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库克船长项目
斯泰尔答应与冯啸辰见面,并且承诺一切按照中方的要求办,这个结果并没有超出冯啸辰的预期。英国人的确很骄傲,但斯泰尔毕竟是个商人,即便是个英国商人,也得向钱低头,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霍特比向斯泰尔说冯啸辰的时间很紧张云云,不过是诈一诈斯泰尔,以便得到一些好处。在获得了斯泰尔表示的好处之后,霍特比马上就安排了冯啸辰一行与菲德尔曼公司的第二次会面。
会面从一开始就具有亲切友好的气氛。鉴于芬尼已经得罪了冯啸辰一行,斯泰尔索性没有让他出面,而是找了一位名叫莫里西的技术主管参加会谈。在会谈之前,斯泰尔对所有出场的职员都进行了一次严肃的纪律教育,要求他们不得向客户说任何可能伤害客户感情的话,用通俗的话说,就是让大家要规矩点,好好当孙子,别拽得像个芬尼似的。
冯啸辰倒也没有痛打落水狗的恶习,……好吧,其实是这个恶习暂时没有发作。双方既然要合作,让合作伙伴心情愉快一点总是好的。对方已经服了软了,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去恶心对方了。带着这样的想法,冯啸辰在会谈中表示得非常温和,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斯泰尔对他生出了无限的好感。
能够遇到这样佛系的一位客户,夫复何求呢?斯泰尔在内心想着,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和煦了。
“贵司的产品开发理念非常时尚,我司愿意与贵司共同开发新一代的工业控制系统。”斯泰尔极尽低调地向王伟龙承诺道。他这话也并非完全违心,王伟龙刚才向他介绍了罗冶几款新型矿山机械的设计思路,其中的确包含了许多很新颖的理念。斯泰尔也是个懂行的人,知道这些理念即便在欧洲也是非常时尚的。
“非常感谢斯泰尔先生,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希望派出工程师参与这种工控模块的开发过程,以便双方在开发过程中能够更好地进行沟通。”王伟龙说。
“毫无问题!”斯泰尔满口答应。
坐在旁边的莫里西急了,扯了一下斯泰尔的衣袖,低声说:“斯泰尔先生,我们不能答应他们这个要求,芬尼先生的要求很严格,绝对不允许其他公司的人参与我们的开发过程。”
“莫里西,住嘴!”斯泰尔粗暴地打断了莫里西的话,接着又赔着笑对王伟龙说:“王先生,请允许我解释一下,我公司有一个这样的传统,那就是我们的模块开发工作,一般来说是保密的,贵公司的工程师参与开发过程这一条,恐怕有点困难。”
“但是,如果我们的工程师不能参与,我们怎么知道你们能不能按照我们的要求进行开发呢?我们可没有时间试错。”王伟龙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说。
霍特比不失时机地插话说:“斯泰尔,我觉得中国朋友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毕竟这是一种新的设计理念,万一你们对我的中国朋友的想法理解有误,开发出来的模块达不到他们的要求,会耽误他们产品的上市时间。”
“王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斯泰尔说,“你们可以派出工程师到英国来,他们可以参与我们大多数的开发过程,只在极少数的保密环节需要回避一下。你们可以随时了解模块的测试结果,以便使模块的开发不偏离你们的要求。”
“嗯,这种方式也可以吧。”王伟龙妥协了,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技术秘密,这一点王伟龙也是懂的。让自己的工程师参与对方大多数的开发过程,已经能够学到不少东西了,总不能让人家把底裤都卖给你吧。
回去之后就把现有的工控研究部扩大两倍,要钱给钱,要人招人,下一代模块咱们就自己干了,不看这帮英国人的脸色。
王伟龙在心里默默地打定了主意,却全然忘了现在是英国人在看他的脸色。
由于斯泰尔表现出了积极配合的态度,双方迅速敲定了合作意向。罗冶和辰宇公司分别提出了自己的工控模块设计要求,并承诺在菲德尔曼公司开发的模块达到自己要求的前提下,在未来三年内定购不少于2000套,每套的价格在5000至1万美元不等。听到中方的这个承诺,斯泰尔的心里乐开了花。
“很好,斯泰尔先生,非常感谢贵公司对我们的支持,我们希望未来能够继续扩大与贵公司的合作。”
在双方草签了一个合作意向书之后,冯啸辰握着斯泰尔的手,愉快地说。
“我们也非常愿意与中国朋友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斯泰尔回答道。
“会有机会的。”冷飞云走上前来,也与斯泰尔握了一下手,然后说:“斯泰尔先生,我们非常看重贵公司在工业控制技术上的实力,并且希望能够在更多的领域与贵公司开展合作。”
斯泰尔喜笑颜开,连声说:“太好了,我们也有这样的意向。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我们菲德尔曼公司拥有的工业控制技术在整个英国是最好的,甚至放到整个欧洲去比较,也是排在前面的。你们知道吗,前不久‘库克船长’项目组也和我们接触过,希望我们能够为他们设计用于新一代深海石油钻井平台控制用的模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斯泰尔随便扯了个旗号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在一旁的王伟龙却扬起了眉毛:“深海石油钻井平台?斯泰尔先生,你刚才说到什么‘库克船长’项目组,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欧盟前不久发起的新一代深海石油钻井平台研制项目的代号,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项目。除了欧盟国家参与之外,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巴西也参与了这个项目。”斯泰尔不无自豪地说。
“你能详细介绍一下吗?”冯啸辰也露出一个认真的表情,向斯泰尔说。
斯泰尔愣了一下,随即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坐下。刚才大家其实已经都站了起来,准备互相敬意之后便结束会谈了。现在冯啸辰又提出了一个新话题,斯泰尔自然得让大家坐下再谈了。
宾主重新落座,斯泰尔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看冯啸辰、王伟龙一行,然后问:“怎么,各位对‘库克船长’项目感兴趣?”
冯啸辰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们过去并没有听说过这个项目。你刚才说到这是一个新一代深海石油钻井平台的研制项目,又说有欧盟各国以及澳大利亚等国共同参与,你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完全可以。”斯泰尔虽然没太明白冯啸辰关心的是什么,但既然对方问起来,他自然是要说说的。库克船长项目并不是什么保密项目,斯泰尔刚才提起这个项目,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很强,像这种大型项目都要请他们参与。现在见冯啸辰明显对这个项目很有兴趣,他也不妨向冯啸辰介绍一下。
“欧洲除了英国之外,法国、荷兰和德国在海洋石油设备制造方面都有很悠久的历史。近年来,海洋石油开发逐渐向深海发展,欧洲各国传统上拥有的1500米作业水深的技术已经略显过时,因此好几个国家都提出了要开发作业水深3000米以上的半潜式深海石油钻井平台,按欧洲的标准,这种平台应当称为第六代深海钻井平台。”斯泰尔说。
冯啸辰和王伟龙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斯泰尔没有注意到二人的表现,他继续说道:“第六代深海钻井平台的开发,涉及到大量的新技术,投入巨大,而正如各位已经知道的,欧洲近年来经济状况不太景气,各国的资金都不够充裕,难以支撑这样的研发项目。因此,由英国倡议,欧盟发起了这个以库克船长命名的项目。项目的目标在于开发第六代深海钻井平台,由各国合资完成,根据所出资金的份额分享最终的技术。”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项目的出资方并不限于欧盟的范围?”冯啸辰问。刚才斯泰尔说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巴西也都参与了这个项目,说明这个项目的出资方是可以不限于欧盟范围的。
果然,斯泰尔点了点头,说:“这个项目是完全开放的,任何国家都可以参与。据我了解,项目组计划筹集20亿美元的资金,目前还有很大的缺口。欧盟正在动员各个成员国增加投资,毕竟这项技术的开发对于提高欧盟的石油自给能力是非常重要的。”
“那么,我们也可以参与吗?”王伟龙忍不住问道。
“你们?”斯泰尔愣了,“你是说,中国也有意参加这个项目?”
冯啸辰笑了笑,说:“我们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项目,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的确想参与其中。当然,我们目前还只是刚刚听说这个项目,对于项目的细节还不太了解,也不知道参与方的权利和义务各是什么。不知斯泰尔先生与项目组的人员是否熟悉,能不能替我们牵一下线,我们希望和他们就合作事宜进行深入的探讨。”
第七百六十六章 搭一趟便车
海洋石油开发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887年,美国在加利福尼亚海岸数米深的海域钻探了世界上第一口海上探井。直到20世纪50年代之前,人类对于海洋石油的勘探开发仍处于近海范围,作业水深不到10米,开采方式与陆地石油开采并无二致。
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随着全球经济逐渐恢复,海洋油气开发的速度不断提升,开发技术也得到不断的发展。传统上使用固定平台或者人工岛的开采方式在作业水深增加的条件下已经不再适用,移动式钻井装置、浮式生产系统和海底生产系统等应运而生。至60年代,海洋石油开发的作业水深已经超过200米,70-80年代超过了500米,90年代更是接近了2000米。
深海石油开采技术的发展,使海洋石油成为全球石油供应的重要组成部分,至21世纪初,海上石油产量已经达到了全球石油产量的1/3。而随着陆上石油勘探潜力逐渐耗尽,海洋石油勘探更是成为人类解决石油供应问题的最大希望。英国北海、墨西哥湾、西非、南美、澳大利亚大陆架以及中国的东海、南海都成为海上石油勘探开发的热点。
中国的海洋石油开发始于上世纪50年代,1965年在莺歌海岸水深15米处打出了我国海上第一口油气发现井。80年代以来,中国加大了海洋石油勘探开发的力度,但由于技术上的限制,中国的海洋石油开发大多依赖与国外的合作,而且开发区域主要集中于浅水区,对南海和东海的深海石油只能是望洋兴叹。
作为一名穿越者,冯啸辰当然知道中国未来必定要挺进东海、南海,开发那些自古以来就属于中国的深海资源。同时,中国还将走向世界,与亚非拉的欠发达国家共同开发它们所拥有的海洋石油资源。要完成这些开发活动,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把开发技术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上,这其中包括了石油勘探技术,也包括了深海石油开采技术。深海钻井平台的研制,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早在十年前,冯啸辰就已经在布局深海钻井平台的研发。他把这项任务分解承包给了几十家装备制造企业,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法,要求它们拿出一部分资金来进行这项技术的预研。罗冶也是承担深海钻井平台开发任务的企业之一,这项任务是作为装备公司帮助罗冶联系其他业务时的条件所提出来的,罗冶如果不接受这项任务,那么也别指望从装备公司获得其他的业务。
凭心而论,在当年,罗冶的一干领导对于冯啸辰提出的这个要求是意见极大的,当面的质疑都不止十次八次,背后骂娘更是不计其数了。罗冶的领导不愿意接受这项任务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们觉得这完全就是把钱往水里扔,而且是往深海里扔,扔下去就绝对找不回来的那种。海洋石油开发技术非常复杂,每一项技术的研发都是一个无底洞,扔多少钱下去都听不到一个响声,而这位装备公司的总经理却逼着他们扔钱,这怎么能不让他们恼火。
但恼火归恼火,形势比人强,冯啸辰能够变着法地给各家企业找到业务,还能够把大家团结起来和国外的大企业抗衡,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拜服了。冯啸辰要求他们必须完成这些预研工作,大家有再大的意见,也只能照着办,不管怎么说,冯啸辰给他们弄到的钱,还是比要求他们花出去的钱要多得多的。
十年时间,当初在黑暗中摸索的项目逐渐有了一些眉目,各家企业都掌握了不少技术。进入新世纪,中国经济成功完成了转型,加上入世带来的利好,各行各业开始全面发力。原来觉得无比遥远的深海石油开发项目,突然就在发改委立项了,上千亿的资金砸过来,砸得各家相关的部门都慌了神。
石油勘探、石油开采、石油储运,还有什么海上作业、深水作业、海上生活保障、海洋环保等等,全都是大课题,大项目。只要你能够拿得出技术,石油部门有的是钱,几十亿一个作业平台,人家都不带还价的。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罗冶以及其他一些企业的领导们才算是理解了冯啸辰布局的深远,一个个摇头叹气,说难怪人家冯总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那眼界、那谋略、那啥啥的,真是没说的了。
因为有此前的技术积累,罗冶获得了深海钻井平台研制项目中的几个子项目,目前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研发。此前的预研是一回事,真正开始设计制造,又是另一回事。中国此前制造过的海上钻井平台作业水深只有300米,而这一次发改委提出的目标却是3000米,按国外的标准,相当于从第三代直接跳到第六代,其难度之大,是可想而知的。
也别怪发改委拔苗助长,实在是形势逼人。南海石油开发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西方国家原本就对中国的南海事务说长道短,指望他们为中国提供深海石油开发的技术是不现实的。发改委也曾与几个拥有这方面技术的西方国家进行过洽谈,人家或者是直接拒绝,或者就是狮子大开口,要求拿走一半以上的权益。
说到底,人家就是吃准了你没有这方面的技术,想着如何刁难你都不为过。中国人的脾气向来是服软不服硬,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岂有不争口气的道理。于是,最高层一声令下,发改委便直接立了项,不要什么过渡了,一步到位,上第六代技术,目标就是南海的3000米水深。至于投资嘛,你敢张嘴,发改委就敢给。经过20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的家底已经足够厚了,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已经不成其为问题。
冯啸辰一行这次到欧洲来,旨在寻求多个领域里的技术合作,其中也包括了海洋钻井平台开发方面的合作。这次与菲德尔曼公司洽谈,原本并没有这个方面的议题,谁曾想,斯泰尔却在无意中透露出了这样一个信息,说欧盟正在开展库克船长项目,目标就是开发3000米作业水深的钻井平台。王伟龙这一段连做梦想的都是深海钻井平台的事情,听斯泰尔一提,他的眼睛就亮了,这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冯啸辰的反应比王伟龙稍慢了一拍,那是因为他操心的事情更多,不像王伟龙这样一心琢磨的就是这件事。听到王伟龙向斯泰尔求证此事,冯啸辰也来了兴趣,他对于国家的政策把握得更全面,知道发改委和石油部门并不忌讳与国外联手开发这项关键技术,既然库克船长项目是一个开放平台,所有参与者可以共享研发成果,那么中国何不参与进去,搭一搭这趟便车呢?
中国在深海石油开发方面底子不够厚,但欧洲人在这方面是有足够积累的。英国、荷兰和挪威开发北海油田的历史已经有30多年,拥有从第一代到第五代海洋钻井平台的完整技术传承,加上欧洲至今仍然拥有的强大工业基础,开发第六代海洋钻井平台技术应当是游刃有余的。在欧洲人面前,中国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初中生,能够跟着博士生一起做课题,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这些情况,冯啸辰当然不会对斯泰尔细说,谈判的时候,对方掌握的信息越少,对自己这方就越有利。中国急于获得第六代钻井平台的技术,这是不能让欧洲人察觉到的,否则他们就可能要漫天要价。冯啸辰现在要做的,只是了解欧盟这个项目的情况,以便决定自己与对方的谈判策略。
斯泰尔却没有想这么多,毕竟库克船长项目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取悦于眼前这几位中国人,以便他们给自己提供更多的订单。中国人希望参与库克船长项目,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因为深海钻井平台是一个超级大机器,里面需要用到无数的工控模块。如果中国人参与了这个项目,而现在自己又是中国人的合作伙伴,那么未来这个项目里就会有自己更多的份额了。
“我和项目委员会的主席马茨克先生有很好的私交,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他提起此事,请他安排与各位的见面会谈。我想,项目委员会对于中国的加入应当会持欢迎态度的,毕竟有越多的国家参与,这个项目就能够获得越多的支持。”斯泰尔说。
冯啸辰点点头,说:“那就谢谢斯泰尔先生了。我们过两天就要离开英国,到德国去拜访其他的供应商。霍特比先生会有我们的联系方法,如果斯泰尔先生联系上了马茨克先生,可以及时通知我们,我们会按照马茨克先生所希望的时间前去拜访他。”
“库克船长项目委员会的办公地点就在荷兰,你们从德国过去应当是很方便的。我会尽快与马茨克联系,相信很快就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斯泰尔说。
第七百六十七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马茨克并不是斯泰尔养的召唤兽,斯泰尔不可能打个响指就把他召唤出来。冯啸辰一行完成了在英国的访问任务,便启程前往德国了。霍特比像接机的时候那样,把他们送到机场,一路上不住地道歉,说自己居然没有及时了解到库克船长项目的事情,让领导们失望了。冯啸辰再三安慰,又叮嘱他多关心一下欧洲各领域的新动向,霍特比点头不迭,就差赌咒发誓了。
“啸辰,我怎么觉得,这个霍特比在你面前像个下属似的。他好歹也是一家投资公司的ceo,就算是咱们的合作伙伴,也用不着这样低三下四吧?”
登上飞往德国的航班后,王伟龙终于把自己憋了很多天的问题向冯啸辰提出来了。这倒不是王伟龙的目光有多敏锐,实在是霍特比的表现显得太谄媚了,让人心生疑窦。在国内的时候,王伟龙也见过一些合作单位的负责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但那都是中国乡镇企业的老板,王伟龙并不觉得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异常。可一个蓝眼睛、高鼻子的英国人也这样低眉顺眼,就有些违和了。
“有钱的就是大爷,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冯啸辰笑呵呵地对王伟龙说。
王伟龙撇撇嘴:“话是这样说,可霍特比是个老外啊,怎么也这样?”
杨海帆在一旁笑着说:“老王,你这就是种族歧视了。老外就不能低三下四?别说现在咱们中国有钱了,走出来也算是个大客户了。就算是30年前,我在辰宇轴承公司当中方经理的时候,企业里有个叫佩曼的德国雇员,在我和啸辰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叫他往东,绝不敢往西。”
王伟龙是知道辰宇轴承公司的,当初因为公司缺乏技术工人,冯啸辰还请王伟龙帮忙,从罗冶找了一些退休工人过去。王伟龙也知道辰宇轴承公司其实就是冯啸辰个人的企业,杨海帆说的那位名叫佩曼的德国人,其实是冯啸辰的雇员,他岂能不对冯啸辰、杨海帆等人恭恭敬敬的。
不过,即便是知道这一点,在当年看到佩曼的表现时,王伟龙还是有一些震惊的感觉。没办法,国人心里对于白人总是有几分崇拜感的,总觉得白人就应当是那种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这些年,罗冶的业务也逐渐做到了海外,王伟龙也接触了不少外国人,其中包括许多白人,心里对白人的那种神秘感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此时他质疑霍特比的表现,也只是因为霍特比实在是做得太出格了,经杨海帆这样一解释,王伟龙心里也就淡定了。
“唉,真是30年河东,30年河西啊。”王伟龙叹道,“过去我们从国外引进技术,那些过来传授技术的外国人,哪怕只是一个普通工人,都傲慢得不得了。吃饭要单开小灶,还要时不时吃西餐,睡觉要住那种带卫生间的套房,说是不习惯上公共厕所。让他们讲解一下设备的使用方法,他们也说得含含糊糊,多问一句就要发脾气。现在想想,咱们是客户啊,是花钱的一方,他们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摆谱?”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咱们的钱还不够多,人家没看在眼里。”冯啸辰说,“你看那个斯泰尔,听说咱们要订购2000套模块,脸上笑得像朵菊花似的,这就是大客户的待遇了。”
“霍特比也是这样吧?”王伟龙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听说上次你请他搭线帮咱们国内引进了一家英国的电子公司,他应当是拿了不少的中介费,也就难怪他对咱们会这样客气了。”
冯啸辰点点头,说:“是的。老王,包成明在欧洲联系了不少像霍特比这样的掮客,以后如果罗冶要兼并欧洲的企业,可以先找这些掮客打听一下情况,也可以请他们做中介,这样能够节省不少精力和费用。咱们对欧洲的情况不了解,贸然出手,没准就成了冤大头了。”
“十几年时间,咱们现在也开始兼并欧洲的企业了,真是快啊。”王伟龙感叹莫名,他摸了摸自己头上已经有些斑白的头发,对冯啸辰和杨海帆说:“啸辰,老杨,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我是马上要退休的人了,兼并欧洲企业这种事情,我是没机会参与了。你们加把劲,把这个什么菲德尔曼公司直接兼并过来,以后咱们搞工控模块,就不用再求他们帮忙了。那个叫芬尼的家伙,人品不行,技术上还是有一把刷子的。”
“哈哈,老王,你也不老,会有机会的。”冯啸辰说,“罗冶现在需要跨越式的发展,光靠自己一点一点积累已经不够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兼并海外的企业,把它们的技术和品牌都拿过来。比如你们的电动轮自卸车技术是从美国的海菲公司引进的,而现在海菲公司的市场已经被你们挤得剩不到三成了,破产是早晚的事情,你们就没打算把它兼并过来?”
“兼并海菲公司?”王伟龙眼睛瞪得滚圆,“啸辰,这个玩笑开大了,你知道海菲公司有多大的规模吗?收购它,没有几十亿美元是不可能的。”
“几十亿美元很多吗?”冯啸辰问,“咱们国家的外汇储备已经有3000多亿美元了,拿出百分之一来给你们收购海菲公司用,算得了什么?”
王伟龙笑了起来,用手指着冯啸辰说:“冯总说话果然霸气。国家的外汇储备拿出百分之一给我们一家小小的罗冶用,这种话也就是你敢说了,我可是连听都不敢听的。收购海菲公司这种事情,我们罗冶是不敢想了,收购几家像菲德尔曼这样的小公司,还凑和可以考虑考虑。”
冯啸辰正色说:“老王,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让黄明他们拉过一个单子,是未来十年内我们可以考虑收购的外国装备企业,其中就包括了海菲公司在内。海菲公司目前的市值有几十亿美元,但它的经营却是每况愈下。它在传统矿山机械领域的市场被你们以及林重等几家企业抢得所剩无几,新型矿山机械的开发又是举步维艰,一旦开发失利,股票肯定要一泻千里,到时候说不定用不着几十亿,只要几个亿就能够买下来。你们现在应当盯住它,如果有可能的话,针对性地进行一些挤压,让它垮得更快一些。如果不出意外,它没准会在你退休之前就破产拍卖呢。”
王伟龙把眉毛皱了起来,开始思索冯啸辰的话。冯啸辰说的海菲公司的情况,王伟龙也是了解的。罗冶从海菲公司引进了150吨电动轮自卸车的技术,经过消化吸收之后,开发出了170吨、220吨的车型,现在还在研制300吨的车型。这些新车型的技术水平不亚于海菲公司,价格却只有海菲公司同类车型的一半。
国内的露天矿早已全面放弃了进口自卸车,转为使用罗冶的国产自卸车。海外客户在经过试用之后,也逐渐认可了罗冶自卸车的性能和质量,开始把原本准备给海菲公司的订单转给了罗冶。这样一来,海菲公司的市场便急剧萎缩了,逐渐走向入不敷出。
海菲公司曾经想过要与中国企业打价格战,但一打起来就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对手,确切地说,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能和中国打价格战的企业。接着,海菲公司又打算靠技术优势来取胜,接连推出了几种新车型,把驾驶室的仪表盘都换成了计算机屏幕,无奈这种创新没啥实质性的作用,反而拉高了价格,把客户进一步推向了中国人。
现在支撑海菲公司的,也就是它所拥有的几项独有产品,这是中国企业暂时还没有开发出来的。不过王伟龙清楚,包括罗冶在内的几家中国工程机械企业,正在积极开发这几种产品,有些连样车都已经造出来了。也就是说,除非海菲公司能够得到一个什么特别的机遇,否则被中国企业挤垮只是时间问题。
冯啸辰建议罗冶把兼并海菲公司的事情纳入日程,倒也不算是信口开河了。
“啸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能协调发改委、财政部帮我们筹措资金吗?”王伟龙问。
冯啸辰说:“兼并海外优秀的装备企业,不单是你们罗冶一家的事情,而是整个装备领域的事情,我们肯定要纳入全盘考虑的。你放心,海菲公司是一家值得兼并的企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装备工业公司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帮你们筹到钱的。”
“哈哈,那就太好了!”王伟龙顿时豪情万丈,“啸辰,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心动了。海菲公司经营不如我们,但它的技术积累还是非常不错的,如果能拿下来,对于我们有非常大的帮助,我们差不多一步就可以进入国际一流装备企业的行列了。我回国之后就让企划部门做个方案,看看怎么能够把海菲公司弄到自己手上来。”
第七百六十八章 闲不住的晏乐琴
飞机降落在德国波恩机场,前来接站的是冯啸辰的德国堂妹冯文茹。她把众人请上一辆商务车,然后告诉大家,她奶奶晏乐琴已经在波恩市区的一家酒楼备好了宴席,给大家接风洗尘。
晏乐琴今年已经是90高龄,从三年前起,就已经回国定居了,只是时不时回德国住一段时间。她在德国生活了六七十年,对这边的生活更为习惯,朋友和学生也都在这边,之所以选择回国定居,不过是出于叶落归根的传统思维。她现在身体还很健朗,两边来回跑也没啥问题。她回德国除了看望这边的小儿子一家以及一些老朋友之外,还有一件很正式的事情,就是指导装备公司欧洲研究院的工作。
八年前,冯啸辰来德国参加慕尼黑工程机械展会时,与包成明共同策划,开始在欧洲招募失业的工程技术人员,成立装备公司的欧洲研究院。为了避免刺激欧洲各国政府的敏感神经,欧洲研究院一开始并没有挂出装备公司的牌子,而是暂时挂在包成明的辰宇商业信息公司的名下,几年前才正式由装备公司收购,成为装备公司的一个海外部门。
晏乐琴在研究院成立之初就主动请缨担任了名誉院长。照冯啸辰的想法,让奶奶当名誉院长,不过是给老人家找点事情做,让她晚年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但晏乐琴却把这项工作当成了重要的事情。她非但利用自己在欧洲工程技术领域里的声望和人脉,为研究院招揽了不少人才,而且还亲自指导研究院的研究工作。即便是她回中国去居住的时候,与研究所方面的电子邮件联系也是从不间断的,简直比当年当教授的时候还要忙碌。
有些人天生就是闲不住的,工作起来能够忘了自己的年龄,一旦闲下去反而会有一身毛病,晏乐琴无疑就属于这类人。她的儿孙们知道她这个脾气,也就不去干涉她的工作了。有钱难买老太太高兴,她能够在这些工作中找到乐趣,大家何必去阻拦她呢?
这一次,晏乐琴也是例行回德国来视察研究院的工作。冯啸辰带人到德国来谈业务,晏乐琴便让冯华夫妇找了一家酒楼,设宴招待冯啸辰一行,尽一尽地主之谊。
晏乐琴早在80年代的时候就已经与当时的重装办有过合作。当年重装办面临着装备研发资金匮乏的困难,冯啸辰倡议建立了中国装备研发基金,通过冯华所在的德国明堡银行在欧洲市场上发行中国装备债券,而晏乐琴则受经委的聘请,担任了基金的理事长。从那个时候起,晏乐琴就经常造访重装办,装备公司成立之后,她又经常参加装备公司的工作,因此与装备公司里的很多人都认识。这次跟随冯啸辰到欧洲来的冷飞云、黄明、陈默等,都是晏乐琴的老熟人。至于王伟龙、杨海帆,因为与冯啸辰的关系,与晏乐琴也是颇为熟悉的。
“奶奶,您好啊!”
“奶奶,您老看着气色真不错呢!”
“奶奶,让您费心了!”
走进酒楼包间,见到晏乐琴的时候,每个人都谦恭地向晏乐琴问候着。这一行人中,大多数人都与冯啸辰同龄,王伟龙岁数稍大一点,但与冯啸辰也是兄弟相称的,所以称晏乐琴一句“奶奶”也是合理。
晏乐琴笑呵呵地接受着众人的问候,还时不时地拉着对方的手,问问对方家人的情况,说一些老年人对晚辈的祝福语。冯华和冯舒怡也都到场了,他们忙着招呼众人入席,同样与众人说着一些问候的话。
见客人到齐,冯华吩咐服务员上菜,各种食物和啤酒、饮料等很快就送上来了。因为招待的是从中国来的熟人,冯华特地安排的是地道的德国风味餐食,只是避开了那些国人难以接受的欧式黑暗料理。既然是熟人聚餐,大家也都没有什么拘束,纷纷拿着刀叉大快朵颐,又频频举杯互相问候,席间气氛很是热闹。
“啸辰,你们这次到英国去,业务开展得怎么样?”
酒过三巡之后,晏乐琴向冯啸辰问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比较顺利。”冯啸辰回答道,“我们和十几家很有技术实力的企业草签了合作协议,他们答应按照我们的要求为我们提供配件和其他技术服务,供货价格方面也比较优惠,总体来说是不错的。”
冯华说:“欧洲这些年工业萎缩得很厉害,很多企业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们去给他们送业务,他们肯定是非常欢迎的。”
冯啸辰笑呵呵地说:“有欢迎我们的,自然也就有仇恨我们的。其实我们给这些配套企业送的订单,都是原来那些欧洲整机厂商手里的订单。我们抢了这些整机厂商的业务,这些整机厂商可是恨我们恨得牙痒痒的。”
“啸辰,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们事务所接手最多的就是破产清算的案子。欧洲的工业算是被你们给毁了,就在上个星期,波恩有一家100多年历史的机床企业倒闭了,是我们事务所为他们做的破产清算。”冯舒怡插话道。
“是吗?这家企业叫什么名字,是做哪种机床的?如果合适的话,我们可以把它收购过来。”冯啸辰笑着说。
冯舒怡白了冯啸辰一眼,嗔道:“你也太能趁火打劫了。你算算看,这七八年,光是经我的手,就帮你们收购了多少家欧洲的破产企业?现在欧洲经济不景气,这种破产倒闭的企业多得很,你们不会全都想收购回去吧?”
冯啸辰说:“如果这些企业有技术,而且价格也不贵,我们当然想收。这些企业放在欧洲只有倒闭一条路,搬到中国去,马上就能起死回生,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冯舒怡笑道:“你说的也是。其实不光你这样想,有些欧洲的企业家也是这样想的。我就碰上过好几回,有的企业家专门问我能不能帮他们找到中国的投资者,说自己的企业不行了,如果有中国人愿意收购,这些企业没准还能活过来。你说这事也是奇怪了,同样一家企业,为什么交给中国人就能活得好好的,放到欧洲人手里,就只能破产呢?”
晏乐琴叹道:“唉,欧洲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咎由自取。我和你爷爷刚到德国来留学的时候,欧洲人还是非常勤奋的,那个时候全世界的制造中心都在欧洲。二战结束之后差不多有20年时间,欧洲也是显得生气勃勃的,至少制造业还非常兴旺。可从70年代以来,欧洲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大家都在贪图享受,企业不思进取,光靠吃老本混日子。结果市场一开始被日本人抢走,后来又被咱们中国人抢走。我这次回来,见了一些老朋友,还有一些学生,大家在聊天的时候,对欧洲的工业都非常悲观,说再不努力维持,原有的优势就要全部丢失掉了。”
冯啸辰问:“奶奶,你觉得欧洲的工业还有希望维持下去吗?”
晏乐琴想了想,说:“希望还是有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欧洲的工业底蕴,是咱们中国没法比的。”
“您说的是暂时没法比吧?”冯啸辰说。
晏乐琴笑着斥道:“你现在当了个总经理,口气是越来越大了。欧洲的工业有200多年的历史,咱们中国真正开始搞工业也就是50年时间,要想完全超过欧洲,最起码还得再干50年呢。别的不说,你们这次不就是到欧洲来找人合作的吗,欧洲企业手里掌握的很多技术,还是你们目前无法突破的。”
“奶奶说得对!”冯啸辰赶紧附和。
要说起来,晏乐琴对于中国和欧洲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她是一个坚定的爱国者,立场始终是站在中国一边的。但她毕竟又在欧洲生活了大半辈子,欧洲也算是她的第二故乡。当中国和欧洲存在竞争关系的时候,她一方面希望中国胜出,另一方面也难免为欧洲的衰退感到扼腕。
谈到欧洲的技术实力,冯啸辰想起了斯泰尔说的事情,便对晏乐琴说道:“对了,奶奶,说起合作的事,我倒有一件事想问您一下。”
“什么事?”
“您这次回德国来,有没有听人说起过一个名叫库克船长的研究项目?”
“库克船长,这是一个什么项目?”晏乐琴狐疑地问道。
正在与小姐姐陈默聊着欧洲时尚话题的冯文茹转过头来,看着冯啸辰,说:“哥,你说的是欧盟正在搞的第六代海洋石油钻井平台的项目吗?”
“怎么,你知道?”冯啸辰和晏乐琴同时向冯文茹问道。
冯文茹点点头,说:“我的一个客户正好就准备参与这个项目,更确切地说,他们正在评估这个项目,我也参加过他们的讨论。不过,这个项目目前还处在酝酿的阶段,很多企业都在观望,没有确定要不要参与。”
听到冯文茹这样说,王伟龙、冷飞云等人都来了兴趣,大家停下了各自正在聊着的话题,都盯着冯文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怎么,你们对这个项目也感兴趣?”冯文茹看着众人的目光,有些惊异地问道。
第七百六十九章 时不我待
冯文茹是学金融的,研究生毕业后进了德国的一家投资银行,做金融投资业务,这也算是子承父业吧。受冯啸辰的影响,冯文茹参与了不少中资企业对欧洲企业的投资并购案,用冯啸辰的话说,是一个专门负责撬欧洲墙角的“欧奸”。冯文茹对于这个身份并不反感,她身上毕竟有一半的中国血脉,而且从小受到奶奶和父亲的耳濡目染,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而不是一个德国人。
冯文茹的这个选择,除了感情上的成分之外,还有一个成分则是出于理性的思考。作为一名金融专家,冯文茹比寻常人更能够看到中国崛起的潜力,相信21世纪必然是属于中国的世纪。金融业的特点就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一个优秀的银行家,从来都是站在有潜力的一方的。在冯文茹的欧洲同事中,愿意为中国人做事的也不在少数,只恨自己长了一张白皮,卖洲无门。冯文茹有着中国血统这样的先天条件,用不着她自己要求,老板也会让她去做与中国相关的业务。
做投行工作需要宽阔的眼界,任何一个领域的风吹草动都需要关注,以便及时发现投资热点。冯文茹的奶奶是桃李遍地的大学教授,父亲是资深银行家,母亲是专做知识产权业务的律师,这些都是她的有利条件。加之她本身也聪明能干,在欧洲的投资界迅速就有了不小的名气。许多人会主动找到她,向她咨询有关资产运作方面的问题,有关库克船长项目的事情,她也是听一位企业里的朋友说起的。
“这个项目前期的预期投入是20亿美元,后续还可能要继续追加投入。投资界对这个项目做了一个初步的评估,认为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这项技术在未来20年内可以获得不少于2000亿美元的产出。但是,如果遭遇来自于美国、日本、韩国的竞争,这个项目也可能会出现巨额的亏损,这也是一些欧洲企业持观望态度的原因。”
冯文茹向众人介绍着自己所了解的情况。这一屋子人要么是自家人,要么就是堂哥的下属,都是可以信任的,所以冯文茹也用不着掩饰什么。
冯啸辰笑呵呵地问道:“你说欧盟方面担心的是来自于美国、日本和韩国的竞争,他们为什么没把中国算在内呢?”
冯文茹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是我能了解的了,哥,中国在海洋工程领域有多大的竞争力,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王伟龙替冯文茹解释说:“啸辰,欧洲人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的。美国不用说了,日本和韩国现在是全球造船业的老大和老二,咱们充其量只能排在老三,而且和它们两个国家的差距还很大。钻井平台是海洋工程机械,日韩的基础比我们好。我们在这之前只造过第三代钻井平台,离第六代还差得远,欧洲人自然不会把我们算进去的。”
“有道理。”冯啸辰点点头,王伟龙说的这些,他也是知道的。新世纪初,中国的许多个装备领域还处于刚刚开始发力的时期,外界一时还看不到中国的潜力。以造船业为例,除了冯啸辰这样的穿越者,没有人能相信中国会用不到10年的时间就赶上并超过了日韩,成为新船订单数最高的国家。海工机械拼的也是造船能力,欧洲人不把中国当成一个潜在对手,的确是有些道理的。
“啸辰,你们直接把第六代钻井平台作为研发对象,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你给欧洲研究院这边列了好几个这方面的研究课题,我还正打算跟你说说这事呢。”晏乐琴对冯啸辰说道。
“时不我待啊,奶奶。”冯啸辰叹着气说,“伊拉克战争一打起来,国际油价就不停地往上涨。各个国家都加大了海洋石油勘探的力度,南海周边那几个小国,都在疯狂地进军南海,想抢走我们的石油。这个时候,咱们如果没有自己的深海石油平台,就没法占住那些油田。如果我们照着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这样的顺序去开发技术,等我们把3000米作业水深的第六代平台开发出来,南海里的油早就被那帮跳梁小丑抽干了。”
“这倒也是……”晏乐琴皱起了眉头。老太太不是特别关心国际时事的人,但这几年回国内定居,和冯啸辰住在一起,没事听他讲天下大势,慢慢也有了一些概念。南海的事情,她是听说过的,也深知要想占住这些油田,必须自己去打井采油才行,否则,油田放在那里,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呢。
冯文茹这会已经进入投行经理的角色了,她认真地对冯啸辰问:“哥,你跟我说说看,你们对这个库克船长项目有什么打算,我帮你们评估一下。”
冯啸辰说:“我们的打算很简单,那就是希望加入这个项目,并在项目中获得尽可能多的份额。正如奶奶说的那样,我们现在搞第六代平台,技术上还有很多障碍,如果能够和欧盟一起搞,胜算就大得多了。”
冯文茹说:“据我了解,这个项目是按照各国的出资来分配权益的。研究中获得的专利技术,可以由参与研究的各国企业共享,但每家使用这些技术的企业需要支付专利费用,这些专业费用再由根据各国的出资比例进行分配。还有,各企业如果利用这些专利开发了后续技术,也要交纳一定的专利使用费。所以,占据份额越大的国家,在这个项目里是越占便宜的。”
冯舒怡摇摇头,说:“文茹,你的说法不对。如果这个项目亏损了,那么前期投入越多的国家,就越吃亏了。”
“是的。”冯文茹说,说罢,她又用手一指冯啸辰,笑着补充道:“可是,妈妈,如果有啸辰堂哥参与了,这个项目怎么可能会亏损呢?据我的印象,啸辰堂哥可从来没干过亏损的项目呢。”
“文茹说得对,啸辰参与的项目,肯定不会亏损的。”冷飞云在旁边笑着附和了一句。
冯啸辰摆摆手:“这可不一定,我哪能什么时候都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项目是不是亏损,我说不好,但我们参与这个项目,肯定是不会吃亏的。发改委已经确定了要投入1000亿元以上用于深海石油开发,只要咱们搞出了第六代钻井平台技术,发改委是一定会为我们买单的,所以我们自己的确不可能亏损。”
晏乐琴说:“如果是这样,那么咱们参与这个项目倒的确不错。第六代钻井平台的研制,需要集成很多尖端技术,如果我们能够参与这个项目,就能够跟着欧洲那些老牌企业学到很多技术和经验,这对于我们未来的自主研发也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冯啸辰说,“事实上,王总他们这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展了第六代平台技术的预研,有不少积累。我感觉,他们手上有很多技术现在都处于突破的边缘,就差临门一脚。如果能够和欧洲同行一起工作,哪怕是得到一点启发,对我们也是非常有用的。”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王伟龙拽了一句文,随后又笑着纠正道:“更何况欧洲企业的技术的确很不错,我们这应当算是向他们取经呢。”
晏乐琴明白了冯啸辰的意思,她说:“既然是这样,那明天我找人打听一下,看看这个项目组里有没有熟人,想办法给你们引见一下。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欢迎咱们加入,如果他们不欢迎,那就有点麻烦了。”
冯文茹不以为然地说:“奶奶,你放心吧,只要堂哥他们真的想加入这个项目,我想项目组是绝对不会拒绝的。我听说,项目组目前的筹资遇到了一些困难,主要是因为有很多企业对项目存在疑虑,不愿意多出钱,所以项目组目前筹集到的资金离预想的目标还有很大的差距。如果堂哥他们能够给项目组提供一大笔资金,项目组一定会非常欢迎他们加入的。”
冯啸辰点点头,说:“资金方面不是问题。我们最多可以出到5亿美元,占25%的份额。文茹,你帮我们了解一下,看看项目组这边有什么考虑,我们也好提前做些准备。在英国的时候,我们已经委托了一位企业家帮我们联系项目委员会的主席马茨克,不过能不能联系上还是一个问号。咱们最好是做两手准备,咱们这边,奶奶、叔叔、婶子,你们也帮我们联络一下,看看能不能约上项目委员会的官员。”
“看起来,咱们又得帮这小子跑前跑后了。”冯华无奈地指着冯啸辰,对母亲和妻子说道。
晏乐琴瞪了冯华一眼,说:“啸辰是给国家做事,咱们怎么能说是帮他跑前跑后呢?”
冯舒怡却是笑呵呵地向冯啸辰微微点了一下头,说:“冯总经理,鲁滕伯格专利事务所非常愿意为你们和库克船长项目委员会牵线搭桥,只是我们希望在你们双方的合作达成之后,不要忘记应当付给我们的佣金。”
第七百七十章 逮着一个大金主了
冯家上下老老少少齐动员,开始替冯啸辰打听有关库克船长项目的事情。冯啸辰带着自己的随员们,则按照原计划在德国各地拜访配套服务企业,其中的细节自也不必多提了。
中国政府有意参与库克船长项目的消息,从若干个渠道传到了项目委员会的官员耳朵里,项目委员会主席马茨克紧急召集委员会的成员,在位于荷兰的委员会办公室进行讨论。
“各位,你们最近有没有听到一个消息,中国政府的官员对我们的项目表示了浓厚的兴趣,并希望能够与我们展开深入的会谈。”
会议开始,马茨克没有绕弯子,直接向同僚们通报了这个消息。
“我听说了,德国鲁滕伯格专利事务所的一位合伙人向我询问了有关项目的具体情况,据她说,她的侄子就是中国主管重大装备研制的一位官员。”一位委员报告说。
“是的,我也得到了相关的询问,向我询问这个问题的人同样提到了这位来自于中国装备工业公司的官员,据说这位官员目前就在欧洲。”另一位委员也附和道。
“我听到了一些消息,不过并不太确切,谁能跟我详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中国人对库克船长项目感兴趣,他们难道不是昏了头吗?”
“中国人什么时候也有资格谈这样的项目了?”
大家鸡一嘴鸭一嘴,纷纷补充着自己对这件事的了解以及看法。冯啸辰并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所以大多数的委员都或多或少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了解的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马茨克听了一会大家的话,这才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说:“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中国有意开发他们位于东海和南海的石油,因此急于获得第六代海洋钻井平台的制造技术。但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中国人在这方面的技术积累几乎为零,他们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研制出这样的平台,所以想加入我们的项目,以便搭上我们这趟便车。”
“的确是如此。”一位名叫赫瑟林顿的委员说,“中国人对于技术的渴望是公开的。他们习惯于从欧洲获得他们所需要的技术,这就是他们希望参与库克船长项目的原因。”
“但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参与呢?”另一位名叫凯尔维的委员说,“在过去20年里,中国人从我们手里获得了大量的技术,他们利用这些技术反过来抢占了欧洲企业的传统市场。第六代钻井平台技术是我们保持海洋装备领域领先地位的关键项目,如果这个项目能够完成,我们在这个领域至少能够保持15年的优势。中国人想要开发他们的海洋石油,可以从我们手里购买钻井平台,我们只需要把鸡蛋卖给他们就可以了,有什么必要教会他们如何养鸡呢?”
“是的,我们绝对不能让中国人学到我们的技术,因为他们一旦学到这些技术,就会凭借这些技术来抢占我们的市场。在过去10年中,我们得到的教训还少了吗?”
说话的人,赫然正是普迈公司的业务专员海因茨尔。库克船长项目是一个装备研发项目,牵头的是欧盟,但具体的参与单位则是欧洲的大型装备企业。普迈公司也是项目的参与方之一,海因茨尔正是代表普迈公司在项目委员会中担任委员的。
“我的意思和海因茨尔完全相同,我认为我们绝对不能接受中国加入这个项目,他们会从这个项目中学到技术,然后再用这些技术来打败我们,而这并不是我们项目的初衷。”凯尔维附和道。
其他人也纷纷鼓噪道:
“对,我们不能让中国人参与这个项目,我讨厌中国人!”
“我对中国的艺术很有好感,但说到工业技术,我认为他们根本就不具有和我们对话的资格,让他们参加这样的项目,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如果中国人愿意从我们公司订购这种钻井平台,我倒是乐于见到的……”
“他们会来订购的!”
马茨克见大家又闹腾开了,便敲了敲桌子,提高声音说:“各位,请安静一下。大家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关于中国人学习欧洲技术之后又反过来与欧洲企业竞争的事情,欧盟委员会已经接到了许多企业的指控,对此委员会方面的态度也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我们必须关注技术流失的问题。”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今天还需要讨论什么吗?直接拒绝中国人的要求就是了。”赫瑟林顿说。
马茨克耸耸肩膀,说:“赫瑟林顿,如果事情都是这样简单,那我还要麻烦各位跑到荷兰来干什么?我想请大家思考一个问题,让中国人参与库克船长项目,除了对我们不利的因素之外,有没有什么对我们有利的因素呢?”
“有利的因素?你是说政治上的因素吗?”凯尔维问。
马茨克摇摇头,说:“我们这个项目是一个经济项目,与政治无关,所以政治上的考虑我们是不用去关注的。”
“那么,主席先生认为我们有什么必要让中国人参与呢?”凯尔维又问道。
马茨克看了看众人,见大家脸上都带着疑问的神情,便叹了口气,说:“如果中国人愿意为这个项目提供数量可观的资金呢?”
“资金?”
所有的人都愕了一下,随即就沉默了。马茨克提到这个问题之前,大家还真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听马茨克一说,大家发现这似乎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库克船长项目的目的,是开发第六代海洋钻井平台技术。项目的规划是集中各家企业的力量,建造一座钻井平台,在建造的过程中解决所涉及到的技术问题。一座半潜式深海钻井平台的造价,初步估计在20亿美元左右,这些钱将由各家参与项目的企业集体筹集,未来完成的钻井平台以及所获得的相关技术,根据各家企业的出资情况进行分配。
各家企业都知道第六代钻井平台技术的价值,也希望能够把这些技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但具体到要他们出钱的时候,大家心里就都打起了小算盘。一项新技术的研发,是有很大风险的,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钱去冒这个风险。各家企业的想法,都是让别人多出钱,自己只是在项目中跟着打打酱油。
未来如果开发遇到困难,项目半途而废,那么自己出钱少,蒙受的损失也小。而如果开发顺利,相关技术都获得了突破,各家也不用担心自己所获得的技术专利份额太低,因为他们可以借鉴开发中的经验,自己另起炉灶再搞一套技术出来。别人花钱替自己探出了路,自己再走一遍是很容易的。
大家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整个项目的资金筹集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预计要筹集的资金是20亿美元,而事实上,到目前为止,马茨克手里连5亿美元都没有拿到。有些公司承诺会拿出一笔资金来参与,但又表示资金必须要等项目正式启动之后才能到位。马茨克可真不敢相信这些公司的承诺,万一项目开始了,而这些公司又找个什么由头不肯出钱,那么整个项目就可能会烂尾,而前期投进去的钱就会打了水漂,届时出了钱的那些公司是不会放过马茨克的。
正因为遭遇了这样的窘境,马茨克才不得不向欧盟委员会申请,把项目向欧盟之外的国家开放,斯泰尔告诉冯啸辰说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巴西都参与了这个项目,就是这个原因。这几个国家都是由政府出面,组织了一些企业参与这个项目,并提供了一些资金。可即便如此,马茨克所收到的钱,离所需要的20亿美元还有很大的差距,这次听人说中国政府对这个项目有兴趣,马茨克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逮着一个大金主了!
“中国人迫切希望获得第六代钻井平台的技术,这其中不仅有经济上的考量,也有政治上的考量。正因为如此,我判断他们对于项目的投资应当是比较慷慨的。我们的项目目前面临着很大的资金缺口,如果中国人能够帮助我们填上这个缺口,我们是否应当接受他们参加呢?”马茨克向众人问道。
这一回,再没人抢着发言了。马茨克是欧盟的官员,不是来自于企业的,所以他对中国人的竞争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认识,而是更多地把中国人看成一个有钱的合作伙伴。但海因茨尔等人就不同了,他们的企业目前已经受到了来自于中国的竞争压力,他们是非常不希望中国人获得更多技术的。
但是,如果他们站出来反对,马茨克肯定会把填补资金缺口的这个任务推到他们的身上。你们不想让中国人出钱,那你们能出钱吗?你们自己不出钱,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出钱的国家,你们又不同意,这不是故意拆台吗?
第七百七十一章 人尽其才
“中国人愿意出多少钱?”
好半晌,赫瑟林顿打破了沉默,向马茨克问道。
马茨克说:“我们目前还没有和中国人进行正式的接洽,不过,有消息说,中国人可能最多愿意承担5亿美元的资金,并希望获得整个项目25%的权益。”
“25%?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海因茨尔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叫嚷起来。
“可是,他们愿意支付5亿美元。”凯尔维幽幽地提醒道。
“我们不能接受他们的出价。”海因茨尔断然地说。
马茨克看了看海因茨尔,冷冷地问:“海因茨尔先生的意思是说,普迈公司可能增加在项目中的出资数额?”
海因茨尔的脸一下子就胀红了,他支吾了一会,最后才悻悻然地说:“我们公司最近两年的财务状况很不理想,要增加出资数额有一些困难。不过,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在欧洲找到更多的投资商,没必要为了中国人提供的那些资金而让他们获得我们的技术诀窍。”
马茨克说:“委员会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在欧洲进行宣传,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能够筹集到的资金也只有5亿美元。有些企业担心我们这个项目无法完成,所以暂时采取了观望的态度。我请专家分析过,如果我们能够获得来自于中国的5亿美元,那么很多目前还在观望的企业就有可能对项目产生信心,从而愿意为项目提供资金。而如果我们拒绝了中国的加入,那么我们上哪去找另外一个能够提供5亿美元的合作伙伴呢?”
“这么说,委员会是倾向于让中国人参与这个项目了?”凯尔维问。
马茨克说:“我目前还在征求各位的意见。我非常理解各位对于中国技术进步的担心,但委员会在资金上的压力,大家也是非常清楚的。我想请大家考虑一下,有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如果能够阻止中国人接触到最核心的技术,那么让他们参与这个项目也是可以的。当然,前提是他们愿意为这种参与支付足够的价钱。”海因茨尔说。
赫瑟林顿大摇其头:“这怎么可能,中国人如果愿意出5亿美元,那么他们就将获得25%的权益,这将是整个项目组里最大的股东。他们完全有权力要求接触所有的技术环节,我们无法阻止他们这样做。”
“如果我们修改一下规则呢?”海因茨尔阴恻恻地说。
“修改规则,什么意思?”马茨克问道。
海因茨尔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说:“刚才赫瑟林顿说如果中国人出了5亿美元,他们就能够获得25%的权益,我认为这个算法是不对的。我们的筹资目标的确是20亿美元,但这并不意味着整个项目的价值也是20亿美元。除了资金投入之外,我们各家企业还有技术和声誉上的投入,这也是需要计算在项目价值之中的。
如果整个项目的价值能够评估为50亿美元,那么中国人所支付的5亿美元就只相当于10%的份额了。而我们各家企业按照技术和声誉的贡献,应当获得比10%更高的份额。”
马茨克皱了皱眉头,说:“中国人不会答应这个条件的。”
“那么,我们就只能向他们说抱歉了。”海因茨尔耸着肩膀说。他原本就不希望中国人参与这个项目,如果因为修改了规则而导致中国人退出,他是最没有心理压力的。
马茨克就不同了,他是最支持中国人参与的,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就什么事都办不成,而中国人恰恰是来给他送钱的,他怎么能把中国人推出去呢?
“技术折价的说法,是可以考虑的。但要把我们提供的技术和声誉折算为30亿美元,恐怕有些不合情理,中国人肯定要提出质疑的。”马茨克委婉地反驳着海因茨尔的意见。
凯尔维受到了海因茨尔的启发,说:“关于技术和声誉的折价,我们可以做一些让步。但同时我们也可以提出,在整个项目中,各参与单位按照自己所擅长的方向,分担项目的各个部分。中国人在基建方面有丰富的经验,我认为可以把上船体的建筑物交给他们建造,从重量上说,这部分建筑物占整个钻井平台的比重已经超过25%了,中国人应当会觉得满意的。”
“哈哈,这是一个好办法!”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有几位还象征性地拍了拍巴掌,以示对凯尔维的赞赏。
半潜式钻井平台的结构包括下船体、上船体和立柱三个部分。下船体也叫浮箱或者沉垫,是一些体积巨大的水箱,工作时悬浮在水下20米左右的地方,起到稳定整个钻井平台的作用。上船体也称为工作平台,是一整块平面,用钢板制成,也可用钢筋混凝土制造,在其上面可以布置钻机、舱室等设施。立柱是连接下船体和上船体的柱子,每根柱子的直径可以达到若干米。
半潜式钻井平台的工作原理,就是依靠下船体浮在水里,通过立柱支撑起上船体,然后在上船体上布置钻井设备和工作、生活设施。由于下船体悬浮在水下很深的地方,抗风浪的能力很强,所以整个钻井平台能够在复杂海况下保持稳定,不会因为风浪而发生倾覆。
深海半潜式钻井平台的设计和建造涉及到许多关键技术。从设计上说,平台的尺度和结构要能够适应复杂海况的要求,尤其是在深海区域,风浪比浅海区域要大得多,平台设计时要考虑到横向波浪撕裂力、横向波浪扭矩、纵向波浪剪切力、垂向波浪弯矩、纵向甲板质量惯性力、横向甲板惯性力等等,涉及到许多复杂的计算模型。从建造上说,如何选择耐腐蚀、耐疲劳的材料,如何设计焊接工艺等等,都是需要突破的技术难题。
相对而言,修建上船体的建筑物就属于比较简单的工作了,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技术难度,但的确够不上关键技术的范畴。说得难听一点,找个装修公司就能够把这些事情做下来了,光掌握这样一些技术,离能够自行建造整个钻井平台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凯尔维的意思,是把能够产生核心技术的环节掌握在欧洲企业的手里,而把一些纯粹是堆砌劳动力的工作,交给中国人去做。从表面上看,中国人所做的事情也很多,甚至显得很有成就的样子,但实际上,做完这些事情并不能掌握什么真正的技术,也就难以对欧洲企业形成威胁了。
能够参加项目委员会的人,都是聪明人,凯尔维简单地点拨了一下,大家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纷纷表示赞同。中国人既然想参与这个项目,那就让他们参与好了。他们可以出钱,然后获得一部分工作任务,至于做完这些工作之后能够有什么收获,大家就管不着了。至于说中国人要提意见,大家也有现成的理由来回应,我们是有技术的,所以要做那些技术含量高的工作,你们技术不行,就让你们去做装修,这叫人尽其才,有什么不妥吗?
“大家都认为这个方案可行吗?”马茨克心里虽然有些嘀咕,但也知道这可能是大家能够接受的底线了。
众人齐齐点头,说:“是的,我们认为这个方案是最合理的,中国人完全应当接受这个方案。”
“那好吧,我让人联系中国的官员,我们双方举行一个正式的会谈。不过,我担心中国人无法完全接受这样的方案,如果他们执意希望获得一些核心技术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些让步呢?”马茨克说。
“我们可以适当地做一些让步,比如说,浮箱的隔水舱设计技术,在欧洲是非常成熟的,而对于中国人来说可能还是一个技术障碍。如果他们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让他们参与这项设计工作。”凯尔维说。
“有关平台配重的计算模型,我们也可以向他们转让,这项技术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他们如果能够得到这项技术,也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赫瑟林顿也补充道。
大家也知道完全拿一些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来糊弄中国人,恐怕是不行的,欧洲人还是需要做些让步才行。于是,他们像此前一样,又闹闹哄哄地说了一些属于鸡肋的技术,马茨克一一记下,准备在与中国人谈判的时候拿出来作为砝码。马茨克想好了,这些技术不能一股脑地向中国人提出来,而是要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逐渐地交出来,让中国人感觉好像占了很大便宜一样。
毕竟,中国人在这方面是没有任何积累的,能够得到这些技术,他们也应当满意了吧?马茨克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三天之后,冯啸辰得到了通知,称欧盟的库克船长项目委员会愿意接纳中国参与这个项目的开发工作,委员会主席马茨克将在荷兰的项目委员会总部等待与他会谈。冯啸辰没有耽搁,马上带着自己的团队来到了荷兰,走进了项目委员会的办公楼。
第七百七十二章 做自己擅长的方面
“冯先生,欢迎来到库克船长项目委员会!”
“马茨克先生,很高兴和你见面。”
“我早就听说过冯先生的大名,我非常期待与冯先生合作。”
“这也正是我们所期待的。”
“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应当会是非常愉快的!”
“我想一定会的。”
宾主双方见面时的气氛显得非常融洽。马茨克的脸上带着非常灿烂的笑容,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一位非常热情和非常真诚的欧洲大叔。至于冯啸辰,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显得很和善的,看不出有什么锋芒,至少在马茨克的眼里是这样的。
互相问候完毕,马茨克招呼冯啸辰一行到了会议室,分宾主落座,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马茨克把话头引入了正题。
“冯先生,英国菲德尔曼公司的斯泰尔先生告诉我说,你对我们这个库克船长项目有一些兴趣。此外,德国波恩鲁滕伯格专利事务所的冯舒怡女士也托我们委员会的人员向我转达过这个意思,她说她是受你的委托来传达消息的。”马茨克说。
冯啸辰点点头,说:“是的,是我委托斯泰尔先生与你联系的。至于冯舒怡女士,她是我的婶婶,我也同样委托她向贵委员会表达了希望开展合作的意思。”
“太好了!我们委员会的好几家成员企业都与中国的企业开展过合作,并且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们对于冯先生有意与我们合作一事,给予了非常强烈的关注。”
马茨克说着漂亮话。他在心里说,我可没有说谎,海因茨尔那帮人,对于与中国合作的事情的确有很深刻的印象,他们对于这一次的合作也非常关注,嗯嗯,虽然他们表示的是强烈的拒绝,但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关注啊。
冯啸辰这些天也没闲着,他通过晏乐琴、冯华等人的关系,对于委员会的构成情况进行了一些了解,马茨克所说的成员单位,冯啸辰也知道包括哪些。诸如普迈这样的企业,对于与中国的合作持什么态度,还有人比冯啸辰更清楚吗?普迈的传统市场都被中国企业给抢光了,他们的印象不深刻才怪呢。
心里知道是如此,但既然马茨克说得如此含糊,冯啸辰当然也不会大刹风景地予以挑破,大家就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好了。冯啸辰向马茨克递过去一个笑容,说:“非常感谢马茨克先生和你的同事们,我们非常希望能够与各位开展新的合作。马茨克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先向我们介绍一下这个项目以及参与这个项目的方式。”
“当然可以,我非常乐意向各位介绍我们的项目。”马茨克说。
众人都摊开了小本子,做好记录的准备。马茨克按亮了会议室的投影仪,开始播放有关项目介绍的ppt,同时向众人进行着讲解。
深海石油开采的流程是先通过多个井口采集石油和伴生气,将这些油气集合在一起,再进行油气分离、脱水和净化水等生产处理,最后再进行储存和运输。根据井口设置的不同可分为水下井口和水面井口的方式,根据生产处理方式的不同可分为海上生产和岸上生产,根据储运方式的不同又可分为油轮储运和海底管道运输等等,此外还有不同的作业平台之分。所有这些方式的组合就形成了不同解决方案。
库克船长项目提出的解决方案,是采用水下井口、半潜式作业平台、生产储油轮、穿梭油轮的组合,这种方式的优点在于适应性较强,经验也较为成熟,是全球范围内最为流行的一种设计。而中国自己计划设计的钻井平台,恰好也是这样的方案。
“太好了,马茨克先生,你们的方案和我们目前正在做的方案可以说是不谋而合,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愿意把我们的研究和你们合并起来,以便减少我们双方各自的重复工作,提高研发效率,加快研发速度。”听完马茨克的陈述之后,冯啸辰说道。
“我听说中国也正在进行第六代海洋钻井平台的研发,我想知道,你们目前的进展情况如何。”马茨克问。
冯啸辰在了解库克船长项目的时候,马茨克也在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中国的情况。中国发改委正在组织第六代海洋钻井平台开发的事情,并不是保密的事情,所以马茨克很容易就知道了这个情况,只是不清楚其中的细节。双方既然要谈合作的事情,他自然就要深入地打听一下了。
冯啸辰说:“我们国家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曾经自行设计与建造过一艘半潜式钻井平台,名叫勘探三号,作业水深是200米。此后我们没有再自行建造过类似平台,但相关技术的研究并未中断。关于浮式生产储油轮,也就是fpso的建造,我们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我们自主建造的十余艘fpso已经在海洋石油开发中得到了使用。井口装置方面,我们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已经设计制造过全套的水下设备并成功应用于浅海石油开发,在深海石油开发使用的水下井口设备方面,我们有一些技术积累,不过应用经验还有欠缺。
我们大约在10年前便开始了第六代平台的预研,在平台设计、井口装置、海底状况、浅层流状况等方面都取得了不少进展。如果我们双方能够开展合作,关于这些方面的进展,我们会向委员会进行一个详细的报告,以便与其他合作伙伴共享这些研究成果。”
“我明白了。”马茨克点了点头。冯啸辰说的情况,与他掌握的差不多。他原先受到了海因茨尔等人的误导,认为中国在海洋石油开发技术方面完全是空白,在看过一些资料之后,他才发现中国人其实已经有了不少积累,假以时日的话,独立开发出第六代平台技术也是完全可能的。
认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更加迫切地希望吸收中国加入库克船长项目,其目的除了看中中国可能提供的资金之外,还有另外一点,就是让中国人的研究工作受到自己的控制,免得威胁到欧洲企业的利益。
后面这一点,马茨克当然是不会对冯啸辰说的,他要表示的是另外一种说法:“冯先生,听完你刚才的介绍,我觉得非常兴奋,我再次感觉到,吸收中国成为库克船长项目的一个成员,是非常明智的一个举措。你们在前期进行了如此多有价值的工作,这些经验对于我们的项目一定能够起到极大的帮助作用。”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觉得非常荣幸。”冯啸辰微笑着答道,接着又问道:“那么,马茨克先生,如果我们有意加入这个项目,委员会会如何安排呢?”
“你们自己有什么考虑呢?”马茨克反问道。
冯啸辰说:“我们是带着学习的心态来的。无论是井口装置,还是海上平台、生产设施、输储装备,我们都有兴趣参与研究。我们可以在中国建立一个研究中心,请欧洲同行到中国去工作。同时,我们还可以派出技术人员,到欧洲的研究中心来工作。此外,我们可以安排不少于200家装备制造企业承担具体的设备制造工作,由于中国拥有很低的劳动力价格,我想我们的参与能够有效地降低整个项目的成本。”
“冯先生的愿望是非常好的,我们非常欢迎中国企业在项目中的全面参与。”马茨克笑着得很真诚,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为了提高整个研发项目的效率,缩短研发周期,我们的考虑是充分利用各家成员机构的优势,每家机构主要承担自己所擅长的方面。委员会会不定期地召开项目协调会议,由各个子系统的承担单位互相介绍各自的进展,以便子系统之间能够完美地进行配合。”
“承担自己擅长的方面?”随同冯啸辰前来的王伟龙愕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何必参加呢?”
此言一出,中方的众人都哑然失笑了。马茨克听不懂中文,所以一时没有反应,在听过翻译译过去的话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神情,支吾道:“这个,……这是我们的惯例。”
冯啸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马茨克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合作的目的就是取长补短,各自负责自己擅长的方面,凑到一起,就是一种强强的联合。但问题在于,中方参与这个项目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世界和平贡献力量,而是希望通过参与这个项目,获得自己缺乏的技术,最终实现完全的独立自主。如果在项目中只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情,那么就如王伟龙所说,我们何必参加呢?
“马茨克先生,做自己擅长的部分,的确是有道理的。不过,我们参与这个项目,并不是作为分包商的身份,而是作为合作者的身份。既然是合作者,那么我们就希望能够在合作中获得进步,这一点,我想马茨克先生应当能够理解吧?”冯啸辰委婉地说。
第七百七十三章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当然,我们是合作者。”马茨克讪笑着说,“作为合作者,所有机构都可以获得在这个项目中所取得的技术专利的使用权,只需要交纳一定额度的专利使用费即可。这样一来,贵国并不需要参与其他子系统的工作,同样可以获得这些技术。”
“主席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无歧视地获得这些技术?”冯啸辰问。
“当然是无歧视的。”马茨克笃定地说。
“我们可以自由地使用它们,只要按规定交纳了专利费即可?”
“是的,完全自由。”
“包括在国际招标中使用这些技术吗?”
“这……”
“包括对这些技术进行二次开发,从而具有形成自主知识产权的技术吗?”
“我想,这应当还是有一些区别的……”马茨克只能食言而肥了。
商业合作中所说的引进技术,是有许多层次的。最高的层次自然就是获得自主知识产权,这意味着你可以随意地使用这项技术,无论是参与国际竞争,还是对技术进行二次开发,都不会受到任何限制。低一些层次则是仅获得有限的使用权,例如只能在一定范围内使用,不能超出这个范围,最典型的限制就是只能在本国使用,不能在国际市场上使用。更低的层次甚至完全限制了引进方的自主权,引进方在使用技术时必须向技术的所有者提出申请,对方如果不同意,则引进方就不能使用这项技术。
冯啸辰所希望的,是通过参与库克船长项目,形成对深海石油开发全系统的自主研发能力,这样未来中国就可以自主设计建造海洋石油设备,并参与国际市场竞争。如果自己得到的权力仅仅是使用这些专利,在参与国际竞争时还要受到技术原厂商的限制,那么和直接购买国外的设备又有什么区别呢?
马茨克其实也知道冯啸辰的想法,但他却不能答应冯啸辰的要求。海因茨尔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中国人获得这项技术之后,在国际上抢他们的市场,因此才想方设法不让中国人参与核心技术的研发。照海因茨尔他们的意见,中国人甚至连使用这些专利都不行,要想获得这些设备,只能向普迈等公司购买。马茨克当然不能这样对冯啸辰说,因为这就太欺负人了,说好的合作开发,结果连使用合作方开发出来的技术都不行,那还叫什么合作?
马茨克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服了海因茨尔等人同意在项目完成后向中方授权相关专利,但这种授权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中国人自己造几个平台在自己的海域里采油也就罢了,但凡是跨出国境去销售,欧洲企业就会拒绝发放许可证,绝不让中国人抢走他们的市场。
果不其然,在听说每家企业只能参与一个方面的研究之后,冯啸辰便问起了专利授权的问题。马茨克想打马虎眼也打不过去了,毕竟双方最终是要签协议的,这些事情不可能不在协议中写清楚,他就算现在能把中国人骗过去,最终人家还是会发现的。
“我们有意投入5亿美元参与这个项目,按照整个项目的投资来计算,5亿美元相当于25%的股份,我们是不是有权要求参与25%的研究工作?”冯啸辰换了一个角度,对马茨克说。
果然是5亿美元!
马茨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在此前,他只是听传话的人说中方有这样的意向,但他并不能完全相信。现在冯啸辰亲口说出了这个数字,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着只要马茨克愿意答应冯啸辰的条件,5亿美元就能够落到他的手上。而一旦有了这5亿美元,他就能够忽悠更多的企业加入这个项目,那么这个项目差不多就能板上钉钉了。
以马茨克的本意,他是会不顾一切地答应冯啸辰开出的条件的,哪怕这些条件再苛刻,又能如何?马茨克本人不在企业服务,他才不在乎中国人会不会抢欧洲公司的市场,对他来说,把第六代钻井平台开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他将因此而获得极大的荣誉,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委员会的事情,并不是他这个主席能够说了算的,海因茨尔、凯尔维等来自于企业的委员才是真正的主人。这些人肯定不会答应中国人的条件,马茨克又能说啥呢?
“冯先生,你了解到的情况可能有些偏颇。”马茨克硬着头皮说,“库克船长项目计划筹集20亿美元的资金,这是事实。但这个项目的估价并不仅仅是按筹资的金额来算的,还要考虑到各企业的技术入股。你也知道的,包括挪威的aker公司,瑞典的gva公司英国的cardiff公司,德国普迈等,都拥有海洋石油开发方面的大量核心技术,他们会用自己的技术入股,而这些技术是需要折算成股本的。”
“还有技术入股的说法?”冯啸辰笑了,他问道:“那么,加上这些技术股本之后,整个项目的估价大概是多少呢?我们如果出5亿美元的资金,大概能占多大的比例?”
“加上技术股本之后,项目估价大约是40亿美元,5亿美元可以占12.5%的比例。”马茨克说。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些嗑巴。说谎实在是一件比较艰难的事情,但凡有点办法,马茨克也不愿意去干这种昧良心的事。
黄明、陈默等人的脸都已经有些发青了,冷飞云发出了嘿嘿的冷笑。至于王伟龙和杨海帆,则是互相碰了一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释然的表情,那意思是说:既然如此,还跟这个王八蛋扯什么,咱们直接走人就是了。
冯啸辰是一干人中最淡定的,事到如今,他已经带着一些看笑话的心理了。马茨克以及那些没有露面的委员们,在冯啸辰的眼睛里不过就是一帮可笑的跳梁小丑而已。库克船长项目在冯啸辰前一世的记忆中是并不存在的,这一世为什么会出现,他没有去考证过,没准是他这只穿越蝴蝶煽动的妖风所致吧。
冯啸辰记得进入新世纪之后的欧洲是一个什么样子,在欧债危机的打击之下,欧洲的工业和科技几乎是全面溃败,仅仅是靠吃过去的老本才能勉强维持。
说个最简单的,在2018年的全球智能手机市场上,美国、韩国和中国三足鼎立,欧洲的手机品牌连销售榜前10名都进不了。
你当然可以说欧洲人也许不屑于玩手机这样的低端货色,那我们可以再举个例子:1999年11月发布的全球超级计算机500强榜单上,美国以267台居第一位,日本58台居第三位,欧洲的德国为69台,居第二位,其次还有法国27台、英国24台、瑞典7台,荷兰7台、意大利6台、瑞士6台,加上丹麦、挪威、芬兰、比利时、卢森堡、奥地利等,欧洲国家共拥有156台。其时中国仅有1台上榜。
而到了2018年6月的榜单上,中国的上榜数达到206台,居全球首位,美国为124台居第二,日本以36台居第三,欧洲中的德、英、法等12个国家加起来只有96台,不到中国的一半。
都说21世纪是信息时代,偌大一个欧洲,工业革命的起源地,在超级计算机领域被一个发展中国家甩出去两条街,还有什么资格在那得瑟?
冯啸辰找马茨克会谈,希望加入库克船长项目,固然有借鉴欧洲技术积累的想法,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拉欧洲人一把,帮他们多发展出一个优势产业。冯啸辰充分相信,如果没有中国的参与,库克船长项目的结果必然是变成一个烂尾工程,最后大家啥都得不到。而如果有中国的参与,这个项目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取得成功,届时中国自然能够得到好处,欧洲人也同样可以从中获得好处,属于一个双赢的结果。
当然,马茨克和海因茨尔等人都不是穿越者,他们也许感觉到了欧洲的衰退,但却不会想到能够衰退得如此快速与彻底。在他们的心里,还想着有机会遏制中国的发展,因此在这项合作中提出了如此荒唐的条件。
“如果是这样,那么主席先生打算让中国企业承担哪些部分的研制工作呢?”冯啸辰继续问道。虽然已经知道与库克船长项目的合作不可能达到预期的结果,但他还是要了解一下对方的打算,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一堆垃圾也是有可利用价值的,既然已经来了,那多问一句也是无妨。
马茨克说:“我们原先考虑请中国企业负责半潜式平台上层建筑的建设工作,现在了解到中国企业在fpso的建造上也有一些经验,我们可以考虑请你们也参与fpso的研制……,呃,我是说研制中的建造任务。”
“我们承诺支付5亿美元的费用,得到的是上层甲板建筑物的建造和fpso的建造任务,主席先生莫非是说这些工作在整个项目中的比重是12.5%?”冯啸辰笑呵呵地问道。
第七百七十四章 库克船长的祖宗
“平台上层建筑物和fpso的建造,当然值不了12.5%。”马茨克说,“不过,你们在参与这个项目的过程中,可以学到有关海洋石油设备设计的整体思路,另外可以获得使用相关专利的权利,这都是非常有价值的,毕竟中国在这方面的积累并不多。”
“主席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可以花5亿美元买到一张海洋石油俱乐部的入场券?”冯啸辰笑着说道,他的脸上风轻云淡,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一般。
“这个……冯先生要这样理解也是可以的。”
马茨克的语气有些支吾,他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位中国人并不好糊弄,中国人在参与国际技术合作的过程中已经拥有了更多的自信,不是欧洲人随便拿根指挥棒甩一甩就能够左右的。
在此前,马茨克以及他的同僚们都觉得中国肯定是急于要获得第六代钻井平台的技术,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在所不惜。他们自认为攥住了中国人的短处,可以漫天要价了。
谁料想,今天的中国已经有了一定的技术基础,对于西方技术也不再是那样迷信了。对于这样的一个对手,欧洲人只有采取真诚的合作态度,才能够获得对方的接受。不得不说,马茨克等人还没有学会如何与这样的一个中国打交道。
“马茨克先生,如果我们聘请你个人担任中国第六代海洋钻井平台项目的顾问,你有兴趣吗?”
冯啸辰没有与马茨克再纠缠下去,而是突然抛出了一个让马茨克目瞪口呆的新提案。
“对不起,冯先生,我没听懂你的意思。”马茨克下意识地回答说。
冯啸辰说:“马茨克先生刚才说,中国在海洋石油开发方面的积累不多,这一点我是承认的。我听说马茨克先生原来就是做海洋石油开发研究的,这次是受欧盟的聘请来担任库克船长项目委员会的主席。如果中国要启动一个类似的项目,让我想想,……嗯,我们可以把它命名为郑和计划,马茨克先生是否有兴趣到这个项目中担任首席顾问一职呢?”
郑和计划……
王伟龙等人都撇了撇嘴,心中暗笑。这个小冯可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人家搞一个库克船长计划,他就来了一个郑和船长计划,不就是讲大航海吗,我家郑船长出海的时候,库克家的先祖还在树上摘果子吃呢,我家郑船长是你们库克船长的祖宗。
发改委发起的第六代钻井平台研制项目已经启动一年多时间了,但并没有一个项目名称,这一点与西方国家是有所不同的。西方国家搞一个什么研制计划,就要起个名字,什么伽利略计划、阿波罗计划啥的,也别说,这样一搞,听起来倒有一些高大上的感觉。到了后世,中国官方也学会了这个套路,开始给自己的装备研发计划起名字,叫什么嫦娥、北斗、鹊桥啥的。冯啸辰此时脑洞大开,给第六代钻井平台研发起了一个郑和计划的名字,纯粹是为了和欧洲人的库克船长计划叫板,至于发改委那边是不是接受,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列了。
马茨克不知道郑和是何许人也,但冯啸辰要表达的意思,他却是听明白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冯啸辰在羞辱自己,甚至是在羞辱整个库克船长项目,他沉下脸,对冯啸辰说:“冯先生,我丝毫也不觉得这个玩笑很幽默,我今天是带着真诚的态度来与贵方谈判的,我希望贵方也给予我们同等的尊重。”
冯啸辰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马茨克先生,恕我直言,你们的这种真诚未免太过于自以为是了。库克船长项目目前的情况,我也有所耳闻,如果找不到更多的资金来入股,这个项目很可能会无限期地拖延下去。我们到这里来,是来寻求合作的,我们希望能够从合作中得到我们想要的技术,而贵方也能够获得我们提供的资金支持,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合作。
但贵方给予我们的条件,却像是一种技术要挟,我们无权参与关键技术的研发,而且也无法获得相关专利的完全授权,我们得到的仅仅是一张入场券而已,而事实上,欧盟并非这个俱乐部的守门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卖给我们入场券呢?
至于你说我刚才是开玩笑,我想澄清一下,我刚才的话并非玩笑。我从我的奶奶晏乐琴女士那里了解到,马茨克先生是一位卓越的海洋石油技术专家,拥有海洋石油工程管理的丰富经验,如果马茨克先生有意参与一个资金充裕、决策层意志坚定的第六代平台研制计划,那么我们会非常欢迎,并且向你支付与你的能力和声望完全匹配的高额佣金。”
“这……”马茨克本能地觉得自己应当反驳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大家都是聪明人,冯啸辰把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马茨克再做什么解释,就不是侮辱冯啸辰的智商,而是在侮辱他自己的智商了。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不应当被海因茨尔等人忽悠着想来赚中国人的便宜,这些人把中国人当成了傻瓜,结果却是马茨克的脸被人打了,这算不算是一种代人中枪呢?
至于冯啸辰最后的那段话,简直就是红果果地在撬库克船长项目的墙角,而且撬的是马茨克这个主席的墙角,听起来的确是很有羞辱意味的。但马茨克同样无法反驳,因为人家说得很明白,欧洲的这个项目资金不足,面临着烂尾的危险,而中国的那个郑和船长计划,却是资金充裕的,人家看中自己的能力,愿意高薪聘请他去当顾问,而且还是首席顾问,这也算是一种好意了,他还能说啥呢?
“对不起,冯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既然是库克船长项目的委员会主席,恐怕就不便为贵国的同类计划服务了。”马茨克讷讷地回应着。
冯啸辰说:“无妨,马茨克先生可以再考虑考虑,也可以再观察观察。我们原本打算投入5亿美元参与库克船长项目,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无法实现了。所以,我们准备把这5亿美元用于在欧洲建设一家研究院,聘请欧洲的专家参与郑和计划的研究工作。马茨克先生如果有意向,可以随时与我们联系。如果马茨克先生有什么好朋友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也可以向我们推荐。人生苦短,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空壳计划上,还不如投身于一个实力雄厚而且生机勃勃的项目呢。”
最后的那句话,对于马茨克来说简直就是诛心了。但马茨克也只能苦笑,因为在他心里,未尝没有同样的看法。他向冯啸辰点点头,说:“谢谢,如果我有什么朋友对贵国的项目感兴趣,我会向你们推荐的。”
话说到这一步,双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谈的内容了。冯啸辰一行起身告辞,马茨克脸色尴尬地把他们一行送出了办公楼。
离开库克船长项目委员会,王伟龙向冯啸辰问道:“小冯,咱们这一趟算不算是白跑了?”
冯啸辰笑了笑,说:“也不能算是白跑吧,至少我们还有希望把马茨克撬过来吧。”
冷飞云噗哧一声就笑出来了,说:“啸辰,你可真是够损的。跑到人家这里来谈判,直接开价要撬人家的主席,这不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吗?”
冯啸辰一脸萌态,说:“老冷,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我这也是为老马着想,让他发挥点余热。你想想看,这个库克船长项目能有什么前途,老马呆在这里,纯粹是浪费青春……,好吧,虽然他已经不青春了,但也不能浪费吧?我让他到我们的研究院来当顾问,这不是给他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吗?”
冷飞云问:“啸辰,你刚才说要花5亿美元在欧洲建立一家研究院,不会是指咱们的欧洲研究院吧?”
冯啸辰摇摇头,说:“不是。我是刚才在马茨克那里突然想到的,马茨克放的幻灯片里介绍了很多专家,而他们的项目现在缺乏资金,根本搞不起来,这些专家就是闲着的。我们何不专门成立一个研究院,请这些专家来帮我们工作。马茨克这个老头思路很清晰,专业基础也不错,花个10万美元聘他当首席顾问,绝对是物有所值的。”
“我觉得可行。”黄明插话道,“我们原来打算交点学费,参加库克船长项目,向他们的专家学习设计技术。现在这个方案行不通,咱们直接给这些专家付学费,把他们请过来,说不定花费还更少呢。”
“正是如此。”冯啸辰说,“马茨克有一句话说得对,那就是咱们在海洋石油方面缺乏积累,而欧洲有很多学者和工程师是有这方面积累的,咱们要充分利用他们头脑里的知识和经验。我初步想了一下,可以在荷兰成立一家研究院,就设在库克船长项目的附近,聘一批欧洲的专家,再从国内派一批年轻人过来跟他们学徒。至于研究院的院长嘛……”
说到这里,他微笑着瞟了黄明一眼,正好见黄明也向他投来了一束热切的目光。
第七百七十五章 这好像是一个好主意
这一场会谈,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有所得的。马茨克明白了中方的决心,对于库克船长项目又多了几分悲观。而冯啸辰则是从马茨克的方案中了解到了欧洲企业的态度,也感觉到欧洲企业已是强弩之末,没有了多少领先优势,所以才会这样敝帚自珍,生怕被中国人学到了技术诀窍。
他回想起近20年前自己与杨海帆去普迈公司参观的场景,当时给他们担任引导员的海因茨尔牛气烘烘,扬言他们可以随便拍照,丝毫不担心中国人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而到了今天,欧洲人一方面垂涎中国人兜里的钱,另一方面又把技术捂得严严实实的,不敢让中国人接触,这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冯啸辰带着随员们回到波恩,向晏乐琴、冯华等人通报了与马茨克会谈的情况,晏乐琴也是感慨万千。冯舒怡却是有些幸灾乐祸,笑着对冯啸辰说:“活该,你们这些年从我们欧洲偷走了多少技术,现在我们欧洲人也学聪明了,不会让你们偷我们的技术的。”
冯华觉得老婆的话有些过头,赶紧斥责道:“舒怡,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啸辰他们过去从欧洲引进技术,都是符合法律的,是欧洲企业自愿转让的技术,怎么能叫偷?”
冯舒怡当然并不是真的对中国有什么意见,她身为德国人,却有些嫁鸡随鸡的中国传统女性思想,在内心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中国媳妇的。她解释说:“我说的是现在欧洲产业界的一种观点,很多人都认为中国人偷走了欧洲的技术,又反过来拿着这些技术和欧洲公司竞争,这是欧洲衰落的原因。”
冯啸辰说:“欧洲人这也就是给自己找个台阶而已。自由贸易的原则是欧洲人向中国推销的,而技术转移本身就是自由贸易的一部分。我们当年从欧洲引进技术,都是付了学费的。欧洲人把自己淘汰的技术卖给我们,还收取了高额的技术转让费。我们今天所以能够和欧洲公司竞争,靠的是在消化吸收欧洲技术的基础上进行自主创新。欧洲人明明有技术优势,却不注重创新,这才被我们迎头赶上,怎么能怨我们呢?”
冯舒怡说:“是的,我认识的另外一些朋友也持这样的观点,他们认为欧洲的衰落根本原因在于自己的堕落。”
冯华见双方已经达成一致了,便扯回了话题,对冯啸辰问:“啸辰,既然和库克船长那边谈不成,那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冯啸辰说:“我和王总、杨总他们商量过了,我们准备在荷兰建一个研究中心,吸纳欧洲的海洋石油专家到中心工作,与国内的研究机构配合工作。对了,黄明就是我们临时确定的研究中心主任,以后他在欧洲的工作,还要麻烦你们多支持呢。”
“晏奶奶,我聘您当我们中心的名誉主任吧,您以后可要多指导我。”黄明乖巧地向晏乐琴说。
黄明也是装备公司的老人了,但这些年一直缺乏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这次冯啸辰说要在欧洲建一个六代钻井平台的研究中心,对接的是国内投资千亿规模的大型研究项目,黄明就忍不住心动了。恰好,冯啸辰也有给黄明一个机会的想法,于是在通过电话与装备公司的其他几位领导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冯啸辰直接任命黄明当了中心主任,前面还有“临时”二字。黄明要想把这两个字抹掉,还真得赶紧做出点成绩来才行。
冯华说:“啸辰,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库克船长项目是由欧洲若干家大型企业参与的,很多海洋石油专家要么就是这些企业的雇员,要么也是与这些企业有长期合作的,他们怎么可能到你们这里来工作呢?”
冯啸辰说:“无所谓啊,我的想法是聊胜于无。欧洲总还有一些游离在大企业之外的专家和工程师吧?另外,就算是与那些企业合作的专家,如果库克船长项目迟迟未能启动,这些企业能拦着他们不先和我们合作?”
“你的前提是库克船长项目不能启动,这是不是有些过于乐观了?”冯华问。
冯啸辰说:“我们这次到库克船长项目委员会去,就我的感觉而言,觉得这个项目十有**是要黄了。我把这一点也说给马茨克听了,他并没有反驳我,可见在他的心里也没有底。”
“这可就难办了。”冯华皱着眉头,“如果连委员会主席都没有信心,估计各家企业就更不可能投入资金了,至少在看到项目成功的希望之前,他们是会持谨慎态度的。”
冯啸辰笑着说:“而如果大多数的企业都持谨慎态度,不肯先进行投入,那么这个项目又怎么可能有成功的希望呢?”
冯华也笑了,说:“我想,马茨克这段时间恐怕要很忙了,他得设法去说服各家企业把承诺的资金投入到位。”
冯啸辰说:“本来吧,如果马茨克能够接受我们,有中国参与这个项目,大家肯定会有更多信心的。如果换成我是马茨克,哪怕真的不想让我们参加,至少也应当做出一个谈判的姿态,最好能够在媒体上发布一些消息,说中国有意参加,用以坚定股东们的信心。可惜的是……”
“啸辰,中国政府是确定不会参加库克船长项目了吗?”冯舒怡在一旁问道。
冯啸辰点点头,说:“应当是确定不会参加了,除非对方开出让我们无法拒绝的优越条件。这个条件必须比我们当初所希望的条件还要好,否则我们是不会去吃回头草的。”
“如果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宣布这个消息呢?”冯舒怡笑呵呵地问道。
“什么消息?”冯啸辰没反应过来。
冯舒怡说:“就是中国政府不参加库克船长项目的消息啊。”
“为什么……,咦,这好像是一个好主意呢。”冯啸辰只愣了半秒钟就明白了婶子的意思。不得不说,冯舒怡作为一名专利律师,是深谙各种阴谋诡计的。冯啸辰作为当局者没有想到的事情,冯舒怡却先想到了。
“婶子,你能帮我们联系到几家媒体吗?这件事最好不要以我们的名义去做,否则就会落人话柄了。”冯啸辰说。
冯舒怡嘻嘻笑道:“这个容易,我们平时也是经常要和记者打交道的。我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让他们到马茨克那里去求证。一旦媒体上宣传说中国人拒绝与库克船长项目合作,同时中国政府还打算斥巨资独立进行研究,我想他们的股东是会做出正确决策的。”
“他们会把钱口袋捂得更严实了。”冯啸辰哈哈笑着替婶子把话给说出来了。
“你们俩啊,真是太喜欢搞阴谋了,我可不喜欢!”晏乐琴看着冯舒怡和冯啸辰佯嗔道,她这样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纹,让人知道她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老太太的确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不喜欢搞阴谋诡计,但儿媳妇和孙子搞的这些阴谋,是有利于国家的,老太太自然不会反对。
冯啸辰等人在欧洲又呆了几天,然后便乘飞机回国了。临行之前,他还接受了一次欧洲几家媒体的联合采访,内容正是关于库克船长项目以及郑和船长计划的。在此前,冯啸辰已经授意几家媒体去采访过马茨克,求证关于中国政府入股库克船长项目的事情,马茨克再三掩饰,但也没法否认两家谈崩的结果。有了对马茨克的采访之后,记者们再找冯啸辰求证,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会让人察觉到这组报道背后的推手正是中国人。
正如冯舒怡和冯啸辰预想的那样,几家媒体把库克船长和郑和船长的事情炒作起来,在欧洲工业界便引起了一些关注。中国政府拒绝加入库克船长项目,意味着这个项目的融资渠道又收窄了几分,而中国单独启动郑和计划,又形成了对库克船长项目的严重威胁。从投资者的角度来说,多了中国这样一个竞争对手,库克船长项目的风险加大了,即便是能够成功,其市场价值也要大打折扣,因为它已经失去了中国市场,而众所周知,时下中国市场才是最有价值的。
海因茨尔等人坚决反对吸纳中国加入库克船长项目,但同时又声称自己所在的公司不能追加投资,已经承诺的投资也要分阶段支付,第一阶段先马马虎虎付个5%就行了。其实,就海因茨尔本人的意愿来说,他是希望各家股东企业能够加大投入的,以免让中国人后来居上。
但问题在于,他根本做不了公司的主,就算是公司的ceo,也同样无法做主,因为公司的股东们从媒体上嗅到了一些不妙的味道,因此逼着ceo重新考虑投资库克船长项目的事情。公司的股东并非都是搞工业的,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金融业,在这些银行家眼里,利润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技术掌握在欧洲人手里还是掌握在中国人手里,根本就无所谓。有些人甚至还辗转地找到了冯华的头上,询问是否可以通过冯华那个手握权柄的好侄子,向中国人的郑和计划投资。
第七百七十六章 新的合作模式
“面对中欧关系的这种新变化,在装备工业发展方面,我们应当如何做呢?”
在国家发改委的一间办公室里,副主任韩宏饶有兴趣地对刚刚从欧洲回来的冯啸辰问道。
韩宏与冯啸辰在十年前就已经认识了,只是那时候装备工业公司是隶属于经委的,与当时的计委属于两家,冯啸辰并不是韩宏的直接下属。这一次国家机构改革,经贸委撤销,装备工业公司被划到了发改委的名下,二人便成了真正的上下级。不过,在与冯啸辰接触的过程中,韩宏始终没把冯啸辰当成一个普通下属来对待,更多的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平等探讨问题的同僚,即便是有时候要指点一下冯啸辰,也只是因为自己的年龄稍大一些,在工作方法、待人接物方面有一些经验而已。
韩宏把冯啸辰当成一个平等的同僚,冯啸辰自己可不能这样想。他从欧洲回来之后,第一时间便到了发改委,向韩宏汇报自己此行的所见所闻,其中特别提到中国与欧洲在技术上的合作模式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中国由过去单纯作为学生的角色,变成了现在这种具有平等地位的合作者与竞争者。
“欧洲的技术底蕴依然是我们难以超越的,但双方的差距已经大为缩小,尤其是在一些新兴技术领域里,已经形成了互有所长的格局。此外,欧洲经济长期低迷,加之福利化的倾向导致大量的资金不能投向生产技术领域,而是变成了各种居民消费。类似于库克船长项目这样的大型技术研发项目,普遍面临着资金难以为继的窘境。而相比之下,我们国家这些年财政状况不断好转,企业手里也掌握了大批的流动资金,国家对大型项目高度重视,资金投入充足,这是欧洲国家所无法比拟的。”冯啸辰这样说。
韩宏点点头:“你说得对。咱们过去一直说咱们国家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能力。在前些年,咱们经济落后,财政捉襟见肘,就算想集中力量,也拿不出多少钱来。这几年,财政方面有钱了,我们发改委能够调动的资金规模越来越大,已经能够同时展开几十个大型项目了。这样的条件,欧洲国家没有,美国和日本也同样没有。对于你们搞大型装备的人来说,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机遇。”
“我们是幸运的一代。”冯啸辰附和道。
韩宏说:“是啊,你们是幸运的一代。不过,有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你们做不出好的成绩,那可就对不起我们这些老一代了。”
冯啸辰笑道:“韩主任,您可不老。按照联合国的标准,您也就是刚刚过了青年的线,还属于**点钟的太阳呢。”
韩宏笑着用手指点着冯啸辰,说:“都说你小冯性格耿直,说话没遮没拦,怎么也学起拍马屁这一招了?”
“我这就是耿直啊,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呢。”冯啸辰装出一副蒙受了委屈的样子说道。
“那我就欣然接受了。”韩宏打了个哈哈。
上下级之间开点这样的玩笑,也是常有的事情,有助于融洽感情。两人一齐笑过之后,冯啸辰接着谈起了自己对这些问题的考虑,这些考虑是他在欧洲期间所形成的,当然,也与后世的一些经验做了验证,确定是正确的。
“和西方国家相比,我们国家的装备工业技术水平仍然是排在后面的,所以吸收引进西方先进技术的路线不能变。在美、日、欧这三个技术来源中,美国出于国际政治的考虑,对中国的技术转移肯定会越收越紧;日本担心中国发展起来之后会与他们争夺传统市场以及亚洲的经济主导权,所以对中国也会采取严防死守的政策。欧洲虽然也已经意识到了来自于中国的竞争,但因为与我们并没有政治利益上的冲突,所以对中国的防范心理是最弱的。我的意见是,在未来十年左右的时间内,我们应当优先把欧洲作为我们开展装备技术合作的对象。”冯啸辰说。
“这个思路不错。”韩宏点评道。
“选择欧洲作为合作对象,除了政治方面的因素之外,还有经济方面的原因。欧洲经济一天不如一天,而欧洲百姓的生活要求却一天高似一天,在这种情况下,欧洲人除了出卖过去所拥有的技术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这就意味着我们从欧洲购买先进技术,甚至直接兼并其大型传统企业,都是更为容易的。”冯啸辰说。
“你是说,欧洲人现在要靠卖祖产来过日子了?”韩宏问。
冯啸辰说:“确切地说,是靠卖祖产来维持花天酒地的生活。”
“我们愿意帮他们这个忙。”韩宏豪迈地说,“发改委会安排好资金,支持国内企业到欧洲去兼并有价值的装备企业,帮助咱们的企业实现技术上的跨越。不过,咱们丑话也得说在前头,发改委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这都是全国13亿人民的血汗钱,你们要去收购欧洲企业的时候,必须收那些有价值的企业,不能什么垃圾都搬回来。”
“这是肯定的。”冯啸辰笑道,接着又说:“除了收购他们的企业之外,开展技术合作也是一个重要的途径。我这次带着罗冶公司和辰宇工程机械公司去欧洲寻找合作伙伴,就是要探索一下中欧企业间合作的新模式。罗冶是国有企业,辰宇是民营企业,都是具有代表性的。
我在这次欧洲之行中得到的启示是,我们的企业与欧洲的配件供应商的合作模式要进行根本的改变,过去我们是以对方为主,屈服于对方现有的技术规格。而未来,我们之间的合作要以我们为主,让对方为我们量身定做。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我们已经拥有了市场的话语权,没必要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很好,这一点非常重要。”韩宏说,“过去我们从欧洲引进技术,基本上是人家说了算。有些零配件企业的架子比我们的主机厂还要大得多,逼着我们按照他们划下的道道做事。我听说有些欧洲的配件企业,扬言周末不上班,我们这边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人家该休假就休假,该下班就下班,明明是花五分钟时间就能够帮我们解决的问题,非要我们等上好几天,我们蒙受了多少损失,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冯啸辰说:“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认为,到了改变这一切的时候了。以后咱们和欧洲公司做买卖,要事先约定好服务条款。如果再敢出现这种让我们白白等几天的情况,直接就取消合作,让他们喝风去。”
“也不可一概而论吧,有些时候我们还要有求于人,这个时候该忍还是得忍的。”韩宏提醒道。
冯啸辰笑道:“那是肯定的,店大欺客,客大欺店,看人下菜碟这个道理,我们懂,欧洲人也懂,这次我在欧洲接触的一些企业,对待我们的态度明显比过去要谦恭多了。”
“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这就叫辩证法吧。”韩宏颇有理论高度地总结道。
这样的聊天就属于人们所说的务虚的内容了。决策层在制订各种政策之前,往往都要先跳出具体的事务,站在理论和历史的高度上进行一些探讨,形成一些原则性的意见,然后再落实到具体措施上去。人们有时候评价领导会用到“高屋建瓴”这样的词,其实并不完全是恭维,真正的高层领导,对于很多问题的看法的确要比寻常人更有高度,他们思考的深度,远不是键政局的诸君能够想象的。
有了前面的这些共识,韩宏和冯啸辰接下来便讨论了一些装备项目的具体发展思路,其中也包括了被冯啸辰命名为郑和计划的第六代钻井平台研制项目。韩宏对于装备公司计划在荷兰成立一家研究中心的想法非常赞赏,并提出其他的一些项目也可以照此办理。此外,研究中心除了开在欧洲之外,美国、日本等地方也同样可以设置,只要树起招兵旗,就不愁没有吃粮人。
离开发改委回到装备公司,冯啸辰又召开了中层干部会,先由冷飞云向大家通报了欧洲之行的情况,接着由冯啸辰介绍自己与韩宏交谈的内容,传达发改委领导的指示。冯啸辰关于中欧合作新模式的提法,得到了众人的广泛接受。相比社会上依然存在的崇洋倾向,装备公司的干部职工是有更多自信的,这一方面是由于他们接触的事情更多,看法更为客观,另一方面也有冯啸辰这样一个超级自信的穿越者成天对大家潜移默化的影响。
布置了各部门近期内的工作,冯啸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蒙洋一边给他递上刚泡好的茶水,一边低声地报告道:“冯总,海东全福机械公司的阮总来了,在会客室已经等了您一个小时,您现在方便见他吗?”
“老阮来了?”冯啸辰眼睛里带上了笑意,说道:“请他过来吧,对了,一会给他泡杯极品大红袍。老阮这个人比较看重面子,别让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第七百七十七章 阮福根的烦恼
以冯啸辰目前的地位,办公室里已经需要常年预备几种不同的顶级茶叶了。到他这里来拜访的客户、合作伙伴以及兄弟单位领导络绎不绝,有些人不会在乎喝什么茶,也品不出茶叶的不同,而有些人则是比较讲究的,如果你拿两块钱一两的茉莉花茶来招待他,他就会觉得你对他不够尊重,进而猜测装备公司对他所在的单位是不是有什么不满,然后再生出各种各样的妖蛾子。
冯啸辰原先是不太注重这个问题的,当然,那时候还有罗翔飞在背后罩着他,他只是一个跑腿打杂的总经理助理,人家也不会挑他的礼。当他当上总经理之后,一举一动就有了某种象征意义,再不能像过去那样满不在乎了。于是,在郝亚威、彭宁等集团领导的劝说下,冯啸辰也开始关注待人接物的礼仪问题了,像接待客人用什么茶叶这种小事情,也必须要认真地对待。
阮福根是那种品不出茶叶味道,但内心却比较在乎茶叶规格的人。他在冯啸辰面前一向是极其谦恭的,即便在他身家已经过亿之后依然如此。冯啸辰原来觉得对阮福根没必要太过客气,毕竟二人已经有20年的交情,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但有一次他在办公室里给阮福根泡了一杯极品大红袍,事后便听人说起阮福根在许多个场合里都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待遇拿出来炫耀,这才知道其实老阮的内心也是极其敏感的。
极品大红袍这种东西,原先并不出名,这几年被人炒作起来,便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冯啸辰这里的大红袍是陈抒涵帮他弄到的,花的并非公款,这一点冯啸辰曾专门向单位的纪检说明过。陈抒涵是搞餐饮业的,深知现在那些附庸风雅的新贵们有什么爱好,她帮冯啸辰弄到这些极品大红袍,同时告诉他在招待客人的时候要特别说明这种茶叶的珍贵,因为这能够让这些客人感觉自己得到了尊重。
冯啸辰带着一种颇为无奈的心态,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没办法,职位高了,就不能不考虑方方面面的感受,花花轿子众人抬,当领导的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
蒙洋把阮福根从会客室带了过来,冯啸辰一直走到门外迎接,拉着阮福根的胳膊,把他请进办公室,让到沙发上坐下。蒙洋照着冯啸辰的吩咐给阮福根泡上了一杯大红袍,阮福根看到蒙洋手里拿着的茶叶瓶子,认得这就是冯啸辰这里最好的茶叶,嘴里不停地说着诸如“冯总太客气”之类的话,脸上却是笑开了花。
阮福根从一个小乡镇机械厂做起,到今天已经拥有了十几家企业,全都整合在全福机械公司的旗下。他的所有企业资产总额达到十几亿,业务做到了五大洲,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跨国公司老板。在全福公司所在的会安市,阮福根的名字可谓是家喻户晓,他本人更是经常成为市领导的座上宾。即便是在海东省甚至于全国,阮福根也有一定的名气,属于媒体记者经常要说起的人物。
有了钱,又有了地位,阮福根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总觉得自己是农民了,走在市政府大楼的走廊里,腰杆子也是能够挺得笔直的。但有一个人是他始终都心甘情愿仰望的,那就是冯啸辰。阮福根记得自己最早发迹就是拜冯啸辰所赐,在此后,冯啸辰又给他的企业提供过不少机会,当然也进行过敲打。阮福根说不清自己是因为记恩还是记打,总之在冯啸辰的面前,他就无论如何也狂妄不起来,同时还非常在意冯啸辰对自己的态度。套用一首老歌里的歌词,冯啸辰对于他来说,就是“爱和恨全由你操纵”。
冯啸辰并不喜欢这个有如教主一般的角色,但他又无法说服阮福根与他平等相待。最后,他也只能任凭阮福根膜拜自己了。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给阮福根一些尊重,让这位年近60的农民企业家获得更多的心理慰藉。
“老阮,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座小庙里来了。我听人说,阮总现在走在路上看到一张100块钱的钞票都不会弯腰去捡的,因为你弯一次腰的时间,能赚好几个100块。”冯啸辰在阮福根旁边的沙发坐下,和他开着玩笑。
阮福根果然开怀大笑起来,说:“冯总又跟我老阮说笑话了,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不瞒冯总说,我家里的桌子坏了,都是我自己修理的。梁辰那小子还说我呢,说我修桌子花的时间,够买好几张桌子了。”
“这是勤俭的本色,和钱多钱少没关系。”冯啸辰评论道。
“可不是吗!”阮福根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高兴地说:“我就知道冯总肯定会理解我的。冯总,你跟你说,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不服,就服你冯总,认识你冯总,真是我老阮前世修来的福气呢。”
“老阮,你可别这样说。你如果这样说,咱们可就连朋友都当不成了。”冯啸辰做出一副嗔怪的样子说。
阮福根赶紧改口,说:“是的,是的,我知道冯总不喜欢听这样的奉承,不过我老阮说的都是真心话,冯总不爱听,我以后就藏在心里好了。”
类似于这样的表白,阮福根在冯啸辰面前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而且每一次被冯啸辰斥责之后,他都赌咒发誓说以后绝不再说,但又屡屡食言而肥。在阮福根和冯啸辰的交往中,这种恭维与反恭维的嘴仗,是一个永恒的节目。
说完客套话,阮福根收敛起笑容,脸上现出了一些怯怯之色,说:“冯总,我这次来京城,还真的是有点事情想麻烦冯总,可又开不了口,你说怎么办?”
“开不了口,那就别开呗,咱们聊聊天气,聊聊足球,不是挺好的吗?”冯啸辰故意地逗着阮福根。
阮福根的老脸一下子就红了,这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被冯啸辰噎得难堪了。他吭哧了好一会,最后才硬着头皮说:“唉,冯总也是知道的,我老阮没啥见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拿冯总当我的主心骨的。平常的事情,我也不敢来麻烦冯总,这一回,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辛苦大半辈子开的这个全福公司,马上要就关张了,这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麻烦冯总帮忙啊。”
“全福公司要关张!”冯啸辰吃了一惊,再没有和阮福根开玩笑的心思了。他坐正了身体,看着阮福根,认真地说:“老阮,你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详细说说。”
阮福根脸上露出一些凄苦的神色,说:“这不都是因为我那个儿子嘛。”
“守超,他又怎么啦?”冯啸辰诧异地问。
阮福根的儿子叫阮守超,是国内一家名校的毕业生,因为阮福根的要求,学的是机械专业。阮守超大学毕业后便直接回全福公司,当了一名管生产的高管。按照时下民营企业的普遍做法,阮守超未来肯定是要接阮福根的班,成为全福公司新一代掌门人的,阮福根也正是按着这样的打算在悉心地培养着他。
几年前,王瑞东毅然离开全福公司,与冯啸辰的小舅子杜晓远一起到非洲去开拓,目的正是为了给外甥让路。阮福根对王瑞东一向极其宠爱,以至于公司里的人私下里都说王瑞东不像是阮福根的小舅子,更像是阮福根的儿子。但小舅子毕竟就是小舅子,再亲也亲不过儿子。阮福根创下偌大的一份家业,当然是要传给儿子的。王瑞东在外甥考上大学之后便选择了离开全福公司,就是担心日后外甥回来接班的时候,他这个当舅舅的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对谁都不好。
阮守超遵照阮福根的安排,上大学报的是机械专业,毕业后又回到全福公司,从车间管理做起,一切都是照着要接班的方式来的。阮福根还专门带着阮守超到京城来拜访过几次冯啸辰,话里话外都表示希望冯啸辰未来能够一如既往地帮衬阮守超。冯啸辰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记住了这位富二代的名字。
可谁曾想,阮福根居然会说因为阮守超的缘故,全福公司关张在即,还要请冯啸辰出手拯救,这是什么原因呢?
“冯总,你说咱们国家的化工设备制造,有没有前途?”阮福根没有直接说阮守超的事情,而是问起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关的问题。
冯啸辰点点头,说:“那还用说,肯定是前途无量的。”
“那么我这个全福机械公司,主打化工设备制造,技术实力也还过得去,以后应当还能有发展吧?”
“这是自然。全福公司一向注重技术进步,设备先进,管理严格、服务上乘,现在是咱们国家化工设备行业的名星企业,怎么会没有发展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阮福根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我让我儿子接我的班,把全福公司继续做大。这小子居然跟我说他对化工设备不感兴趣,不愿意接班。你说说看,我拼了大半辈子才挣下这个公司,他不接班,这个公司岂不就要关张大吉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不愿意接班的富二代
“原来是这样。”
冯啸辰松了一口气。他一开始还以为全福公司遇到了什么经营上的困难,或者是被人讹诈了,以至于阮福根说出公司要关张的话。现在一听,才知道公司的运营一点问题都没出,只是继承人出了点状况。
对于阮福根来说,他满心的希望就是儿子能够继承自己的公司,继承人出状况远比公司遇到经营困难更让他焦虑。冯啸辰作为局外人,就没有这么重的心思了,在他看来,阮守超不愿意接班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大不了找个职业经理人来掌管公司就是,为什么一定要子继父业呢?
阮福根发家了,但不得不承认,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农民,自家的企业必须让自己的儿子来管,这是他心里根深蒂固的观念。其实他还有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人了,女婿也都是颇为能干的年轻人,但阮福根是绝对不会把企业交给女儿、女婿来管的,他觉得那是外姓人,自家的产业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
或许是因为无法说服儿子,所以阮福根才千里迢迢地跑到京城来向冯啸辰求助了,在阮福根的心目中,没有什么困难是冯啸辰解决不了的。他倒是忘了一句古训,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冯啸辰是个装备公司的总经理,怎么做得来这种居委会大妈的事情呢?
冯啸辰理解阮福根的心思,也不便拒绝他的请求,便开始问道:“你儿子为什么对化工设备不感兴趣?他对这个不感兴趣,那么他感兴趣的是什么?”
阮福根摇摇头,说:“他不肯说,说他说出来我也听不懂。总之,他就是不想干化工设备,让我把公司交给别人去经营,他分文不要,自己出去创业。”
“这不是挺有志气的吗?”冯啸辰笑着点评道。
“守超一向都很有志气的。”阮福根听到冯啸辰夸自己的儿子,不由也得意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说完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又重归了郁闷,说:“他让我把公司交给别人去经营,这怎么能行?我赚这么多钱,不都是帮他赚的吗?我苦了一辈子,怎么能让他再去白手起家创什么业?”
“白手起家倒是没必要,他如果说出自己想做什么行业,你用全福公司的资产来支持他做,不也是挺好的事情吗?”冯啸辰说。
阮福根摇摇头:“他不肯说自己要做什么。他跟一帮子和他一样大的小年轻,天天就是开个跑车到处玩,花天酒地的,我估计他说想创什么业也是骗鬼的,他哪有一点创业的样子。”
“他花天酒地?我怎么没看出来啊。”冯啸辰吃惊地说。他与阮守超见过好几面,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总觉得和花天酒地这样的表述有些差距。
阮福根又赶紧改口,说:“也不能算是花天酒地。家里毕竟有点钱嘛,吃好一点,穿好一点,开个好一点的车子,也算不了什么。现在会安这边有钱人也多了,我们这一代倒不是特别讲究消费,也就是开个好车,做点排场给外人看。但他们年轻一代就不一样了,比吃比穿的风气还是蛮盛的,守超要跟人家交朋友,不跟着一起搞搞也不行。”
冯啸辰知道海东省这边的情况,也不过多纠缠于这个问题,只是问道:“那么,老阮,你要我做什么呢?”
阮福根说:“我想请你去帮我劝劝我那个儿子,让他不要好高骛远,还是踏踏实实地留在公司里接我的班。我明年就60岁了,想享几年清福,只要他能接手,我就把公司完全交给他。我这个公司虽然不算大,也有十几亿资产,还不够他用吗?”
“孩子也许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当父母的,也不好强迫他们吧?”冯啸辰说。
“我也知道这一点啊。”阮福根叹气道,“我跟他谈过,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也不肯跟我说他的打算。我想冯总你最有办法了,能不能帮我去和他谈一谈,最好能够说服他回心转意。其实现在公司的管理也已经很规范了,梁辰他们几个人都是跟着我20多年的老人,对公司的忠心是没说的。守超如果接了班,也用不着做什么日常的事情,他想去做点什么自己喜欢的事,也是不耽误的。”
“守超现在在哪里,有没有跟你一起到京城来?”冯啸辰问。
阮福根说:“他在会安呢。我这次来京城找你,事先没跟他说,我怕他心里抵触。你如果同意和他谈,我就让他到京城来,找个你方便的时间,让他和你谈一谈。我相信,你冯总出马,肯定能够说服他的。”
冯啸辰想了想,说:“也不用他到京城来了,我原来就计划了最近要到海东去走一趟,正好顺路去会安和守超见一下。这样不显得太过于刻意,和他谈的时候,他心里的抵触情绪也会少一点。”
“是这样啊?那可太好了!”阮福根大喜,他也知道把儿子叫到京城来与冯啸辰会谈有些不妥,儿子对这件事是抵触的,让他专程过来听冯啸辰的劝解,只怕是会让他更加反感。如果冯啸辰以顺路拜访的名义到全福公司去,自己再安排一个机会让儿子与冯啸辰独处,二人交流起来就会更顺畅了。
阮守超接班的事情,倒也没那么急。阮福根现在还不到60岁,并不到需要退休的时候。按照他原来的设想,让儿子在车间实习一段时间之后,再慢慢提拔起来,参与销售、管理之类的工作,最后再当总经理,而阮福根自己当董事长,再帮儿子掌几年舵,最后才完全交班。阮福根现在之所以着急上火,是因为儿子扬言不想接班,他担心儿子说到做到,所以才赶紧跑到京城来找冯啸辰求助。
阮福根在京城呆了两天,其间又来过一次装备公司,与冷飞云等人谈了一些承接装备项目研制的事情,然后才回会安去了。
冯啸辰原本也有到海东去视察工作的安排,有了阮福根这档子事,他便让蒙洋把去海东的时间往前提了一点。几天之后,他便出现在会安市全福机械公司的豪华办公楼前了。
“冯总,欢迎欢迎啊!”
阮福根带着公司的一干高管在楼下迎接冯啸辰。因为是私人拜访,冯啸辰连秘书蒙洋都没带,自己一个人来了全福公司。这些年,全福公司承担了装备工业公司的不少项目,算是装备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冯啸辰也曾几次到全福公司来拜访,算是熟门熟路了。
跟着阮福根一道出来迎接冯啸辰的,有太太王美娟、儿子阮守超以及公司的一些高管和重要的中层干部。这些高管和中层中,半数以上都与阮福根有着一些亲戚关系,只是关系不像过去的王瑞东那样近。在没有亲戚关系的高管中,职位最高的是副总经理梁辰,冯啸辰与他也是比较熟悉的。这其中还有一件事是冯啸辰不知道的,那就是梁辰认识杜晓迪还在认识冯啸辰之前,甚至还对杜晓迪动过一些心思。
梁辰早在80年代初就是阮福根的小跟班,这些年为全福公司鞍前马后干了许多事情,再加上对公司忠心耿耿,因此被阮福根一路提拔起来,如今是全福公司名义上的二把手。说“名义上”,是因为阮福根的太太王美娟在公司里管行政后勤,儿子阮守超在车间里管生产,职务都比梁辰低,但谁又敢说梁辰的权力比他们大呢?
家族企业里的员工都是有眼力价的,知道谁是老板,谁只是职业经理人,遇到阮守超与梁辰有什么观点上的冲突时,下面的员工肯定不会照着梁辰的吩咐去办,而是会偷偷去向阮福根请示,让阮福根来确定听谁的。梁辰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没什么不满的,他作为一个外姓员工,能够达到今天这样的位置,已经是非常满足了。阮福根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等自己退休之后,希望梁辰能够成为阮守超的得力助手,也就是相当于古装戏里的那种托孤老臣了。
梁辰与王瑞东的情况不同。王瑞东是阮福根的小舅子,是阮守超的亲舅舅。如果王瑞东留在公司,而且手握权柄,阮守超是完全可能被他架空的。纵然王瑞东没有这样的想法,也难免别人会这样想,并且从中做一些文章。梁辰并不是阮家的亲戚,在完全以亲属纽带连接起来的民营企业里,他天然具有血缘上的缺陷,所以无论位置多高,都不会威胁到阮守超的地位。阮守超要回企业接班,王瑞东不得不远走他乡,而梁辰却可以留下来身居高位,血缘上的劣势,其实反过来就是优势了。
“嫂夫人,你好啊!和我上次来相比,嫂子你显得又年轻了好几岁,和晓迪站在一起,人家都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冯啸辰与王美娟握手的时候,笑呵呵地恭维了她一番,惹得王美娟哈哈大笑,脸上的皱纹一根一根地舒展开了,看起来还真像不到60岁的样子。好吧,其实她也就是刚过50岁而已。
第七百七十九章 你是来当说客的吧
“守超,你好啊!”
冯啸辰又走到阮守超的面前,伸手与他握手,并打着招呼。
“冯叔叔好!”阮守超规规矩矩地应道。
他虽然是个富二代,但自幼家教不错,再加上老阮对他耳提面命,让他对冯啸辰必须恭敬有加,所以他在冯啸辰面前丝毫没有富二代的嚣张,像极了一个乖乖孩子的样子。
冯啸辰说:“听说你改进了30万吨合成氨换热器的焊接工艺,提高了焊接的可靠性,你杜阿姨一直夸你在这方面有天赋呢。”
阮守超道:“其实也主要是杜阿姨指导的结果,我只是在车间里做了一下实验而已。”
“杜阿姨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主要思路都是你提出来的,她只是派了几个学生过来帮你完善。她说你对电焊的理解,比她这个焊接学教授还要敏锐呢。”
“那是杜阿姨过奖了。”阮守超略带腼腆地说。
他们俩说的事情,其实是阮守超回公司之后搞的一项小革新。阮守超是学机械的,焊接也是专业课之一。他回公司后,阮福根让他在车间里管生产,主要也是想让他从基层做起,了解整个企业的运行情况。阮守超很聪明,也有几分阮福根当年的务实劲头,在车间里发现换热器的焊接工艺不太规范,就找到杜晓迪帮忙,做了一些改进。这样的小革新,对于杜晓迪这个级别的教授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难题了,她派了几个学生过来与阮守超合作,重编了一套焊接规范,提高了工作效率。
这就是富二代的优势了,父辈积累下了不少人脉资源,而且也能拿出资金来支持,所以有点什么想法就能够找到国内顶尖的专家来帮忙,一点小想法就能够变成大成就。
阮福根知道这件事情后,极为欣慰,几乎是逢人必讲,把自己的儿子说成了古往今来第一聪明孩子。在冯啸辰面前,阮福根倒是不好意思吹得太狠,毕竟这件事还是杜晓迪帮忙做成的,冯啸辰肯定是知道底细的。不过,冯啸辰知道老阮的这点虚荣心,偶尔会主动提起此事,算是一种恭维。
此时,他在阮守超面前说到这件事,就不是为了恭维对方了,而是想留个由头,以便稍后与阮守超谈谈接班的事情。
与众人打过招呼,按照事先说好的议程,阮福根把冯啸辰请到会议室,向他汇报了公司承接的几项装备工业公司业务的完成情况,随后众人又一起到了几个车间,察看了生产现场。中午时分,阮福根在公司的食堂宴请了冯啸辰,让老婆和儿子作陪。这桌饭虽然是在食堂吃的,桌上各种山珍海味琳琅满目,自然也不必细说了。席间大家聊的都是一些家常里短,倒也其乐融融。
吃过饭,阮福根装作无意地向冯啸辰问道:“冯总,下午你有什么安排?”
冯啸辰说:“我这趟到海东,是来躲清静。前一段太忙了,想休息几天。不知道会安这边有什么好玩的,我想去放松放松。”
“放松放松?那好啊,我给冯总安排怎么样,吃喝玩乐一条龙,我老阮全包了。”阮福根豪迈地说。
冯啸辰笑道:“吃喝玩乐一条龙就算了,我可是国家干部,吃喝玩乐是会犯错误的。你能够给我派个向导,带我去几个景点转转,就足够了。”
“向导有的是。”阮福根说,接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阮守超说:“对了,还要找什么向导啊,守超,你这几天就负责陪着你冯叔叔,给他当向导兼司机,冯叔叔想去哪,你就带他去哪,听见没有。”
阮守超点头应允:“好的,没问题!”
阮福根以为得计,他向冯啸辰挑了一下眉毛,笑着说:“那就这样定了,我让守超开车带你去转。他刚买的法拉利跑车,小小一辆,就要300多万,我是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哈哈,这证明老阮你已经老了。”冯啸辰笑着揶揄道。他知道阮福根这样说其实是变相地炫耀,当然,这种炫耀在冯啸辰面前是不起作用的。冯啸辰是国家干部,不可能开个法拉利跑车去上班,但冯凌宇是有跑车的,而且也正是法拉利。冯啸辰曾借来开过几回,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众人出了食堂,阮守超开来他的法拉利跑车,冯啸辰上了副驾,阮守超一踩油门,车子轻盈地驶出了全福公司的大门,开上了通往会安海滨的道路。
“冯叔叔,你想去哪玩?”阮守超一边驾驶着跑车,一边向冯啸辰问道。
“我对会安不熟,你给推荐点好玩的地方吧。”冯啸辰说。
“你是想看风景,还是想玩点我们年轻人爱玩的东西?”阮守超笑呵呵地问。
冯啸辰也笑着说:“那就是玩点你们年轻人爱玩的东西,我在京城的时候,那些年轻人都不愿意带着我玩,我都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玩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喝喝啤酒,聊聊天,玩玩桌游啥的。我们有时候会去郊外赛车,估计冯叔叔不会感兴趣的。”
“嗯嗯,赛车就免了,我晕车。”
“那我们就去喝啤酒吧,我约几个人一起去。他们也是听说过冯叔叔你的大名的,还一直说想见见你呢。”
“是吗?那我就不胜荣幸了。”
开车不能打手机这样的规定,在2003年还没那么严格,在海东省这种富豪遍地的地方,就更不为人所接受了。再至于对阮守超他们这些富二代而言,简直就是耳旁风,谁会在意?阮守超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给自己的狐朋狗友们拨电话,语气里颇有一些拉风。冯啸辰听不懂他那满嘴的海东方言,不过大致知道他是叫人到某某地方去聚会,还专门提到了冯啸辰的名字。
“我们去青茅尖,那里是海边上,可以买渔民刚捞上来的海鲜吃。我让人带了德国的啤酒,边吃海鲜边喝啤酒,爽得一笔!”
阮守超放下电话,对冯啸辰说。
“一切听你的安排,我今天也玩一玩你们年轻人的玩法。”冯啸辰说。
阮守超说的青茅尖,离着会安市区还有好几十公里。阮守超开的虽然是跑车,但以时下的路况,也只能当普通轿车来开。因为底盘太低,遇到路上有个坑坑洼洼之类,阮守超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绕开,反不如普通轿车开得顺畅。
“你说你这跑车,在这种路上连辆桑塔那都不如呢。”冯啸辰舒舒服服地坐在副驾位置上,笑着调侃阮守超道。
“是啊,海东的这些破路,真是烦人。”阮守超无奈地说,“还是人家外国好,走到哪里都是高速公路,跑起来真是太爽了。”
“我们也会有的。”冯啸辰说。
“我知道,现在会安到建陆正在修高速公路,估计明年就能通车了。到时候冯叔叔你再到海东来,我开车去建陆机场接你。”
“那我就先谢过了。”
“从会安到金南,听说也要修高速,就是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如果这条高速修起来,我们去青茅尖就容易了,20分钟就够。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能开工,等到修好,我估计我也老了,没兴趣去青茅尖吃海鲜了。”阮守超有些感慨地说。
冯啸辰摇摇头:“不会的,最多五年时间,这条路就能修成。十年时间,海东各个地级市之间的高速公路都会修通。中国现在正在进入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基础设施建设的规模是非常大的,连接着我们装备制造业也会有一个大发展,搞装备工业正是好时候呢。”
阮守超呵呵一笑,说:“冯叔叔,你这趟到会安来,就是来给我爸爸当说客的吧?”
“嗯?”冯啸辰一愕,扭头看着阮守超,不知道说啥好了。
他刚才把话往装备工业上引,就是想拐弯抹角地引出全福公司的事情,再说服阮守超接阮福根的班,在装备制造业这个平台上发展。谁曾想,他还刚刚开了个头,阮守超就直接把话给挑破了,这让他怎么往下说呢。
“上次我和我爸拌了一下嘴,我爸第二天就到京城去了。接着冯叔叔你就到会安来了,我猜也能猜出是我爸把你请来的。我听我妈说过,这么多年,但凡公司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爸就要去求冯叔叔帮忙,这已经是惯例了。”阮守超用一种玩世不恭的口吻说。
代沟啊!
冯啸辰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亏他和阮福根精心设了一个套,想不动声色地把阮守超套进去,在潜移默化中给他洗脑。可人家小孩子根本就没上当,你们这些大人撅撅臀部,人家就知道你们要释放一些什么颜色的排泄物了,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看来,真是不能低估这些小孩子了。其实,冯啸辰和阮福根唱的这出双簧,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被阮守超看破也在情理之中。冯啸辰和阮福根的错误,在于把已经年满23岁的阮守超看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想想看,他们自己在23岁的时候,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凭什么认为下一代人在23岁的时候就会是一群傻白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