的心都有了。

    “胖子,你吃错药了,找潘矿长要什么工作!”宋维东对着宁默怒吼道。

    “宋处长,我很正常,我们是来向潘矿长反映情况的。”宁默对着宋维东可是一点都不憷:你不就是老宋吗,上回在我家跟我爸喝酒喝得钻桌子底下去了,不是老子把你背回家的?你跟我来什么吹胡子瞪眼?

    “你特喵的,信不信我……我把你爸叫来,看他怎么拿皮带抽你!”宋维东原本打算说自己拿皮带抽宁默,评估了一下宁默的腰围之后,他决定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了,步兵是不能和坦克较劲的。好在宁默的老爹也是中层干部,让他出面来收拾宁默更为合适。

    “宁默,你们是什么意思,要什么工作?”潘才山止住了宋维东的咆哮,黑着脸对宁默问道。

    宁默其实对这位一言九鼎的矿长还是有几分畏惧的,他的胆子全都来自于身后那好几百人。他记得这几天与冯啸辰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冯啸辰教过他一个词,叫作法不责众,只要人数多了,潘才山再强势,也只能先做出姿态来。

    有了这个底,宁默的腰杆稍稍硬了几分,他梗着脖子对潘才山说道:“潘矿长,我们这些待业青年,已经待业好几年了,我们想问问,矿上打算怎么安排我们?”

    潘才山道:“这件事,矿上一直都在努力。你爸爸就是劳资处长,他不是最清楚吗?现在各个地方都是这样,国家没有这么多的招工指标,我这个当矿长的也变不出位子来安置你们。”

    “可是,明明人家京城来的上级领导有办法解决我们的工作问题,矿上为什么不让他们帮忙?”宁默终于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哪来的上级领导?”潘才山一愣,直到这时候,他还没把这件事和刚刚离开的冶金局一干人联系在一起。常敏和他谈判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有谈到招工、待业青年之类的内容,让潘才山怎么能够想到这事与他们有关呢?

    “潘矿长,你就不用骗我们了,上级领导不是刚走吗?”宁默说道。

    “刚走?”潘才山扭头看了看大门,然后回过头来,说道:“刚走的是冶金局的领导,他们是下来谈其他事情的,和你们根本没有关系啊。”

    “可是他们有办法解决我们的就业问题。”宁默说道。

    “你听谁说的?”潘才山斥道,这都是哪传出来的谣言,一定要让保卫处好好查查,分明就是故意挑事嘛。

    宁默却是认真地说道:“这是真的,不信你问大家。”

    “没错,是真的!”

    “人家京城来的领导说了,只要咱们矿上愿意跟他们合作,他们就能帮我们解决工作!”

    “人家说这件事很容易,就看咱们矿的意思了!”

    “我亲耳听……说的……”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来,一个个说得活灵活现,好像京城的大领导给他们签字画押做过保证一般。

    潘才山真的恼了,他大喝了一声:“都特喵给老子闭嘴,这都是没影的事情,谁在那瞎传的!等老子查出来,停他家长的职,扣他家长的工资!”

    此话一出,年轻人们更是炸锅了,一个个围着潘才山便指责起来:

    “凭什么呀!”

    “矿长也得讲理吧!”

    “这是管卡压,是运动作风!”

    “现在中央都说解放思想了,你矿长凭什么搞一言堂!”

    冷水矿有自己的子弟小学和子弟中学,这些年轻人不管成绩好坏,大多数都读到了高中,平日里也曾读书看报,有点文化功底。这一刻,见潘才山对大家发出威胁,大家便把学过的理论都砸出来了,浑然不管这些大帽子与潘才山的作为是否相符。

    “小默,你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走开!”

    宁默的老爹宁智新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原本呆在办公室里写材料,听到有人通报说宁默带着人在外面围攻潘才山,他吓得魂都散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了现场,钻进人群,便欲去揪宁默的耳朵。

    “爸,这件事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不是胡闹!”

    宁默躲闪着父亲的魔爪,大声地辩解着。

    “老宁,怎么回事?你原来就知道这件事?”潘才山敏锐地抓住了宁默话里的玄机,对宁智新问道。

    宁智新一摆手,道:“潘矿长,那都是小孩子乱说,我从来就没当真。没想到这个小畜生竟然这么胆大包天。你放心吧,我晚上回去就把他的屁股打开花,让他一个月下不了地!”

    工厂和矿山都是极其讲究父权的地方,打孩子在工矿企业里是再平常也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厂矿子弟也都习惯了这种被父母体罚的传统,即便是如宁默他们这种20出头的大小伙子,在比他们个头还小一些的父辈们面前,也只有乖乖脱裤子领打的份儿,没人敢谈什么尊严或者人权之类。

    潘才山忽略了宁智新对宁默的威胁,他淡淡地说道:“小孩子乱说什么了,你跟我说说看。无风不起浪,我得知道他们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

    宁智新闻听,也不敢隐瞒了,他说道:“潘矿长,我也不太清楚内情,只是前几天宁默回来跟我说,有一个京城来的干部,我估计应当就是常处长带的那三个人之一了,告诉他说自己可以给他们这些人解决工作问题,前提是咱们矿上同意接收自卸车的工业实验。”

    “这是真的?”潘才山盯着宁默,严肃地问道。

    宁默抬起头,答道:“是真的。”

    “跟你说这话的人,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潘才山又问道。

    “他叫冯啸辰,是跟着京城的领导一起来的。”宁默答道,冯啸辰事先已经授权他透露自己的名字,他这样说并不算是出卖朋友。冯啸辰已经安慰过他了,说自己是上头派下来的,潘矿长就算再恨他,也奈何他不得。对于这一点,宁默是非常相信的。

    “冯啸辰?”潘才山有些懵。常敏一行总共也就是4个人,潘才山和他们接触了好几回,几个名字都已经很熟悉了。冯啸辰不就是那个最年轻,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家伙吗?好像常敏对他还有些不太喜欢。这么一个家伙,居然跑到待业青年里去造谣,这件事他可得好好跟常敏说道说道。

    “我知道了。”潘才山点点头,对宁默说道:“那个小年轻说话嘴上没把门的,他说的话,你们别信。京城的领导这次来冷水矿,和招工的事情无关,他们的领导和我谈过,也没说到招工的事情。”

    “潘矿长,你们矿领导有没有问过京城的领导有关招工的事情?”宁默问道。

    宁智新又欲去揪宁默的耳朵,被潘才山给拦住了。潘才山知道,光收拾一个宁默是无济于事的,不把话说透,这好几百年轻人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他说道:“京城领导本来就不是为这事来的,我们根本没有谈到这方面去。”

    “那不就是了吗?”宁默道,“潘矿长,我们这么多待业青年的事情,你们矿领导就漠不关心吗?人家明明可以帮我们解决问题,条件就是矿上帮人家测试一台自卸车,这么容易的事情,矿上为什么不答应呢。”

    “谁跟你说矿上答应测试自卸车,他们就能帮你们解决工作问题了!”潘才山提高声音问道。

    “冯啸辰啊!”宁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都说了,他说的话,你们别信!”潘才山又说起了车轱辘话。

    “我们干嘛不信?你们矿领导不管我们,好不容易来了京城的领导愿意帮助我们,你还叫我们别信,那我们该信谁去!”待业青年中有人站出来与潘才山叫开板了。换成他们的父母,肯定不敢这样对潘才山说话,可这些小年轻就敢,这也算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了。

    潘才山的脸气得变成了猪肝色,他跺了一下脚,对站在旁边的宋维东吼道:“去,派个车去火车站,把常处长他们拉回来,我倒要问问常敏,是谁给他们乱说话的权力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我当然有办法

    宋维东的电话打到了火车站的站长办公室,那时候,开往石峰方向的火车已经进站,严福生和一同过来的另外两名矿山办公室干事正准备送常敏一行上火车。站长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拦了一干人等,说是矿山那边来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京城的领导离开。

    严福生足足问了五遍,才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出现幻听。他走上前,为难地向常敏转达了站长带来的口信,请常敏一行不要上车,至于因此而造成的火车票作废之类的损失,冷水矿会全部承担。

    严福生的话说到这个程度,常敏自然也不便拒绝了,如果没有天塌下来这样的大事,潘才山怎么可能会在他们临上火车前一分钟让人打来电话拦阻呢?常敏在心里快速地分析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全然没有注意到她手下的王伟龙和冯啸辰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冯啸辰的眼神里满是得意,王伟龙则显得多少有些无奈。

    宋维东坐着吉普车赶过来了,他脸色铁青,像是刚被老婆收拾过一顿的倒霉样子。他代表潘才山向常敏表示了道歉,说矿上有些紧急的事情,需要请常敏一行回去做个见证。常敏自然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宋维东只是往潘才山身上推,说自己就是一个传话的,具体的情况只有潘矿长能说。

    一行人分乘三辆吉普车回到了矿山大院,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乌泱乌泱的人群。见工作组的领导们回来,正在呱噪的年轻人全都闭上了嘴,用眼睛注视着常敏等人。常敏心念一动,忽然想到冯啸辰好像跟她说过什么有关待业青年的事情,具体是怎么说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难道这件事和冯啸辰有关系?常敏忍不住扭头去看冯啸辰,得到的是冯啸辰一脸坏笑的回应。

    这臭小子,别真惹出什么事来了吧?常敏的心扑扑地跳了起来。

    被待业青年们围在垓心的潘才山此时已经快要崩溃了。

    刚才这会,不少待业青年的家长也已经闻讯赶来了,潘才山原本想让这些职工把他们的孩子带走,而且最好是采取揪着耳朵拖回家去暴打一顿的方式。

    谁曾想,家长们仅仅是象征性地把自家的孩子臭骂了一顿,随后便开始向潘才山求证:孩子们说的事情,到底有谱没谱。万一人家京城领导真的有这样的权力,能够把孩子们给安置下去,那么矿上接受一台自卸车的工业试验又算什么呢?不就是怕工业试验会影响生产吗,大家多受点累,加加班,也是无所谓的。孩子能不能上班,可是关系到孩子前程的大事,不说别的,成天在家蹲着,连搞对象都搞不上,这不是耽误大家抱孙子吗?

    面对着这些无端的质疑,潘才山知道,这件事非得让常敏来澄清才行了,他说什么都是白搭。就算能够强迫大家散开,整个冷水矿的职工肯定也要说他为了一己私利,不肯妥协,以至于耽误了全矿上千名待业青年的前程。还有,那些待业青年可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混,如果他们觉得潘才山妨碍了他们就业,信不信一夜之间潘才山家的窗玻璃就会一片都剩不下了。

    “常处长,你们回来了,这个场面,你来说说吧!”

    看到常敏等人分开人群走进来,潘才山没好气地对她说道。

    常敏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到无数充满希望的眼光,心中暗暗叫苦。她对潘才山问道:“潘矿长,这是怎么回事,你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潘才山跳了起来,“这些都是我们矿上的待业青年,他们是来向矿机关请愿的。他们说了,你们工作组答应给他们解决工作,都是我们矿机关不同意。你说说,有没有这事?”

    “啊?”常敏傻眼了,这都哪跟哪的事啊,自己啥时候说过要解决待业青年的工作问题了。她脑子里倒是闪过了冯啸辰的名字,但现在显然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她只能断然地摇着头道:“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常处长可能没说过,可是架不住你带来的人满嘴跑火车啊。”潘才山冷冷地说道,同时用眼睛恶狠狠地扫了冯啸辰一下。

    常敏知道没法装糊涂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先问个明白吧。她已经猜出问题是出在冯啸辰身上,但不知道冯啸辰到底说了些什么不当说的话。她也想好了,不管怎么说,一会她还是要努力替冯啸辰遮掩一下的,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等回了冶金局,再跟这小子算账也不迟。

    “潘矿长,是不是我们哪位同志说话不太合适,闹出了什么误会,还请潘矿长直接指出来。”常敏说道。

    潘才山用手一指冯啸辰,道:“刚才我们这边的人说了,是你们这位小冯同志,说他能够解决大家的就业问题,我也不知道真假,所以只能请你们回来和大家对质一下了。”

    常敏这才把目光转向冯啸辰,虎着脸问道:“小冯,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冯啸辰呵呵一笑,说道:“这话不是我说的。”

    “什么,不是你说的!”潘才山急眼了,他用手指着宁默说道:“刚才宁默亲口这样说的,你想抵赖吗?”

    不等宁默反驳,冯啸辰摆了摆手,道:“潘矿长,我想你可能是听错了。我和宁默是朋友,我跟他聊天的时候说过,在我看来,解决千把人的就业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我可没说过要解决咱们冷水矿这些年轻人的就业问题哦。”

    “这……这有什么区别吗?”潘才山有些懵圈。

    常敏却是急了,她瞪了冯啸辰一眼,怒道:“冯啸辰,你胡说什么!你能有什么办法解决上千人的就业?”

    冯啸辰道:“我当然有办法。”

    “那你说呀,有什么办法!”潘才山冲着冯啸辰喊道。合着你就是红口白牙瞎吹牛啊,把一个矿的待业青年都给忽悠了,留下一屁股脏东西让我来擦。还什么解决千把人的就业不是什么难事,你真以为你是谁了!

    冯啸辰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潘才山说道:“我为什么要说呀?冷水矿的事情,和我有关吗?”

    潘才山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斗牛,被冯啸辰挥着红布撩起了性子,却找不着发泄的地方。他回头对着常敏质问道:“常处长,这就是你们冶金局的态度吗,我马上就打电话问罗局长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常敏正待说什么,冯啸辰抢过了她的话头,对潘才山说道:“潘矿长,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跟宁默私下聊天,只代表我自己,与冶金局何干?”

    潘才山道:“可你是跟着常处长来的,你就是代表冶金局。你胡说八道,散布谣言,破坏生产秩序,我怎么就不能找罗局长讨个说法了?”

    冯啸辰正色道:“潘矿长,你说话要有根据,我哪里散布谣言了?我说我有办法解决大家的就业问题,这是一句再真实不过的大实话,你凭什么说是胡说八道?”

    “你有这样的本事?呵呵,我也不用多,你能解决500人的就业,我就跟你姓!”潘才山叫起了板。

    冯啸辰却不领情,他耸耸肩道:“不敢,潘矿长折煞我了,再说,我要你跟我姓干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那我这个矿长让给你当!”潘才山又换了个赌注。

    冯啸辰依然不接:“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谁当矿长,你说了不算,这种赌注我才不信呢。”

    潘才山被冯啸辰噎得只差吐血,他原地转了一圈,目光停在了常敏的身上。他用手指着常敏,对冯啸辰说道:“你们不就是要搞自卸车的工业试验吗?好,你如果有办法给我解决500个待业青年就业,这件事我就接了。”

    “当真?”冯啸辰这回可没再推辞,他盯着潘才山的眼睛,逼问道。

    “一口唾沫一颗钉,我老潘啥时候说话不算了!”潘才山吼道。

    冯啸辰道:“不会吧,潘矿长,昨天开会的时候,你们可是提了十几条要求的,难道你们都放弃了?”

    潘才山也是被挤兑到墙角了,无论是个人的自尊心,还是周围几百名年轻人的压力,都不允许他再松口,他大声地说道:“所有的条件都作废,只要你能办到这件事,工业试验的事情,我给你们包了。”

    “常处长,你相信吗?”冯啸辰又向常敏问道。潘才山的表态,正是冯啸辰希望达到的效果,现在需要的,就是让常敏和潘才山击掌为誓,把这件事坐实。

    常敏看了看冯啸辰,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到这程度,她还能看不出冯啸辰是这件事的总导演吗?只是她吃不透冯啸辰到底有多大的把握。1000多待业青年的就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常敏自忖她也无法办到。可冯啸辰逼得潘才山放出了誓言,答应只要满足这一个条件就可以接受工业试验,自己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可就太可惜了。

    “小冯,你说啥呢,潘矿长可不是你这种嘴上不带锁的小年轻,他说出来的话,就是代表冷水矿领导班子的,怎么可能有假呢?”

    常敏一句话,就把潘才山的话给逼住了。潘才山日后如果真的反悔,那可就别怪常敏对他下狠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变废为宝

    “好了,你们处长也说话了,你总可以说说你的锦囊妙计了吧?”

    听到常敏给他做完证,潘才山把头转向了冯啸辰,说道。这一刻,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该相信这个小年轻有办法好,还是期待这个小年轻只是放空炮好。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追究冯啸辰什么责任已经是没有意义了。如果冯啸辰真的只是胡扯,根本没有什么可操作的方案,那么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失败。待业青年们失望,自是不必说的;冯啸辰因为信口开河惹出事端,回去之后免不了一个严肃处理,甚至直接滚蛋回家都有可能;而冷水矿呢,因为这件事也与冶金局结下了怨,要消除芥蒂是很困难的,还有,待业青年和他们的家长们满心的希望在领导面前化为泡影,干群关系蒙上的阴霾,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无法消除的。

    反过来,如果冯啸辰真有什么好办法,能够一下子解决上千人,或者哪怕是500名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对于矿山来说,也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事,潘才山不吝惜以放弃昨天向常敏提出的所有条件来作为交换。在昨天的谈判中,冷水矿方面没有提出招工的问题,也是因为觉得冶金局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能力,提出来也是白搭。

    当然,如果今天待业青年们不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向潘才山逼宫,而是有人事先向潘才山透露了消息,那么潘才山就可以在正式谈判的时候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条件提出来,而且不至于因此而放弃其他的要求。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潘才山没法说光解决这一件事不足以换取冷水矿的合作,如果他敢这样说,那么他在冷水矿的权威就会轰然倒地,职工们的仇恨会把他活活淹死。

    “其实也谈不上是什么锦囊妙计,只是一个想法罢了。”冯啸辰缓缓地开口了,他看着周围的年轻人们,说道:“咱们矿山这么多待业青年,要想都通过招工进入矿里工作,肯定是不现实的。但如果咱们矿能够办一个大集体性质的企业,把他们容纳进去,不也是就业吗?我想,在场的各位应当是不会拒绝的。”

    “办一个大集体性质的企业?”潘才山看着冯啸辰,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冯啸辰点点头:“对啊,这个不需要国家批准的。”

    “这就是你的主意?”潘才山又问道。

    “是。”冯啸辰显得很自豪的样子。

    潘才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怪异无比,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办一个大集体性质的企业,这就是你的锦囊妙计?这就是把好几百年轻人忽悠得跑来围我的办公楼的好主意?类似这样的考虑,冷水矿领导班子讨论过岂止20次,问题在于,办这个企业能做什么样的业务,没有业务你说个屁啊。

    他有一种被人耍弄的感觉,可看冯啸辰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又不是故意在耍自己。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就是这个年轻人是个典型的二百五,没有一点起码的基础经验,信口开河,把包括他潘才山以及常敏在内的一干人都给害惨了。

    “简直是荒唐透顶!”

    在潘才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跟着常敏他们一道回来的严福生暴怒了,他指着冯啸辰的鼻子骂道:“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这种话也能随便乱说。办个大集体企业,谁想不到这个点子?如果这样做有用,我们这些人都是废物吗?”

    宁默等一干年轻人也都愣愣地看着冯啸辰,他们也没想到冯啸辰故弄玄虚了好几天,憋出来的主意居然是这个。矿上其实就有几家大集体企业,都是挂在劳动服务公司名下的,也安置了很少的一些待业青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天才的主意了。难道自己满怀希望,换来的真是一个泡影?

    冯啸辰却是从容不迫,他看着严福生,笑着说道:“严矿长,你们能不能想到这个点子,我不清楚。不过,我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道理的。你们搞不成,是因为你们不知道怎么搞,而我却知道。我知道这家企业应当生产什么,我也了解必要的生产技术,我能帮你们解决生产设备和产品销路,而生产所需要的原材料,是冷水矿最不缺少的。到了这一步,你们如果还觉得办不成,那么就真不能说我是废物了。”

    “你是说……你有具体的想法?”潘才山稍稍冷静了一点,他盯着冯啸辰,问道:“那你说说看,你建议我们办一家生产什么产品的企业?”

    “装饰石材。”冯啸辰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冷水矿采场表面剥离的花岗岩,是非常好的装饰石材,可以切成薄片,再雕上花纹,用于高档建筑的内外墙面装饰。目前西方发达国家以及日苯都非常流行这种材料。如果我们能够建一个石材加工厂,利用我们废弃的花岗岩,变废为宝,制成石材出口,不但能够解决全矿待业青年的安置问题,还能创造外汇收入,利国利民。”

    “你说的是真的?”潘才山惊呆了,这是一个他以及其他矿领导都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点子,他们无数次从那些废石堆旁边走过,还屡屡为这些废石的处置问题而头疼,却丝毫没有想过这些石头居然还能变成宝贝。冯啸辰说西方国家喜欢用这种石材作为建筑装饰,潘才山不知真假,但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点子。万一能成,自己收获的可绝不仅仅是1000待业青年的安置,还有变废为宝的成功经验,以及出口创汇的贡献,这都是能够一鸣惊人的政绩啊。

    先前冯啸辰说要搞一家企业的时候,潘才山、严福生都觉得不屑,是因为依川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什么可以经营的东西。纯粹搞商业或者服务业,是肯定行不通的,依川这么一个小城市哪里需要上千人去搞服务?如果搞制造业,就面临一个产品选择的问题,在全国一盘棋的计划体制之下,凭空建一个上千人的大工厂,原料从哪来,产品卖哪去,都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可偏偏这样一个难题就被冯啸辰给解决了。原料就是采场周围最不值钱的花岗岩,这是连成本都不需要的。而销售市场似乎也有了,如果冯啸辰说的情况属实,那么这些加工好的石材可以销往国外,换取国家最需要的外汇。价钱方面是可以不用担心的,国家有出口补贴政策,哪怕是低价甩卖,靠着国家补贴也足够给待业青年们发工资了。

    想到此处,潘才山真恨不得扑上前去,把冯啸辰的脑袋扒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能够让他想出如此绝妙的点子。

    潘才山不知道,冯啸辰提出来的主意,可还真不是他的创造。这是在几十年后,当冷水矿逐渐濒临枯竭的时候,一个由国家组织的精干专家团队经过充分调研之后,给冷水矿区提出的良药,帮助这个老矿区重新焕发了生机。那时专家组构思的经营项目还包括工业旅游、矿石工艺品制作、生态林果业等等,这些对于今天的中国社会还很不适合,所以冯啸辰也就很聪明地没有提出来。

    装饰石材生产需要的技术并不复杂,只要有一些石材切割机和打磨、抛光设备就可以了。石材可以是平面的,也可以雕刻一些图案,后者能够大大提高石材的附加值,但同时也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冷水矿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力,或者说,最需要的就是能够消耗人力的项目,因此冯啸辰从一开始就打算让这家企业生产雕刻石材。想着宁默这样的大胖子拿着凿子、锤子在石头上雕花的场景,冯啸辰就忍不住想偷着乐。

    当然,到了后世的时候,石材雕刻已经不再采用手工方式了,计算机控制的雕刻机能够高效地雕刻出精美的图案,随之而来的,就是这类石材价格大幅度下降。说到底,产品的价值还是体现在人工投入方面的,用计算机也能模仿出名画的效果,但这样画出来的名画也就是值一张白纸的价钱而已。

    “潘矿长,你可能不知道,小冯的亲奶奶和一个亲叔叔都是在德国定居的,他的婶子还是正宗的德国人,所以小冯对国外的情况是非常了解的。依我看,你们如果真的想建一个石材厂,销路的问题让小冯去想办法,肯定是没问题的。”

    王伟龙恰到好处地曝了一个猛料,用以坚定潘才山等人的信心。有关建立装饰石材加工厂的设想,冯啸辰私下和王伟龙讨论过,他主要是询问了一下加工设备方面的问题。王伟龙对此有一些了解,告诉冯啸辰,在国内完全能够找到石材切割、打磨和抛光一类的设备,从而扫除了冯啸辰唯一的疑虑。

    “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潘才山转怒为喜,走上前用力拍着冯啸辰的肩膀,连声说道:“小冯,你还藏着这么一个关系呢,怪不得你敢说这样的大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不怕你们反悔

    严福生也大致听明白了冯啸辰的想法,而且也感觉到这个想法似乎是有一些亮点的。不过,他在感慨之余又有些不屑,觉得这毕竟就是一个脑子急转弯的事情而已,冯啸辰捂得严严实实的,还非要挤兑得潘才山答应接受自卸车工业试验的任务才说出来,实在是太奸滑了。

    带着这样的看法,严福生大摇其头,对常敏说道:“常处长,你们这样做也太不地道了,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就逼着我们做出这么大的让步,这不是骗人吗?”

    常敏可不干了,从两位矿长的反应来看,她知道冯啸辰的主意的确是打动了他们,这个年轻人巧妙地破解了冷水矿待业青年的难题,也为在冷水矿开展自卸车工业试验打开了一扇大门。她来不及去评估冯啸辰的主意是不是还有破绽,听严福生有想赖账的意思,她把脸微微一沉,说道:“严矿长,你这就不对了,刚才潘矿长当着大家的面都答应了的事情,你还想反悔吗?”

    “不是反悔,而是你们这个主意太容易了,就算你们不说出来,我们自己琢磨琢磨,没准也能想到的,不就是石材加工,然后出口创汇吗?”严福生说道。

    “你们先前怎么没想到呢?”常敏反驳道。

    “其实我们也有同志提过的,只是还在研究而已……”严福生明显是在耍赖了。

    常敏正待再说什么,冯啸辰伸手拦住了她,示意她不用着急,然后笑呵呵地对严福生说道:“严矿长,你如果觉得我出的主意太简单,值不了什么钱,那好,先前潘矿长答应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取消,这个点子就算我白送给冷水矿了。不过,我得提醒严矿长一句,如果没有我帮忙,你们这个石材加工厂恐怕还是办不起来呢。”

    “怎么就办不起来了?”严福生不愤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离了张屠夫,我们还就得吃混毛猪了?”

    冯啸辰道:“你们采场有各种石料,你知道选哪种最合适吗?国外的装饰石材是什么风格,你了解吗?想把石材卖到国外去,你有渠道吗?严矿长,我之所以敢把这个主意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就是不怕你们反悔。你们如果真的反悔了,我们现在就走。明年这个时候石材厂但凡能卖出一块石材去,我这辈子都不再踏进冷水矿一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已然是一片威严之色。潘才山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不禁一凛:自己真是小看这个年轻人了,一直以为他不过是20岁上下的年龄,没什么城府,没准是个什么领导的孩子,跟着常敏来镀金的。没想到,这家伙其实有的是内秀,这一副老成稳重的神色,与矿上那些三四十岁的壮年中层干部相比,也不遑多让。

    “小冯,你别误会了,我们没有反悔的意思。”潘才山在一刹那间就做出了决定。同时心里隐隐有些惋惜,本来可以与冶金局交换的一些条件,现在看来只能放弃了。如果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昨天谈判的时候多让步一些,换取常敏的合作,那么冯啸辰的这个主意,常敏不也得当个礼物送给自己?

    “待业青年的安置工作,是我们冷水矿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牵动了近千个家庭的幸福,矿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去做的。”潘才山一下子就把事情的高度拔到了顶峰,这番话也为他赢得了在场数百名待业青年和他们家长的拥戴,他转头对常敏说道:

    “常处长,只要小冯同志能够帮助我们把这件事情办好,工业试验的事情,我们就承担下来了,绝对给你干得漂漂亮亮的,你看怎么样?”

    “太感谢潘矿长了!”常敏伸出双手,和潘才山热情地握了一下,这就类似于小孩子拉勾赌咒了,她说道:“我们会全力支持小冯把建厂子的事情办好办漂亮的。另外,你们冷水矿生产中的实际困难,我们也会充分考虑。你们昨天提出的那些要求,我们回去之后会向局党组进行详细的汇报,请局党组在可能的情况下,给予你们最大程度的照顾。”

    这就是常敏会办事的地方了。刚才她和冯啸辰联手,逼着潘才山答应取消一切其他要求,用工业试验换冯啸辰的一个金点子。现在冯啸辰的点子已经说出来了,而且的确折服了潘才山等人,常敏却主动退让了一步,称会继续考虑潘才山他们此前提出的要求,这就相当于做生意给对方饶了点添头,能够让双方都感到满意。

    常敏这样说,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原因,那就是她对冯啸辰出的主意还真有点觉得不太踏实。万一这个主意最后行不通,潘才山肯定是不会接受工业试验的,届时冶金局还是得赔他一些好处,以安抚他那受到伤害的心灵。常敏现在这样说,就是预先留出了理赔的台阶。

    待业青年们如来的时候那样乌泱乌泱地散开了,只是愤懑的情绪被激昂的希望所代替,大家一个个喜笑颜开,有人甚至已经在做着挣了工资之后买几个大雪糕去向邻居家的小花妹妹表白的美梦了。宁默本想拉着冯啸辰去哪哈屁一下,以示庆祝,但随即就看到冯啸辰已经在潘才山、严福生以及宁默老爹宁智新的簇拥下返回办公楼去了,他只能转身给旁边的赵阳来了一个熊抱,大声喊道:“走,咱们打弹子球去,我请客!”

    冷水矿与冶金局工作小组之间的洽谈会重新召开,这一回,开会的场所换到了矿部的大会议室。几乎所有的矿领导和劳资处、后勤处、生产处、财务处、劳动服务公司等部门的中层干部全都到齐了,准备听取冯啸辰关于创办一家装饰石材厂的详细报告。常敏等人手里都捏着一把汗,能不能落实工业试验已经是他们考虑的次要问题了,他们现在想的是,冶金局的脸面还能不能保住。这个小冯前面说得热闹,万一到具体落实的问题上说不出个名堂来,冶金局丢人可就丢大了。

    冯啸辰却是一点都不紧张,后世冷水矿通过发展装饰石材产业成功实现了老矿山的产业转型,冯啸辰是去参观过的,也认真听取过企业负责人的介绍。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把人家已经摸索出来的经验以及付出不少代价换回的教训都通过自己的嘴说出来而已,还愁镇不住这一干80年代初的领导?

    “冷水矿区的表层花岗岩,具有良好的质地,硬度、耐久性、耐磨损性都优于普通花岗岩。色泽方面,主要是红色系和花色系两类,我粗略看过,只要经过简单的加工,就能够成为非常美观的装饰材料。西方国家对于材料的环保要求极高,石材的环保指标主要在于天然放射性水平,在这方面,我没有直接的数据,但冷水矿区总体的氡浓度、伽玛辐射剂量值等指标都是偏低的,这一点在冶金局的资料中有所体现……”冯啸辰侃侃而谈。

    “小冯说的最后一点,我有印象。”常敏不失时机地插话道。

    “这些数据我们安全处是做过测量的,我们矿的放射性水平在国内各个金属矿山中也是偏低的。”安全处的处长也给出了证明。

    呵呵,其实我是有直接数据的,只是不便说出来,说出来你们就该把我当成妖孽了,冯啸辰在心里得意地想到。后世冷水矿的装饰石材业所以能够发展得很好,也是得益于其石材的高环保性,在西方市场创下了偌大的名气。

    潘才山等人坐在会议桌边,不停地往自己的小本子上记着冯啸辰的话。严福生不再有此前那副牛烘烘的想法了,听冯啸辰这么一说,他才知道装饰石材居然有这么多的讲究,这不是他这个在坑矿里滚打出来的土老冒能够了解的。如果真的把冯啸辰赶走,由冷水矿自己来做这件事,还不定会闹出多少笑话来呢。

    冯啸辰接着又讲起了石材加工的技术,介绍如何加工才能符合国外用户的需求,又要如何才能卖出最高的价格。关于出口销路这方面,他全推到了自己的德国叔叔和婶子那里去,说等这件事开始之后,他会请德国婶子帮忙联系一个可靠的进口商,帮助冷水矿把产品直接打入欧洲市场。

    目前国内的企业普遍缺乏开拓国际市场的能力,如果没有一个国外的进口商来协助,这些产品即便不说是根本卖不出去,至少也得压上个一年半载的,无法变现。冯啸辰把这件事大包大揽下来,就相当于捏住了冷水矿的痛脚,不怕冷水矿事后反悔。

    当然,冯啸辰这样做也不是没有私心,后世冷水矿出产的“冷红”、“依川花”等高档石材,在国外都是抢手货,利润极高,冯啸辰把这桩业务交给冯华夫妇去打理,也存着让叔叔、婶子赚点利差的念头。国外代理商赚取利润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就算公开说出来,也算不上是冯啸辰徇私。(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小冯真是一员福将

    “罗局长,我真是服了,还是您慧眼识珠,能够发现小冯这么一个人才。他可真是一员福将啊,我们这么多人努力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办成的事情,小冯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真是太让人大开眼界了。”

    在罗翔飞的办公室里,前来述职交差的常敏啧啧连声地说道。她原本就是一个直性子的人,此前对冯啸辰有些偏见,连带着对推荐冯啸辰的罗翔飞也有几分不满,现在冯啸辰干出了成绩,常敏自然要来向罗翔飞做个表示,其实也算是一个自我检讨的意思了。

    有关开办一家装饰石材加工厂以安置全矿待业青年的事情,在经过了几天的认真讨论之后,最终由冷水矿向临河省经委打出了报告。冷水矿的业务由国家经委冶金局管理,但涉及到在当地开办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却是需要向省经委请示批准的。在此之前,为了这1000多待业青年的事情,冷水矿没少和省经委叫苦,省经委也早就不胜其烦了。现在听说他们居然自己想出了办法,既能够安置就业,又不需要花国家的钱,没准还能创造点外汇,这种几全齐美的事情,省经委怎么会不同意?

    拿到省经委的批复,冷水矿就忙碌开了,着手做工厂开工的准备工作。工厂的场地选择在了采场附近的一块空地上,那里离废石堆很近,而且是荒地,不需要走什么征地程序。此外,建在这个地方也有利于依川市的环保,因为石材加工是粉尘污染极大的行业,需要远离市区布局。

    加工设备的采购也迅速展开了,前期的投资要好几十万,这些钱搁在别的单位可能是一个大难题,但对于财大气粗的冷水矿来说,就算不上什么了。要知道,矿山的随便一辆载重汽车,就能值这么多钱。冷水矿通过各种关系,从外地聘来了几名石材加工的老师傅,加上冯啸辰在一旁做一些思路上的指点,迅速完善了生产工艺,只等选个黄道吉日就可以开工生产了。

    在石材厂紧锣密鼓进行建设的时候,常敏也代表冶金局与冷水矿签定了进行自卸车工业试验的协议。王伟龙带着协议赶回罗丘冶金机械厂,组织试验队伍,拆解车辆,只等火车皮到位,就可以把自卸车发运到依川去,启动工业试验。

    到这一步,常敏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她再次告别潘才山一行,带着冯啸辰、卢志冬返回了京城。在回程的火车上,冯啸辰先是严肃地向常敏做了检讨,称自己没有及时向领导汇报有关情况,犯了无组织无纪律以及其他一些名目的错误。检讨完了之后,他才向常敏解释自己一直隐瞒这件事情的缘由,那是不希望让冷水矿方面觉得冶金局在要挟他们,以免在上下级单位之间造成嫌隙。

    常敏一开始对于这件事是有一些不悦的。冯啸辰独辟蹊径解决了问题,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这件事他非但瞒住了潘才山等人,连常敏都没有告诉,这就是典型的不拿处长当领导的表现了。

    但听了冯啸辰的解释之后,常敏意识到,冯啸辰的处理方法其实是更妥当的。如果常敏事先就知道这件事,却没有向潘才山通报,那么潘才山肯定会对常敏有意见,甚至会迁延到对整个冶金局都有意见。想想看,1000多待业青年的安置问题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冶金局有办法解决,却要捂着不说,以此要挟冷水矿答应他们的条件,这种事传出去,谁不说冶金局太不像个上级机构了。

    可把这事说成是冯啸辰的自作主张,就无所谓了。毕竟是年轻人嘛,不懂什么分寸感和大局感,一心只想着完成自己的任务,所以对冷水矿耍了个心眼,能算什么大错吗?冷水矿如果想拿这事来跟冶金局说理,冶金局一句话就堵回去了:我们一个20岁的小年轻能够想到的主意,你们一大堆领导都想不到,你们好意思来闹?

    常敏在现场的错愕表现是真实的,没有任何作伪的成分,这一点潘才山也能看得出来,所以他在事后只能对常敏说感谢,而没有一句怨言。反过来,只是冯啸辰事先向常敏透了风,常敏要想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恐怕也很难。

    这样一琢磨,冯啸辰哪里是欺瞒领导,分明就是勇于替领导背锅。最后的成绩是领导的,而其中的风险却由他一人担下来了。这么好的一个下属,常敏如果再不到局领导面前去夸奖几句,她也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听到常敏对冯啸辰的夸奖以及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恭维,罗翔飞微微一笑,说道:

    “小冯的成绩,也是在常处长的领导下取得的。你们这次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不但解决了自卸车工业试验的问题,还帮助冷水矿解决了待业青年的就业难题,潘才山的感谢电话都已经打到我这里来了。

    你们要好好总结一下这次工作的经验,尤其是在开展工作的时候,不仅仅是从我们上级部门的需要出发,而且还要从下属企业的实际困难出发,通过为下属企业排忧解难,赢得他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常敏点头不迭:“罗局长,您说得很对,我们的确是要好好总结一下经验,开展工作的时候多考虑一下企业方面的要求。对了,罗局长,现在小冯好像还是挂在行政处吧,要不,把他放到我们处来,这样的人才,我们非常需要啊。”

    罗翔飞笑道:“哈哈,这个恐怕是不行。南钢的热轧机引进项目,他也是重要的参与者之一,所以设备处和机电处那边也一直说要把他调过去呢。”

    常敏道:“也真是怪了,这么一个小年轻,怎么就成了个香饽饽,大家都抢着要呢。有句话怎么说的,叫作后生可畏,看来,像我这种老人,的确是该让贤了。”

    “你可不老,经委那边可一直说你是咱们冶金局的一枝花呢。”罗翔飞心情不错,向常敏开了个玩笑。冶金局一枝花的这个说法,其实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常敏脸上还没有皱纹,在经委大院里走过时,回头率也是颇高的。

    又聊了几句闲话之后,罗翔飞打发走了常敏,让田文健去把冯啸辰叫来。现在田文健对于冯啸辰的成绩也有些免疫了,不再像过去那样满肚子泛酸水,说得严重一点,就叫作哀大莫过于心死吧。冯啸辰在冷水矿用一个金点子折服潘才山的事情传回来的时候,田文健的感觉就是“绝望”二字,这个主意简直是太讨巧了,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真不知道冯啸辰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罗局长,您找我?”

    冯啸辰走进罗翔飞的办公室,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规规矩矩地问道。

    “来了,坐吧。”罗翔飞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道。

    冯啸辰照着吩咐坐下来。罗翔飞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也在冯啸辰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然后自顾自地拿出烟盒取了支烟点上,一边吐着烟雾,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冯啸辰,一声不吭。

    冯啸辰对于罗翔飞的脾气也算是比较熟悉了,加上他自己也没干啥坏事,相反,还刚刚做了个挺漂亮的成绩出来,所以不用担心罗翔飞剋他。看到罗翔飞不说话,冯啸辰也不着急,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和罗翔飞比起了耐心。

    “呵呵,不错。”

    罗翔飞抽完了一支烟,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这才笑着开口了:

    “有点稳重的劲头。不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得意着呢。这回到冷水矿去,把潘才山这个老矿长都给震了,常处长对你也是称赞有加,是不是挺得意的?”

    冯啸辰笑了笑,说道:“习惯了,也不算特别得意。”

    “你还真不谦虚啊!”罗翔飞被气笑了,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正是他欣赏冯啸辰的地方。换成其他年轻人,做出了这样的成绩,要么就是飘飘然不知所之,要么就是赶紧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以博领导的欢心,唯有冯啸辰,在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俏皮话,说明他的确是没把这些成绩看得太重,这种境界才能算得上是宠辱不惊了。

    “你这次的表现不错,能够深入到群众中去,发现冷水矿面临的主要矛盾,然后还能创造性地提出解决方案,这都是难能可贵的。”

    罗翔飞先进行了一番表扬,然后接着又点评道:

    “在具体的方法上,还有一些不够成熟的地方,太过于行险,处理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这次你所以能够成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潘矿长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有因为你的冒犯而生气。如果换成其他性格的领导,恐怕这件事的处理不会这样顺利。”

    冯啸辰道:“罗局长批评得对,我这次的确是有些贪功冒进了。我想的是用这件事将住潘矿长,逼迫他接受工业试验的事情,却没有考虑照顾冷水矿方面的情绪。幸好常处长非常有经验,给了冷水矿方面很大的台阶,这件事才算是没有产生什么恶劣的后果。”(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经委有没有废石堆

    冯啸辰的检讨还是有几分真诚的。他在冷水矿导演的这场戏,的确有些行险的成分。正如罗翔飞说的,如果潘才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难免不会因此而记恨上冯啸辰,甚至有可能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而执迷不悟,拒绝接受冯啸辰的帮助,这样弄不好会让冶金局都陷入被动。

    但冯啸辰这样做,又是迫不得已。如果他采取传统的方法,把这个主意拿出来与潘才山进行交易,潘才山根本就不会作出什么妥协。他会直接把电话打到罗翔飞的办公桌上,问问罗翔飞到底在乎不在乎他们冷水矿这1000多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

    安置待业青年本来也是上级部门应当考虑的事情,现在上级部门有一个好主意,而且是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的,却捂在手里不肯告诉冷水矿,非要冷水矿答应什么条件才行,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没有人会说潘才山做得不对,只会指责冶金局太不近人情。

    所以,冯啸辰只能借宁默他们的力量去进行逼宫,把潘才山一行逼到绝路上,然后冯啸辰再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问潘才山愿不愿意与自己进行交易。到了这个时候,潘才山就没有机会再去玩什么欲擒故纵的韬略了,只能在年轻人和他们的家长面前作出表态。

    当然,在此之前,冯啸辰也是进行过充分评估的,潘才山的为人也是他考虑的因素之一。实践表明,他的判断是准确的。

    听到冯啸辰的检讨,罗翔飞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用自责。这件事总体来看,你的处理方法还是不错的,分寸拿捏得很准。常处长打电话向局党组汇报这件事情的时候,党组有些领导认为你太莽撞了,我是替你解释过的,认为你是一个比较稳重的人,既然这样做,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有些时候,要完成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的确需要有一些走一些险棋。当初我安排你进入这个工作小组,其实也是在冒险,是想利用你这种敢于打破常规的工作作风,去解决这个难题。现在看起来,我这个冒险也是成功的。”

    “谢谢罗局长对我的信任。”冯啸辰赶紧表示感谢。

    罗翔飞道:“你现在还很年轻,年轻是一个缺陷,也是一个资本。同样这件事,如果是我或者常处长去做,就很不合适。而由你去做,就好解释得多了。”

    “是啊是啊,你们可以说我是个愣头青,不懂事啥的。”冯啸辰笑道。

    罗翔飞也笑了,说道:“这倒不至于,既然是让你去做事,自然不会让你代人受过,否则还要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干什么?你放心,常处长是个有担当的人,如果当时出现了意外的情况,她肯定会保护你的。”

    “嗯嗯,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冯啸辰道。

    说完冷水矿这桩事,罗翔飞又笑着看着冯啸辰,说道:“小冯啊,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怎么想到石材加工这个点子的?为什么包括潘矿长在内的那么多人都没有想到呢?”

    冯啸辰道:“这可能就是旁观者清吧。我在德国的时候,看到我叔叔家的别墅外墙就是用花岗岩材料装饰的,当时还觉得比较好奇,打听了一下有关情况。这次到冷水矿去,看到他们的采场旁边堆的都是花岗岩,就想到这一点了。”

    罗翔飞道:“旁观者清,这个说法不错。那么我想问问,对于咱们冶金局,你是局中人呢,还是旁观者呢?”

    “呃……”冯啸辰有点懵,他挠了挠头皮,问道:“罗局长,您问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呢?”

    罗翔飞噗地一声笑了,笑罢才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设个圈套来套你的话。实话跟你说吧,关于冷水矿石材厂的这件事,经委的领导同志也听说了,他们对你出的主意也是赞赏有加,然后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冯啸辰问道。

    罗翔飞道:“他们问:能不能问一下小冯同志,咱们经委有没有什么可以开发的废石堆。”

    “这是什么意思?”冯啸辰真的没弄明白。

    罗翔飞道:“意思很明白呀,你帮冷水矿解决了上千待业青年的安置问题,而我们经委系统也有两百多待业青年,让经委领导也是很头疼的。他们的意思是说,你能不能再出一个主意,把咱们经委自己的待业青年也给安置了。”

    “这……”冯啸辰真的傻眼了,这都是哪跟哪的事儿啊。自己不过是为了解开自卸车工业试验这个死结,才给冷水矿出了个主意,结果在经委领导的眼睛里,自己居然成了安置待业青年的专家。经委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全国经济体系里的最高权力机关,经委的各个部门里出类拔萃的领导、专家数不胜数,如果这些人都解决不了待业青年的问题,自己能干什么呢?

    “罗局长,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冯啸辰试探着问道,“咱们经委这么有权力的地方,安置一下自己的职工子弟也办不到?”

    罗翔飞叹了口气,说道:

    “外面的人以为经委很风光,其实并不然。经委各个部门都有一些下属企业,倒是可以安置一些人,但这些企业大多数都在外地,总不能让这些职工子弟都到外地去上班吧?京城里的这些企业,面对的并不只有经委这一个上级部门,京城这么多部委机关,哪个机关里没有一些孩子需要安置的?经委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形象问题,不能做得太过分了。

    这几年,很多原来下放到外地农村去的知青回京,委里已经想办法安置了一些,包括在经委内部创造了一些岗位进行安置。但那些年龄稍小一些的待业青年,就只能排队等着了,待业青年安置是全国性的大难题啊。”

    “原来如此。”冯啸辰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一点了。

    罗翔飞把冯啸辰从南江借调到京城来,答应帮他解决一个编制,但却是挂在一家位于远郊的企业里的。人的编制算在那边,但上班是在冶金局。经委那些子弟不可能采用这样的方法来安置,他们需要有上班的地方,却又不像冯啸辰那样有一技之长。京城市区以及近郊的企业有限,容纳不下这么多人。经委有权有势,那只是地方上的看法,搁在京城这个地方,像经委这样有权力的单位,可还真不算少。

    为了安置本单位职工家里的待业青年,经委自己也创造了一些岗位。比如冶金局的食堂、汽车班、后勤之类的地方,就有不少临时工是本单位的子弟。但这种岗位毕竟也不能无限地设置出来,因此最终还是有不少孩子在家呆着无所事事。

    冯啸辰在冷水矿用一个主意解决了上千待业青年就业的事情,在经委内部被当成一个有趣的八卦传说开了,于是便有人说这么一个人才,为什么光顾着给别人出主意,不能给经委自己出个主意,也找个什么废石堆,建个石材厂之类的。这话传到经委领导耳朵里去,便有了对罗翔飞的这么一问。当然,经委领导这样问,也并不是真的存了多少希望,其中也不乏一些开玩笑的成分。

    “罗局长,这件事委里的重视程度有多高?”冯啸辰向罗翔飞问道。

    罗翔飞道:“还是非常重视的。你要知道,这些待业青年里,有一些还是司局级领导同志家里的孩子。照理说,以他们的权力和社会关系,给自己的孩子安排一个工作并不难,但单位里其他职工家里的孩子还没有解决,这些当领导的同志如果光顾着安排自己的孩子,未免就太不合适了。这种情况在咱们局也有,比如马局长家里的小儿子,现在就在待业,为这事,父子俩还一直在闹别扭呢。”

    “那我就明白了。”冯啸辰答道。

    人都是有些私心的,如果这些待业青年都是普通职工家的孩子,那么领导们嘴上说得再坚决,实际行动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懈怠的。此外,要解决这些待业青年的安置问题,难免要动用一些社会关系,是不是有这些领导的孩子,情况也是大不相同的。如果没有你们家孩子,你去求人的时候,人家就可以推托一下。但如果你家的孩子也在其中,你求人帮忙也更加理直气壮,人家不帮你解决,那就不仅仅在公事上得罪了你,而且在私事上也得罪了你。

    谁都知道,在公事上得罪人无所谓,在私事上结仇可就有麻烦了。

    “怎么,你有办法了?”罗翔飞看冯啸辰如此回答,不禁好奇地问道。说真的,他向冯啸辰提起此事的时候,并不带有多大的希望。他一直觉得冷水矿石材厂的事情是一个偶然事件,是很难复制的。冯啸辰能够在冷水矿想出一个办法,不意味着他回京城还能想出另一个办法。

    可现在看冯啸辰的反应,似乎又带着些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这个小年轻真的这么逆天?(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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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金装备、矿山装备、电力装备、海工装备……一个泱泱大国,不能没有自己的重型装备工业。
国家重大装备办处长冯啸辰穿越到了1980年,看他如何与同代人一道,用汗水和智慧,铸就大国重工大国重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重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重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