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否认三连
三家单位联合提交的报告迅速得到了上层的批复,国家在促进装备制造业发展方面果然有着巨大的决心,非但答应了重大风险由国家财政负担的要求,还拨出款项用于补贴首台套保险业务。按照财险公司的测算,制造企业需要为首台套设备支付的保险费平均相当于设备成交价的10%,国家从财政拨出了专款,补贴保险费的80%,这样一来,制造企业需要支付的保费就下降到了只占成交价的2%,这个额度是各企业都能够接受的。
首台套保险政策一经出台,发改委马上发布了配套政策,要求国内企业在进行设备招标时,必须优先考虑国产设备,除非国外设备具有国产设备所不具备的关键优势,否则国内企业不得以“没有应用经验”为名,拒绝采纳国产设备。
这个政策一出,罗冶等一干制造企业欢天喜地,而一些用户企业则怨声载道。没办法,上百年时间形成的对进口设备的迷信,不是三五年时间能够改变的,事实上,国产设备也只有在广泛的应用中表现出自己的品质,才能够赢得用户的信任。在此前,用户企业可以拿风险作为理由,来拒绝国产设备,但现在国家推出了首台套保险,因为使用国产设备的首台套而造成的损失,有保险公司提供全额赔付,你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来呢?
实践表明,理由这种东西,只要想找,总是能够找到的。这天,冯啸辰刚刚下班回到家,就发现辰宇工程机械公司总经理杨海帆和弟弟冯凌宇二人正坐在他家的院子里等着他,他们想向冯啸辰反映的,正是一件与首台套设备相关的事情。
“霍源地铁招标,我们公司的盾构机落标了。”杨海帆向冯啸辰说道。
盾构机是用于盾构法施工的主要设备。盾构法是指在进行隧道挖掘作业时,用一个可移动的盾壳保护作业面,在盾壳下进行开挖、土渣排出、衬砌拼装等工作。在完成一个作业段的操作后,盾壳可以向前推进,继续进行下一个作业段的操作。这种施工方法安全、高效,被广泛应用于城市轨道交通、铁路、公路、市政基础设施等领域的隧道作业。据资料显示,盾构法最早起源于欧洲,距今已有200年的历史,在上世纪30年代之后逐渐成熟,在时下已经是隧道施工中首选的技术。
盾构机就是进行盾构作业的机械,包括盾构壳体、刀盘、推进系统、刀盘驱动装置、渣土输送装置、管片拼装装置等部分,全长可达100多米,相当于六七列火车车厢的长度,是一个庞然大物。
我国开展盾构法施工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初,但盾构机的使用则是始于90年代,应用范围也较为狭窄。进入新世纪后,各地纷纷开展地铁建设,为了避免破坏城市中原有的地面建筑物,盾构法施工被普遍采用,盾构机也因此而受到了广泛重视。
在此前,国内地铁施工使用的盾构机全部来自于国外,国内有几家工程机械企业进行过盾构机的研发,但尚未推出整机产品。辰宇工程机械公司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进行了盾构机的技术研发,而该项目的总工程师便是冯凌宇。
冯凌宇在德国读研究生时的专业就是机械制造,回国之后,他被冯啸辰安排进了辰宇公司担任技术员。在车间里磨砺了几年之后,杨海帆把冯凌宇调回技术部,让他牵头做一个研发项目。冯凌宇选中了盾构机这样一个难度极大的项目,从那里一直做到现在,终于捧出了丰硕的成果。
冯凌宇的研究能够超前于几家大型国企,得益于辰宇公司在盾构机项目上不惜工本的投入,这一方面是因为冯凌宇本人就是公司股东,甚至是内定的接班人,另一方面则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冯啸辰对盾构机这个项目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指示杨海帆要大力支持这个项目。
作为一名穿越者,冯啸辰知道时下国内的基建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几年后基建规模将会扩大十倍以上,以至于会获得一个“基建狂魔”的美誉。在21世纪的20年代,全国会有上百个城市同时开展地铁建设,而盾构机则是地铁建设中不可或缺的工具,这个市场的规模会达到上万亿元,辰宇公司提前10年进行盾构机的技术储备,是绝对没错的。
冯凌宇没有哥哥冯啸辰那样的管理能力,但在科研上却颇有一些钻劲和韧性。他在德国学习的时候,就系统地研究过盾构机的原理与关键技术,此时有了公司在人财物方面的全力保障,成果自然是如井喷般涌现出来。
辰宇工程机械公司在挖掘机、混凝土泵车等产品上获得了很高的市场占有率,企业规模急剧扩大,目前已然是一家资产过百亿的大型企业,并且建立起了范围广泛的协作关系。冯凌宇研制盾构机的过程中,得到了大批协作企业的帮助,诸如注浆系统、液压系统、自动导向系统、构件密封系统、润滑系统、冷却系统等方面的技术难题,在这些协作企业的帮助下都迎刃而解。如今,辰宇工程机械公司已经掌握了盾构机的全部关键技术,只差一个实践的机会了。
杨海帆盯上了正在进行前期准备的河阳省霍源市地铁建设工程,带着冯凌宇上门推销辰宇盾构机。谁料想,人家刚听完他们的来意,就黑下了脸,声称自己已经选定了德国普迈公司生产的盾构机,国产盾构机这种东西,人家表示没听说过、不知道、别再提了……
听到如此坚决的否定三连,冯凌宇当即就想跟人家急眼。杨海帆眼明手快地把他拽住了,然后以谦恭的态度与对方商量,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杨海帆还特别提到了国家刚刚推出的首台套政策,声称辰宇盾构机对于国产盾构机来说也属于首台套,辰宇公司可以申请国家的保险支持,对方在使用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都是能够获得保险理赔的。
“这不是保险的问题。”河阳地铁工程公司的项目经理蒋忠在酒桌上推心置腹地对杨海帆说道,“使用普迈的盾构机,是我们总经理发的话,你说我们这些下面办事的人,敢不照着办吗?”
“你们总经理为什么就认准了普迈的盾构机呢?”杨海帆诧异地问,“我们的盾构机恰好就是以普迈的盾构机为标准设计的,各项性能都不低于普迈的水平,有一些地方还有创新之处,比普迈更胜一筹。”
蒋忠笑着摇头道:“你们的资料,我也看过了,的确和普迈的设备差异不大,而价钱上便宜了40%。说心里话,如果我能够说了算,我也愿意试一试你们的设备,说不定能有一些惊喜呢。但上头发了话,我们哪怕违抗,你要想让我们采用你们的盾构机,还是去走走上层路线吧。”
杨海帆并非商场菜鸟,对于走上层路线这种事情也并不陌生。但是,当杨海帆联系地铁工程公司办公室,请求会见总经理韩南彬的时候,却吃了闭门羹,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告诉杨海帆,说韩总一身正气,从来不接受什么登门说情,辰宇公司的产品想获得地铁工程公司的认可,应当参加公开竞标,任何私下里的拜访都是多余的。
杨海帆带着无奈的心情,参加了设备招标,结果在成本具有极大优势的情况下,毫无悬念地落标了。
“是什么原因呢?”冯啸辰问。
辰宇盾构机参加霍源地铁工程招标的事情,冯啸辰事先是知道的,对于辰宇盾构机的性能、价格等情况,他也非常了解。以他原来的想法,辰宇盾构机参加竞标,有很大的把握中标,因为进口盾构机的价格畸高,服务也不及时。在国内没有同类装备可以替代的情况下,进口装备自然是皇帝女儿不愁嫁。但在国内已经开发出同类产品的情况下,进口盾构机的市场竞争力就要打个问号了。
当然,听杨海帆说辰宇落标,冯啸辰也没觉得特别意外,国产装备在应用中受到歧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装备公司的日常工作中间就有一项是帮着国内装备企业去用户那里讨说法。
杨海帆说:“他们拒绝的理由很多。比如说,他们提出希望顶进控制系统的额定顶力要超过8万千牛,而我们的设备是7.5万,这一条就不合格了。”
“普迈是多少?”冯啸辰问。
冯凌宇冷笑道:“8.1万。”
“难怪,这不就是为普迈设计的条款吗?”冯啸辰笑道。
冯凌宇道:“可不就是吗?他们的很多条款都是照着普迈的设备定的,普迈比我们高的,他们就定得高一点,普迈比我们低的,他们就要求低一点,完全没有逻辑。”
“没有逻辑的背后,就是丰富的逻辑。说穿了,他们就是不打算用国产装备,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制造门槛。这样的事情,我们见得实在是太多了。”冯啸辰感慨道。
第八百二十六章 回避原则
“哥,你去把那个姓韩的给收拾了吧。”
冯凌宇气呼呼地要求道。别看他现在已经是40岁的人了,在哥哥冯啸辰面前,依然是当年的小孩子心性。当弟弟的被人欺负了,当然要回来找哥哥帮忙。
“你瞎说什么呢,你把你哥当成什么人了?”恰好过来给大家续茶水的母亲何雪珍没好气地训了冯凌宇一句。
“我哥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冯凌宇不愤地说,“过去他总向我吹牛,说他又收拾了哪个搞名堂的官员,把人家整得服服帖帖的。现在我们碰上的这个姓韩的,就是在搞名堂,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我们做的盾构机也是重大装备,正好归我哥管,他去收拾收拾姓韩的,有什么不对的?”
杨海帆皱着眉头,对冯啸辰说:“啸辰,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妥。”
“有什么不妥?”冯啸辰问。
杨海帆说:“辰宇公司和你的关系,有心人一打听就能知道。如果换成其他公司遇到这种事情,你出面去协调,人家无话可说。但这次的事情事关辰宇公司,你如果出面,只怕人家会说闲话吧?”
冯啸辰点点头,说:“我考虑的也是这个。凌宇说我过去收拾过很多搞名堂的官员,但这一回的确不太一样,我还是需要考虑一下瓜田李下的忌讳。”
何雪珍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我刚才骂凌宇,也是这个意思。凌宇是啸辰的亲弟弟,啸辰为了亲弟弟的事情去和人家谈,人家对他会有看法的。”
冯凌宇说:“妈,哥,杨哥,你们也太虚伪了吧?古人不是说过吗,举贤不避亲,我又没有让我哥去做违法的事情,这完全就是他份内的工作嘛。我们的盾构机性能不比普迈的差,价格比他们低得多,今后的服务也比普迈强,河阳地铁工程公司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们的产品?”
杨海帆劝道:“凌宇,体制里的事情,你不懂,不要给你哥添乱。你哥现在的身份很敏感,咱们宁可拿不下这个工程,也不能让你哥受到影响。他的事情,比咱们的事情更重要。”
“哥,你就这样看着人家欺负到你头上?”冯凌宇哼哼唧唧地对冯啸辰说。他也不是缺心眼的人,何雪珍和杨海帆的话,他自然是能够听懂的,只是心里还不服气。辰宇盾构机花费了他近十年的心血,他满心希望能够尽快得到应用。如果是因为技不如人而被淘汰,他也没话可说。现在河铁公司是用阴谋把他的盾构机排除在外,他就无法接受了。
冯啸辰没有理会弟弟的话,他转头向杨海帆问道:“海帆,对这件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杨海帆说:“我没有特别想好。我的考虑是,首先,这件事不能对你有影响,这是最基本的原则,我们宁可不要这个项目,也不能让你受到牵连。”
“嗯,姑且这样想吧。”冯啸辰说。
杨海帆继续说:“在这个前提下,我还是想和你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够促使河铁公司考虑我们的产品。刚才凌宇说得对,我们的产品相比普迈,优势还是非常明显的,只要河铁公司不是特别拉偏手,在公平竞争的条件下,我们肯定是不会输给普迈的。”
冯啸辰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试一试吧。不考虑辰宇公司和我的关系,就霍源地铁项目招标这件事情来说,河铁公司的确是做得不对的,我们不能惯着他们的毛病。这样吧,这件事我不便直接出面,我让冷飞云去办。明天你们到装备公司去,先向冷飞云报告这件事,由他把这件事接过去,这样在程序上就没有什么漏洞了。别人想说长道短,我们也好应付。”
杨海帆还是有些不踏实,他问道:“啸辰,话归这样说,可是人家如果深究下去,你和辰宇公司的关系还是脱不干净的,这样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杨海帆早年是当过秘书的,对于体制内的事情比较了解。冯啸辰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干部,这种事情自然可以不用顾忌。但他现在已经身居高位,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就不得不考虑避嫌的问题了。
冯啸辰淡淡一笑,说:“我做事光明磊落,别人想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情。辰宇公司的事,过去孟部长和罗主任都是知道的,现在发改委的领导也知道。我从来没有利用自己的职权为辰宇公司谋过好处,反而是经常让辰宇公司为国家分担压力,这一点领导都很清楚。这霍源地铁招标的事情,你们没有任何问题,我也没有给你们特殊照顾。别人想说什么风凉话,是不会有效果的。”
“嗯,那好吧,我听你的。”杨海帆点头应允道。
第二天,杨海帆带着冯凌宇来到装备公司,果然是规规矩矩地按程序办事,先在前台做了登记,然后声称要向项目管理部的领导汇报情况。冷飞云就是项目管理部的部长,听说杨海帆和冯凌宇来找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知道这二位明明和冯啸辰更熟,为什么遇到事情却要来找自己。待听完杨海帆的叙述,冷飞云才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冯啸辰出于避嫌的考虑,让杨海帆从他这里走一个程序,以免授人以柄。
想通了这一点,冷飞云也就公事公办,叫来项目管理部的工作人员,让他们详细记录了杨海帆和冯凌宇报告的事项,然后自己拿着记录下来的文件,来到了冯啸辰的办公室。
“啸辰,你这是搞的什么鬼,海帆和凌宇他们的事情,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怎么还让他们跑一趟?”冷飞云一边把文件递给冯啸辰过目,一边用抱怨的口吻说道。
冯啸辰笑呵呵地说:“我这也是考虑到回避原则嘛。凌宇是我的亲弟弟,辰宇公司有我父母的股份,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是需要回避的。”
“我明白,我明白。”冷飞云点着头,然后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吧,实在需要领导出面的时候,我找王总去就是了。不过,具体该怎么办,你可得给我一个指示,我不敢随意行事。”
“我都要回避了,还能给你什么指示?”冯啸辰笑着说。
冷飞云说:“你回避是因为你是装备公司的总经理,我让你给我指示,是因为你是我老冷的良师诤友。我遇到困难的工作,向老师请教,这总是可以的吧?”
“请教我可不敢当。如果是说同事之间探讨工作,我倒是可以说点自己的看法,供你参考。”冯啸辰说。
“嗯嗯,那就是同事探讨工作吧。”冷飞云倒也不矫情,直接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其实,刚才两个人的这番对话,已经是很矫情的做法了,办公室里除了他们俩之外,只有冯啸辰的秘书蒙洋,这也是自己人,所以他们俩其实是不需要这番做作的。两个人所以要说这些废话,是在确定万一未来有人提出非议时候的应对口径,那时冷飞云必须声称冯啸辰执行了回避原则,他冷飞云的所作所为,都是按照装备公司的正常工作程序行事的。
“这件事,河铁公司的目的是非常明显的。”冯啸辰开始分析起来,“他们就是不愿意接受国产装备,希望能够采用普迈的产品。但因为发改委下达了重大工程必须优先采用国产装备的通知,他们不便直接违反发改委的通知精神,所以才来了这样一个假招标。”
冷飞云说:“我听凌宇说了,河铁公司提出的招标条件,完全都是照着普迈的产品规格设计的,非常不合理。”
冯啸辰说:“问题就在这了,你说不合理,是听凌宇说的。而冯凌宇是辰宇公司的工程师,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河铁公司是用户,他们有自己的产品需求,这也是可以的吧?”
“我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我们的确没有过硬的理由说河铁公司提出的要求是不对的。”冷飞云说。
冯啸辰说:“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需要找到过硬的理由。如果能够有证据证明河铁公司的要求是不合理的,那么他们的招标就必须重新进行,而在公正的条件下,辰宇盾构机是不会落标的。”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冷飞云不愧是与冯啸辰搭档多年,冯啸辰稍一点拨,他就明白冯啸辰的意思了。
关于盾构机招标的条件,河铁公司可以有自己的观点,辰宇工程机械公司也可以有自己的观点,谁的观点都不是权威的,如果装备公司拿着辰宇公司的观点去向河铁公司发难,对方可以有各种理由来推诿。
冯啸辰的意思,就是让冷飞云找到一个第三方机构,而且必须是具有权威性的机构,让他们来证明河铁公司的要求是不恰当的。一旦有了这样的证明,装备公司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这件事,甚至可以找发改委讨说法,届时无论如何向河铁公司发难,都是可以的,别人也无话可说。
在整个过程中,冯啸辰并不需要出面,冷飞云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做好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全是托儿
“我们采用了偏心多轴刀盘设计方法,是在多台驱动轴的前端偏心支承切削器,这样当按照同一方向旋转驱动轴的时候,切削器的刀架可以进行平行环运动,以此开掘出与切削器形状相似的隧道断面。
采用这种设计,只要变换切削器的机架形状,就可以开掘矩形、椭圆形、马蹄形、圆形等各种断面,具有极好的适应性……”
国家会议中心的大报告厅里,一场名为“国产盾构机技术研讨”的报告会正在进行。报告厅前端的讲台上,用激光笔指着大屏幕上的图形侃侃而谈的,正是辰宇工程机械公司盾构机项目总工程师冯凌宇。
在冯啸辰面前,冯凌宇永远都带着几分稚气,甚至是惫懒之色,但站在这个讲台上,面对着一干同行和众多记者,冯凌宇朝气蓬勃,眉宇间透着浓浓的自信,尽显一名海归精英的本色。
“冯总工,非圆形盾构与圆形盾构的一个重要区别就在于控制轴线的不同,非圆形盾构的各个方向纠偏力矩不同,请问你们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一名来自于中铁研究院的专家举手提问。
冯凌宇切换了一张幻灯片,指着屏幕介绍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采用了一种可重构分区推进系统,整个系统由32个气缸组成,按照需要分为6至8个分区,每个分区的推力可以单独调节。推进千斤顶可以在控制室的操作面板上进行编组操作,根据施工需要,随时可以调整分组,进行重构。”
“冯总工,你们的双刀盘结构是如何设计?”另一名专家问道。
“我们采用的是x形主体设计,刀盘旋转时,x形两端的缺口能够提供另一个刀盘通过的空间……”
“我注意到你们的刀盘驱动采用的是电机驱动方式,而国外普遍采用的是液压马达驱动,你们这样设计的原因是什么呢?”
“电机驱动的优点是噪音小、效率高,缺点在于体积较大,同等数量的情况下输出的扭矩较小。随着盾构直径和系统功率的增大,液压马达所对应的油箱和泵站越来越大,结构也越来越复杂,对于施工单位而言,会极大地增加维护的难度。两相权衡,我们认为在大直径盾构中,采用电机驱动是更为合适的。”
“……”
这次研讨会,由国家装备工业公司和辰宇工程机械公司联合举办。装备公司的面子自不必说,辰宇工程机械公司目前在国内也已经是小有名气,与各大高校、科研院所以及工程机械同行都有密切的联系。两家同时出面,请来的都是国内搞工程机械方面的大咖,这次报告会的份量也因此而不容小觑。
专家们应邀前来参会的时候,多少带着一些捧场的心态,待到听过冯凌宇介绍的设计思路,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这几年,国内隧道工程的数量剧增,盾构机的应用范围不断扩大,正在研制盾构机的单位已经有十几家之多,高校、科研院所的相关专家们也经常被请去参与设计。
在研制过程中,大家都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有些经过努力已经解决,还有一些尚处于摸索之中。辰宇公司是最早完成全部设计的企业,他们的设计思想以及在一些关键技术上的突破,对于大家都是非常有启发的。
坐在后面的记者们有的在忙不迭地拍摄照片,有的在笔记本电脑上奋力地敲着键盘。前面那些技术专家的讨论,记者们只能听个大概齐,有些词汇他们甚至都写不出来。不过这并不要紧,他们接到的任务是大力地宣传这次研讨会,一些关键内容主办方已经写好了通稿,他们只需要从通稿中摘取对自己有用的内容填到报道中去即可。
冯啸辰一向是非常重视宣传的,他知道,在这个年代里,媒体可以成事,也可以败事,这完全取决于你是否掌握了媒体。装备公司的职责重大,但手上的权力却是很有限的,冯啸辰能够利用的,一是装备发展带来的利益,二是他在装备领域里的人脉,第三就是舆论的力量了。
正因为此,在装备公司内部专门有一个公关宣传部门,负责与各家媒体的联系,逢年过节都会给相关的记者送一些好处,另外就是经常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重要的新闻线索,让他们比别的同行跑得更快。记者们投桃报李,遇到装备公司需要他们帮忙造势的时候,也是毫无二话的。
“冯总工,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到了媒体提问的环节,一位记者站起来,扶了扶眼镜,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问道:“我是做工业新闻的,对于盾构机也有所了解。刚才冯总工在ppt里介绍说,你们的盾构机顶进控制系统的额定顶力是7.5万千牛,而我听说德国普迈的这项指标是8.1万千牛,请问,这是否意味着你们的盾构机性能不如普迈?”
坐在旁边的记者们嘴都咧成了矩形,尼玛,大家都是当过托儿的,拜托你能不能当得更专业一点。这个什么额定顶力啥的,在幻灯片上也就是一闪而过,你居然就看到了,还说听说过普迈的水平是什么8.1万千牛。大家都是新闻系毕业的,你们学校的专业课里说过啥叫千牛吗?
心里是这样想,大家可丝毫不会错过这个问题。既然主办方处心积虑安排了托儿,那自然就是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了,未来的报道里,哪怕把今天的天气写错了,也绝对不能把这个问题给忽略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替冯总工解释一下吧。”铁道设计院的一位专家站起来了,在台下做服务的人员赶紧给他递上一支无线话筒。那专家喂喂两声,试了试话筒,然后开始讲述起来:“关于顶进控制系统的额定顶力这个问题,我们曾经做过试验……”
接着,他便报出了一长串的试验数据,听得人头晕目眩,最后只知道一个结论,那就是7.5万千牛和8.1万千牛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是毫无必要的。
专家的背景资料,也及时地在前端的大屏幕上投射出来了,那一长串头衔,什么享受特殊津贴,什么长江学者,什么杰出贡献,什么国家一等奖,简直比专家刚才说的数据还让人眼晕。你当然也可以不用去记这些内容,只需要记住一点,人家是国内顶尖的牛人,他的话至少在隧道工程这个领域里,就是真理。
“冯总工,我也有一个问题……”
前面的问题回答罢,又有一名记者站了起来,同样是一个刁钻古怪的问题。如果河铁公司的人在场,就会发现,这个问题恰好就是针对河铁公司在霍源地铁项目中进行设备招标的条件之一,而辰宇公司的盾构机恰好又是在这个条件上被卡住的。
“这个问题,我也替冯总工解答一下吧……”工信部自动化研究院的一名专家站起来了,这个问题是关于自动控制系统的,而他正是这个领域里的权威。
这几位记者和自告奋勇出来背书的专家,自然就是装备公司和辰宇公司找的托儿,这一问一答,都是有备而来的。尤其是专家们的回答,绝对是有理有据,可以作为打官司的凭据,拿到桌面上来较真。
装备公司和辰宇公司找上门去请专家们当托儿的时候,这些专家都是欣然接受。大家都是搞盾构机的,谁不希望国产盾构机能够迅速地得到应用。辰宇的盾构机得到认可,所代表的绝对不只是辰宇公司,还有所有的国产品牌。国内一些国有工程机械公司的实力和名气都远比辰宇公司要大得多,如果辰宇公司的产品是可靠的,国内用户没有理由不相信这些国有大企业的产品。
河铁公司的作为,在行业内可以算是一种潜规则,受到这种潜规则伤害的制造企业不胜其数。听说这次研讨会的目的是挑战行业里的潜规则,为国产装备撑腰,专家们几乎都可以不要出场费,自带干粮来给辰宇公司站台。
“喂,老王,你刚才提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啊,你们没听说过霍源地铁工程设备招标的事情吗?”
“霍源地铁,那是啥,能吃吗?”
“霍源地铁你都不知道,河阳省的霍源市啊,现在正在准备修地铁呢,我跟你说……”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握草,我说呢……”
“把装备公司惹急了,呵呵,有好戏看了……”
台底下,记者们开始互相交换着内幕信息。装备公司请记者们来的时候,有些话并没有说得很透,这也是不希望授人以柄的意思。装备公司的公关部门知道,记者们都是嗅觉极其灵敏的,有些事情只要给他们一个线头,他们自然会把前因后果弄得清清楚楚的。
当然,还有一些装备公司不希望流传开的消息,也不可避免地流传起来了:
“对了,你们知道吗,这位冯总工,是装备公司冯总的亲弟弟呢?”
“卖糕的,这么猛的料啊,你听谁说的?”
“咦,冯啸辰,冯凌宇,你们注意过辰宇公司的名字没有……”
“我不知道,我没注意过,别瞎说哈……”
第八百二十八章 北方某地铁工程公司
“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河阳省会易城市,地铁工程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总经理韩南彬把一叠报纸狠狠地甩在桌上,对着站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霍源地铁项目工程部蒋忠和公司技术部总监喻世罗吼道。
这是今天几家国家级媒体新出的报纸,无一例外地刊发了有关国产盾构机技术研讨会的报道。据这些报道称,辰宇工程机械公司在国内率先完成了大直径盾构机的设计,数十名国内权威专家在听取了辰宇公司的报告后,均认为这项设计填补了国内空白,达到国际先进水平,设计思路新颖,性能可靠,价格优惠……以下略去300个褒义词,归纳起来就是无懈可击,谁拒绝这样的产品,谁就是头号傻叉兼民族罪人。
如果仅仅是这些内容,倒也不足以让韩南彬大发雷霆。在每篇报道的后半部分,都含沙射影地指出这项新产品在参与国内某地地铁工程设备招标时,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例如北方某地铁工程公司在招标时提出顶进控制系统的额定顶力必须超过8.0千牛,而与会的某权威指出,这个要求完全是没有必要的。记者接着又透露说,辰宇公司盾构机的这项指标是7.5万千牛,而德国普迈是8.1万千牛,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要求是不是专门为德国普迈而专门设计的呢?
如果说记者在报道中所说的内容还有些闪烁其辞,那么有些媒体所配发的“编者按”就显得红果果了。这些编者按指出:在某些单位领导心里,洋货必然比国货好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他们是有条件要用洋货,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用洋货。接着又是搬来中央文件,说某某领导再三提出要加强自力更生意识,要有民族自信,而我们的一些单位领导却阳奉阴违,弄出种种可笑的标准意图把国货拒之门外……
这些报道和编者按,有些发在二三版上,有的则直接发在头版,明显是十分重要的。报道中虽然没有直接指出河铁公司以及霍源地铁的名字,但如果是比较关心这件事的人,还是很容易对号入座的。
那么,哪些人是比较关心这件事的呢?至少河阳省的领导应当是包括在内的。有的报道中指出涉事单位是“北方某地铁工程公司”,国内能够被这样指代的公司实在没有几家。就在刚才,省里一位分管领导还给韩南彬打来电话,询问报纸上说的事情是否与河铁公司有关。韩南彬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既不敢承认报道中说的就是自己,也不敢欺瞒说与自己无关,因为谁知道记者会不会再抖出更多的料来,届时他还会增加一个欺骗领导的罪名。
在好不容易把领导给糊弄过去之后,韩南彬便让人通知蒋忠和喻世罗二人马上来见他,他要敲敲这俩人的脑袋,问问他们到底会不会办事。
“韩总,您听我解释……”蒋忠结结巴巴地开口了,“霍源地铁,我们原定是使用德国普迈的盾构机,我们和普迈方面也已经进行过好几轮接触,只是在价格上还有一些分歧,暂时没有定下来。这个辰宇公司是半路杀出来的,我们也没有预料到……”
“这件事我知道,你挑重要的说!”韩南彬不耐烦地打断了蒋忠的叙述。
“是!”蒋忠应道,接着还是继续罗索着说:“国家要求所有的大型装备采购,都必须采用招标方式。我们原来找了两家国外公司和两家国内公司陪标。那两家国外公司是普迈方面打过招呼的,拿出来的产品价格太高,明显是无法中标的。至于两家国内公司,迄今也没有成熟的产品,在普迈面前根本没有竞争力。”
“是啊是啊,这两家国内公司,是我和蒋经理一起联系的,事先就说好是让他们陪标的,他们没有意见。”喻世罗也附和道。
韩南彬皱了皱眉头,不过没有吭声。这个过程他同样是知道的,蒋忠和喻世罗根本没必要再说一遍。这二人如此废话,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刚才的消息,这个时候正忙着在心里找托辞呢。
“辰宇公司是自己上门来投标的。因为我们是公开招标,所以也没有办法拒绝。我请喻总监分析了一下辰宇公司的产品,喻总监告诉我,说辰宇公司的产品优势非常明显,如果是按照常规招标,普迈公司恐怕会落败。”蒋忠说。
“这怎么可能?”韩南彬眉毛一扬,“普迈是什么公司,那是国际一流的工程机械企业。这个什么辰宇公司,咱们过去好像用过他们的挖掘机和泵车,质量据说也还可以,但和普迈相比,能是一回事吗?尤其是盾构机这个东西,他们一家中国的民营公司,就能拿得下来?”
喻世罗咧了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眼前这位韩总,当年也是在工程一线干过的,对于国产装备和进口装备的印象,也是那个时候形成的。在韩南彬当技术员的那个年代,进口装备对国产装备绝对具有秒杀的优势,如果不是因为国家外汇短缺,各单位不得不采购国产装备,恐怕没有哪家不愿意把装备全部换成进口的。
可是,这毕竟已经是老黄历了。过去这20年,国内引进了大量国外先进技术,国产工程机械的性能和质量都明显提高,像挖掘机、推土机之类的常规设备,国产品牌的性能与进口的已经没有太大差异,进口设备充其量就是外观漂亮一点,驾驶室里有音响、有空调,椅子是真皮的,可这有个硫化氢的用啊!
国产设备价格比进口设备低一半,维修的配件价格和人工费更是只有进口设备的零头。此外,也许是国外的工程公司施工比较文明,不像国内工程队那样野蛮,进口设备往往都非常娇气,标明载重5吨,你就只能装5吨,装个30吨就趴窝,这还有天理没有了?国产设备就没有这样的毛病,说好5吨的载重,你装上50吨照样跑,谁不喜欢这样的东西?
这一次辰宇公司拿来招标的盾构机,也是如此。喻世罗是懂行的人,看过技术资料就知道对方已经掌握了关键技术,拿出来的盾构机绝对是可以和普迈相媲美的,而价格却比普迈低了40%。普迈的盾构机一台是2亿人民币,而辰宇的报价却是1亿2000万,足足节省了8000万之多。
别以为修一条地铁线路只需要用一台盾构机。事实上,盾构机算是一种快消品,一台盾构机的使用寿命也就是10公里左右。另外,盾构机的掘进速度也是有限的,一般在每天10米至30米之间,一年也就是三四公里。如果要修一条20公里长的地铁,再如果限制工期只有两年,就必须同时使用四五台盾构机同时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每台盾构机节省8000万元,累计节省下来的费用就非常可观了。
带着这样的认识,喻世罗曾经向韩南彬做过一次汇报,请示是否可以考虑采用辰宇公司的国产盾构机,哪怕是先用一台试一试效果。谁知道,韩南彬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直接就撂了一句话,说地铁工程是百年大计,来不得半点疏忽,国产设备的水平,他是绝对信不过的,辰宇公司想要找地方做实验,尽管去找别家公司,河铁公司是绝对不会当这个小白鼠的。
韩南彬作风霸道,在公司里说一不二,他发了话,喻世罗也就不再吭声了。用国产装备肯定是有风险的,领导不同意的事情,自己如果坚持要做,将来出了问题,哪怕只是耽误了几天工期,这个责任也得自己背。自己这个技术总监当得好端端的,收入高,工作轻闲,老婆漂亮,儿子聪明,生活是如此美好,何苦去揽这样的麻烦事呢?
至于说用普迈的设备会不会有问题,喻世罗是不用操心的。普迈的设备就算出了问题,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因为……人家是普迈啊!所有的人都坚信,如果普迈设备出了问题,那一定是问题不对,普迈是不会有错的。因为普迈设备出问题而耽误了工期,他这个负责引进设备的技术总监不必承担任何责任。
带着这样的心态,喻世罗便开始与蒋忠商量如何在招标中把辰宇公司踢出去。辰宇公司的产品的确是有优势的,但也并非无懈可击。毛病这种东西,只要想找,就没有找不出来的。比如说,你为什么要戴帽子?你为什么不戴帽子?你的帽子为什么是红色的,你的帽子为什么是绿色的,咦,好像哪不对……
照喻世罗和蒋忠原来的想法,辰宇公司被踢出去,这件事也就结束了。我是甲方,你能奈我何?别忘了,我们的工地上还用着你们的挖掘机、混凝土泵车,你敢得罪甲方,信不信以后我们招标其他设备的时候,就没有你们的份了。
可谁曾想,这个辰宇公司似乎不太懂规矩,居然找到国家装备公司去了,还与装备公司联手开了这样一次技术研讨会。说是研讨会,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一次声讨会,矛头直指河铁公司的招标方案,打了河铁公司一个措手不及。
第八百二十九章 为面子而战
韩南彬断然否定蒋忠的解释,其实也只是出于一种霸道的习惯。训过蒋忠之后,他开始回忆起喻世罗的确是曾向他汇报过这件事,并且说辰宇的盾构机确实有优势,而且价格便宜,可以试一试。他拿过一份报纸,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然后向喻世罗问道:“老喻,这上面说专家认为辰宇盾构机技术可靠,性能不劣于国外同类产品,你是怎么看的?”
喻世罗讷讷地回答道:“我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的。铁道设计院的刘总工,中铁的马总工,都是咱们行业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些人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们会不会是装备公司和辰宇公司请来的托儿?”韩南彬问。
喻世罗说:“装备公司和辰宇公司肯定向他们打了招呼,但以我对这几位专家的了解,如果是不靠谱的事情,他们宁可拒绝出席,也不会昧着良心说话的。装备公司虽然是发改委的企业,但对于这些专家来说,也没啥权力,不可能强迫他们去站台的。”
“也就是说,这个辰宇公司的盾构机,的确有几把刷子?”
“嗯,我觉得是。”
“你怎么不早说?”
“我……”
喻世罗无语了,老大,我早就说过好不好?是你没等我说完,就一口给回绝了,让我还能说啥?可是,领导说你没早说,你就是没早说,这是不容争辩的,争辩就是挑战领导的权威,你还想不想在单位上混了。喻世罗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的确是我没做好,我向公司做检讨。”
“现在检讨还有什么用!”韩南彬冷哼了一声,心里也舒服了几分。下属就是用来背锅的,你不背锅,难道还让我这个总经理背锅吗?他又翻了翻报纸,依然用那副不满的口吻说:“你们不愿意用辰宇公司的设备,这个想法也不能说有什么不对,国产设备不可靠,这是众所周知的嘛。但你们应当把理由考虑得充分一点,而不是留出这么多的漏洞让人家去抓。这个什么额定顶力的事情,报纸上说专家认为7.5和8.1没有什么区别,实际情况是什么?”
“的确没有区别。”喻世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不就是了!”韩南彬说,“你们怎么会找这样一个理由来搪塞对方,你们就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吗?”
喻世罗和蒋忠都低着头,不吭声,也不争辩,反正你胸大,所以你有理,我们不说话总行了吧?韩南彬等了一小会,见二人这种反应,也就明白过来了,看来他们的确是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否则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一个技术总监加一个项目经理,两个人合到一起都找不出拒绝辰宇盾构机的理由,可见辰宇的产品的确是很过硬的。当初自己没听完喻世罗的叙述,就一口回绝了,的确是有些武断了。
虽然明白这一点,但韩南彬并不觉得自己应当低头认错。这不仅涉及到自己的面子,还涉及到自己在省领导那里的印象。如果省里的领导知道自己摆了乌龙,让几家国家级媒体点了名,这才纠正,那么自己这个总经理的形象就完全败坏了。领导会觉得自己不称职,而且给省里丢了人,这可是很要命的事情。
“这个辰宇公司,过去没有做过盾构机吧?”韩南彬问。
“没有!”蒋忠和喻世罗同时摇头。
“能不能从这个地方入手来做文章呢?”韩南彬提示道。
蒋忠说:“这个问题我们考虑过。我们原先招标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条款,就是设备提供商必须有过成功应用的经验。但最近国家出台了一个国产装备首台套扶持政策,要求各单位不准以没有应用经验为理由,拒绝国产首台套装备。财险公司还专门设置了一个险种,规定因为使用国产首台套设备而造成的损失,由财险公司全额赔付。”
“最近?”韩南彬皱着眉头,“难道这个政策就是为这个辰宇公司准备的?”
蒋忠再次无语,自家的领导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看啥都觉得是阴谋。
韩南彬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有些无厘头,国家支持重大装备研制,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推出这个首台套政策,也是情理之中的。他也是在行业里干了几十年的人,凭心而论,对于促进国产装备发展,他也是持赞成态度的。最起码,某种国产装备一问世,对应的进口装备价格就能够拦腰打折,这对于工程公司来说,也是一个利好。
具体到盾构机这件事,如果他早一点知道辰宇的设备性能不亚于普迈,价格更具有优势,或许不会如此坚决地要求把辰宇排除在招标范围之外,也许会给辰宇一个机会。好吧,其实这也只是他现在的想法,更大的原因不在于设备本身如何,而在于这件事居然会给他带来麻烦。
“有没有可能联系一下媒体,对这个首台套政策提出一点异议。只要媒体上有说法,我们就有周旋的余地了。”韩南彬指示道。
“这个恐怕有点困难。”蒋忠说,“首台套政策是国家发改委推出的,中央几位领导最近的讲话里也谈到了这件事。要让媒体对这个政策提出异议,他们只怕是不敢的。”
“给钱也不行?”韩南彬问。
蒋忠苦着脸说:“这个不好说,也许有些小报敢吧,但像中央媒体,还有省里的几家主要媒体,估计是不敢拿这个钱的。”
“那怎么办?你们搞出来这样的事情,总不能让我去给你们擦屁股吧?”韩南彬不悦地说。
蒋忠心里羊驼狂奔,这是我们搞出来的事情吗?如果不是你坚决要用普迈的设备,我们又何苦出此下策。现在事情出来了,你让我们去解决,我们哪有这样的本事。
想归这样想,蒋忠却还得拼命地想办法。他与喻世罗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怯怯地说:“实在不行,倒也有一个办法。”
“说说看。”
“我琢磨着,既然国内的报纸不敢提出异议,那么国外的报纸呢?”
“国外?”韩南彬一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还要到国外去请记者?”
蒋忠说:“不用我们去请,可以让普迈去请。普迈的销售专员海因茨尔现在就在易城,他也很着急想让咱们签约。咱们去和他说说,就说上头要求我们使用国产装备,我们也扛不住。他如果想做成生意,就需要从国外给我们这边施加点压力。我和他接触过,这个德国佬挺阴的,我想他会明白我们的意思。”
“这不成了卖国贼了吗?”韩南彬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蒋忠苦笑了。为了拒绝国产设备,串通外国人向中国政府施压,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的确是会被人称为卖国贼的。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错只错在当初一味想用进口设备,巧立名目拒绝了国产设备。为了圆一个谎言,就不得不编造更多的谎言,最后自己就越陷越深了。这件事如果真的这样做了,自己后半辈子只怕都无脸见人了。
人的思想其实是很复杂的,大多数人内心都有一些爱国情结,看抗日神剧的时候,对里面的汉奸也都是极其鄙夷的。但事关自己的时候,许多人又难免都有一些崇洋媚外的心理,必要的时候也不会拒绝挟洋自重。
韩南彬就是这样一种人,平日里与朋友聊天,说起国内一些不尽人意的事情,他也唉声叹气,其中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具体到采购设备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很坚决的崇洋派。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谁让咱们中国人的东西做得不如人家外国人好呢?
喻世罗也是满心无奈,他知道蒋忠出的主意很缺德,但事到如今,河铁公司要考虑的是如何自保,什么国家利益、民族尊严之类的,就只能先靠边站了。他在旁边帮腔道:“韩总,这件事,装备公司那边也是做得过分了,这分明就是用民族情绪来绑架我们嘛。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吗,在报纸上这样含沙射影,算个什么呢?现在我们这样做,也是被他们逼的,怪不了我们。”
有他这样一开脱,韩南彬心里那点罪恶感也就消退下去了,代之以对装备公司和辰宇公司的满心愤怒。是啊,明明是一件小事,你们到我这里来说一句,我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吗?仗着你们掌握了国家喉舌,就对我说三道四,不给我活路。我只是寻求自保,也算不上什么错误吧?
他倒是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杨海帆其实是曾经上门来拜会过他的,却吃了闭门羹。如果没有报纸这件事情,杨海帆现在再次来请求拜见他,他依然会拒绝。
“蒋忠,你和公司公关部商量一下,看看选一个什么样的口径,来反击一下这些不实报道。海因茨尔那边,你要跟他说清楚,我们国家有这样的国情,如果他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们就只能把订单交给辰宇公司了。”韩南彬交代道。
“我明白,我马上就去办!”蒋忠答应得十分坚定。
第八百三十章 欧美国家不搞补贴
得了韩南彬的指示,蒋忠一刻也没有耽搁,马上联系了正在易城等消息的普迈公司销售专员海因茨尔,约定在一处咖啡馆见面。
蒋忠带着翻译赶到咖啡馆的时候,海因茨尔已经先到了,正坐在一个包间里,端着一杯咖啡慢慢地品着。蒋忠与翻译进了包间,在海因茨尔对面坐下来,吩咐跟进来的服务员给他们上一杯咖啡和一杯橙汁,然后交代服务员关上包间的门,不经召唤不得随意进入,这才开始向海因茨尔介绍当下的情况。
“你是说,中国政府向你们施压了?”海因茨尔听完蒋忠的叙述,又看了看蒋忠带来的那些报纸,问道。他并不认识汉字,这些报纸上的内容,也是蒋忠向他介绍的。蒋忠还让翻译给海因茨尔译了几段,以便让海因茨尔知道事情的经过。
蒋忠说:“正是如此。我说的这家国家装备工业公司,是我们国家专门从事重大技术装备研制协调工作的部门,虽然是企业,但却承担着行政管理的职能,我们算是下级单位,没法和他们对抗。”
“也就是说,你们将放弃普迈的设备,转而采用辰宇公司的设备。”
“如果不能出现什么转机的话,恐怕就是这个结果了。”
“转机?”海因茨尔敏锐地抓住了蒋忠话里的玄机。蒋忠急吼吼地约见他,肯定不是为了来向他通报普迈出局的消息的。如果真的要让普迈出局,蒋忠完全可以让下面的人来递话。蒋忠既然亲自约他谈话,自然就是有其他想法的。而蒋忠此时说的“转机”,估计就是今天这次会面的重头戏了。
蒋忠也无意兜什么圈子,他知道德国人是有点轴的,跟他们兜太多圈子没准就弄巧成拙了。他压低声音说:“是的,海因茨尔先生,不瞒你说,我们的总经理对于贵公司的设备是非常信赖的,他指示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让贵公司中标。现在国家装备公司向我们施加压力,我们没有办法拒绝。但如果是你们出面来干预,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我们能够如何干预呢?”海因茨尔问,“你说的国家装备公司,我过去是和他们打过交道的。他们对我们非常不友好,而且态度很强硬,我担心我们如果直接出面去交涉,他们甚至可能不会给我们说话的机会。”
“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海因茨尔先生听说过吗?”蒋忠问。
翻译呲牙咧嘴地,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译成了德语,说给海因茨尔听的时候,其中的韵味已经消失殆尽了。不过,海因茨尔倒是听懂了,他看着蒋忠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怎么用他们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报纸啊!”蒋忠说,“他们其实也没直接和我们交涉,而是通过报纸来向我们施压。中国国内的报纸,现在都操纵在他们手上,我们没办法让报纸去质疑国家的政策。但你们德国的报纸是没有这种忌讳的。你们能不能联系一下德国的报纸,来捅一捅他们的事情,这样我们就有说话的机会了。”
海因茨尔想了一会,问道:“蒋先生,你刚才说,中国政府向你们施压,有什么证据吗?”
“这些报纸就是证据啊。”蒋忠说。
“这个恐怕够不上证据。”海因茨尔说。
蒋忠说:“海因茨尔先生,你不了解我们国家的国情。一件事上了报纸,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你看,这些报纸上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也说了是北方的某个地铁工程公司,这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们公司了。我们省里的领导已经看到了这些报纸,现在正在向我们询问具体的情况。”
海因茨尔摇头道:“这只是你们的内部规则,如果要拿到媒体上去说,它是构不成证据的。你们说中国政府在项目招标中偏袒国产设备,有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来的证据?”
蒋忠不假思索地说:“那就是首台套政策了,这个可是白纸黑字明确写着的。”
“具体是怎么写的?”海因茨尔问。
蒋忠随身就带着发改委下发的文件,当即拿出来,让翻译逐条地给海因茨尔讲解。海因茨尔拿出一个小本子,一边听一边记录,等到全部听完之后,他皱着眉头说:“蒋先生,贵国政府发布的这个政策,非常狡猾。文件里只说在中外设备条件相当的情况下,中国企业应当优先采购国产装备,不能以没有应用经验为由拒绝国产装备,这一点并不违反国际规则。因为国际贸易协议上并没有规定企业设备招标必须要求对方具有应用经验,贵国政府这样做,虽然有保护本国企业的意图,但却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
“发文件要求必须优先采购国产装备,算不算是歧视政策呢?”蒋忠问。
“这个在很多国家都有类似规定,wto对此也是允许的。”
“那么,国家财险公司专门为这些首台套设备提供保险,有没有问题呢?”
“这就更没有问题了。保险是一种商业行为,企业自己花钱买保险,这是完全合规的事情。”
“你等等,你刚才说,企业自己花钱买保险是完全合规的。那么,如果买保险的钱不是企业出的,而是国家补贴的,这算不算是违规?”
“国家补贴?”海因茨尔的耳朵腾地一下就立起来了,让人怀疑他是吃胡萝卜长大的,“你说什么,中国企业投保的首台套保险,是由政府补贴的?”
“没错啊,这件事行业里的人都知道。”蒋忠说。
“你有证据吗?”
“这个……”
蒋忠傻眼了,他突然发现,发改委发布关于首台套保险的文件时,还真的没有说过国家补贴这件事。关于这个问题,其实都是行业内的人们互相传的,还有一些财险公司的员工出来说有这么回事。
蒋忠清晰地记得,有一位朋友跟他分析过,财险公司做这个项目是赔本的,因为按照精算师计算的结果,首台套的保险需要达到设备成交价的30%,财险公司才能够保本,而实际上,这些制造企业交的保费只占成交价的2%,中间的这部分,全都是国家进行的补贴。
可是,所有这些信息,在文件上并不存在。财险公司直接推出这样一个险种,发改委要求首台套设备的制造企业必须投保,这就是文件的所有内容。什么国家补贴之类的,只是大家口口相传,到底是不是真的,蒋忠都无法确定。
“这件事,肯定是有的。”蒋忠竭力想用语气来证明自己的诚实,他说:“首台套设备不够成熟,这是谁都知道的。万一设备使用中出了问题,比如说盾构机这件事,万一辰宇公司的产品质量不过关,造成了施工事故,比如把线路打偏了,或者震动了地面上的建筑物,导致建筑物倒塌,这个损失都是非常大的,光赔偿设备款都不够。现在财险公司只收2%的保险,这不明显是亏本的事情吗?如果说这背后没有国家补贴,打死我都不相信。”
海因茨尔耸耸肩膀,说:“蒋先生,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完全赞同你的判断。但如果我们找不出证据,光凭这样猜测,媒体是不敢报道的。因为中国政府可以拿着这些报道去控告他们诽谤,我想没有哪家媒体愿意惹上这样的麻烦。”
“可是,这种事情,让我上哪找证据去?”蒋忠苦恼地说。
“有没有亲身参与这件事的人,可以提供一些人证呢?”海因茨尔提醒说。
蒋忠说:“这个太难了。这个险种是国家财险公司推出的,听说是国家发改委参加了设计,还有就是财政部也出了面。可是我上哪给你找发改委和财政部的人去?再说,就算找到他们,他们也不会说出真相来的,除非是……咦,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了。”
“什么人?”
“国家社科院的一个教授,叫高教授,名字是什么来着……”蒋忠眼睛里露出了迷茫之色。
海因茨尔问:“你认识这位教授吗?还有,你说这位教授能帮助我们什么?”
蒋忠说:“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我们公司请了这位高教授到公司来给大家做报告,他在报告里批评了发改委的这个首台套政策。他还说,国家为这个政策补贴了十多个亿,就是为了扶持那些技术不过关的国产装备,目的是为了给领导脸上贴金。他还说,你们欧美国家从来都不会给企业补贴,只有像我们这样的落后国家才喜欢搞补贴……”
“呃……”海因茨尔的脸上有些尬。这特喵都是什么教授啊,居然说出欧美国家从来不给企业补贴的话来。远的不说,光是为了补贴空中客车,欧盟就差点破产了,还和美国人打了十多年的官司。当然,美国也不是好东西,一边指责欧盟补贴空客,一边大把大把地补贴波音。这些事地球人都知道啊,蒋忠说的这位高教授,莫非刚从火星回来?
第八百三十一章 良心学者高教授
“我刚从美国回来。”
社科院的一间办公室里,教授高磊态度矜持地对面前的两名外国记者说道。
已经60岁的高磊精神健旺,衣冠楚楚,油亮的头发夹杂着一些银丝,却正显出一副学术精英的派头。
80年代中期,高磊因为提出国际大协作理论而名噪一时,后来这一理论受到学术界和商界的一致质疑,认为把一个十多亿人口大国的经济完全嫁接在世界经济链条上,不仅不利于国家的经济安全,世界经济也无法承载。再往后,中央一些领导人在内部谈话中对这一理论提出了批评,高磊因之而陷入了长达近十年的沉寂期。
在这段时间里,高磊在社科院的位置并没有受到影响,他的学术研究和国际交流依然能够顺利进行。鉴于在国内很难找到发声的机会,高磊开始寻求在国际刊物和国际会议上发表观点,并逐渐受到关注,达到了“墙里开花墙外香”的效果。
到90年代后期,高磊在国际学术界已经闯下了偌大的名声,国外的多个机构给他授予了一系列的头衔,诸如什么“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发展中国家经济学家”、“发展经济学百人提名”、“芝加哥大学年度10大思想家”、“克莱登大学终身荣誉教授”等等。
头衔有了,研究经费也随之而来。欧美的若干个学术基金会争相向他提供研究基金,帮助他在中国开展学术研究。在其他学者苦哈哈地为着国内几万块钱的社科基金穷经皓首的时候,高磊账上的美元已经多到花不出去的地步。
在中国的学术机构里,头衔和经费都是硬通货,尤其是你得到的头衔还是国外授予的,那又比国内的什么荣誉含金量要高得多。许多研究机构都希望高磊能够到他们那里去挂个名字,这样他们就可以声称自己的机构里拥有什么样级别的学者。几十所国内高校给高磊发了聘书,聘请他担任客座教授,每年只需要去开一次讲座,就能够获得数万元的客座教授津贴。
高磊的博士生名额也成了香饽饽,因为读高磊的博士能够拿到从他课题经费里发放的高额津贴,能够有出国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机票全都是国外基金会赞助的。参加学术会议的次数多了,你就能够结识国外的学术大咖,届时想申请到国外去做个访问学者或者博士后之类的,也会更加容易。
总而言之,今天的高磊已经远非昨日可比。20年前的高磊虽然在国内也算是风云人物,但总脱不了一股土鳖气息,说话做事还得小心翼翼,避免和国家政策相违背。而到今天,高磊已经涅重生,进化为一名国际学者,张嘴闭嘴都是新自由主义的普世价值观,中国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土得掉渣,需要狠狠地进行鞭挞才行……
“我在美国出席了由加州大学主办的新制度经济学年会,并在会上发表了我的最新研究成果。我认为,中国经济落后的主要原因在于制度,尽管我国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提出了建设市场经济的口号,但时至今日,我们国家的制度依然是管制经济制度,政府在经济中扮演了过于重要的角色,束缚了经济发展。许多政府官员,包括一些位置很高的官员,都误以为技术能够决定一切,而忽略了制度才是技术发展和创新的基本条件。”
高磊操着流利的英语,向两位欧洲记者侃侃而谈。
“高教授,你说中国的制度依然是管制经济制度,你能给我们举几个比较近的例子吗?”一位名叫康茨的记者问道。
“这样的例子很多。”高磊说,“就拿最近中国发改委推出的首台套重大装备促进政策来说,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计划经济的产物。”
“我们也听说了这个政策,但对于政策的细节并不了解。请问高教授,你亲自参加过这个政策的制订吗?”另一位名叫伯恩斯坦的记者问道。
高磊说:“我没有直接参与这个政策的制订,因为我从一开始对于这样的政策就是持否定态度的。国家财险公司为了显示决策民主,专门派人来征求我的意见,我提出了十点质疑,认为这个政策完全是有悖市场经济原则的,也违反了中国加入世贸协定时候的承诺,这样的政策一旦出台,将会使中国的改革开放倒退十年以上,并使中国的入世成果化为乌有。”
呃……,咱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啊?两名记者都有些受不了了,危言耸听明明是我们记者的看家本事好不好,你这样说话,算是戗行了。
康茨和伯恩斯坦是通过欧洲的一个基金会与高磊联系上的,名义上是一次普通的采访,但实际上却是希望高磊对首台套政策提出批评,这样欧洲媒体就可以用中国人自己的观点来质疑中国政府的政策,从而达到向中国政府施压的效果。关于这一个采访目的,基金会在与高磊联系的时候就已经明确说过了,现在高磊与记者的问答,一定程度上属于按照剧本在演戏。
高磊在无数个学术场合里都声称自己是“公共知识分子”,是所谓“独立学者”,自己的学术观点不会受政府的左右。这个标签让他在新兴的互联网世界里得到了广泛的赞誉,有无数以“公民”二字作为头像的网民成为他的拥趸,他随便发一条博客,就能够赢得数十万的点击以及数以千计的转发。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高磊很清楚,自己的“独立”只是相对于中国政府而言的,对于国外的金主,他绝对不敢独立,而是必须照着金主的吩咐去说话做事,否则人家能够给予他一切,也能够收回他的一切。
国际基金会左右学者的思想,当然不是用行政命令的方法,而是在基金申请的时候巧妙地给予一定的暗示。比如说,你的学术观点认为太阳是圆的,那么基金会就会把你拒之门外,反之,如果你认为太阳是方的,就能够轻易地赢得基金会的青睐。有了钱,你就能够广收门徒,能够参加各种学术研讨会,并在会上重复太阳是方的这一观点。
当一个学术圈子里有越来越多的人说太阳是方的,那么“日圆派”就会被嘲笑为落伍,优秀的学生也不会投奔他的门下。而“日方派”则会蒸蒸日上,直到学者自己都相信太阳的确是方的,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不过是幻觉而已。
高磊的本科和研究生教育都是在国内完成的,而且是在80年代前期,学的是很正统的苏式政治经济学,所以他最初是信奉计划经济理论的。他提出国际大协作理论,也并没有脱离计划经济的思维模式,强调的是由国家引导产业与国际接轨,形成国际合作链条,在这个过程中,政府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这一点高磊并未否定。
在自己的理论遭到批评之后,高磊尝试着转向了西方学说。此时正值西方经济学界提出“回归斯密”的口号,即回到亚当斯密所鼓吹的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模式中,拒绝一切政府干预。高磊写了一些这方面的文章,果然得到西方学者的好评。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发不可收拾,全身心地投入到新自由主义理论的研究中去。当然,说是研究,其实主要也是拾西方学者的牙慧,然后再结合一些中国的事情来加以发挥。
西方学者对发展中国家的事情不了解,所以研究发展中国家的文章往往容易受到关注。你在文章里说中国只有30万人喝得起可乐,西方人便觉得终于发现了一个有良知的学者,居然揭露了这样的真相,如果不是他揭露,大家还以为中国人真的能吃得饱饭呢。
高磊通过写这样的文章出了名,得了利,慢慢地便把自己写的文章也当成了真实,在各种场合卖弄。他的一些演讲被人录成文字,在网络上传播,每每被冠以“总算有人说真话了”、“你不可不知的中国秘密”、“是中国人就转”之类的标题,加上他的教授身份,总能让一些人信以为真。
有些学者认真研究了高磊的成功秘诀,发现只要敢于胡说八道,在今天的世界上就能够扬名立万,于是也纷纷效仿,一个比一个说得更邪乎。高磊有时候也会看看这些学者发的文章,当发现其他学者的观点也与他一致的时候,他就更加相信,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这就叫庄周梦蝶,梦来梦去,他已经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庄周,还是蝴蝶。
刚才高磊对两位西方记者说首台套政策的推出,是改革的巨大倒退,他还真不是故意要夸大其辞,而是内心就是这样想的。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于从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中“发现”改革倒退的迹象,而且每一次都必然是巨大倒退,稍不留神就会全面崩溃。他写了许多文章预言即将到来的危机,虽然每一次都没有应验,但这并不妨碍无数人称他是“最清醒的经济学家”。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时代,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够用了。
第八百三十二章 欧委会的专员来了
“高教授,能不能请你详细说一下,中国政府的首台套政策,如何违反了中国的入世承诺。”康茨按照约定的剧本问道。
高磊正色说:“首先,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协定的时候,承诺对国外企业给予国民待遇,在采购中不得采取歧视政策。但中国政府的首台套政策要求各单位在进行设备采购时,要优先采用国产装备,这就是违反了非歧视原则。其次,为了帮助国内企业获得设备订单,中国政府强制财险公司推出了首台套保险产品,只向制造企业收取象征性的2%的保费,其他的保费是由发改委通过专项资金补贴的,这就违反了世贸规则中的反补贴条款。”
“高教授,关于你说的第一点,我们认真研读过中国政府的这项政策,发现其中只是提出优先采购的建议,并没有强制各单位必须采购中国本国产品,这是否意味着中国政府并没有干预各单位的采购行为。”伯恩斯坦问。
高磊说:“中国政府的政策,不能光从字面上去看。发改委发布这个文件的时候,也是考虑到了要规避世贸组织的质疑,所以玩弄了一些文字技巧。我与发改委的官员交流过这个问题,他们明确地说,这个政策就是强制性的,如果地方政府敢于违背这个文件的要求,他们将会进行严厉的惩罚。”
“你能够对你刚才所表述的内容负责吗?”伯恩斯坦追问道。
高磊坚定地点点头:“我可以和发改委的官员去对峙。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去采访一下各地的官员,看看他们的说法与我是否有差异。”
“太好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伯恩斯坦飞快地在本子上做着记录。他其实也知道,一个学者的话并不足以作为世贸组织裁定违规现象时候的依据,但有了高磊的这番话,至少他们就可以把水搅浑,让中国政府承受到压力。
“第二点,你刚才说到中国发改委为首台套保险提供了政府津贴,这方面有没有明确的证据?”康茨问道。
“有的!”高磊说,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翻了一下,找出几份抬头上写着“机密”字样的文件,交到两位记者的手里,说道:“你们看,这是中国发改委和财险公司的内部文件,是他们在设计首台套产品的时候,交给我提意见的。在这上面,明确说明了中国政府对首台套政策的补贴标准。”
“我们可以拍照吗?”康茨问。
“完全可以,我这里的一切东西都不保密。”高磊大气地说。
采访结束,高磊把两位记者送出自己的办公室。走在走廊上,迎面走过来的同事向高磊投来羡慕的目光:真牛啊,又接受外国记者采访了,啥时候咱也能混到这样的境界!
几天后,发改委司长王振斌的办公室里,来了几名客人。走在前面的,是商务部的司长徐振波,跟在他后面的,是两位外宾和一位商务部派出的翻译。
“王司长,这是欧盟委员会的特别专员博瓦德先生,这是博瓦德先生的助手埃米琳小姐,他们是为发改委日前发布的首台套政策而来的。”徐振波向王振斌做着介绍,同时脸上露出了一缕苦笑。
徐振波来发改委之前,已经和王振斌通过电话了,所以王振斌知道博瓦德和埃米琳二人的来意,也做了一些准备。他招呼客人们坐下,又寒暄了几句之后,笑吟吟地问道:“博瓦德先生,请问你对我们发布的首台套政策有什么疑问吗?”
“是的。”博瓦德一脸严肃,他指示埃米琳从包里掏出一份报纸,递到王振斌的面前,说道:“王先生,欧盟委员会接到十几家欧洲企业的投诉,指控中国政府在中国市场的工业装备采购中违反了世贸协议的原则,对欧洲企业采取歧视政策。关于这个问题,在这篇报道上也有详细的说明,特别要指出的是,披露这一信息的,是贵国的一位知名学者。
欧洲企业要求我们将这一问题提交世贸组织予以解决。欧盟委员会从欧中贸易大局着想,希望先与中国方面就此事进行沟通,化解分歧。如果中国方面对此事的解决方案无法让欧洲企业满意,则欧盟委员会将不得不将此事诉诸世贸组织。”
王振斌接过报纸,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懂,因为这是一份德语报纸,而王振斌只懂英语。随徐振波同来的翻译赶紧上前,给王振斌大略地说了一下报纸上的内容。这正是康茨和伯恩斯坦采访高磊的那篇报道,其中有关中国政府对外国企业采取歧视政策的部分,事先被博瓦德用荧光笔标出来了,翻译也特别对这部分内容进行了重点介绍。
王振斌听完介绍,又看了看报道配的照片上那高磊的肥脸,一句mmp从丹田涌上来,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尼玛,你到底是哪边的!知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西方国家成天盯着中国找毛病,我们成天疲于应付,你作为中国自己的学者,不帮我们说话,反而给外国人递枪递炮,国家什么地方亏待你了?
心里怎么问候高磊家的几代女性,在这一刻也是无济于事的,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回答博瓦德的质疑。王振斌刚才已经向领导做过请示,又与冯啸辰通过电话,对于这个问题倒也是有所准备的。他把报纸递还给埃米琳,还向她笑了笑,表示感谢,然后清清嗓子,对博瓦德说:
“博瓦德先生,我不太理解欧盟方面的意思。报纸上这篇报道,不过是一位学者的个人观点而已,并不属实。中国政府一向信守承诺,并不存在报道中指责的这些问题,这一点,还请博瓦德先生代为向那些欧洲企业澄清。”
“报纸上说,中国发改委逼迫地方政府必须采购国产装备,这是不是事实?”
“完全是谣言。我们只是从鼓励民族产业发展的角度出发,建议他们在同等条件下优先选择国产装备,这也是世贸规则允许的。博瓦德先生如果不信,我可以向你出示发改委的文件。”
“但高磊先生说,你们在公开的文件里的确是这样说的,但除此之外还有秘密的要求,并不在文件中出现。”
“如果是秘密的要求,博瓦德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是高磊先生说的。”
“他只是一位学者,这或许是他的臆想吧。”
“据我了解,他是一位在中国很有名气的学者,难道他的话也不属实吗?”
“这个我不便评价,不过,就这件事而言,他的话仅仅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猜想。”
“那么,关于贵国政府在首台套保险中向本国企业提供高额保费补贴的问题,你又如何解释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王振斌摇着头说。保费补贴的事情,牵涉到的单位和人员众多,他不敢确信所有的单位都能够守口如瓶。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听听对方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然后再来进行应对,以免陷入被动。
博瓦德又向埃米琳做了个手势,埃米琳再次取出一叠资料,递给了王振斌。王振斌接过资料一看,脸色就有些僵了。原来,这正是高磊提供给康茨他们的文件的复印件。王振斌对于这些文件是非常熟悉的,知道其中涉及到保费补贴的内容。对方既然已经拿到了这些文件,自己再矢口否认,就不合适了。
正在此时,秘书推门进来了,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分别是国家装备公司的总经理冯啸辰和国家发展研究中心的研究员祁瑞仓。王振斌一见二人,眼睛便亮了起来,他起身招呼二人坐下,接着便向博瓦德和埃米琳做起了介绍:
“博瓦德先生,埃米琳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中国国家装备工业公司的总经理冯啸辰先生,你们所关心的首台套政策,正是由装备公司提出来的,有些问题,他比我更了解情况。至于这位先生,是国家发展研究中心的研究员祁瑞仓先生,他是国际知名的经济学家,在老工业基地转型的问题上颇有研究。他通晓国际贸易规则,所以我也把他请过来了。”
“祁瑞仓?你就是那个提出‘祁-丁产业复兴曲线’的祁瑞仓先生吗?”
不等博瓦德说什么,埃米琳先嚷了起来。她的眼睛里冒着小星星,颇有一点迷妹见偶像的模样。
“那条曲线是我和我的同行丁士宽先生共同提出的,他对这个理论的贡献远远比我更大。”祁瑞仓谦虚地说道。
“什么产业复兴曲线?”博瓦德有些懵,向埃米琳问道。
埃米琳说:“这是产业经济学界近年来最伟大的发现之一。祁先生和他所说的丁先生根据中国北方老工业基地产业复兴的经验,提出了关于产业复兴的全新路径,被命名为祁-丁曲线。欧洲各国现在也面临着老产业基地复兴的问题,理论界对于祁-丁曲线非常推崇。”
“原来是这样……”博瓦德开始有点印象了,他向祁瑞仓微微地欠了一下身,以示恭敬。
第八百三十三章 例外条款
冯啸辰和祁瑞仓,自然是王振斌请来的救兵。祁瑞仓在五年前便离开榆北,仍返回国家发展研究中心任职。在榆北的几年,他亲身参与了老工业基地振兴的过程,结合自己的经济学知识,提出了有关产业振兴路径选择的理论。他与硕士时候的同学丁士宽联手,把这一理论进行了完善,将其归纳为一条所谓“产业复兴曲线”。他们撰写的论文在国际期刊上发表之后,受到广泛关注,他们提出的这条曲线也被命名为“祁-丁产业复兴曲线”,或者简称为祁丁曲线。
欧美国家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就出现了老工业基地产业转型的问题,诸如美国底特律、英国伯明翰等老工业区的产业转型都遭遇了困难,当地产业凋零,人口日渐减少,出现了不少社会问题。祁瑞仓和丁士宽提出的产业振兴路径选择理论,虽然是中国经验的总结,但对西方国家也有一定的启示,所以非但学术界对这个理论感兴趣,像欧盟委员会这样的官方机构也在研究这一理论。
埃米琳就是经济学出身,在欧盟委员会也做一些理论研究工作,所以知道祁丁曲线这件事,捎带着对祁瑞仓这个名字也非常熟悉。她向博瓦德提示了之后,博瓦德也想起这回事,对祁瑞仓难免也就要高看几眼了。
高磊和祁瑞仓都属于在西方经济学界有点名气的学者,但二人的名气又有所不同。高磊的名气,在于他擅长于批判中国的制度,偶尔还能曝点猛料,能够满足国外学者偷窥癖。祁瑞仓的名气,则在于他提出了一套产业振兴的理论,不仅对发展中国家有启发,对于西方发达国家也同样有启发。
一个是专业拆台的,一个是专业搭台的,学术界如何看待这二人,另当别论,对于欧盟委员会这种实务部门来说,自然是对后者更为尊重。好歹后者能干点事,而前者除了卖弄口舌,还能干啥?
冯啸辰和祁瑞仓坐下后,王振斌简单地向他们介绍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又把博瓦德带来的报纸和文件复印件都拿给他们看了一眼。见对方居然拿到了内部文件的复印件,冯啸辰和祁瑞仓也都无语了,这特喵都是什么事啊。
“博瓦德先生,听说你们刚才提到了有关政府补贴的问题,你们的疑问是什么?”祁瑞仓开口了,他在美国呆了好几年,对国际规则的了解比冯啸辰和王振斌更胜一筹,所以这个问题是该由他来应对的。
博瓦德说:“是的,我们注意到,中国政府为本国的制造企业投保首台套保险提供了补贴,这使中国的制造企业在与欧洲企业竞争时,拥有了更多的优势。我们认为这种补贴政策是不合理的,有悖wto的规定。”
“有悖哪条规定?”祁瑞仓问。
“wto中的国民待遇原则和补贴与反补贴措施协定。”博瓦德说。
祁瑞仓耸耸肩膀,说:“博瓦德先生,你说的是一般规定,在wto的原则中是有例外条款的,那就是如果是政府采购,则不受国民待遇原则的限制。”
“我们知道这一点,但是,贵国的首台套政策,仅仅是针对政府采购项目的吗?”博瓦德反问道。
“那是肯定的。”冯啸辰接过话头,“如果不是政府采购,发改委有什么理由给企业提供补贴?”
“但你们的高磊教授说这项补贴是普适的,并不限制于政府采购项目。”博瓦德争辩道。
冯啸辰笑着说:“博瓦德先生,有些人的话是不可信的。你应当不会忘记,几年前有人在联合国大会上拿着一袋洗衣粉说这是在伊拉克搜出来的化武证据,结果你们把伊拉克打成了一片废墟,也没找到化武,你对此有何评论呢?”
“这个……”博瓦德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当然知道冯啸辰说的是什么事情,西方民众或许到现在仍然相信鲍威尔当年的鬼话,但博瓦德作为欧盟官员,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当初鲍威尔就是声称自己从伊拉克的“良心人士”那里拿到了证据,结果却发现这个证据完全是子虚乌有的。现在欧盟用的是中国“良心人士”提供的证据,情况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想,这两件事不能简单类比吧。”埃米琳替博瓦德开脱着。
冯啸辰说:“那我们就拿具体事例来说吧。我刚才看了你们带来的报纸,在这篇报道中,记者提到了中国霍源市的地铁工程设备招标,地铁工程完全是由政府主导建设的,这样的项目如果不算是政府采购,还有什么是政府采购呢?”
“的确,就这个项目而言,的确是政府采购行为,制造商获得政府补贴是允许的。”埃米琳答道,关于这个破绽,他们在出发之前也是琢磨过的,她说:“但是,在wto的例外条款中,规定政府在采购项目中提供的财政资助只能用于弥补制造商的亏损,而不能使制造商获得额外利润。你能够证明在霍源地铁中政府承诺给予辰宇公司的保险补贴不会使辰宇公司获得额外的利润吗?”
“完全可以。”王振斌也插进话来,“关于这个项目,我们进行过严格的测算。事实上,辰宇公司为霍源地铁工程提供的盾构机,价格远低于市场一般水平,比德国普迈的同类机型便宜40%以上,是完全没有利润的。如果他们要交纳全额的保险费,则会出现严重的亏损,政府的补贴,正是用于弥补这些亏损的。”
“可是,他们压低价格的目的是为了在普迈公司面前获得竞争优势,这是一种商业行为。”博瓦德说。
“不,这完全是一种公益行为。”王振斌说,“他们的目的是降低霍源地铁的造价,从而造福于霍源市的200万居民。”
“地铁的建设,能够有效地减少地面交通的压力,缓解城市拥堵,从而降低城市交通带来的温室气体排放,这是有益于全球气候控制的。”冯啸辰又给补了一个高大上的理由。
这回论到博瓦德无语了。这些年欧洲百姓变得越来越圣母,经济发展之类的事情被大家视为落后陈腐的观念,什么全球气候、动物保护之类的话题拥有绝对的正义性,任何人不得挑战。冯啸辰说辰宇公司为霍源地铁提供廉价盾构机,是为了全球气候控制,这是明显的胡扯,但博瓦德坚信,如果冯啸辰愿意到欧洲的媒体上去发表这个观点,必然能够得到一群声援者。欧盟委员会自己就有一堆烂事,哪还有精神去惹这个麻烦。
“在同等条件下,优先采购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品,也是wto的原则。在辰宇盾构机和普迈盾构机具有相同性价比的情况下,非但霍源地铁工程应当优先考虑采购辰宇公司的产品,甚至于欧洲的地铁工程也应当如此。”祁瑞仓悠悠地说。
“或许……,呃,我是说,我们还需要去了解其他的一些情况。”博瓦德认栽了。他意识到,中国政府的官员已经具备了很强的专业知识,不是几十年前中国刚刚打开国门时候那个样子了。有关wto的规则,中国官员琢磨得非常透彻,发改委的这份首台套文件,就写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破绽。
作为欧盟官员,博瓦德和埃米琳都知道,所谓遵守wto规则,其实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有的成员国都是在嘴上说着严守世贸规则,行动上却是想方设法地钻空子,只要别人抓不住把柄,就奈何你不得。
就在当下,欧盟和美国正在进行一场关于飞机补贴问题的贸易扯皮。美国指责欧盟对空客进行高额补贴,而欧盟一边矢口否认,一边指责美国对波音进行高额补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双方的补贴都是真实存在的,也都是违反世贸协议的。但这双方都不承认,拿着各种规章不停地辩论。谁也不指望这种辩论能够辩出一个结果来,大家的心理是相同的,那就是利用扯皮的时间赶紧抢市场,等市场抢到手了,未来大不了取消补贴,甚至交点罚款之类的,又有何妨?要知道,这种国际贸易上的扯皮,扯上十年二十年都不在话下。
相比之下,中国人搞的这点补贴,只能算是小case了。中国人毕竟还是老实,国际市场经验不足,话语权也有限,所以做事还有些谨小慎微,不敢像欧美那样肆意妄为。
就说霍源地铁这件事,其实博瓦德和埃米琳在此前就知道找不出什么毛病,他们赌的也就是中国的官员会不会被他们唬住了。现在看来,这个希望是破灭了。别人不说,至少这位提出“祁丁曲线”的祁瑞仓肯定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要想凭着一张报纸和几份复印件就把他给唬住,实在是没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博瓦德站起身来,“我们会把各位的意见转达给欧盟委员会的专家们,请他们进行进一步的评判。如果我们还有其他的疑问,恐怕还要再次叨扰各位。”
“随时恭候。”王振斌也站起身,微笑着说道。
第八百三十四章 你不用再解释了
徐振波把博瓦德一行送出发改委的大楼,让翻译陪他们回下榻的宾馆,自己又回到了王振斌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装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对王振斌说:“王司长,我求求你们,以后办事能不能少出点岔子。我们商务部天天疲于应付这些事情,已经够麻烦了。好家伙,咱们自己人还在背后捅刀子,这算个啥鸟事?”
“这可不是我们发改委给你们捅的刀子。”王振斌笑着回答道,同时把秘书刚泡的一杯香茶端到了徐振波的面子,多少有些安抚的意思。
徐振波接过茶杯,在沙发上坐下,态度缓和了几分,说道:“博瓦德他们先到的是商务部,把那份报纸和那些文件复印件都拿给我们看了,要对我们兴师问罪。我们说这件事是发改委这边搞的,我们不清楚。其实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让你们有所准备。当然,实际的情况我们也的确不了解,至少像这个保费补贴的问题,我们都是刚刚知道的。”
“这个怪我们没有和你们做好沟通。”王振斌道歉说。
徐振波摆摆手,说:“这个倒不必和我们沟通,毕竟也不关贸易的事情。不过,你们的文件怎么会落到欧盟委员会的手里去了?那个高磊成天胡说八道,我们商务部被他坑过好几回,现在都不敢再请他去开会了,你们怎么还把他当个宝贝似的。”
王振斌苦着脸说:“我们哪有把他当成宝贝,这都是财险公司那边请他去做政策评估的。为这事,我还跟许广明说过,可他们说,高磊是国内知名学者,有国际眼光,请他参与,能够避免少走弯路。”
“这还不是弯路吗?”徐振波恼道。
祁瑞仓说:“你们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高磊把内部文件拿给外国人看,还让他们留下了复印件,这涉嫌违法了吧?”
王振斌看看冯啸辰,然后说:“如果要严格追究下来,的确是违法了。但这种事情,也实在是管不过来。其实高磊手上那几份文件,也没有特别高的密级,只是我们和财险公司讨论方案时候的草稿。财险公司那边估计也是对高磊过于信任了,就允许他把文件带回去了。”
“这是一个教训啊。”冯啸辰说,“老王,你应当把这事向发改委领导汇报一下,以后国家各部委在涉密文件上都要加强管理,对于外聘的专家,也应当要求其签署保密协议。一旦发生这种泄密事件,要严惩不贷。”
“那这次呢?”祁瑞仓问。
冯啸辰摇摇头,说:“我估计也没法追究高磊的什么责任。其实,现在互联网逐渐发展起来了,在网上也经常能够看到各种打着机密字样的文件在流传,如果要追究的话,恐怕得抓不少人呢。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咱们还是从现在开始严格要求吧,过去的事情也只能是过去了。”
冯啸辰这样说,倒不是为了息事宁人,而是这种事情的确是很多,如果单单找高磊的麻烦,也没什么用。高磊现在学术地位很高,为了两份文件的事情,也很难把他打倒,充其量就是罚酒三杯,没太大的意思。此外,财险公司这边让高磊把机密文件带回去看,本身也有管理不严的问题,如果追究高磊的责任,许广明只怕也要受连累。出于投鼠忌器的考虑,发改委这边也不便把事情闹大。
“可是,高磊在接受境外媒体采访的时候大放厥词,诋毁国家政策,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追究?”徐振波愤愤地问。
王振斌说:“这件事,就取决于咱们想怎么做了。如果想追究他,那就由发改委、商务部分别向中央写报告,说明这件事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损失,希望社科院方面加强研究人员的思想建设。至于更多的处分,我看比较难。”
冯啸辰说:“你们写个报告也好,至少需要让上级领导知道这些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化冻,也得一些时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热打铁,把河阳地铁工程公司的气焰打下去,争取让辰宇盾构机获得第一个实践的机会。”
祁瑞仓点头说:“是啊,我在榆北呆了几年,学到一句东北话,叫做能动手的时候,就别瞎逼逼。咱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像高磊这样的人说什么,根本就无所谓。今天的事情,如果不是辰宇的盾构机的确技术过硬,能够和普迈一决高低,我们肯定是会很被动的。”
博瓦德和埃米琳在中国呆了两天就回去了,他们此次来中国,其实也只是因为普迈向欧盟委员会提出了要求,委员会不得不做一个姿态。他们俩出发之前就知道,想凭这点材料就让中国做出让步是很困难的。现在他们已经跑了一趟,与中国商务部和发改委的官员都进行了沟通,也就算是尽过义务了,回去可以向普迈交代了。
博瓦德他们前脚离开中国,后面由装备公司组织的一组稿件便又在媒体上发出了。这一回,媒体报道的正是欧盟委员会前来与商务部、发改委交涉的事情,声称中方有理有据地驳斥了西方少数人的不实指责,最终欧盟委员会也认同了中国的观点,承认首台套政策并未违反中国的入世承诺。在稿子的最后,记者抛出了一个问题:这一次欧盟委员会前往中国兴师问罪,包括欧洲媒体上对于中国首台套政策的诋毁,与此前北方某城市地铁工程招标中拒绝国产设备的事情,是否有某种联系。是否有人想挟洋自重,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笨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韩南彬再一次发飚了。他原本想借西方媒体的力量来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结果欧盟的人跑过来兴师问罪,然后又灰溜溜地离开了,还给装备公司找到了新的话柄。挟洋自重这四个字,分量是非常重的,可以这样说,在历史上但凡沾上这四个字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韩总,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蒋忠和喻世罗站在韩南彬面前,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般。和韩南彬一样,他们也对时代的发展缺乏必要的了解,还以为只要抱上了西方的粗腿,国家哪怕是不接受西方的要求,至少也会给他们一个面子。谁曾想,发改委居然能够强硬地把欧盟委员会的要求驳回去了,而且还反过来再次向河铁公司发难。
“现在怎么办?”韩南彬发完脾气,对两名下属问道。
“实在不行,咱们就把招标条件再改回去了。辰宇的盾构机……,呃,也还是可以用的,咱们犯不着和国家发改委较劲。”喻世罗低声地出着主意。
蒋忠也说:“是啊,韩总,我觉得我们不如以退为进,先接收辰宇的盾构机,然后再找点毛病,三天两头去发改委和装备公司投诉,让他们下不来台。”
“这有用吗?”韩南彬没好气地问道。
蒋忠说:“最起码,我们向省里也有一个交代了。过去我们不接受辰宇的盾构机,是因为我们知道它的质量不可靠。现在发改委逼着我们必须用辰宇的机器,结果出了一大堆问题,连工期都耽误了,省里应当会帮我们说话的。”
“省里?”韩南彬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要让省里知道?”
“这……”蒋忠哑了。他在心里嘟囔着,这事都闹成这样了,省里能不知道吗?说不定……
没等蒋忠想完,韩南彬桌上的电话机忽然响了起来。韩南彬抓起电话,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旋即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老领导,您有什么指示……”
“韩南彬,你搞的是什么鬼!”电话里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韩南彬一怔:“老领导,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们的工作哪里出了问题吗?”
“我问你,德国报纸上那篇文章是怎么回事?今天各大报都在讲这件事情,说有的企业挟洋自重,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损害国家的利益和声誉,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件事情!”
“老领导,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啊。”
“没有关系?”电话里的声音透着几分冷酷,“韩南彬,你别跟我耍花招。上次报纸上点名,你说不是指你们河铁公司,我也就姑且信了。这一次德国报纸上明确提到霍源地铁工程的事情,这不是你们公司,还能是谁?我已经让人了解过了,就是你们在霍源地铁工程招标中,玩弄花招,故意让国产装备落标。我想问问,你个人收了普迈公司多少好处,你还是不是一个党的干部!”
“老领导,我真的……”韩南彬彻底地慌了。这坑爹的普迈啊,让他们去找媒体造势,你提霍源地铁的事情干什么?人家装备公司发报道的时候,都只写了“北方某公司”,好歹给人留下一点回旋的余地。德国报纸上直接指明霍源地铁,省里的领导能不关注吗?
“韩南彬,你不用再解释了。明天组织部会联系你,关于你的事情,他们会跟你谈的。”
“咣当”一声,电话听筒从韩南彬的手上掉了下去。
第八百三十五章 绝地反击
蒋忠和喻世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地离开了,大办公室里,只剩下韩南彬一个人。他怔怔地坐在大班椅上,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桌上那一堆报纸,牙咬得格格作响。
老领导说组织部会找他谈,身为体制内的人,岂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级别估计还是能够保住的,但位置肯定要挪一挪了,挪到某个没啥职权、混吃等死的位置上去,他的仕途就此宣告终结了。
凭什么,老子熬了这么多年的资历,才坐上了这个位置,不过就是因为不想用一台国产设备,就落到这样一个下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辰宇公司,不过就是一家小小的民营企业,装备公司凭什么这样支持它,为了它的事情,动用了如此多的资源,甚至不惜与欧盟委员会掰手腕,这是图个什么呢?
难道,它真的有什么特殊的背景?
想到此,韩南彬忽然打了个激灵,他意识到,这可能才是问题的关键,一家民营企业,能够做到这样的规模,甚至能够与普迈这样的国际巨头掰腕子,它的背后能没什么靠山吗?自己怎么会这么糊涂,居然忽略了这个问题。
他坐直身子,重新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给自己的关系们打电话。他必须弄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对方要向自己下此毒手。
有关辰宇公司的事情,韩南彬没有关注过,但圈子里有些有心人是曾经关注过的。几个电话打过,韩南彬终于得到了一条意料之外,但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消息,那就是辰宇公司居然与装备公司总经理冯啸辰有着密切的关系,辰宇公司的董事长是冯啸辰的父亲冯立,而盾构机的总工程师冯凌宇,则是冯啸辰的亲弟弟。
我太阳啊!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人早一点告诉我呢?
这一刻,韩南彬想到的就是这个了。如果他早知道这件事,或许他就不会如此坚决地与辰宇公司作对,也不会置装备公司的警告于不顾。“关系户”这个概念,韩南彬是非常清楚的,在河铁公司做过的工程中,他照顾过的关系户不计其数,包括他自己也有一些亲戚承担了地铁工程中的一些边角业务,说是边角,其实也有百万级别的利润,这种事情,在圈子里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盾构机采购是一个大业务,一台盾构机的价格上亿元,同时采购几台,就是好几个亿。像这么大的业务,一个国家装备公司的总经理,面子是否够用呢?在此前,韩南彬或许会觉得是不够的,即使冯啸辰亲自上门来找他谈,甚至许以他一些好处,他也不会妥协。毕竟,万一盾构机的质量有问题,施工中出了什么岔子,他这个总经理是要负责任的。
官员们做事,不会像网络小说里写的那么简单(咦,你们现在看的难道是假的网络小说),他们凡事是要评估风险的。比如照顾关系户这种事情,很多官员都会做,但他们会看关系户的资质,有资质的就给一些重要的业务,没有资质的,就负责送送盒饭啥的,有点赚头就行了。那种随随便便就把一个人命关天的大工程交给自己小舅子去做的官员,在现实中是活不过三集的。
经过这一番周折,韩南彬改变了想法,他觉得,如果冯啸辰早一点向他说明这层关系,他是肯定不会给辰宇公司制造障碍的,怪只怪冯啸辰又要做那啥,又想立牌坊,不是君子作为。
咦,这算不算一个突破口呢?
韩南彬只觉得一个念头闪过,脑子顿时变得清明起来。对啊,这件事情里,他韩南彬似乎是有错的,一是招标的时候设置了不合理的条件,二是联络了普迈公司给发改委施压,但他出此下策,只是为了抵制不正之风,动机是完全正确的。如果能够让上级领导发现这件事情的背后是冯啸辰在以权谋私,那么韩南彬的所作所为就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小王!”
韩南彬向门外喊了一声。
秘书小王应声而入,问道:“韩总,您有什么吩咐?”
“蒋忠走了没有?”
“没有,他和喻总监在外面等着呢。”
“叫蒋忠进来。喻世罗不用进来了,让他走吧。”韩南彬说道。他在公司里霸道惯了,刚才蒋忠和喻世罗见他情绪不对,赶紧退出去,却不敢走远,只是在走廊里等着,他如果不发话,估计这俩人能够在走廊里呆一天。
小王出去,少顷便带着蒋忠进来了。韩南彬向小王做了个手势,小王识趣地出了门,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他知道,蒋忠是韩南彬的心腹,韩南彬经常会有一些不便与外人道的事情要交代蒋忠去做,这个时候他是绝对不能旁听的。
“蒋忠,辰宇公司和装备公司的总经理冯啸辰之间的关系,你知不知道?”韩南彬没有绕弯子,直接向蒋忠问道。
蒋忠愣了一下,点点头,说:“我听人说过一嘴,好像是辰宇公司的盾构机总工程师冯凌宇和冯啸辰是亲戚。”
“什么亲戚,他们俩就是亲兄弟!”韩南彬没好气地说,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嘿嘿地笑了起来:“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辰宇,辰宇,这不就是冯啸辰和冯凌宇的名字拼出来的吗?”
“是啊!”蒋忠也反应过来了,他愕然道:“难道,辰宇公司是冯啸辰开的?”
“我问过了,辰宇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是冯啸辰的父亲,名叫冯立。估计他就是照着两个儿子的名字来给公司起名的。”韩南彬说。
蒋忠一拍脑袋:“我的乖乖,合着装备公司和辰宇公司就是一家人啊。这个冯啸辰,胆子也够大的,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还对我们打击报复,这种事情如果捅到上面去,倒霉的就不是我们了!”
韩南彬的想法正与蒋忠一致,他说道:“我也是刚刚听人说起这事。现在看起来,关于辰宇盾构机的事情,并不简单。装备公司所以赤膊上阵,肯定也是冯啸辰的安排。这件事情,我们必须向上级做一个汇报。不过,我们对这件事情了解还不够,万一哪个细节弄错了,给他们抓住破绽,胡搅蛮缠,就有可能把水搅浑了。你现在就安排人去了解一下有关的背景,包括这个冯啸辰的履历,我们必须做到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韩总,您就放心吧,我马上就去办!”蒋忠精神抖擞地应道。
在此前,蒋忠和喻世罗亲眼见到省里领导给韩南彬打电话,而韩南彬顿时就失魂落魄。二人退出韩南彬办公室之后,在私下密谈,都觉得韩南彬估计是完了,这次的事情太大,又涉及到外事,省里不可能没有什么动作。他们猜测的结果,与韩南彬所知道的并没有太大差别,那就是韩南彬有很大可能会被调走,省里会另外委派人来担任公司总经理。
蒋忠是跟着韩南彬上来的,韩南彬如果垮台了,蒋忠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所以刚才那一会,蒋忠也是满怀愁绪,想着自己的出路。
现在韩南彬突然找到了一个反击的机会,以蒋忠混体制的阅历来分析,也觉得是有很大的胜算,这就意味着韩南彬能够咸鱼翻身,而他蒋忠也就能够得救了。想到这些,蒋忠岂能不干劲倍增。
蒋忠出门去打探消息去了,韩南彬给省里的老领导又打了个电话。老领导最初听到韩南彬的声音,还有些不耐烦,待听完韩南彬的讲述,老领导沉默了足有五分钟,这才说道:“这件事情,我去了解一下,你不要轻举妄动。冯啸辰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听说中央领导对他很看重,你说的这件事,不知道中央领导是否已经知道,如果领导认为这件事无关紧要,那么我们妄加指责,就会很被动了。组织部那边,我再打个招呼吧,这一段,你先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再出什么纰漏,明白吗?”
“明白,老领导费心了。”韩南彬恭敬地说。
“嗯。”电话那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甚至听不出带有什么情绪。
放下电话,韩南彬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老领导的话,让他感觉到事情并没有那么乐观。以冯啸辰的级别,他的父亲和弟弟经商的事情,组织上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光凭这些事情想扳倒冯啸辰,难度太大了。具体到盾构机这件事,也不能说冯啸辰就是借公济私,毕竟首台套政策是国家的意志,并非冯啸辰一个人能够左右的。
如果能够证明辰宇的盾构机是垃圾,是装备公司试图强迫河铁公司接受不合格产品,倒也可以扯扯皮,最终落一个双方各退一步的结果。但喻世罗此前说过,辰宇的盾构机是过关的,性价比优于普迈,那么装备公司无论是于公于私,都有义务推进辰宇盾构机的应用,毕竟这是一个数千亿元的大市场,国家想把这个市场留给国内制造业,理由是很充分的。
那么,如何找到冯啸辰在这件事情里的破绽呢?
“韩总,韩总,我听到一个消息,握草,这个料太猛了,只要我们把这个料给他捅上去,姓冯的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蒋忠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就冲进来了,一进门就大声地嚷嚷着。
第八百三十六章 猛料
“你是说,冯啸辰当年创办辰宇公司用的钱,是变卖国家技术秘密换来的?”
京城一个私人会所里,韩南彬盯着面前一位头发花白的半大老头,用不敢相信的口吻问道。
这位半大老头,是蒋忠介绍给韩南彬的,据说是蒋忠家里一个长辈的老同学,也不知道蒋忠是如何把他给找出来的。此人名叫田文健,是某部委的副巡视员,今年已经60岁,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
蒋忠把他介绍给韩南彬的原因,在于田文健曾经与冯啸辰是同事。那是在20多年前,当时田文健是经委冶金局副局长罗翔飞的秘书,而冯啸辰则是罗翔飞从南江省发掘出来的一个青年才俊,被罗翔飞借调到冶金局当了一名临时工。
在冯啸辰出现之前,田文健一直认为自己是罗翔飞相中的接班人,他有十足的把握认为罗翔飞会在某个时候让他去担任一个实权处室的负责人,然后他就可以在这个岗位上大展身手,并借助于罗翔飞的荫护,茁壮成长。
可自从罗翔飞把冯啸辰借调过来之后,冯啸辰的种种惊艳表现,让田文健相形见绌。罗翔飞也屡屡在田文健面前夸奖冯啸辰,甚至让比冯啸辰大十几岁的田文健要多向冯啸辰学习,比如说要加强一点技术功底,思想要再开放一点,要更有担当一点,等等。
冶金局撤销之后,罗翔飞受命组建重装办,他也曾向田文健征求过意见,问田文健是愿意留在重装办,还是到冶金部去。如果没有冯啸辰这样一个变数,田文健是愿意呆在重装办的,以他的资历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了。但他看到罗翔飞对冯啸辰明显更加青睐,便提出还是想到外面去闯闯,于是被安排到冶金部去当了一个副处长。
天地良心,罗翔飞把田文健安排到冶金部去的时候,是专门向在冶金部的老领导打过招呼的,请他们给予田文健一些关照。田文健去了冶金部之后,也的确是踌躇满志,想要大干一场。但罗翔飞对田文健的那些评价也并非空穴来风,田文健的确是专业技术欠缺,思想不够开放,魄力不足,缺乏担当,所以在自己的岗位上并没有做出理想的成绩。
这些年,田文健通过熬资历,熬到了一个副巡视员的职务,这是部委里给即将退休的干部所提供的一种安抚。反观冯啸辰,十几年来得罪的人不少,在体制内颇有一些非议,却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装备公司的总经理,比田文健现在的级别还高,而且据说还有进一步上升的空间。
如果不和冯啸辰对比,田文健其实还算是挺成功的。副巡视员是副厅级别,能够在60岁的时候拥有这个级别的人并不多,他完全可以聊以**了。但一想到冯啸辰,田文健就觉得自己失败得不能再失败了,冯啸辰是接替罗翔飞的职务当上了装备公司的总经理,自己作为罗翔飞曾经的秘书,反而没有得到这个继承权,这还不算失败吗?
冯啸辰有什么本事?当初到京城来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生。正是因为罗翔飞对他器重有加,专门从经委讨了一个保送到社科院去读研的机会给他,他才得到了一张硕士文凭,还成了经济学大师沈荣儒的弟子,从此进入仕途的快车道。如果没有冯啸辰,这个机会是不是会落到自己头上呢?如果自己是沈荣儒的学生,再如果罗翔飞有意栽培自己,现在自己起码也是一个副部了吧?
嫉妒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种下了种子,就会不可遏抑地成长起来。在平日里,田文健倒也不会乱说什么话,但当一位老同学向他问起冯啸辰与辰宇公司之间的关系时,他就忍不住吐了一句槽:“什么他奶奶给的启动资金,分明就是冯啸辰利用职权弄到了国家机密技术,转卖给外国人,才挣到了第一桶金。”
此言一出,倒把他的那位老同学给吓出了一身汗,连忙问他是否有真凭实据。要知道,国家干部出卖国家机密技术,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如果现在在国内小有名气的辰宇集团就是这样起家的,那么这家企业从成立之初就带上了原罪。冯啸辰在中央部委官员的圈子里是小有名气的,大家都认为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如果冯啸辰在早年曾经干过这样的事情,那么……,老同学都不敢想下去了。
田文健倒是无所谓了,反正是私底下的闲聊,他说过就可以不认,老同学还能拿个录音机把他说的话录下来去对质?再说,关于冯啸辰出卖技术的事情,田文健是有把握的,真要捅出来,他也不怕。
那位老同学正是蒋忠的一位长辈,他也正是受蒋忠的委托去打听冯啸辰的情况的。之所以找到田文健,是因为听说田文健曾与冯啸辰同在冶金局呆过,抱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心态来向田文健打听,谁曾想,这一竿子居然捅下了一个马蜂窝。
蒋忠得到这个消息,如获至宝。他马上向韩南彬汇报此事,随后又让自己的长辈约了田文健,让韩南彬与他当面会谈。
“这件事情,我是后来才听冶金局的同事说起来的。”田文健向韩南彬介绍说,“那一段,冯啸辰和当时冶金局借调过来的一位名叫王伟龙的干部走动得很勤,他让王伟龙给他画了不少机械图纸。后来他跟着冶金局的谈判团去了一趟德国,回来的时候说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奶奶,又说是奶奶给他投了资,收购了一家德国的破产企业,叫做菲洛公司,并以菲洛公司的名义,在南江省建了一家合资企业,其实所谓的外资就是他自己的资产。”
“可是,画图纸这件事,和他收购菲洛公司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呢?”韩南彬问。
田文健说:“他让王伟龙画的那些图纸,在他出国之前,一直都在房间里放着,和他同房间的同事看到过。但他出国之后,那些图纸就消失了,从此再没有出现。你说说看,这些图纸上哪去了?”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冯啸辰的第一桶金,的确是靠出卖技术换取的,只不过他变卖的并不是国家机密技术,而是他的穿越者福利,是从后世剽窃来的一些不值钱的专利技术。这些专利技术在后世也不属于中国所有,是欧洲企业发明的,冯啸辰相当于是把欧洲人在90年代发明的技术拿到80年代去卖了一个好价钱。
冯啸辰卖的技术,必须画成图纸才有价值。而前一世的冯啸辰虽然是机械科班出身,却已经习惯于cad做图,离了计算机就成了一只跛脚鸭。王伟龙因为欠了冯啸辰的一个人情,便主动提出帮冯啸辰画图。这种事情多了一个人参加,要想保密就更做不到了。王伟龙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保密的,做图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瞒着同事,于是冶金局的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一名工程师画几张机械图,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大家知道王伟龙在画图,也没放在心上。田文健在当年曾经听人说起过,时隔多年之后才悟出这些图纸或许与冯啸辰的起家资本有关,于是在遇到老同事的时候,难免会多问几句,一来二去,就把其中的关窍给搞明白了。
冯啸辰最早做企业的时候,使了一个障眼法,在德国收购了菲洛公司,再以菲洛公司的名义回国合资,以规避当时对民营经济的歧视。后来国家政策逐渐放开,冯啸辰便逐渐把菲洛公司的股权转到了冯立的名下。这件事同样不太起眼,但如果要刻意去调查,也是能够查清楚的。
冯啸辰说收购菲洛公司的钱是晏乐琴给的,这个说法在当年能够瞒过上级领导,但到现在回头去想,就觉得有很多破绽了。当年的人总觉得海外华侨一定是很有钱的,晏乐琴能够拿出这么多钱并不奇怪,而如今的人却知道华侨其实也不过是海外的中产,根本不具备这种投资能力。此外,辰宇公司的股权是掌握在冯立手上的,冯飞和冯华有股份,但占比不高。如果创业资本来自于晏乐琴,老太太怎么可能厚此薄彼,只把公司给了大儿子,而不给老二和老三?
任何事情都经不起琢磨,田文健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反复琢磨冯啸辰的事情,慢慢就把线索理清楚了。情况很明白,冯啸辰不知从哪弄到了一些技术,然后趁着出国的机会,偷偷卖给了外国人,再用这些钱建起了现在的辰宇公司。
“可是,这些技术也可能是冯啸辰自己发明出来的呀。”韩南彬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田文健冷笑起来:“韩总,你觉得可能吗?当时中国是什么情况,刚刚开始改革开放,像秦重这样的骨干企业技术水平都和国外相差一大截。一个南江省的临时工,初中学历,能够把几项技术卖出几百万马克,你觉得这会是自己发明出来的?”
第八百三十七章 铁证如山
单凭田文健的一面之词,韩南彬还是有些不踏实的。田文健说的事情关系太大了,如果事情是真的,盾构机的事就根本不足提了,冯啸辰被一撸到底是必然的,是否会有牢狱之灾都很难说。上级领导就算再看重他的才能,这种吃里爬外的行为也是绝对不能轻饶的。而涉及到一位正局级干部生死攸关的事,韩南彬敢只凭一点风言风语就去举报吗?
与田文健见过面之后,韩南彬马上让蒋忠与海因茨尔联系,请海因茨尔在德国代为调查冯啸辰卖技术的事情。海因茨尔还真没让韩南彬失望,他也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居然真的找到了当年收购冯啸辰那几份图纸的企业,还从这些企业的档案馆里,把那几份早已没有保密价值的图纸复印出来了。
拿到海因茨尔通过电子邮件发来的图纸照片,韩南彬又秘密找到了河阳理工大学的一位老教授,请他评估这几项技术的价值和年代。老教授还真有几把刷子,在核对了一些当年的资料之后,指出这几项技术在80年代初的确算是非常领先的,而且一定程度上说脱离了中国当时的技术基础。中国当年的冶金机械技术是从苏联学来的,用的是苏式规范,而这几项技术却是符合西方规范的。在当年的中国,能够发明出这几项技术的,一定是大牛中的大牛。
“如果是一名学过一点冶金技术的初中生呢?”韩南彬向老教授问道。
“那就是天方夜谭!”老教授断然地表示。
证据链上只差了一个环节,那就是这些技术的来源。田文健说这些技术是冯啸辰利用工作机会获得的,但他却说不出冯啸辰是从哪获得的,以及通过什么方式获得的。如果真是国内某个企业发明的技术,那么在后来肯定会得到应用,而西方那些购买了这项技术的企业,不可能不进行追究。但这么多年过去,这项技术都已经失密了,也不见有人来打这个官司,所以技术的来源就成了一桩悬案。
田文健其实也正是因为吃不准这些技术是不是真的是冯啸辰发明的,所以才没有把这事捅到上面去。他光听说王伟龙帮冯啸辰画过图纸,但图纸上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并未见过,有些曾经见过图纸的老同事,时隔多年也回忆不起来,这使田文健根本就没有了查证的机会。这一次韩南彬能够通过普迈的关系把这些图纸找出来,倒让田文健觉得有意外之喜了。
“田局长,您看,这就是冯啸辰卖给外国人的图纸。我托人到罗冶的档案室里找到了王伟龙画的图纸,发现笔迹和作图习惯与这些图纸是完全一致的,也就是说,这些图纸就是冯啸辰委托王伟龙画的。”
韩南彬再次与田文健见面的时候,这样介绍道。为了从罗冶把王伟龙画的图纸找出来,韩南彬可是下了一番血本的。不得不说,能够混到韩南彬这个位置的,真不是什么庸才,尤其是关系到自己位置的事情,他所有的智慧都调动起来了。
“你们找人看过没有,这几项技术都是干什么用的?”田文健问。
“有一套板带轧机弯辊串联装置,还有一些也是轧机上用的技术。专家说,这些发明在80年代的时候属于不小的创新,不过也算不上是关键技术,只是能够对传统技术产生一些优化。还有,他们认为,这些技术相对于中国当时的轧机设计能力来说,没有什么作用。”韩南彬带着几分沮丧说。
同样是出卖技术,卖的是普通技术,和卖的是关键技术,差别是很大的。一项国内用不上的技术,卖出去也不会对国家造成什么直接的损失,虽然也算是犯罪,但罪行是比较轻的,如果再有人出来帮着说说话,糊弄过关也有可能。但如果卖的是关键技术,造成了国家的重大损失,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想帮忙说话的人也要掂量一下。
韩南彬谋求的是扳倒冯啸辰,这样才能实现自救。所以,他需要有能够对冯啸辰形成致命一击的材料,现在这些东西,份量有些不足。
田文健闻听,也有些失望。不过,回想了一下冯啸辰的做事习惯,他也就理解了。冯啸辰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当初估计也是评估过风险的,所以不敢拿太重要的技术去卖,出现这样一个结果并不意外。他说:“不管这些技术是不是关键技术,最起码的一点,它是属于国家的。冯啸辰拿国家的技术去换钱,这已经是犯罪了。”
“可是,我找了不少专家了解,他们都说当时国内没有人搞过这方面的研究,国家也没有这方面的立项,万一这真是冯啸辰自己发明出来的,怎么办?”韩南彬担心地问。
田文健说:“这件事,就交给国家有关部门去调查吧。我有九成的把握相信这些技术不是冯啸辰自己搞出来的。如果说是王伟龙发明的技术,我还勉强能够相信。”
“如果真是王伟龙发明的呢?”韩南彬追问道。
田文健说:“那同样会很热闹啊。你想想看,冯啸辰拿着王伟龙发明的技术去欧洲卖,回来之后有没有给王伟龙分钱?你说过,普迈公司调查过,这几项技术在当年卖了几百万马克,合人民币也是几百万。冯啸辰就算和王伟龙平分,也得给王伟龙一两百万吧?在当年有一两百万是什么概念,王伟龙像是得到了一两百万分红的人吗?当初王伟龙没有拿到钱,如果现在让他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做?”
“换成我,肯定要跟冯啸辰不死不休的。”韩南彬反应过来了。这可是一笔几百万的交易,不是别的。在80年代初,处级干部的年收入只有1000多块钱,你拿人家发明的技术卖了几百万,却一分钱也没有分给人家,人家能不跟你急眼吗?
一封实名举报信直接送到了纪律部门,举报信上署的是韩南彬的名字,里面附着从德国弄来的图纸照片。韩南彬这样做的原因,在于国家对匿名举报是可以不回应的,但实名举报就必须要回应了。韩南彬也没打算找个什么下属去举报,因为这种事不经查,上级部门一调查,就会知道真正的举报人是谁,韩南彬如果藏头藏尾,反而会让上级对他有看法,同样会影响他的发展。
韩南彬有充足的把握把冯啸辰扳倒,于是也就不用顾忌自己实名举报会不会得罪冯啸辰。事情到这一步,不是冯啸辰倒台,就是他韩南彬倒台,如果换成别人去举报,或许会因为份量不够,让纪律部门对冯啸辰网开一面。一旦打蛇不死,他韩南彬必受反噬,还不如亲自出马,让纪律部门不便徇私。
“辰宇公司是冯啸辰父亲的企业,这件事他早就向组织报备过。”
在发改委的办公室里,副主任韩宏对上门来的纪律部门官员赵健和王丰硕说道。
“这一点我们也清楚。”赵健说。早在十几年前,因为三培公司的郭培元举报冯啸辰受贿,纪律部门就曾对冯啸辰进行过调查。调查的结果发现冯啸辰的父亲是辰宇公司的控股股东,母亲是大型餐饮集团春天酒楼的合伙人,甚至婶子都是在非洲开农场的,年入数百万。因为家境殷实,冯啸辰非但从未有过受贿的事情,甚至还经常用自己的钱补贴工作中的支出,堪称是干部楷模。
关于干部的家人能否经商的问题,是有一些尺度的。辰宇公司和春天酒楼都是在冯啸辰还没有当领导干部之前成立的,所以很难归为利用职权帮助家人经商。公务员选拔的时候也没有说不能选拔商人家的孩子,如果这样规定,岂不成了成分论了?
原来的经委和现在的发改委,对于冯啸辰与辰宇公司之间的关系都是了解的,或者说至少了解表面上的关系。经委和发改委的纪律部门进行过多次调查,均未发现冯啸辰在工作中对辰宇公司给予过什么帮助,反而是辰宇集团旗下的信息公司给装备公司帮过很多次忙,每次都要垫上不少钱。对于这种损私肥公的行为,上级领导又怎么能指责呢?
赵健来发改委之前,也翻阅了有关的资料,知道经委和发改委给冯啸辰的鉴定,他说:“韩主任,关于冯啸辰同志和辰宇公司的关系,我们也是掌握了的。这一次,我们主要是接到了河阳地铁工程公司总经理韩南彬的实名举报,指出在霍源地铁工程的设备招标中,冯啸辰利用职权,指使装备公司对河铁公司施压,要求他们必须接受辰宇公司设计的盾构机,而这台盾构机的设计总师,又恰好是冯啸辰的弟弟冯凌宇。关于这个情况,发改委方面是否掌握?”
韩宏点点头,说:“这件事,装备公司也专门向发改委做过汇报。装备公司的纪律部门对事情的全过程进行了监督,报告说冯啸辰在这件事情里主动申请了回避,所有的工作都是由副总经理王根基和项目管理部部长冷飞云负责的。此外,装备公司的工作,也没有超出正常的工作职责范围,促进国产装备首台套的应用,是国家的政策,装备公司在这方面的所作所为,都是符合政策要求的。”
第八百三十八章 宽大处理
“这方面的材料,韩主任能够提供给我们吗?毕竟,我们接到的是实名举报,需要对举报内容进行答复。”赵健说。
韩宏点点头,说:“没有问题,装备公司提交的是正式的自查报告,我们可以向你们提供报告的复印件。”
“太好了。”赵健应了一声,然后说:“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但也是非常麻烦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韩宏问。
赵健说:“举报人韩南彬称,他们通过在德国的合作伙伴获得一份早年的资料,显示冯啸辰在1980年底跟随当时经委冶金局的出国考察团到西德考察期间,向西德的几家企业出卖了国家机密文件,获利五百万马克以上。韩南彬怀疑冯啸辰用来创建辰宇公司的资金,就来自于这项交易。”
“什么?出卖国家机密文件?”韩宏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盯着赵健严肃地说道:“赵主任,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你应当知道这件事情的性质有多严重。”
赵健苦笑道:“韩主任,我们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非常严重,所以也非常慎重。您看,这是韩南彬向我们提供的材料,证据还是比较充分的。”
说着,他从助手王丰硕那里拿过一叠复印件,交到韩宏的手上,同时给韩宏做着讲解。这些材料中,有当年冯啸辰通过婶子冯舒怡在德国销售的那些图纸的影印件,有当年交易记录的影印件,还有韩南彬从罗冶的档案室里弄到的王伟龙画的图纸的复印件,这些证据都有具体的出处,要查证也是非常容易的。
韩宏看完这些材料,脸色阴得像要下雨一样。他沉默了片刻,对赵健问道:“赵主任,对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看的。”
赵健说:“韩主任,坦率地说,我们对冯啸辰同志的印象是非常不错的。十几年前,我们接到匿名举报,去对冯啸辰同志进行调查,结果发现冯啸辰同志非但不存在受贿问题,反而经常用自己的钱贴补工作上的支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干部是非常少的。这十多年来,我们按照规定定期对冯啸辰同志的工作进行廉政评价,每一次他的成绩都是优秀。即便是这一次霍源地铁项目涉及到他父亲的公司,我们也丝毫不怀疑冯啸辰同志在这个问题上是会廉洁自律的。”
韩宏没有吭声,只是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赵健的话。他知道,赵健这番话仅仅是个开场白,随后的“但是”才是最关键的。
果然,赵健在说完上述的话之后,话锋一转,说道:“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冯啸辰同志的家族企业有着丰厚的收入,他个人在经济上没有任何困难,同时在事业上又有良好的前途,所以他才能够如此自律。而在20多年前,也就是1980年,他仅仅是一名从地方上借调到经委来的临时工,经济上也非常拮据,出于改善个人生活的考虑,甚至是出于准备办企业的考虑,他犯下一些不应当犯的错误,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说,你们已经确定冯啸辰在那一次犯了错误?”韩宏问道。
赵健摇摇头,说:“目前这件事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没有搞清楚,那就是冯啸辰卖给国外企业的技术到底是从哪获得的。韩南彬在举报信中也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即这些技术属于国家所有,冯啸辰是以不法手段窃取的,然后又悄悄卖给了境外企业。但具体到这些技术的所有者是哪个单位,冯啸辰又是如何接触到这些技术的,韩南彬表示以他的能力无法确定。”
“无法确定就敢写举报信了,他也不怕是诬告吗?”韩宏恨恨地说道。
赵健笑而不语,这个问题并不是他需要回答的。
韩宏也只是一时气恼,骂完一句之后,他便回归了正题,问道:“赵主任,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种可能性,就是这些技术本身就是冯啸辰自己发明的。以当时的管理体制,即使是他自己发明的技术,私自与外商进行交易,也是错误的。但以今天的体制来看,科技人员把自己的技术销售给外商,只要这种技术并不涉及到国家机密,也不存在侵权,那么这种交易是无可厚非的。”
赵健说:“您说得很对。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些技术到底是属于冯啸辰个人的,还是属于国家的。韩南彬指出,1980年的时候,冯啸辰只有19岁,而且只有初中学历,也没有在工厂工作的经历,所以他是不可能自己发明这些技术的。”
“这些技术,难度很大吗?”韩宏问。
赵健说:“我们找专家鉴定过,专家认为,这些技术放在今天不算什么,甚至属于比较落后的技术,但在1980年,这些技术是比较先进的,需要有一定的造诣才有可能发明出这样的技术。”
“冯啸辰的爷爷冯维仁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冶金设备专家。冯啸辰曾经跟他爷爷学习多年,技术上的造诣还是不错的。”
“再不错,他也仅仅是一位19岁的初中生而已,提出这样的技术,有些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韩宏无语了。他不知道这些技术到底有多高深,赵健他们是专业进行调查的,他们请教的专家应当是有一定权威性的,如果专家认为这样的技术不可能出自于一名初中生之手,那么韩南彬的猜测十有**是正确的。
前面赵健对冯啸辰的分析,韩宏是有些认同的。的确,今天的冯啸辰是一位能力出众、大公无私的优秀干部,是绝对不可能做出窃取国家机密文件销售给外国人这种事情的。但往前推20多年,冯啸辰年仅19岁的时候,他能有今天这样的觉悟吗?他完全有可能一时糊涂,真的从冶金局的档案室里复制了这些图纸,再卖给外国人,从而给自己留下一个终生都难以洗清的污点。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韩宏问。
赵健说:“我们打算继续进行调查,因为涉及到发改委下属单位的主要领导干部,我们希望发改委能够给我们提供支持。”
韩宏缓缓地点了点头,说:“我们会支持你们的工作的。”
“那好,我们希望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冯啸辰同志本人,以免对我们的调查造成干扰。”
“可以。”
“在此期间,是否能够先停止冯啸辰同志的工作,最好能够让他与外界断绝联系。”
韩宏皱起了眉头:“你们是说,要把冯啸辰监禁起来?”
“这倒不是。”赵健说,“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料是不完全的,根据这些资料就对冯啸辰同志采取措施,是不合适的。但是,我们的调查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一些当年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如果这些人向他透露了调查内容,而他当年又的确有过不恰当的行为,那么得到消息之后,就很可能会与其他相关人员串通口径,从而使我们的调查无法进行下去。”
他的话说得很委婉,含义却是明确的,那就是说他们目前还不适合把冯啸辰抓起来,但又怕冯啸辰会与其他人串供、毁灭证据,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借口把冯啸辰隔离开来,给他们创造几天调查的时间。
从韩宏的内心来说,是非常不愿意看到冯啸辰被调查的。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纪律部门的调查是必须的,发改委在这个问题上必须提供全面的配合。想到此,他点点头,说:“那好吧,我们正好要在京郊开一次政策研讨会,涉及到一些比较重大的决策,按规定会要求参会的普通干部要屏蔽一切通讯工具。冯啸辰作为装备公司的负责人,工作头绪很多,这条通讯禁令原本对他是例外的,现在我们就取消这个例外好了。”
“那就太感谢韩主任了。”赵健如释重负。他们接到韩南彬的举报信,却不敢大规模开展调查,就是怕打草惊蛇。韩宏能够协助他们把冯啸辰隔离起来,他们做调查就没有顾虑了。等到隔离期结束,这边的调查也基本有了眉目。届时如果冯啸辰真的有问题,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他采取措施。如果冯啸辰没有问题,那当然就更无所谓了,那应当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韩宏说:“配合纪律部门的工作,是我们的义务,不存在什么感谢的问题。不过,赵主任,我想强调一点,冯啸辰同志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干部,在工作中做出极大的成绩,对国家有着难以磨灭的贡献。即便……,我是说即便,他在年轻的时候真的有过一些过失,我们也希望纪律部门能够考虑到当时的特殊情况,以及他不成熟的一面,对他的错误给予从宽的处理。”
赵健说:“韩主任,您放心吧。我们到发改委来之前,领导对我们也有过叮嘱,说冯啸辰同志是中央领导非常器重的干部,我们在涉及到他的问题上必须慎之又慎。就我个人而言,对冯啸辰同志也是非常钦佩的,我们一定会带着慎重的态度进行调查。即使在调查中发现了一些不尽人意的事情,我们也会在党纪国法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给予他宽待。”
第八百三十九章 茶余饭后的一个小游戏罢了
冯啸辰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当发改委办公厅通知他去京郊开会,并强调会议期间必须屏蔽手机等通讯工具的时候,他毫无察觉,只是把公司的工作向王根基等人做了一个交代,就心情愉快地出发了。
这种事情以往也是有过的,有些重要的决策在发布之前,不能泄露任何风声,因此单位会要求所有参与讨论的人员都必须交出通讯工具。没有谁会违反这个要求,因为如果你私藏了一个手机,未来如果出现泄密事件,最大的嫌疑人就会是你,届时真会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在冯啸辰出发之后,赵健和王丰硕便正式开始了调查。他们走访了当年冶金局里与冯啸辰有过接触的人,又调阅了原经委档案室里的档案,试图找出冯啸辰窃取内部资料的证据。王伟龙当然是被重点调查的对象之一,赵健他们详细地询问了冯啸辰请王伟龙画图纸的过程,王伟龙一开始还有些懵圈,待到听出一些苗头不对的时候,便爆发了。
“什么?你们怀疑那些设计是小冯剽窃的?在当年那样的情况下,你剽窃一个给我看看!”王伟龙怒道,他可不在乎对方是纪律部门的人,反正他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不怕纪律部门查他。
“小冯就有这么高的天份,别人做不出来的东西,他能够做出来,这有什么奇怪的?当初那些图,都是他画出草图,我给他制成机械图。他也懂机械制图,就是没我熟练,我反正也没事,就帮他一个忙,这有什么不对吗?”
“王总,您别激动……”赵健赶紧安抚王伟龙,“我们也是因为接到举报,所以必须进行调查。冯啸辰同志在出国考察期间,把你画的图纸卖给了外商,获利数百万马克,这个情况你了解不了解?”
“我知道,他跟我说过。”王伟龙说。冯啸辰卖图纸的事情,王伟龙当年的确是知道的,但却不知道价格有这么高,现在听到也还觉得有些心惊。不过,他不会在纪律人员面前说出这一点,这也是出于袒护冯啸辰的需要。
“我们想了解一下,这些设计,是不是你和他一起做的?”王丰硕提示道,这也是韩南彬的举报信里提出的一种可能性,当然,韩南彬直接说的是这些设计可能全都是王伟龙做的,冯啸辰是盗用了王伟龙的成果。
王伟龙坚决地摇摇头,说:“完全没有,我只是帮他画图。你们应当知道,罗冶是搞矿山机械的,而这些图是轧机技术,和我们完全不搭界。说老实话,我对这些图上的内容一点都不懂。”
从王伟龙这里已经得不到什么进一步的信息了,赵健和王丰硕只能告辞离开,同时叮嘱王伟龙不要把这次调查的事情告诉冯啸辰。王伟龙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看到赵健他们的车离开罗冶,立马就摸出了手机,开始拨打冯啸辰的号码。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对方手机关机的信号,王伟龙一下子就慌了。他想了一会,把电话打到了老领导罗翔飞那里。
“罗主任,我是罗冶的小王。”王伟龙用当年的身份向罗翔飞提示道。他当年被借调到冶金局工作,也就是30出头,在单位上也是属于小字辈的。如今他已经60岁了,但在罗翔飞这里,还是得自称一句“小王”。
“是伟龙啊,咱们好久没见了吧?你给我打电话,有事情吗?”罗翔飞问道。
“罗主任,是这样的……”王伟龙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向罗翔飞做了介绍,然后说道:“罗主任,啸辰的为人,您是最清楚的,您觉得啸辰会是那种拿国家的技术去换钱的人吗?”
电话那头,罗翔飞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伟龙,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对于啸辰的为人,我和你的看法都是一样的。不过,党的纪律是不容侵犯的,我们都有配合纪律部门调查的义务,也有对调查过程保密的义务。你向我通报这件事,已经是违反纪律了,希望你不要再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不能直接告诉啸辰。”
“我联系不上他。罗主任,他会不会……”王伟龙欲言又止。
罗翔飞说:“暂时还不会。他这几天只是正在参加一次封闭会议,所以和外界联系不上,你不用担心。”
“罗主任,您要帮帮啸辰啊!”王伟龙恳切地说。
罗翔飞说:“你放心吧,我会做我应当做的事情。另外,我们都应当相信组织,也应当相信啸辰,你说是不是?”
挂断王伟龙的电话,罗翔飞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韩宏和孟凡泽笑了笑,说道:“是王伟龙,他和啸辰的关系最好,而且那几张图纸也是他画的。我估计刚才他想给啸辰打电话通风报信,可惜啸辰的通讯工具已经关闭了。”
他们此刻是在孟凡泽家的客厅里谈事。纪律部门要求韩宏保守秘密,但这条禁令对于罗翔飞和孟凡泽是没必要的,因为他们俩的觉悟是完全可以信任的。韩宏先给罗翔飞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情,随后便与罗翔飞一前一后地赶到了孟凡泽家,与孟凡泽一起商量对策。
“小罗,你觉得小冯当年是那种会损公肥私的人吗?”孟凡泽向罗翔飞问道。
罗翔飞摇了摇头,说:“我可以很肯定地说,他不是那种人。赵健他们觉得小冯当时太年轻,不知轻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我是不相信的,啸辰即使在当年,也比很多在机关工作多年的同志更成熟。”
“我也是这样看的。”孟凡泽说,“他很有技术敏感性,韩南彬的举报信里说这样的技术不可能出自于一个19岁的初中生之手,如果是说别人,或许有点道理,但如果是说小冯,那就不一定了。”
韩宏说:“孟部长,我也向一些同志打听过,他们也都反映小冯技术功底很扎实,完全有可能独立地发明出这些技术。这些技术本身对国内的技术发展没有什么帮助,他把自己发明的技术卖给外国企业,这并不违反规定。但是,光凭我们口头上这样说,肯定是不够的,能不能找到一些证据,来证明他当年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呢?”
“这可困难了。”罗翔飞说,“当年小冯并没有直接从事过设计工作,我知道他的技术功底扎实,但要说拿出证据,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孟凡泽说:“咱们拿不出证据,韩南彬又能拿出什么证据呢?纪律部门调查了这么久,并没有发现哪家单位的技术泄露了。小冯卖给德国企业的那套板带轧机弯辊串联装置技术,在当时国内并没有任何单位在做,他能从哪窃取?当年咱们国内搞轧机的,主要就是秦重和浦重吧,让纪律部门去调查一下,看看他们当年有没有搞过类似的技术。”
“秦重?”罗翔飞眼睛一亮,“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来,或许可以解答纪律部门的疑问。小韩,你联系一下赵健他们,让他们去找一个人。”
“谁?”
“秦重原总工程师,胥文良!”罗翔飞斩钉截铁地说。
赵健得到韩宏提供的线索,不敢耽搁,马上开始寻找胥文良。也算是他们走运,胥文良前一段时间都在明州帮着宁默修缮那套二手轧机,这两天正好回京城休息。赵健带着王丰硕以及一名从冶金设计总院请来的高级工程师,在胥文良儿子新买的180平米豪宅里见到了胥老爷子。
“胥总工,情况就是这样的。原重装办的罗翔飞主任建议我们来向您求证,您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情况吗?”赵健把情况向胥文良介绍过之后,低调地请求道。
“板带轧机弯辊串联装置?啧啧,1980年就能够提出这样的设计,真是了不起。这个臭小子,这么好的技术居然卖给了德国人,真是一个财迷!”胥文良看着通过照片翻印过来的图纸,啧啧连声,随后又把冯啸辰给臭骂了一通。
“您是说,这套装置的确是冯啸辰同志发明的?”赵健听出了胥文良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道。
“你们不是说这张图是他卖给德国企业的吗?”胥文良瞪着眼说,“他卖的当然是自己的技术,还能是谁的技术?不过,这样的技术在当年留在国内也没啥用,我们秦重和浦重,都用不上这套技术。”
“可是,胥老,听说当年冯总才19岁,而且学历也只有初中毕业,他怎么可能设计出这么高明的装置?”那位冶金设计总院的工程师问道。他叫简建平,年龄与冯啸辰相仿,是一名轧钢技术专家。不过,他的专家头衔是在40岁以后才获得的,在19岁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正在老师的指导下亦步亦趋地学习着机械原理。
“你说这套装置很高明?”胥文良反问道。
简建平说:“我觉得还是挺高明的。”
胥文良嘿嘿一笑,说:“也许你觉得高明吧,你才见过多大的天啊?我告诉你,这样的发明对于小冯来说,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个小游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