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纵火
向瑾华两口子一致认为,这孩子需要心理辅导治疗,近江有几个心理诊所很有名气,不如留在这里给女儿看病,不过出来这么久,旅费花的差不多了,再住招待所怕是经济上撑不住了,商量后决定搬家。
既然决定常住,那不如租个房子来的方便,在朋友的介绍下,张严军租了一处酒店式公寓,每月租金两千八,公寓是用老办公楼改造而成,一层里包含了三十多个房间,大多数房间是没有窗户的,通道狭窄曲折,白天也必须开灯,住着很不舒服,但是胜在距离心理诊所较近,步行即到,购物吃饭也很方便。
张严军和向瑾华两口子都是请了长假的,有的是时间陪女儿看病,他们每天生活相当有规律,上午下午各去一次诊所,早饭吃的是街头买的煎饼果子,豆浆油条,中午和晚上有时候吃盒饭,有时候下馆子点四菜一汤,酒店式公寓是个套间,向瑾华陪女儿住里间,张严军住外间,他们特地挑了一套没窗户的,就是为了防备女儿跳窗逃走。
就这样过了一周,张淼的病情略有缓解,心理医生给她开的药方很简单,多和正常人交往,多和年轻人交往,唱歌跳舞吃喝玩乐,总之用潜移默化的方法使病人从梦靥中走出,据医生说,张淼的症状不是特例,很多在传销窝点呆了许久的人都这个样子,不能急,要慢慢治疗,慢慢引导。
张家人没留意到,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至少有三班人轮换着盯梢监视,甚至在酒店式公寓里租了房子和他们同住,张家人的一举一动,生活规律,行动路线,爱下的馆子,甚至喜欢吃的菜都被人记录下来。
负责监视张家人的是王海,他作为徐娇娇的管家,肩负着替女主人排忧解难,铲除麻烦的使命,不过这次任务有些艰巨,徐娇娇要张家人死!
虽然任务艰巨,但王海还是毅然承接下来,他在北京混的时候干的就是黑监狱,盯梢绑架,非法拘禁,这些活儿驾轻就熟,杀人这事儿也不是没干过,虽然一次性杀三口人有些显眼,但是处理成事故就显得正常了。
王海动用了六个马仔执行这次任务,领头的就是他侄子王力,不过这事儿瞒着刘小飞,毕竟要处理的是刘小飞的同父异母的姐姐,虽然没感情,但心理上总要有些芥蒂。
经过一周时间的观察,王海最终想到了纵火的办法,因为这个酒店式公寓的布局很紧凑,防火设施形同虚设,主要在合适的时间点一把火,绝对能把张家人烧死。
行动的日子终于来临了,张家人从诊所回来,进了房间,十分钟后,两个头戴棒球帽的男子出现了,手里拎着啤酒瓶,在走廊里鬼鬼祟祟的走着,来到张家人所住套间门口,四下张望,用啤酒瓶向里面倾倒汽油,随后用一条链子锁将门从外面反锁。
执行任务的是王海和王力叔侄俩,用外人要花大钱,不如亲自上阵,反正没啥风险,公安局都是自己人,到时候徐主席打个招呼就把案子压下了。
王力毕竟胆小,负责把风,王海拿出打火机,正要打火,忽然两侧房门齐开,从里面冲出几条大汉,为首一人一记飞踹将王海踢到墙上,王力见势不妙刚想跑,也被人按住一顿暴打。
五分钟后,110接到报警赶到现场,王家叔侄俩已经被铐在一起,鼻青脸肿的蹲在墙角,装汽油的啤酒瓶,打火机等证据摆在一旁,公寓住客们都被惊动,纷纷斥责这两人的疯狂行径,要不是有人拉着,这两人很可能被当场打死。
警方将涉案人员全部带到派出所,报警的人自称叫孙继海,是一名私人侦探,接受张严军的委托保护张家人的安全,他早就发现有人盯梢,于是将计就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这两个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居然是要纵火烧楼,如果被他们得逞,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警察审问纵火未遂的嫌疑人,两人一言不发,拒不招供。
无孔不入的新闻记者们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赶到派出所进行采访,警方还没意识到这案子的复杂性,并未进行阻止,任由孙继海向记者们出示各种证据,包括两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证和驾照。
半小时后,市局来了两辆警车,将王海王力孙继海以及张家人全都接走。
案子牵扯到市委书记夫人身边的工作人员,市局不敢等闲视之,副局长徐功铁亲自办理,这案子非常简单,但是又极其复杂,受害者是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张淼一家人,而据内部消息称,张淼的母亲向瑾华和刘飞是大学同学,而犯罪嫌疑人又是刘飞现任夫人的管家,不用出动刑侦专家,就是警校毕业生都能看出来这里面什么猫腻。
案子就是这么简单,但是涉及到的人都不简单,负责张家人安全的所谓私家侦探,名叫孙继海,是前江北市局的一名警官,而且此人是周市长提拔起来的,后来因为违纪被清理出公安队伍。
这案子,水深啊,徐功铁不敢擅自处理,将案子上交给沈弘毅。
沈弘毅是明白内情的,作为公安局长,该知道的他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他也掌握,张淼和刘飞进行过dna比对,而且确认是刘飞亲生女儿,这件事近江没几个人知道,沈弘毅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政治前途对亲生女儿一家痛下杀手,甚至不惜用酒店式公寓里几十条人命来陪葬,这一点确实符合刘书记的手法,想当初520公交车爆燃案,不也是几十条无辜人命来换取青石高科的巨额财产么,不过如果真的是刘飞授意,那出手的就是地下飞办了,办事也不会这么毛糙,所以这案子已经是刘书记那位善妒的夫人徐娇娇所为。
沈弘毅也头大无比,他一边下令封锁消息,一边亲自向刘飞汇报。
市委大楼,刘飞正在研究新一年近江经济发展的方针策略,忽然沈弘毅前来,他心中没来由的一颤,有些不祥的预感。
办公室里,秘书上完茶就离开了,只留下刘书记和沈局长。
沈弘毅将笔录摆在桌上,一言不发。
刘飞看完,努力保持着镇定,但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背转身去,不让沈弘毅看到自己失态,停了足有两分钟,他恨徐娇娇这个蠢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恨周文,私下里设套让徐娇娇去钻,更恨王海这个狗奴才,胆大妄为把自己坑的有苦说不出。
”弘毅,你的看法是?”刘飞终于恢复了淡定,从容问道。
沈弘毅早已打好了腹稿,他侃侃而谈道:“首先,这是一起未遂案件,虽然性质恶劣,但到底没造成恶果,犯罪嫌疑人应该是和被害人有私人恩怨,当然这只是合理的推理,具体结论还要等预审结束。”
刘飞说:“严肃处理,一定要严肃处理,为了一己私怨,差点酿成群死群伤的重大火灾,这种人简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管这个人有什么身份,有什么背景,有什么人打招呼,务必要还人民群众一个公道,还社会一个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沈弘毅心里有了底,告辞离开,向徐功铁面授机宜,徐功铁面露难色:“沈局,这事儿不该咱们扫尾吧。”
“咱们不做也可以,你看着处理吧。”沈弘毅的心情也很复杂,不管怎么处理,这事儿都涉嫌渎职违法,但是明知道不可为,也要为之,只是要把危害性降到最低。
“小心点为好,周那边也参与了。”徐功铁说,孙继海是周文的人,这事儿相当复杂,稍有不慎就会牵扯进高层斗争,不过事到如今,必须要选一边站了。
……
王海自恃是徐娇娇的管家,根本不把给自己做笔录的警察放在眼里,他口出狂言,说怎么把老子关进来的怎么放出去,敢给我瞪眼,当心我一句话就扒你们的警服。狂归狂,自己的身份倒是只字不提。
相比之下,王力就嫩多了,被警察一通吓唬就按捺不住了,叫嚣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实话告诉你们,我在执行高度机密的特种任务,事关国家安全,耽误了大事,你们几个小警察担得起么!”
预审老刑警笑眯眯问道:“那你是哪个单位的?空口无凭,总要让我们相信才行吧。”
王力说:“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了,希望你们能保密。”
预审刑警说:“政策我们懂,该保密的绝对保密。”
王力叹一口气说:“好吧,其实我是市委警卫处的特工,公安现役编制,我叫王力,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隔壁,徐功铁看着监控屏幕上的王力,心里叹道:“这小子嘴不严,怕是命不久矣。”
傍晚时分,王海和王力被分别押上警车,送往市郊的第一拘留所,与此同时,地下飞办的云东等人也在去往拘留所的路上。
第五十七章 刘飞出招
押送王力的是一辆昌河面包车,随行人员有一名警察,两名协警,王力坐在后排铁笼子里,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害怕,市委警卫处的身份丝毫不起作用,他叔叔是王海,他兄弟是刘小飞,他经常出入刘书记家的牛逼资历都于事无补,他现在是纵火未遂犯,前途全毁,等待他的是法律的严惩。
面包车在夜色中疾驰,驾车的协警浑然不觉远处有一支枪口在瞄着自己,一百米外,路朝先坐在厢式货车的车厢里,端着一支八一杠自动步枪,准星慢慢从警车驾驶员转到面包车轮胎上,屏住呼吸,稳稳扣动了扳机。
子弹呼啸而出,路朝先打了个提前量,正好击中轮胎,高速行进的面包车瞬间失去平衡,侧翻在地,擦出一串火花,警察们都没系安全带,被撞得七荤八素,昏死过去。
这儿地处偏僻野外,路过车辆不多,路朝先乘坐的货车开了过去,下来几个人,装作救护的样子,撬开了警车后门,王力满脸是血,惊恐的看着头戴面具的黑衣人。
黑衣人手上拿着一支铁棍,二话不说抡了过来,王力下意识举手抵挡,胳膊当即骨折,黑衣人继续砸过来,王力一偏头,铁棍砸在车厢内壁上,深深的一个凹坑出现,可见用力之猛,这是奔着要命去的。
“东哥,是你么?”王力从黑衣人的动作上看出眼熟之处,这人很像是云东,“咱们还一起喝过酒呢。”他惨叫道,话音刚落,云东一记闷棍砸在他脑门上,脑壳都凹进去一块,血射起老高,如同喷泉。
云东再次举起铁棍,忽然一枪打来,正中他手腕,这是一颗步枪子弹,巨大的力量将手腕整个打断,铁棍应声落地。
负责警戒的路朝先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调转枪口,可是他根本找不到对方,没装光学瞄准镜的八一杠也完全没能力与真正的狙击手抗衡。
开枪的是刘汉东,他用的是一支85式狙击步枪,在二百米外指哪打哪,第一枪打断了云东的手,第二枪直接就奔着厢式货车的引擎盖来了,一枪击穿了发动机,黑色的机油喷满了挡风玻璃。
路朝下见势不妙,大叫扯呼,地下飞办众人慌忙四下逃窜,云东也来不及捡他的断手了,一个跟头翻下路基,跌跌撞撞跑远。
路朝先的心在砰砰猛跳,对方来路不明,实力超强,这是专业的狙击手水平,自己贸然出去肯定死路一条。
碰巧有几辆运送渣土的泥头车路过,路朝先瞅准机会,背着步枪跃出车厢,趴在泥头车的外壁上逃走,等泥头车开出去一百米远,路朝先悄然落地,趴在路边,拽过八一杠,瞄准了警车。
这条路没路灯,黑漆漆的很适合隐蔽,敌在明,我在暗,完全可以扳回一局。
果然,一辆没挂牌照的越野车开了过来,车上的人没下来,直接在车内开了一枪,是对着路朝先方向发射的照明弹,军用照明弹从天窗内射出,直冲天际,冉冉落下,把这一带照的如同白昼,路朝先无所遁形。
越野车里探出一人,手上拿的分明是装了消音器的mp5冲锋枪,路朝先见势不妙,一个懒驴打滚滚进了排水沟,子弹跟着他掀起一阵阵尘土,路朝先觉得屁股被火筷子烫了一下,他没敢查看,头也不回的跑了。
当昏迷的警车驾驶员苏醒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押运犯人失踪,地上遗留了好多子弹壳,他挣扎着拿起手机,拨通了值班室电话。
市局刑警迅速赶到现场,封锁道路,展开调查。
……
王力失踪,云东重伤,王海在押,连路朝先都挨了一枪,加上纵火被人抓现行的事情,综合看来,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针对刘飞。
刘飞召见了黑子,主仆二人相对无言。
“如果二哥还在的话,绝对分分钟干挺他们。”黑子忽然说道,眼中流露出无限怀念。
刘飞苦笑,姚广的眼睛是怎么瞎的,黑子难道忘了,但此时不宜灭自己威风,他淡定问道:“王力掌握什么情况?”
黑子说:“那个什么活佛,是王力帮着小飞做掉的。”
刘飞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此事公诸于众的话,自己的仕途才真的完球了,绝对不能让王力把这事儿说出来,不过现在人已经失踪,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了。
“一定要找到王力。”刘飞说,“不惜一切代价。”
除了动用黑白两道的力量之外,刘飞紧急飞往北京面见岳父,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开诚布公的将妻子儿子所做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北京西山,翁媳二人进行了一番对话,和以往相同,徐新和总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政治斗争是残酷的,是你死我活的,精力的分配要权衡,不能全部扑在工作上,适当的要花一部分在其他方面。”
在岳父面前,刘飞时刻都像个虚心求教的小学生,他检讨道:“我懂了,前段时间,我全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忽略了对家属的管理,今后一定引以为戒。”
徐新和摆摆手:“领导干部也是人嘛,那些事情你不要想了。”
有了岳父这句话,刘飞放一万个心,他小心翼翼道:“爸,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徐新和说:“等等,还有件事。”
刘飞凝神屏息,静候岳父发话。
徐新和说:“最近反腐力度不减,中央委员下马的就好几个,你这个候补委员,是该进步一下了。”
刘飞按捺不住狂喜道:“爸,能轮到我么?”
“总要争取一下嘛,最近你注意一下,不要弄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别的事了,走吧。”徐新和手一弹,刘飞赶忙起身告辞。
回程的高铁上,刘飞接到了黑子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一个特大好消息,王力的尸体在一条臭水沟中被发现,颅脑受重创而死,应该是被云东当场打死的,也就是说,王力根本没有机会泄露机密。
“好,很好。”刘飞大喜,“云东的伤势怎么样了?断手再植手术成功么?”
黑子沮丧道:“不行,是被枪打得,血管筋脉乱七八,根本连不上了。”
“一定要做好安置工作,不能寒了战士们的心。”刘飞嘱咐道,放下电话,百感交集,岳父说的对,政治斗争无比残酷,需要付出无数的鲜血与汗水,从今天开始,自己应该狠下心来,披荆斩棘,让对手颤抖、恐惧!
他拿起平板电脑,上网搜索关于自己的消息,果不其然,在岳父的干预下,所有不利消息全部被屏蔽,什么市委书记私生女,高管妻子纵火灭情敌满门,制造车祸杀人灭口之类的全都不见了。
回到近江,刘飞先去医院慰问了因公负伤的云东和路朝先,云东的右手断了,从此成为废人一个,但他毫不灰心,激动不已的告诉刘书记,自己还有左手,写字开枪干活都不耽误。
刘飞坐在床边亲切地说:“小云啊,现在科技发达了,组织上会帮你联系最先进的机械手,非常灵巧的那种,你看过终结者么,就和电影里演的一样。”
云东瞪大了眼睛:“老板,真的有这种东西?”
刘飞说:“普通民用的当然买不到,但是我们可以联系军用的嘛,江北重工就有这样的高精尖机械手,还是试验品,价格相当昂贵,但是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代价也要搞到。”
云东乐了:“那我以后就是终结者二代了。”
刘飞也笑了,其实他只是在安慰云东,江北重工是有类似产品,但是以他刘飞的面子肯定搞不来。
当然除了安慰之语,刘飞还是拿出了真金白银的,首先帮云东解决了组织关系,编制落在公安局,正儿八经正科级,还有一张货真价实的民政部颁发的残疾警察证,以后每月都享受国家的补助。
路朝先的伤势比较轻,屁股上挨了一发九毫米手枪子弹,做了手术就基本好了,现在只是在养伤而已,刘飞对他就没这么客气了,直接给了五万块慰问金了事。
从医院回来,刘飞开始秘密调查对手的情况,首先是私生女消息走漏的问题,他多了个心眼,没有通过沈弘毅去查,而是用地下飞办的关系进行秘密调查,几天后得到了答案。
有证据表明,泄露消息的是人是公安局法医鉴证中心的主任宋欣欣。
至于在纵火案中给王海下套的人,则是周文的心腹,前江北公安局警官孙继海。
孙继海至今押在公安局,虽然他是报案人,但警方还是给他定了一个寻衅滋事罪,并且努力寻找其他罪名,公安想找谁的麻烦太简单了,孙继海成立了一家侦探事务所,接了不少业务,但是却没开过发票,妥妥的偷税漏税罪,深究起来,判他几年不成问题。
至于宋欣欣,也有的是招对付她。
这天上午,宋欣欣正在单位给业务骨干们开小会,忽然会议室的门开了,门口站了三个穿藏青色西装,胸前佩戴红色检察官徽章的人。
“你是宋欣欣么?”检察官严肃问道。
第五十八章 组合拳
宋欣欣很镇定:“我就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有个案子请你回去协助调查。”检察官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嘚瑟劲很像香港电影里廉政公署去警察总部提人的片段,如果是刑警部门,肯定不会轻易就范,说啥也得和他们纠缠一番,但这里是法医鉴证中心,宋欣欣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她还以为是别人牵扯到什么案子需要自己作证呢,镇定无比的对部下们说:“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接着开会。”
宋法医就这样被检察官们带走了,一辆车,连司机四个,两个人坐在后排,把宋欣欣夹在当中,就差没上手铐了。
来到检察院,一位名叫李艳军的女检察官接手了宋欣欣,和她面对面坐着,翻动着手上的卷宗,语气略带鄙夷:“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提醒提醒你。”
宋欣欣比她还冷:“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有事你就说,没事我就回去了。”
李艳军说:“来了你就走不了啦,你涉嫌伪造国家文书罪,身为公安局的干部,知法犯法,严重性你应当了解。”
宋欣欣冷笑:“请问我伪造什么国家文书了?”
李艳军说:“好吧,我就提醒提醒你,你有个养女,现在的名字叫宋亚男,以前叫毛丫,剩下的不用我说了吧。”
宋欣欣脑子迅速转动着,当初毛丫的奶奶被藏獒咬死,举目无亲,是她毅然收养了这个孤女,办了领养手续,上了户口,如果走正常程序的话很麻烦,自己确实是找了熟人帮忙,干净利索的就把户口给办了,要知道近江的户口可是很值钱的,很多外地人求之不得,莫非这件事上出了问题?
李艳军说:“想起来了吧,宋亚男的户口是怎么上的!”
宋欣欣一言不发。
……
检察院把公安局一号法医带走的事情迅速传到沈弘毅耳朵里,他急忙找人了解情况,原来是蕴山分局下面一个派出所长被人举报了,这个所长多年来为他人办理假户口,收取巨额贿赂,而这些户口里,就包括宋欣欣的养女宋亚男的一份,老实说检方是在吹毛求疵,但就怕他们是刻意而为。
沈弘毅的消息渠道很多,不到下午他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这一切都是为了抓宋欣欣,甚至连那个倒霉的所长都是牺牲品。
要抓宋欣欣的人是近江市委书记刘飞,沈弘毅的老板,至于宋法医和刘书记之间的龃龉,沈弘毅也掌握一些,早先刘飞还在当市长的时候就多次流露出对宋法医的欣赏和好感,宋欣欣的快速晋升也正是得益于此,沈弘毅当然明白刘飞的心思,他也曾矛盾苦楚过,在仕途还爱情中何去何从,所幸最终没有让他走出抉择,冰山一样的宋欣欣拒人千里之外,刘市长碰了一鼻子灰。
再后来,各种机缘巧合下,宋欣欣和刘飞又有过几次交集,都是和案件有关,小商村被查和宋欣欣有关,刘书记有私生女的消息被曝光,也和宋欣欣有关,多次触怒龙颜,被检察院查也在情理之中。
沈弘毅再次陷入矛盾当中,身为市公安局一把手,他的能量是极大的,如果宋欣欣不是刘书记点名要办的人,他完全可以将其毫发无损的救出来,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残酷,刘飞为了整宋欣欣,不惜牵扯出一大串公安系统的人,可以恨意之深,自己贸然去面见求情,怕是毫无胜算,搞不好把仕途也耽误了。
公安局长表面看起来光鲜无比,但是升降全在于刘书记一句话啊,自己还没进常委,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可是宋欣欣怎么办?孤苦可怜的孤女,还收养了一个小孤女,如果按照检察院的意思,起码要判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宋欣欣原本光明无限的前途就全完了。
而且听说负责宋欣欣一案的女检察官是检察系统出了名的铁娘子女强人,经她手公诉被判死刑的人就不下十个,李艳军本来是管刑事案的,这次被特地调来负责伪造国家公文案,可谓杀鸡用牛刀,上级领导的用心可想而知。
最终沈弘毅还是没去找刘飞求情,他召开大会,要求市局全体干警端正工作态度,开展自我清查,与**之风作斗争。
私下里,沈弘毅帮宋欣欣找了很好的律师,同时努力寻找证据,帮她开脱罪名,能免于起诉最好,实在不行的话,上了法庭也未必判有罪,退一万步说,即便判决有罪,也不会顶着上限判个十年吧,三五年出来还不耽误人生。
宋欣欣被检察院羁押了,同事们想去看她,自然被拒之门外,不过公安们有的是办法,还是将消息传递给了宋法医,说亚男有我们照顾,你尽管放心。
法办一个宋欣欣只是开胃小菜,刘飞的后续招数还在不断使出,首先是孙继海被正式批捕,等待他的将是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紧跟着传出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周文大秘徐宁的父亲,前南泰县委书记、人大主任徐民被双规。
卸任官员双规,是很少见的事情,徐民在南泰县为官多年,虽然颇有清官名声,但是在当年大环境下也不免收了一些好处,帮人办了一些事情,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纪委只是不想多事而已,真想办谁,一办一个准。
徐民的落马使得近江官场变得微妙紧张起来,谁都知道项庄舞剑志在沛公,省纪委办了徐民,剑锋直指徐宁,而徐宁正是周文的秘书,秘书完蛋,领导的覆灭也就不远了。
这段时间,徐宁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心中恐惧不已,他出身干部家庭,大学毕业之后就进入县政府当公务员,一直给周文当秘书,虽然勤快能干,但是没经过真正的风雨历练,遇到挫折难免低沉不振。
不久后,网上曝出新闻,江北市车辆管理所一名交警违规帮人办理摩托车牌照,而这名交警正是徐宁前女友的哥哥,此人是退伍军人出身,在徐宁的安排下进入车管所当了一名合同制交警,借助职务便利收受大量贿赂,已被批捕。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种搞法,徐宁被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周文只得壮士断臂,做预防性处理,将徐宁调离自己身边,换了一个新秘书。
徐宁的事情尘埃尚未落定,又有一人出事,近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副支队长耿直,因为违纪被一撸到底,双开处理,说起来他犯的错误简直不值一提,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究其原因,还是刘汉东的缘故,如果不是他放水,上次刘汉东也不会轻易逃掉。
耿直被检察院以渎职罪名批捕、提起公诉……
市委大院,刘飞站在窗口,外面雪花飞舞,寒风瑟瑟,西伯利亚寒流带来了冬的信息,也带来了首都的喜讯,增补中央委员的事情有了眉目,据内部消息称,刘飞很有可能递补上去,把头上的候补二字去掉,这可是仕途上极其重要的一步,重要性不言而喻。
刘飞信心满满,踌躇满志,他步子走得太快,以至于政治地位和行政级别脱钩,现在终于要步调一致了,按照事先规划的蓝图,解决中央委员身份后,下一步就该是常务副省长了,紧接着是省长,省委书记……
“看来今年大年初一在雍和宫烧头柱香还是有用的。”刘飞暗道,以前他是坚定地无神论者,还嘲笑过徐娇娇的信仰,但是后来无意中发现连岳父徐新和也和上师们保持着联系,做出一些重大决定前总要咨询上师的意见,渐渐的他也开始迷信起来,权当是给自己的心理安慰。
想到在雍和宫上香的往事,刘飞就忍不住摇头,大冬天雍和宫前有人彻夜排队,为的就是抢头柱香,其实当他们七点钟进庙的时候,别说头柱香了,前十柱香都轮不到。
距离明年春节没多少日子了,这次恐怕抢不到雍和宫的头一炷香了,可是近江也有寺庙,和宗教局的人打个招呼,到时候清晨去烧一炷香,应该没有问题,刘飞想到这里就觉得悲哀,中国人很有意思,一方面没有任何信仰,另一方面又什么都信,连自己这样清高睿智的高级干部也不能免俗。
秘书轻轻敲门,打断了刘飞的思绪。
“刘书记,全市反腐会议照常举行,下午两点半市委机关礼堂。”秘书说道。
“知道了。”刘飞摆摆手,下午这个会议是早就安排好的,最近他要狠抓干部作风问题,也算敲山震虎吧,给周文那帮人一点颜色看看。
两点半,机关礼堂座无虚席,全市副处级以上干部基本上都到场了,市委秘书长主持会议,刘书记做重要讲话。
刘飞自从升任书记以来,着装也不再特立独行,平时和其他高级干部一样,要么是深色西装,要么是深色夹克衫,夏天就是白衬衫配西裤,严肃大气,中规中矩。
他坐在主席台上,手上不拿稿子,直接脱稿演讲,滔滔不绝。
“有一句话叫做打铁还需自身硬,作为一个领导干部,首先要自身硬,经得起上级纪委查,经得起网络人肉搜索,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不贪不腐,没有乱七八糟的朋友,这样你才能管得住下面的人,你自身不硬,说出的话,那就是笑话!”
台下干部们正襟危坐,不敢窃窃私语,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搞不好这次大会后,就有人当场被纪委带走。
他们这么猜不是没道理的,礼堂入口处,有几个穿藏青西装的彪悍男子在探头张望,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是看气势就像是纪检部门的执法人员。
第五十九章 兵行险着
会场上抓人,是纪委的保留节目了,有段时间某省开会的时候人心惶惶,看到有同事被抓,有些胆小的领导甚至被吓得心脏病发作,近江官场最近也是风声鹤唳,特别是那些周文派系的处级干部,每次开会都做好回不去家的准备。
刘飞的口才极佳,情绪上来滔滔不绝,讲了两个钟头没歇气,就在听众们开始走神之时,刘飞忽然拍着桌子怒道:“中央大力反腐,有些人还敢顶风而上,你真以为纪委是白吃干饭的么!”
所有人都一个激灵,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刘飞面带怒色,靠在椅子上,一摆手,近江市的纪委书记拿着一张纸走上了主席台,开始宣布双规名单。
这回双规的人有点多,基本上都是副处级别的小虾米,前段时间周文在市政府内安插了大量副职,等着抢班夺权,这些人的名单都在刘飞的掌握之中,按图索骥,一抓一个准。
纪委书记每宣读一个名字,就有纪检人员将人现场带走,有些干部腿抖的走不了路,是硬生生被拖走的,也有当场喊冤的,尿裤子的,心脏病发作的,撒泼打滚求饶的,纪委早有准备,救护车、硝酸甘油片、急救人员、武警战士,时刻待命。
这一场抓了五个副处,都是周文系中的潜力股,只抓五个是敲山震虎,让其余人等迷途知返,看现场反应,效果应该不错。
拍了五个苍蝇,刘飞神清气爽,向市委秘书长点点头,示意会议可以结束了,随即起身从侧门离开,秘书拿起他的大衣紧随其后,同时打电话让司机准备。
会场主席台侧门出去是贵宾休息室,平时是锁着的,没人敢擅自进来,可是今天贵宾室里却坐了几个人,都穿着白衬衣藏青色西装,没打领带,其中一个中年国字脸大概四十多岁年纪,浓眉下一双眼睛格外有神,不对,是有杀气。
刘飞心中狐疑,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面生,但是脚下却不停步,继续向出口走去。
几个藏青西装都站了起来,国字脸拦住了刘飞,亮出了红皮证件:“中纪委第十一监察室,监察主任王文斌。”
刘飞懵了,中纪委找自己干什么,没听到任何风声啊。
秘书跟了过来,伸手阻拦:“你们干什么!”
王文斌的随行人员挡住了秘书,这些纪委执法人员大概是借调的特警,身材高大魁梧,秘书推都推不动他们。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王文斌一摆头,两个执法人员不由分说上前左右抓住刘飞的胳膊,将他强行拖离贵宾室。
“放手!我要见朱书记!”刘飞奋力挣扎,他知道组织程序,要办自己这样的大员没这么简单,至少江东省的省委书记和纪委书记要知情,并且要有自己认识的人在场,几个陌生人突然出现把人架走,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
“到了北京会让你见的。”王文斌冷声道,执法人员将刘飞拖出门,一辆丰田考斯特已经停在门口,秘书眼睁睁看着刘飞被塞进车里,车门刷的一下关上,考斯特扬长而去。
秘书一屁股坐在地上,衬衣都被冷汗湿透了,妈呀,天塌了,刘书记竟然被中纪委拿了,这太突然了,自己完全接受不了。
目睹整个事件的,除了秘书还有一名勤杂工,这人也傻眼了,刘书记天神一般的人儿,近江人民心中的大清官,怎么说规就给规了呢。
秘书回过味来,赶紧找人询问,他先找的是市里的纪委书记,然后再找省纪委书记打听,是不是真的中纪委派人来拿刘书记。
省纪反应说没收到中纪委的配合要求啊,但是他们也不敢贸然做出判断,中央的做法无法猜测,不通知地方纪委直接拿人也是有先例的。
近江市委书记被双规的消息瞬间传开,宣传部门也乱了套,想压都压不住,所有人都懵圈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市政府,徐宁兴冲冲的推开周文办公室的门,按捺不住的兴奋道:“好消息,刘飞被双规了!”
周文并无狂喜之色,风轻云淡道:“没什么好不好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徐宁讪讪道:“难道不好么,刘飞下台,周市长就该当市委书记了。”
周文摆摆手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哪有心思管这个,中央自有中央的通盘考虑。”
与此同时,徐娇娇也接到了消息,最近她正在和刘飞冷战,但夫妻终归是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那是平民老百姓,高官贵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撇清关系是不可能的,所以徐娇娇一迅速和父亲联系,打听内幕。
徐新和正在南美访问,接到国内的紧急电话,他也无计可施,纪委是党的纪律部门,是执行家法帮规的地方,除了最高领导和纪委书记,其他高级干部根本无权过问,身为刘飞的岳父,他更应该避嫌,不主动去打听消息。
其实最让徐新和担心的是,中纪委醉翁之意不在酒,拿刘飞,是向自己开刀的前奏!
他思虑再三,让秘书打电话回国内,委托自己供养的一名藏传佛教上师算一算吉凶,如果形势不利的话,就要考虑是否北上寻求政治避难了。
徐娇娇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父亲不回电话,说明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中央下手太狠了,完全没有预兆就直接抓人,也从侧面说明了抓刘飞案规格极高,怕是筹划了良久。
“王海!”徐娇娇喊道。
“徐主席,什么指示?”王海迅速出现,和以往相比,他的眼中少了些精气神,亲侄子被自己害死,这个挫折太大了,但是做人要有原则,既然选择效忠徐娇娇,就要坚持走下去。
“备车,去基金办公室。”徐娇娇心急火燎,飞基金是她洗钱的地方,多少善款中饱私囊,通过地下渠道汇去美国日本欧洲澳洲,买房子买别墅买庄园买田产,这些事儿被查出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法庭上给刘飞加刑期的铁证。
王海亲自驾车将徐娇娇送到飞基金总部,一路上徐娇娇电话响个不停,都是打听刘书记消息的,徐娇娇一个不接,后来恼了,把手机给关上了。
飞基金办公室,工作人员们还不知道大厦将倾,和平时一样轻松无比的上着班,只见徐主席风风火火进来,推门进自己的办公室,咣的一声关上,大家互相对视,眨眨眼,摊摊手,耸耸肩。
“销毁账本,把所有资金转走,一分不留!”徐娇娇咬牙切齿的发布着命令。
“是!”飞基金的干部们面色严峻,分头行动。
徐娇娇让王海拿个盆进来,亲自在屋里焚烧文件,烟雾升腾,火苗子乱窜,把王海熏得眼泪直流,他想到前几天给侄子王力烧五七纸,也是这样一张张的往火盆里递纸的。
屋里的烟雾报警器被触发,开始喷洒水雾,工作人员们被惊动,纷纷出来张望。
徐娇娇被淋的一头水,气急败坏出来吼道:“看什么看,都回去!”
工作人员们急忙各自回屋,徐娇娇又道:“算了,看你们碍眼,今天放假,都回家吧。”
大家兴高采烈,收拾东西加班,飞基金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关系户,官员妻子儿女、老板亲戚二奶,这些人有些胸大无脑,迟钝愚蠢,但也不乏嗅觉灵敏之人,刘飞被双规的事情已经小范围传开但真假尚未核实,徐主席如此惊慌失措,显然谣言是真的。
徐娇娇见满屋子走的精光,心里舒坦了一些,忽然想到了儿子,一拍脑瓜:“瞧我这脑子,怎么把小飞忘了!”
高官家属受牵连锒铛入狱的活生生案例一桩桩出现在记忆中,让徐娇娇不得不早作安排,晚走一步的话就陷在国内出不去了,自己也就罢了,儿子还年轻,不能就这样没了将来。
她抓起电话机,拨打儿子的手机。
刘小飞正在江大校园内组织群英会的活动,面对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他意气风发,侃侃而谈,说的兴奋处,下意识的伸手道:“拿杯水来。”
以往这个时候,王力总会很及时的将一瓶进口依云矿泉水递到自己手中,可是今天却没有,王力已经不在了,他牺牲了,刘小飞至今还不能接受现实,他情绪瞬间转低,黯然道:“我就说到这儿,你们有谁想发言。”
在场的都是刘小飞挑选的政商两界精英后备力量,一个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岂能放过在会长面前显露水平的机会,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我想谈谈对国际形势的看法,说的不对的地方,请会长指正。”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说完之后充满期待的看着刘小飞,等着会长的表扬。
刘小飞说:“你说的有对的地方,也有不足之处,我们国家想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完成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要学的不是美国,而是朝鲜!朝鲜在管理国家和人民上有他的先进性,而美国这个腐朽邪恶的国家,在各方面都是衰退的边缘。”
有人举手道:“会长,你曾在美国留学多年,对这个国家有什么看法?”
刘小飞说:“我这么给你说吧,美国是世界上最肮脏丑陋邪恶暴力的国家,充满不平等,种族歧视,枪支泛滥、贫富分化……”
忽然手机响了,刘小飞向众人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他来到走廊里接电话,那边传来母亲惊慌急躁的声音:“小飞,来不及了,你听我说,现在立刻马上,不要收拾行李,带着护照钱包直接去机场。”
“去哪儿?”刘小飞道。
“不管去哪儿,买最近的国际航班,出国,然后转机去美国,咱娘俩在洛杉矶会合!”
第六十章 一夜白头
刘小飞懵了:“妈,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了,晚一秒钟都可能走不掉,快走,妈处理完事情也走。”徐娇娇声音都带了哭腔。
以刘小飞的智慧不难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他镇定道:“妈,我现在去找你,咱们一起走。”
“不,分头走安全,咱娘俩还是自由的,你爸爸他……”徐娇娇泣不成声,挂了电话。
从贵胄子弟瞬间变成流亡者,刘小飞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但他依然保持着高度的冷静,回到会场,宣布今天到此为止,过两天再聚,然后从容来到洗手间,将手机卡取出,丢进马桶冲走,然后步出大楼,刻意转了几个弯留意有没有盯梢,最后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近江市玉檀国际机场的国际航班不多,刘小飞买的最近的一班去往香港的机票,通过边检的时候他心情高度紧张,警官看他的港澳通行证时,他心脏狂跳不已,简直就要喊出声来。
幸运的是,边检将他的证件递了回来,说:“下一位。”
刘小飞松了口气,快步进入候机大厅,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他如坐针毡,无比煎熬,直到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才告一段落。
流亡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刘小飞心中哀叹道。
徐娇娇还在进行善后,她最大的隐患就是飞基金,如果不亲自处理干净是没法走的,所有账本被付之一炬,电脑硬盘用大锤砸毁,来往邮件全部删除,总之尽量减轻刘飞的罪证,做完这些,王海前来报告,机票已经买好,是晚上飞泰国的航班。
“王海,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徐娇娇拍了拍王海的肩膀道。
“应该的,徐主席。”王海热泪盈眶,依依不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徐娇娇也有些伤感,保养极好的粉面上流下两行清泪,“这里有些钱你拿去用,还有一箱东西,拿给家里吧。”
一张银行卡递过来,他急忙推辞:“我不能要。”
“拿着!”徐娇娇加重了语气,不由分说塞进王海口袋里,“密码是我的生日。”
“主席!”王海动情的喊了一声。
“咱主仆俩的缘分已尽,再见了。”徐娇娇拉起lv的行李箱,毅然决然的离去。
“主席,我送你。”王海追过去,将行李箱接过,放进奔驰车的后备箱,驾车送徐娇娇去机场。
徐娇娇通过边检的过程也是有惊无险,安全过关,她心中稍定,看来中纪委也没传说的那么神嘛,不,应该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行动太迅猛了,中纪委那帮官僚没反应过来,等他们想到控制刘飞的家眷时,自己已经在境外了。
王海送走了徐娇娇,心中空落落的,抽了几根烟才缓过来,驾车回家,看到客厅里徐娇娇留下的纸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过气的爱马仕、路易威登的包包,还有丝巾、女士腰带什么的,都是徐娇娇用过的旧货。
“徐主席这事儿做的不大地道。”王海心里不大舒坦了,将纸箱子踢到一边,驾车去银行atm,查卡里的余额。
这张银行卡里,只有五万元人民币。
王海看了好几遍,查来查去,确实只有四个零,不是五十万,更不是五百万,而是五万,区区五万,打发要饭的都不够,王海的手在颤抖,光自家侄子的命就不止五万吧,自己这些年来鞍前马后的伺候徐娇娇,堂堂一条东北汉子,干的是皮条客和后宫太监的活儿,到头来就落这五万块!简直是侮辱人。
不行,老子要找纪委去爆料,让徐娇娇家的丑事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王海是个暴躁脾气,气性大,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徐娇娇不仁,就别怪我姓王的不义了,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打114查号,他要找南方系的报纸爆料,爆独家猛料。
很快他就找到了某位记者,通报了姓名身份后,王海说:“我是敞亮人,喜欢说敞亮话,虚的就不说了,我有猛料,但是不能白给你。”
记者说:“价钱好商量,咱们约个地方聊聊。”
王海说:“尽快吧,我这几天也要出国了。”
……
市公安局,沈弘毅接到一个短信,上面赫然五个字:刘飞被双规!
副处级以上的反腐大会,沈弘毅并未参加,但是他也从侧面得知了一些消息,刘飞在会后被人带走,去向不明,市委对此没有任何解释,省委也是鸦雀无声,显然是中纪委的重拳把全部人都打懵了。
沈弘毅不懵,他脑子清楚地很,拿起电话,把徐功铁和胡朋叫了过来。
“刘飞落马了。”沈弘毅说,表情非常严肃。
徐功铁和胡朋沉默不语,刘飞是沈弘毅的靠山,更是他们的大后台老板,靠山倒了,沈弘毅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搞不好明天就会来人把沈局长带走,至于会不会牵连到他们这个层次的干部,就要看自己祖坟上冒不冒烟了。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协助纪检部门搜集刘飞违法违纪的证据。”沈弘毅说,“这是公安机关的责任,更是我们的义务。”
徐功铁深吸了一口烟,说道:“刘飞利用职务之便,玩弄女性,对不屈从自己的,就打击报复,甚至不惜使用政法力量,这件事值得一说。”
胡朋更是义愤填膺道:“我们公安机关是重灾区,刘飞把我们当什么,当他家的家丁,呼来喝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无法无天,我早就忍不住了,中纪委不办他,我都想去北京告状了。”
沈弘毅手压一压:“我相信广大公安干警和你俩一样,在大是大非面前,都能站得住立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俩心里有数就行,就到这里吧。”
两人站起来,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正义的力量。
……
欧洲花园,黑森林房地产公司总部,黑森焦灼不安道:“大哥,老板出事了,嫂子手机关机,小飞也联系不上,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一贯冷静的黑林今天也乱了方寸,叼了一支雪茄在嘴上,连续擦了三根松木火柴也没点着,急眼了拿起一次性打火机点着了,狠狠抽了一口,沮丧道:“啥也别说了,全完球了,树倒猢狲散,老板落马,咱们也好不了,赶紧收拾细软走人吧。”
黑森道:“大哥,咱们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啊,老板对咱们恩重如山,出了这种事,咱得帮他啊。”
黑林两手一摊:“怎么帮?你说。”
黑森两眼冒出凶光来:“实在不行,劫狱!反正我一条命早就是老板的。”
黑林长叹一声,拍拍黑子的肩膀说:“兄弟,你是讲义气的人,但是事情不是这么干的,咱们是什么,是黑社会,是白手套,上面要查老板,咱们能躲得过去么,个人再厉害,能厉害过国家,四川有个刘汉,那可比咱们兄弟还要牛逼一点,最后还不是一颗枪子敲了,做人要识时务啊。”
黑森双手抱头,嚎啕大哭:“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该怎么办。”
黑林一跃而起道:“少他妈废话,大老爷们哭什么苦,老板刚刚被控制,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估计嫂子和小飞已经先行一步了,咱们这就走,别坐飞机,开车去云南,从那边出境,行李什么的就算了,银行卡和手机都不能再用,出了国再找小飞他们,咱们兄弟保着小飞在国外过太平日子,也算对得起老板的信任了。”
黑森道:“就按大哥说的办。”
公司保险柜里藏着大量现钞,黑子用蛇皮袋装了满满一口袋的人民币和美钞,塞进越野车后备箱里,就说是去北京打探消息,带了两个信任的马仔,和黑林一起,驾车一路向南,仓皇逃窜。
……
北京,昌平郊区某处酒店,刘飞被中纪委留置在这里,昨天他被人带走之后,丰田考斯特一路直奔机场,纪委执法人员正襟危坐,根本不和他对话,考斯特驶上机场高速路的时候,刘飞还在苦苦思索到底怎么回事,哪方面出了问题,是姚广那边出了事,还是冯庸走漏了什么消息。
考斯特直接驶入机场停机坪,车上众人都没经过安检,执法人员押刘飞上了一架金鹿航公公司的湾流喷气式公务机,目的地,北京。
飞机抵达北京之后,京a牌照的黑色奥迪车直接开到机场接人,风挡玻璃下放着纪委的出入证,特别通行证等,司乘人员都是精干的汉子。
事到如今,刘飞终于接受了现实,自己被双规了,但他依然心存侥幸,只要我什么也不承认,撑住不咬人,兴许还会有人来搭救我。
酒店房间是个大套间,两个纪委人员负责看押刘飞,那个自称监察室主任叫王文斌的家伙来提审他,直接就点到了青石高科和520公交车爆燃案。
“利用职权,攫取公民的私人财产,甚至不惜制造大规模安全事件,造成群死群伤的惨剧,刘飞,你还有一点做人的良知么!”王文斌质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飞平静无比,“我累了,要休息。”
“我们会有办法让你开口的。”王文斌说,“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充裕,你做好准备吧,从今天开始,你大概要在这里住上一两年了。”
刘飞心如死灰,但依然嘴硬:“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控诉我,请拿出真凭实据来。”
王文斌说:“刘飞,你现在已经不是近江市委书记了,而是一名接受调查的党员,当然了,你的党籍还能保留几天我也不敢说,既然你今天不想说什么,我也不逼你,你休息吧。”
说完,王文斌走了,监管人员在外面彻夜值班,刘飞一个人在卧室里休息。
刘飞打开了电视机,新闻联播的时间已经过了,他调到江东省台,看到熟悉的女主播正字正腔圆的播报着新闻:日前,经**中央批准,中纪委对第xy届中央候补委员,江东省委原常委,近江市委书记刘飞严重违纪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
刘飞跌坐沙发上,这种画面太熟悉了,近几年来落马的省部级高官都是这个程序,先立案审查,然后根据党纪处分,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移交司法。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这一夜,刘飞一秒钟都没睡着,他想了很多,四十年的生命历程中,成功和顺利是主旋律,但是有句外国谚语说得好,笑到最后才是真的好,自己的政治生命在即将踏上新台阶的时候戛然而止,这是自己的悲剧,更是命运的嘲讽。
痛苦的时光是最难熬的,这一夜刘飞像是度过了五十年,等天光大亮的时候,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吓了一跳,满头白发!传说中的一夜白头竟然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一定要坚强!”刘飞鼓励自己道,“就算政治生命终结了又如何,就算判了无期徒刑又如何,二十年后自己不过六十岁,到时候移民海外,享受积累的财富,没事看看孙子,写写回忆录,照样比大多数人过的好。”
刘飞推开卧室的门,大喊道:“我要吃早饭!”
没人应他,监管人员竟然不在。
刘飞四下看看,尝试着拧门把手,套间的门没锁,打开,外面是幽深的走廊,一个推着小车的服务员给他打招呼:“早上好。”
第一章 现形记
刘飞满腹狐疑,问服务员:“这房间的客人呢?”
服务员答道:“您不就是客人么?”
刘飞返身回屋,四下查看一番,确实人去楼空,中纪委的人撤走了,只把自己丢在了这里。
不对头,很不对头,这绝不可能!刘飞心中冒出无数可能性,冷汗渗了出来,难道说这是一场阴谋,针对自己的奸计。
他拿起电话,拨总台,问清楚打长途的办法,一个电话打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没人接,打徐娇娇的电话,关系,打儿子的手机,关机,再打黑子的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这几个号码是刘飞能记在心里的,平时联络全是秘书安排,他根本不知道号码,不过好在还有114查号台,刘飞拿出纸笔,打通了近江的114查号台,听了一大堆广告后,终于转了人工,成功要到了纪委和省委的电话号码,然后开始拨打。
很不巧的是,今天是周末,而查号台记录的电话都是办公室普通电话而非值班电话,自然打了也没人接。
刘飞怒了,摔了电话,下楼来到前台,对服务员说:“马上给我打报警电话,我被人绑架了。”
服务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先生,您不是好好的么。”
刘飞说:“我是被绑架并非法囚禁的,犯罪嫌疑人就是在你们酒店登记的人,你们单位也脱不了干系,马上报警!现在,立刻!”
大堂经理带着两个保安上来了,当然没有动手打人,他们怀疑刘飞是精神病患者,疯子闹事对酒店声音有影响,必须哄着他,别让他闹事。
“好的先生,我们现在就报警,请您在沙发上坐一会,别影响服务员帮别的客人办理手续好不好。”大堂经理彬彬有礼的将刘飞请到了一旁。
保安打了110,过了十分钟,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一个五十出头的老民警带着俩协警,先和大堂经理唠了几句。
“病人就在那。”大堂经理指着刘飞方向说,“大概是受迫害妄想症,非说被人绑架了,要是真绑架,他还能好好坐着?”
民警笑了:“快过年了,精神压力都大,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我把人带走就是了。”
说罢上前,询问刘飞身份。
“我是近江市委书记刘飞。”刘飞答道。
民警倒吸一口凉气,这位精神分裂患者病的可不轻,居然妄想自己是市委书记。
“得嘞,您要是市委书记,那我就是公安部长了。”民警笑着说,“跟我回所里吧,帮你联系联系家人。”
刘飞大怒,他也算是封疆大吏级别了,平时下基层都是前呼后拥的,和人握个手,别人都感激涕零的,如今竟然被当成精神病人,岂能不怒,但他也不是那种当官当傻了的人,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口出狂言,不被人当成疯子才叫奇怪。
民警将刘飞带离了宾馆,回到派出所,一大堆事儿等着处理,哪有闲工夫管他,刘飞见所里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自己饥肠辘辘,干脆出门想买点东西吃。
门口有个煎饼果子的摊儿,味道喷香,刘飞嗅了嗅,更觉饥饿,他摸摸身上,没带钱包,领导干部所有事务都有秘书代劳,平时不带手机不带钱包,如今可算是尝到了虎落平阳的滋味。
“唉,市委书记,你过来。”老民警见不着人,寻了出来,隔得老远冲他喊道。
刘飞转身回去:“请帮我联系江东省驻京办。”
“好,稍等啊。”老民警带他回办公室,自己又出去一趟,过了几分钟后来,手中拿了套煎饼果子。
“吃吧,刘书记。”老民警说。
刘飞眼圈红了,虽然只是两块钱的煎饼果子,但意义重大,回去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位基层民警。
“相貌堂堂的,怎么得了这病。”老民警叹息道,拿出纸笔:“说吧,家住哪儿?”
刘飞正色道:“我再重复一遍,我是江东省近江市市委书记刘飞,被坏人绑架到这里,现在我要求你联系江东省驻京办,你如果处理不了,请找你的上级。”
“你先吃,所长忙着呢,这会儿没工夫。”老民警干了三十年公安,精神分裂患者见的不少,据他判断,这位很可能是生意失败的白领人士,血本无归就差跳楼了,重压之下精神分裂,幻想自己是市委书记什么的,这是一种病,得治。
“联系江东省驻京办,谢谢。”刘飞道,他有些不耐烦了。
“你平时都吃什么药?”老民警道,“不能停啊。”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精神病,我是被绑架的市委书记,我是中央候补委员!”刘飞气急败坏,简直要喊出来了,此时他已经猜到对方的阴谋所在,这一招实在是又狠又阴,如果不及时消除恶劣影响的话,假双规也变成了真双规,对自己名誉的损害是无法挽回的了。
“对对对,你是中央委员,哪能是候补的呢,是正式的,大干部。”老民警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拿起电话煞有介事道:“江东省驻京办么,你们的市委书记在我们所呢,赶紧派车来接人。”
刘飞见他不像是真打电话的样子,站起来拂袖而去。
“拦着他。”老民警道,两个协警赶紧过来将刘飞按住。
“放开我!”刘飞奋力挣扎,他平时日理万机的同时也保持着大强度的体育锻炼,每天光游泳就俩小时,身体棒的很,两个协警都按不住他,最后上了电棍和铐子才让他消停。
刘飞被丢进了拘留室。
过了俩个钟头,终于有车来接刘飞了,不过不是江东省驻京办的,而是回龙观精神病院的救护车,两个膀大腰圆一巴掌宽护心毛的男护士给刘飞打了一针镇静剂,将其拖到了救护车上,鸣着警报拉走了。
……
江东省委大院,机要局局长敲响了省委书记朱家政的屋门,向他报告来自中纪委的回复。
“中央并未对刘飞同志采取措施。”机要局长说,“他们完全不知情。”
朱书记浓眉紧锁,这事儿透着蹊跷,不是中纪委拿人,难不成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冒充执法人员从市委大院把一位市委书记给绑架了?
“知道了。”朱书记摆手让机要局长离开,转向纪委书记:“老魏,你怎么看?”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现在还不好贸然下定论,我建议再等等看。”纪委魏书记说。
“有道理,可以等等看。”朱书记点点头,政坛风云变幻莫测,刘飞又是颇有争议性的人物,据说最近中央要开会表决递补中央委员的问题,刘飞正是热门人选,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绝对有原因。
“那怎么定性?”魏书记道。
朱书记大手一挥:“失联。”
朱家政作为江东省班子的大班长,要负责的事情是全面的,刘飞一不是他的嫡系,二不是他的女婿,他没必要紧张兮兮的高度关注,省里的年轻后备干部又不是只有刘飞一个,中组部重点培养的还有省委副书记韩珏、近江市长周文,组织部长丁冠臣等。
堂堂一个市委书记失去联络,这事儿简直没法拿出来讨论,刘飞的几个竞争对手都采取了袖手旁观的态度,省里也不急不躁,把球踢回了市里。
周文身为近江二把手,当仁不让的挑起了重担,他组织召开了市委常委会,向常委们宣布了事实真相。
“经省委有关部门确认,刘飞同志并未被中纪委双规,根据刘飞同志的秘书描述,刘飞是被几个人从会场请走的,至于去哪里,去做什么,去见什么人,我们不好凭空猜测,领导干部也有私人空间嘛。”周文这样说。
常委们面面相觑,从没听说过这样匪夷所思的说法,刘书记到底还是出事了,搞不好是被犯罪分子绑架了。
周文接着说:“市里没有一把手是不行的,我建议按照正常程序处置,成年人失踪超过多少小时,报警处理,让警方来寻找刘书记。”
常委们纷纷举手:“同意。”
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刘飞驯服的统治工具,刘飞说一他们不敢说二,有个性有棱角的干部都被撸下去了,此时刘飞失联,他们没一个能站出来和周文分庭抗礼的,周文说什么就是什么。
市公安局,沈弘毅接到市委发来的命令,全力以赴查找刘书记下落,他顿时懵了,难不成另有玄机,刘飞是被人绑架的?
这时候胡思乱想是没用的,沈弘毅赶忙召集精干刑侦力量,亲自挂帅侦破,一帮刑警跑到市委大院,调取录像,给目击者做笔录。
很不巧的是,市委大院的监控坏了,不早不晚,就那个时间段的录像全成了空白,所以只能听取现场目击者的描述了,刘飞的秘书言之凿凿说刘书记确实就是被自称中纪委的人带走的,而且还亮了证件,表明了身份,说是第十一监察室的,叫王文斌。而勤杂工也证实刘飞确实是被那几个人带走的,上了一辆丰田考斯特。
市委大门的门卫说不记得了,大门口每天进出车辆很多,各部委办局的,省里的,只要有通行证他们一般不查问。
线索到这儿就断了,因为连市委大门口的监控也坏了,这坏的就有些蹊跷了,分明是有黑客入侵了天网系统。
沈弘毅下令,撒开大网,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查出刘书记的下落。
全市民警都调动起来,查宾馆酒店网吧出租屋,查汽车站火车站高铁飞机场,查所有登记在册的丰田考斯特。
远在一千公里外,北京昌平回龙观精神病院的病房内,刘飞已经进入躁狂状态,他大声疾呼:“放我出去,我是刘飞!我要见你们院长!”
第二章 一场虚惊
在刑警们不眠不休的努力下,终于有了线索,当天有一辆丰田考斯特驶入近江玉檀国际机场,一行人上了金鹿航空的湾流公务机,据查,这次包机的目的地是北京。
当晚的近江新闻联播上,破天荒的没有出现任何和刘飞有关的新闻,这也造成了谣言的进一步传播,普通干部和市民是接触不到高层信息的,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相信,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答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天之间,刘飞被双规的事情已经风靡淮江两岸,连扫大街的清洁工都知道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那些依附于刘飞的干部们都胆战心惊,如丧考批,而周文派系的干部们则欢天喜地,恨不得放上一挂鞭炮庆贺,而普通市民则采取了五所谓的态度,不管中央办谁,他们都高兴,都支持拥护。
如果再不把失联的刘书记找到,后果将不堪设想,在市委领导亲自指示下,沈弘毅立刻带领精兵强将奔赴北京调查,首都不比近江,不是自家地盘,想查什么线索都得当地公安配合,好在沈局长在公安大学的同学已经是北京刑侦总队的领导,老同学帮忙,事半功倍,很快就查出了刘飞的去向。
一行人奔到昌平,在回龙观精神病院将刘飞搭救出来。
众人看到满头银发的刘飞,差点没认出来,一夜之间白的不止是头发,心理遭受巨大打击的刘飞像是老了十几岁,憔悴不堪。
刘飞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感激涕零,在精神病院呆了十几个小时,他想清楚很多事情,这绝对是针对自己的阴谋,而且一定有高层人参与,眼下恶劣影响已经造成,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必须马上采取措施。
汽车上,刘飞借了沈弘毅的手机,开始部署工作,他先给市委宣传部长打电话,让他在电视上播放自己以往讲话调研的片段,在报纸、电台、门户网站上大规模的报道,就说刘书记去北京开会了。
随后,他又给秘书打电话,让他通知自己的家属和部下,千万不要出境,不要转移资产,做出什么出格的大动作。
秘书说晚了,夫人和小飞已经抵达洛杉矶了,黑总也失去联系,根本找不这人。
“让他们回来,立刻!”刘飞怒喝道。
沈弘毅小心翼翼问道:“老板,现在是回近江,还是在北京留几天。”
刘飞摆手道:“回近江,分秒必争,这是一场战争,不过在回去之前,先去美发店,我要把头发处理一下。”
沈弘毅和三名刑警随行护卫,陪刘飞乘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到了近江,一下飞机就风尘仆仆的赶赴会场,他临时安排了一个万人群众大会,目的是为了当众露面,这样谣言才会不攻自破。
万人大会上,刘飞发表脱稿演讲,一如既往的言辞犀利,睿智幽默,引起一阵阵热烈掌声。
会后,刘飞又马不停蹄的前往市区最大的购物商场调研,和群众们同乐,再次大出风头。
晚上,刘飞召集市委常委们开会,他威严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最后停留在周文身上。
“这两天我在北京开会,听说家里谣言满天飞啊,某些人不要高兴得太早,邪不胜正,一切歪门邪道都是徒劳的。”
听了刘飞阴阳怪气的话,周文不慌不忙道:“刘书记有话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据我所知,北京最近没什么会议可开,而省委的定性是失联,我想请问刘飞同志,您身为市委书记,突然不打招呼就跑去外地,这种行为难道合适么?”
这是周文第一次当面锣对面鼓的和刘飞言语冲突,众常委都摒了一口气,看刘书记如何出招。
刘飞斩钉截铁道:“这叫引蛇出洞,某些人黔驴技穷,按捺不住跳出来用一点小事大做文章,反而暴露了内心的虚弱和卑劣,我会责令公安部门追查到底,不管涉及到什么层面的干部,一定严肃处理。”
周文冷笑不语。
……
刘书记安然无恙,他的亲近之人都松了一口气,徐新和结束南美三国的访问,返回了北京,徐娇娇和刘小飞也从洛杉矶飞了回来,这同折腾,光是头等舱飞机票就花了不下十万块。
已经逃到缅甸的黑家兄弟,听说刘书记没事,激动得热泪横流,紧紧拥抱,当夜不醉不归,第二天返回中国,搭乘飞机回近江。
这一场乌龙摆的过于惊悚,王海的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因为他已经将刘飞家庭丑闻以口述形式讲给了某南方报系驻近江的记者,代价是二十万人民币。
这位记者也是个人物,一心想抓个大新闻,不惜自掏腰包买王海的独家内幕,可是事情的变化太过玄幻,明明被双规的干部又咸鱼翻生了,新闻肯定没法用了,用了就是造谣中伤,可他又不想白花二十万,于是打电话给王海,要求还钱。
王海是什么人物,不讹人就是好的了,到手的钱哪有往回退的道理,他一口拒绝,坚决不愿还钱。
“一手钱一手货,咱们谁也不欠谁。”王海理直气壮的这样说。
“可是这新闻没法用了,大哥你体谅一下我,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记者央求道。
“关我屁事。”王海这就要挂电话。
“等等,姓王的你不仗义,别怪我不讲究,我把这些猛料寄给刘书记或者徐娇娇,你猜他会怎么想?”记者不是省油的灯,冷冷威胁道。
王海慌了神,怎么忘了这茬,他忙道:“等等,王哥和你逗闷子呢,二十万是么,我给你二十一万,权当封口费了,咱都把这事儿忘了成不?”
记者说:“二十五万,一口价。”
王海紧咬牙关,目露凶光,刘书记回来了,他怕谁啊,当即答应:“行,二十五个,一分不少你的,咱们约个地方见面吧。”
晚上十点钟,淮江大桥下的空地上,王海坐在奥迪车里抽着烟,火光一明一暗。
记者开着摩托车来了,他将车停下,走到奥迪车旁敲敲车窗:“王哥,我来了。”
王海降下车窗:“外面冷,车里说话。”
记者进了汽车,搓搓手道:“真冷,对了,刘飞到底怎么回事?”
王海敷衍道:“我哪儿知道,兴许是用的什么计策吧,刘书记就是心眼多,谁也玩不过他,这是二十五万,兄弟你点点。”
“王哥敞亮,那我就不客气了。”记者接过报纸包,里面全是钞票,他立刻见钱眼开,忙不迭的点着,没注意王海悄悄掏出了钢丝锯。
王海双手握住了钢丝锯的把手,猛然将钢索套在记者脖子上,用力勒紧,钢丝锯上带有细小的刀刃,记者的脖子被勒的鲜血直冒,他奋力挣扎,两条腿徒劳的瞪着,就这样保持了一分钟,终于慢慢不动了,两眼凸出,死不瞑目。
“妈的,车都弄脏了。”王海骂道,记者尿失禁,奥迪车里一股骚臭味。
记者死了,尸体必须销毁,王海干这个最在行,他先将记者的摩托车发动起来,猛拧油门,摩托车呼啸着冲进了江里,消失无踪,然后他驾车带着尸体回家,他家有浴缸,有电锯有硫酸,还有冰箱和很结实的黑色塑料垃圾袋。
奥迪车开走了,江滩远处才站起一个女人来,用手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两眼含泪,浑身颤抖。
……
沈弘毅奉命彻查刘书记被绑架一事,事实上这根本构不成绑架罪,因为嫌疑人并未采取暴力手段,而且不是以勒索财物为目的,只是将刘飞带到北京住了一晚而已,往轻里说,就是个恶作剧而已。
但是事主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省部级领导干部,这起事件的动机很值得考量,甚至有可能牵扯到国外的**势力哩。
刑侦口的精兵强将们根据现有线索进行追查,在技术部门协助下,证实确实有黑客入侵了天网系统,可以随意涂抹视频档案,入侵者的ip不在国内,而是在迪拜。
至于包租金鹿航空飞机的人,也是使用的假身份,这帮人做事滴水不漏,付款使用的境外visa信用卡,查都查不到身份。
尽管查不到人,但刘飞还是锁定了目标,有这个魄力和能量的人,并且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唯有周文刘汉东集团。
其实刘飞冤枉这俩人了,不论是周文还是刘汉东,都没这个头脑,他俩只是执行者而已,真正出谋划策的幕后**oss,此刻已经乘机飞回了西萨达摩亚。
春节前,北京传来喜讯,刘飞的递补中央委员获得通过。
……
近江市,枫林路十六号别墅,中央委员,省委常委,近江市委书记刘飞同志举行家宴,款待亲近亲属朋友。
在“双规事件”中站稳了立场的都在邀请之列,除了徐娇娇刘小飞母子,还有沈弘毅、黑家兄弟和王海。
刘飞举起红酒杯,感慨道:“这一年大家辛苦了,斗争日趋白热化,这一局咱们胜了,全赖大家临危不乱,从容应对,干得漂亮!干一个。”
大家都举起了酒杯,刘飞指着王海说:“你,是忠臣。”
王海用力的点点头,眼圈红了。
刘飞又指着黑子说:“你,是良将。”
黑子哽咽了:“老板,啥也不说了。”
刘飞转向沈弘毅:“弘毅,你是好兄弟。”
沈弘毅点点头:“谢谢老板。”
刘飞高高举起杯子:“干!”
大家碰杯,痛饮,为胜利干杯,为老板晋级为中央委员干杯。
第三章 弘毅是真男人
这场酒喝的天昏地暗,从刘家法国勃艮第酒庄带来的红酒喝光了十瓶,人喝多了就想倾诉衷肠,尤其沈弘毅这样经历了重大考验,自以为在领导心中更进一步的干部。
“老板,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沈弘毅说道,此刻其他人都在酒桌上闹腾,只有他和刘飞在书房里。
“你讲。”刘飞说,“自家兄弟,不要客气。”
“能不能放宋法医一马。”沈弘毅深吸一口气,将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刘飞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不过转瞬即逝,他笑笑说:“好了,这事儿我知道了。”
“谢谢老板。”沈弘毅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桌边,徐娇娇在向王海敬酒:“小海,好样的,不亏姐这么疼你。”
王海谦虚道:“姐,真把我吓着了,好在咱大老板吉人自有天相,不但逢凶化吉,还更进一步,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中央领导了。”
徐娇娇撇撇嘴:“要不是我爸,他还早着呢。”
王海装作没听见,领导的家事不能知道太多,不安全。
刘小飞默默喝酒,这起事件给他的触动也不小,从贵公子变成无家可归的流亡者,落差之大令人难以承受,失而复得的感觉太好了,要知道刚听说父亲出事的时候,他肾上腺素上升,紧张的两天没睡觉,虽然家里在海外的资产不少,但是有关部门追逃的力度也很大,外国不再是保险箱和乐园,这些财产很可能都成了过眼云烟。
虽然最终父亲赢了,宵小之辈百忙一场,终究是螳臂当车,挡不住历史潮流滚滚向前,父亲如愿以偿晋级中央委员,下一步就是副省长了,而外公更是力挽狂澜,如日中天,据家里人估算,下一届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外公有可能成为正国级的领导人哩。
刘小飞醉眼朦胧,心潮起伏,自己的出身决定了前途,已经无法更改,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外公的扶持下,父亲的仕途将会一帆风顺,终点站保守点说是副国级,往大里说,很可能执掌整个中国,而自己也必将走上仕途,就像美国那些政治世家一样,父亲总统,儿子也总统。
“这就是我的宿命!”刘小飞暗道,此刻壮怀激烈,只是少了一个人陪伴,那就是已经牺牲的跟班王力。
客人们渐渐散了,酒量极佳的刘飞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染发的效果不大好,发梢已经显现了白色,下回要找个技术好的染发师傅来。
想到一夜白头,无尽恨意浮上心头,刘飞握紧了拳头,酒杯碎了一地。
“一个都不放过。”刘飞咬牙切齿道。
……
春节长假后,各单位开始上班,市中级法院开始审理宋欣欣伪造国家文书罪,法庭上公诉人李艳军身穿检察官制服,铿锵有力,阴阳顿挫的宣读起诉书,被告席上,宋欣欣身穿便装,桀骜的仰着头。
经过控辩双方的激烈交锋,最终一审判决如下,经合议庭判定,宋欣欣伪造国家文书罪名成立,判决十年有期徒刑。
宋欣欣当庭表示不服判决,坚决上诉。
李艳军鄙夷的看了宋欣欣一眼,这个女人没搞清楚状况,法院顶着上限判她十年,就已经很说明情况了,上诉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维持原判。
沈弘毅得知判决结果,大出预料,刘飞不是已经同意了放宋欣欣一马么,怎么法院还这么判!这本来就是冤假错案,就算判三年都是极不合理的,何况是十年!
十年,一个人的黄金岁月全完了,只因为触怒了领导,沈弘毅的脸在发烫,他深深的感到耻辱,不能保护深爱的女人,还得奴颜婢膝二对,自己不配称为男人。
指望省高院的二审也不现实,在刘飞的授意下,高院必然维持原判。
判决之后,宋欣欣就被转移到监狱服刑去了,监狱属于司法系统管理,公安局管不到,沈弘毅鞭长莫及,但他还是倾尽能力去打点协调,终于还是有些效果,宋欣欣服刑的监狱是省女子模范监狱,距离近江不远,管理规范,条件不错。
在合适的时间,还是要去探视一下宋欣欣的,沈弘毅暗想。
门被敲响,徐功铁进来了,沉声道:“沈局,有个案子,你看一下。”
笔录放在桌上,沈弘毅一目十行扫完,心中惊涛骇浪,原来有个女孩报案称自己的男朋友被人杀了,她男友是个记者,在“双规事件”后离奇失踪,女孩坚称是被一个叫王海的人杀了,但是毫无证据,警方无从下手,就这样搁置下来,女孩不死心,通过关系找到了徐功铁,希望能为男朋友报仇雪恨。
“王海,就是徐主席身边的工作人员。”徐功铁低声道。
“他为什么要杀人,有什么动机呢?”沈弘毅双目炯炯。
“报案人没说,我猜另有隐情。”徐功铁说道,他的老板是沈弘毅而不是刘飞,宋欣欣被判十年徒刑,其中缘由,作为老公安的徐功铁岂能不知。
“就这样吧,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不能轻易动,影响不好。”沈弘毅轻轻说道。
徐功铁会心一笑,留下了笔录,出去了。
沈弘毅看着卷宗上的名字,陷入沉思。
晚上,沈弘毅独自驾车出门,在车上打了一个电话,再次确认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半小时后,某喧闹的酒吧内,沈弘毅见到了报案人沈菲菲。
“你是刑警?”沈菲菲长着一双大眼睛,但是眉心很宽,看起来是个没什么心智的女孩子。
沈弘毅拿出警官证亮了一下,又收回口袋。
“看来你真的是刑警,你可以帮我么?”沈菲菲道。
“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告诉我,我就无法帮你,换句话说,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沈弘毅盯着对方的眼睛,严肃认真的说道。
“好吧,我们换个安静点的地方说。”沈菲菲道。
两人起身正欲离开,忽然一个醉醺醺的家伙凑过来,摇头晃脑道:“菲菲,这人是谁,你新钓的凯子?”
沈菲菲一脸厌恶:“不关你事。”
那家伙伸手去挑沈菲菲的下巴,沈弘毅看不下去,一巴掌将他的手打开。
“你行,等着。”那家伙根本没喝醉,只是借酒装疯而已,悻悻离开。
沈弘毅带着沈菲菲出门,拿出遥控钥匙按了一下,远处奥迪车鸣响一声,闪了两下灯。
“你开奥迪的?”沈菲菲两眼放光。
“工作车。”沈弘毅道,他有些后悔,不该开奥迪出来,可是自己是局长,从未身临一线,还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适当的道具。
两人走到车旁,忽然周围出现了几个黑影,都是一身痞子打扮,那架势很明白,男的暴打一顿,车抢走,女的拖走轮了。
沈弘毅没有犹豫,他什么身份,岂能以身犯险,和这帮社会混混打作一团。
这帮痞子们就看到这位文质彬彬的眼镜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把黑漆漆的手枪来,顿时都呆了。
沈弘毅不喜欢用小型手枪,77式和64式毫无威慑力,根本镇不住人,杀伤力也很有限,所以他的配枪是一把92式5.8毫米口径手枪,弹匣容量二十发,即便不带备用弹匣,也能打一场都市近战了。
枪在手,沈弘毅无所畏惧,他抬手就朝痞子们脚下开枪,子弹钻进水泥地,溅起一团团碎屑,这可不是什么钢珠枪气弹枪,而是真正的军用手枪,枪声和膛口焰在夜色中很是惊人,痞子们吓傻了,全都不敢动。
“面朝墙蹲下,扇自己脸,查着数扇,一百下,立刻!”沈弘毅表面上一副斯文面孔,狠起来连老公安都怕,何况这帮混混,痞子们立刻乖乖照办,面对墙角蹲下,一下下扇自己的脸。
沈菲菲一脸崇拜,两眼都是小星星,二十出头的她何曾见过如此潇洒的男子,表面上如同儒商,出手就是侠客,好一个有味道的刑警大叔。
沈弘毅没走,一直坐在车头,拿着枪盯着这帮混混扇完耳光才带着沈菲菲离开。
“去哪儿?”沈弘毅驾着车问道。
“我男朋友也有车,不过是摩托车,他死了,摩托车也被坏人推到江里去了。”沈菲菲语气幽怨,答非所问。
“摩托车?”沈弘毅重复道,笔录里可没这一条,如果能把车打捞出来,倒是一个物证。
“去酒店吧,前面就是四季酒店。”沈菲菲忽然情绪高涨起来,似乎男朋友的死对她的影响时效有效。
沈弘毅心道酒店可不能随便去,堂堂局长如果被人查到带着女孩去酒店开房,影响可是致命的,他说:“不,车里就很好。”
“那……去个安静点的地方,比如江滩。”沈菲菲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不过沈弘毅没看到。
十分钟后,沈弘毅将车停在了淮江大桥下,这里也是案发地点。
“说吧,当时你看到了什么。”沈弘毅点了一支烟,倚在车头。
沈菲菲陷入了恐怖回忆中,她痛苦的摇着头,但还是将当天发生的那一幕惨剧说了出来。
“这应该是杀人灭口,你男朋友掌握了什么东西?”沈弘毅问道。
第四章 帅大叔英雄救美
沈菲菲认真想了想说:“可能是吧,有几天他特别兴奋,说是要弄一个特大新闻,从此变成名记者,因为要买线索,还借了我二十万,那本来是我爸爸给我买车的钱,他死了,钱也找不回来了。”
沈弘毅说:“那到底是什么特大新闻?”
沈菲菲摇头:“真不知道。”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嘱咐,比如邮箱、云盘什么的?”沈弘毅虽然干了多年行政领导,但到底是刑侦出身,底子没丢。
沈菲菲灵机一动:“好像有。”
“带我去看。”沈弘毅说。
沈菲菲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忽然说:“大叔。”
“嗯?”沈弘毅一扭头。
沈菲菲凑过来,吹气如兰:“大叔,我告诉你一件事。”
沈弘毅还以为真有什么事,正竖起耳朵想听呢,沈菲菲却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大叔真的好帅。”沈菲菲做花痴状。
沈弘毅哭笑不得,现在的年轻人啊,见异思迁,男朋友尸骨未寒就看上帅大叔,真是垮掉的一代。
为了破案,沈弘毅不得不捏着鼻子虚以委蛇,其实沈菲菲算是个美女,起码八分级别的,但不符合沈局长的审美,在他心目中,只有宋欣欣那样的骄傲冷峻睿智的知识女性才有吸引力。
“我这里有电脑,可以直接上网。”沈弘毅从包里拿出了苹果笔记本。
可是沈菲菲却想不起登陆网盘的id和密码了,试了好多个都不行,如果只是忘记密码还好办,大不了派刑警上门去查,可是连id都不知道,这可怎么办。
“你男朋友的电脑还在吧?”沈弘毅忽然想到。
“在……也可能不在,他死了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卖掉了。”沈菲菲歪着头说,“其实,他也不算我男朋友,只是追我来着,我一直没答应呢。”
沈弘毅手扶额头,这丫头说谎不打草稿,不是你男朋友,你白白借二十万给人家啊,这边看上刑警大叔,那边就把死鬼男友抛到九霄云外,真拿她没办法。
“那明天再说吧,我送你回家。”沈弘毅发动了汽车。
“那一言为定哦,明天见,对了大叔,你微信多少?”沈菲菲拿出了手机。
“我不用微信,电话联系吧。”沈弘毅一边思索,一边驾车前行。
沈菲菲是外省人,在近江租房子住,男朋友死后,她搬了新家,住在北岸新城一个偏僻的小区的住宅楼顶层。
沈弘毅当然没有上楼去小坐,把沈菲菲送到楼下就回去了,只留下小女孩怅然若失。
……
第二天,沈弘毅把徐功铁叫来,安排他组织精干力量侦办记者失踪案,线索就在被卖掉的电脑上。
“不,你亲自去,一定要注意保密。”沈弘毅说。
“明白。”徐功铁领命前往,刑警想办什么事情,基本上没有办不成的,在二手电脑市场上,他没费太大工夫就找到了记者卖掉的旧电脑,这是一台笔记本,但是已经被破坏掉了。
“这台笔记本收来的时候就没硬盘,我们店里拿来拆零部件用的,对你有用就拿去。”小老板这样说。
徐功铁丢下二百块钱,将残全不全的笔记本电脑拿走了。
电脑硬盘很可能是被王海拆走了,这个王海平时都在刘书记家里服务,想对他展开调查很不容易,稍有不慎被地下飞办发现,不经组织批准,擅自侦察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可是党内极大的忌讳。
还是要在沈菲菲身上下功夫,沈弘毅再次亲自出马,电话联系沈菲菲。
“你好,我是沈警官。”
“啊,帅大叔啊,你终于打电话来了,我抱着手机等了你一天。”沈菲菲兴奋无比。
“你还得再仔细想想,你男朋友喜欢上什么网站,发过什么帖子,诸如此类的信息,越多越好。”
“好的大叔,我想想啊,等等,有人敲门,我去开门。”
“等一下!”沈弘毅厉声道。
“怎么了?”沈菲菲笑道。
“你和别人有约么?最近买了快递么?”沈弘毅问道。
沈菲菲愣了愣:“好像没有哎。”
“别出声,保持手机通畅,如果那人砸门,你就把门顶上,我马上派人过去。”沈弘毅急促道。
沈菲菲吓坏了,脱了鞋,拿着手机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通过猫眼看出去,外面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戴棒球帽和墨镜,不时回顾楼道,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是杀手!”沈菲菲倒退回卧室,悄声对沈弘毅说。
公安局大楼,沈弘毅快步出门,一边拿着手机通话,一边给秘书下令:“直升机马上起飞,给我拿件防弹衣。”
秘书一溜小跑跟在后面:“要不要出动特警。”
“来不及了,局里能打的跟我走,带枪。”沈弘毅接过值班人员递过来的防弹衣,扣着魔术搭扣,上了电梯。
局长吹哨子喊人,楼里年轻人自然嗷嗷叫着响应,立刻就集合了一大群身手敏捷的便衣刑警,只可惜警用直升机坐不下那么多人。
与此同时,指挥中心电令北岸新城派出所迅速出警,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
沈弘毅上了直升机,旋翼呼呼转起来,噪音极大,他戴着蓝牙耳机都听不到沈菲菲的声音,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但可以确定的是,王海派出了杀手妄图再次灭口。
沈菲菲吓坏了,她虽然蠢萌,但也能猜到对方为何而来,这帮凶神恶煞敲不开门,开始动粗砸门,用砍刀和斧头把防盗门砸的砰砰乱响。
“家里没人!你们别砸了。”沈菲菲尖叫道。
外面砸的更猛了,沈菲菲使出吃奶的劲,把沙发拖过来挡住门,自己看了都觉得挡不住,赶紧跑到阳台,这是顶楼,看一眼楼下都眼晕,更别说爬下去了。
沈菲菲忽然想到电话还通着呢,抱着手机哭喊道:“大叔,他们要杀我!”
“别担心,警察马上就到,你找个安全地方藏起来。”沈弘毅安慰道,直升机已经腾空而起,向北方飞去,近江交通拥堵,汽车过江需要起码一小时,但是飞机就快多了,从这儿飞过去,十分钟绝对能到。
沈菲菲的家门终于被砸开了,大汉们气势汹汹冲进来,亮出了利器,四下寻找,可是找遍了大衣柜床底下也没找到人影。
“刚才明明听到声音了,房子就这么大地方,还能飞了不成?”大汉们很不甘心,乱砸一通泄愤。
一个大汉无意中探出头去,忽然笑了,他看到了蹲在空调外机上瑟瑟发抖的沈菲菲。
“人在这儿。”大汉得意的喊道。
一群人围了过来,打量着沈菲菲。
“咋整,是直接砍死还是推楼下摔死?”大汉们开始讨论。
“太浪费了,这妞挺正点的,不如拉进来弟兄们爽一把再弄死。”有人这样建议。
反正人跑不掉了,大汉们开始民主表决,最终全票通过,一人探出身子,将沈菲菲一把拉了进来。
“饶了我吧。”沈菲菲吓成了一滩烂泥。
大汉们开始解裤子,由于太过关注,竟然没注意到外面轰鸣的马达声。
直升机已经抵达住宅楼上方,一条绳索丢下,刑警们矫健无比的顺着绳索溜下来,如同猛虎下山,他们互相掩护着迅速下到顶楼,沈菲菲家的门已经被砸开,刑警们没有犹豫,拔枪上膛冲了进去。
王海雇佣的都是南下来做大买卖的东北好汉,枪顶着脑袋都不带扎眼的,忽然冲进来一帮拿枪的不速之客,他们毫不含糊,二话不说举刀就砍,嘴里还带着豪迈的骂声。
刑警们更不是好惹的,短兵相接,手枪无敌,屋里枪声响成一片,情急之中谁还管你打头打胸口还是打腿,只要能击中就行。
硝烟还没散尽,沈弘毅就进来了,他穿着防弹衣,提着手枪,威风凛凛,如同天神下凡。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早已死透了,还有倆被刑警们踩在地上,手枪顶着脑袋,表情依然桀骜不服。
“沈局。”
“沈局。”刑警们对沈弘毅毕恭毕敬的打招呼,局长亲临一线,让他们士气大振。
沈菲菲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帅大叔亲自来营救自己,这帮彪悍的警察原来都是帅大叔的部下啊,她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抱住沈弘毅的脖子再也不撒手了。
沈弘毅拍着沈菲菲的后背安慰着她,对刑警们说:“把人押回去,撬开他们的嘴。”
楼道里有人探头探脑,原来是派出所的出警民警赶到了,一股硝烟味吓得他们不敢靠近,询问了指挥中心才知道刑警们先一步到达,这才敢上来。
“好了,下来吧。”沈弘毅劝道。
“嗯。”沈菲菲抽泣着,爬了下来,她知道分寸,大叔是领导,领导要注意形象。
“这是什么?”沈弘毅忽然看到沈菲菲脖子上挂着一个奇怪的项链,吊坠深藏在乳沟里,要不是这个角度还真难发现。
“他送给我的。”沈菲菲摘下项链递给沈弘毅。
沈弘毅研究着吊坠,将它打开来,原来是个造型精巧的微型优盘。
“有点意思。”沈弘毅没有声张,将优盘悄然放进了口袋,他知道,秘密就在这里。
大批警察陆续赶到,救护车也来了,医生上楼检查,两个中枪者确认死亡,受伤的被抬下楼去,刑警一路随行,确保不会被人劫走。
沈弘毅当场给案子定性,这是一起非常恶劣的雇佣杀人未遂案,幸亏公安干警神兵天降,否则犯罪分子一定得逞。
局长亲自办的案子,全局上下谁敢懈怠,预审人员立刻介入,两个犯罪嫌疑人倒也爽快,当场就招了,说雇佣他们的人是王海大哥,出价五万要这个小妞的性命,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作为职业杀手,他们不过问,也不感兴趣。
“立刻逮捕王海。”沈弘毅下达了命令。
第五章 裂痕
“是不是采取一些灵活策略,比如引蛇出洞。”徐功铁劝道,“公然闯进市委书记家里抓人,不大合适吧。”
沈弘毅冷笑道:“你觉得王海还会藏在刘书记家里么,如果我猜测的不错的话,他已经在回老家的高铁上了。”
徐功铁已经安排了两名侦察员对王海进行布控,他拿出手机询问最新情况,打完电话,满脸佩服道:“沈局神机妙算,王海确实在去沈阳的高铁列车上,要不要实行抓捕?”
“列车是公共交通工具,一定要确保旅客的安全,防止嫌疑人狗急跳墙。”沈弘毅说。
此刻,北上的高铁列车上,王海时不时用纸巾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东窗事发迫在眉睫,他不得不抱头鼠窜,打电话向徐娇娇请假说家里二大爷去世了,要紧急回去奔丧,徐娇娇不明就里,还给王海二百块钱表示慰问哩。
找记者爆料是王海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说起来都是徐娇娇那五万块害的,不对,是装作中纪委执法人员绑架刘书记的人害的,要不是他们闹这么一出政治恶作剧,自己也不会翻脸不认人,主动找媒体曝刘飞徐娇娇家的丑事,这样也不会铤而走险,为了灭口杀掉那个记者,更不会花钱雇佣一帮好汉杀沈菲菲,从而导致大崩盘。
坐在二等座上,王海后悔莫及,给徐娇娇当管家多好的职业啊,就这样活生生被自己毁了,真相曝光之后,近江公安肯定会来抓自己,刘飞和徐娇娇也不会放过自己,他现在唯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出国逃亡。
王海早就计划好了路线图,他先回老家,然后转大连,在哪儿找朋友乘船偷渡去韩国,好歹这几年也攒了百十万,在韩国开个小餐馆蛰伏起来,等合适的机会再回中国。
高铁列车全速前进,以三百公里时速飞驰在齐鲁大地上,前方到站,济南西。
列车在济南西站停车时间较长,下了一批旅客,又上来一帮人,王海心乱如麻,并没注意到这一波旅客全是青壮年汉子。
突然之间,两个旅客暴起发难,将旅行包压在王海身上,然后前前后后的人一起动手,抓手按头,上铐子,一气呵成,直接将王海抬下车去,他的行李也被人取走。
旅客们目瞪口呆,列车上抓人可是西洋景。
王海明白大势已去,并未挣扎反抗,任由便衣警察将自己抬走,当地铁路公安并未对他进行审讯,而是直接交给了两位近江来的刑警,三人没出站,上了一列南下的高铁,在列车长的安排下,坐进了几乎没人的观光舱。
两小时后,王海抵达近江高铁东站,列车停稳,他被押了出来,只见月台上站了足足五十多名黑衣特警,钢盔防弹衣冲锋枪一应俱全,黑色的特警依维柯警车无声的闪着蓝红爆闪警灯,静静停在一旁。
“至于么。”王海轻蔑地一笑。
雇凶杀人犯王海被押上警车,大批特警随行护卫,浩浩荡荡开到公安局,负责审王海的是副局长徐功铁,这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公安,深谙攻心战术,他先递给王海一支烟,帮他点燃,道:“兄弟,别让我犯难行不,有啥说啥,反正你也熬不住,何苦多受罪。”
王海依然死硬:“抓市委书记家的工作人员,沈弘毅胆子太肥了吧。”
徐功铁说:“南方都市报驻近江记者站的记者张毅,这个名字熟悉吧。”
王海说:“不知道。”
徐功铁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门开了,外面是一辆明显被水泡过的摩托车。
“这是张毅的摩托车,我们从淮江里捞出来的,对了,就是你杀害张毅的现场,我们不但有物证,还有认证,沈菲菲是张毅的女朋友,你杀人的时候她全程目击。”徐功铁每句话都像铁锤一般翘在王海心口,但他还是不愿意承认杀人的事实,因为他存在侥幸心理,倘若公安不掌握自己出卖徐娇娇秘密的事实,那么刘飞和徐娇娇还是会搭救自己的。
“张毅死亡第二天,你去洗车了,为什么?是不是车里有血迹?”徐功铁盯着王海的眼睛,步步紧逼。
“你在近江的私人住所,我们查过了,浴室的墙上,有血液残留,经验证与张毅的dna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你还有什么话说?”
人证物证俱在,王海眼见无法抵赖了,长叹一声说:“其实另有隐情,张毅收集了徐娇娇女士的一些黑材料,私下里找我求证,他误认为刘书记被双规,我就会背叛,但他打错了算盘,被我一通怒斥,心脏病发作,当场死了,我怕担责任,就把他拉回家里处理了,就这样。”
徐功铁冷笑,拿出笔记本电脑,放了一段音频,是王海的声音,声情并茂的叙述着徐娇娇养小白脸,养喇嘛上师的丑事。
“明明是你自己爆料,还收了人家二十万,事后又想反悔,为了不退钱,把人杀了,对吧。”徐功铁嘲笑的看着王海,如同人类看着笼子里绞尽脑汁想闹出去的仓鼠。
王海心说完了,录音还是被他们找着了,杀个把人不算事儿,最多判个缓刑,保外就医,但是出卖主人,这可是死罪。
“我认栽。”王海说,“我猪油蒙了心,啥钱都想赚,张毅是我杀的,没错,雇人沈菲菲,也是我干的。”
徐功铁说:“录音里你说的这些,都是真实可信的?”
王海沉默了一会儿,说:“都是我瞎编的。”
……
市委大院,经过上次被绑架事件后,刘飞加强了防卫力量,警卫处时刻有四名带枪的警卫战士在他附近巡逻,为了确保安全,把黑子调了回来,继续担任司机兼贴身保镖,形影不离,他还违规让警卫处给黑子配了两把枪,一把军用92式插在腋下,一把警用77式别在脚踝位置。
外人不知道的是,刘飞甚至在自己身上也植入了无线电追踪芯片,可以全球定位,再也不怕失联了。
公安局长沈弘毅前来汇报工作,秘书带他走到门口,门开了,开门的是黑子,他敞开的西装里能看到防弹背心的轮廓,办公室的窗帘都拉着,大概是防备狙击手吧,沈弘毅暗想,刘书记这回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刘飞坐在办公桌后面,背后是党旗和国旗,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书法,是某书法家仿郑板桥的笔法写的楷隶: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黑子站到了刘飞背后,双手交叉放在裆部,如同一尊巨灵神。
“弘毅,坐,案子有进展么?”刘飞依然谈笑风生,但是精气神明显不如从前了,可见“失联”对他的打击之巨大。
“还在努力侦破中。”沈弘毅说,“犯罪分子相当狡猾,没留下太多线索。”
刘飞忽然愠怒起来:“这样怎么能行,你们连副省级干部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人民群众。”
沈弘毅默默无语,刘飞的脾气比以前更加暴躁了,训正处级干部跟训孙子一样,别人引以为豪,以为这是嫡系的待遇,但他不喜欢这样。
刘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道:“算了,也不能怪你们,这是境外**势力刻意制造的阴谋,是针对我党我军高级干部的,毁了我们,他们才能为所欲为的攫取利益,这案子交给反间谍机关来办比较合适。”
沈弘毅说:“刘书记,我来是汇报另一件案子,牵扯到您身边的工作人员。”
刘飞眉头皱了起来:“你说。”
“我想单独汇报。”
“不必,黑子是自己人。”
“好吧,昨天下午,我们以涉嫌杀人逮捕了王海。”
“哦?”刘飞眉头蹙的更加紧了,公安局没和自己打招呼就抓了徐娇娇的管家,这是什么节奏。
“王海向记者出卖徐娇娇女士的**机密,价钱没谈拢,就把人杀了,这是笔录和证据。”沈弘毅面无表情的拿出一叠纸来。
黑子上前一步接过,呈给刘飞。
刘飞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头已经蹙成了川字,这些猛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徐娇娇种种龌龊行为,实在令人作呕,王海卖主求财,更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全是造谣中伤污蔑,是境外**势力捏造的谣言,恶毒阴险的攻击领导干部家属。”刘飞将这一摞打印的a4纸全都抛了过来,大声咆哮道。
沈弘毅平静地说:“这只是证据,并不表示是真实的。”
刘飞镇定下来,他在思考,沈弘毅什么意思,莫非是用这份材料要挟自己,妄图使宋欣欣案得以推翻改判?
“弘毅,王海虽然是我爱人身边的工作人员,但他只是私人雇员,并没有编制,只要涉及违反犯罪,公安机关尽管严厉打击,不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缩手缩脚,明白么?”刘飞放缓语气,义正词严道。
“明白。”沈弘毅站了起来,“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我回去了刘书记。”
“你去吧。”刘飞摆摆手,目送沈弘毅离开,陷入深深思考之中。
沈弘毅毕竟是跟宋剑锋当过秘书的,这人的政治立场值得怀疑。
第六章 非他莫属
刘飞开始怀疑谁,这个人就再也无法获取他的信任了,沈弘毅这个人本来就比较清高自傲,和黑子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算阵营里的另类人物,而且他以前跟宋剑锋当过秘书,和刘汉东也过从甚密,这一点尤其值得怀疑。
裂缝一旦形成,只会越来越大,刘飞本是就是个心思缜密多疑的人,此时越想越觉得漏洞极多,如果没有内部人勾结,外人怎么可能掌握自己的行踪和路线,身边都是忠心耿耿的热血男儿,除了沈弘毅这家伙之外。
不行,公安局绝对不能掌握在不可靠的人手里,短短五分钟之内,刘飞就下定了换将的决心,可是手头没有合适的将才,以前过于信任沈弘毅,把他当做嫡系来培养的,以至于现在想找人顶上去都难。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黑子是最好的人选,从警卫处长提拔为公安局长,顺理成章,理所当然,虽然黑子头脑简单了些,但是胜在忠心耿耿,不像沈弘毅这样野心勃勃,手段多多,这才几年,就把公安局经营的如同自家的铁桶江山一般。
刘飞脸上阴晴不定,脑子迅速转动,他记忆力和智商都是极高的,可以同时下围棋和国际象棋的盲棋,还是与高手对弈,丝毫不落下风,近江市正处级以上干部的名单全在他脑海里,谁能用,谁不能用,一目了然。
公安局里的副职都扶不上墙,没人能顶替沈弘毅的位置,其他可用的人,比如交警支队长之类,级别又够不上,想来想去,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选跳入了脑海。
这人叫张俊涛,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市城管局长,刘飞前些年搞了个政绩工程,把城管局划归公安局管辖,城管警察化,这事儿风光了一年多,因为各种问题和矛盾,城管局又悄悄独立出去了,不过为了刘书记的面子,城管们依然穿警服,带挂的是城管肩章。
张俊涛在市政府体系中排不上位,但力求进步,努力向刘书记靠拢,但是刘飞一直看不上他,此时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不行也得行了。
刘飞立刻派地下飞办的工作人员去摸张俊涛的底,之所以不通过组织部门,是因为组织部长丁冠臣是周文派系的人,刘书记信不过。
云东再次出动,调查张俊涛的背景。
张俊涛出身农村,父母双亡,家徒四壁,姐姐拉扯他长大,供他上学读书,后来张俊涛考了公务员,在派出所当指导员,但从未违规帮助扶持过姐姐一家人,后来姐姐患重病,张俊涛甚至一次都没去看过,但是每年节日都去辖区困难户家拜年,送点色拉油面粉什么的,在单位里口碑极好,深得领导信任。
有一年冬天,张俊涛带队执行维稳任务,废寝忘食,三天三夜没回家,他一岁半的儿子发高烧没人照顾,生生烧傻了。
“这样党性极强的同志,却被长期埋没,组织部门干什么吃的!”刘飞拍案而起,公安局长的位置,非他莫属!
……
隔天,刘飞召开常委会,提议将沈弘毅调离公安局长岗位。
刘书记发话,他麾下常委们自然毫无异议,连对立面的周文也莫不清楚刘飞的套路了,沈弘毅不是他的嫡系人马么,怎么突然要换将?
老实说,沈弘毅是个很有能力的公安局长,近江在他治理下,已经成为全国治安模范城市,破案率更是年年提高,而且沈局长是警官大学科班出身,担任过地方主管政法的副书记,在处理**上得到过高层领导的赞扬,放眼近江,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不过市委书记失联事件确实是沈弘毅避不过去的问题,警卫工作做的如此之差,连书记都能被带走,这事儿必须有人负责。
刘飞不会提及此事,别的常委更不会提,毕竟这是刘书记最惨痛的伤疤,总之大家都料定,换将原因就是警卫工作的失职。
周文没有立刻表示反对,而是将目光投向组织部长丁冠臣。
丁部长曾经担任过郑杰夫的秘书,现在和周文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他立刻领会了意图,说道:“那么,沈弘毅卸任之后去哪儿,谁顶上来?能不能胜任?”
刘飞使了个眼色,他派系中一位常委说道:“司法局的老孙要退了,沈弘毅可以去主持工作,至于新的人选,我觉得城管局的张俊涛足以胜任,他当过警察,干过城管,级别也够,最重要的是这个同志有担当,有党性。”
张俊涛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怎么突然成了刘飞眼中的大热门,周文搞不清楚状况,但也不会轻易让刘飞得逞。
“我认为,公安局副局长徐功铁更加合适。”丁冠臣道,他和周文心意相通,不用交流就可以配合作战。
刘飞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举手表决吧。”
通常市委常委会不会这样刀光剑影,除非争议特别大的提案,事关公安局长人选,周文一派必须应战,但是需要票决,他们不占优势,最终刘飞快刀斩乱麻,以票决方式确定,调沈弘毅担任司法局长,调张俊涛担任公安局长。
沈弘毅万万没想到,刘飞的反应如此激烈,迅速解除了自己的职务,还给调到了无足轻重的司法局,事发突然,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服从组织决定。
城管局是政府序列中排名最靠后的单位,此局长根本无法和彼局长相提并论,张俊涛收到组织部通知的时候,激动浑身都在发抖,作为一个游离在核心外界的边缘干部,突然调任执掌国家暴力机关的一把手,简直是一步登天。
激动之余,张俊涛冷静下来,仔细思量为什么这个大馅饼为什么落在自己头上,当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不碍事,他只要把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
张俊涛上师范大学的时候是学生会主席,文采极好,尤其擅长官八股,他毕业后就考了公务员,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干了十年,升任派出所指导员,后来因为写的一手好文章,借调到政法委当秘书,宦海沉浮二十载,本以为在城管局长位子上终老,没想到还是有人慧眼识才,启用了自己。
“天降大任于斯人啊。”张俊涛拿出稿纸和钢笔,奋笔疾书,他胸中锦绣文章无数,只是苦于无人赏识而已,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力,不用两小时,他就写出洋洋洒洒万言书,包括自己对党的忠诚,对公安队伍建设的想法,对廉政反腐方面的考量,一气呵成,字字珠玑。
张俊涛拿着亲笔写的文章,请求面见市委书记。
按说城管局长这种边缘人物,想见市委书记那是要排队的,但是张局长今时不同往日,乃是刘书记眼中的当红炸子鸡,秘书处谁敢阻挡,立刻安排回见,刘飞也颇有兴趣的接见了张俊涛,听他一诉衷肠。
张俊涛在刘飞面前表现的谦卑无比,屁股只坐了椅子的四分之一,刘飞刚拿起茶杯喝一口,他立刻颠颠过去,拿起热水瓶续水,动作自然麻利,看得出是给首长当过秘书的人。
刘飞看着张俊涛的文章,不时点头,此人的书法不错,但是字里行间可见媚态,加上此前的调查了解,他对张俊涛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
如果说沈弘毅是英才的话,那张俊涛连人才都算不上,顶多算奴才,但是此时自己最需要的就是奴才,先拿张俊涛过渡一下,等有了更加合适的人才,给他升个半级,到政协养老去就是。
“张局长,组织对你是信任的,是寄予厚望的,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再创辉煌。”刘飞从办公桌后走出,矜持地伸出右手,和张俊涛握手。
张俊涛双手握住领导的手,用力摇了几下,刘飞感觉到这双手凉腻无比,如同蛇的皮肤,很不舒服。
“文章写得很好,我留下慢慢看。”刘飞说。
张俊涛很识时务,忙道:“刘书记没别的指示,我先回去准备了。”
刘飞手一弹,张俊涛倒退着离开,顺便把门带上了。
……
局长调任,需要审计、交接,没有十天半个月办不完,沈弘毅将徐功铁和胡朋叫到办公室,坦诚地告诉他们:“刘书记已经不信任我了,我离开之后,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调职、降级、甚至双开、逮捕,都是有可能的。”
“没那么严重吧。”徐功铁说,“我们没做对不起刘书记的事。”
“沈局,我们跟你走。”胡朋毅然道。
沈弘毅摆摆手:“司法局只是过渡,我下一站还不知道去哪儿呢,记住,保护好自己,就这样吧。”
两人黯然离开,他们俩从平川调到近江,平步青云直线上升,如同坐了直升机,如今报应终于来了,危局就在眼前,是一刀刀的剐,还是爽快一枪,就看新局长的态度了。
沈弘毅轻车简从,前往省女子模范监狱探视宋欣欣,他是离任的公安局长,履新的司法局长,虽然不直接管理监狱,但同属司法厅下的正处级单位,任谁都得给面子。
监狱会客室,沈弘毅见到了宋欣欣,昔日英姿飒爽女法医面色苍白,精神憔悴,纤细的手臂上能看到淡绿色的血管。
“怎么没把亚男带来。”宋欣欣说。““抱歉,疏忽了。”沈弘毅挤出一个笑容。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宋欣欣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沈弘毅有些纳闷。
“别忘了,我不但是法医,还是心理学临床硕士,你如果没有遭遇重大变故,怕是不会来见我的。”宋欣欣仰起头,颇为玩味的看着沈弘毅。
“我调任了,司法局。”沈弘毅说。
“你不该为我出头,这样太傻了。”宋欣欣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沈弘毅心中淌过一股热流,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
第七章 赌命运
紧跟着宋欣欣又说道:“其实你这样做还有其他原因。”
沈弘毅无言以对,这个女人简直聪明到可怕,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不过这不正是自己喜欢她的原因么。
“主要还是为了你。”沈弘毅看着宋欣欣的眼睛说道。
宋欣欣笑了:“我相信,我也预感到你的抉择是正确的。”
“但愿吧。”沈弘毅也笑了,他明白宋欣欣的意思。
两人如同打哑谜般进行了一番对话,旁人根本不明白其中玄机,在押犯人会客时间有限,沈弘毅又谈了一些其他方面的话题,安慰宋欣欣安心服刑,等待高院重审。
隔了两日,沈弘毅终于毅黯然离开了近江市公安局,走的时候,上百名干警自发送行,场面非常感人。
张俊涛时代开始了,张局长召开全局科级以上干部大会,长篇累牍的发表讲话,他是笔杆子出身,最擅长写八股官样文章,虽然现在也有秘书帮着写稿子了,但是字字句句都是他亲自修改过的。
公安礼堂内座无虚席,因为警察工作的特殊性,很多科级干部在外执行任务不能参会,为了把会场填满,局办还将警官学院的学警调了一个大队过来。
张局长拿着稿子照本宣科,用一口带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念着:
“一是求真务实,做好调研工作,二是提高质量,做好信息工作,三是紧跟进度,做好督察工作……十五,积极稳妥,做好信访工作……”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在座警官们无不如坐针毡,有些大胆的已经睡着了,嘴角挂着晶亮的涎水。
张俊涛丝毫不见疲倦,甚至没喝一口水,没上一次厕所,他继续以毫无感情基调类似催眠曲的声音念着:“理思路,定制度,不断提高户籍工作服务新水平,抓业务,重实效,努力开创刑侦工作新局面,抓学习,重廉洁,促进干部队伍素质新提高……”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终于散场,干警们一边离场一边交头接耳,提到新局长都摇头,水平太逊,连给沈弘毅提鞋都不配,这倒没冤枉张俊涛,他只是师范专升本外加党校的研究生学历,沈弘毅可是正经公安大学本科硕士连读,在香港警务处和纽约警察局交流工作过,能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演讲从来都是脱稿,风趣幽默引经据典,两人差距,天渊之别。
中午,公安局食堂,新来的张局长亲自前来打饭,他穿一套崭新的警服,警徽闪耀,大衣笔挺,长长的裤管下是高达八厘米的内增高皮鞋,即便这样张局也只有一米七二的海拔,他拿着不锈钢餐盘,笑容可掬的和大家一起打饭,在食堂窗口还和大师傅握手,发表重要指示,让食堂工作人员真抓实干,在为广大干警做好后勤工作上再上新台阶。
局长打好了饭,坐到了几名警校学员旁边,慈祥的问寒问暖,问他们适应工作强度么,对领导有什么意见和看法,大家边吃边交流,张局长还亲切的给学员夹菜。
当晚,近江晚报就出现了张局长深入基层,与学警共同进餐的照片新闻。
公安局上下都瞧不上这位城管出身的新局长,张俊涛心里自然也有数,论当警察,他不行,但是论当局长,他可毫不逊色,就任之后就不断从城管局调人过来,秘书、司机、装财处、政治部、警令部,都安插了自己的人马,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张俊涛的计划是用三年时间把重要岗位都换上自己人,这样才方便开展工作,为广大市民服务。
张俊涛很注意形象,他从来不穿便装,一直以警服示人,因为个子矮,溜肩膀,所以每件制服都加了特制的垫肩,内增高皮鞋更是找北京的鞋匠专门做的,据说这家鞋店还承担了为朝鲜领导人定做内增高的外交任务哩。
新局长精力旺盛,以身作则,不坐专车,坚持坐公交上班,有时候晚上就睡在办公室里,他甚至没有使用局里按标准给他配置的带卧室和洗手间的大办公室,而是选了个九平米的小房间,在屋里支着行军床,累了就眯一会,艰苦朴素的作风令广大公安干警深受触动。
张局亲自制定了各种考核标准,淘汰制度、轮岗办法,给广大干警勒上了紧箍咒,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眼皮打架,回家还要写各种报告,各种自我评价。
在社会治安方面,张俊涛也有新的创举,他实行了五百米、五分钟模式,在市区范围,五百米内必见巡警,全市包括郊县,接警五分钟内必须到场,不到就扣分罚款,扣分到一定数额,下岗!
市局警力一直不足,张局长这么搞法,把内勤全都派上街头也不够用,不过他有办法,把城管警察整合进来,充实到一线巡逻警力,真正做到了城管警察化,而这是沈弘毅当了五年局长一直没能做好的。
每隔一两天,张俊涛都会去市委找刘书记汇报思想,领取指示,紧紧团结在以刘书记为核心的市领导周围。
张俊涛干的红红火火,风生水起,宣传部门全力以赴的进行报道,一时间风头强劲,红的发紫,吃水不忘打井人,张局对刘书记的指示言听计从,百分之一百二的执行到底。刘飞说要加强警卫工作,他就调了二十名特警队员充实进来,狙击枪自动步枪俱全,把市委大楼武装的铁桶一般;刘飞说要扫黄打非,他集中了五百余名警力,扫荡全市的夜总会、ktv,抓了上千人;刘飞说要加强缉枪治爆,他派出防暴警察连夜横扫近江的小商品批发市场,缴获五千多支杀伤力巨大的塑料枪械,6mm子弹几十万发。
公安局是级别最高的单位,管理着几千名警察、武警、协警、治安员,掌握着除了军队外最强大的国家暴力机器,每年经费数以亿计,而司法局只是一个小局,可怜巴巴的一座楼,几个副局长共用一辆公务车,手底下十几个人七八条枪,沈弘毅的失落可想而知。
司法局大楼,沈弘毅在会客室与徐功铁和胡朋两位老部下闲聊,他们俩都是沈局长从平川带来的铁杆,目前收到了新任局长的严重打压,满腹牢骚抱怨,好不容易找到老领导,自然一吐心声。
沈弘毅耐心听他们俩讲完,给二人茶杯里续水,平静地说:“你们要挺住,曙光就在前面。”
徐功铁道:“沈局,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胡朋也说:“沈局,要忍多久?要是三年五载的话我也忍不了。”
沈弘毅说:“不需要太久,你们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在低调的同时也要保持警惕性,不要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徐功铁说:“我他妈想不低调都不行了,快给我架空了,下一步就是去管工会了,不过沈局这话提神,黎明就要降临了。”
胡朋也拽了一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
沈弘毅说:“涉及保密条例,有些事情我不能明说,总之一个字,忍。”
徐功铁和胡朋都知道沈弘毅和北京有联系,知道一些他们完全接触不到的机密,这番话让两人重燃斗志,信心满满。
临别前,沈弘毅说:“老徐,咱们的那个特情,刘汉东,你还保持着联系么?”
徐功铁说:“人家早就不是咱们的人么,手机号也停机很久了,不过我有办法联络到他。”
沈弘毅点点头:“嗯,建立起联系渠道,并且保证渠道的通畅。”
“明白。”徐功铁应道,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
送走了两位老部下,沈弘毅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在倒向刘飞之后,就和宋剑锋减少了联系,不过根据这段时间的高层博弈情况,尤其从前段时间中央调动武警机动师剿灭商家和刘飞莫名其妙的失联事件来看,高层斗争已经趋于白热化,达到刺刀见红的地步了,刘飞集团的前景如何,他并不乐观,所以他才在抓捕王海的事情上故意触怒刘飞,以退为进,撇清关系,等待时机,选择站队。
这一步棋,走的相当之险,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搞不好政治前途就此结束,但是如果不这样走的话,不但政治生命终结,锒铛入狱也是极有可能的,局里普通干警都为他抱屈,铁杆们也不清楚他的意图,还以为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有真正的红颜知己宋欣欣明白他的苦衷。
这一把,赌的是我的命运前途,沈弘毅长吁一口气,当年老领导宋剑锋在江北公安局长位置上,也曾遭遇左迁,被贬司法局,但是不久之后就重新执掌公安局,并且顺风顺水,一路扶摇直上,起起落落对于命运的弄潮儿是常态,四平八稳只适合米虫和庸官。
沈弘毅还想到了刘汉东,这个神奇的家伙屡次在无意中帮助了自己,堪称命中福星,这次怕是也不例外。
第八章 陷阱
下班时间到了,沈弘毅驾车回家,担任公安局长的时候,出入都有专车,调任司法局后,局里的公车不负责接送领导上下班,他只能开自己的私家车,这是一辆红色的高尔夫,本来是买给妻子通勤用的,现在临时借来用。
沈弘毅徜徉在车河中,脑子里思索着现状和前景,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后视镜,发现一辆银色大众轿车跟在后面,他学过刑侦,从警多年,对盯梢跟踪有着天生的敏锐感,这辆车在前两个街区前就出现在后视镜中,而且车里坐着两个年轻男子,这肯定不是偶然。
到家的时候,那辆银色大众已经消失,换成了白色面包车,车里依然坐着两个男子,沈弘毅就明白了,这是跟踪监控的标准程式,起码有三辆车,三组人在盯着自己,都是生面孔,不是局里的刑侦高手,两种可能性,一是地下飞办的人,二是纪检部门的侦察员。
沈弘毅紧张起来,如果是前者,说明刘飞要整自己的材料了,如果是后者,情况就更为恶劣,组织正式介入调查,自己的政治前途已经终结,双规只是时间问题,想到这些,他拿着钥匙的手都在颤抖,投了几次居然没投进锁眼。
门开了,原来妻子在家,她表情有些不自然,沈弘毅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到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人。
“有客人啊?”
“我们系主任,有点事谈。”
沈弘毅走进门,和系主任打招呼,这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不但是大学系主任,据说还是诗人、作家。
“一起出去吃晚饭吧。”沈弘毅道。
“谢谢,不了,我该回去了。”系主任说。
“我也走,系里要加班。晚饭你自己吃吧。”妻子拿起了大衣,跟着主任一起出门,这让沈弘毅有种错觉,人家是正牌两口子,自己才是外人。
良好的修养让他没有语出不当,反而贴心地递过车钥匙。
“不,我坐主任的车。”妻子冷淡的拒绝,高跟鞋一串响,出门去了。
沈弘毅坐在沙发上,半晌没动,他意识到,自己的婚姻快终结了。
这本是一桩政治联姻,夫妻两人没什么感情基础,只是门当户对罢了,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处级领导,一个是才华横溢的大学老师,所以一拍即合,婚后各过各的,长期不在一张床上睡,破裂只是时间问题。
晚上,沈弘毅饿了,可是厨房里冷冷清清,冰箱里空空如也,他走到窗前,看到楼下停着那辆银色的大众轿车,监控人员就在附近,大概他们正吃着盒饭吧。
估计家里电话已经被窃听了,手机更是早在监控中,沈弘毅坐立不安,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知道刘飞想要什么,其实那天自己呈给刘飞的证据里,故意漏了一项,就是刘小飞杀人的铁证。
忽然私人手机响了,是沈菲菲打来的电话,声音低沉:“大叔,我有事情找你,张毅出事前告诉我一个秘密,我现在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我在酒店房间等你,你来吧。”
电话挂了,沈弘毅陷入沉思,去还是不去?沈菲菲对自己有好感,这很可能只是她的借口,但也不排除张毅掌握了其他秘密的可能,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定亲身前往。
他走进书房,从柜子底层夹缝中取出一张在外地匿名购置的sim卡,装进在电子市场买的山寨手机里,这种手机的串号成千上万台都是一样的,根本无法监听。
通讯工具和武器缺一不可,但沈局长的配枪已经上交,他只拿了一支高压电击器,楼下的监视人员还在继续盯着,应付这帮人不需费太大周折,先上顶楼,从其他单元门出去就行。
果不其然,当沈弘毅打车离开的时候,监视人员还在继续蹲守,他们盯着的是手机定位,屏幕上显示沈局长的手机没有移动,这就表示人还在家里。
沈弘毅来到沈菲菲下榻的酒店,上次险遭杀害,沈菲菲就不敢继续住了,租了一个酒店式公寓,位于市中心,交通饮食都方便,只是管理不大严格。
楼道漆黑,沈弘毅跺了一下脚,声控灯亮了,他走到沈菲菲房间门前,刚要伸手敲门,发现门缝里透着光,门是虚掩着的。
“菲菲,你在么?”沈弘毅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屋里传来哗哗水声,隐约看见热腾腾的雾气,难不成沈菲菲敞着门洗澡,这孩子也太马大哈了吧。
沈弘毅推门进去,又喊了一声,依然没人回答,洗漱间是磨砂玻璃遮挡的,看不到人影,他向前走了两步,赫然看到床边的地毯上露出一双赤脚,人是躺着的。
“不好!”沈弘毅暗叫一声,走过来,果然见沈菲菲躺在地上,衣衫不整,两眼圆睁,纹丝不动。
沈弘毅下意识的伸手去探沈菲菲脖子上的脉搏,人已经死了,尸体还是温的。
这是陷阱!沈弘毅立刻醒悟过来,前任公安局长幽会女受害者,意图不轨遭遇抵抗杀人灭口,人家已经把剧本给自己写好了,物证人证什么的估计也都置办的妥妥的了,自己明知道这事儿不对头,还傻乎乎的往圈套里跳,实在无法原谅。
这些念头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沈弘毅转身就走,边走边打电话,此时他谁也不敢相信,除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
徐功铁接了沈弘毅的电话,张口道:“沈局,你让我联系的人找到了,随时可以见面。”
“把号码告诉我。”沈弘毅说。
徐功铁念了一遍,沈弘毅过耳不忘,说道:“我这边出了点事,沈菲菲死了,他们会栽赃给我,刑警方面你盯着点,帮我查出真凶,就这样。”
挂了电话,来到电梯旁,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两个巡警和一名公寓管理人员,大概是接到报警前来处理的,沈弘毅没有退缩,一边高声打电话一边走进电梯。
巡警没留意他,跟着管理员走了。
电梯下行,沈弘毅打通了徐功铁告诉自己的号码。
“刘汉东么,我沈弘毅,朱雀大街和盐务街交叉口,我等你,就这样。”
二十分钟后,沈弘毅上了刘汉东的车,此刻他才感觉到安全。
“我出事了,他们杀了个人,嫁祸给我。”沈弘毅说。
刘汉东驾着车,半开玩笑道:“沈局长,你怎么走到这步田地的?”
沈弘毅苦笑道:“还是先说说你们上回的战果吧,大庭广众之下把市委书记带走,真是够大胆的,要说上面没有人支持,我很难相信。”
刘汉东说:“你说的什么,我不懂。”
沈弘毅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我,是不是苦肉计,明天就能揭晓。”
刘汉东说:“你去哪儿,我送你。”
“你安排吧。”沈弘毅靠在座位上,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
刘汉东看着后视镜中狼狈不堪的沈局长,要说是苦肉计,那刘飞也太下本钱了,看来沈弘毅真的脱离了刘飞集团。
……
110巡警来到公寓房间,发现了沈菲菲的尸体,立刻封锁现场,呼叫刑警、法医,救护车。
刑警赶到,首先确定这是一起凶杀案,提取证物,拉走尸体,调取了公寓的监控录像,死者的身份确定后,开始调查最后和她接触的人,这一查不要紧,吓了办案刑警一跳,受害者在死前半小时联系过的人,竟然是前任公安局长沈弘毅。
沈弘毅是一起买凶杀人案的受害者,而且是沈局长亲自带队救下的,两人相识很正常,约在公寓见面也在情理之中,大概是在会面中沈局长起了非分之想,遭到沈菲菲拒绝和要挟后,失去理智杀人灭口。
张俊涛上任以后,把一些重要岗位的领导全换了,但是刑侦口很难换将,办案的还是那些人,案情太过匪夷所思,走漏消息也属正常,当夜胡朋就得到消息,在死者沈菲菲的指甲里发现了衣物纤维和血迹,正在进行技术比对,而且酒店公寓的监控视频里,有沈弘毅的身影,经张俊涛局长请示,市委主要领导批准,已经决定对沈弘毅立案。
谁都能看得出,这是把沈弘毅往死里整的节奏,证据确凿,铁案如山,任谁也救不了他。
在刘汉东提供的安全屋内,沈弘毅正在看电视,电视新闻报道说,市司法局长沈弘毅涉嫌故意杀人,已被公安机关立案调查,希望广大市民提供线索云云,市局开出的悬赏价码是五千元。
“我就值五千?”沈弘毅苦笑道,他胡子拉碴,面容憔悴,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无法反应过来,昨天还是司法局长,今天就是杀人通缉犯,刘飞下手太狠了,放弃了先双规再移交司法的常规手段,直接上最狠的招数,这是要在通缉中击毙的路数。
“你一定掌握了不少要命的秘密。”刘汉东说。
沈弘毅摇摇头:“我掌握的证据不能对刘飞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对他的妻子儿子却是致命的。”
刘汉东说:“我们倒是掌握了刘飞不少铁证,而且送到了有关部门案头,可是依然于事无补,丝毫阻挡不了他递补中央委员。”
第九章 闹大
沈弘毅说:“你把证据交给哪个部门的?”
刘汉东说:“中纪委,怎么了?”
沈弘毅陷入深深思索,半晌才道:“中纪委办案有他们的考虑,时机不对,证据送上去也是搁置,你们那步棋走的确实漂亮,但最终功亏一篑,因为在这个体制中,我们不是裁判者。”
刘汉东沉默了,沈弘毅是官场中人,深谙政治规律,刘飞集团疯狂攫取财富,不惜以数十条无辜生命为代价,铁证如山,高层依然不动如山,只能证明刘飞背后的靠山太硬,想依赖明君清官伸冤做主,无异痴人说梦,其实这个道理他早就懂,只是不像今天理解的这样透彻。
与他相比,沈弘毅更加绝望,刘汉东已经把家属转移到国外,钱够几辈子花的,哪怕把刘飞杀掉,从此远走天涯不在踏足中国也无所谓,但自己不行,事业前途全在这儿,一个卸任的公安局长,无权无职无资源,又背上了谋杀的黑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从警多年,冤假错案听说过不少,只是从没想到自己也沦为其中一个案例,死刑外加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这才是自己的终点。
“有枪么?给我一支。”沈弘毅说。
“你想做什么?”刘汉东看着他。
“闹大,哪怕死也要轰轰烈烈的死,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正义。”沈弘毅坚定无比地说。
刘汉东想了一下说:“近江没有美国领事馆。”
沈弘毅一挥手:“开什么玩笑,就算死我也不会叛国,我有个计划,你想不想听。”
刘汉东说:“我也有计划。”
……
市委大楼,班子主要领导们面色严峻,听公安局长张俊涛汇报关于沈弘毅涉嫌杀人的重大案件。
张俊涛开会的时候陈词滥调,向领导汇报的时候却言简意赅,直指要害,他分析说沈弘毅逼奸不成,杀人灭口,证据链充足,提请市领导作出决定,立即逮捕沈弘毅。
周文意味深长的看了刘飞一眼,他有些幸灾乐祸,沈弘毅曾经是刘飞的得力干将,现在却沦为杀人凶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开始崩溃,刘飞自毁长城,距离覆灭也不远了。
刘飞表情淡漠,其实内心在纠结中,下面人太过积极主动,错误领会了自己的意图,直接把沈弘毅打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事情做得有些过头,但是作为老板也不好说什么,沈弘毅毕竟当过宋剑锋的秘书,而且这个人城府很深,留着也是个祸害。
张俊涛目光炯炯,等待着领导的决断,陷害沈弘毅并不是他的安排,而是黑子派人搞的,张俊涛误以为刘飞的授意,主动配合,做戏做全套,把屎盆子彻彻底底扣在了前任头上,此刻他很有成就感,就像是捡回了飞盘的猎犬一般。
证据确凿,性质恶劣,几个主要常委都没有异议,市委市政府做出决定,解除沈弘毅的党政职务,立即批捕。
会议结束,张俊涛回去成立专案组,亲自组织抓捕,刘飞继续忙工作,丝毫不受影响,而周文回到办公室后马上打电话给徐宁,让他联系刘汉东,抢在警察之前找到沈弘毅。
“沈很可能是被嫁祸,这是一个突破口。”周文一针见血的指出。
可是徐宁按照预留的号码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
……
刘汉东在近江市的安全屋就设在省委家属大院,这里保安森严,四通八达,最主要是高度安全,派出所查户口怎么也不敢查到这里来。
沈弘毅用一部卫星电话遥控指挥,案发后四十八小时是黄金破案时间,必须争分夺秒,抢在真凶毁灭一切证据线索前查个水落石出。
市局方面,张俊涛亲自挂帅抓捕沈弘毅,对于沈菲菲案倒是没有继续跟进,这就给了徐功铁等人可乘之机,沈局长在位五年,早已将公安局经营的铁桶一般,张俊涛虽然善于弄权,但毕竟时间太短,除了几个关于钱权的岗位抓在自己手里,整个公安局还是姓沈的天下。
刑侦支队群情激奋,姓张的做事太龌龊了,把沈局长挤走也就罢了,还弄这种低级的栽赃陷害,刑警们干别的不行,就会破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沈菲菲到底是谁杀的,对他们来说就是一道二年级算术题。
刑警们立即调查酒店式公寓以及周边摄像头,近江实行天网工程,路面、沿街店铺所有摄像头都是和公安局指挥中心联网的,高科技设备下,犯罪分子无所遁形。
一查就查出了问题,周边摄像头全部失灵了,案发前半小时的录像都是空白。
这一手用来哄老百姓是没问题的,但是对刑警来说就太小儿科了,通过对沿街店铺工作人员的讯问,得知案发前有一组人员来过,这帮人开大型suv,都是便装彪悍男子,自称国家安全人员,要求他们临时关闭摄像头。
一个店员用手机拍下了这些“国安”的照片,虽然模模糊糊,但徐功铁还是辨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刘飞的驾驶员兼保镖黑森。
真凶呼之欲出,但谁都不敢说出来,除了沈局长的前车之鉴,禁毒支队的老耿也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一大堆证据汇聚到沈弘毅面前,如果他还在位的话,案子就可以宣告侦破了,凶手是黑子,幕后指使是刘飞,可现在黑白颠倒,真凶高高在上,触不可及,他一言九鼎,他的话就是法律,不,比法律还大。
“抓捕黑子,劫出王海,去北京。”沈弘毅沉着的说道,“我们不是单枪匹马,高层一直在关注,只是缺少切入点而已,闹大了,谁也不能只手遮天,这就是我的计划。”
“我喜欢。”刘汉东赞道,“沈局长斯斯文文一个人,没想到脾气这么直接。”
沈弘毅自嘲的笑了:“我还有别的选择么,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破釜沉舟,在此一举。”
“我的计划基本和你一样,不过稍微复杂些。”刘汉东说,“北京不是那么好去的,搞不好半路上咱们就被武警给堵了,要玩就玩大的,把所有人都牵扯进来。”
“好!”沈弘毅一锤定音。
……
市政府,周文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是个奇怪的号码打来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
“周市长,我是刘汉东,稍等一下,沈弘毅和你说话。”
紧接着那边换了人,是沈弘毅的声音:“周市长,我是沈弘毅,我被人报复陷害,主使人就是市委书记刘飞……”
周文听完,直接问道:“你有证据么?”
沈弘毅说:“有,但是我需要周市长的帮助。”
周文感觉到肾上腺素在分泌,扳倒刘飞的机会来了!他沉声道:“我以组织的名义向你保证,正义一定会得以伸张。”
和沈弘毅通完电话,周文立即拨通了省委副书记韩珏的保密号码。
“韩书记,有件事情很重要,需要当面向您汇报。”
二十分钟后,周文赶到省委大院,在和韩珏密谈了半小时后,安排秘书打电话让市公安局副局长徐功铁和刑侦支队长胡朋立即赶来。
徐胡二人接到通知在第一时间赶到省委,站在他俩面前的是省委副书记韩珏和市长周文,两位领导的表情都非常严肃。
韩书记说:“据我了解,沈弘毅是被人陷害的,真凶有很深的背景,可以说只手遮天,老实说,我和周市长的压力都很大,但是身为一名党员,我们绝不能容忍有人凌驾于党,凌驾于法律之上,现在我宣布。”
徐功铁和胡朋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
“秘密成立沈案专案组,徐功铁任组长,胡朋副组长,直接向我负责,查出真凶,绳之以法,党纪国法不容亵渎,你们两个人,有信心么!”
“有信心!”徐功铁道。
“万死不辞!”胡朋紧跟着道,两人已经凉了的一腔热血瞬间沸腾起来。
“要注意方式方法。”周文补充道,“目前形势对我们不利,公安机关掌握在他们手中,广大干部群众是受蒙蔽的,所以我们还无法大张旗鼓的和他们斗争,只能采取秘密、灵活的方式,具体怎么办,我相信你们会拿出一个稳妥的方案的。”
“明白!”徐胡二人异口同声道。
“也不用过于谨小慎微,解放思想,放开手脚,记住,你们的背后是组织。”韩珏生怕两人忌惮刘飞的威势,又加了一句。
送走了两位警官,周市长和韩副书记相视而笑,如同多年老友一般,事实上他俩曾在江北共事过,韩珏担任市长的时候,周文是市委常委,南泰县委书记,只是周文属于郑杰夫体系,韩珏则是韩家的千里驹,两人其实没什么交情,但在更加强势的刘飞面前,却成了天然的盟友。
“韩书记。”周文笑道,“是不是向朱书记汇报一下。”
韩珏拧起眉毛道:“等一等吧。”
周文点点头,心照不宣,事情还闹的不够大,闹大了才好做文章,不怕乱,就怕不够乱,乱了敌人,锻炼了群众,刘飞啊刘飞,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回你不死也得褪层皮。
第十章 劫狱
回去的路上,徐功铁将好消息告诉了沈弘毅,沈局下达指示,立即前往看守所,把王海提出来。
“保证完成任务!”徐功铁兴奋道。
刚结束通话,局里的电话就来了,说有个重要的会议让他去开,不得请假,不得迟到。
“又出幺蛾子。”徐功铁嘀咕了一句,“知道了,我马上到。”
回到局里,还没把车停稳,一个小年轻就奔来过来,扒住车窗急促道:“徐局,张俊涛要停你的职,还找了一帮人要把你控制起来。”
“他妈的凭什么!”徐功铁暴怒起来。
“说你干扰办案,包庇沈局。”小年轻是警官学院毕业生,因为家里没关系无法留在省城工作,本来调令都开好了,回乡下派出所当户籍警,是徐功铁发了话,把他留在近江刑侦支队当刑警,这年头虽然全民道德大滑坡,但是知恩图报的好人还是有的。
胡朋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走。”
徐功铁调转车头,出了市局大门,门卫大爷还问他呢:“徐局,怎么刚到就走?”
“哦,回来拿东西。”徐功铁说。
楼上办公室,有人看到徐功铁的车出门,赶紧向张局长报告,张俊涛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他本来安排了四个人想以开会的名义把徐功铁软禁起来,没想到这家伙嗅觉比警犬还灵敏,竟然跑了。
再打电话,徐功铁的手机已经关机。
根据张俊涛掌握的情况,局里有不少人同情沈弘毅,暗地里给他帮忙,徐功铁和胡朋就是领头人物,可是暂时不掌握这两人的违法乱纪证据,也不好采取断然措施。
徐功铁驾车直奔看守所,现在他要和时间赛跑,在张俊涛没把自己一撸到底之前,把王海弄出来。
“老胡,你还记得在平川的时候么?”徐功铁点了一支烟,抽着,眼睛眯缝着,单手掌着方向盘说道。
“记得,那一次咱们跟着沈局干了一把,咸鱼翻身了。”胡朋道。
“要不是沈局,咱俩现在还趴在平川半死不活呢。”徐功铁沉浸在回忆中,半辈子风风雨雨,最风光的就是这几年,沈局长在,什么都好说,沈局不在了,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像耿直那样,双开,批捕,起诉。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刘书记要办一个沈弘毅,不知道多少人跟着倒霉,徐功铁和胡朋首当其冲,既然现在有翻盘的机会,作为血性汉子,肯定不会束手待毙。
胡朋道:“干不干,老徐你一句话,我跟你走,大不了豁出去这条命了。”
徐功铁一踩油门:“干!”
……
安全屋,沈弘毅打完电话,对刘汉东说:“老徐他们去看守所提王海了,咱们也该动起来了。”
刘汉东说:“按计划行事,直接去欧洲花园把黑子控制起来。”说着打开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九宫格画面,是黑森林开发公司的全景图。
画面中,一辆造型狰狞的巨型suv驶出欧洲花园大门,刘汉东急忙切换画面,电脑屏幕上出现街道地图,一个亮点在上面不停移动着。
“黑子出动了,向南去的,他不会是去……”刘汉东倒吸一口凉气。
“他要去看守所。”沈弘毅急了,“肯定是去灭口的。”
“事不宜迟,堵他去。”刘汉东说完合上电脑站了起来,迈步就往外走。
“就咱们俩?”沈弘毅道。
“不然呢?”刘汉东一回头,“你还指望有战术小队支援么?”
黑子确实是在赶赴看守所的路上,沈弘毅的失踪让刘飞感到一丝危险,因为沈手中很可能掌握着录音,如果再加上王海这个人证,将会造成极大的麻烦,为安全起见,必须让王海永远闭嘴,黑子就是领了老板的旨意前去执行的。
这次任务至关重要,黑子特地借了大哥的骑士十五世超豪华防弹越野车,六米的车长,两米五的车宽,6.8升v10的发动机,动力澎湃,冲锋枪打上去也只是一串火花而已,谁想半路劫人就得好好掂量一下,即便能拦下车辆,也要面对黑子的怒火。
刘汉东驾驶的是一辆低调的哈弗h9,在马路上也算是庞然大物了,因为安全屋处在最繁华的地带,开出去之后就遇到堵车,一望无际的全是车,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沈弘毅给徐功铁打电话,让他们尽快赶到看守所,抢在黑子之前把人提到,徐功铁说不巧,我们也堵在路上了,不过可以给看守所方面打个电话,只要张俊涛还没公开解除自己的职务,那徐功铁就还是分管看守所的副局长。
“也只能这样了。”沈弘毅黯然道,他预感行动要失败了。
刘汉东猛按喇叭,前车司机冒头喊道:“有本事你飞过去啊。”
近江交通堵塞一贯严重,就算是刘汉东这样的也只能被憋得没脾气,只恨安全屋选址有问题,忽然一辆交警摩托车路过,刘汉东眼睛一亮,推门喊道:“吴警官。”
路过的是谭家兴的搭档吴良海,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还开着摩托车在街上执勤,一张老脸都晒黑了,他差点没认出刘汉东,但是却认出了刘汉东旁边的沈弘毅。
“沈局长。”吴良海惊呼道,虽然沈弘毅已经调职,但在广大基层干警心中依然是他们的好局长。
“有紧急任务,把摩托车借我们用一下。”沈弘毅说道。
吴良海有一点犹豫,刘汉东道:“车你帮我保管着,就这样。”说着跳下车,从后备箱拎出两个双肩包,自己背了一个,丢给沈弘毅一个,推开吴良海,跨上了摩托车。
沈弘毅也背上双肩包,包沉甸甸的,可以想象里面装了些什么,他抬脚跨上摩托车后座。
“头盔。”刘汉东冲吴良海招手。
鬼神神差一般,吴良海就把警用头盔摘下来递过去了,还交到了一句:“注意安全啊。”
刘汉东戴上头盔,一拧油门,马力强劲的雅马哈摩托车前轮翘起,差点把沈弘毅掀下来。
虽然主路被堵死,但是自行车道是通畅的,刘汉东拉响警笛,绝尘而去。
“记得还我摩托。”吴良海在后面喊道,心中嘀咕着,这是啥紧急任务啊,局长都亲自出马了。
……
近江市第二看守所位于南郊,高墙电网,武警背着自动步枪在哨位上执勤,森严的铁门外,开着一排烟酒店小饭馆,靠着看守所这个财源,他们的生意红火的很。
一辆庞大霸气的越野装甲车驶到门口,驾乘人员递过证件,门岗验了之后打开电动门放行,看守所分前后院,前面是办公楼,装潢的富丽堂皇,要不是挂着警徽,还以为是招待所。
黑子和云东、路朝先从车里跳出来,走路都横着,霸气十足,放眼近江,谁不知道黑哥是刘书记的贴身人,他的话,比副市长都管用。
看守所的一把手不在,副所长颠颠跑来接待,一口一个黑主任,客气的不得了,黑子也不和他客套,直接说,我们是来提王海的。
“提嫌疑犯是要有相关手续的。”副所长陪着笑脸说,王海是什么性质的犯人他很清楚,刚才徐局打电话来说要提王海,现在黑子也要提人,哪边他都得罪不起。
“你给张俊涛打电话。”黑子硬邦邦说道。
副所长才不敢直接给张局长打电话,他给在外开会的所长打了电话,所长语焉不详,不说同意也不说不行,总之就是推诿,这边黑子又催的急,副所长无奈,只好让他写个条子,说警卫处把人提走了。
云东是市委警卫处的人,他有官方身份,负责签字画押。
五分钟后,王海被押了出来,短短几天,王海的精神已经垮了,萎靡不振,好在有人打招呼,看守所里没人欺负他,还穿着自己的西装,头也没剃秃瓢,看起来像个生意失败灰头土脸的暴发户。
王海最近被提审了无数次,已经麻木了,但是看到来接自己的人之后,被惊得连退几步,拔腿就跑,他是重刑犯,带着三十多斤的脚镣,稀里哗啦根本跑不动,立刻被管教干警按住。
黑子走过来,蹲下,板起王海的脸看着他:“你跑啥?”
王海哆嗦着,他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
那边云东已经签了字,路朝先上前,一把提起王海,众人看到地上一滩水渍,王海居然吓尿了。
“别让他们带我走,他们要杀人灭口!”王海歇斯底里的喊道看守所干警们都很尴尬,王海的身份他们清楚,是刘书记的管家,此番被提审,八成会意外死亡,但是谁能阻拦,谁敢阻拦,这是领导的家务事,又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反正手续齐全,就算追究责任他们也有话说。
黑子就这样把一滩烂泥般的王海提走了,丢进骑士十五世的后备箱里,豪华防弹越野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排气管喷出一股烟雾,驶离了看守所。
越野车刚走没一分钟,徐功铁的车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