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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大国重工txt下载     大国重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五章 都是戏精

    从装备公司出来,布拉德曼与格雷姆又通过各种关系,联系上了目前正在京城与装备公司洽谈引进煤制油技术的那几个国家的工业部官员,从他们那里,证实了徐振波、陈默所说的情况,那就是包括澳大利亚在内的好几个国家都打算引进这项技术。当然,这么大的项目,各个国家也不会是随随便便就能决定引进的,从最初接触到最终签约,中间拖上三两年时间也是正常的。

    “是中国的装备工业公司向我们发出了邀请,请我们来了解他们新开发的技术。”澳大利亚工业部官员加勒德向布拉德曼解释道,“我们到中国之后,听取了中国国家石化设计院专家的介绍,过几天装备公司还会组织我们到几家石化机械制造企业去考察他们的生产能力。中方承诺,按照现行煤炭价格计算,他们提供的煤制油技术,能够把成品油的价格控制在每吨650美元的水平之内。”

    “你们相信这个承诺吗?”布拉德曼问。

    加勒德说:“我们此次带来了好几位石化技术专家,此外还有美国、秘鲁的专家也参加了中方的项目介绍会,他们在认真分析过中方的生产工艺之后,认为中方的承诺是有依据的。即便最终的生产过程并不像理论设计那样完美,把成品油价格控制在750美元的范围内是绝对有把握的。”

    “可是此前国际上的最新技术只能达到1000美元的水平。”格雷姆提醒道。

    加勒德点点头,用赞赏的语气说:“你说得对,在此前,我们了解到的技术状况大约就是能够把成本控制在1000美元左右。所以,这一次我们看到中国人提供的技术,都被震惊了。我向中国石化设计院的专家了解过,他们说从五年前起,中国政府累计投入了不少于30亿美元的资金用于这项技术的研发。卖糕的,这真是在煤制油研制领域里最大手笔的一项投入。”

    “五年前……”布拉德曼捂着腮帮子呻吟起来,他的智齿又在隐隐作疼了。五年前正是中国发改委从中东油霸那里获得200亿美元贷款用于建设三家千万吨级炼油厂的时候。在当时,整个欧佩克的部长们都坚信中国人从此就被套牢在欧佩克的石油供应上了,这三家专门炼制高硫石油的炼油厂将对中东石油产生严重的依赖,这意味着欧佩克在中国拥有了更多的发言权。

    可谁曾想,就在炼油厂开工建设的时候,中国政府就投入了30亿美元的巨款,用于煤制油的研究。也就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依赖中东石油的危险,并且做了充分的准备。布拉德曼甚至想象得出来,中国政府投入的这30亿美元,正是因为获得了中东油霸的贷款而省下来的钱。

    好深的布局啊,布拉德曼在心里涌起了一阵怨念。

    西方国家的政府在早些年也是颇有一些远见的,能够提前十年、二十年开展产业布局,也能够忍受相当长一段时间看不到收益的等待。但这些年,政客和百姓都变得越来越短视了,大家想的都是及时行乐,谁还会愿意为了未来而付出代价。在一些国家,民众甚至希望寅吃卯粮,透支未来。最可怕的是,这种思潮正在欧洲大陆逐渐弥蔓,直接的结果就是最能够满足民众眼前利益的政党就最有希望在竞选中胜出,而他们执政之后采取的政策也恰恰就是如此。

    相比之下,中国人却一直都在含辛茹苦地为长远的未来进行积累。50年前,他们在人均收入还不到100美元的时候,就节衣缩食,通过“156项重点工程”建立起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工业体系。20年前,他们在人均收入不到300美元的时候,就制订了一个雄心勃勃的重大技术装备研制计划,目标是在化工、冶金、电力、交通等领域形成独立自主并且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装备制造能力。

    对于这样一个对手,欧佩克实在是有些过于低估了。

    “加勒德先生,澳大利亚政府是否有意引进中国的这项技术呢?”格雷姆问道。

    加勒德微微一笑,说:“是的,鉴于国际油价不断上升,澳大利亚作为一个石油进口国,不得不考虑替代石油的方案。中国方面承诺可以为我们提供交钥匙工程,项目造价也在我们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所以,我国政府对于这项技术引进是持积极态度的。当然,如果国际原油市场发生了新的变化,我们也可能会考虑其他的方案……”

    说到这里,他向两位欧佩克官员递去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能不能听懂这句暗示,就看对方的悟性了。

    布拉德曼和格雷姆就是干这行的,岂有听不懂对方暗示的道理。布拉德曼迟疑着问道:“加勒德先生,你认为在油价达到什么水平的时候,贵国政府会放弃这个项目?”

    加勒德说:“煤制油技术对于澳大利亚是非常重要的,我国政府不可能放弃这个项目。但是,如果国际油价达到每桶40美元以上,我国政府可能会更急于推进这个项目。”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他没有承诺完全放弃煤制油项目,但后一句话则在暗示如果国际油价低于40美元,则煤制油项目的建设可能就会无限期地推迟下去。政府决策是多种利益平衡的结果,在油价不断攀升的情况下,企业和居民都会有更大的动力要求政府上马煤制油项目,政府为了取悦于民,自然就要做出表示。但如果油价在大家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而煤制油的成本又高于石油炼化,那么各方的动力就会消失,政府也就懒得再生事端了。

    “可是,据我们的测算,即便是国际油价达到60美元,采用中国工艺的煤制油依然是不经济的。加勒德先生提出的40美元,是不是有些太过于低估了?”格雷姆问。

    加勒德耸耸肩膀,说:“格雷姆先生,你应当再考虑一下澳大利亚政府对于能源安全的担忧。在煤制油和石油炼化的成本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澳大利亚作为一个煤炭资源丰富,而石油资源相对匮乏的国家,是宁可多花一些成本,也要推进煤制油项目实施的。”

    “但40美元这个界限也实在是太低了,欧佩克不能不考虑产油国的利益,油价过低是不利于产油国经济发展的。”

    “我们能够理解欧佩克的担忧,但也希望欧佩克理解我们的担忧。尤其是在过去的半年中,欧佩克采取了不理性的限产政策,导致国际油价快速上涨,这使我国的产业部门感觉到了严重的危机。”

    “我们对此深表歉意。欧佩克将在近日召开一次代表大会,商讨稳定原油生产和出口的事宜。”

    “我们非常期待欧佩克的新政策。”

    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谈话,加勒德把布拉德曼一行送上出租车,看着他们离去,心中暗自得意。他此次应中国装备工业公司的邀请到中国来考察煤制油项目,其实也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目的就是向欧佩克施加压力,迫使欧佩克考虑增产限价。新建一个煤制油项目,投资几十亿美元,涉及到征地、环保等各种麻烦事,还要损害石油公司、炼油企业的利益,而这些企业都是拥有庞大院外游说能力的。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工业部除非是吃饱了撑的,否则何必上赶着去推进呢?

    国际油价上涨,影响了澳大利亚经济。说一个最简单的,由于油料涨价,海运价格也大幅度上涨了,澳大利亚出口的铁矿石、铜矿石和煤炭的到岸价随之上涨,已经影响到了澳大利亚矿业的竞争力。打压国际油价,对于澳大利亚政府是当务之急。加勒德到中国跑一趟,做出一个打算从中国引进煤制油装置的样子,这不,欧佩克的官员就屁颠屁颠地跑来求和了。

    如果欧佩克能够同意增加产量,把油价压下去,或者至少保持在目前的水平上不再继续上涨,加勒德非常乐意向布拉德曼承诺暂时不引进煤制油装置,但肯定不会承诺永远不引进。这样一个选择放在自己手上,就有了与欧佩克角力的资本,何乐而不为?

    出租车上的布拉德曼和格雷姆面面相觑,他们也都是上过业余戏剧学院的,岂能不知道加勒德也是戏精出身。人家把话放出来了,就等着欧佩克做出表示。你能够控制住油价,人家就把这事压下去了。你如果控制不住油价,人家用不着真的开工建设,只要和中方草签一个合作协议,信不信国际原油期货价格就能跌到谷底了?

    欧佩克能玩得起这样的游戏吗?过去也许是能玩一玩的,毕竟石油是工业的血液,掌握了石油就是握住了全球工业的命脉。但煤制油技术的突破,让欧佩克的底气泄了一大半。煤制油当然无法替代全部的石油,但问题在于,欧佩克也没有掌握全球所有的石油资源。如果煤制油能够让全球石油需求下降两成,欧佩克里的那些产油国就都要崩溃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 我们会采取更为谨慎的态度

    随后的几天里,布拉德曼二人与远在维也纳的欧佩克总部进行了频繁的联系,他们把从加勒德等人手里拿到的中国提供的技术资料传回维也纳,请总部的技术专家进行分析,判断中方是否真的掌握了全新的煤制油工艺,这种工艺是否能够有效地降低煤制油成本,以及这种工艺是否能够迅速地得到推广。

    维也纳方面展开了全面的调查,意外地发现在过去的五年中,中国已经默不作声地申请了数百项涉及到煤制油技术的关键专利,至于那些边边界界的辅助专利,就更是数不胜数了。在分析过技术资料以及这些专利的内容之后,欧佩克的专家得出了一个结论:中国人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掌握了这项技术。

    专家们还有另外一个更可怕的预言,那就是在现有的基础上,中国人有可能开发出更为先进的工艺,从而把成品油价格再降低20%至40%,届时即便原油价格跌回到2003年底的水平,也就是每桶30美元的水平,煤制油也是具有竞争力的。

    必须让中国人停止这种疯狂的行为!

    这是欧佩克总部向布拉德曼和格雷姆下达的命令。

    “我觉得,中国人是不会放弃这项技术的。”格雷姆满含幽怨地与布拉德曼商量说。

    “我认为我们和中国人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布拉德曼倒是显得挺沉着,他分析说:“你想想看,上一次那位冯先生向我们提出了保证石油供应以及限制石油价格的要求,并说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将会采取后续的行动。也就是说,他当时给了我们一个选择,那就是如果我们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会取消后续行动。现在他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他的实力,我想,他应当还是愿意给我们机会的。”

    “可是,他们既然已经掌握了煤制油的技术,只要推广这项技术,就能够把油价打压下来,他们又有什么必要和我们谈判呢?”

    “这恰恰就是其中的玄机。既然他们有这样的能力,上一次他却要与我们谈判,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的确,中国人肯定有其他的想法。”格雷姆也反应过来了。电影里不是经常这样演吗,反派手里拿着枪,本来可以一枪把主角打死,却不停地向主角喊话,这就是另有所图的意思嘛。只要对方有所图,自己就有了机会,无数主角绝地反击的狗血剧情都是这样发生的。这一回,冯啸辰无疑就是一个反派,我呸,是一个极其阴险的大反派,自己或许有机会成为拯救地球的大英雄了。

    统一了意见之后,布拉德曼和格雷姆再访商务部,提出想与包括冯啸辰在内的中国官员开展一次新会谈的要求。徐振波哼哼哈哈地答应了,又足足拖了一星期的时间,这才通知布拉德曼一行,说冯总经理终于有空了,可以与他们恢复会谈,会谈的地点,仍然是在商务部,而且就是他们上一次进行会谈的那个会议室。

    “冯先生,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在会议室门口,布拉德曼主动走向冯啸辰,伸出手与他握手,同时在脸上尽可能地堆出了灿烂的笑容,再没有上次那样拽得一笔潦倒的模样了。

    “布拉德曼先生,格雷姆先生,非常高兴能够与二位再次见面。”冯啸辰的表情非常轻松,甚至让人感觉到其中带着几分得意。布拉德曼决定了,晚上回到宾馆就找个角落画一排小圈圈来诅咒这个坏蛋。

    徐振波仍然充当着主持人的角色,他招呼着双方人员进了会议室,分宾主落座,然后宣布会谈开始。大家互相寒暄了几句,重申了双方地久天长的友好关系之后,布拉德曼这才进入了正题。

    “冯先生,徐先生,在上次的会谈之后,欧佩克就稳定对华石油供应问题,进行了认真的讨论。各成员国的代表都认为,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原油进口国,对于原油供应以及油价问题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我们这次到中国来,就是想听取一下中国方面对于这个问题的具体要求,以便欧佩克制订相应的政策,维持双方的良好合作关系。”布拉德曼非常艺术地说。

    “这个问题,应当请徐司长来说吧。”冯啸辰把球踢给了徐振波。他自己是分管装备制造的,与石油进口没太大关系,提条件的事情是商务部的任务。

    徐振波也是当仁不让,当即开始陈述商务部早已准备好的要求,大致是希望欧佩克能够与中国签订一个长期的原油供应协议,保证向中国的石油出口数量以及相应价格义务。在价格方面,中方倒也没有太苛刻,只是提出在国际油价上涨的情况下,欧佩克向中国的石油出口价格上涨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能完全随行就市。换句话说,就是国际油价怎么涨,我们不关心,但给我们的石油不能涨得太厉害,需要有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

    虽然知道已经拿捏住了对方的短处,商务部这边也不可能把对方逼得太急。比如说,国际油价已经涨到100美元每桶了,你非得让欧佩克照着30美元卖给你,人家是不可能接受的。但如果谈到70或者80美元,对方接受起来就容易得多。国际油价其实也是一个泛泛的概念,国际上有无数石油合约,约定的交易价格相差迥异。中国需要的,只是一定程度上的优惠,这一点优惠足够让中国商品在国际贸易中保持价格优势,这就足够了。

    布拉德曼是获得欧佩克的授权前来谈判的,对于徐振波提出的条件也有一些心理准备。他认真地听完,表示欧佩克将对这些要求予以考虑,接着便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说道:“徐先生,如果欧佩克能够满足贵国的要求,那么从双方友好合作的角度出发,贵国政府是否也能够做出一些表示呢?”

    “欧佩克希望我国政府做一些什么样的表示呢?”徐振波明知故问。

    “我们注意到,贵国刚刚在山北省开工建设了一家年产400万吨的煤制油工厂。一旦这项技术得到广泛的推广,对于国际石油市场必然产生严重的冲击,进而影响到欧佩克国家的经济稳定。我方对于这项技术的应用深表关注,我想请问徐先生,如果我们能够在石油供应和油价方面给中国以特殊的优惠,中国是否会放弃山北省的这个项目?”布拉德曼问。

    “这是不可能的。”冯啸辰替徐振波回答了,“布拉德曼先生,我们在山北省开展的这个项目,与欧佩克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们装备工业公司自己研发的技术,并无针对欧佩克的意图。”

    “当然,我对此深信不疑。”布拉德曼说,他不是来吵架的,而是来寻找和平的,所以这个时候不宜揭穿冯啸辰的谎言。他说:“虽然贵公司在开展这项技术研发的时候并无针对欧佩克的意思,但它的投产,必然会影响到能源市场的格局,从而对欧佩克国家产生影响,这一点冯先生不否认吧?”

    冯啸辰淡淡地说:“能源是一个大产业,煤制油技术的发展,对于能源市场当然是有影响。其他的技术,比如核电、水电、风电、太阳能等等,同样也会对能源市场产生影响,难道欧佩克也要一一关注吗?”

    “这些我们平时也会关注的。”布拉德曼说,“所有能源技术的革新,我们都会给予关注。不过,煤制油技术是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一旦煤制油技术得到广泛的推广,市场上对石油的需求就会下降,这一点冯先生应当是非常清楚的吧?”

    “嗯,或许是这样吧。”冯啸辰点了点头。老是装傻也不合适,他原本也是打算和对方谈判的,刚才耍对方一会,也是为了出上次的那口恶气,现在气也顺了,就没必要再和对方兜圈子了。

    “布拉德曼先生,格雷姆先生,我承认,煤制油技术的发展,首先就会对石油市场产生严重的影响。正因为如此,在上一次的会谈中,我特地向二位提出了协商解决问题的要求,但非常遗憾,二位并没有给我一个恰当的反应。”冯啸辰说。

    布拉德曼说:“冯先生大概是误会了,我们上次所以没有回答冯啸辰的要求,是因为我们并未得到欧佩克总部的授权,我们无法做出任何承诺。这一次,我们是带着授权来的,而且刚才也已经和徐先生进行了充分的沟通。我想向冯先生请教一下,在我们做出这样的让步之后,中方将给予我们何种承诺?”

    “我们可以考虑在向其他国家转移这项技术的时候,采取更为谨慎的态度。”冯啸辰给出了一个回答。

    布拉德曼和格雷姆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尼玛,这算个什么条件?这意味着中国自己还将部署更多的煤制油项目,同时仍然会向澳大利亚之类的国家转移这项技术,充其量只是“更为谨慎”而已。

    更为谨慎,这话跟没说一样啊!

第七百九十七章 对你们是有好处的

    “二位,你们认为,即便中国不从事煤制油技术的研发,其他国家就不会从事同样的研究吗?”冯啸辰开始跟布拉德曼他们讲道理了。

    格雷姆想了想,摇了摇头,表示冯啸辰的问题是有道理的,煤制油这项技术,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即便中国不去研究,其他国家也同样会研究。不过,像中国这样一口气投入30亿美元去搞这项研究的,恐怕就不一定能够找到了。这一点格雷姆想到了,但还不急于说出来,他决定先听听冯啸辰的道理再说。

    “中国是一个煤炭资源丰富的国家,不管我们能不能从欧佩克获得石油供应,煤制油这项技术都是我们必须要发展的。如果我们自己不发展,未来其他国家发展出了这样的技术,回过头用这项技术来卡我们的脖子,我们就很难受了。”冯啸辰继续说。

    “其他国家怎么可能拿这项技术来卡你们的脖子呢?”格雷姆奇怪地问。

    冯啸辰说:“很简单啊,如果美国人或者日本人抢先突破了这项技术,拿煤制油的成本下降到每吨成品油200美元的水平,你说我们是进口原油来炼制成品油好,还是利用我们丰富的煤炭资源来炼制成本油好?”

    “这是不可能的,煤制油的成本不可能降到这个水平。”布拉德曼直接否定了冯啸辰的假设。

    冯啸辰嘿嘿一笑,说:“布拉德曼先生,你不要这样武断地做出结论。我们目前在实验室里已经验证了一种新的转化工艺,下一步将要在小型装置上进行工业实验。如果这项工艺能够投入大规模生产,每吨成品油200美元的成本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你说的是真的?”格雷姆瞪着冯啸辰问道。

    冯啸辰耸了耸肩,说:“格雷姆先生当然可以觉得我是吹牛。对了,你们上次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一句话让两位欧佩克官员的脸都气成了紫色。真是哪壶不开拎哪壶啊,自己上次的确是忽略了这位冯总经理的威胁,结果给自己造成这么大的被动。可这并不意味着从此以后自己就必须完全相信对方的话,把成品油价格降低到每吨200美元,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可是,在中国人的山北煤制油项目奠基之前,自己不也觉得每吨650美元的价格是天方夜谭吗?自己上一次错判了形势,这一次如果再错判了,后果可就非常严重了。

    “冯先生的意思是说,如果美国人或者日本人掌握了这样的技术,那么你们就会在技术处于落后的状态。届时你们不得不从美国人或者日本人那里引进技术,而这就给了对方卡你们脖子的机会。”格雷姆替冯啸辰把逻辑关系给理顺了。

    冯啸辰点点头:“格雷姆先生总结得很对。”

    “那么你们的打算是什么呢?”

    “我们将继续在煤制油项目进行投入。目前山北省的这个项目,仍然带有实验的性质,我们必须把它建起来,然后在运行过程中积累相关数据,用于指导下一步的研发。”

    “直至你们把成品油成本降到200美元的水平?”

    “也许还可以再低一些。”

    “你们希望我们答应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放弃你们目前的研究工作。”布拉德曼直截了当地问。他当然没有权力答应中方的所有条件,但他至少需要问清楚中方有什么条件,以便把这个信息带回去,让欧佩克的高层去思考。

    冯啸辰摇了摇头,说:“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弃这项研究。关于煤制油技术的进一步开发,并不在我们谈判的范围之内。”

    “那我们也没必要答应刚才徐先生所提出来的条件。如果中国方面是这样的态度,我们只能采取报复性的政策,对中国实行更加严格的出口配额。”布拉德曼板着脸说。

    冯啸辰针锋相对地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只能把这项技术以最快的速度转移给澳大利亚等国家,帮助他们提高煤制油的产量,从而降低全球的原油需求量,以保证我方的利益。”

    “我想,澳大利亚方面也许会有其他的想法。我们可以单独和澳大利亚签订原油供应协议,在能够获得廉价石油供应的情况下,澳大利亚政府是不会对煤制油项目产生兴趣的。”布拉德曼说。

    冯啸辰笑道:“是吗?布拉德曼先生不妨试一试。我们的底线是无偿地为澳大利亚提供煤制油装置。”

    “无偿?”布拉德曼的眼睛瞪得滚圆。一套装置价值十几亿美元,中国人凭什么无偿送给澳大利亚,就为了和欧佩克赌气吗?

    冯啸辰说:“我说的无偿,是指不需要澳大利亚政府马上拿出现金来采购,而是可以用煤制油项目的利润来偿还设备款。同时,我们可以取消技术专利的费用,这样设备的造价就能够大幅度降低了。”

    “如果我们答应你们的要求呢?”布拉德曼反过来问道。

    冯啸辰答得飞快:“那么我们可以承诺在两年内不在澳大利亚开工建设煤制油项目,同时,我们会把技术专利费用提高三倍以上,使澳大利亚政府知难而退,放弃对这一项目的考虑。”

    “这就是你说的更为谨慎的意思?”

    “是的。”

    布拉德曼和格雷姆一时都沉默了,冯啸辰的威胁并不是空洞的,如果中国人真的要和欧佩克撕破脸,无偿向其他国家转让目前拥有的煤制油项目,其他国家是不会不接受的。这对于欧佩克来说就是釜底抽薪,欧佩克不敢和中国人赌。但要说答应中国这么多条件,仅仅换到一个中国不向其他国家转移这项技术,啊不,仅仅是在转移技术的时候“更为谨慎”,未免太憋屈了。

    “冯先生的这个承诺,对于我方来说,价值非常有限,这不是一种合作的态度。欧佩克与中国有多年的合作关系,贵方不应当考虑一下老朋友的感受吗?”

    布拉德曼开始打感情牌了。眼前这位总经理似乎是不怕人耍横的,那么自己客气一点,效果会不会更好呢?

    冯啸辰说:“布拉德曼先生,你怎么会觉得我的承诺没有价值呢?澳大利亚工业部的代表就在京城,他们希望从中国获得煤制油技术,用来替代石油进口。如果我们暂时不向他们转让这项技术,他们不就只能接受欧佩克的高价原油了吗?”

    “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获得这项技术,只是想以此为理由,逼迫我们降价而已。”布拉德曼没好气地回答说。

    冯啸辰哈哈一笑,说:“祝贺你,布拉德曼先生,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这个理由了。”

    “呃?”布拉德曼一愣之下,脸上开始有了一些活人的气息,顺便说一下,刚才那一会,他和格雷姆的脸色都与木乃伊没啥区别了。

    “你们能够保证澳大利亚无法获得这项技术吗?”布拉德曼逼问道。

    冯啸辰说:“至少在三年之内,他们没有可能获得这项技术。至于说三年之后,我就不能保证了。万一其他国家也突破了这项技术,并且愿意向澳大利亚出口,我们总不能看着赚钱的机会而不要吧?”

    “如果澳大利亚愿意出高价向中国购买这项技术呢?”布拉德曼问。

    冯啸辰说:“如果他们出得起高价,我们当然不便拒绝,……不过,你要知道,制造一套这样的装置,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这段时间足够欧佩克做出一些必要的应对了。”

    “我明白了。”布拉德曼点了点头。他不仅明白了冯啸辰刚才这句话的意思,而且还明白了冯啸辰的整个算盘。

    冯啸辰的意思,是用不向其他国家转让煤制油技术来换取欧佩克给中国的优惠条件,同时并不承诺放弃本国的煤制油项目建设。欧佩克在中国吃了亏,可以从其他国家那里赚回来。只要中国暂时不向这些国家转让煤制油技术,这些国家就不得不忍受欧佩克的高油价。澳大利亚想用引进煤制油技术来迫使欧佩克给予他们特殊的待遇,在有了冯啸辰的承诺之后,欧佩克就可以不理会他们的要挟了。

    “我们开发出先进的煤制油技术,对于欧佩克是有好处的。”冯啸辰见布拉德曼上道了,又继续地给他洗着脑,“你想想看,石油价格肯定是要上涨的,一旦石油价格涨到一定程度,煤制油技术就具有经济性了。即使中国人不开发这项技术,其他国家也会开发。现在我们把这项技术开发出来了,其他国家反而就不敢轻易在这项技术上投入了。万一他们投入重金开发出了这项技术,而中国却以很低的价格向外转让这项技术,他们的开发投入就会打了水漂。可以这样说,中国的技术相当于为欧佩克修筑了一堵围墙,让其他国家不能开发煤制油项目,欧佩克就可以尽情地提高石油价格,让产油国的百姓们能够过上骄奢淫逸……,啊不,是安居乐业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第七百九十八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还有这样的操作?

    布拉德曼和格雷姆真是惊呆了。

    按照冯啸辰的逻辑,中国开发出最先进的煤制油工艺,非但不是给欧佩克添乱,反而是帮了欧佩克的大忙。这么多年来,煤制油一直都是各个石油进口国用来威胁欧佩克的武器,欧佩克如果敢把油价提高到一定水平上,这些石油进口国就会启动煤制油研发项目,威胁石油输出国的利益。

    现在中国人把这项技术搞出来了,攥在手上不往外传播,其他国家就陷入尴尬了。想从中国引进这项技术,人家不同意。想自己开发,又要防备着中国突然放开技术出口,让你的开发投入打了水漂。有中国的技术在那里摆着,其他的煤制油技术研发,还真的就要停下来了。

    这样一来,欧佩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放心大胆地提高油价,从世界各国割韭菜,只要割得不那么狠,采取点温水煮青蛙的政策,各个国家想必都只能捏着鼻子认吧?当然,中国这棵韭菜他们是割不了的,还要时不时向中国交一点保护费,就权当是给韭菜施肥的意思了。

    计算从全球市场上获得的好处,再扣掉在中国这里的损失,布拉德曼他们发现欧佩克的所得居然是正数。既然是正数,那就无妨了,这是一个欧佩克能够接受的方案。再说,中国人其实开价也不高,只是拒绝让欧佩克盘剥而已,所谓的损失,只是一种幻觉,对不对?

    “我认为冯先生的提议非常有建设性,我想欧佩克理事会是会认真考虑这个提议的。”布拉德曼果断地做出了表示。

    格雷姆却是迟疑着问道:“冯先生,你刚才说中国还会持续地开展煤制油技术的研发,如果有朝一日你们的技术真的达到你所描述的水平,能够把成品油的成本降到每吨200美元以下,那么欧佩克成员国的经济将会受到致命的打击。这一点,不知道冯先生是如何考虑的。”

    冯啸辰说:“格雷姆先生,技术的进步是人力无法阻挡的。即便我们不去做这件事情,其他国家也会去做。煤制油比天然石油更便宜是必然的趋势。如果你要问我有什么考虑,我倒是对欧佩克有一句忠告……”

    “什么忠告?”

    “趁着现在石油还值点钱,能卖就赶紧卖吧……”

    布拉德曼和格雷姆都觉得有一口老血从心头涌上来,差一点就想直接喷到冯啸辰脸上去了。尼玛,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好不好!我们刚才还觉得你是个好人呢,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如此可恶了!不行,晚上得找两个墙角画小圈圈了!

    徐振波强忍着笑,结束了这场会谈。送走布拉德曼二人,没等走回商务部的楼里,他就扑哧一声笑出来了,一边笑还一边用手指着冯啸辰,想说点啥却又因为笑得太厉害而说不出来。

    “老徐,你没事吧?”冯啸辰纳闷地扶着徐振波,问道。

    “我没事,哈哈哈哈,我真要笑死了……”徐振波几乎要笑得喘不过气了。

    冯啸辰故作严肃地说:“徐司长,你好歹也是一个司级干部,就算是谈判里占了对方一点便宜,也不能笑成这个样子吧?有失国格啊。”

    “你还说我呢,你也是个司级干部,能不能有点正形啊!”徐振波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用手拍着冯啸辰,没好气地斥道,“就你刚才那句话,什么‘趁着石油还值点钱,能卖就赶紧卖了’,差点把人家外宾气死了好不好?我们如果敢在谈判的时候这样说话,部领导非得把我们撸了不可。”

    “我是真心替他们考虑的。”冯啸辰委屈地说,“这些年,化工技术水平不断提高,煤制油技术就算中国不搞,其他国家也同样要搞的。每吨200美元的水平,迟早能够达到。到那时候,他们的石油捂在手里,就只能留着生蛆了。”

    “对了,啸辰,你跟布拉德曼承诺说我们不会向其他国家出口这项技术,又说其他国家也同样会开发这项技术,那么会不会到时候真的出现你说的情况,人家搞出了更先进的技术,反而把我们的市场给抢了。”徐振波有些担心地问道。不向澳大利亚等国家出口煤制油技术,徐振波是觉得挺心疼的,一套装置就是几十亿美元的交易额,抵得上中国出口多少衬衫袜子啥的。

    冯啸辰信心满满,说:“老徐,你放心吧,我们的技术情报部门不是吃素的,一直都盯着国际上那些有实力的化工设备企业呢。美国人不缺油,所以在这方面兴趣不大。欧洲倒是有几家企业在搞,但雷声大、雨点小,也不成气候。唯一投入了大额资金进行研发的,是我们的老对头,日本的池谷制作所。不过,他们的技术比我们落后了一拍,我们发布了项目动工的消息之后,池谷已经乱了阵脚了。”

    正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就在冯啸辰与布拉德曼弹冠相庆的时候,日本池谷制作所总部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中国在山北省开工建设大型煤制油装置的消息一传到池谷制作所,公司的高层就全部震惊了。市场部和技术部紧急行动,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有关中国这套煤制油装置的信息,得到的反馈让众人心里都凉了半截。

    “综合成本不超过每吨650美元,这个水平比我们预期的目标整整低了150美元,这意味着我们正在开发的技术,还没成功就已经落后了!”

    在总部会议室里,池谷制作所总裁高井浩司黑着一张老脸对着一干高管说道,他的目光在技术总监田雄哲也和市场总监内田悠的脸上来回地扫视着,等待这二人给自己一个交代。

    田雄哲也感觉到了高井浩司目光中的热度,他偷偷看了内田悠一眼,正遇到对方也向他投来一个眼神。两人用目光交流了一瞬,田雄哲也终于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高井先生,请允许我做一个解释。”田雄哲也一边鞠躬行礼,一边说。

    “你说吧。”高井浩司沉声应道,同时摸出了一支雪茄,却不急于点燃,而是用剪刀细细地修剪着,似乎这才是他的最爱。

    田雄哲也看了看众人,开口说道:“各位,众所周知,本公司的传统产品是大型化肥装备和大型石油化工装备,我们最早是从美国和欧洲获得了这些装备制造所需的核心专利技术,又在引进技术的基础上投入大量资金进行开发,形成了我们池谷制作所独有的专利,并凭借这些专利以及我们精湛的制造技术,占据了国际市场,把美国和欧洲企业都挤出了这个市场。”

    “这是你的历届前任创造的成绩,自从田雄君你接任技术总监一职以来,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你抱怨说池谷制作所已经失去了技术上的优势,传统的市场正在迅速地被中国企业抢走,你能跟我们解释一下其中的原因吗?”一位名叫白土纯的董事阴恻恻地说。

    田雄哲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说:“白土董事,我觉得你对我本人的指责是毫无根据的。事实上,池谷制作所之所以失去技术的优势,就是因为在我的历届前任担任技术总监其间,我们向中国企业转让了过多的技术专利。在上世纪的80年代,为了向中国出口大化肥设备,我们向他们转让了大化肥的制造工艺。到90年代,我们又转让了大型乙烯的核心专利。还有,为了降低成本,我们把设备制造和安装的工作分包给了许多中国企业。目前在墨西哥、委内瑞拉和尼日利亚的工地上做着中国工程的那些工人,都是我们手把手培养起来的。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我担任的是公司的技术副总监,我是坚决反对向中国人转让技术的,而白土董事则是这些决策最为坚定和积极的支持者。”

    听对方揭了自己的老底,白土纯的脸也有点挂不住了,他反驳道:“我们当年同意向中国人转让技术,是为了获得他们的市场。技术必须不断更新才能保持竞争力,我们赢得了市场,就能够用市场上获得的利润来开发下一代技术。可是,田雄君,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开发的下一代技术在哪里?”

    “在股市上,在白土董事被套住的房地产上。”田雄哲也毫不客气地回击道。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圆滑的人,不懂得啥叫委婉或者委曲求全。此前听白土纯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他就急眼了,说话也不再留着分寸。

    “开发技术需要资金投入,而公司这些年在技术研发上的投入一减再减,我们实验室里的很多设备还是上世纪70年代的老设备,根本就无法适应现代技术研发的要求。而公司赚来的利润呢?白土董事,你不清楚它们到哪去了吗?”田雄哲也怒道。

    在场的许多人都有些尴尬了,田雄哲也可谓是一竿子打了一船人,把所有的董事都给得罪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中国的事情关你啥事

    池谷制作所赚的钱到哪去了,没有人比这些董事更清楚。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日本经济一直在脱实向虚,房地产、股票以及其他各种金融衍生品成为国民追逐的目标,谁还兴趣在利润微薄的实业中坚守?

    池谷制作所有技术优势,还有品牌优势,这些年在国际市场上还能够保持一定的份额,利润率虽然不能与从前相比,但每年的纯利润还是非常可观的。但这些纯利润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被用于更新设备以及开展技术研发,绝大部分都应董事们的要求,作为分红落到了股东的口袋里,随后又变成了股票和房产。

    90年代初的股灾之后,日本的股市和房市都不景气,但越是不景气,投机商们就越要把钱往里砸,希望能够有一举翻盘的机会,让他们把此前的损失全部挽回来。整个社会越来越浮躁,各行各业都在造假,高层精英知道日本经济正处于火山口上,说不定那一天火山喷发,整个日本都要完蛋。带着这样的心态,他们就更不愿意进行长远投资了,只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至于未来会怎么样,谁在乎呢?

    田雄哲也是抱着成就一番事业的雄心接任技术总监的,上任伊始就制订了一个面向21世纪的技术研究方案,然后兴冲冲地去找董事会申请拨款。董事会倒是很欣赏他的方案,高井浩司还专门把他给夸奖了一通,吩咐他好好干,为公司争光。但当田雄哲也问起研发所需要的资金时,高井浩司就开始打哈哈了,云山雾罩地说了一堆,核心就俩字:没钱!

    池谷制作所当然不会一分钱也不往研发上投,事实上,每一年投入到研发中的经验也还有几千万美元,能够做不少事情了。但相比田雄哲也的目标,这些钱几乎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煤制油项目是田雄哲也向公司提出来的一个重要项目,田雄哲也认为,这项技术足以让公司维持20年的利润增长。高井浩司请内田悠从市场的角度进行了一个评估,内田悠也认为,这是一个很有前途的方向,因为石油资源日益枯竭,全球石油价格的上涨是必然趋势。一旦油价突破某个门槛,煤制油就会成为许多国家用于替代石油的方案。谁能够抢先掌握先进的煤制油技术,谁就能够赢得这个巨大的市场。

    董事会在认真听取了技术部和市场部的报告之后,同意把煤制油技术作为池谷制作所的重点研究项目,在过去的五年中,投入了五亿美元的资金用于开发,相比用于其他技术的投入,可谓是大手笔了。田雄哲也倒也不负重望,带着手下突破了不少技术障碍,提出了一套全新的工艺路线,只等着完善之后就可以推向市场了。

    按照田雄哲也的计算,采用这套工艺生产的合成汽油,成本能够控制在每吨800美元的水平上,比国际同行现行的约1000美元的成本降低了20%。田雄哲也每天早上到办公室的时候都要看一看国际市场油价,没有人比他更盼望油价上升。只要油价上升到每桶60美元的水平,他的工艺就具有了与炼化成品油相竞争的资格。

    与加勒德向布拉德曼说过的道理一样,有些国家引进煤制油技术并不仅仅限于考虑其与石油炼化之间的价格差异,还要考虑增加一种成品油来源所带来的能源安全收益,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与欧佩克讨价还价的能力。从这些方面考虑,每吨800美元的煤制油是有一定经济性的。

    随着煤制油技术研发逐渐进入尾声,池谷制作所的股东们心里也燃起了一些希望,或者说是一些野望。他们盼着煤制油工艺能够给池谷带来一些利好消息,从而让池谷的股票跃上一个新台阶。由于公司内部的消息被有心人不断地泄露出去,池谷的股票已经保持了近一年持续上涨的态势。

    所有的这一切,在来自于中国的一篇新闻报道被日本本地媒体转载之后,便发生了逆转。过去两周时间里,池谷的股票跌落了近两成,资本市场纷纷对池谷制作所提出质询,希望池谷制作所的高层出来对此事发生评论,说明中国人的技术突破对池谷制作所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池谷又有什么办法来应对。不少股东手里握着股票,没想好是不是要抛售出去,因为煤制油这项技术还是比较复杂的,寻常人弄不清楚中国技术和池谷技术到底有什么冲突。

    田雄哲也是少有的几个明白人之一。其实早在一两年前,他就已经关注到中国同行在这个领域里的进展,因为中方所开发出来的新技术,都是要及时申请专利的,田雄哲也只要关注相关专利的申请情况,就能够判断出对方走到哪一步了。

    从中国同行申请的专利来看,田雄哲也知道池谷的动作有些慢了,中国人已经走在了池谷的前面。池谷制作所的技术积累是比中国企业要深厚的,但这些年中国人通过消化吸收引进技术,再加上自主研发,已经追上来了,跟在池谷制作所的背后也就是几步远的地方。

    在煤制油这个项目上,中方的投入比池谷制作所多了好几倍,这不仅体现在资金投入上,还体现在人力的投入上。中国装备工业公司组织了全国性的技术攻关,调集了十几家大型石油化工装备企业以及数十家化工设计院、高校等单位的科研人员,分工协作,全力推进。而池谷制作所能够调动的仅仅是自己的技术力量,再加上少量的外包协作。

    工业这种事情,既不是很容易,也不是很难。

    说它不容易,是因为需要做的事情少一件都不行,理论、工艺、装备等等,缺一不可,少了任何一样,工业技术就搞不出来。

    说它不难,是因为只要你舍得往里面砸钱,就没有什么突破不了的技术难关。有些人说什么核心技术无法掌握,似乎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些超人,能够做出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事实上,所有的技术都是人做出来的,西方人是人,东方人也是人,西方人能够开发出来的技术,东方人没有理由开发不出。

    中国在过去技术上有许多短板,许多技术诀窍都掌握在外国人手上,这并不是因为中国人比外国人低能,只是因为基础薄弱,加上国家太穷,没有足够的资金投入。现在中国有钱了,一个项目里便投了200多亿人民币,也就是30亿美元,取得的进展比池谷快就在情理之中了。

    田雄哲也注意到中国方面的进展之后,向高井浩司做过汇报。高井浩司指示内田悠找人去刺探内情,内田悠找到了两位曾在中国石化设计院工作过,后来留日不归的中国人,分别名叫葛涛和酒井倩霁。后者原来的名字叫杨倩霁,在以闪电般的速度嫁给一位姓酒井的日本人之后,她的名字就改成了现在的样子。

    接到内田悠交赋的任务,葛涛和酒井倩霁借着回国探亲的名义,回到京城,走访了当年的一些同事,旁敲侧击地了解有关煤制油项目的进展情况。据这些同事说,中国装备工业公司是这个项目的牵头单位,石化设计院则承担了相当一部分核心工艺的研究工作并取得了一些进展,目前在国际上申请的一些专利,就是他们的研究成果。

    “不过嘛……”在与酒井倩霁共进晚餐的时候,石化设计院的工程师林丹燕故作神秘地说:“倩霁,你在国内呆过,你也知道的,这些东西都是面子工程,就是为了让领导脸上好看而已。我们自己都知道的,这些工艺根本就没法实现,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拿这些专利去和外国公司合作,利用人家的技术来进行制造。”

    “这怎么可能呢?我看过咱们申请的专利,我觉得设计很严谨啊,理论上也有很多创新。”酒井倩霁说。她好歹也是干这行出身的,在日本出发之前,田雄哲也与他们进行过一些探讨,所以她能够说出一些道道来。

    林丹燕说:“那是当然,装备公司那边的人也是懂行的,我们如果不弄出一点名堂来,怎么能把他们应付过去?但是,理论归理论,工艺上实现不了,一切都是虚的。像什么高压容器的制造呀,耐酸碱的阀门呀,密封件呀,那一样不是大问题?这些问题解决不了,制造煤制油装置,做梦去吧。”

    “据你估计,咱们国家最快什么时候能够把这套装置建造出来?”酒井倩霁问。

    咱们国家?林丹燕瞥了酒井倩霁一眼,心道,你都已经姓酒井了,还有什么资格说“咱们国家”这四个字?中国的事情,关你啥事了?

    心里虽是这样想,她却是记着装备公司总经理冯啸辰以及设计院院长周挺的吩咐,于是显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回答说:“我估计啊,最少也得过十年时间。到时候我都已经退休了,也想像你一样,找个国家移民过去享受一下国外的生活呢。”

第八百章 战略迷惑

    享受外国的生活……

    酒井倩霁看看昔日闺蜜背的lv包以及身上穿的名牌外衣,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当年不顾一切逃离出国考察团,滞留在日本,以至于连累时任石化设计院院长的来永嘉受了撤职处分,图的就是日本的富裕生活条件。因为嫁给一位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日本人,她一下子就拥有了冰箱、空调、大彩电、私人小汽车以及漂亮的衣服、手包,让她在那些尚留在国内的闺蜜面前占尽了优越感。

    可这十几年时间里,日本经济陷入了停滞,她和丈夫酒井三郎各自所在的公司都是一再减薪,她家里的生活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她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还是结婚的时候添置的,当年的时尚放到今天显得那样的土气。

    反观林丹燕,据说石化设计院的待遇较从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是院里的技术骨干,林丹燕的月薪已经达到了近万元人民币,加上各种奖金等等,林丹燕家的生活水平比日本的中产家庭已经强出不少了。酒井倩霁没有到林丹燕家里去拜访,但她从其他闺蜜那里打听到,石化设计院这些年建了不少房子,像林丹燕这种级别的工程师,家里起码是160平米,这还不算额外送的地下室和大阳台的面积。日本是一个人多地少的国家,城市里的公寓小得像鸽子窝一样,酒井家的住房是80多平米,按照上世纪90年代中国的标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豪宅,但放到2004年的中国,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些事情,酒井倩霁是不会在闺蜜们面前说出来的,她还要维持着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京城这几天,她经常地问自己,如果一切能够再来一次,她还会不会留在日本不回来。当年在国内的时候曾经狂热追求过她的那位小伙子,据说现在已经当了个什么单位里的处长,风光无限……

    这些都是幻觉!

    酒井倩霁在心里恨恨地说。她选择性地把自己从国内同事和闺蜜那里听到的正面消息都理解成了吹牛,而把所有的负面消息,哪怕只是这些人奉战忽局要求编造的负面消息,都当成了真情流露。

    带有同样情绪的还有葛涛,就这样,两个小心灵受到严重创作的外逃人员在京城活动了一圈之后,带着足以让高井浩司和内田悠等人倍感欣慰的消息回日本去了。他们告诉内田悠,中国人搞的那些东西都是吹牛的,也就是在实验室里偶尔出了一点成果,离实际应用还有十万八千里,皇军依然是不可战胜的!

    内田悠当然也不会完全依赖于这两个汉奸提供的情报,他又从其他渠道进行了一些了解,得到的消息非常混乱,但大体上多数消息都倾向于认为中国是吹牛皮的,只有少数消息显示中国的确掌握了一些先进的技术。其中,中国一位非常有名的经济学家言之凿凿地称自己亲自去考察过几家中国的装备制造企业,发现这些企业的管理水平非常低,一些加工好的机器部件甚至直接搁在户外任凭日晒雨淋,上面已经长满了锈迹。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甲午战争之前北洋水师的表现,这样的管理水平,还奢谈什么成为一个工业强国?”这位名叫高磊的经济学家在一次学术会议上愤慨地评论说。

    内田悠带着半信半疑的心理,把调查结果向董事会做了汇报,最终的结论是:中国人的确是在进行煤制油项目的研发,并且在一些方面已经取得了比池谷制作所更好的进展。但如果考虑到中国的制造工艺水平和管理水平,池谷制作所有很大把握抢在中国人之前完成这项技术的研发,并占据市场先机。

    那次调查的结果在一个小圈子里进行了传播,结果带动了池谷的股票又上升了几个百分点。没有人注意到,内田悠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手上持有的池谷股票抛售了七成……

    从那时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就在大家几乎要把中国的事情完全忘光的时候,关于中国在山北省开工建设400万吨级煤制油装置的消息,一下子就把大家给打懵了。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中国人非但高调地宣布开工建设这套装置,还向全球各国的工业部门发出了邀请函,请他们派人前来观摩装置建设的现场,并举行了好几场技术展示会,向外界公开了许多此前秘而不宣的核心技术。

    池谷制作所自然也派了包括田雄哲也在内的一干专家前去了解情况,田雄哲也在现场看到了中国人精湛的制造工艺以及现代化的管理流程,其工艺水平和管理水平丝毫也不亚于池谷制作所。田雄哲也是懂行的人,他一眼就看明白了,中国人绝对有能力完成这套装置的制造和安排工作。再结合中国人取得的各项核心专利,田雄哲也知道,池谷制作所在这种竞争中已经彻底输了。

    “我们失败的原因,在于我们用于这项技术研发的投入总共也不到5亿美元,而中国人在这项技术上仅直接投入就达到了30亿美元,这还不算那些能够间接为这项技术提供支持的研究项目。的确,池谷制作所比中国人有更多的工艺积累,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但即便如此,6倍的投入差异产生的影响也是不容否认的。我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但我们依然输了,输在我们缺乏足够的支持。”

    田雄哲也用一种愤懑的情绪对着一屋子的高管陈述着,全然没有了以往那种谦卑恭敬的神情。

    白土纯张了张嘴,正准备继续反驳,高井浩司抬手拦住了他,对内田悠问道:“内田君,你是不是也可以向大家做一个解释。在此前,你的部门向董事会报告说,中国人不可能在池谷之前完成技术研发,他们在工艺和管理上与我们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但此次田雄君到中国去考察,发现情况与你们所报告的完全相反,中国人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工艺能力,他们的管理水平也非常高。你们提供的错误情报,导致董事会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你对此有什么解释?”

    “我对此非常抱歉。”内田悠把腰弯成了90度角并停留了一分钟之久。直到大家开始怀疑眼前这个长得像角尺一样的东西不是动物而是植物的时候,他才把腰恢复到大约150度的状态,对众人说道:

    “一年前,我们按照总裁的要求,对中国在煤制油技术上的研发状况进行了调查,有关的调查方法和结论,我曾经向董事会进行了详细的介绍。从调查的流程来看,我们的工作是没有瑕疵的,完全符合一般商业情报调查的规范。我们的调查报告仍保留在档案室,董事会可以聘请专业人员进行鉴定,判断我们的工作是否存在差错。”

    这就是典型的日式甩锅了。我是按照规范去做事的,每一个步骤都有理论依据,每一个步骤都是真实可靠的,有详细的记录,至于结论是错的,那就对不起了,不是我无能,而是对方不按常理出牌,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高井浩司也明白这一点,日本企业里还就讲究这一套。你照着规范去做,做错了也无过错。你如果别出心裁,哪怕做出了成绩,大家也要挑三拣四,说如果不是这样做,肯定效果会更好。时间长了,大家都养成了这种习惯,一切循规蹈矩,绝不越雷池半步。

    顺便说一下,有人把日本人的这种习惯称为工匠精神……

    “内田君做事,我们还是放心的。”高井浩司避开了关于规范的话题,问道:“既然你们的调查是完美无缺的,而现在却出现了和你们的预计完全不同的结果,你判断原因是什么呢?”

    “战略迷惑。”内田悠说,“中国人是非常喜欢搞阴谋诡计的,尤其是……,呃,尤其是这一次牵头组织煤制油技术研发的中国装备工业公司,它的总经理冯啸辰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一向喜欢搞各种战略迷惑手段。”

    “我记得在很多年前,中国人和我们争夺阿根廷化肥设备订单的时候,内田君也上过中国人的当吧?”白土纯又找到了一个对手,继续开着嘲讽。

    内田悠知道那件事是自己的把柄,想不让别人提起也是不可能的。他讷讷地点了点头,说:“是的,那一次对我们进行战略迷惑的,就是这位冯啸辰。他安排了一个人和假装我们谈判,要求我们提供合成氨工艺的授权,而事实上,他们却自己搞出了一套基于钌触媒的合成氨工艺。这一次,他们是故伎重演,通过各种渠道向我们提供了他们工艺水平低下的虚假信息,目的是为了掩盖他们真实的研发进度。”

    白土纯冷冷一笑,说:“也就是说,内田君上一次被中国人欺骗了,并没有汲取教训,这一次又被同一个中国人欺骗了。试问,这是因为这位中国人太聪明了,还是因为内田君自己……呵呵,我想我不必明说了吧?”

第八百零一章 卖了吧

    相比田雄哲也,内田悠的修为无疑是更深厚的。面对着白土纯的讥讽,他只是淡淡一笑,说:“白土董事,市场部提交的报告中对可能存在的风险也做了评估,认为中国只是有比较大的概率落后于池谷制作所,并没有认为不具有提前完成研发的可能性。我们在报告中提出希望公司加大对技术研发的投入,而当时白土董事是投了反对票的。”

    “那是因为你们认为中国人不会超过我们。”白土纯急赤白脸地分辩道。

    “也就是说,白土董事对于我们的报告是深信不疑的。”

    “那是当然,你们是公司的市场部,当然会比我们这些董事更专业。”

    “既然白土董事也承认我们更专业,那我们做出的判断出现差错,也就是无可厚非的。如果换成白土董事去做这次调查,恐怕差错会更严重吧?”

    “这……”

    白土纯哑了。论耍嘴皮子,他怎么会是做市场出身的内田悠的对手。内田悠的逻辑很强大:我是照章办事,我是公司里最懂市场的,我出了错不是我的锅,换成别人会错得更厉害。

    他能够这样强硬,也是因为白土纯等人本身不是什么好鸟。他上次提交的报告并非没有破绽,甚至其中也提出了一些疑虑,但高井浩司和白土纯等人都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不利的方面,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公司需要一个积极的消息来提升股价,董事们希望继续分红,而不愿意为了一个潜在的威胁放弃分红。

    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如果大家不贪婪,就不会漠视对手。兵法说,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如果你总是心存侥幸,觉得自己犯点错误也无所谓,对手一定会比自己犯更大的错误,那就未战先败了。池谷的情况,正是如此。

    高井浩司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个屁用。他敲了敲桌子,说道:“好了,董事会的决议是大家共同做出的,这个时候,大家需要共渡时艰,就不必进行这种无谓的争吵了。内田君,你从市场部的角度说说看,我们现在应当怎么做?”

    内田悠脱了困,心里轻松了。他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各位,公司目前的困难,与整个日本面临的困难是一样的。我们的制造业受到了来自于中国的强大挑战,中国人拥有强大的组织能力,从政府层面对产业给予了巨额补贴。而日本受到少子化和人口老龄化的影响,竞争力已经下降,出现现在这种局面,也是预料之中的。”

    高井浩司点头附和:“是的。几年前,我们的同行秋间会社就已经倒闭了,池谷制作所能够坚持到今天,而且还有一定的竞争力,全得益于在座各位的努力。在此,我谨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诸君。”

    说着,他站起身,向大家鞠躬。大家纷纷还礼,会议室里于是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内田悠继续说:“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中国人很有可能已经完成了新一代煤制油工艺的开发,并能够制造用于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装置。中国人的装置,至少从他们所披露的数据来看,技术指标是优于池谷的。我们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推出我们研发的技术,将无法获得市场的认可。”

    内田悠说得非常委婉,但大家都明白他的真实意思。没有人吭声,所有人都进入了待机状态,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内田悠说后面的结论。

    内田悠没有再兜圈子,他说:“事情发生后,市场部进行了充分的研究,提出了几个方案,供董事会选择。方案一,加大对目前研发项目的投入力度,争取用两年时间取得优于中国人的技术,然后进入国际市场上与中国人进行竞争,并最终击败中国人。”

    “请问内田君,你说的加大投入力度,具体是多少金额?”有人问道。

    内田悠眼也不眨地回答道:“30亿美元,在未来两年时间内投入。”

    所有人同时撇了一下嘴,开什么玩笑,此前已经扔了5亿美元了,结果你给我们看了这么个结果。现在再扔30亿进去,差不多是把大家的家底都搭进去了,万一弄不出名堂怎么办?以中国人的疯狂劲头,我们扔30亿的时候,对方没准能扔100亿,我们拼得过吗?

    内田悠原本也没打算让大家接受这个方案,他笑了笑,说:“看来,大家对于这个方案没有太大的信心。那么我们还有第二个方案,那就是放弃目前的煤制油项目,寻找新的方向,争取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内,形成我们新的增长点。”

    “内田君,你能告诉我们是什么样的新方向吗?”又有人问道。

    内田悠摇摇头,说:“目前技术部和市场部还在筛选这样的方向,我必须坦率地说,这样的方向是比较难以找到的。我们如果要进入高端市场,不可避免地要与欧美进行竞争;如果要进入中低端市场,则会面临中国的竞争。中国人现在野心勃勃,想抢占我们所有的市场,我们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避免与中国人发生冲突。”

    众人都沉默了。放在几年前,大家或许会牛烘烘地说,怕什么中国的竞争,我们的技术会比中国人差吗?可眼前这件事已经给了他们一个教训,中国已经远非吴下阿蒙,他们敢于投入大量资金去进行研发,而且他们也远比日本人更有干劲,与中国人竞争将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

    白土纯哼哼了两声,说:“内田君,你把其他的方案也说出来吧,以便我们能够进行比较。”

    内田悠点点头,说:“我们还有第三个方案,请大家听了之后千万要保持平静。我们的方案是,争取找到一家其他的企业,与池谷制作所合并,以便我们借助其力量实现振兴。”

    尽管他有言在先,此言一出,会场还是炸了锅了,大家纷纷愕然地质问着:

    “什么?找到一家其他企业?”

    “合并是什么意思?”

    “内田君,你是不是说想把池谷制作所卖掉?”

    “难道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内田悠低着头,充耳不闻别人的质询,只等着高井浩司发话。他早就知道这个方案肯定是要让大家崩溃的,但他也非常清楚,最终大家能够接受的,肯定是这个方案。原因无它,在看不到前途的情况下,股东们肯定会选择抛弃池谷制作所,没有人愿意为它付出代价。

    在早些年,董事们对于池谷制作所还是有一些感情的,公司的兴衰荣辱,会让这些董事动容。但这些年,董事们已经越来越把池谷制作所看成是一台提款机,大家唯一想的事情就是从公司分红,分得越多越好,至于公司要不要发展,技术能不能保持领先,大家在嘴上会关注一两句,在实际上却是毫不在乎的。

    现在这台提款机已经提不出钱了,而且还要大家掏钱出来修理,大家能答应吗?

    果然,在众人鼓噪了一阵之后,高井浩司制止住了这些议论,对内田悠问道:“内田君,你能不能详细地说一下你们的最后一个方案,你们打算找哪家企业来与池谷制作所合并,合并的条件又是什么?”

    “我前一段时间接触过三立制钢所的总裁小林道彦阁下,他对于池谷制作所的技术和生产能力表示很有兴趣。如果可能的话,三立制钢所或许会愿意收购池谷制作所的股票,并给予大家一个比较合适的价格。”内田悠说道。

    “原来内田君早就和三立制钢所联系过了,是不是今天的一切也是内田君故意造成的?”白土纯盯着内田悠的脸问道。

    内田悠冷冷一笑,说:“白土董事的想象力真的太丰富了。我联系三立制钢所,完全是为各位董事的利益着想。三立制钢所如果要兼并池谷制作所,必然要收购各位手上的股票,大家可以获得一个较好的赎买价格。如果拒绝三立制钢所,全日本可能不会有其他的企业愿意接纳我们,而资本市场能够给大家的回报,我想大家心里也有数吧?”

    “原来是这样!”有的董事反应过来了。原来内田悠早就知道池谷制作所要栽跟头了,而且这个跟头栽下去,估计就很难翻身了。中国煤制油项目开工的事情,目前在日本国内还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很多人也没有把这件事和池谷制作所联系起来,所以池谷的股票在短期内还能维持。但一旦社会公众知道了池谷的真实情况,池谷的股票恐怕就要跌到谷底了。一家可能会破产的企业,你想抛售股票都找不到买家,那时候大家辛辛苦苦熬了几十年攒下的家底就全泡汤了。

    相比之下,如果三立制钢所愿意接手,为了尽快拿到控股权,也为了公司能够平稳交接,三立是完全可能会溢价收购大家手里的股票的,大家还能拿回一些残差。

    “高井董事长,我认为内田君的提议是可以考虑的!”

    “是的,现在化工设备市场一片低迷,也到池谷退出行业的时候了!”

    大家议论纷纷,最后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话:

    “卖了吧!”

第八百零二章 新的救命稻草

    “内田君,这次三立制钢所同时收购池谷制作所和美国威豪电气公司,是三立迄今为止最重大的决策,直接关系到三立的生死存亡。未来三立的市场营销还要请内田君多多出力,拜托了。”

    三立制钢所董事长办公室里,董事长小林道彦郑重其事地向自己的新下属内田悠深深鞠了一躬。内田悠赶紧还礼,脸上露出了一些士为知己者死的坚毅之色。

    经过几轮商议,池谷制作所董事会最终决定,同意三立制钢所以25亿美元的价格收买池谷制作所的所有股权,池谷制作所从此成为三立制钢所的一家子公司。董事们都拿着钱离开了,内田悠则与其他同事一样,变成了三立制钢所的雇员。

    在收购池谷制作所的同时,三立制钢所还斥资50亿,购买了美国威豪公司旗下的核电部门威豪电气。这两桩收购案,耗尽了三立所有的资金,也向外界传递了一个非常清晰的信号,那就是三立开始寻求新的业务转型,把第三代核电技术当成了决胜法宝。当然,鄙夷者私下称这是三立新找到的一根救命稻草。

    三立制钢所原本是一家钢铁企业,后来转型从事冶金装备制造,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经鼎盛一时。后来,随着日本本土钢铁工业逐渐由盛变衰,而中国这个新兴钢铁工业大国又因为自己掌握了冶金装备制造能力,而减少了对三立的依赖,三立制钢所的冶金装备业务开始日薄西山,已经难以支撑起三立这个庞大的帝国。

    从八十年代开始,三立尝试了许多新的业务方向,包括矿山机械、化工机械、火电设备等等,但都未能形成气候。有些业务略有盈利,但另外一些业务则出现了亏损,盈亏相抵,最终公司的利润水平是不断下降的。

    一年前,三立的市场总监长谷佑都给小林道彦引见了内田悠,在谈话中,内田悠向小林道彦推荐了一个新方向,那就是第三代核电设备。

    内田悠称,核电在全球能源结构中的比重必然是越来越高的,尤其是像日本这样一个石油、煤炭以及水力资源都严重匮乏的国家,核电的重要性不容置疑。全球到目前为止所建设的核电装置都属于第二代核电,存在着安全隐患,切尔诺贝利就是一个沉痛的教训。

    在切尔诺贝利事故之后,各个核电强国都开始着手研究具有更高安全系数的第三代核电技术,到目前技术已经趋于成熟,只待有最早的成功应用案例,就能够迅速得到推广。此前全球各国建设的第二代核电将在未来几十年内陆续退役,用于替代它们的必然是第三代核电。谁能够在三代核电技术上占据领先地位,谁就能够赢得这么庞大的市场。

    小林道彦马上安排手下对这个提案进行评估,得到的结论与内田悠所说无二。三代核电中的许多关键技术与三立现有的技术有相通之处,三立如果转向这个方向,是有先天优势的。三立所缺乏的,一是核电的相关专利,二是核电设备中涉及到的高压容器、管道、阀门等部件的制造能力。

    对于前者,三立恰好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就是世界知名的核电技术公司威豪电气因为经营不善,亏损严重,其所有者正在寻求接盘侠。这个世界上并非拥有技术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有很多公司手里掌握着非常强大的技术,却因为不擅长经营而面临破产。这些技术如果能够转移到其他公司手里,或许就能起死回生,甚至创造出奇迹。小林道彦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能够创造奇迹的男人,于是毅然砸出50亿美元的巨资,把威豪电气整体买下。至于威豪电气的前股东们如何拿着钱偷笑,小林道彦就不在乎了。

    后一个弱点,是由内田悠帮助小林道彦补上的。内田悠向小林道彦透露说,在化工设备制造方面拥有强大能力的池谷制作所面临着严重的风险,很有可能会在短期内走向破产边缘,三立可以在合适的时候向池谷发起收购。内田悠也果然没有让小林道彦等太久,一年之后,他预言的事情就发生了,三立以25亿美元的价格买下了池谷制作所,获得了其在高压设备方面的所有能力。

    两家公司到手,小林道彦正式确立了进军第三代核电市场的战略,并调集了全公司的资源用于推进这项战略。内田悠在新的池谷制作所中保留了市场总监的职位,负责进行第三代核电的市场开拓。他信心满满,希望在这个新战场中一展身手,洗涮此前屡战屡败的耻辱。

    不提内田悠如何励精图治,回头看这一幕大戏的始作俑者冯啸辰,此时他正在自家的小四合院里,迎接着从非洲凯旋而归的小舅子杜晓远以及目前身份还扑朔迷离的龙电施工员周晓晓。

    “老黑也就是那么回事,看着五大三粗的挺唬人,我一扳手下去,照样给他开了瓢。姐,姐夫,我跟你们说,我打一开始就没害怕过,我是谁呀……”

    杜晓远一边啃着姐姐杜晓迪给他削的苹果,一边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的辉煌事迹。从上次北非遇险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杜晓远在兰巴图工业园里把他的故事已经讲了数百遍,并衍生出了无数的新版本。到最后,整个工业园里的人见了杜晓远就躲,生怕被他揪着强迫听故事,杜晓远找不到新的听众,这才带着女友周晓晓回国省亲来了。当然,他跟周晓晓说的可不是回来吹牛,而是“咱们俩的事,也得跟家里人说说了”。

    “这孩子,我就知道他不安生,这得多悬啊,得亏晓晓在旁边帮衬着,要不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呢。”

    专程从通原赶到京城来迎接儿子以及准儿媳的杜家二老是直到此时才听说这件事的,刚听杜晓远说起的时候,他们俩好悬没吓出心脏病来。幸好看到儿子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眼前,知道那些事情都已经是过去时了,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安慰。在训斥儿子的时候,他们不能不顾及到准儿媳的感受,并且在口头上把功劳都归于准儿媳妇,至于内心,却是另外一番念头:

    这么漂亮的姑娘,又这么年轻,能看得上我家晓远吗?万一跑了,晓远为她冒了这么大的险,岂不是亏了?

    “爸,妈,你们就放心吧,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杜晓远嘻皮笑脸地说。

    “好什么好!”杜铭华板着脸训道,“这次回来,就不许再去了!我宁可养着你,也不能让你去非洲那地方胡闹。”

    “那可不行!”杜晓远急了,“我跟瑞东说好,今年要在非洲玩一票大的,投资买一个矿山。晓晓也跟单位说好了,回去就办辞职,跟我一起干。”

    “伯父,伯母,其实非洲也没那么危险的。”听杜晓远扯到自己身上,周晓晓也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了,“晓远现在还年轻呢,正是做事业的时候。他跟我说过,原来在通原每天就是无所事事,浪费了青春,是到了非洲之后才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如果你们不让他去,他回来可就废了。”

    “废了也比在那担惊受怕好啊……”车月英讷讷地说,周晓晓说话,她不便直接驳斥,但要让她同意杜晓远再去非洲,她是绝对不干的。

    杜晓远赶紧向姐姐、姐夫求助:“姐,姐夫,你们帮我说说吧,我现在浑身都是劲,就想着要大干一场呢。”

    杜晓迪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冯啸辰。冯啸辰只是笑而不语,不敢插手这桩家务事。他是最早知道杜晓远遇险一事的,当时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小舅子可是泰山泰水家的独子,如果有个闪失,让他怎么向泰山泰水交代。现在杜晓远好好地回来了,却又说还要再回非洲去,冯啸辰哪敢替他背书。

    杜晓远没有等到姐姐和姐夫的支持,只能从女友身上着手,他说道:“爸,妈,你们想想看,就我在通原那个德行,能有姑娘愿意看上我吗?你们就忍心看我打一辈子光棍?我去一趟非洲,这不,就带了个漂亮媳妇回来。”

    “这都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呢……”车月英用刚刚够让别人听见的声音嘟囔道。

    “晓晓,你跟我爸妈说说,咱们俩的事怎么样了。”杜晓远不忿地对周晓晓说。

    “我……”周晓晓难免有些窘了,这事让她怎么开口呢?迟疑了好一会,她红着脸把嘴凑到杜晓迪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杜晓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脸上便露出了喜色。她站起身,把母亲拉到一边,向她说了一句话:“晓晓说了,她已经两个月了……”

    “什么?”

    车月英惊得目瞪口呆,不过,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转回身来果断地向杜晓远说道:“好吧,晓远,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晓晓说得对,你正是做事业的时候呢,不能窝在通原这个小地方。不过,你去可以,晓晓必须留下!”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傻眼了。好一会,才听到杜晓远带着哭腔喊道:

    “妈,我才是你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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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一百倍的利润

    杜晓远最终还是回非洲去了,周晓晓则留在了国内。趁着这趟回国的机会,二人正式领了证,周晓晓同时也向龙电办了离职手续,准备在国内卸完“包袱”之后就到非洲去和杜晓远共同管理公司。

    这些年,国内到非洲去开拓的人越来越多,随着大量中国资本和中国人才的涌入,非洲的经济状况不断改善。大量的资源被开采出来,销往海外,换回大量的外汇收入,而这些外汇收入又支撑起了一个日益壮大的内部市场,吸引着更多的资本和人才到这里来淘金。用一句比较俗套的话来说,非洲进入了一条良性循环的轨道,只要继续发展下去,脱贫致富是大有希望的。

    杜家二老感觉到了杜晓远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们觉得很是欣慰。他们心疼儿子不假,但同时也希望儿子能够出人头地。过去,家里靠着女婿冯啸辰的帮助,钱是不缺了,在通原本地也有了一些政治地位,但人家背后聊起来,难免还是要说杜家吃的是软饭,尤其是杜家的小子简直就是一个废物,如果没有姐夫帮衬着,啥都不是。

    杜家二老哪里听不到这些议论,每次听到心里也满不是滋味。现在儿子去了非洲,基本上是靠自己的本事赚下了一家公司,还准备去开矿山,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杜晓远力战歹徒的事迹,杜家二老听着害怕,但等他们返回通原之后,肯定是要无数次地拿出来向亲戚朋友炫耀的。谁说我家儿子只会在餐厅里给人开瓢,你们谁家的小子有胆色去给非洲歹徒开瓢?

    周晓晓以及她肚子里杜家第三代的出现,成为压垮杜家二老心理的最后一块砝码。周晓晓是大学生,岁数比杜晓远小了十几岁,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家境也不错,这样一个姑娘能够嫁给杜晓远,这不正说明杜晓远去非洲是一个正确的决策吗?如果拦着他不让他再去,万一杜晓远又回到过去那种纨绔状态下去,老两口才是欲哭无泪呢。

    冯啸辰看到岳父岳母点头了,这才出来说话,表示这一次杜晓远遇险完全是偶然。其实如果当时他们不离开姆布特工地,应当也是不会有危险的。此外,这一次北非的事情给国家有关部门敲了警钟,国家已经在设计遇到同类事情时候的预案,相信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所涉及到的中资机构和中方人员会得到更妥善的安置,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这些家务事对于冯啸辰来说,只是紧张工作中的一段插曲。把岳父岳母小舅子等人送走,冯啸辰回到单位,还没进门就迎面撞上了已经退休的老行政部长薛暮苍和现任海东会安极限制造基地主任顾施健。

    “啸辰,真巧,我和小顾正要去找你呢。”薛暮苍笑吟吟地向冯啸辰打着招呼说。

    “老薛,你怎么来了,好久没见了。”冯啸辰赶紧上前和薛暮苍握手问候。

    当年冯啸辰还是一个粉嫩新人的时候,薛暮苍对他很是照顾,后来冯啸辰的职务不断提升,渐渐成为薛暮苍的领导,薛暮苍在他面前丝毫没有老人对年轻领导的轻慢,而是很维护他的权威,对他的工作给予很大的支持。几年前,薛暮苍退休,离开了装备公司,但二人还是会经常联系,逢年过节冯啸辰都要到薛暮苍家里去看望。他此时说与薛暮苍好久没见,其实也就是间隔了几个月而已。

    10年前,由冯啸辰主导,装备公司牵头,联合国内几十家国有重型装备企业及全福公司等一干民营企业合资建设了海东会安极限制造基地。基地是一个独立法人单位,对所有参股企业开放,同时在有空闲能力的情况下,也接受国内其他企业的委托订单。这个基地的主要任务是制造各种超大、超重的部件,这些部件的制造需要大型的设备和特殊的场地,这不是各家孤立的企业能够拥有的。极限制造基地的建成,使各家企业同时拥有了进行极限制造的能力,能够承接过去无力承接的许多装备制造业务。

    薛暮苍是极限制造基地的首任主任,在他退休前,冯啸辰安排了装备工业公司的老职工顾施健前去接替他的职务。这几年,顾施健在极限基地的工作非常出色,冯啸辰曾经多次对他提出口头嘉奖。

    薛暮苍是顾施健的前任,二人走在一起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但薛暮苍说他们俩要一起去找冯啸辰,意义就不一样了,这往往意味着极限基地那边出了什么麻烦,或者是要做什么特别重大的决策,顾施健觉得自己去向冯啸辰汇报不够份量,这才会专程把薛暮苍从家里找来帮忙。

    “到我办公室谈吧。”冯啸辰应道,接着便陪着薛暮苍一起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路上,他没有问极限基地的事情,而是与薛暮苍拉着家常,顾施健跟在他们身边,陪着笑不时插上一两句话,以表示自己的存在。

    进了办公室,冯啸辰招呼二人在沙发坐下,又让蒙洋给他们泡了茶,这才坐到旁边的一个沙发上,笑着问道:“怎么,是极限基地那边有什么事情吗?老顾,你也真是的,有什么事情你自己来找我说就是了,薛主任这么大岁数,你还让他跑一趟。”

    “不怨他,是我自己要来的。”薛暮苍替顾施健解释着。

    顾施健则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冯总,其实我给薛主任打电话,只是想向他了解一些情况,结果他一听就说这件事必须向你汇报,还说让我等他到了再一起来见你。唉,真是惭愧,我接手基地都已经五年时间了,遇到这种事情,还是要请老领导来掌舵。”

    “到底是什么事情,还非得请薛主任出马才行?”冯啸辰诧异地问。

    薛暮苍看了顾施健一眼,示意他来介绍。顾施健当然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锅,不能让别人背,于是说道:“事情有些复杂,简单地说,就是会安市的官员来找我谈,希望我们把极限基地搬走。”

    “把极限基地搬走?”冯啸辰这回算是被惊住了。开什么玩笑呢,极限基地经营得好好的,你一句话就让我们搬走,你是谁呀?

    企业搬迁当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不同的企业搬迁难度是不一样的。对于一些轻工业企业来说,只要有一块场地,在哪生产都是一样的。那些服装厂的生产设备就是缝纫机,只要新的场地有水有电,把缝纫机搬过去就可以进行生产,这样的搬迁就无所谓了。

    但像极限基地这样的重工业企业,设备搬迁的难度可就大得多了。极限基地里的万吨液压机,光是地基就打了几十米深,如果要搬走,这些地基就全浪费了,重新打地基动辄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的花费。用于焊接大型压力容器的车间,净空有几十米,这样的车间除了用于极限制造,没有其他用途。如果基地要搬走,这种车间肯定是要推掉的,浪费也同样惊人。

    还有,极限基地制造的超大、超高部件,需要用汽车、火车运到港口,为此基地专门铺设了铁路,修了高标准的公路,换一个地方,这些设施也要重建,这又是多少钱?

    可以这样说,一个极限制造基地,基本上是落到什么地方就必须扎下根来的,不可能轻易搬走。当初冯啸辰与会安市政府洽谈此事的时候,会安市政府曾拍着胸脯保证过绝对不会动极限基地的一寸土地,这才10年时间,对方居然就反悔了。

    “他们为什么要咱们搬走?”冯啸辰问。

    顾施健苦笑说:“会安市打算在我们基地所在的地区开发房地产,我们那块地可以说是寸土寸金。会安市不愿意看到这样一块地被我们占着,所以就想让我们离开。”

    “他们准备出多少钱来买这块地呢?”冯啸辰冷静地问。

    顾施健说:“他们说了,按当时给我们划拨土地时候的价格,加上这些年的利息,作为让我们离开的代价。”

    “当年我们一亩地也就是几百块钱吧。”薛暮苍说,“现在那里一亩地已经值好几万了,涨了100倍。他们想用当年的价格再加上利息来赎回这块地,实在是太精明了。”

    “呵呵,的确。”冯啸辰冷笑道,接着问道:“老顾,会安方面给你施加的压力不小吧?想想看,100倍的利润,足够引诱他们去杀人放火了。”

    顾施健说:“可不是吗。一开始,会安只是派了建委的一个副主任去找我商量,还暗示说能够给我个人一些好处。我拒绝了之后,他们便陆续派了几批人来和我谈,一批比一批的官大,最后这个是会安的一个副市长,还说如果我们不同意,下一步他们的市长就要亲自来了。我有些扛不住压力,所以才向薛主任问计的。”

    薛暮苍说:“我又能有什么计?我过去在会安的时候,和当地政府的关系处得也算不错,小顾说的那位副市长,我也认识。平时办点别的事情,我打个招呼也许还管用。涉及到这么大利润的事情,我估计也只有啸辰你出面才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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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垃圾变成了黄金

    兰苑地产公司海东会安黄金滩项目部的小会客室里,公司董事长朱菊兰微微侧着身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优雅地端着一个细瓷茶盏,笑吟吟地看着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客人,等着对方说话。

    这位客人,正是会安市分管城建的副市长郭明翰,别看他的职务颇为尊贵,在朱菊兰面前却丝毫也端不起架子来。兰苑地产是全国知名的大型房地产企业,朱菊兰名下的财产众说纷纭,最保守的估计也应当是在百亿以上,这样一个人,走到全国任何一个城市去,当地官员都是要出城十里来迎接的。

    会安是个民营经济非常发达的沿海城市,身家过亿的民营企业家就有几十位,像阮福根这种成功的企业家,身家已经有十几亿了。但饶是如此,朱菊兰的出现,还是让会安市政府倍感兴奋与惶恐。当听说朱总此行的目的是想在会安投资做一个名为“黄金滩”的大型地产项目,总投资高达上百亿的时候,会安市政府当即做出决定,所有部门的工作全部对“黄金滩”项目开绿灯,任何阻碍黄金滩项目的人和事,一律强制扫除。

    朱菊兰对市政府的态度表示了高度的满意,随即让手下人给市政府送去了项目的总体规划。官员们兴冲冲地打开这份规划,当看到规划位置的时候,就一个个都傻眼了,原来整个规划区域的中心,是一颗特大号的钉子,那就是十年前由国家装备工业公司牵头在会安兴建的极限制造基地。

    当年,借着国家在海东建设大型乙烯项目的机会,冯啸辰力主由多家装备制造企业联合在会安兴建了这个极限制造基地,专门用于为大型乙烯这样的项目制造超大、超重部件。极限制造基地的选址曾经有过几个方案,那时候的会安市政府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把这个基地争到了手。

    考虑到超大、超重部件的运输问题,极限制造基地被布置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当时那里只是一片荒地,会安市几乎是半卖半送地把几千亩地划给了极限基地,使极限基地能够很迅速地建立起来。

    极限基地的建设,对会安当地经济的发展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由于极限基地的存在,许多原来缺乏大型部件制造能力的企业能够找到外包协作机构,也就有能力去承接各种大型项目了。像阮福根的全福机械公司,这些年能够快速发展,与极限基地的助力也是不无关系的。

    装备企业的兴起,又带动了一大批配套企业的出现。本地工人不够用了,大量内地农民工纷纷涌入会安,又促进了会安的商业、服务业的发展。可以这样说,极限制造基地是会安经济发展的一颗种子,在前些年,大家谈起这个基地时,无不盛赞前任领导目光远大,做出了最英明的决策。

    光阴荏苒,沧海桑田。十年时间过去,会安的城市规模扩大了五倍不止,原来极限制造基地所在的荒滩,如今已经与城市连为一体。沿着极限基地为运输大型部件而修建的公路两侧,一片片住宅、商铺和写字楼拔地而起,地价也像坐了火箭一般飚升。当年以几百元一亩划拨给极限制造基地的地皮,现在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几万元。极限制造基地几经扩充,占地面积已经达到了近8000亩,光地皮的价值就已经达到了4亿以上。

    如果仅仅是4亿元的地皮,会安市倒也不会过于心疼,毕竟会安的财政也还不缺这区区4亿元。关键是如果能够把这些地皮开发成房地产,其价值起码能够升值10倍,这个利益就不是任何人能够无视的了。

    在会安市政府内部,开始有人公开抨击当年的领导,说那些人鼠目寸光,怎么能够把这样一片黄金地皮拿来建什么极限基地呢?会安市有这么大的面积,随便什么地方找不到一片荒山野岭,想建极限基地,到那些地方去建不是更好吗?

    这些人当然是在用穿越者的视角看待问题了。10年前,有谁会想到会安的建城区能够扩展得这么快。在当年,这里的确就是他们口中的荒山野岭。极限制造基地开工建设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心里偷笑,说市政府把一堆垃圾卖了个黄金价,几千亩连草都不长的荒地居然卖了好几百万,那个什么国家装备公司真是个顶级冤大头。

    可谁曾想,当年的垃圾,如今真的成了黄金。

    中国经济的发展速度,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类似于垃圾变成黄金的事情,在中国是最常见不过了。谁能想到,当年8分钱的一张猴票30年后能够价值上万?谁能想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四合院转眼就变成了过亿?相比之下,会安当年把一片土地以几百元的单价卖给极限制造基地,真不算是什么缺乏远见了。

    更何况,如果没有极限制造基地,会安的经济恐怕也发展不到今天的水平,地价也不会涨到这样的程度。极限制造基地为会安创造的价值,早就超过了几亿的规模,可以说,人家占这块地并不是白占的,人家已经几十倍、上百倍地给予了回报。

    但是,能够摸着良心说话的,能有几个呢?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这才是人之常情,而且还往往是能够博得一片喝彩的。

    嘀咕归嘀咕,会安的官员们也知道极限制造基地不是那么容易搬迁的,所以在朱菊兰到来之前,并没有人去找过极限基地的麻烦。因为基地占地面积大,又有一些噪音影响,会安本地的房地产开发项目都自觉地绕开了这个区域,在基地周围只有一些农民的自建房,租给基地以及邻近工厂的职工居住,形成了一些后世说的棚户区。

    朱菊兰的兰苑地产正是看中了这块区域,打算把它全部拿下,进行整体开发。兰苑地产的规划师们进行过研究,认为如果能够把极限制造基地迁走,拿到这8000亩土地,再加上周围农民自建房的区域,可以开发成一个高端地产项目。

    这里离海比较近,但又不是直接面对大海,不会受到海风的侵袭。其位置处于会安市区的边缘,没有城市的喧闹与拥堵,前往市中心去工作或消费的距离又不是特别遥远。此外,原先极限基地为了运输超大部件,修建了一条非常宽阔的公路,直通海边,路面等级也很高,这无疑也是一个极好的卖点。要知道,能够住在高端小区里的居民,都是有车一族,对道路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至于说搬走一家工厂的难度,是不在朱菊兰的考虑范围之内的。兰苑地产在全国各地建的项目多如牛毛,拆迁的工厂已经有三位数了,而且很快就能够突破四位数,哪里听说过工厂搬不走的事情?兰苑地产还特别喜欢收购那些老工厂的土地,因为老厂都比较讲究绿化,厂区内屡屡有成片长生几十年的大树,开发商品房的时候把这些大树留下来,销售广告上就可以标明有“原生树”的字样,房价涨上一两成是毫无问题的。

    极限基地的建设只有10年时间,不过兰苑地产的规划师到基地内部去看过,对于基地的绿化非常满意。他们还注意到基地里有一些大型的工业装置,并打算未来保留下其中的一些,作为住宅项目中的装饰小区,估计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的哟。

    朱菊兰的想象是很美好的,但对于会安市的官员来说,就难免要坐蜡了。上百亿投资的大项目,会安市是绝对不想放过的。但搬迁极限制造基地有多困难,稍微有点常识的官员心里都清楚。不少官员都参加过极限制造基地的建设工作,知道当年为了在沙土地上打基础,人家光是钢管就往地下夯了几万吨,现在让人家搬走,这些钢管你帮人家刨出来?

    政府内部迅速出现了两派意见,一派认为极限基地应当为黄金滩项目让路,困难再大也要搬走,另一派则认为要尊重先来后到的原则,最好劝兰苑地产另外选一块地方来建这个项目。

    遇到这种情况,最佳的选择当然是挑软柿子捏,而至于哪颗柿子更软,就需要先捏一捏再说。于是,市政府派了人分别与双方协商,看哪一方更愿意妥协。结果,兰苑地产方面的态度非常简捷,就是一句话:我们就是冲着这块地来的,如果拿不到这块地,我们就离开,绝对不会有其他的考虑。

    在兰苑那边碰了钉子,会安市只能转而向极限基地施压,希望极限基地方面让步。会安当然也不是要把基地赶走,而是另外选了一块地,让基地搬到那边去,还承诺了不少优惠条件。基地方面因为已经换了顾施健当主任,而顾施健无疑没有当年薛暮苍那样的霸气,所以虽然一直在拒绝会安的要求,态度上却比较软,让会安方面觉得有机可趁。

    然而,在顾施健终于扛不住压力,回京城去向领导请示了之后,他的态度便突然转向强硬了。郭明翰此次到兰苑地产来,就是来报告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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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需要有一个名目

    “朱总,有关极限基地搬迁的事情,我们还是低估了难度。”

    郭明翰怯生生地开口了。

    朱菊兰微微一笑,说:“郭市长,拆迁从来都是有难度的,这一点咱们大家都知道。不过,我对会安市领导的魄力一向是非常看好的,否则也不会选择会安来建设黄金滩项目了。”

    “极限基地的搬迁,和普通的拆迁不一样。”郭明翰能够听出朱菊兰话里的暗示,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说:“极限基地是一个大型工业项目,基地建设中的沉没成本非常大。如果搬迁,他们前期建的厂房和基础设施就全部丢掉了,据他们估计,光是这一块的损失,就值五个亿以上。”

    “哈哈,什么厂房能值这么多钱啊?”朱菊兰不屑地笑道,“郭市长,小妹我就是搞房地产的,一幢房子的建安成本能有多少,我还能不清楚吗?就他们那些建筑物,有个几千万就建起来了,而且他们也用了十年,算折旧也折完了吧,开口就要五个亿,这是打算敲会安市政府的竹杠吧?”

    你比我姑的岁数还大好不好?脸上的粉都比我的鞋垫还厚了,拜托能不能不要自称小妹了?郭明翰强压着恶心的感觉,陪着笑说:“朱总,你有所不知,极限基地的建筑物,可不是咱们平常说的楼盘。他们里面那台万吨水压机,听说地基全部是用钢管打的,一直打到地下几十米深的地方呢。”

    “几十米钢管能值多少钱?”朱菊兰反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郭明翰说,“另外,他们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们现在承接着好几个国家重点装备项目的超大部件生产任务,就算要搬迁,也得等这边的任务完成,而新厂区具备同样的生产能力才行。”

    “这需要多长时间?”

    “最少是三年。”

    “三年!开什么玩笑?三年时间,我们黄金滩项目都已经交付了。会安不是打算让我们三年以后再来投资吧?”朱菊兰的音调提高了几成,与她刚才装出来的优雅显出了极大的反差。

    没办法,这位小姐姐当年是在工地上搬砖的,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才干上了房地产,并逐渐成为地产大亨。这些年,她竭力想让自己变得高贵一些,还请了专业团队给她进行形象包装,平时走出来倒也有些以假乱真的效果,但一到关键时候就hold不住了,青砖西施的本性暴露无遗。

    郭明翰以外人难以察觉的分寸皱了一下眉头,劝道:“朱总,兰苑为什么一定要盯着极限基地这块地呢?我们会安是沿海城市,海边上的地块多得很,风景也不比极限基地那边差。市里的意思是,如果朱总愿意另选一块地,市里可以在土地出让金方面做一些优惠。”

    朱菊兰冷笑道:“优惠倒不必了,我一向不喜欢占人便宜的。我们当初规划黄金滩项目,就是照着极限基地这块地来设计的,如果换一块地,我们为什么不换一个城市呢?会安如果连一家企业的搬迁都如此困难,我们又有什么理由相信未来政府能够给我们遮风挡雨?万一碰上别的什么事情,政府又让我们改设计,我们有这么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吗?”

    这番道理,兰苑地产方面已经不止一次向会安市政府说起过了,其威胁也是红果果的,那就是如果会安市政府摆不平极限基地,兰苑会拍拍臀部走人,没有啥商量余地。郭明翰既然要来找朱菊兰商量,自然是考虑过对方这种态度的,他沉默了片刻,说:“如果朱总认定了这块地,倒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对方也提出了一个方案,但我们担心……”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这个方案实在是有些让他说不出口。朱菊兰等了好一会,见郭明翰没有主动说出来的意思,才缓缓地说道:“有什么方案,郭市长就尽管说出来好了,行与不行,至少要让小妹听过才能决定吧?”

    “好吧。”郭明翰咬了咬牙,说,“极限基地那边说,他们的难度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重新建设厂房和基础设施,需要五个亿的投入。其次是他们现在承接的这些任务,如果因为搬迁而耽误了,就必须转给其他企业去完成,而其他企业本身没有这样的能力,需要提升生产条件,此外,还会面临运输等方面的困难。所有这些所造成的成本,也在五亿左右。”

    “也就是说,会安市政府需要拿出十个亿来补偿他们?”朱菊兰多聪明啊,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并直接帮郭明翰说了出来。

    郭明翰讷讷说:“会安市政府肯定拿不出这些钱,所以,这些钱是需要算在土地出让金中的……”

    “算在那四个亿里?”朱菊兰问。极限基地周边的土地出让金标准是确定的,兰苑要拿极限基地的8000亩地,自然也要按这个标准付钱,这就是4个亿,这一点朱菊兰曾经和会安市政府沟通过,也表示愿意支付这些钱,所以她会有此一问。

    郭明翰说:“是的,是算在土地出让金里。加上原来说过的4个亿,大约是14亿左右。”

    “这怎么可能?”朱菊兰说,“让极限基地搬家,是你们政府的事情,怎么能够让我们出钱?我们出的土地出让金,就是用来做拆迁的,你们没有收两次钱的道理吧?”

    “这就是我们的困难了。”郭明翰说,“如果兰苑看中的是其他的地,哪怕同样涉及到工厂搬迁,我们也会按照邻近的地价来计算出让金。但极限基地的情况和其他工厂不同,他们的搬迁成本的确是很大,我们如果不能做出补偿,他们是肯定不会走的。”

    “这明明就是讹诈嘛!什么厂房要五个亿,纯粹是坐地起价。还有,他们的任务完不成,让别的企业去做,他们最多也就是付一点违约金,还能到五个亿?拆迁的时候,哪家不是这样漫天要价的,我就不信你们没有一点办法。”朱菊兰说。

    郭明翰说:“朱总,你有所不知。极限基地是由国家装备公司牵头建起来的,国家装备公司的背后是国家发改委,来头很大,我们也不敢轻易地动他们,这和普通百姓拆迁完全不是一回事。”

    “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朱菊兰把眼皮往下一耷,懒懒地说:“这个项目我们也不做了,金南市政府已经约我很多次了,让我把项目放到那边去。还有建陆也答应给我们一些优惠条件,我还让人给回了。现在看来,还是他们更有诚意一些……”

    “朱总,你说这种气话就没必要了。”郭明翰脸上堆着笑,“会安这里风景优美,经济发达,离建陆和浦江都很近,腹地开阔,正适合朱总这样的商界豪杰大展身手。区区一个极限制造基地的问题,不应当成为朱总的拌脚石,我们想想办法,总是能够解决的。”

    朱菊兰刚才的作派,就是要引出郭明翰这番话来。她提到金南和建陆,那两个城市也的确曾邀请过她去开发地产项目,但却缺乏像会安黄金滩这样一块好地。她是打算把黄金滩项目做成一个标志性项目,用以日后进行市场推广用的,但凡有一点办法,她也不会放弃这个项目。

    其实,郭明翰又何尝不知道朱菊兰的想法,还真把政府官员当成傻瓜了?如果朱菊兰真的能够轻易放弃黄金滩项目,她才不会坐在这里和郭明翰磨牙呢,直接拎包走人就是了。既然对方坐在这里,就说明这里有她想要得到的东西,而这就是对方谈判的基础。

    聪明人聊天其实是挺轻松的,一句话就能够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朱菊兰听郭明翰说软话,也不再耍性子,而是说道:“郭市长,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不能向极限基地施加太大的压力,而只能是和他们协商。前一段,他们的主任顾施健口风已经软了,但后来回了一趟京城之后,态度突然又变硬了。我们估计是装备公司方面给了他一些指示,甚至是国家发改委方面说了话也不一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如果继续向极限基地施压,就是和国家发改委对着干了,这是我们扛不起的。”

    “郭市长的意思是说,我们兰苑就能够扛得起?”

    “你们是民营企业,又是全国知名企业,发改委轻易也不会责难你们。不过,你们向基地施压,有些师出无名,也找不到好的方法。”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能够有一个名目,让市里能够从大局出发,要求极限基地搬走,那么我们的工作就比较好做了。就算国家发改委出面,我们也有个理由。最后我们在补偿方面再多做一点,我想装备公司也不好太强硬了。”

    “名目?”朱菊兰看着郭明翰,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是的,名目!”郭明翰正视着朱菊兰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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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六章 有没有污染

    “知道吗,陶港那边那个什么基地,是有毒的工厂!”

    “你说的是极限制造基地吧?那是一家机械厂,又不是化工厂,能有什么毒?”

    “机械厂就没毒了?我亲眼看到过他们往厂子里运化学原料的,拿大油罐车拉,上面画着骷髅头呢。”

    “那个好像是做酸洗用的原料吧?咱们会安好多厂子都用这些的。”

    “可是他们用得多啊。我看到一份绝密资料,说就是因为建了这个什么基地,这十几年时间,会安有十几种慢性病的发病率提高了40%多,这不是拿我们的命在换政府的gdp吗?”

    “绝密资料,你怎么看到的?”

    “我舅舅的连襟的二姑邻居家有个孩子的同学是国家高级保密单位的,他回来偷偷跟家里人说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会安的大街小巷里开始流传着一批与极限制造基地相关的小道消息,传话者一个个都言之凿凿,好像是他们亲眼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当地的互联网论坛“会安热线”上也突然多了许多揭密帖子。有些是含沙射影,明着说一个什么乌鸡国,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是讲会安本地。还有一些就更直接了,指名道姓说极限制造基地如何如何,结论往往都是此基地不搬走,会安百姓将难逃劫数。

    网络舆论一起来,传统媒体哪里还能闲得住。先是本地媒体,接着是海东省的媒体,最后就是全国各地的媒体,全都涌到会安来了。顾施健一上班,办公楼下就堵了几十名记者,其中那些摄影记者手里的相机长得像炮筒似的,一看就极其专业。这倒不是说基地的门卫不尽职,这些记者都是拿着正式的记者证来采访的,门卫也拦不住他们。

    “顾主任,目前有一种传闻,能不能请你证实一下……”

    “顾主任,我刚才在基地门外亲眼看到了一辆运输有毒液体的油罐车进入基地,请问这种有毒液体叫什么名字,对人体和其他生物会造成什么损害?”

    “顾主任,您能不能从理论高度向我们解释一下,是人民的生命健康重要,还是gdp重要?”

    “顾主任,这种祸国殃民的企业为什么会建设在会安,而不是建设在京城?”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录音话筒只差杵到顾施健嘴里去了,闪光灯此起彼伏,晃得顾施健有一种正在渡劫的错觉。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请安静。”顾施健拼命地喊着,把大家的声音压下来,然后说:“关于目前网络上对于极限制造基地的种种传言,基地的公关部门已经注意到了。我们可以负责任地说,关于极限制造基地的生产活动对会安当地造成环境影响的说法,是完全不实的。极限制造基地从建设之初起,就贯彻着环保理念,我们的生产活动对于周围环境没有任何的负面影响。”

    “是吗?”一位南方来的记者冷冷地说:“顾主任,如果你的耳朵没有问题的话,现在应当能够听到你们基地里正在发出很大的噪音吧?”

    “这是我们的万吨水压机在进行锻压操作。”顾施健说。

    “顾主任的意思是说,噪音污染不算是污染吗?”

    “这……”顾施健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噪音当然也算是一种污染,这一点顾施健是不敢否认的,否则人家就要发篇稿子,说某某主任称噪音不算污染,他以后就要落一个“噪音哥”的美誉了。但问题在于,他说的没有负面影响,是指网上说的那种什么有毒气体、液体之类的,跟噪音完全是两码事啊。

    那位记者又岂能不知道顾施健的原意,但记者就是要抓住对方话里的破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利用对方慌不择言的机会,再找出更多的破绽,从而曝出一个大料来。

    受到前面这位记者的启发,另一位记者也补了一刀,指着一辆正拉着一个大换热器往基地外面走的大平板车,对顾施健问道:“顾主任,那边那辆大车,也是你们基地的车吧?”

    “是啊,怎么啦?”顾施健懵懵懂懂地问。

    “我注意到这辆车排出了很浓的尾气,请问这算不算污染?”

    “尾气……”顾施健连哭的心都有了。尼玛呀,你们呼吸空气还会污染环境呢,怎么不拿出来说?全会安的机动车不止10万辆了,我们的车排点尾气也犯法了?

    “各位记者朋友,我承认,我们的确有一些噪音污染,但主要影响的就是厂区周边很小的一个范围。至于刚才这位记者朋友说的尾气污染,这是难免的,所有企业都要运输,运输就必然有尾气污染,这并非我们极限制造基地一家如此。”顾施健只能改口。

    “可是,刚才顾主任说你们的生产对周围环境没有任何负面影响,这怎么解释?”

    “这是我说话不够严谨,我道歉。”

    “那么顾主任刚才说网上的传言完全不实,是不是也不够严谨?”

    “这个嘛……”顾施健想了想,说:“网上对我们的一些批评,比如说我们一些运输大型部件的车辆对会安的交通产生了影响,这是的确存在的,我们会在日后的工作中尽量改进。但说到我们企业的生产会排放有毒物质,影响会安群众的生命健康,我认为这种说法是不属实的。”

    “你确信你们的生产不会排放任何一点有毒物质吗?”

    “当然不是……”顾施健苦着脸说,“任何企业的生产都无法做到零排放。比如我们做热处理的时候,会用到一些热处理液,其中有些是有毒性的。我们有非常先进的有毒气体回收设施,这种设施能够回收99.9%的有毒气体,要说一点都不排放,肯定不确切,但排放出来的仅仅是0.1%而已,经过空气稀释之后,对人体基本是无害的。”

    好累啊……,顾施健在心里暗叹着。对方就是存心来找茬的,自己任何一点不严谨的说法,都会被别人揪着辫子,所以只能是尽可能把话说得周全了。可一旦说得周全,似乎又处处都是破绽,就比较有毒气体回收这件事,泄漏出去的仅仅是0.1%,而且也算不上是剧毒,甚至不比居民家里用的油烟净毒性更大,但你敢说完全无毒吗?你只要承认还有那么一点点毒性,人家就会说你承认排放毒气了,然后就会把这事炒得沸沸扬扬,让你下不来台。

    唉,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争着来当这个主任啊,留在公司里,让神通广大的冯总罩着,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冯总,快来救救我吧!

    冯啸辰不是顾施健养的召唤兽,不可能他在心里喊一嗓子,冯啸辰就出现了。不过,基地办公室对于应付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一些经验的,办公室主任杨媛从办公楼里出来,挡在顾施健的身前,对记者们喊道:

    “各位记者朋友,京城来了一个很重要的电话,需要顾主任去接,请大家不要拦着顾主任。有关近期内网络上对于极限制造基地的一些传闻,我们会很快做出澄清,需要澄清公告的记者,请到我这里来登记一下信息,提供你们的电子邮箱地址,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向你们发送澄清公告的电子版。”

    人家领导有重要电话,不管是不是真的,记者们也不便再纠缠下去了,否则人家就可以说你扰乱公务,这是上哪去都占着理的说法。顾施健逃回办公室,毫不犹豫地抓起电话,便拨通了京城冯啸辰的号码:

    “冯总吗?我是顾施健啊。情况不好了……”

    放下听筒,冯啸辰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自从上次顾施健和薛暮苍联合向他汇报了会安的事情之后,他就知道对方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至于对方会采取什么手段,他一时猜不出来,但几个备选项是有的,其中也包括了对方打环保牌的这种做法。

    这几年,国人的环保意识越来越强了,这是一件好事情。任何东西只要受到了百姓的普遍关注,就能够成为有心人手中的武器,这是公共关系中的常识。冯啸辰过去也曾利用环保作为名义,向一些单位施加过压力,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这一回,会安做的,与冯啸辰做过的事情没啥区别,只是动机完全相反罢了。

    用环保来说话,符合程序正确的原则,但动机则属于实质正确的部分。如果一味要从程序正确出发,不考虑实质正确,那么会安的举动是无懈可击的,他们会在民意充分发酵之后,以尊重民意为名,迫使极限基地搬迁,届时装备公司和发改委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冯啸辰是个不信邪的人,他不相信程序正确能够超越实质正确,出来卖就是出来卖,立再多的牌坊也改变不了这个实质。国家的工业化目标是至高无上的,任何企图动摇这一目标的人,都是国家公敌,冯啸辰有一百种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中国不是西方那种一根筋追求程序正确的国家,想钻程序的空子,没那么容易。

    “蒙洋,你去请王总到我这里来一下。”

    冯啸辰向秘书蒙洋下达了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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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 杀鸡儆猴

    冯啸辰说的王总,正是王根基,在公司原来一位副总经理退休之后,王根基接替了他的位置,也进入了“总”的序列。不过,王根基即便是当了副总,也依然是一副大大喇喇的模样,与公司另一位素有“冷面阎王”之称的副总郝亚威形成了鲜明对照。

    听说冯啸辰找自己,王根基端着自己那泡了枸杞的保温杯便晃荡过来了,一进门就问:“怎么,啸辰,又出啥乐子了?”

    “乐子大了。”冯啸辰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便笑着应了一声,然后招呼王根基坐下,接着便向他通报了会安那边的消息。

    “环保?”王根基嘟囔了一声,问:“你估计,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是会安市政府,还是兰苑地产?”

    “放风的估计是兰苑地产吧,毕竟政府那边没这么强的舆论操纵能力。”冯啸辰评论说。

    王根基点点头:“没错,不是每个官员都像你啸辰一样的。”

    “这是什么话?”冯啸辰不满地斥道。

    王根基笑道:“我是说,如果换成你啸辰去操纵舆论,兰苑那两下子连当你的学生都不够呢。”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形象吗?”冯啸辰质问了一句,没等王根基回答,便又切回了正题,说:“不过,这件事肯定是他们双方商议好的,兰苑不可能擅自行动,因为这样也会让会安政府陷入被动。另外,负面舆论闹腾得这么厉害,会安市政府一直无动于衷,这不是反常吗?如果说他们不是事先知情,那就怪了。”

    “这帮孙子,想造反呢!”王根基愤愤然地说。

    “赚了点钱,就开始膨胀了。”冯啸辰叹道,“日本就是因为经济脱实向虚,大家都去搞房地产,实体经济一天不如一天。池谷制作所如果能够多投一些资金在科研上,也不至于在煤制油的项目上被我们全面碾压。现在可好,咱们还没发达到日本的程度,人家的好东西我们还没学完,坏的就已经开始学了。”

    “我听说,各地现在都把房地产放在最重要的地位上。有些民营企业也把资金抽出来炒房,这个苗头如果不刹住,咱们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的成果,就要化为乌有了。”王根基说。

    冯啸辰点点头,说:“这个问题,回头我整理一个材料送给韩主任,让发改委向中央提一下。眼前这件事情,咱们需要合计合计,看看怎么破局。”

    上次薛暮苍和顾施健来找过冯啸辰之后,冯啸辰就把有关情况在公司内部进行了通报,王根基也是知道此事的。此时听冯啸辰一说,他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这个也简单,找个人敲打一下会安市就可以了。那个兰苑地产也是一样,实在不行让发改委找朱菊兰谈一谈,她真以为自己有点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还是需要师出有名吧。”冯啸辰说,“目前我们还只有一些猜测,不能确定就是他们搞出来的事情。另外,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也只是舆论而已,会安市政府没有什么表示,咱们让人去敲打他们,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脱身,我们却反而被动了,你说是不是?”

    “你啊,就是太清高!”王根基不屑地评论了一句。以他的想法,敲打一个地方政府还需要什么证据吗,体制内的人谁都不傻,会安唱的是一出什么戏,大家都能看得出来。装备公司也不是没有背景的单位,会安欺负到装备公司的头上,装备公司找人敲打会安,太正常不过了,还说什么要师出有名。

    不过,与冯啸辰共事时间长了,王根基也承认冯啸辰做事是比他更稳当的,抓住会安和兰苑的把柄再来收拾他们,要比现在这样凭着莫须有的罪名敲打他们更有效果。他只是有些不耐烦找证据的过程罢了。

    “我想请你到会安去走一趟,你有时间吗?”冯啸辰问。

    “你是总经理,你派我去,我能没有时间吗?”王根基笑呵呵地应道。

    冯啸辰说:“那好,你就抓紧时间过去一趟吧。老顾性格太软弱,被记者逼得没办法了。我估计这些记者未来还会继续找上门来施加压力,你在那里可以给老顾撑撑腰。另外,会安市政府和兰苑地产那里,你也可以去拜访一下,听听他们的意思。不过,你要注意一下策略,别打草惊蛇了。”

    “打草惊蛇?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王根基大笑起来,冯啸辰用的这个词实在是太明白不过了,这意识着冯啸辰丝毫也没打算息事宁人,而是把刀磨得亮亮的,准备砍几个人来祭旗呢。

    冯啸辰的想法,王根基是举双手赞成的,仅仅让会安市政府知难而退,并不能解决问题。极限制造基地保留下来了,其他地方的其他企业如果遇到同类事情,又怎么办呢?难道每一次都要装备公司去卖面子?抓着一个典型事件,狠狠地收拾几个人,就能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这也是冯啸辰一贯的作风。

    既然知道冯啸辰憋着要使大招,王根基的心理就平衡了。他带着公司里一位名叫刘灿的小年轻作为随从,坐飞机来到了海东省会建陆,接着又在当地一家单位找了辆小轿车,马不停蹄地赶往会安,去与顾施健会面。

    “王总,你可来了!”

    顾施健见到王根基的时候,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管怎么说,公司的副总来了,凡事就有人做主了,用不着他的小身板去扛雷。这两天,记者们像苍蝇一样围着基地转,坚持要到生产区去实地观察。顾施健不敢随便放人进生产区,却又不知道如何拒绝,短短两天时间,头发都白了一小半了。

    “瞧你这点出息!”王根基亲昵地拍了拍顾施健的肩膀,骂了一句,接着说,“冯总知道你这边的情况了,他让我先过来看看,如果我对付不了这些人,他就会亲自过来。一群小毛贼,成不了什么气候,你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

    “我明白,我明白。”顾施健点头不迭,又恭维说:“王总,有你在这,我可就有主心骨了。其实我也不是怕这些记者,主要是担心给公司的声誉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你不知道,现在会安到处传极限制造基地排放毒气毒水,这些记者坚持要去看我们的废气和废水处理装置,我没有得到公司的允许,不敢放他们进去。”

    “这有什么,放他们进去就是了。”王根基说。

    顾施健说:“我担心他们进去看了咱们的生产流程之后,出来在报纸上乱说。有些东西咱们搞工业的人懂,可是普通老百姓不懂啊,万一记者断章取义,老百姓信以为真,咱们就被动了。”

    “断章取义?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王根基说。

    顾施健点头道:“现在的记者,连无中生有的事情都敢说,何况是断章取义呢?断章取义好歹还是有点依据的。”

    王根基说:“你说的有理。不过,遇到我老王,他们如果还敢来这套,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让办公室通知所有的记者,想看我们生产车间的,明天上午一起过来。你找几个人给他们讲解,一定要把情况说清楚。如果是因为我们没说清楚,导致他们做出错误报道,我唯你是问。如果我们讲清楚了,他们非要断章取义,那咱们就找他们的麻烦去。冯总指示,我们要杀鸡儆猴,要让这些记者以后听到装备公司四个字就大小便失禁……”

    “呃……”顾施健寒了一个,这样的指示,恐怕是你王总才能说得出来好不好?冯总虽然也喜欢胡闹,人家好歹有点节操的。

    虽然对王根基的节操颇有一些不踏实,顾施健还是让办公室主任杨媛给记者们都发了通知,说第二天上午会向大家开放基地的生产区,欢迎大家前来参观。当然,参观生产区的若干注意事项也是需要同时通知对方的,以免他们进了生产区之后到处乱跑。顾施健倒不是担心被他们看到什么,而是极限制造基地里设备众多,万一这些人被什么机器磕着碰着,可就不愉快了。

    第二天,记者们果真按照规定的时间到了极限基地,大大小小的媒体到了有40多家,有的媒体分文字记者和新闻记者,所以一来就是两个人,有的媒体则是两项工作由一名记者承担。最终统计下来,到场的媒体记者共有67人。杨媛给所有的记者都发放了参观证以及工作服、安全帽,然后把他们带进了生产区。

    “大家请看,这是我们的压力容器车间,它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压力容器车间,车间里可以容纳直径超过20米的特大型容器。”

    在车间里,顾施健安排的解说员开始给众人介绍生产情况。大多数记者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生产车间和各种设备,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摄影记者们端着长枪短炮对着那些大型容器咔嚓咔嚓地直按快门,却全然忘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其实是来找污染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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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零排放

    “李工程师,请问这个大铁罐子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容器叫加氢反应器,是炼油设备上使用的。它的重量是1200吨,未来将安装在滨海省滨海石油化工总厂。”

    “李工程师,这台设备是干什么的?”

    “这是4200毫米宽幅面厚板卷板机,它的作用是把厚钢板进行弯曲,以便制造成圆形的容器。”

    “李小姐,这是在做电焊吗?我为什么没有看到那种一闪一闪的火花?”

    “你说的是焊弧吧?我们现在做的是埋弧焊,它的特点是用焊料把焊点覆盖起来,所以你看不到焊弧。”

    “……”

    一干记者围着担任讲解员的助理工程师李晓月,恨不得把她当成了“十万个为什么”。这么气派的车间,这些散发着重金属美感的设备,大多数的记者都从来不曾见过。

    他们来极限基地之前,是带着批判这个基地的想法的,总觉得工业不外乎就是傻大黑粗,到处脏兮兮的,污水横流,废气弥漫,这种落后的生产方式放在城市周边绝对是有碍市容。

    可是,在走进极限基地的生产区之后,大家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基地有着良好的绿化,厂区各处打扫得很整洁,而且明显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为了迎接他们参观而突击进行的打扫。到了车间里,那种整齐明快的感觉就更清晰了,地上有用各色油漆标注的通道和产品堆放区,各种设备上泛着油亮的光彩,显然是经常擦拭过的。

    再看那些高大的成品和半成品容器,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极富冲击力。在听过李晓月的讲解之后,大家心里又萌生出了一些崇拜的感觉。曾几何时,人们在谈到中国工业的时候,脑子里只能浮现出袜子、衬衫和儿童玩具,让人觉得中国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制造业。可是,在这个车间里,大家看到了几十米高的大型容器,据说这是用于中国自行设计建造的千万吨级炼油装置的。

    什么,中国自己能够设计建造这么大规模的炼油装置,而且技术性能指标达到了世界前列,这还是自己在各种论坛上看到的那个充斥着山寨产品的中国吗?

    “李工程师,我记得你们基地的顾主任在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承认你们基地在生产过程中会使用带有剧毒的化学药品,请问,这些药品使用在什么地方?”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回头看去,认得说话的人正是《南部经济导刊》的记者石菲菲。《南部经济导刊》是南方的一家商业报刊,一向以大胆揭黑自居,在民间颇有一些声望。不过,记者圈子里谁都清楚,南导的所谓揭黑,其实不过是一种经营手段。被揭了黑幕的企业或者地方政府,只要愿意交纳一些保护费,就能够获得南导的赦免。反之,如果你不懂行,拒绝向南导妥协,那么它就会对你死缠烂打,把你的名声搞臭,让你无法翻身。

    这一次,大家到会安来揭露会安极限制造基地排放污染的问题,有一半是受兰苑地产的邀请,另一半则是看到有新闻而赶过来抓热点的。记者们凑在一起,原本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谈不上以谁为主。但这个石菲菲一出现,就把自己当成了带头大姐,凡事都要吆喝几句,大家想不注意到她的存在都不行。

    南导在业内名气不小,大家对这家报纸有着三分鄙夷,还有七分艳羡。在与石菲菲打交道的过程中,大家都感觉到南导之所以能够做出这样的名气,还是有其道理的。就以这位石菲菲来说,她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七八的样子,采访经验却非常丰富,屡屡能够找到一些大家都忽略掉的角度,把采访对象弄得狼狈不堪。

    此时,在大家都被车间里的壮观场面吸引住的时候,石菲菲是第一个提醒大家回到正题上来的。她一张嘴,就设下了一个套,等着李晓月无知无觉地掉进去。

    杨媛安排李晓月来当解说员的时候,曾对她进行了反复的交代,叮嘱她要谨言慎行,不能让记者们抓住任何把柄。李晓月本人也是极其机灵的,又有预警在先,岂会轻易掉进别人的套里去。听到石菲菲的问话,她微微一笑,说:“石记者,请允许我纠正你一下,顾主任从来没有说过我们使用剧毒化学药品,只是说我们使用的某些化学药品具有一定的毒性,这种毒性在分类上达不到剧毒的程度。我们使用的化学药品中毒性最大的只相当于毒性分级中的4级,也就是中等毒的水平,这一点是大家必须搞清楚的。”

    “是吗?那好,就算是中等毒,也可以称为有毒化学品吧?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允许我们参观使用这些有毒物质的生产场所?”石菲菲问。

    李晓月用手一指前方,说:“我们没有不允许你们参观这些生产场所。事实上,我们马上就要前往酸洗工序,这道工序中使用的一些化学品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有毒化学品,我们在生产现场可以看到,这些化学品的使用是非常严格的,而且我们有废液回收装置,所有的液体都会被回收到废液槽中,未来会运往专门的处理工厂进行无害化处理。”

    说到这,她已经把大家带到了酸洗工序的现场,开始给大家讲解这个工序的特点,尤其是废液回收的情况。

    “大家可以看到,所有的废液都已经被回到了废液槽中了,并没有流失到环境中去。所以,说我们的酸洗废液污染会安环境的说法,是完全没有根据的。”李晓月最后这样对众人说道。

    “原来是这样……”众记者都微微点头,他们虽然不懂多少工业知识,但现场的情况是非常明了的,谁都能够看出这些废液都被回收回去了,并不存在泄漏到环境中去的可能。

    “哼!”石菲菲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了一个音调。

    “怎么,石记者有什么疑问吗?”李晓月敏锐地察觉到了石菲菲的表现,专门盯着她问道。

    “没有。”石菲菲干巴巴地回应道。她是专门来找茬的,但对方做得无懈可击,让她非常失望。她倒是有心想找点破绽出来,可实在是看不懂具体的细节,想找茬都无从下手,于是只能哼一声表示不满了。

    “这么说,石记者同意我刚才介绍的情况了?”李晓月追问道。

    “嗯。”石菲菲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感谢各位的支持。下一步,咱们将到热处理车间去进行参观。热处理过程中需要使用多种溶液,其中也有一些溶液具有低毒或者中等毒性,有些溶液则具有对皮肤的轻微腐蚀性。我们将去看看具体的生产过程以及我们采取的环保措施。”李晓月说。

    一干记者在李晓月的带领下,看过热处理车间,又来到水压机车间、铸造车间、精密加工车间等等,除了了解这些车间的生产方式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观察其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气、废水的处理方法。

    冯啸辰是这个有着超前意识的人,在极限制造基地建立之初,他就提出了严格的环保要求。这些年,极限制造基地的环保设施换了好几茬,目前这一套设施在国内都算是先进的,基本上实现了废液、废气的零排放,这也是王根基敢于答应让记者参观的原因。

    从极限制造基地出来,记者们的心里都是五味杂陈。刚才的参观,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震撼的。这种震撼一方面来自于大工业生产的视觉冲击力,另一方面则是感慨于极限制造基地在环保上的高标准。有些记者也是采访过工业企业的,据他们回忆,国内还很少有工厂能够达到这样的环保水平。如果说极限制造基地对会安造成了污染,那么会安其他的企业都可以直接扔到海里去了。

    心里明白这一点,但大家却还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们拿了兰苑地产提供的车马费,兰苑地产需要他们做什么样的报道,他们心知肚明。可现在极限基地一点破绽都没有,出色得简直应当发一朵小红花予以表彰,这让他们的文章怎么写呢?

    大多数记者的节操还是有底线的,他们能够接受断章取义,但一般不太接受无中生有。有一位记者曾说过舆论监督之道:你如果得罪了我,我就拿着相机到处去找苍蝇。找到了苍蝇,我就可以报道你们卫生条件差,苍蝇肆虐。但如果没找到苍蝇,那就算你们走运,我也不会编造一条新闻出来给你们抹黑。

    照他们原来的想法,极限制造基地这么大的一个工厂,想找出一点毛病是很容易的,到时候闪烁其词,多加点“疑问”、“不解”之类的话,引导着读者往最不可描述的方向去猜测,也就算是交了差了。可现在极限基地一点毛病都没有,让大家怎么说呢?

    “老张,这篇报道不好写啊……”

    “可不是吗,朱总那边希望我们给基地曝曝光,但人家做得是真过硬,咱们想曝光都找不到由头啊。”

    “要不,咱们还是把车马费退还给兰苑吧。这样一家企业,让我去曝它的黑料,我是真下不了手。”

    “唉,兰苑怎么挑了这样一个对手啊……”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想打退堂鼓的已经不止一个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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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九章 极毒基地

    众人聊天的时候,石菲菲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脑子里已经在构思着自己的报道了。听到周围有好几个记者表示不想继续掺和下去,她立马就给自己的文章加上了一句:

    “在记者们走出极限基地的厂区之前,一位未透露姓名的基地官员对记者们做出了恐怖的威胁。面对这种威胁,我的不少同行不得不违心地放弃了对此事继续进行追踪的念头,相信未来我们将无法在这些曾经秉承铁肩道义原则的媒体上看到关于这个极毒基地的任何负面消息……”

    两天之后,一篇题为《极限基地还是极毒基地》的报道在南部经济导刊上新鲜出炉了。文章还是大家熟悉的“拷问体”,就是每句话都只说一半,剩下一半留给读者去猜,但问题的措辞上已经给足了诱导读者思维的信息。综合全文,大致意思就是说极限制造基地是一家无所不用其极的企业,为了制造出超大、超重部件,大量使用有毒操作,毒气、毒水和有毒固体废弃物肆意排放,已经对会安环境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在文章的最后,果然加上了石菲菲灵机一动脑补上去的那段,给人的感觉是其他媒体都被极限基地强制封口了,只剩下南导一家在孤军奋斗,挑战极限基地这个恶魔。

    “我艹,这丫还真敢说啊。”

    王根基拿着一份还带有油墨香味的南部经济导刊,一边读一边大发感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怒色,反而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快乐感觉。

    在他的身边,站着满脸不安神色的顾施健。没办法,他实在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这真叫牛氓不可怕,就怕牛氓有文化。石菲菲毫无疑问是一个极有文化的女牛氓,战斗力惊人啊。

    “王总,现在怎么办?”顾施健问。

    “什么怎么办?她说她的,咱们干咱们的,有什么妨碍吗?”王根基说。

    “可是,这样的报道出来,会损害我们的声誉的。老百姓不懂这些,他们会真的以为我们是个有毒的生产基地。”

    “那又如何?我们生产的东西是卖给老百姓的吗?只要咱们的客户企业不在乎这些,咱们就能踏踏实实地生产,你说是不是?”

    “也对……”顾施健这才明白过来了,对呀,自己不是一家生产日用消费品的企业,老百姓怎么看,关自己啥事?自己的服务对象是那些大型装备制造企业,这些企业会因为这样一篇报道而拒绝与自己合作吗?

    “可是……”顾施健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万一会安市政府拿这篇文章做理由,找咱们的麻烦,怎么办?”

    王根基没好气地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如果不找咱们的麻烦怎么办。我在你这里都呆了四天了,会安市到现在还没来找麻烦,真是烦死人了……”

    “呃……,好吧。”顾施健无语了,合着这位王总就是冲着麻烦来的,听说他还有一个俄国名字,叫做没麻烦不舒服斯基,反正都是基字辈的,倒也不违和。

    正这样想着,杨媛走进了办公室,低声汇报道:“王总,顾主任,会安市的郭市长来了,说要见顾主任,你们看怎么处理?”

    “来了!”王根基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用手背在衣服上掸了几下,似乎是想掸掉一些看不见的灰尘,以便使自己的形象更加光辉一些。

    “走,我去会会这位老郭!”王根基兴致勃勃地说。

    杨媛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王根基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说:“你去跟他说,就说顾主任工作不力,已经被暂时停职了,现在基地的事情由公司派来的王专员负责,他如果想谈,只能和我谈。如果不想和我谈,那就回去呆着。”

    顾施健的脸立马就变成了绿色。杨媛狐疑地向顾施健看了一眼,顾施健向她挥了挥手,说:“你去跟郭市长说吧,就照王总的口径说……,呃,王总说我被停职的事情,是骗郭市长的,你可千万别当真了。”

    这话不专门叮嘱一下可真不行,万一这个憨萌憨萌的办公室主任把王根基的话当真了,再往下发个通知,那可就热闹了。王根基敢胡闹,顾施健可不敢,这是能胡闹的事情吗?

    杨媛忍着笑,跑去向郭明翰通报了。少顷,她又回来了,告诉王根基说已经和郭明翰说好了,请王总随时过去与对方会谈。

    王根基在杨媛的陪同下,来到了会客室。郭明翰见王根基进门,赶紧离席上前来与他握手致意。杨媛在通报的时候,专门说了王根基的官衔,郭明翰知道王根基是与自己同级的干部,又是部委下来的,有着京官的加成,自然不敢太怠慢。王根基存着欲擒故纵的心思,便也装出了平易近人的样子,与郭明翰互相寒暄之后,各自落座了。

    扯过几句有关国际国内大事方面的闲话,郭明翰进入了正题,他拿出一份南部经济导刊,向王根基说道:“王总,我们市里刚刚看到南部经济导刊上刊发的这篇报道,市领导对此高度重视,责成我到基地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看看报道中披露的内容是否属实,基地打算采取什么措施进行整改。”

    王根基说:“这篇报道我刚才也已经看到了。我可以负责任地对郭市长说,这上面的内容纯属诽谤,装备工业公司正在整理材料,准备对造谣生事的南导和记者石菲菲进行起诉,请会安市不要轻信谣言。至于说整改措施,我们既然没有错,为什么需要整改呢?所以,你所关心的措施是根本不存在的。”

    “可是,报纸上说的这些,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郭明翰说。

    “为什么不会是空穴来风呢?”王根基反问道,“极限基地在会安已经生产了十年时间,这中间会安环保部门也不止一次来进行过调查,从来没有得出什么极毒基地的结论。一家媒体在厂子里转了两个小时就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不是空穴来风,又是什么?”

    郭明翰还能不知道这些吗?为了找极限基地的破绽,会安市政府让环保、消防、劳动、工商、卫生等部门都提供过材料,结果什么过硬的把柄都没有。企业的环保检查是每年都要做的,结果极限基地每一次的检查结果都是优秀,市环保局甚至给基地发过好几回环保标兵的奖状,现在凭着一篇报道就说基地的环保有问题,的确是站不住脚。

    但站不住脚也得硬撑着,这是事关地方经济发展的大事,郭明翰岂能轻言放弃。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王总,您是做企业管理的,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做地方工作的特点。我们作为市政府,必须时刻关注社会动态。现在社会上对极限基地有看法,我们不能无动于衷,否则就是失职了。”

    “嗯嗯,那依郭市长的意思,打算怎么做呢?”王根基问。

    郭明翰说:“这个倒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政府的工作程序。既然媒体上提出了质疑,那么我们就要要求基地先暂停生产,等待环保部门进行进一步的检查。检查出来如果没有问题,当然是最好的,我们也可以利用检查结果,回应社会的质疑。如果检查出来发现了问题,也不要紧,我们可以针对问题进行整改,这也是为了促进基地的健康发展嘛。”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先停产?”

    “这是工作程序的要求。”

    “就因为一家和会安八竿子打不着的媒体发了这样一篇文章?”

    “只要涉及到会安市的工作,我们都要认真对待。”

    “改天如果另外一家媒体又发了一篇文章,你们是不是又要调查一次?”

    “这个……应当还是按照程序办吧。”

    “那好,如果有一家媒体质疑会安市政府的工作,会安市政府是不是也会暂停办公,等待检查以后再恢复?”

    “……这个,不能一概而论吧?”郭明翰不悦地说。

    王根基冷笑着说:“郭市长,你们是地方政府,想查辖区内的企业,随便找个由头就可以查。但你别忘了,你仅仅是地方政府,你今天能够这样查辖区企业,明天国家就能这样来查你们。我把话撂在这里,你如果敢凭着一篇文章就让一家企业停产,我就能让中央报纸发100篇质疑会安市政府工作方法的文章,然后找20家部委联合下来查你们会安市政府的工作,你敢不敢跟我赌?”

    “……”郭明翰的脸一下子也变绿了,比刚才顾施健的脸还要绿,看上去颇为环保的样子。这位王总的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刚刚还是和颜悦色,怎么一转脸就如此霸道。什么找20家部委联合下来检查,国家总共能有20家部委没有?这样说大话,你就不怕风大了舌头?

    “王总,请你理解我们地方工作的难度。”郭明翰只能这样回应了。

    王根基淡淡地说:“你们看着办吧,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我们装备工业公司也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捏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就敢和我们掰腕子,真是有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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