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真的是技术研讨会
中巴车穿过榆北市区,来到了位于市郊的榆北重型机械厂。厂门口以及厂里的主干道上早已挂上了红色的条幅,随车的翻译告诉艾伯特,条幅上写的正是热烈庆祝长距离天然气压缩传输技术研讨会的字样,还有诸如热烈欢迎希曼兹公司贵宾莅临指导之类的欢迎辞。榆重的宣传部门负责人估计也是个土包子,明明是欢迎外宾,条幅上写的却全是汉语,不知道算不算是对牛弹琴了。
中巴车没有厂门口停留,径直开向生产区,来到了位于生产区一角的一处大厂房外。厂房的大门上同样挂着条幅,上面的内容倒也不用翻译解释了,肯定还是那些庆祝、欢迎之类的话。三辆中巴车在门口停下,艾伯特等人下车的时候,见王振斌一行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各位,昨天晚上休息得还好吧,时差能不能适应?”王振斌走上前来,对一干外宾嘘寒问暖,像足了传说中的邻居老王。
艾伯特等人与王振斌寒暄了两句,施莱尔用手一指面前的厂房,问道:“怎么,王先生,你们说的研讨会,就是在这里开吗?”
王振斌点点头,说:“是的,我们开的是一个现场研讨会。这是榆北重型机械厂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的总装车间,我们这个研讨会同时还有一个产品鉴定会的性质,你们三家企业都是专业生产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的,技术先进,经验丰富,我们国家在这方面还是刚起步,迫切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指点。”
“你说什么?”施莱尔面色一变,“你是说,你们自己制造了长距离压缩机?”
王振斌说:“是啊,我们从五年前就已经开始设计制造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了,前年样机就已经下线,一直都在进行工业实验。不久前,我们的样机工业实验终于完成了,现在正准备开始小批量制造,正好能够赶上我国西气东输项目的需要。来来来,咱们进去看看吧。”
艾伯特等三人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他们算到了各种可能性,却唯独没有考虑过中国自己制造这种设备的可能。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麦克斯温最先反应过来,他站住身形,没有跟着王振斌往厂房里走,而是用恼怒的眼神看着王振斌,问道:“王先生,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你们各位都是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方面的专家,我们想请你们帮助鉴定一下我们的产品。”王振斌说。
“你们先前可没有这样说过!”艾伯特也厉声说道。
“是的,如果我们早知道你们是这个意思,我们根本就不会到中国来!”施莱尔补充道。他们三个人现在都明白中方的意思了,分明就是此前的书面威胁没起作用,于是把他们骗到现场来,让他们亲眼看到中国人自己造的压缩机,用以向他们施加压力。不管中国人的压缩机是真是假,至少这种做法就过于奸诈了。
王振斌做出一副糊涂的样子,反问道:“三位先生,你们原来觉得我们是什么意思呢?”
“你们难道不是请我们过来谈压缩机销售问题的吗?”麦克斯温问。
王振斌拍拍自己的脑袋,又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来一份请柬,对着上面看了几眼,然后才疑惑地对三个人问道:“怎么,我们给你们发的请柬上不是写着技术研讨会吗?怎么会是关于压缩机销售的问题呢?”
“这……”三个人全都哑了,认真一想,可不是吗,人家早就说了是研讨会,外加榆北三日游,从来也没说过是采购洽谈会好不好?可问题在于,他们从一开始就认为中方只是在掩耳盗铃,打着技术研讨会的旗号来与他们谈合作的事情,谁知道居然真的是技术研讨会。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是技术研讨会了,他们又哪里敢离开呢?对方放出话来,说自己已经造出了天然气压缩机,这个信息是真是假,他们无论如何是必须弄清楚的。如果对方只是虚张声势,那么他们原来的价格同盟策略还可以保持,甚至可以再给中方增加一点压力。但如果对方真的造出了同类的设备,哪怕质量差点、性能差点,他们也必须要考虑降价的问题了。人家能造出压缩机,就说明人家了解成本情况,也能够计算出性价价,他们再坚持1亿4000万的超高价格,人家怎么可能接受?
“嗯嗯,请柬上的确是这样写的,我想我是有点糊涂了,主要是时差还没有倒过来。”艾伯特赶紧给自己和小伙伴们一起打了个圆场,施莱尔和麦克斯温也一齐点头,还象征性地眯了眯眼睛,以示自己的确还受遭受着时差的折磨。
王振斌也没有再追究什么,领着一干外宾便走进了总装车间。一进门,众人便知道王振斌所言不虚,这座车间规模十分庞大,从外面看还感觉不出来,走进来才发现其屋顶便有四五层楼那么高,面积不亚于一个足球场,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的机器设备,半数以上的设备看起来都非常新,论现代化程度比他们三人所在的企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其实也是难免的,后进国家的设备肯定会比先进国家的设备更新,因为先进国家的设备采购得更早,在没有达到报废期限之前,是不会轻易被淘汰的。但后进国家原来没有积累,想发展就必须采购新设备,所以看起来新设备的比例要远高于先进国家。
艾伯特等人都是在行业中浸淫多年的,虽然是销售人员,对于生产也并非完全无知。他们能够认得出,这个车间里的许多设备都是从西方进口的,是用来进行一些高精度加工的。中国人花费大量外汇从西方进口这些设备,显然不是为了制造镰刀锄头之类的小农具,而是为了制造具有尖端水平的装备。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自然就属于这个级别的装备,不需要看到实物,仅凭这个车间的规模和设备条件,艾伯特等人就已经有几分相信王振斌的话了,不管中国人是否已经造出了成熟的样机,至少他们是有这方面的决心的。
几个人把目光从设备上拉回来,这才发现在车间正当中,腾出了一块平地,一些工作人员正在摆放椅子,最前面还支了一块幕布,估计是打算在“研讨”过程中播放幻灯片用的,艾伯特目光扫过之余,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意大利马布里公司退休的总工程师塔贝尔先生吗?”艾伯特吃惊地对麦克斯温说道。
“塔贝尔?”麦克斯温顺着艾伯特的目光看去,只见在临时会场边上,有一位白人老头正在和几个中国人聊着什么,看他们那热火朝天的样子,估计白人老头在这里已经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麦克斯温也是认识这位老头的,正如艾伯特所说,此君是意大利马布里公司退休的总工,名叫塔贝尔。塔贝尔是一位压缩机方面的权威,退休之前在业界颇有一些名气,希曼兹和双罗都做压缩机,所以艾伯特和麦克斯温对塔贝尔并不陌生。
“怎么回事,塔贝尔怎么会在这里?”艾伯特低声地嘟囔道,“难道中国人真的联系了马布里公司,他们打算利用马布里公司的技术来制造压缩机?”
施莱尔不认识塔贝尔,但这个名字他好歹是听说过的。一听中国人果真和意大利的马布里公司联系上了,他顿时觉得有点慌了,再没有此前的从容。
“王先生,我好像是看到一位熟人了,我可以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吗?”艾伯特强压着内心的忐忑,对王振斌请示道。
王振斌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你们可以随便看看,研讨会要过一会才开始呢。”
“谢谢。”艾伯特道了声谢,便大步流星地向塔贝尔那边走过去了,麦克斯温和施莱尔也顾不上矜持,向王振斌示意了一下之后,也跟了过去。
“嗨,塔贝尔先生,想不到能够在中国见到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希曼兹公司的艾伯特!”艾伯特走到那一群人面前,大声地向塔贝尔打着招呼,同时向其他人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人家聊天聊得好好的,他这样横插进来,的确是有些不礼貌的。但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这些了,他必须马上弄清楚塔贝尔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塔贝尔抬眼看了艾伯特一眼,脸上也迅速绽出了笑容,他迎上前,拍了拍艾伯特的手臂,说:“我的天啊,原来是艾伯特先生,你怎么也到中国来了,而且还到榆北来了。”
“我是应邀过来参加技术研讨会的,怎么,塔贝尔先生,今天我们要讨论的压缩机,是你们马布里公司制造的吗?”艾伯特非常艺术地问道。
塔贝尔大摇其头,说:“不不不,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压缩机,是我面前这些可爱的年轻人制造的,如果一定要说与我们马布里公司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他们使用了一些我们马布里公司过去的专利,没错,只是很少的一些而已。”
第七百五十一章 毫无破绽
“是他们制造的?”
艾伯特转头看着塔贝尔所指的那几个人。这几人中有男有女,都是中国人,其中年龄最大的看起来得有五十来岁了,最小的则是二十出头。塔贝尔称他们为“可爱的年轻人”,当然也是对的,因为塔贝尔自己已经是七旬老翁了。
“塔贝尔先生是我们的老师。”那几个中国人中间年龄最大的男子说话了,他正是榆重的总工程师钟卓元,他说:“20多年前塔贝尔先生就到过我们榆重,教了我们很多知识。”
“20多年前?”艾伯特的眼睛瞪得滚圆。这是一个什么故事?难道中国人不是因为自己的开价太高,才谋求从马布里公司获得技术的吗?怎么扯到20多年前去了。
“是的,20多年前。”钟卓元说,“当时中国从意大利引进了5兆瓦天然气压缩机的制造技术,技术的提供方就是马布里公司,受让方则是我们榆北重型机械厂。当年从意大利派来指导我们开发5兆瓦压缩机的就是塔贝尔先生,我当时是塔贝尔先生的学生。”
“不不不,你们都是我的老师。”塔贝尔谦虚地说,他转头向艾伯特介绍道,“艾伯特,你不知道,当年这个车间根本就不存在,他们只有一个比这小得多的总装车间,至于设备,那就更不用说了,我甚至在他们的车间里看到过20年代的老式车床。可是,这些可爱的中国人,就是用这些最简陋的设备,消化了我们马布里公司的技术,造出了一台符合标准的5兆瓦天然气压缩机。据我所知,那台压缩机被送到中国西部一个天然气产区去使用了很多年,没有任何质量问题。”
“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麦克斯温也加入了交谈,他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听麦克斯温问起现在的事情,塔贝尔更加眉飞色舞起来,他说:“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五年前,我的这些中国朋友突然和我联系,说他们打算利用当年从马布里公司引进的技术,开发自主知识产权的20兆瓦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还说要聘请我担任他们的技术顾问。我当时就对他们说,以他们的技术实力,开发20兆瓦压缩机是不现实的。他们当年引进的只是5兆瓦的技术而已,而马布里公司直到今天也没有开发过20兆瓦的技术。”
“然后呢?”艾伯特迫不及待地问。
“然后,他们居然真的把20兆瓦的压缩机设计出来了,而且造出了合格的样机,这简直是一个奇迹。那么,艾伯特,你猜猜看,这台迷人的压缩机是谁设计出来的。”塔贝尔像是卖弄什么宝贝一般地问道。
“是您吗?”艾伯特敷衍着问道,他现在心乱如麻,哪有什么兴趣去猜哑谜。塔贝尔是个技术宅,又是意大利人,显然是不会帮着中国人说谎的。他说榆重已经把20兆瓦的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设计出来,而且造出了合格的样机,那么这件事就肯定是真的了。塔贝尔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嘴里说出来的“合格”二字,代表着一种很高的标准,这意味着中国人不但造出了压缩机,而且还是水平颇高的压缩机。
塔贝尔没有注意到艾伯特的失神,他笑着说:“哈哈,当然不是我,我这个岁数怎么还可能担任型号的总设计师,我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顾问罢了。”
“那么,是这位可尊敬的先生吗?”艾伯特又指了指钟卓元,在他想来,年龄代表着资历,既然钟卓元是这一干中国人年龄最大的,型号的总工程师应当也是他吧。
“不不不,不是他!虽然我对于钟先生的技术水平也是非常钦佩的。”塔贝尔大笑着说,显然他早就估计到艾伯特要猜错了。不等艾伯特再猜,他一把拉过面前一位30来岁的女性,郑重其事地对艾伯特等人说道:“这台20兆瓦压缩机的总设计师,正是这位美丽的江燕女士,她是我见过的最有魄力、最有才华的东方女性。哦,卖糕的,为什么在我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江女士呢,如果我现在能够年轻30岁,我一定会疯狂地追求她的。”
“塔贝尔先生,您说笑了。”江燕被塔贝尔那种西方式的煽情方式说窘了,她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向艾伯特等人微微一笑,平静地说:“很高兴认识各位,我是榆重20兆瓦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的型号总设计师江燕,不过,这台设备的设计工作是我们团队的同事共同完成的,塔贝尔先生也给了我们很多指点。”
“很荣幸能认识你,江女士。”艾伯特有些磕巴了。江燕身上有着一种掩饰不住的自信,她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如此年轻就能够完成这样一个重点型号的设计有什么了不起,而这种从容淡定的感觉才是最让人觉得可怕的。这就像一个同学考了满分,如果他欣喜若狂,或者志得意满,说明他的才华也不过如此。但如果他表现得毫无感觉,似乎考满分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那么你最好还是给他跪了,因为他的境界已经让你望尘莫及了。
他们几个人的对话都是用英语说的,施莱尔在旁边也听得真切。见艾伯特隐隐有些要跪的迹象,施莱尔上前问道:“江女士,冒昧地问一句,刚才塔贝尔先生说你们已经制造出了压缩机的样机,我们能观摩一下吗?”
“当然可以。”不等江燕回答,钟卓元在旁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话头,“发计委和装备公司今天在我们这里开现场会,就是为了向各位专家展示我们制造的样机的。不过样机并没有留在总装车间,而是在我们试车实验车间,各位有兴趣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
钟卓元这样说,当然不是自作主张,而是遵照着王振斌和冯啸辰事先的吩咐。这里还得插一句,冯啸辰精心设计了这样一个场景,目的在于用榆重已经造出压缩机的事实来迫使希曼兹等公司降价,只要艾伯特等人脑子没有进水,就应当知道在中国人已经能够造出合格样机的情况下,他们再维持1亿4000万美元这样的超高价格是完全不可能的。一台样机对于他们三家企业的杀伤力,远远好于发计委的一百封函件。
对于榆重来说,用自己的产品来迫使竞争对手降价,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以厂长任长宝、总工钟卓元的愚见,最好希曼兹等公司死咬着不降价,让发计委和他们完全翻脸,这样西气东输的所有压缩机订单,就可以全落到榆重手里了,就算按照榆重的生产成本来计算,那也是上百亿元人民币的大业务啊。如果要按希曼兹等公司的报价来算,几乎可以达到上百亿美元的规模。
不过,理想归理想,任长宝、钟卓元他们还是明白,自己的产品还不那么过硬,产能也还有限,不可能吃得下这么大的一个订单,国家肯定还是要先从希曼兹、双罗、通永这几家国外公司采购一批压缩机的。至少西气东输的第一、第二期工程中,主要还要依靠进口压缩机,榆重只能拿下几台的订单,获得一个实际验证的机会。
既然不可能把几家国外公司挤出去,那么榆重只能配合冯啸辰演戏了,能够逼着洋鬼子们降价,也算是为国家做了贡献,未来想拿到更多订单的时候,国家念及榆重今天的功劳,自然也会多给点甜头。更何况,冯啸辰请他们演戏的时候还做了一个口头承诺,那就是如果希曼兹等公司同意降价了,国家发计委能够省下一大笔钱,他会亲自出面为榆重争取到一笔数量不菲的技改投资,作为给榆重的回报。
有了这样的承诺,榆重的干部们还能没有积极性吗?钟卓元拉着江燕、塔贝尔等人跑到会场上来聊天,目的就是要把艾伯特等人钓过来,再让塔贝尔亲口把榆重造出了压缩机的事情告诉他们。现在看来,这个效果已经达到了,只需要再带艾伯特他们去看看实验车间里的试车场面,就足够让他们死心了。
艾伯特一行随着钟卓元、江燕等人来到实验车间,终于看到了塔贝尔所说的那台压缩机样机。它现在正在轰隆隆地运转着,模拟着真实的工况。在试车实验台周围,有着各式各样的测试设备,测压力的、测震动的、测噪声的,不一而足。在这些测试设备旁边忙碌着的,是一群以年轻面孔为主的技术人员,他们动作娴熟,神情专注,压根没把艾伯特等不速之客放在眼里。
用不着艾伯特等人吩咐,他们带来的技术人员就已经分散到试车台四周,开始用专业的眼光观察这台样机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随同艾伯特他们前来的技术人员都是各自公司里的资深工程师,任何一点作伪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钟卓元敢于把这些人带到实验车间来,让他们看实际的试车现场,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那就是不怕对方看出破绽,因为其中压根就没有破绽。
艾伯特、麦克斯温、施莱尔三人看着这个场景,心里越来越凉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不得不降价了
也许是为了进一步强化艾伯特等人的感觉,在让众人参观完实验车间之后,榆重居然真的组织了一个技术研讨会,请艾伯特他们带来的那些技术专家对榆重压缩机的设计、工艺等问题提出批评,而以江燕为首的榆重设计团队则负责回答专家们提出来的问题。几位销售总监坐在会场的最后,听着本公司的专家与榆重的工程师们热火朝天地讨论,心里好生不是滋味,在这个场合里却又无法说出来。
一天的研讨结束之后,艾伯特等谢绝了主办方榆重安排的酒宴,回到了宾馆。匆匆用过一顿简单的晚餐之后,三个人凑到了一起,开始讨论今天的见闻。
“我和塔贝尔聊过了,中国人是在五年前开始研发20兆瓦压缩机的,在此之前,他们只制造过一台5兆瓦的压缩机,而且是在1978年完成的,此后他们就放弃了这个产品,直到这一次重新提起来。”艾伯特向两位同伴介绍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艾伯特和塔贝尔多少有些私交,白天的时候,艾伯特抓住机会与塔贝尔深入地聊了一阵,得到不少信息。塔贝尔是越老越像个小孩子,能说不能说的话,他都向艾伯特说了,其中涉及到不少榆重的内部信息。当然,安排塔贝尔与艾伯特等人见面,也是冯啸辰他们认真斟酌过的,虽然知道有少许泄密的可能,但塔贝尔的话对于艾伯特等人来说无疑是更具有真实性的,换成一个中国人去向他们泄密,他们敢相信吗?
听到艾伯特的介绍,麦克斯温不禁感慨:“五年前,也就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自己开发压缩机的准备,只是因为他们的技术还不成熟,所以才选择向我们采购。”
艾伯特说:“的确如此。塔贝尔说,他们的压缩机在无故障工作时间方面比我们三家要差出不少,这也是中国官方希望使用进口压缩机的原因。毕竟西气东输是一个关系全局的大项目,他们无法容忍因为设备质量问题而经常性地停气检修。”
“但是,如果我们的报价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心理范围,他们就宁可选择国产压缩机了,是这样吗?”施莱尔问。
艾伯特说:“他们的确有这个想法。不过,塔贝尔还告诉我,榆重的产能不足以支撑这样大的需求量,如果他们不能从我们手里买到足够多的压缩机,那么光靠榆重自己生产,无法满足工程进度的需要。”
“太好了,这是他们的瓶颈,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要挟他们。”麦克斯温毫不掩饰地说。
艾伯特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可是还有一个坏消息。塔贝尔告诉我,三个月前,他们的上级派人来考察过,提出要求榆重把生产能力提高四倍。榆重的厂方制定了一个方案,包括新建车间、添置设备和从其他企业招募一批优秀技工。塔贝尔表示,他认为这个扩张计划是可行的,事实上,产品设计定型之后,扩大产能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们在那个时候就做好和咱们彻底撕破脸的准备。”麦克斯温说。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发计委发给他们三家企业的函,上面明确表示如果他们三家企业不愿意把报价降到8000万以下,则中方将不会再考虑从他们这里采购设备,而是要选择其他的采购渠道。当时他们以为这只是中方的一种威胁,现在看起来,中方其实已经在做准备了。
施莱尔沉默了一会,说:“刚才我和我们公司的技术人员也讨论了一下,他们认为,中国人掌握的技术是非常全面的,这可以证明我们在实验车间看到的那台压缩机,的确是中国人自己设计和制造的,并非马布里公司帮他们制造的。这意味着中国人的确掌握了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的制造技术,他们是有可能把咱们甩开的。”
“的确,如果我们坚持1亿4000万的报价,他们完全会把我们甩开。要知道,他们如果利用这些钱去添置设备,可以轻松地把生产能力提高四倍,这样他们就不需要我们了。”麦克斯温说。
“是的,当他们自己掌握了制造能力之后,他们会很清楚压缩机的成本。我们如果坚持每台1亿4000万的报价,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羞辱了。中国人是很在乎面子的,当他们感觉到羞辱的时候,他们或许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施莱尔说。
艾伯特心中冷笑,明明中国人的行为才是理智的,而施莱尔力主的漫天要价的行为才是不理智的,这个美国人却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现在也不是跟施莱尔抬杠的时候,艾伯特沉了沉,说:“那么,两位,你们觉得我们的策略是不是应当改变了?”
“的确是需要改变了,我们不能再维持1亿4000万的价格。”麦克斯温说。
“我同意降低一些报价。”施莱尔也说。
“那么,我们的报价应当是多少呢?”艾伯特继续问。
施莱尔说:“照你之前的建议,下降10%吧。我们可以主动提出来,这样中国人会觉得自己赢得了面子。”
“下降10%?”艾伯特看着施莱尔,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了一些同情,mdzz,中国人都已经向我们亮出底牌了,你还在做仅仅降价10%的美梦,这是把对方当成傻瓜吗?正如你自己说的,中国人是很在乎面子的,你这样不给人家面子,真的不怕人家直接把你淘汰出局了?
麦克斯温也意识到了仅仅降价10%是不可能让中方满意的,他说:“施莱尔先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中国人所期望的降价幅度应当比10%要高得多。他们此前提出了不能超过8000万元的要求,我们虽然不能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但至少也应当向这个水平靠得更近一点。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把价格下降30%左右,能够以1亿美元成交,对于我们来说也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我反对。”施莱尔说,看到两位同行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他又赶紧退了一步,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一下子就做出降价30%的表示,我们可以先答应降价10%,如果对方不能接受,我们再退一点,同意降15%。总之,我们还是应当留出一些讨价还价的余地的。”
“好吧。”艾伯特和麦克斯温屈服了,他们在心里也还存着一点希望,觉得中国人也许态度没那么坚决,自己如果同意降价15%,或者20%,也许中国人就接受了,这样自己就可以多出上千万美元的利润。至于说万一中国人不接受怎么办,那就继续降价呗,谈判不就是这样吗,说出来的话也还可以咽回去,谁也不会在乎的。
再次约定了同进退的策略,第二天,艾伯特主动找到王振斌,声称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国,索性利用这个机会和中国发计委商量一下压缩机采购的事情。王振斌脸上刚刚露出一点难色,艾伯特马上表示,他们三家公司已经商量了一下,考虑到中国正在进行现代化建设,作为发达国家的企业,他们有义务对发展中国家的建设做一些贡献,所以压缩机价格的事情可以有一些商量余地。
王振斌迟疑着说:“我们邀请你们各位到榆北来,是想请你们指点一下榆重的压缩机技术的,我的领导并没有授权我和你们讨论价格问题。另外,今天的议程是安排你们游览榆北周围的名胜,榆北的北边50公里有一处辽代的古墓,很有考古价值的……”
艾伯特赶紧打断王振斌的话,抢着说:“我想,可以安排我们公司的那几位技术专家去游览吧,我和麦克斯温先生、施莱尔先生就不去了。为中国的西气东输工程提供压缩机的事情,对于我们三家公司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们需要根据贵国的采购意向提前安排资源,所以这件事能够尽早确定下来,对于贵我双方都是最有利的。”
“是这样啊?”王振斌似乎是被艾伯特给说服了,他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给京城打一个电话,向领导请示一下。如果领导同意,我可以和国家装备公司的总经理冯啸辰先生与你们初步洽谈一下,最终的意向还得请你们到京城去再正式地进行谈判。”
所谓向领导请示,当然只是王振斌给自己找的一个台阶,艾伯特等人急于要与中方谈判,这也是在发计委领导预先的估计之中的。希曼兹等公司敢于报出离谱的高价,其底牌就在于认为中国只能向他们采购这种设备,而找不到其他的采购来源。现在中国自己搞出了同样的设备,即便是还不够完美,也足以让他们感觉到威胁了。这个时候他们要求重开谈判,并事先声明愿意在价格上做出让步,也算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榆重派了一辆大轿车,拉着前来打酱油的那帮外国技术人员参观什么辽代古墓去了,艾伯特、麦克斯温和施莱尔三人留了下来。王振斌假装和京城联系了一番之后,让祁瑞仓帮忙在榆北市政府办公楼里找了一间会议室,开始与艾伯特等人进行谈判。与王振斌一道坐在会议桌中间位置的,还有冯啸辰。王振斌知道,要想从外国人身上榨出最多的油水,冯啸辰远比他要更为擅长。
第七百五十三章 没有谈下去的意义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同意在原有的基础上,把价格水平普遍降低10%……”
“……我们经过认真考虑,认为降低15%也是可以考虑的。”
“……20%?”
“我想,我们最多降价30%,否则我们就毫无利润可言了……”
“我得到的授权是,最多降价35%,如果超出这个限度,我们就不得不向贵方表示抱歉了……”
“如果你们还不满意,我们就无法谈下去了……”
“我们真的不谈了……”
“我们马上就走!”
谈判桌上,艾伯特、麦克斯温、施莱尔三人一步步地退让,不停地发出警告,声称无法接受更低的报价,然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而肥。关于“马上就走”的话,他们仨都说了不止十次,但最终他们的臀部依然牢牢地粘在凳子上,表现出了无比的诚实。
“各位先生,我想我们没必要搞这种心理战术。大家都是明白人,应当知道靠谈判技巧是无法达成真正的合作的。”
冯啸辰悠悠地开口了。王振斌已经把谈判的权力交给了他,允许他自由地发挥。王振斌知道,自己在机关里呆的时间太长,与艾伯特等人这种商场老狐狸谈判是比较吃亏的,而冯啸辰是在企业工作的,日常做的就是与人斗智斗勇,经验丰富,让这只小狐狸来对付这群老狐狸,无疑是最佳选择。
当然,如果冯啸辰的作为违背了发计委的办事原则,王振斌是可以随时予以纠正的,毕竟他还是名义上的中方首席代表。
“昨天,我们已经邀请各位去参观过我们正在试车的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各位都是带着本公司的技术人员来的,对于我方压缩机的性能和质量,想必你们的技术人员已经做过详细的评估了,这个评估结果,我想我们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吧?”冯啸辰说。
“不错,贵方在压缩机技术上的进步,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贵方的压缩机完全可以在国际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艾伯特黑着脸应道。这种大家都明白的事情,的确不需要去玩什么花招,这个时候矢口否认对方的水平,除了浪费时间以及给对方留下一个自己很low的印象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艾伯特的话里也还是留着一些玄机的。他说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言下之意就是中方目前还无法完全地实现进口替代,中方还是需要进口压缩机的。
冯啸辰向艾伯特笑了笑,说:“谢谢艾伯特先生的鼓励。的确,各位想必也已经了解到了,我们自己生产的压缩机性能与各位所在的国际知名企业还有相当大的差距,而且在短时间内,我们也很难把产能提高到满足需要的程度。因此,我们与三位所在公司的合作态度是真诚的,我们需要得到你们的帮助。”
“这也是我们所希望的。”麦克斯温赶紧附和道。
冯啸辰继续说:“既然我们双方对于各自的情况都非常了解,那么在合作的过程中,就应当多一些真诚,少一些隐瞒。我方制造的压缩机虽然与贵方还存在着一些差距,但对于压缩机的制造成本,我们并非一无所知。我们尊重各位的利润诉求,但我们希望你们把利润水平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而不是如现在这样,提出一个完全不合理的价格,这不是一种合作的态度。”
“冯先生,我想你对于我们的成本构成可能存在一些误解。一种产品的成本不能简单地以其制造成本来计算,而是要考虑到它的研发成本,还有制造过程中所发生的管理成本。我们正是在精确计算了各种成本之后,才以一个合理的利润水平向贵国政府提出了报价。……嗯,好吧,事实上这个价格也还是有一定商量余地的,我们刚才已经同意把报价在原有的水平上下调35%,这已经是我们能够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施莱尔说。
“真的是最大限度让步吗?”冯啸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施莱尔有些窘,他躲闪着冯啸辰的逼视,讷讷地说:“或许,还可以有5%左右的余地吧,但这样我们真的就没有利润了。”
“你们的研发成本在报价中占了多大比例?”冯啸辰问。
“这个……恕我们不方便透露。”
“那管理成本呢?”
“……”
“销售成本呢?”
“……”
“还有什么需要计算进去的成本吗?”
“……”
冯啸辰咄咄逼人,艾伯特等人哑口无言。所谓研发成本和管理成本分摊的问题,从理论上说是合理的,但经不起推敲。实在是他们前期报出来的价格与实际成本差别太大了,大到让他们难以自圆其说。
如果中方自己不会制造压缩机,那么冯啸辰这些问题就显得很可笑了,人家怎么回答你都找不出破绽。人家说加工一根轴需要100万,你能反驳吗?人家说设计一个阀门需要五年时间,花费过亿,你不服?中国以往从国外进口的设备,让人家赚到几倍甚至十几倍利润的情况并不罕见,说到底就是因为你不会,人家说啥都是对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中国人自己也会造压缩机,性能和三家跨国公司的压缩机差不多,人家知道加工一根轴只需要5000块钱,你开价1万,人家或许能够接受,你开价100万,人家还能不跟你急眼?
“根据我们的成本核算,一套20兆瓦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组,制造成本不超过1500万美元,这还是单件生产的成本,如果转为批量生产,成本会更低。就算把研发成本、管理成本等等都加上,单套机组报价达到2500万美元也就是差不多了,而你们的报价却是1亿4000万,即便是下降了30%,也仍然达到1亿美元,相当于合理价格的4倍。请问各位先生,你们的计算依据是什么?”冯啸辰终于图穷匕见了。
“冯先生,你这种算法是不合理的。”艾伯特再觉得心虚,也得起来辩驳了。他和麦克斯温、施莱尔商量的底线也就是8000万,而且中国发计委事先也是说过8000万这个数字的,现在冯啸辰一下子把数字压到了2500万,他们岂能再忍。
“贵国的劳动力成本比我们低,而且贵国生产的压缩机质量也不如我们。为了保证质量,我们必须使用大量成熟的专利,而这些专利都是需要支付费用的,所以……”艾伯特硬着头皮,絮絮叨叨地说着。
冯啸辰微微一笑:“那么,艾伯特先生认为什么样的一个价位是可以接受的呢?如果你还坚持8000万的额度,我想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意义了。”
“我也觉得没有谈下去的意义了。”施莱尔终于站起来了,他向冯啸辰投去一束冷冷的目光,见冯啸辰毫不动摇,他便又转向王振斌,问道:“王先生,请问冯先生刚才说的话,是否代表了贵国政府的态度。”
王振斌装傻:“施莱尔先生,你指的冯先生说的哪句话?”
“他说如果我们坚持8000万的额度,你们就不打算继续谈下去了。”施莱尔说。
王振斌说:“怎么,施莱尔先生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吗?”
“贵国政府此前发给我们的函件里,明确说过你们可以接受8000万的报价。现在我们表示出了诚意,而你们却不承认这个价格了。”施莱尔说。
王振斌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说:“施莱尔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说过可以接受8000万的报价了?我们只是说超过8000万的报价是不可接受的,在8000万之下,我们才有谈判的余地。现在我们双方对于产品的成本已经形成了一些共识,针对这种共识,如果贵方仍然坚持8000万的价格,我想我们是会怀疑贵方的诚意的。”
一番话说得拗口无比,但逻辑上却是能够自洽的。施莱尔错愕之下,才发现中方的确没有说过能够接受8000万的价格,人家只是说不能接受8000万以上的价格,至于8000万以下嘛……
“我们的底线是8000万,低于这个数字,我们将拒绝继续谈判。”施莱尔断然地说道,同时做出了一个打算拂袖而去的姿势。这一回,他是站着的,态度显得很坚决了。
“你们二位先生的意见呢?”冯啸辰不为所动,转而向艾伯特和麦克斯温问道。
“我们的意见和施莱尔先生是一致的,我们都认为8000万左右的价格可以接受,但低于这个价格,我们绝对无法接受。”艾伯特和麦克斯温同时答道。
冯啸辰也站了起来,笑着说:“如果是这样,那就非常抱歉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瞟着会议室大门的方向,那意思似乎在说:我已经表示送客了,你们各位可以滚蛋了。
王振斌也站了起来,他的态度倒是比冯啸辰要和缓一点,他向几位销售总监说:“既然我们双方的意见存在着严重分歧,我想我们还是暂时搁置这个问题为好。你们几位可以再商量一下,或者向你们各自的公司请示一下。我们是非常希望与各位合作的,我们的谈判大门永远是向你们敞开的。”
第七百五十四章 他们更年轻
这场谈判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众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艾伯特和麦克斯温好歹还能硬挤出一个笑脸,与王振斌、冯啸辰握手告别。施莱尔则是满脸怒气,一个人气呼呼地站在旁边,对王、冯二人不理不睬。这也就是碍于身处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如果是在熟悉的地方,恐怕他就会直接甩手离开了,而这会他还得等着祁瑞仓安排的小轿车送他回宾馆。
相比之下,王振斌、冯啸辰二人的态度就轻松多了,尤其是冯啸辰,简直像是赚了多大的便宜一样,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得瑟,让艾伯特有一种想和他决斗的冲动。
回到下榻的宾馆,艾伯特和麦克斯温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来到了施莱尔的房间。一进门,两个人都愣住了,只见地毯上散落着枕头、座垫、茶杯、铅笔等物件,还能看到几汪水迹,估计是主人在扔茶杯的时候连茶水一并泼出去了。施莱尔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个红酒瓶子,脸红朴朴的,明显是有点酒劲上头的样子。
艾伯特不禁撇了撇嘴,大家刚回来也就是十分钟时间,这位仁兄把房间糟蹋了个遍,居然还忙里偷闲地把自己给灌醉了。哎,美国人的这种大爷作风也真是得好好打击一下了,生意场上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事情,这点气都受不了,你还做什么生意。
“坐吧,要不要来点?酒柜里还有。”
看到两位同行进门,施莱尔倒没有失去起码的礼貌,他坐在沙发上没有挪窝,但用手指了指酒柜,示意两位同行可以去拿红酒。这两年,榆北对外开放的力度不小,施莱尔他们下榻的这家宾馆是市里最好的涉外宾馆,房间都是配有小型吧台的,冰箱里有各色饮料,当然价格比超市里要高出了三倍都不止。
艾伯特和麦克斯温都摆手婉拒了施莱尔的好意,然后各自找地方坐下。艾伯特看了一眼依然怒火中烧的施莱尔,轻声说道:“施莱尔先生,我们是不是应当重新商量一下对中国人的策略了。”
“还商量什么?我明天就离开中国,通永绝对不会再和中国人做交易,让他们的西气东输见鬼去吧!”施莱尔恶狠狠地说。
麦克斯温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施莱尔先生,我觉得我们在这个时候不应当被情绪所左右。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个姓冯的中国人是有意想激怒我们吗?”
“有意激怒我们?为什么?”施莱尔问。
麦克斯温说:“因为他不想做成这笔交易。”
“正好,我也不想。在这一点上,我非常荣幸地和他有相同的看法。”施莱尔用一种嘲讽的口吻说道。
艾伯特说:“施莱尔先生,我认为我们的诉求和这位冯先生的诉求应当是不同的,而且中国发计委的王先生与冯先生的诉求也是不同的。我了解过,冯先生所借助的机构,是中国的装备工业集团公司,是专门从事装备制造的。”
“那又如何?”
“很明白,他希望中国发计委和我们谈崩,这样中国人就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制造这些压缩机,而这将使装备工业公司获得更多的订单,冯的个人业绩也将因此而得到提升。”
“你是说,如果和我们谈崩,他将能够获得好处?”施莱尔开始重视起来了。
艾伯特说:“是的,榆重的压缩机研发项目,当初就是由这位冯先生力主促成的,如果中国人最终不得不依靠榆重来提供压缩机,冯先生将因为有先见之明而获得他的领导的赞扬。相反,如果中国发计委最终采用了我们的压缩机,则中国人的压缩机研发项目就失去意义了,这位冯先生也将受到批评。”
施莱尔想了想,觉得艾伯特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心里的怒气顿时就消了几分。他说:“难怪这个年轻人如此嚣张,原来他的目的就在于把事情搅黄。这么说来,如果我们拒绝与中国官方继续谈判,他是得利最多的。”
“正是如此。”
“那么,你们的意见是什么呢?”
“恢复谈判,接受中方的条件。”艾伯特果断地说。
“把价格压到8000万以下吗?”施莱尔问。
艾伯特耸了耸肩,说:“我刚才和麦克斯温讨论过了,中国人的胃口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8000万这个价格他们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我们能够以7000万成交,都得感谢上帝了。”
“我担心他们只能接受6000万,甚至更低。”麦克斯温郁闷地说。
“可是,这么低的价格,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合作呢?”施莱尔不愤地说。
“6000万依然是有利润的。”麦克斯温说。
“可如果我们同意接受6000万的价格,他们肯定会要求我们再降到5000万的。”施莱尔说。
艾伯特说:“这就取决于我们的谈判技巧了。不过,中国人已经造出了自己的压缩机,这个时候他们即便把价格压到4000万,我也不会觉得意外。毕竟,4000万对于我们来说依然是有利润的,我们的研发成本已经是沉没成本了,无论能不能在设备中分摊,这些成本都是已经支付出去的。我们如果拒绝与中国人合作,甚至连这点利润都没有。”
施莱尔说:“我们宁可和他们两败俱伤,也不能把价格降到这个程度,这会让他们变得更嚣张的。”
艾伯特说:“不,施莱尔先生,我恰恰认为,更低的价格我们也应当接受,而且更低的价格会对我们更有利。”
“为什么?”施莱尔懵了,哪有东西更便宜反而对卖家更有利的。
艾伯特幽幽地说:“因为他们更年轻。”
“什么意思?”这回是麦克斯温和施莱尔共同发问了。
艾伯特说:“昨天我们去参观中国人的压缩机试车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们的研究团队里都是年轻人,即便是他们的型号总设计师,也不过就是30多岁的年龄而已。”
“那又如何?”
“而我们的团队呢?我们的工程师平均年龄是多少?”
施莱尔沉默了,他当然知道通永的工程师团队是什么情况,倒不是说通永公司没有年轻工程师,但总的来说,团队平均年龄是偏大的。其实又何止是通永,整个美国,加上整个欧洲,从事机械行业的年轻人都非常少。欧洲和美国的年轻人更青睐于金融行业,还有一些年轻人则进入了it行业,机械行业已经是日薄西山,哪有年轻人愿意往这个坑里跳。
艾伯特冷笑着说:“他们的团队很年轻,有潜力,也有干劲。如果我们给他们提供了机会,他们用不了几年时间,就能够赶上来,超过我们。我们目前拥有的压缩机技术还是70年代的水平,新一代的压缩机技术仅仅完成了理论设计,并未转化为实际的产品。而中国人已经追上来了,他们现在的技术和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代差,充其量只是经验的差距而已。
我们要保持对中国人的技术优势,就必须马上着手开发下一代产品,同时阻止中国人进行后续的开发。如果我们和中国人谈崩了,中国人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制造这些压缩机,那么这群年轻人将得到机会,可以充分施展他们的才华。反之,如果我们和中国人达成了合作,而且是在很低的价格上达成了合作,中国人就没必要自己制造压缩机了,这些年轻人就会被闲置起来。”
“这……”施莱尔被艾伯特的构想惊住了。他不得不承认,艾伯特的想法是更为老成的。如果他们三家联合抵制中国,那么中国人就会下大力气去发展这种压缩机,以中国人现有的基础,实现突破并不是难事,这就相当于他们逼着中国人进步了。反过来,如果他们答应以极低的价格向中国提供产品,这个价格甚至比中国人自己造的价格还要低,那么中国人就没必要自己去开发技术了,而三家公司则会赢得一个宝贵的时间差,把中国人再次甩开。
“艾伯特,你建议我们怎么做?”麦克斯温问。
艾伯特说:“我想过了,希曼兹可以以每台3000万美元的价格,向中国无限量地提供长距离压缩机。这个价格是我们的盈亏平衡点,再低我们就会净亏损了。以中国人目前的技术状况,他们的产品成本也不可能低于这个水平。如果我们向中国人报出这个价格,他们必然放弃自己制造压缩机的努力,或者最多给自己人留下一两台的订单,而这样的订单是不足以支撑他们进行下一轮研发的。”
“每台3000万……”施莱尔和麦克斯温都傻眼了,这简直就是挥泪大甩卖的节奏了。就为了让对方的研发垮台,自己居然要做出这样大的让步,值得吗?
“完全值得。”艾伯特的眼睛里露出了一股凶光,“我们如果不能阻止中国人的技术发展,欧洲迟早要被他们侵蚀殆尽的。我们已经培养出了一个日本,我们不能再培养出一个中国。日本人口有限,即便是拥有一些技术,也不足以威胁整个欧洲的生存。而中国却是有十几亿人口的国家,这个国家一旦拥有了技术,欧洲就将无路可走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教科书般经典的操作
“这些外国人是疯了吗,居然把价格压到这么低!”
得到三家公司报出的平均3000万美元一台的价格,王振斌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拉着冯啸辰,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听幻视,而且确定艾伯特等人也绝对不是中了冯啸辰的移魂**,他们报出来的价格是可信的。事实上,在此之前冯啸辰就放出过豪言,说要让这三家公司把价格降到3000万以下,当时王振斌觉得冯啸辰完全是白日做梦。可现在这场白日梦居然成真了,这让王振斌怎么能不惊讶。
要知道,发计委最早的心理价位是8000万一台,经过冯啸辰一番忽悠之后,发计委领导才壮着胆子提出了力争把价格压到6000万一台的目标。尽管大家都知道榆重制造一台压缩机的成本换算成美元也就是1000多万,但外国的东西能和中国的东西一样报价吗?人家的技术不得算成钱?人家的品牌不得算成钱?国内成本10元而进口价格达到上百元的商品,在市场上比比皆是,作为进口商品,你的报价不达到国产商品的10倍以上,你对得起自己的高鼻子蓝眼睛或者自己的杨柳腰罗圈腿吗?
可奇迹就这样发生了,在参观过榆重正在试车的压缩机之后,三家外国公司居然同时作出了价格调整的决定,而且一口气把价格压到了3000万的水平上。当然,他们这样报价的时候也是附带着条件的,那就是要求中方必须订购40台以上,覆盖西气东输第一期和第二期的大部分需求。这个条件对于发计委来说并不算苛刻,因为发计委原本也是打算主要用进口压缩机来装备前两期工程的,国产压缩机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稳定质量,发计委的目标是在第三期中让国产压缩机占有一半左右的份额。
“小冯,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王振斌向冯啸辰求证道,他坚信冯啸辰是知道其中的缘由的。
冯啸辰冷笑说:“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们希望用这样的方法来扼杀我们自己的产业,这种事情,他们干得多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例子。”王振斌诧异道。
冯啸辰敷衍着说:“这是我们行业里的一些例子,主要是涉及到一些配件供应的情况。大型整机的例子,倒的确还没有这种例子。不过,也应当很快了,随着我们的装备水平不断提高,很多原来我们花高价买进来的设备,很快都会大幅度降价的。”
冯啸辰的经验,其实是来自于十几年后。在新世纪的前20年里,中国突破了许多装备技术上的难关,实现了很多装备的国产化。而每一次中国突破一项技术障碍的时候,国外的同类产品价格就会出现断崖式的下降,从100万降到10万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国外厂商采取这种做法,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把这个市场上原来的超额利润完全挤压掉,让花费了大量研发成本才得以进入这个市场的中国企业颗粒无收,借此来打击中国企业的研发后劲。
其实这种做法也无可厚非,甚至是可以在营销学教程上找到依据的。技术上处于垄断地位的企业,可以采用撇油定价的方法,用高出成本数倍乃至数十倍的价格攫取暴利,用来补偿自己在前期开发技术时的投入。而一旦有竞争性厂商进入这个市场,先进入市场的企业就会转而采取低价策略,把市场利润压到零点,让后进厂商无利可图,研发难以为继。
对于先进厂商来说,后期市场有没有利润是无所谓的,因为它们早就把研发成本收回来了。但对于后进厂商来说,如果不能从市场上获得足够的利润,前期的投入就相当于打了水漂。反复几次,后进厂商就会被彻底拖垮,先进厂商则可以永远地独霸市场。
冯啸辰找准了希曼兹、通永等几家企业的心理,高调地向艾伯特他们展示榆重自主研发的压缩机,暗示他们榆重将会成为这几家企业的竞争对手。果不其然,艾伯特等人马上就选择了压制性的策略,把价格压到让王振斌都不敢相信的低位。面对这么便宜的进口压缩机,中国发计委当然就不会再对国产压缩机感兴趣了,就算给榆重几台订单,在这样的价格水平下,榆重也赚不到多少钱,这样就不可能继续进行研发投入,拖上几年,榆重与希曼兹、通永等企业的技术距离又会拉大到让人望洋兴叹的程度。
艾伯特等人的算盘的确是打得够精明的,做法也如教科书一般经典。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中国,几十年饱受东西方两大阵营禁运之苦的中国有着一种近似偏执的观念,那就是不管在国际市场上这东西多便宜,只有自己会造心里才能踏实。经过40年的对外开放,好不容易把这种医学上称为“自己不会造就不踏实”的老毛病给治得接近痊愈了,大洋彼岸的灯塔国突然换了个大统领,上来就是一组芯片禁运的组合拳,打得中国人鼻青脸肿,于是病又犯了……
这些后世的事情,此时的王振斌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好歹也是发计委的官员,而发计委无疑是最喜欢居安思危的一个部门。听到冯啸辰的话,王振斌笑着说:“如果艾伯特他们真是这样的想法,那他们恐怕就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我昨天还专门就艾伯特他们的态度向韩主任打电话进行了汇报,韩主任指示,不管他们把价格降到什么程度,咱们自己的研究绝对不能中断。这一次他们看到榆重的产品,不得不答应降价,这就说明我们自己研发是非常必要的,如果没有自己的产品,他们是绝对不会低头的。”
冯啸辰说:“你们说得好听,当初榆重研发压缩机的时候,让你们投一点技改资金,你们都抠抠索索的。不是我们装备公司到处帮榆重找业务赚钱,它们恐怕根本就撑不到今天。”
这话也不算冤枉。榆重研发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的事情,是国家发计委推动的,甚至就是王振斌亲自上门来给冯啸辰出的主意。在榆重确定这个项目之后,发计委提供了一部分技改资金,但额度有限。反而是装备工业公司拆东墙补西墙,帮榆重找了一些项目,这才使榆重撑过了最困难的几年。在那些年里,榆重也曾犹豫过是否需要在压缩机这样一个纯粹花钱的项目上继续投入,是冯啸辰不断给他们鼓气,又以其他项目作为诱惑,又打又拉地才把这个研究项目给保留下来了。
王振斌自觉理亏,赶紧说:“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其实这个项目我们发计委的投入也不少。当然,你们装备公司功不可没,这一点我们发计委的领导也都是说过的,韩主任就不止一次地说你小冯眼界宽,深谋远虑,到我们发计委来当个司长绰绰有余。”
“得得,老王,你这算不算是捧杀技啊?”冯啸辰举旗投降了,人家这样夸自己,还真把自己捧起来摔个脆生的可能。
王振斌笑着说:“这是实情,咱们整个84战略班,老幺你是最能干的,这也是公认的。”
“这个就不说了吧。”冯啸辰扯回了话头,“老王,咱们可得说好了,这一次外国人主动降价,榆重的功劳是最大的。外国人原来的报价是1亿4000万每台,现在是3000万,每台为国家省下了1亿1000万,你们起码要拿出十分之一来奖励给榆重吧?”
“十分之一?”王振斌捂着腮帮子装牙疼,“照你的算法,十分之一就是1100万,我们从国外订购40台,就是4个多亿,而且还是美元,换算成人民币得将近40亿了,你把这叫做奖励?”
“哈,那我可不管!”冯啸辰哈哈笑起来,“不管你们以什么名目,得把这笔钱拿出来,否则以后就别指望我们帮你们跑腿打杂了。”
“都是为国家做事,什么叫帮我们?”王振斌不满地反驳道,接着又说:“这件事,其实我们委里也有一个大的原则。你说拿出十分之一来作为研发投入,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奖励给榆重的钱最多也就是几个亿,这些钱用来支持榆重建立压缩机的生产体系,争取早日实现量产。至于其他的费用,我们会放进国家的高技术研发专项基金,你们装备公司联络的那些装备企业都可以申请,范围也不限于压缩机,而是可以包括我们制订的专业指导目录中的所有项目,你看如何?”
“还能如何?谢谢发计委领导的关心呗。”冯啸辰嘻嘻笑着说,他当然也知道让发计委给榆重奖励几十亿是绝对不可能的,发计委同意给高技术研发专项基金增强拨款,这就已经达到冯啸辰的目的了。通过榆重这件事,发计委恐怕对于自主研发的重要性又多了几分认识,这才是最关键的。
第七百五十六章 牛不牛
艾伯特等人离开了。他们来的时候盛气凌人,走的时候灰头土脸。关于向中国提供天然气压缩机的具体细节,还要等后续双方人员进行正式谈判来确定,不过每台3000万美元左右的报价基本上不会改变了,充其量就是关于维修、安装之类的费用如何计算,到岸价离岸价之类,这都是不足挂齿的事情。
抱着最多降价10%的念头,最终被人砍掉了80%,这种挫败感是无与伦比的。三个人都很清楚,中国人搞的是一个阳谋,但就算他们看出来了,也只能接招,因为不接招的后果更糟糕。诚然,如果三家公司要跟中国硬杠,坚决不向中国出口压缩机,那么中国人就只能用自己的压缩机,这或许会耽误西气东输工程的进度,甚至可能会因为设备质量不过硬而产生一系列的麻烦。可中国人遇到麻烦对这三家公司有什么好处呢?等到中国人解决了所有这些麻烦,他们的长距离压缩机技术就会变得非常成熟,甚至可能超过这三家公司的水平,届时他们可就真要输得连裤子都不剩了。
仅仅是一个压缩机市场,或许没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中国企业会从研发压缩机的过程中掌握更多的技术,进而获得在其他市场上与国际巨头竞争的能力。希曼兹、通永、双罗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艾伯特他们非常清楚一个大型产品的研发能够产生出多少衍生技术。
他们能够做的,只能是想办法把中国人研发压缩机的念头掐断掐死。即便做不到这一点,能够延缓一下中国人的脚步,也是好的。正因为考虑到了这些,艾伯特、麦克斯温和施莱尔才最终形成了共识,在向各自的公司请示之后,联合向中国发计委提出了大幅度降价的意向。
“艾伯特,你认为中国人会因此而停止他们的研发工作吗?”
在从榆北返回京城的飞机上,麦克斯温用疲惫的语气向艾伯特问道。
“我认为他们是不可能停止的,充其量也就是减少一些投入的力度而已。”艾伯特说。
“可是,为了这个结果,我们三家公司至少损失了20亿美元。”麦克斯温郁闷地说。
“我们别无选择。”艾伯特说,“欧洲人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所以日本人、中国人才会这么快地赶上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美国人也是这样把你们英国甩在后面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用眼睛瞟了一下坐在不远处位置上闭目养神的施莱尔。麦克斯温也向施莱尔瞟了一眼,然后又回头瞟了艾伯特一眼,心里泛起了一股酸水。可不是吗,在19世纪的时候,大英帝国是何等辉煌,美国也罢,德国也罢,不过是大英帝国的小跟班而已。可随后,美国崛起了,德国也崛起了,我大英却一天天衰败下去了。不过,你们也别太得瑟,六七十年代日本人崛起的时候,就给了你们一记闷棍。现在中国人也要崛起了,一个近13亿人口的国家,一旦崛起意味着什么,大家很快就能看到。
不提艾伯特等人如何自怨自艾,在得知几家外国企业答应大幅度降价的消息之后,整个榆重都沸腾了。虽然压缩机项目只是榆重的一个业务方向,但这次所谓“长距离天然气压缩传输技术研讨会”却是在全厂都炒得沸沸扬扬的,大家私下里互相交流,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现在听说外国人因为看到榆重搞出了压缩机,所以不得不向中国低头,答应降价,所有人的心里都萌生出一股自豪感:
美国人牛不牛?德国希曼兹牛不牛?英国……呃,好吧,就算英国不乍的,人家也是老牌工业强国好不好。可这些洋鬼子都被我们榆重搞出来的压缩机给吓尿了,哭着喊着答应降价,生怕被我们抢了市场,你们说,我们榆重牛吗?
“牛,榆北不愧是老工业基地,实在是太牛了。”这是冯啸辰发出的感慨。
此时,他正坐榆北市春天酒楼的一个豪华小包间里,与自己的一干研究生同学侃着大山。祁瑞仓到榆北招商局挂职,结果挂着挂着就留下了,而且还当上了副市长兼政研室主任。王振斌和冯啸辰到榆北来和外国人打擂台,84战略班就有三个人都呆在榆北了。趁着周末的工夫,在京城工作的谢克力、丁士宽和于蕊联袂前来探班,战略班的6名同学再次聚齐,闲聊间难免就说到了榆北这些年的经济发展问题,榆重研发压缩机的这个故事自然也是大家执的话题之一。
“不容易啊,记得老幺最早到榆北来挂职的时候,榆北的企业亏损面高达90%以上,工人普遍下岗,在家歇着,外面都说榆北成了中国最大的工人度假村。这一回过来,我看到榆北的经济欣欣向荣,市容整齐了,街上的店铺也热闹多了,这都是老幺和小祁的功劳啊。”于蕊感慨地说道。
冯啸辰赶紧谦让,说:“主要是老祁。我在榆北只干了两年,当时国企还没有实现全面脱困。后来这些年的变化,都是老祁在这里干出来的。”
“我没干什么。”祁瑞仓也谦虚道,“老幺在前面打的基础好,后来他虽然回了京城,可也没少给我们榆北的企业找项目,我们这里几家规模最大的企业都是老幺的装备公司帮着扭亏的,每家企业都是上万职工,这几家企业能够扭亏,对于我们榆北市政府来说,可就是轻了一个极大的担子啊。”
“老祁你就别谦虚了。”冯啸辰说,“你在招商局工作的时候,为榆北市招商引资十几亿,亲自引进的项目就有几十个,连带引进的项目不计其数。就说你拉来的那个美国博士陈,他办的集装箱厂现在可是榆北的龙头企业之一,集装箱产量占了全球的两成多,榆北光是为集装箱厂配套的企业就有几十家,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呢。”
说起榆北集装箱厂,那的确是祁瑞仓的政绩之一。祁瑞仓自掏腰包到美国去招商,偶遇了在美国学港口工程的博士陈。祁瑞仓巧舌如簧,说动陈回国创业,在榆北创办了一家集装箱厂。冯啸辰帮助陈解决了资金问题,还阴差阳错地帮他找到了一位管生产的常务副厂长邵琦。
邵琦是红山港区建设集团的干部,因为派沃亨项目的事情,被撤了职,在体制内前途灰暗。冯啸辰看中他的能力,又知道他是为国家的利益而蒙受了委屈,便力劝他加盟榆北集装箱厂,到体制外去发展。邵琦果然是个能干的人,到集装箱厂后,挑起了生产管理的大梁,使这个由几家亏损国企拼凑起来的新企业迅速建立起了生产秩序,产量翻着番地往上增长,在国际市场上表现出了强悍的竞争力。
听到冯啸辰述说自己的政绩,祁瑞仓摆摆手,说:“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引进集装箱厂的时候,老幺你也是帮了忙的。还有老王,在发计委那边帮我们审批了不少项目,于姐的妇联给我们支持了很多妇女创业项目,老谢在财政部帮我们联系了各种帮扶脱困资金,还有老丁……”
“好像就我没贡献了……”丁士宽抢着说。王振斌、于蕊和谢克力都是在部委机关工作的,能够给榆北谋到好处。冯啸辰更不必说,装备公司这些年对榆北市各家装备制造企业的帮助数不胜数。唯独丁士宽是在社科院工作,无职无权,还真说不上对榆北有什么帮助。
祁瑞仓笑道:“哪能啊,你老丁现在是最高层智库的成员,你提出的关于国企改革和渐进式发展路径的理论,可是三天两头被领导引用的。不瞒你说,我们榆北是一个老工业基地,老国企数量众多,在老国企改革的问题上,你老丁提出的理论给了我很多启发。我们对一部分老国企进行改制,实行私有化或者混合所有制经营,在仍然由国家控股的国企中引入现代企业管理制度,这些做法都是从你那里学来的。既然大家都是老同学,我就不向你付学费了。”
“其实关于国企改革的问题,我的认识也很肤浅。而且,我能够提这些理论,也多亏老幺给我提供的机会呢。”这回轮到丁士宽谦虚了。
84级战略班的6个同学中,原来只有他和祁瑞仓是做理论研究的,后来祁瑞仓到榆北来挂职,也卷到实务中去了。丁士宽看大家做实务做得热火朝天,不由也动了心,在冯啸辰的帮助下,他被安排到秦州重型机械厂去做关于国企管理制度改革的调研,后来还到了其他一些企业,获得了大量的一手资料。
从企业回到社科院之后,丁士宽潜心钻研,写了大量的学术论文、政策研究以及好几本关于国企改革方面的专著,成为这个领域当之无愧的权威。各级政府部门在制订有关国企改革的政策时,都会参考丁士宽的理论观点,祁瑞仓说自己的很多做法是从丁士宽那里学来的,倒真不是什么虚言。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不愧对这个时代
“我记得,咱们班就是小丁和小祁的理论做得好,而且原来小丁和小祁的学术观点是针锋相对的,当年可是争论得不可开交的呢。现在怎么小祁开始向小丁学习了,莫非小祁当了官员,就放弃理论研究了?”
于蕊笑呵呵地提起了旧事。战略班这6位同学的私交一直都非常好,即便是丁士宽与祁瑞仓当年在学术观点上水火不相容,却也不影响他们的私人关系。于蕊此时提起这一点,纯粹是凑趣而已。
祁瑞仓笑着说:“于姐这是笑话我呢。当年我也是年少轻狂,又看了点西方经济学的东西,有些不接地气了。现在想来,老丁的一些观点还是有道理的,我这也算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嘛。”
“择其善者?怎么,小祁,你对小丁的观点还是有所保留吗?”于蕊有些惊讶地问道。也许是因为性别特征吧,于蕊对于学术理论的兴趣不大,甚至分不清丁士宽和祁瑞仓各自的观点到底有什么不同。她只是觉得丁士宽的理论现在很流行,而且也颇受高层领导的欣赏,想必应当是正确的。祁瑞仓居然称只是择其善者而从之,这就不能不让于蕊惊讶了。
丁士宽解释说:“于姐,你可弄错了。小祁这些年可没放弃理论研究,他写的几篇关于老工业基地产业复兴的学术论文,发在国外几家顶尖的经济学刊物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呢。我那点名气都是在国内的,小祁才是真正的墙里开花墙外香。去年,有一家国外顶尖的刊物还把他评为学术理论的年度人物了。”
“真的?原来小祁这么了不起呢!”于蕊瞪圆了眼睛。她是真不知道这个情况,还以为祁瑞仓当了副市长,就彻底与学术无缘了。在世人的眼中,在国外学术圈有影响,显然要比在国内有影响更了不起,人家外国人都承认的学术成果,那肯定是货真价实的嘛。
祁瑞仓笑道:“投其所好罢了。我的确是在几家国际top10的经济学刊物发表了论文,反响还不错。不过我这也算是投机取巧吧,我是从制度经济学的层面研究产业复兴,这个话题在国外理论界比较热,我又有榆北的实际经验作为案例,所以国外的学者比较感兴趣。这两年,陆续有一些国外的学者到榆北来考察,总结榆北的经验,我的一些观点,就是和这些学者交流的时候形成的。
去年我辞掉招商局的工作,调到政研室去工作,其实也有专心做理论研究的意思。我觉得榆北的经验还是很有推广价值的,其中涉及到市场失灵、外部性等方面的理论问题,在经济学理论中也是很有价值的课题。”
丁士宽说:“小祁的每篇论文,我都认真拜读过,他的很多观点对我也很有启发。不过,我和他的理论分歧依然没有调和,我是主张政府主导经济的,市场的作用是调节。而小祁则恰恰相反,他主张以市场调节为主,政府仅仅是解决市场失灵的那部分。”
“政府的作用必须受到约束,政府的权力过大,对于市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祁瑞仓争辩说。
“可是,你在榆北做的不就是政府工作吗?你不希望自己的权力大一点?”谢克力也加入了讨论。他在财政部工作,而财政部无疑是一个权力极大的政府部门,谢克力肯定是要为自己的部门争一争的。
祁瑞仓大摇其头,说:“恰恰因为我在招商局工作了好几年,我才更深刻地认识到政府的作用必须受到约束。我们榆北招商局的工作,总体来说是有效的,大家也非常敬业。但不可否认,从局长到普通工作人员,在工作中都有个人的诉求,有的是追求政绩,有的是追求招商奖励,还有一些甚至带有不可告人的私人目的。
在理想的政府行为模型中,政府应当是追求市场利益最大化的。而实际上,政府追求的却是自身的政绩最大化,这就是目标的偏差。比如说,我们在招商的时候,引进了一些有污染的企业,这些企业经营产生了极大的外部性,这些外部性构成了全社会的成本。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榆北不应当引进这些企业,但政府官员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考虑的是引进这些企业有助于自己的政绩……”
“这算是委托代理问题吧?”冯啸辰卖弄道。他前世是学工科的,这一世却读了经济学的硕士,所以也有些经济学功底了。
祁瑞仓说:“没错,我正是用了委托代理模型来解释这种情况,同时引入交易成本和产权的概念,提出政府在产业复兴中的角色选择问题。另外,我在招商工作中,还认识到政府的决策其实也是存在着缺陷的,这个可以用有限理性的观点来解释吧,政府官员也不是万能的,他们也会犯错误。市场的作用就在于用多个主体的智慧来修正个别主体的错误,如果一味强调政府主导,那么政府犯了错误,经济就要受到影响了。”
“我倒是觉得,你们俩的观点并不冲突嘛。”王振斌插话了。发计委官员也是需要有点理论水平的,所以王振斌平日里也会看看经济学期刊,对一些理论概念不算陌生。他对祁瑞仓和丁士宽说:“我觉得,小祁的观点是市场为主,政府为辅,小丁的观点是政府为主,市场为辅,说到底就是谁多一点,谁少一点的问题。相比你们俩10多年前的分歧,你们现在的分歧已经小得多了,我记得当年小祁是坚决反对产业政策的,现在他已经能够接受政府的角色了,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嘛。”
祁瑞仓点点头,说:“我承认,我过去的认识是有些偏颇的。在榆北工作这几年,我看到了政府在市场培育中发挥的作用,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政府的干预,以榆北这样一个老工业基地的情况,要想在短时间内完成产业转型,建立起初步的市场制度,是完全不可能的。”
“大家可能不知道,老祁在榆北的政府官员中,是一位坚定的制度大师。榆北的很多制度,都是老祁帮助建立起来的,包括外来投资商的行为规范、市场公平竞争的规定、人才流动的规定等等。没有老祁,榆北的市场规则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善的。”冯啸辰笑着向大家介绍道。
“这就对了。”王振斌说,“我们在发计委的时候,也经常会请一些专家来讲课。我感觉到,纯粹在象牙塔里做研究的学者,会更推崇市场化,言必称亚当斯密之类。而但凡有一些实践工作经验的,像小祁、小丁这种,多少都会对政府的作用给予一些肯定。前一段时间,中央领导有一个讲话,提出中国的经济发展道路有自己的特殊性,不能完全照搬西方教条,应当有我们自己的理论。小祁和小丁在探索中国发展道路方面,虽然有些分歧,但都是真知灼见。我想,你们俩为什么不能联起手来,共同搞一套符合中国特色的经济学理论呢?”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啊!”
祁瑞仓和丁士宽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样一句,说完了才发现自己与对方说得惊人的一致,不由得相视大笑起来。他们俩都是有学术理想的人,的确都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创立一套学术理论,当然,像王振斌说的那样二人联手搞研究,他们还没有想过。此时听到王振斌的提议,难免有些心动。
冯啸辰说:“我支持老王的意见,老祁和老丁是咱们班的理论大师,最为难得的是,他们都不拘泥于自己已有的学术观点,而是积极地参与实践,在实践中检验和修正自己的观点,凭这一条,就足够把很多所谓的大师抛到几里外去了。中国的经济实践为学术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来源,如果不把这些思想归纳起来,形成我们自己的理论体系,实在是太可惜了,也愧对这个时代。你们俩一个偏市场引导,一个偏政府管制,恰好具有互补性,联合起来搞一个理论体系,我觉得肯定能够轰动整个理论界。”
“哈哈,承老幺吉言。”祁瑞仓爽快地说,他在榆北呆了几年,性格上变得更加豪放,他对丁士宽问道:“老丁,有没有兴趣联手搞点研究,没准过几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就是咱俩的了。”
“你来挑头吧,我帮你整理资料。”丁士宽低调地说。
“一言为定!”祁瑞仓没有去纠正丁士宽的谦虚,他端起一杯酒,对众人说道:“各位,刚才老幺说得对,这20年,中国经济的发展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来源,不管是做理论,还是像老王、于姐你们这样做实务的,都赶上最好的时代了。咱们都还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好时光,让咱们加倍努力,不要愧对这个时代。”
“对,不愧对这个时代!”
众人一起站起身来,高举起酒杯,大声地说道。
(第二卷完)
第七百五十八章 有客东来
2003年,英国伦敦,希思罗国际机场。
旅客出口处的外面,一位身材高大的白人男子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牌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出口走出来的各色乘客,生怕错过了那个他并不熟悉的身影。天气并不算很热,但这位白人的脑门上却明显沁着汗水,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也没敢脱掉身上厚厚的西服。过往的乘客和接机者偶尔回头看去,看到那牌子上写的并非英语,而是一个……或者说是两个汉字。
“这是中国字,意思是two……horse,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一位稍微有点东方文化基础的英国人向自己的同伴炫耀着自己的博闻广记。
“我想这或许是一位中国人的名字吧?”同伴猜测道。
“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是啊,……看,咱们要接的人来了!”
准确认出了“二马”两个字的中国通带着自己的同伴跑开了,举着牌子的那位白人男子抬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子,然后冲着他们的背景鄙夷地嘟囔道:“真没文化,这分明是个冯字好不好!”
“老板,为什么你要亲自来接这位中国的冯先生,他是你的朋友吗?”站在白人男子身边的一位小跟班低声问道。
“不,他是……呃,你就把他当成我们公司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吧,如果我们失去了他的支持,你和我都会失业的。”那白人男子说。
“原来是这样……”小跟班脸上露出肃穆之色,腰板也不自觉地挺了一下,以便让自己的形象显得更认真一些。
这位白人男子名叫霍特比,是英国伯明翰一家名叫霍氏信息技术投资公司的ceo。在霍氏投资公司的注册资料上,写明公司是一家合股制企业,股权构成非常复杂,除了霍特比本人拥有的少量股份之外,还有五家公司分别持股。霍氏投资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对英国以及欧洲大陆的电子信息类企业进行投资,它对每家公司投资的额度都不算大,似乎仅仅满足于在这些公司里有一个露脸的机会。
霍特比本人也是一个比较喜欢露脸的人,身为迷你级别的小股东,却热衷于经常到自己投资的公司去晃悠。当然,他也不算那种特别惹人讨厌的小股东,他有在电子公司里从业的经验,在许多业内企业都有朋友,所以经常能够帮助所投资的公司找到一些合作机会,算是一个免费的业务员。
跟他一同到希思罗机场来接机的小跟班名叫多宾斯,是个20来岁的小伙子,大学毕业即失业,当了几个月啃老族之后,被霍特比招募进了公司,挂的头衔是投资顾问。多宾斯是学金融的,对于投资还真懂一点,他认真研究了公司的投资结构之后,向霍特比做了一次正式的汇报,认为公司的投资方向应当进行调整,应当把资金投向那些有增长潜力的企业,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大部分投在一些奄奄一息的企业身上。
霍特比耐心地听完了多宾斯的意见,满意地点点头,给他加了100欧元的薪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霍氏公司的投资方向应当选择在一些眼看着就要破产的公司上,让人深深怀疑霍特比开的不是投资公司,而是一家垃圾回收公司。
老板不听自己的意见,多宾斯有一些挫败感,但旋即便释然了。公司是老板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关自己屁事?这个老板待下属非常和气,给的薪水也不错,多宾斯有什么理由不舒舒服服地呆着?这些年整个欧洲的经济都不景气,失业率不断上升,能够找到一份工作就不错了,挑剔这些干什么?
昨天晚上,霍特比突然给多宾斯打电话,通知他今天来上班的时候要穿得正式一点,说有重要的合作伙伴要见。多宾斯换了正装,来到公司一看,老板霍特比穿得比他还显得人模狗样,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看起来像要去教堂宣誓结婚一样。不等多宾斯问什么,霍特比就拉上他出了公司,坐着一辆租来的商务车直奔机场。到了机场,霍特比又不知道从哪变出那么一个写着汉字的牌子,高举着来到了接机口。
“嗨,嗨!冯先生,这儿呢!”
正在多宾斯猜测着客人身份的时候,又有一拨乘客从机场里走出来了。霍特比目光锐利地在这群人中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于是把牌子举得更高,并不顾公共礼仪地大声喊了起来,惹得周围的接机者纷纷向他投来白眼。
“是霍特比先生吧?”一位东方面孔的中年人闻声向这边走了过来,他径直走到霍特比的面前,微笑着用英语向他打了个招呼,“我是冯啸辰,我们应当是在8年前见过面吧?”
霍特比早已把牌子递到了多宾斯的手上,他向冯啸辰伸出两只手,热情地握着冯啸辰的手,回答道:“是的是的,冯先生的记性真好,我们上次见面是在1995年,到现在正好是8年时间了。”
冯啸辰笑道:“我的记性可没有霍特比先生那么好。当年见过那一面,时隔8年,如果不是你向我打招呼,我还真认不出你呢。”
霍特比谦虚道:“其实我的记性很差,只是我一直关心中国的新闻,经常在中国的新闻里看到冯先生的照片,所以就记住了冯先生的样子。不过,冯先生看起来比那些新闻照片里要年轻得多,刚才那一会,我都有点不敢认呢。”
多宾斯在旁边跟着傻笑,心里却好生觉得震撼。霍特比是个挺随和的人,平时到各家公司去跟人家应酬的时候,显得挺热情,但那种热情完全是平等的。而此时,霍特比的脸上布满了谄媚之色,多宾斯坚信,自己在霍特比面前也不会显得如此谄媚,这位冯先生难道不仅仅是公司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还兼任着霍特比的重生父母?
多宾斯还真猜对了,对于霍特比而言,冯啸辰的确堪比重生父母。当年霍特比所服务的公司破产,霍特比成为一名失业者,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拮据无比。在这个时候,一位名叫包成明的中国商人雇佣了他,让他帮助在欧洲搜集一些技术情报,并给了他一份还过得去的薪水,把他从苦难中拯救了出来。
更大的机遇来自于此后。在1995年的慕尼黑国际工程机械展会期间,包成明通知霍特比到慕尼黑去会见这位名叫冯啸辰的中国官员。冯啸辰向霍特比交付了一项任务,让他出面注册一家投资公司,由几家冯啸辰控制的海外公司参股。霍特比注册的公司主要任务是在欧洲市场上进行投资,投资的对象主要是具有一些技术但同时经营困难的欧洲企业。冯啸辰声称自己并不在乎这些投资能够取得多少效益,只要霍特比能够在这些公司中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就足够了。
霍特比至今也没弄明白冯啸辰让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还是不折不扣地照办了。办公司当然比搜集情报更高端,收入也明显提高了一截。由于在许多家公司都拥有少量的股权,霍特比在业界的关系网得到了加强,时不时也有人请他吃饭了,出入各种高档场所地机会也多了,这让霍特比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在意识到冯啸辰才是自己真正的老板之后,霍特比开始认真研究这位新东家。他在报刊资料数据库中检索冯啸辰的名字,意外地发现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非常高。他搜集了涉及到冯啸辰的那些新闻报道,通读之后,对冯啸辰有了新的认识,对于自己所承担的使命也隐隐猜出了几分。
中国人在执行一条被称为“韬光养晦”的政策,这个政策是公开的,显得有些诡异。因为从常理上说,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要表现低调,只能是暗中这样做,而不能公开向他人声明自己正在低调,但中国人做的恰恰就是向全世界声称自己在低调,在隐忍,在卧薪尝胆以图大计,这难道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吗?
可偏偏全世界的人都无视了中国人的这个声明,他们坚信中国并非刻意追求低调,而是中国本来就没啥可高调的,所谓韬光养晦不过是给自己的无能遮羞罢了。
霍特比是少有的意识到中国人拥有野心的西方人之一,从他最早为包成明服务的时候,他就知道中国人所图甚大。很多显得不可一世的欧洲大公司,中国人都已经在暗中盯上了。他们在搜集这些公司的情报,寻找这些公司的弱点,然后悄然地挖这些公司的墙角,一点一点地蚕食这些公司的市场份额和竞争力。的确,中国人现在还很弱,没有能力掀翻这些欧洲的垄断者。但他们目光远大,意志坚定,他们在默默地学习着西方的先进技术,培养自己的技术队伍,提升自己的实力,准备着厚积薄发的时刻。
在与包成明等人接触的过程中,霍特比能够感觉到,与欧洲的大牌公司竞争,并不是这些中国人全部的理想,他们想要的东西还多得多,他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第七百五十九章 多好的同志啊
霍特比对于中国的认识是逐渐形成的。在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他更多的只是感受到中国人的努力,还看不到中国人的实力。但进入新千年之后,霍特比越来越感觉到了中国的成长,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竞争压力。
双罗等三家公司与中国发计委就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采购项目的争斗,霍特比也偶然地从一位朋友那里听说过。那位朋友与双罗公司的销售总监麦克斯温有点私交,因此也知道双罗公司最终选择大幅度降价的目的在于打压中国自己的压缩机研发能力。那朋友在把此事转述给霍特比听的时候,称这是一个非常高明的营销案例,而霍特比听到之后,却嗤笑不已。
以他对中国人的了解,知道双罗、希曼兹等公司纯粹就是自作聪明,他们在价格上的让步最终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中国人不是那种鼠目寸光的人,绝对不会因为眼前的便宜而放弃了长远的考虑。不管双罗公司的报价多少有吸引力,中国人都会锲而不舍地开发自己的技术,直到把双罗等公司彻底压在下面为止。
这两年的事情,印证了霍特比的猜测。在从国外订购了40台压缩机之后,中国并没有放弃国产压缩机的开发。在即将开始的西气东输第三期项目中,一家名叫榆北重型机械公司的中国企业获得了一半的压缩机订单,而包括双罗在内的几家国外企业分配了剩下的一半,而且据说报价在上一次的基础上又被拦腰砍掉了一半。霍特比从他那位朋友那里打听到,经过五年的持续改进,中国自产的压缩机品质已经与欧美产品相差无几,而其对新一代压缩机的研究甚至走在了欧美同行的前面。
压缩机的事情,与霍特比没有什么关系,他的公司是做电子信息产业投资的。去年,有一家霍氏公司参股的英国电子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而破产了,霍特比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包成明之后,包成明很快向霍特比传达了一个指示,要求霍特比把这家公司收购进来。
霍特比用比买垃圾稍微贵一点的价格,买下了这家公司,然后又按包成明的指示把这家公司转卖给了一家中国的电子企业。中国电子企业买下这条公司之后,迅速把公司的所有设备和技术专利都搬回了中国,又注入大量资金,在中国让这家公司起死回生,接着又让它杀回了欧洲市场。
没有人对这笔交易提出什么异议,相反,因为霍特比卖出这家公司的时候获得了一个比较高的溢价,他还在行业内被人称赞为极具经营眼光。不过霍特比自己知道,这个比较高的溢价对于中国人来说,不过是从左边口袋装到右边口袋而已,因为霍氏公司的主要股份是掌握在五家面目模糊的海外公司手里的,而这五家海外公司的幕后老板,肯定都是中国人,这些溢价于是又重新回到了中国人的手里。
霍特比正是从这次交易中,猜到了当年冯啸辰布下他这颗棋子的目的。冯啸辰让他把目光对准那些有技术但经营不善的企业,正是打了未来收购这些企业的主意。这些企业的技术在欧洲值不了多少钱,但搬到中国去就值钱了。中国企业当然也可以直接到欧洲来收购这些企业,但因为各种原因,这种收购往往会遇到各种麻烦,有时候甚至无法达成。由霍特比先以欧洲企业的身份把这些破产企业买下来,再从霍特比手上卖给中国人,难度就小得多了,毕竟买卖双方都是一家人,想搞点什么名堂也容易得多。
自己只是冯啸辰雇的掮客,而且类似于自己这样的掮客,在欧洲估计还有很多。冯啸辰在8年前就布下了这个局,目的是为了在8年后用这些受他控制的欧洲公司来帮他完成收购欧洲企业的任务,这份心思实在是太缜密、太阴险了。如果冯啸辰的阴谋能够实现,欧洲就会被冯啸辰侵蚀得百孔千疮,而中国人将会因此而获得强大的竞争力。
可是,这一切与自己又何干呢?霍特比在心里冷冷地想到。
自己的雇主是中国人,那么自己当然应当为中国人做事。做得好了,自己的薪水就能提高,父母妻儿都能够过上好日子。反之,如果自己拒绝为虎作伥,那么人家就会把他一脚踢开,另换一个听话的掮客,照样能把欧洲人的底裤掏去卖掉。掮客的本份就是全心全意地为雇主服务,欧洲的兴衰与他霍特比何干呢?
再说,欧洲的衰败也并非是由于他霍特比不忠不孝,欧洲人实在是太懒了,太骄傲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中国人加班的时候,欧洲人在喝咖啡;中国人想事的时候,欧洲人在喝咖啡;中国人跑来收购欧洲人企业的时候,欧洲人依然是一手端着咖啡,一手去拿笔签字,卖了这些祖产用来换咖啡豆。这样一群转世的咖啡虫,饿死了又能怨谁?
霍特比想明白了这一切,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精神抖擞地投入了充当欧奸的伟大事业之中。他以更敏感的嗅觉,寻找那些有资格成为中国人猎物的欧洲企业,勤勤恳恳地跑过去参股,再兢兢业业地与企业里的高管们交朋友,套取企业的内幕,等着雇主送来绞索,把这些企业高高地挂在东南树枝上。
“霍特比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冯啸辰与霍特比握过手之后,热情地向他介绍着自己的随员:“这位是中国罗冶机械集团公司副总经理王伟龙先生,这位是中国辰宇工程机械公司总经理杨海帆先生,这位是中国装备工业集团公司项目管理部部长冷飞云先生,这位是黄明先生、陈默女士……”
霍特比挨个地与冯啸辰的随员们握手,说着各种热情洋溢的欢迎词。他也分不清楚这些职位意味着什么,但既然是跟着冯啸辰来的人,显然都是需要他去奉承的,客气一点总没什么错。
简单的见面程序之后,霍特比领着一干中国客人向停车场走去。他亲自帮冯啸辰拉着行李箱,倒把先前负责给冯啸辰拉行李箱的秘书蒙洋给闪在一边去了。蒙洋抢了两回,都没能从霍特比手上把行李箱抢过来,只能苦笑着去帮王伟龙拿行李。
多宾斯见老板都如此殷勤,也不敢显得太怠慢,他看到旁边有位东方面孔的乘客显得比较老态,手里还拉着一个大箱子,便一个箭步蹿过去,把箱子的拉杆抢到了自己的手上。那老者错愕了一下,接着就大声嚷叫起来,喊的却是日语。黄明、陈默等人也是愣了好一会,才知道多宾斯摆了乌龙,赶紧上前解释,让多宾斯把箱子还给那位陌生的老者,总算是没闹出啥纠纷来。
身后的那些闹腾,霍特比一无所知,他陪着冯啸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且有意无意地与其他人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看身后没人窃听,霍特比低声说道:“冯先生,包先生在电话里交代过我了,让我全力配合你在英国的工作,请问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冯啸辰说:“我们这次到英国来,是为了寻找一批配件供应商。罗冶公司是一家专业从事大型露天矿设备生产的企业,同时正在开发海洋石油装备,他们希望在欧洲市场上找到几家工业控制模块的供应商,与他们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辰宇工程机械公司是做工程机械的,他们同样需要一些工控模块的供应商。包成明说你对欧洲的电子企业非常了解,所以我才让他与你联系,请你帮助我们完成供应商的招募和遴选工作。”
“这是我应该做的。”霍特比赶紧表着忠心,接着又汇报道:“接到包先生的指示之后,我联系了几十家电子企业,有一部分是在英国,还有一部分是在欧洲大陆。这些企业都具备设计和生产工控模块的能力,在欧洲市场上也是小有名气的。我和他们已经预约过了,他们表示我们随时可以上门去洽谈。”
“太好了,霍特比先生果然是能力出众,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够和这么多企业取得联系,实在是难得。”冯啸辰随口便给了霍特比一个表扬。
霍特比心里美美的,像是小学生得了班主任的表扬一般。他接着压低声音说:“这些企业都是我过去接触过的,对于各家企业的技术实力,还有业务状况,我都有详细的记录,而且已经整理出来,马上就可以提交给冯先生。目前欧洲的制造业不太景气,这些生产工控模块的企业经营也比较困难,冯先生在谈判的时候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们接受一些对我们有利的条件。”
“谢谢霍特比先生的建议。”冯啸辰这回的态度真诚了许多。多好的同志啊,不但能够帮着联系供应商,连供应商的底细都摸清楚了,让自己在谈判的时候能够知己知彼,有了这样一条内线,自己在欧洲办事可就轻松多了。
第七百六十章 一家叫Spring的酒楼
带大家到宾馆办完入住手续,霍特比又带着几分怯怯的神情来向冯啸辰请示吃饭的问题,照他的说法,冯啸辰一行初到英国,他无论如何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的。这里也需要解释一下,霍特比虽然实质上是冯啸辰的雇员,但名义上却是一家独立的英国公司的ceo。这一次冯啸辰一行到英国来,食宿都是自理的,霍特比只是作为一个业务伙伴,帮着接机、安排酒店而已,冯啸辰不会让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包下来。
对于霍特比的请求,冯啸辰倒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说:“非常感谢霍特比先生的好意,不知道你有什么安排呢?”
霍特比顿时满脸春风,说:“各位到英国来,按道理说,我应当请各位去品尝正宗的英国餐。不过,据我认识的中国朋友说,中国人对于英国餐非常不适应,或者直白一点地说,中国人认为英国餐非常难吃。”
“这或许是习惯问题吧。”冯啸辰委婉地说。
霍特比说:“不不不,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英国人,我也必须说,英国餐的确是非常难吃,英国人天生缺乏做饭的天赋。各位先生远道而来,旅途辛苦,我就不用这种难吃的饮食来增加大家的烦恼了。如果冯先生不介意的话,我想请各位去吃正宗的中国餐。”
“中国餐?”冯啸辰的眼睛里露出一些古怪的神情,“怎么,在伦敦也有正宗的中国餐吗?”
“是的是的。”霍特比说,“在伦敦现在已经有很多中国餐馆,不过据我的朋友说,最正宗的是一家名叫spring的酒楼,是一位德国人开的。那家餐馆离这里也不远,我已经提前打电话约好位置了,如果冯先生同意,我就请你们各位先生去品尝一下我们伦敦的正宗中国餐。”
“一家叫……春的酒楼。”冯啸辰好悬没笑出声来,他点了点头,说:“好的,我没意见,咱们就去见识一下那家叫spring的酒楼吧。”
一行人简单洗漱之后,由霍特比带路,步行前往他所说的酒楼。酒楼住于一处繁华闹市,门面挺大,在原有的建筑之上还做了一些装修,加上了中式的飞檐斗拱之类,门前还挂着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充分迎合了英国人心目中的中国印象。酒楼大门的门楣上,有一块汉字牌匾,上面赫然写着四个汉字:春天酒楼。
“咦?”蒙洋、黄明等人同时诧异地转头去看冯啸辰,作为冯啸辰的老牌下属,他们可知道在京城也有一家春天酒楼,而且这家酒楼与冯啸辰颇有一些渊源。王伟龙则是转头去看杨海帆,他这些年与杨海帆打的交道不少,私底下还一起喝过几回酒,关于春天酒楼与杨海帆的关系,他是了解得非常清楚的。大家现在没弄明白的,就是这家春天酒楼与在中国各个城市都有连锁分号的春天酒楼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冯啸辰和杨海帆二人都是微微笑着,冯啸辰还向众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不要声张。大家从这个手势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合着这家伦敦春天酒楼就是国内春天酒楼的分号,霍特比向他们隆重推荐的正宗中国餐馆,居然是冯啸辰姐姐的产业。
一群中国人保持着心照不宣,笑呵呵地往酒楼里走。霍特比则是一边走一边眉飞色舞地向众人介绍着这家酒楼的不凡。据他说,这家酒楼是由一位德国女士开办的,这位德国女士曾在中国学过十几年的中餐,三年前才回到欧洲,开始兴办中国餐馆。目前整个欧洲已经有十几家同名的春天酒楼,在当地都颇有声望。
伦敦的这家春天酒楼,是前年开业的,一开业就轰动了整个伦敦的美食界,好吧,如果伦敦存在一个美食界的话。在过去两年时间里,春天酒楼一直都保持着一座难求的盛况,成为当地人宴请尊贵客人的首选场所。霍特比提前了很多天打电话定座,这才定下了一个包间,如果今天冯啸辰不同意吃中餐,霍特比就只能取消这个预定,为此还必须付出不菲的违约金。
吃饭的过程自然不必细述了。这家春天酒楼虽然开在伦敦,却没有受到橘生淮北的影响,口味与在中国国内的春天酒楼毫无二致,甚至连服务方式都如出一辙。陈抒涵从创办春天酒楼之初,就特别注重质量控制,对厨师、服务员等的培训非常严格。春天酒楼在国内开办了上百家分店,每家分店的菜品质量都没有差异,这在国内饮食界也是被当成一个样板的。现在春天酒楼的分店已经开到了国外,陈抒涵依然没有放松要求,从这家伦敦分店的菜品来看,陈抒涵的管理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酒桌上,霍特比频频劝酒,与所有人都打得火热,这也体现出了他的掮客本性。冯啸辰早就向大家介绍过,说霍特比是他认识的一位英国商人,与中国的许多企业都有过联系,对中国颇为友好。这一次大家到欧洲来,需要仰仗霍特比为大家联系合作企业。这其中,杨海帆对霍特比的老底是非常清楚的,但他当然不会把事情挑破。其他人心里有些怀疑霍特比的真实身份,但既然冯啸辰这样说了,大家也不会去质疑,只是纷纷举杯向霍特比表示感谢,又说未来一段时间要多多麻烦霍特比先生,有机会定当感谢。
酒足菜饱,大家闲坐聊天,冯啸辰忽然笑着对霍特比问道:“霍特比先生,你平时经常到这里来用餐吗?”
霍特比摇摇头,说:“我只来过三次,都是因为涉及到非常重要的谈判。这个地方的座位太难预订了,而且价格上也……”
说到这里,他尴尬地笑了笑。他刚刚请冯啸辰他们在这里吃过饭,这个时候说价格昂贵似乎有些不妥。
冯啸辰却是听懂了,他笑着说:“这好办,既然是中餐馆,那我帮你跟餐馆的老板打个招呼,让她给你发一张黑卡,以后你带客人到这里来用餐,可以享受优先待遇,价格上也可以享受一个不错的折扣,你看如何?”
“这个……恐怕不太容易吧?”霍特比结结巴巴地说,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家酒楼虽然雇用了不少从中国请来的厨师和一些管理人员,但它的老板却是一位德国女士,它或许不能算是一家中国餐馆。”
冯啸辰没有理会霍特比的话,他按铃叫来服务员,又让服务员替他叫来了大堂经理,然后对大堂经理说道:“你们的老板克林娜女士现在应当就在你们伦敦分店吧?请她到我们包间来一下,就说有位从中国来的姓冯的先生找她。”
大堂经理愕然了几秒,然后便屁颠屁颠地找老板去了。伦敦分店有自己的经理,但这位冯先生说的克林娜女士却是他们欧洲总店的老板。克林娜女士平时很少到伦敦来,她是昨天才到的,酒楼里绝大多数的下级员工都不知道此事,只有像大堂经理这个级别的管理人员才知道这个消息。眼前这位冯先生直接说出克林娜就在伦敦,显然不是什么平常人,大堂经理岂敢怠慢。
少顷,体态丰盈的克林娜在大堂经理的陪同下,来到了冯啸辰一行所在的包间。她一进门便直奔冯啸辰而来,在冯啸辰面前微微一揖,笑着说道:“哥哥,你到酒楼来吃饭,怎么事先不说一句?我还正打算和你联系呢。”
克林娜正是冯啸辰的弟弟冯凌宇的夫人,也就是冯啸辰的弟媳。冯凌宇在德国硕士毕业返回中国的时候,克林娜也随他去了中国。克林娜也是学机械专业的,但她学这个专业却仅仅是为了与冯凌宇厮混,对专业没有任何的兴趣。到中国之后,她迷上了中国饮食,于是跑到春天酒楼去给陈抒涵打下手,顺带学习厨艺。
十几年下来,克林娜已经变成了一名优秀的中餐厨师,同时也学到了餐馆管理的各种经验,成为陈抒涵的得力助手。三年前,她受陈抒涵的委派,前往欧洲开办春天酒楼的分店,几年下来成绩斐然。正如霍特比向冯啸辰介绍的那样,在欧洲每个城市里的春天酒楼都成为当地的重要地标,挽救了一大批饱受欧洲饮食残害的美食爱好者。
冯凌宇一直都呆在国内,克林娜连生了三个孩子,也都放在京城,由冯立夫妇照顾。顺便也说一句,对于颇受中国传统观念影响的冯立夫妇来说,对于小儿子娶了一个番邦女子原本是有些腹诽的。但看到因为儿媳妇是外籍,所以不受计生政策影响,而且极能生养,给他们一口气添了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老两口便转嗔为喜了。
克林娜在欧洲管理餐馆,平均一个月要回一趟中国,去看望丈夫和孩子。这样两头奔波自然是非常辛苦的,但她却乐此不疲,这或许就是德国女人的强悍吧。
这一回,冯啸辰要到伦敦来办事,克林娜正好在欧洲,闻讯便专程赶到伦敦来,等着看是否能够帮冯啸辰做点什么事情,顺便也视察一下伦敦分店。冯啸辰一行到达伦敦的时间,克林娜是提前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负责接机的霍特比会阴差阳错地把冯啸辰等人请到春天酒楼来吃饭。
第七百六十一章 我们没有这样的习惯
听到克林娜的问话,冯啸辰笑着指了指霍特比,说:“是我的朋友霍特比先生安排的,他说你们酒楼是全伦敦最好的中餐馆,他还说他是提前了很多天预订的位子。”
“哦,是吗?”克林娜用漂亮的大眼睛看了霍特比一眼,柔声说:“谢谢霍特比先生对我们酒楼的称赞。”
霍特比赶紧站起身,手足无措地说:“哦,不不不,我不知道原来夫人和冯先生早就认识,如果我早知道的话……”
说到这里,他不知道该往下怎么说了。他知道自己摆了个乌龙,虽然不知道克林娜和冯啸辰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看起来显然是很亲近,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冯啸辰面前说了半天这家酒楼的渊源。当然,他也很庆幸自己选择了春天酒楼,并且对它赞不绝口,如果他今天换了另一家中餐馆来宴请冯啸辰一行,没准就犯错误了。
冯啸辰摆摆手,让霍特比不必解释,接着又转头对克林娜说:“克林娜,这位霍特比先生是我在伦敦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他以后或许还会经常带客户光顾你们酒楼,你是不是可以考虑给他一张贵宾黑卡,给他一个比较好的折扣。”
“哦,当然可以!”克林娜满面笑容,爽快地答应着。前面冯啸辰介绍了霍特比,但并没有说霍特比与他有什么关系,所以克林娜是不会主动给霍特比送贵宾卡的。现在冯啸辰提出来了,克林娜确认了霍特比对冯啸辰非常重要,那么送一张贵宾黑卡又算什么呢?
她转头向陪同自己前来的大堂经理低声吩咐了一句,大堂经理立马转身出去,等她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一张黑卡。克林娜向她点点头,大堂经理便恭恭敬敬地把黑卡递到了霍特比的面前。
“哦,这是给我的吗?我真是太荣幸了!谢谢克林娜女士,谢谢冯先生!”
霍特比双手从大堂经理手里接过黑卡,脸上的表情十分夸张。春天酒楼的黑卡在交际圈里还是有些地位的,能够拥有这里的黑卡,会在请客的时候给人一种不明觉厉的牛叉感觉,这是能给他加分的。当然,霍特比觉得激动的更大原因在于冯啸辰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他只是抱怨了一句春天酒楼的座位难订,冯啸辰就让人送给他一张黑卡,这说明在冯啸辰的心目中,他霍特比是有一些地位的。这就像领导在你儿子过生日的时候那天突然给你送了一盒廉价巧克力,价钱甚马的都是浮云,领导对你垂青才是最重要的。有这么青睐你的领导,你还能不为他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用一张黑卡打发了霍特比,冯啸辰又和克林娜聊了几句闲话。克林娜几乎每个月都要回一起中国,与冯啸辰的上次见面也就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二人之间还真没多少要聊的。杨海帆和克林娜也挺熟,因为克林娜算是陈抒涵的合伙人,冯凌宇则是杨海帆的下属,两家人平日里也经常走动,此时在异国他乡见面,杨海帆自然也要和克林娜寒暄几句,这也不必细说了。
这段小插曲让霍特比更加坚定了为冯啸辰卖命的决心,他发现克林娜在冯啸辰面前也是带着几分恭敬的,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家春天酒楼的背后,一定也有冯啸辰的影子。能够把生意做出工业圈,进入餐饮业,这反映出冯啸辰具有强大的能量,谁知道他还有多少其他的产业呢?此外,春天酒楼没准也是冯啸辰的眼线之一,霍特比如果三心二意,存着糊弄敷衍冯啸辰的心思,人家肯定轻而易举地就能够识破。
为这样一位有能量的老板服务,应当是一个正确选择吧,霍特比对自己说。
第二天一早,霍特比带着小跟班多宾斯,领着冯啸辰一行来到了位于伦敦的一家电子公司。这家电子公司名叫菲德尔曼公司,正是专业从事工业控制模块制造的,在此前也曾与一些中国装备企业合作过。不过,早些年中国企业与菲德尔曼公司的合作主要是直接购买其现成的工控模块,而冯啸辰他们这一次来,却是要请菲德尔曼公司为罗冶和辰宇工程机械公司量身定制模块。
“开发新的模块?这是不可能的!”
谈判一开始就奔着结束的节奏而去了。刚刚听完王伟龙代表罗冶所提出来的要求,菲德尔曼公司的技术总监芬尼就大摇其头,做出了一个断然拒绝的回答。
“芬尼先生,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没等中方的人说什么,霍特比抢着发言了。他今天的身份是一位中介,负责帮中国人寻找技术供应商。菲德尔曼公司是他早就联络好的,现在当着冯啸辰等人的面掉了链子,霍特比当然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因为完全没有必要。”芬尼牛烘烘地说,“刚才这位先生所提出的要求,我们已经有三种很成熟的模块可以实现,分别是fd301,ft5504和ny4000。只要这位先生所在企业的工程师好好地研究一下这三种模块,就不会提出什么其他的要求了。”
“我们过去使用过fd301,另外两种模块我们也已经采购过一些,在实验室里做过测试。不过,这三种模块都不能完全满足我们的要求,这也是我们希望菲德尔曼公司帮助我们开发一种新模块的原因。”王伟龙解释道。
芬尼说:“我们这三种模块在开发的时候是充分进行过市场调查的,它们能够完美的满足市场上对于此类自动控制的需求。如果你们觉得这三种模块不够用,那肯定是你们的产品设计存在问题,我想你应当让你们的工程师好好检查一下他们的设计。”
“可是,芬尼先生,刚才王先生已经说过,他们使用过你们的这三种模块,但觉得它们并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难道你们不应当从客户的角度出发来修改产品吗?”霍特比问。
“抱歉,我们没有这样的习惯。”芬尼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很欠揍的表情。
黄明插话道:“芬尼先生,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刚才所说的那三种模块,最新的一种也是2000年设计定型的,而现在是2003年,工业控制领域里已经有了很多新的概念。王先生他们正在开发的是一款准备在2005年上市的新产品,他们希望采用最新的工业控制技术,这应当是合理的吧?”
芬尼看了看黄明,点了点头,说:“的确,你说得对,现在工业控制领域里已经有了一些新的概念,我们也正在开发新一代的工控产品,这也是我们没有时间专门为这位王先生的企业开发专用模块的原因。如果王先生的企业准备使用新的工控技术,可以等我们的新产品推出之后,再进行选择。”
“你们的新产品大约会在什么时候推出?”王伟龙问。
芬尼说:“我们的原计划是明年10月,不过我们设计部门刚刚有了一些很天才的想法,打算推翻原来的设计,这样一来,产品的上市时间可能会推迟到2005年的7月份。”
众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一种无奈与愤怒交织的神情。罗冶打算在2005年推出新产品,而配套的工控模块要到那时候才能上市,那还来得及吗?万一届时菲德尔曼的工控模块根本就不支持罗冶打算采用的几种新技术,那岂不是抓瞎了?
冯啸辰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心里冷笑不已。菲德尔曼公司的经营情况,霍特比都已经向冯啸辰汇报过了,这家公司因为产品开发滞后,经营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困难,处于朝不保夕的状态。如果能够从中国企业手里拿到一个大订单,菲德尔曼公司将有可能起死回生。反之,如果拿不到这个订单,光凭欧美市场上的需求,菲德尔曼公司今年估计还要继续亏损,而它的股东已经无法容许它再亏损了。
明明是一只丧家之犬,非要装出一副贵族嘴脸,对送上门来的客户都这样拽,这些英国的没落贵族真应当好好地整治一下才行。
“芬尼先生,我只想强调一句。”冯啸辰冷冷地开口了,“我们希望贵公司为我们量身定制一种新的工控模块,以满足我们新产品的设计要求。如果贵公司的模块性能符合我们的要求,质量可行,价格也在我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我们将在未来三年内订购2000套。”
“嗯哼,那又如何?”芬尼不为所动,用同样冷冷的口吻反问道。
冯啸辰站起身,说:“我们的要求已经向贵公司陈述过了,我们会给贵公司一星期的时间考虑。我提醒芬尼先生,请把这件事向你们的总裁做一个汇报,由他来决定是否要接受我们的订单。”
说罢,也不等芬尼做什么表现,他推开身后的椅子,转身就向外走。他这一走,其他的中国人也都纷纷起身,跟着他离开,黄明还冲着芬尼送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微笑。
霍特比也站了起来,他黑着脸看了看芬尼,然后说:“芬尼先生,我建议你把这件事向斯泰尔先生做一个详细的汇报,我想他对于这件事应当会有不同的看法。”
第七百六十二章 他们会慢慢适应的
斯泰尔正是菲德尔曼公司的总裁,此前霍特比是与斯泰尔联系的,声称可以为菲德尔曼介绍一个中国客户,当时斯泰尔非常高兴,还许诺事成之后给霍特比一份回扣。不巧的是,冯啸辰一行到伦敦来的时候,斯泰尔却因为私事暂时离开伦敦了,临行前让公司的技术总监,同时也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芬尼来接待这群中国客人。
芬尼是搞技术的,凡事都从技术部门的角度出发,他觉得额外开发一种新的工控模块太浪费时间,而且也与他目前正在做的事情相冲突,所以拒不接受中方的要求。霍特比无奈,只能让芬尼把这件事向斯泰尔做个汇报,期望斯泰尔能够从公司经营的角度出发,慎重考虑与中方的合作问题。
一行人从菲德尔曼公司出来,霍特比悻悻然地跑到冯啸辰面前,向他道歉,说自己事先没有与对方充分沟通,导致出了这样的岔子。冯啸辰却是不以为然,淡淡说道:“没关系的,我想芬尼先生很快就会想通的。”
“我马上和斯泰尔先生联系,向他说明这件事的利害,我想他是会知道该怎么办的。”霍特比说。
冯啸辰想了想,说:“也好,你说过,斯泰尔先生是你的朋友,这件事还是应当跟他说一下,给他一个机会。芬尼先生或许是离这个世界太远了,根本就不知道今天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是的是的,我想……一定是这样的。”霍特比连声地附和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芬尼的作派,霍特比是很熟悉的,这也是绝大多数英国人或者说欧洲人的作派,称为一种老爷作风也不为过。可今天的欧洲已经没法再做老爷了,像菲德尔曼这样的公司,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什么老牌帝国主义企业的样子。相反,冯啸辰所代表的中国企业,倒是混得风生水起,手里攥着大把大把的钱,已经拥有了市场的发言权。
冯啸辰说愿意给菲德尔曼公司一个机会,这句话说得霸气侧漏,把一个市场新贵的嘴脸展现得淋漓尽致。作为一名英国人,霍特比对于冯啸辰这种霸气自然带着几分不满、几分嫉意,还有几分羡慕,但是,他现在是冯啸辰的雇员,屁股只能坐在冯啸辰这边,心里再多的民族情绪也抵不过冯啸辰给的高薪。
“啸辰,你觉得菲德尔曼会屈服吗?”王伟龙在一旁对冯啸辰小声地问道,他和冯啸辰说的是中文,倒也不怕被霍特比听见。
“如果他足够识时务的话,我想他会屈服的。”冯啸辰说。
王伟龙说:“其实,这位芬尼先生说的情况,我们事先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国外有很多公司是不为其他企业定制产品的,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开发新产品,用户根据他们提供的配件规格来设计自己的整机产品。芬尼说的那三种模块,我们也是研究过的,如果菲德尔曼公司坚持不能按照我们的要求提供其他的模块,我们用那三种模块也能将就,就是产品的设计要做一些调整,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杨海帆在一旁插话说:“老王说的这个情况,我们也了解过。欧洲有很多老牌的公司的确是挺顽固的,过去我们搞装载机、挖掘机、泵车这些新产品的时候,曾经和不少欧洲的配件厂商联系过,请他们按照我们的产品要求设计新的配件,大多数企业都表示不同意,说他们的配件是有规格的,不能改变。每次到最后,我们都只能按照他们所提供的配件规格来修改我们的设计。”
“是这样吗?”冯啸辰笑着问,“如果是双罗、希曼兹、普迈这些大公司找他们,他们也不愿意设计新配件?”
“这倒不至于……”杨海帆苦笑道,“人家毕竟是大公司,这些配件企业肯定是要照着他们的要求提供配件的。”
冯啸辰一摊手,说:“这不就对了吗?说到底,还是谁的实力更强的问题。如果整机企业的实力强,配件企业就得照着整机企业的要求提供配件。反过来,如果整机企业的实力弱,那就只能照着人家提供的配件来改自己的设计。”
“是这个道理。”杨海帆点头认同,他向冯啸辰问:“那么,啸辰,你觉得我们算是实力强,还是实力弱呢?”
“当然是实力强。”冯啸辰不假思索地说,“我刚才跟芬尼说了,我们可以订购2000套模块。这年头,除了咱们,还有哪个国家的企业能够一下子订购2000套控制模块的?”
王伟龙说:“啸辰,你这就是偷换概念了吧?人家说实力,说的是技术水平,你说的是采购量,这能是一码事吗?”
冯啸辰反驳道:“老王,你听谁说实力是指技术水平?你的技术水平是世界第一,但一年只能卖两台泵车;我的技术水平是世界倒数第一,但我一年能卖200台泵车,你说谁的实力强?”
“你这是强词夺理!”王伟龙笑着斥道。不过,冯啸辰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能够一口气订购2000套工控模块,绝对是一个大客户了。做企业的,还真不在乎客户的技术水平如何,有钱的就是重要客户,没钱的就没有话语权。
过去罗冶、辰宇公司到欧洲来采购配件,人家不放在眼里,说到底就是需求量小,人家不屑于为你服务。这些年,中国的装备产品开始进入国际市场,凭借价格上的优势,占据了不小的市场份额。产品销售量上升了,对于配件的需求量自然也就增加了,不知不觉之间,中国企业也开始成为配件市场上的大客户了。
作为大客户,自然就可以享受到大客户的待遇。这次出国之前,冯啸辰就明确提出,要理直气壮地要求国外配件企业为自己量身定做合适的配件,在价格上也应当享受优惠,要有一种“客大欺店”的霸气。对此,王伟龙、杨海帆都有一些不适应,大家刚刚见过的这位芬尼先生,显然也不适应。
“没关系,他们会慢慢适应的。”冯啸辰信心满满地说道。
与菲德尔曼的初次接触结果不尽人意,冯啸辰并没有因此而责怪霍特比,只是让霍特比抓紧时间联系一下斯泰尔,看斯泰尔是不是也和芬尼一样,死守着英国贵族的傲气,不愿意低头。冯啸辰表示,如果斯泰尔也不愿意低头,那么这件事就算了,世界上并非只有菲德尔曼公司一家能够设计这类工控模块,在今天这个世界上,手里有钱还愁没人上赶着来卖产品吗?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霍特比领着冯啸辰一行,又走访了十几家英国企业,商谈不同配件的采购问题。与这些企业的谈判情况各不相同,有些企业听说大客户上门,极尽谦恭,满口答应中方的各种要求;有的企业则和菲德尔曼那样,表示自己没有兴趣为客户定制产品,自己生产的产品规格就是这些,爱要要,不要滚……
遇到后一种情况,冯啸辰倒也不恼不急。有时候冷飞云、黄明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冯啸辰还要反过来劝慰他们,让他们稍安勿躁。
霍特比向冯啸辰承诺马上和斯泰尔联系,但鉴于斯泰尔因私事请了假,不在公司,所以霍特比只能是在斯泰尔的座机上留了言,请斯泰尔回公司后务必过问一下有关中国人访问菲德尔曼公司的事情。
霍特比倒不是找不到斯泰尔的手机号,而是觉得斯泰尔既然请了假,那么现在就属于私人休假的时期,打电话谈公事属于侵犯私人权益的事情,这在欧洲的企业里是比较忌讳的。霍特比想到这些的时候,难免又会联想到自己的中国雇主。包成明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从来也不关注是不是休息时间,反过来,包成明也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如果有什么突发的事情,不管是节假日还是深更半夜,霍特比都可以给他打电话。在中国人的概念里,似乎并没有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的区分,这或许就是他们能够快速追赶上来的原因之一吧。
斯泰尔是在冯啸辰他们造访菲德尔曼公司的三天之后才回到伦敦的。他办公室的电话里已经攒了几十条留言,其中当然大多数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听到霍特比的留言时,斯泰尔打了个激灵,他掐断了电话录音,马上把芬尼喊到了他的办公室。
“斯泰尔,你回来了,你的事情办好了吗?”芬尼见到斯泰尔的时候,关心地问着。他们俩是合伙人,关系是非常近的。
斯泰尔点点头,说:“都已经办好了,谢谢你的关心,芬尼。对了,芬尼,在我离开的这几天里,公司有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也没有。”芬尼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事情也没有?”斯泰尔狐疑地看了芬尼一眼,然后问道:“我听说,来了一些中国人,想和公司合作?”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把他们打发走了。”芬尼耸了耸肩,做出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
第七百六十三章 现在补救来得及吗
“打发走了?什么意思!”
斯泰尔把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自己的搭档。
芬尼却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淡淡地说:“那群中国人想采购一批工控模块,我向他们推荐了fd301,ft5504和ny4000这三款,但他们并不满意,希望我们能够为他们定制一种模块。你是知道的,我们从来都不曾为其他企业做过什么定制。”
“可是我们的确为希曼兹做过定制啊。”斯泰尔好心地提醒着。
“那不是定制。”芬尼说,“那是我们和希曼兹合作开发新的模块,他们贡献了对于技术应用前景的一些看法,这些看法非常有价值,我们结合他们的意见开发出了新的模块。”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斯泰尔认输了,“那么,这些中国人有没有提出什么对技术应用前景的看法呢?”
芬尼摇摇头:“他们只是提出了一些需求,让我想想,好像他们提出总线设计上要使节点信息具有不同的优先级,以满足不同的实时需求。还有,他们要求采用短帧结构,缩短传输时间,降低干扰率。还有其他一些,其实也都是当前业界已经提出过的概念。”
斯泰尔问:“可是我们过去并没有在我们的产品中实现过这些要求,这难道不算是一个好的应用前景要求吗?”
芬尼说:“这些理论已经不新颖了,我们技术部门也曾经提出来要做这样的模组,只是因为费用上的限制,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开发而已。”
斯泰尔引诱说:“那么现在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中国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们照着这样的要求去开发新的模组,然后销售给他们。为什么你会拒绝和他们合作呢?”
“我不喜欢中国人。”芬尼傲骄地说,“如果是希曼兹或者普迈向我们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想我会认真考虑的。但中国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更怀疑他们只是为了赶时髦。这些设计理念在业界刚提出来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中国人能用得上这样的技术吗?”
斯泰尔无语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位搭档可能是在实验室里呆了太长的时间,对于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太了解了。
“芬尼,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很遗憾,希曼兹最近并没有开发新产品的要求。普迈一度是混凝土泵车的绝对垄断者,而现在却已经屈居第二位了。当然,我说的是它的销售量,如果按照销售额来计算,它目前还勉强能够维持第一,不过业内知情人士估计,它的销售额第一的位置也快要维持不住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芬尼耸耸肩膀,既表示自己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表示自己对此并不感兴趣。菲德尔曼公司是做工控模块的,不管谁是第一,不都得用到他们公司的模块吗?
斯泰尔叹了口气,说:“抢走普迈公司业务的,就是前两天来访问我们公司的那些中国人。霍特比在留言中说,来访问的客人中有一位就是中国辰宇工程机械公司的总经理杨先生,他所在的公司目前是全球混凝土泵车销售量最大的企业,普迈的很多传统客户现在都已经被他抢走了。”
“中国人真是太卑鄙了!”芬尼恨恨地说。他并不知道辰宇公司是如何与普迈争夺市场的,但普迈是欧洲企业,而辰宇公司是中国企业,这就足够让他知道如何站队了。中国人抢走欧洲人的市场,当然是中国人的错,这还需要讨论吗?
斯泰尔再次叹气,他沉默了一会,说:“也许吧,不过我们并不需要关心谁卑鄙,我们需要关心的是谁将是我们的大客户。普迈的市场份额减少了,它对于控制模块的需求也会减少。而辰宇公司以及来拜访我们的另外一家名叫罗冶的公司,将会是我们的大客户。对于这种大客户的需求,我们还是应当认真对待的。”
“我对他们很尊重。”芬尼辩解说,“我认真看过了他们提出的要求,向他们推荐了三种很成熟的模块。我想,如果他们适当修改一下自己的设计,利用这三种模块完全能够实现他们所希望完成的控制任务,而不需要我们专门为他们开发新的模块。我们这三种模块在欧洲市场上都能够满足客户的需求,中国人有什么理由说不能用这些模块?”
斯泰尔想了想,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再和霍特比谈一下,让他劝说中国人考虑我们这些非常成熟的产品。你能不能写一个技术报告,说明这三种模块完全能够满足他们的需要,这样我和他们谈的时候,也能有一个比较专业的说法。”
“我已经和他们这样说过了。”芬尼说,不过,说完之后,他还是答应了斯泰尔的要求,表示自己可以写一个简要的说明,如果中国人看不懂这个说明,那只能证明他们水平不够,不配进入工程机械这个领域。或许,中国人更应当搞搞纺织业,他们生产的服装和鞋袜的确符合物美价廉的标准,芬尼自己身上的穿戴就有好几件是made_in_china的。
拿着芬尼用半小时时间写出来的技术说明,斯泰尔找了个小酒馆,单独约见了霍特比。一见面,霍特比就把脸拉得老长,很不满意地向斯泰尔控诉芬尼的不着调。尽管冯啸辰并没有因为在菲德尔曼公司遭到的冷遇而迁怒于霍特比,但老霍也是经历过世态炎凉的,岂能不知道主辱臣死这样的古训。他兴冲冲地带着冯啸辰一行去菲德尔曼公司谈判,本想在自己的幕后老板面前露个脸,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这个账他能不找斯泰尔算算吗?
“斯泰尔,我是把你当成老朋友,才带着我的中国伙伴首先去了你们公司。而你们那位芬尼先生简直就是一个混蛋,他深深地伤害了我的中国伙伴的感情,甚至于整个英国的企业都受到了他的连累,我的中国伙伴扬言他们宁可到欧洲大陆去寻找合作伙伴,而不愿意与傲慢的英国贵族打交道。”霍特比愤愤然地说。
“芬尼就是这样的性格,你应当知道的。”斯泰尔解释了一句,然后小心地问道:“霍特比,你说的中国伙伴是什么来头,我怎么觉得你对他似乎是非常在意的。”
“如果我说出他的来头,我想你会比我更在意的。”霍特比冷笑着说。他当然不能说冯啸辰是他事实上的雇主,不过,冯啸辰的真实身份也足以让斯泰尔重视了,这是霍特比敢在斯泰尔面前撂狠话的基础。
“那天去访问你们的公司的冯啸辰先生,是中国装备工业集团公司的总经理。”霍特比说,“斯泰尔,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多了解一下中国。中国现在正在成为全球最值得关注的装备工业强国之一,而冯先生所在的装备工业集团公司,就是专门负责协调整个中国重型装备研发和制造的机构。这家机构与其说是企业,不如说是中国政府的一个组成部门,拥有非常强大的权力,能够影响到所有装备制造企业的决策。”
“你说的难道是前苏联的计划委员会吗?据我了解,人类历史上只有前苏联的计划委员会有过这样大的权力。”斯泰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前苏联的计划委员会在西方绝对是一个传奇般的所在,能够管理全国百姓从摇篮到坟墓的所有事务。其实,中国早年的计委也有类似的权力,但因为那时候的中国国力弱,在西方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斯泰尔能够想起来的,也就是前苏联的计委而已。
霍特比也是在西方文化氛围中长大的,但他对于中国有更多的了解。他说:“你说的前苏联的计划委员会已经成为过去了,但中国还保留着他们的计划委员会,只是现在改名叫做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了。我的这位朋友,冯啸辰先生,恰好就是中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的官员,他所执掌的国家装备工业集团公司,就是直接隶属于这个委员会的,而且代表这个委员会执行着各种政策。”
2003年,中国进行了新一轮机构改革,经贸委被取消,有关经济管理的职能,并入了新成立的发改委,而关于贸易的职能则并入了商务部。装备公司作为负责协调全国重大装备研发的机构,自然转归发改委直属了。这个信息是冯啸辰刚刚向霍特比说起过的,霍特比现学现卖,正好拿出来吓唬斯泰尔。
“原来是这样。”斯泰尔觉得脑袋有点大了。霍特比说的这些机构名称,斯泰尔不是特别懂,但霍特比想表达的意思,他是能够明白的。霍特比所声称的这位“中国伙伴”,是一个很有来头的人,手上掌握着很大的权力。而这个人到菲德尔曼公司去访问,被芬尼给怼了。领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霍特比,这件事怨我。”
想明白这个关节之后,斯泰尔赶紧道歉,说:“我不该留下芬尼来接待你的客户,他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他得罪你的朋友,并不是故意的。霍特比,我想知道的是,我现在开始补救,还来得及吗?”
第七百六十四章 有钱的才是大爷
“我的朋友是非常和善的人,我想他会给你们机会的。”霍特比说。他不自觉地用上了先前冯啸辰说过的“机会”二字,说的时候稍微觉得有点别扭,但随后就释然了。可不是吗,机会,谁说来自于中国的订单就不是机会了?自己当初失业那么久,都要去餐厅端盘子赚钱了,不就是因为中国人给的机会,自己才有了今天。现在斯泰尔的情况比自己当年也好不到哪去,说冯啸辰给他一个机会,哪点说错了?
斯泰尔也皱了一下眉头,但随即就强装出一些喜色。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芬尼写的那份材料,一边递给霍特比,一边说:
“太好了,我想我们会珍惜这个机会的。霍特比,你来看,这是芬尼根据那几位中国朋友的要求所设计的一个解决方案,……当然,我是说这是这个解决方案的概要,详细的方案我们随后就会提供。”
霍特比接过那份材料,刚看了一眼,脸就沉下来了。芬尼所说的解决方案,依然是上一次他所说过的使用三款已有模块的方案,而这个方案是被冯啸辰断然拒绝了的。霍特比也是搞电子出身的,知道这三款模块的确能够解决罗冶和辰宇的需求,但达不到王伟龙他们所希望的效果。
罗冶和辰宇都在积极地开发下一代工程机械产品,其中使用了不少业界刚刚提出来的工控理念。这些设计可以用已有的技术进行解决,但更好的方法则是专门为这些设计开发出新的模块。冯啸辰一行所以专程跑到欧洲来,就是想找到几家电子企业,为他们量身定制这类模块。如果芬尼提出的方案可行,人家又何苦大老远地跑一趟呢?
“斯泰尔,芬尼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个方案是他曾经向我的朋友推荐过的?”霍特比虎着一张老脸问道。
斯泰尔点点头:“他的确说过。不过,我估计当时大家沟通不够充分,你的朋友可能没有理解芬尼的意思,所以我让芬尼做了一个文本,把他的想法详细解释了一下。”
“你把这个叫做详细解释?”霍特比把那几页纸举起来,向斯泰尔晃了晃。那上面总共也没写多少字,有几个示意图是芬尼直接用手工画的,看起来颇有一些原始的美感,但霍特比相信,这样的东西交到冯啸辰手上去,对方只会把它扔进纸篓。如果这些纸柔软一点,或许还能享受到当厕纸的待遇。
斯泰尔也觉得有点难堪,他说:“霍特比,你应当知道芬尼的脾气。我让他先写一个解决方案……的梗概,主要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这个方案可行,我再安排人把方案详细地写出来,肯定不会只有这几页纸的。”
“我想不必了。”霍特比不客气地说,“如果你们的方案就是让我的朋友去使用你们这几款老掉牙的模块,而不是为他们专门开发一款新模块,那我想你们就不必费劲了,我的朋友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个方案的。”
“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这个方案?”斯泰尔带着几分恼火说。他这也算是羞刀难入鞘了,毕竟他是拿着芬尼的方案来给霍特比看的,人家一句话就给否了,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争辩说:“我们这三款模块并不是什么老掉牙的模块,希曼兹、普迈这些欧洲的大企业都是使用这些模块的,中国人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因为他们的订货量是2000套,我指的是在未来三年内。如果你们的产品能够满足他们的需要,他们未来还会订购更多的模块。”霍特比平淡地说。
“未来三年,2000套?”斯泰尔脸上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菲德尔曼生产的工控模块,每套的价格在5000至1万美元不等,即便按最低价计算,2000套也是足足1000万美元,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希曼兹、普迈这些大公司虽然也向菲德尔曼采购工控模块,但每次的订货量也就是几十套,最多的时候能到一两百套就已经让斯泰尔乐开花了。中国人一张嘴就是2000套,难怪他们有这样的底气和芬尼叫板。
“怎么,芬尼没有跟你说这件事吗?”霍特比从斯泰尔的表情上猜出了真相。上次会谈的时候,冯啸辰只向芬尼说了这一句话,并要求芬尼向斯泰尔报告这一点。谁知道,芬尼居然没有把这话转告给斯泰尔。想想看,买200套和买2000套能是一回事吗?面对一个1000万美元的订单,斯泰尔能如此淡定?
“这个该死的芬尼!”斯泰尔果然暴跳起来。2000套工控模块的订单,你居然就硬生生地把人家给打发走了,你得有多败家啊。让你写个解决方案,你也不情不愿的,拿这几张纸来糊弄。你可知道,在商场上为了争一个1000万的标,人家公司要写多少页ppt!
“霍特比,我发誓芬尼真的没有跟我说中国人愿意订购2000套模块,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我肯定不会让芬尼写这样一份东西出来的,我会让人写出100页,再打印成彩色,装订起来提交给你的朋友。”斯泰尔急赤白脸地解释道。
霍特比摇摇头,说:“不,斯泰尔先生,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而且这样做也完全没有作用。原因很简单,我的朋友不会接受使用已有模块的方案,他的要求只有一条:按照他们的产品设计,为他们定制模块。”
“有这个必要吗?其实……”
“斯泰尔,你知道2000套模块值多少钱吗?”
“当然,这是一个很大的订单,我的意思是说……”
“你认为全欧洲只有菲德尔曼公司能够设计出这种模块吗?”
“这……”
斯泰尔终于冷静下来了。是啊,2000套模块,至少1000万美元的业务额,人家还愁找不到公司为他们服务吗?冯啸辰他们首先找到菲德尔曼公司,当然并不是因为霍特比与他斯泰尔有多深的私交,而是因为菲德尔曼公司在这方面有一些专长,人家是慕名而来。可自己这点名气,也就能换个优先权而已,如果自己拽得像个贵族一样,人家难道不会去找其他公司?
客户是上帝,这是起码的常识。而欧洲人却把这条常识给修改了,变成发达国家的客户是上帝,发展中国家的客户是孙子。斯泰尔也是学着这条修正版常识长大的,以至于面对中国客户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想装装大爷。殊不知,过去当孙子的那些发展中国家已经成长起来了,现在一出手就是一个1000万美元的大订单。其实,什么人种、国籍都是假的,有钱的才是大爷。中国古代有位姓谢的哲学家说过:这里有两根金条,你能告诉我哪根是龌龊的,哪根是高尚的?
“我明白了,霍特比。”斯泰尔这回是真的明白了,该跪的时候就得跪,谁让人家有钱呢?菲德尔曼公司已经是入不敷出了,这个1000万的订单能够让公司起死回生。想当贵族也只有先活下来才行,公司如果破产了,自己也罢,那个牛烘烘的芬尼也罢,都只能去当乞丐,装个屁的贵族范儿啊!
“霍特比,我希望马上见到你的朋友,请他把详细的需求说出来,我们会按照他们的要求为他们定制产品,绝对让他们满意。”斯泰尔拍着胸脯说。其实定制模块也没多麻烦,只是一个心态的问题而已。如果换成希曼兹这些公司来和他合作,他压根就不会有这些废话。
“你确信不是用原来的模块换一个包装就卖给我的朋友?”
“我发誓,绝对不会,我会组织公司所有的技术力量为你的朋友服务,直到他们满意为止。”
“芬尼先生那边,你确信他会好好合作吗?”
“我会向他摊牌的,如果他拒绝,我只能开除他,哪怕他是公司的股东也是不行。”
霍特比倒是拿起了架子,他慢条斯理地说:“让我想想看,……我的朋友这几天的行程都安排满了,我还安排了请他们到苏格兰的乡下去体味一下田园风情,要让他们专门安排出一个时间来和你会谈,只怕不太好办啊。”
斯泰尔知道霍特比是在装叉,但也只能装出看不透的样子,顺着他的话头说:“太巧了,我在苏格兰有一幢度假别墅,不如就由我来安排这次苏格兰之行,如何?霍特比,我们是老朋友了,我想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上次我就跟你说过,如果这桩业务能够谈成,我会感谢你的,2%的业务提成,你觉得合适吗?”
“冯先生是我的合作伙伴,他如果知道我在他的业务拿提成,会对我有看法的。”霍特比说。
斯泰尔说:“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会通过一个合适的方法来办这件事的。霍特比,我记得你是一位出色的电子工程师,我有一个业务伙伴恰好想找一个电子工程师帮助开发一种新的控制电路,他愿意出40万美元……”
“我想我会很乐意帮你那位业务伙伴的忙的。”霍特比笑呵呵地接受了斯泰尔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