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铳剑,刺
军部号手还在,立时他吹响喇叭,依着音节令调,羽骑兵快速结阵,依着丘陵,结下团团圆阵。
羽骑兵是甲等军士,其实最擅长步战,特别是防守。
此次夺了鞑子后方的辎重马匹,他们携带的干粮,帐篷,一些兵器等等,都放置在这些马骡之上,没了随身的干粮,看这几千鞑子兵,以后怎么sāo扰?
此时新附营的蒙古人,在曾就义的率领下,也陆续奔入丘陵之内,他们有的人马背上,还驮运着一些落马的羽骑兵战士,尸体,或是伤者。
羽骑兵骑墙冲阵,一路也有损失,约少了近百人,很大部分,是前三列的战士,还有两翼战士,他们有的人当场身死,或是受了轻、重伤不等。
他们一部分被新附营救援起来,有部分落马战士,则陷入大股敌骑包围中,力战而死。
羽骑兵破阵到达目的地,主力不失,结阵命令下达后,立刻铳兵在前,枪兵在后,在草地上结成阵列,他们队形,便是四排铳兵,四排枪兵,火铳上的铳剑尖锐冰寒,让人观之心惊。
作为甲等军,训练出众,所以他们将使用两层两层齐shè战术,每两排错位前后齐shè,定能给鞑虏最强的火力打击。
众战士持着心爱的鸟铳,紧紧靠在一起,燧发火铳就是这点好,没有那碍手碍脚的火绳,战士的排列,可以更加紧密,更增强火力的凶悍。
很多战士都很遗憾,若早点使用自生火铳就好了,不过当时技术不成熟,也不可能。
新附营的蒙古人。他们中的强弓手,也被挑了出来,列于枪兵之后,增强火力,余者养jīng蓄锐,休养马力,等待出击的命令,曾就义那总的战士,则作为机动支援队。
他们主力也在。全营约伤亡有百余人,先前看似打得激烈,其实这种骑战,双方撕杀,损失都不会很大。伤亡最大时,便是在崩溃被追杀的时候,如果马力不足的话。
韩朝站在丘陵之上,身后是一片的枫树,很多树叶已经红了,有的甚至若烈火般娇艳,看似浸了鲜血一般。他举着千里镜,看向阵地那方,大群的蒙骑已经奔腾而来。
看来辎重马匹被夺,后方被端。鞑子们已经疯狂了,誓要夺回自己的财物。
不过他们人数比初时少了一些,羽骑兵一路过来,沿途撞翻他们数百人马。加上两翼手铳shè击,与新附营蒙古人战斗等各类损失。蒙骑兵力上,已经大不如初。
不过因为汇合丘陵上先前逃窜的大小鞑子,倒也声势浩大,密密麻麻的骑兵,如溃堤般的洪水滚滚奔来,最后更将整座丘陵,团团的围住。
他们甚至迫不及待,只是稍稍休息,休养一下马力,便施展骑队围突之术,一队一队的,结成鱼鳞阵列,最后一声苍凉的号角中,滚滚骑兵,朝靖边军中一点,猛冲而来。
蹄声剧烈,密集的草屑不断抛向空中,前方的草原地面,似乎都在铁蹄的击打下颤抖,看见这种威势,这方枪兵后的蒙古人都是脸上变sè,看来这些蛮子只要舍得钱冲阵,还是很有威势的。
不过看前方靖边军,他们铳手还是严阵以待,他们已经拉下面具,看不到脸上神情,不过各人握着鸟铳的手,仍然纹丝不动。
他们前两排铳兵,静静的蹲在地上,后两排的铳兵,则是举铳瞄准滚滚奔来的蒙骑,上了铳剑的火铳瞄准比以前略有不便,不过也无大碍。
除此正当敌骑的铳兵,还有圆阵这方两翼铳手,一样斜斜举着上有铳剑的火铳瞄铳,意图从侧面shè击。
前锋数百蒙骑直奔而来,多是这些蒙古人的甲兵,举着长矛,重斧等兵器,后方还有一波一波的蒙骑,又有一些散骑护住两翼,防止可能的明骑侧翼攻击。
这些前锋,知道靖边军作战意志坚定,也不再使用什么骑shè引诱之术,只纯以骑兵冲突,在他们看来,眼前明军没有拒马,也没有战车,只有几层薄薄兵力,已方集中兵力,一阵一阵直冲一点,还是有很大机会突破的。
蹄声越发激烈,敲打地面的声音,似乎震得人的心脏都在剧烈跳动,塔布囊的脸已经涨红了,他站在弓阵之中,几乎要叫嚷起来,近距离面对骑兵冲锋,才能感受那股压力。
他看策马而来的蛮子,很多人神情狰狞,他们舞着兵器,张大嘴巴,露出口中的黄牙,稍稍意志不坚者,面对这种骑兵冲击,怕已经溃败,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放箭了。
看蛮子jīng骑已经冲入百步,前方的铳兵还是一动不动,军官也没有下达命令,他情绪复杂,说不清是佩服,还是别的什么。
已经有军官下达命令,塔布囊顾不上多想,与身旁看似镇定,其实内心也是紧张的嘎勒德拉开了弓箭。
五十步。
塔布囊似乎听到一个靖边军军官命令什么,然后就是震耳yù聋的排铳声音。
塔布囊以佛爷或是长生天的名义起誓,他从来没有近距离感受过如此响亮,如此密集的铳声,噼里啪啦就象爆豆似的,前方的铳焰,似乎都连成一片火光。
眼角余光,看左右好象也爆出一片火红,然后就是浓重的白烟腾起。
一片的非人惨叫,还有很多马匹的凄厉嘶鸣,一个个蒙古骑士惨叫着掉下马来,还有中弹的马匹,狂奔乱跳。
连上这边与两翼能shè的,这波的火铳齐shè约有三百多杆,五十步的距离,加上很多是侧翼shè击,这波蒙骑遭受极为猛烈的打击,至少有近百人马中弹,而他们这一阵骑兵,也不过三、四百骑。
这些人就算身上有甲,又哪挡得住靖边军的火器?中了铅弹者,人马身上就一股股血箭喷出。个个惨绝人寰的嚎叫。
听到他们的叫声,以塔布囊的悍勇,都有心惊胆战之感,还好,自己是属于靖边军这一方的。
同时他顾不得多想,因为军官已经传下命令,嗖的一声,shè出自己的箭矢,同时身旁弓弦响动的声音不断。飞蝗般的箭支往前shè去,他们这些增强火力的蒙古弓手,皆使用漫shè战术,第一波又一波,只管往前shè出。
前方蒙骑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一般步弓手,前三、四箭shè速极快,而且力量很大,这方的弓箭手,有数百之多,箭矢密集,就算那些蒙骑个个有着臂盾。然遮挡不及,还是很多人中箭。
那些箭矢势大力沉,有些人就那样被shè翻马下,中箭的马匹。虽然不会一下子就倒,但却痛楚与爆怒,同样将马上一些骑士掀下马来。
前方已经颇为混乱,不过借着马的惯xìng。余下的蒙古骑兵,还是狂冲而来。
一二排的铳兵。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前后相错,两排有着铳剑的火铳密密探出,对准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后方三、四排的铳兵战士,迅速装填自己的定装纸筒弹药,一片唰唰清膛与通条声音。
战马的速度极快,很快,他们就将冲到靖边军铳阵前方,前方一些蒙古骑士,已经吼叫着挺起自己长矛,准备最后的冲锋。
这些骑兵也看到,前方靖边军铳兵,似乎铳管上都有塞着铳剑,使得他们的长铳变得有若两列长矛。
一些蒙古兵有着记忆,明军一些边镇,有种叫四子铳一铳剑的,可以将火铳变成长矛,不过他们那种铳剑,只是塞在铳管上,哪能如此,塞的同时还能shè的?
不过不重要,就算他们火铳可当长矛,还是要撞过去,冲破他们的军阵,就算自己胯下马匹,眼中也闪过惊恐与犹豫,还是要撞。
余下的蒙骑滚滚而来,他们狰狞嗜血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了,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塔布囊已经忘了shè箭,呆呆的想,那些靖边军怎么还不开铳,他们真的不怕死?
十步。
又是震耳yù聋的火铳爆响,前方腾起一片火光,滚滚烟雾腾空,还有两片火光同样从两翼圆阵冒起,呛人烟雾与硝烟味道,再次扑鼻而来。
铳阵一、二排的铳兵战士,几乎是对着眼皮底下的蒙古骑兵开火,他们两排齐shè,密集的火焰,从铳剑下方喷出。
如此大的目标,如此近的距离,两排铳兵一齐开火,这些蒙古骑兵伤亡惨重,几乎一大半从马上摔下,或是马匹中弹,特别前方几排人马,更是一扫而光。
由于距离太近,甚至一些马匹中弹后失蹄,翻滚冲撞过来。
对着它们的铳兵战士大喊一声,齐齐刺出,凶悍的四棱铳剑刺入的声音不断,这些战马被刺得鲜血狂飙,不过由于力道太强,一个铳兵甚至铳剑折断,自己被撞得吐血后退。
如此强悍的火力打击,侥幸余下的蒙古骑兵个个头脑空白,被震慑得无以复加。
而且前方,还竖起森寒的铳剑丛林,他们的马匹,就算借着惯xìng再冲上去,也仍然惊得被止住脚步,一匹匹嘶鸣着前蹄腾空,一些惊呆的骑士被甩下马来。
“铳剑,刺!”
看一些鞑子昏头转向爬起来,想抽出兵刃搏击,后两排铳兵还没完毕,一个雄壮的声音果断喝道。
“杀!”
森严的,密密的铳剑丛林,对着面前脚步不稳的鞑子就刺,对还有骑马的人,下刺马,上刺人,就听惨嚎声,铁器刺入的渗人声音接连响起,一股股血雾喷出,shè了很多铳兵战士满身满脸。
鲜血狂飙,混合着硝烟,形成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铳剑兵的刺击术,跟长枪兵差不多,当然,略有区别,不过左右夹击,后排配合战术却是相同的。
一个摔到几个铳兵脚下,粗壮的鞑子兵,他挣扎爬起,挥舞自己的大刀,然却挡不住左、右、后三把铳剑。
他格了几下,突然摔了个狗吃屎,刚想爬起,就被三把铳剑同时刺中,他痛不yù生的嚎叫,死死抓着几杆刺入体内的铳剑,那种被四棱铳剑刺入身体,滋味断然不会比破甲长锥枪好受。
凄凉的嚎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面前鞑子被刺死,而这时,三、排的铳兵已经快速填好弹药,对着余下团团转的,失去马速的,慌乱无比的鞑子扣动板机……
这方的铳阵前方,蒙骑人马尸体横七竖八,伤员临死的哭嚎声惊天动地,鲜血,滋润着草原大地,可以想象,明年这里的野花野草,可以长得更茂盛。
第614章 空城
后方的蒙骑,完全惊呆了,他们的骑队围突之术,分为多队,每队隔着一些距离,跟在这队前锋后方距离约一百五十步,还有数百骑兵,也颇为jīng锐。
然此时他们个个目光凝固,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前方那队jīng骑,短时间内,已然几乎全军覆没了,只余寥寥一些骑兵,嚎叫着奔逃回来,还个个哆嗦得象秋风中的枯叶。
为什么这样?他们个个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只觉口干舌燥,心下惶恐难言。
“以骑队径突敌阵,一冲才动,则不论众寡长驱直入,敌虽十万亦不能支。不动则前队横过,次队再撞,再不能入,则后队如之。”
这是老祖宗传下的战术,虽然不是百战百胜,然只要舍得下钱,还是无往而不利的,只是方才的战斗……
烛花也会爆个轻响,怎么一点水花都没有飘起,那几百jīng骑就完了?
他们非常的不明白,就算知道靖边军火器犀利,然犀利到这个地步,还是让众人难以置信,看仍然森严的靖边军阵列,还要继续进攻吗?他们心下犹豫了。
塔布囊等新附营蒙古人互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敬畏,太强悍了,这些靖边军的火器太强悍了,还有他们使用那种铳剑,似乎如虎添翼啊。
这方铳兵们仍然严阵以待,不过从他们眼中都看到喜悦,很多人下意识抚摸自己的铳剑,他们后方的枪兵则面面相觑,这些铳兵兄弟不厚道,把自己的活都干了。
韩朝点了点头,铳剑的作用,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有了铳剑。军中火铳兵,才敢在如此近的距离开铳,火铳的杀伤力,几乎是倍数的往上提升,对敌震慑难以想象,以后该如何对待铳剑兵,看来必须好好思量了。
雷仙宾等人也是抓耳挠腮,似乎发现一个新天地,只与身旁众军官大声议论。
韩朝再举起千里镜看去。似乎看到这方情形,后续进攻的虏骑都犹豫了,后方一些狼旗那边,也是阵阵sāo乱。
并没有等待多久,那方似乎有了决定。号角声响起,cháo水般的蒙骑退走,这次他们没有四散而去,而是跨过东阳河,直往下水海子那方退走,转眼间,就在草原上留下黑点。随后消失不见,只余这处战场的痕迹。
鞑子退走,人人欢呼,特别有了对付鞑子的杀手锏。又缴获多多,都是人人欢喜。
韩朝下令打扫战场,招场地那方留守人员汇合,知道战斗结果。他们一样喜不自胜。
统计后,此战共计斩首鞑虏三百余级。不过韩朝等人都认为鞑子伤亡应在千人以上,只不过一些伤者及尸体都被他们带走了。
别的不说,羽骑兵一路过来,撞翻击杀鞑子不少,不过忙着冲阵,自然不能停下去砍他们脑袋。
所以能获得首级的,唯有这边打死打伤的鞑子兵,留守战士被攻时获得的首级,少量鞑虏围攻新附营蒙古人时获得的首级,总算下来这些。
不过靖边军的军功计算,不是单纯的首级,所以军中将士,并没有多少遗憾。
还有前次“源洋寨”附近的战斗,也有击杀蒙骑二百多,总计西征后,斩首五百余级。
不过随后韩朝等人眉头皱起,己方军中,一样有伤亡,西征以来,大的战事有两场,前场为乙等军作战,他们阵亡三人,重伤五人,轻伤不算。
这次伤亡却更大些,新附营伤亡一百三十多人,阵亡有五十多人,羽骑兵伤亡九十五人,阵亡却有四十多人,还有二十多人重伤,打扫战场后,还发现一些阵亡军士,他们脑袋被砍走了,让人看后怒火中烧。
还是骑术不jīng啊,羽骑兵冲阵时,虽占有种种优势,不过双方对撞时,往往一些人也随之摔落马下,然后xìng命由不得自己。
虽说伤亡人数,在上位者看来就是一些数字,然每个数字后面,都代表一条xìng命,还有他们的家族,亲人,特别这些甲等兵战士,往往拥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的阵亡,就更是大事。
受王斗珍惜部下生命的影响,如今靖边军中的韩朝等人,都很重视部下伤亡情况,而且靖边军中的袍泽情谊,相互间感情的浓烈,是外军无法想象的,每次有将士伤亡,都让人悲痛。
只是,仗,还要继续打的,韩朝吩咐收殓将士遗体,为受伤人等医治等,这方面的规则条例,已经非常成熟,不要韩朝多说。
战场上,散落了不少或死或伤的马匹,己方的,仿效戚家军,都必须依战士的礼仪安葬,然后还要享受香火,非特殊情况下,食用己方战马,那是大罪。
死伤的鞑子马匹,则统统剥皮吃肉,西征供应物资不易,能利用的,就最大限度的利用。
清点物质缴获,除了一些兵器帐篷等物,最大的收获,便是那些马匹了,上次战事,已经缴获马匹一百六十余,此次更有五千五百多匹,大部分可为战马,看得人人喜笑颜开,羽骑兵的战马问题解决了。
一大群军官跟着韩朝,都是围着细看,一军官叹道:“我军也大办马场,然出产的战马,却远远不足需求,人言边塞苦寒,却源源不断出产好马,它们吃的只是普通草料,为何战马众多?”
军部一赞画道:“曾有言说,兵耐粗食,马耐粗饲,某观一书,关于胡人养马,上面这样讲:胡中之养马,罕有菽粟之喂。每以驰骋为事,俯身转膝,惟意所适,暂有卸鞍之暇,则脱妁而放之。栏内不避风雪寒暑,放牧于野,必一人驱十马。养饲调习,不过如此。而上下山坂、饥渴不困者,实由于顺适畜xìng也。”
他道:“书又言:我国养马异于是,寒冽则厚被之。雨雪则必避之,rì夜羁縻,长在枥下,驰骋不过三四百步。菽粟之秣,昏昼无阙,是以暂有饥渴,不堪驰步,少遇险仄,无不颠蹶。且不作骟。风逸啮,不顺鞭策,尤不合战阵也。”
他说道:“难道中原养马,战马不若胡地之多,是因为照顾得太好?骄惯了?”
曾就义也随在韩朝身旁。闻言瞪起眼睛,大声喝斥:“胡言乱语,我靖边军养出的战马,便是骠肥马壮,胡马不如。这马匹瘦弱,纯属那些马场,马户克扣豆料。照顾不周,与粗食耐饥什么关系?”
“汉时征讨匈奴,一次便出兵十万骑,哪里输过胡人了?”
虽然与高史银、沈士奇一样凶暴。但曾就义对中原一切充满自豪,自然不容这赞画这样说,虽然他是军部赞画。
他一边喝斥,一边打开一匹马上的包裹。里面存放了一些肉干、肉粉、nǎi酪什么,作为该蒙骑在外的干粮。拿起一块肉干咬了一口,曾就义深深皱眉,呸的吐了出来:“什么东西,老子的牙都差点咬掉了,给那些蒙古人吃吧。”
“胡人养马,便若他们头人首领继承一样,养蛊式放养,塞外草场多,马群大,长久下来,自然战马众多。”
韩朝以前只是个夜不收,然多年下来,经过各种学习,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将领,能能武,懂得分析敌我彼此优劣。
他道:“其实胡人劣马一样众多,中原之圈养,只需饲养得力,不克扣马料,一样骠肥jīng壮,可产好马,看看我靖边军骑兵营的战马,明显就高大许多,马力比胡马更为优胜。”
众人都是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曾就义更是高声大赞。
韩朝道:“当然,rì后攻下归化城,占据漠南一线,有了更多草场,我军便可拥有更多战马,毕竟放养,耗费的钱粮较少……”
他眺望远方,想象到时万马奔腾的景sè,不由心cháo起伏。
当rì,韩朝书写战报,连同此次羽骑兵的作战心得,经验教训等等,送往后方的王斗。
韩朝认为,以后与胡骑作战,各军的羽骑兵营,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
……
八月十rì上午,乙等营与辎重营到达东阳河边立寨之地,昨rì那场战事,他们当rì便已知晓,全军沸腾,缴获的五千多匹马儿,更成为众人热议之对象。
与“源洋寨”一样,全军一齐动手,又在东阳河边新立一寨,韩朝命名“东阳寨”。
当rì下午,韩朝便率全体更换马匹的羽骑兵,还有新附营蒙古人急进西行,眼下军中骑士,已不惧与胡骑作战,他们将开路清扫,为步兵与辎重的通行打开道路,并主动寻找大股蒙骑作战。
十二rì,韩朝大军,与数千蒙古骑兵遭遇,便是“源洋寨”、“东阳寨”附近那波的蒙古人。
他们已经补充了给养,不过马匹没有补充,依哨骑所得,韩朝知道有数千蒙骑正在sāo扰大同军,使他们行军龟速,看样子,这帮人与那帮蒙古人取得了呼应。
双方遭遇,正当韩朝准备战斗时,这帮蒙古人忽然一个动作,全体直接跑了,不打了。
八月十三rì,韩朝在集宁海子边,与那帮sāo扰大同军的蒙古人相遇,双方摆开阵势,韩朝主动领羽骑兵冲锋,并以新附营蒙古人掩护两翼。
似乎从先前那些蒙古人口中得知情报,又见羽骑兵冲锋威势,这波蒙骑颇为谨慎,面对韩朝骑墙冲阵,他们下马列阵而战,长矛强弓,严阵以待。
韩朝立时变阵,同样下马而战,以上了铳剑的火铳齐shè,打得那帮只有弓箭的蒙古人大乱一片,然后长枪兵结阵冲杀,短时间内,将这些蒙古人杀得溃败,并斩首二百余级,缴获上好马匹三百多……
十四rì,韩朝与终于赶到海子边的大同军汇合,听闻羽骑兵的战绩后,王朴目瞪口呆,他旁敲侧击打探致胜秘诀。
韩朝也不隐瞒,王朴听后如获至宝,现在他对新军营的战斗力比较自信,可惜他们机动力是短版,步对骑,干瞪眼,若给他们配上马匹,上马可骑战,下马可步战,如靖边军的羽骑兵一样,何乐而不为?
当然,虽然xìng质与羽骑兵一样,但王朴觉得要有自己的名号特sè,在与亲将王徵等人商议后,他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若有所思道:“宋时有禁军龙骑,号有马步人,见阵即步斗,我看,以后就叫龙骑兵吧。”
此后时rì,除余一些哨骑窥探外,玄武军与大同联军,未遇蒙骑sāo扰,集宁寨,下水海寨,甚至小黑河寨,都一一顺利建立,草原上的蒙古人,似乎凭空消失一样。
八月下,韩朝与王朴,率玄武军羽骑兵,曾就义的新附营蒙古人,还有大同军正兵营近万骑兵,浩浩荡荡向归化城进发。
不过韩朝得到消息,归化城的蒙古人已经走之一空,只余空城。
第615章 凄凉
六月中旬,原本以为要逼向开封的李闯联军却在太康停了下来,不但如此,他们一部分军队还回师汝宁府,攻打甚急。
开封城内外大乱,汝阳城内有崇王朱由樻在内,藩王所在,若是失陷,众人其罪甚大。
此时督师丁启睿领四镇援兵方到许州,慢吞吞的,还没赶到开封。
不过消息传到时,他们反离汝阳城最近,在丁启睿责令开封将官援救时,保定总督杨文岳、河南巡抚高名衡百般推脱,他们暗示丁启睿,救援汝宁府,应该近的去救,而不是远的跑去。
丁启睿没办法,只得与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等人商议,此时武人跋扈,左良玉等更难以指挥,他们都觉不应回返汝宁,免得中了贼人奸计。
丁启睿书生出身,没什么军事才能,处事更为优柔寡断,一时觉麾下说得有道理,一时又觉亲藩重地,不可不救。
这样左摇右摆的十余日,一直到了七月初,因汝宁府军情非常紧急,才定下决心,率军往救。
他麾下当然平贼镇战力最强,不过左良玉桀骜不驯不说,麾下更是军纪极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方国安也是反复无常之辈,属于那种油滑之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杨德政人称有谋略,当年全国大练兵,就是他的提议,他上书朝廷,认为流贼之所以难平,是因为他们出没无常,流动不居。要想灭贼,关键在于加强地方武装。
他建议地方实行“裁练”,府,裁去通判,设练备一职,品级相当于守备,州裁去判官,县裁主簿,皆设练总一职,品级相当于把总。
练备、练总。都隶属于知府、知州、知县。专门负责训练乡兵,职责便是捍卫乡土,不得调往他处。
数额上,每府练乡兵一千、州七百、县五百。
他的上书。得到朝廷的欣赏。特别当时杨嗣昌的欣赏。提议先在畿辅、山东、河南、山西实行,然后推广到其他地方,杨德政更因此由副总兵升迁为总兵官。
然此议实行效果很差。各地方无非虚报一个练兵数字,然后借“练饷”之名拼命搜括,给本已危急的国势添上一把火,总体言之,杨德政属于纸上谈兵之辈,看不到实际情况。
而且他们中原腹地官将,马步不多,机动力很差,经常跟在流寇后面吃灰,作战主力更为家丁,个个都非常珍惜,回兵往救后,看似与流贼打得难解难分,其实都是打和战。
或砍些流民百姓脑袋,就急报大捷,吵着要军功赏银。
杨德政、方国安更被流贼伏击了数次,麾下兵马散去不少,不过一路他们也收降了不少胁裹之流民饥兵,搞到最后,营中聚的不知是兵或是贼。
又因军纪变得更坏,粮草供应,也时断时续,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们都靠抢掠获得军粮,贼也抢,兵也抢,加上散乱的溃兵,流寇到处流窜,沿途遭受兵灾,贼灾的百姓欲哭无泪。
杨德政、方国安等虽报大捷连连,其实没有取得什么大的战果,流贼仍然攻打汝宁府甚急。
杨德政更又在西平惨遭伏击一次,这次杨德政极惨,麾下只余百十骑逃脱,就算日后收罗溃兵,也没收回多少,只得收集一些流民充为营兵。
左良玉倒在上蔡大败伏击的数万流贼,虽然他们马兵大多跑了,不过打败这么多步卒,也足以让他得意自豪了,而且他获得降兵数万,声势更张,使得丁启睿更依为器重。
汝宁府战情解围,丁启睿麾下数镇损兵折将,只成全了一个左良玉。
藩王无忧,麾下大捷,丁启睿得意洋洋,不过眼前局势,流贼战略,丁启睿也觉迷雾重重,摸之不透,大股流贼南下不久,又闻报有数十万贼骑逼向归德,甚至是徐州。
归德为江淮要冲,东面的徐州,更离漕运不远,而且从归德,徐州渡过黄河北上,直接就进入山东,北直隶地界,不容有失,丁启睿大惊之下,急令保定总督杨文岳、河南巡抚高名衡等救援。
此时他身在汝宁府,距离颇远,麾下又与流贼连场大战,将士疲惫不堪,自然理直气壮,只令开封附近的官将救援,更不说,开封附近,还有曹变蛟、王廷臣、虎大威等强军。
……
“宣府镇军事观察团”到达开封时,上下都对这个观察团充满好奇,该团大使,便是拥有左校尉勋阶的赞画温士彦。
靖边军参谋司以温方亮为大使,韩朝、钟显才、钟调阳、高史银、孙三杰、李光衡、赵瑄等为副使,下有作战科、军研科、军教等诸科,温士彦,便是隶属参谋司军研科下,此时更是一科的主事。
温士彦属于有城府,又风度翩翩,擅长交游的人物,文者,与河南巡抚高名衡,保定总督杨文岳等,都可以从容应对,宴游玩乐,武者,与总兵陈永福,虎大威等,也可以款款而谈。
一时成为开封城风云人物,很多人对他的学识与风度心折不已,争先结以为荣,甚至有人私下叹息,感其明珠暗投,甘为武人卖命,没的埋没自己名声。
靖边军的赞画参谋,都颇有儒将风采,气质上不用说,很多人将温士彦误以为文人出身,就可以理解。
温士彦也不点破自己原武人身份,只是笑着言说,永宁侯有大才,能为之效命,是吾之福份,再言,他现在也不算武人,而是勋贵,身份尊荣,凌驾文武之上,值得效力。
私下里,曹变蛟、王廷臣、虎大威都有拜访观察团,对当前战事。团内众赞画分析后,认为流贼势大,行踪诡异,不该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应该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看准时机,直捣黄龙。
只是,他们在开封只有观察权,不说决策权。连建议权都没有。城内众官员看似客气,然彼此吟风弄月,指点山河可以,一谈具体军略。皆左顾而言他。颇有敬而远之的味道。
温士彦的做法。是通过曹变蛟、王廷臣二人影响方略决策。
二者与王斗亲善,也对彼军中参谋制度颇为看好,再其他们是伯爵。身份尊贵,位在丁启睿、杨文岳、高名衡等人之上,就算军事上他们受丁启睿等节制,仍然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开封的大军,不前往汝宁府,就是他们影响的结果,当然,这个决策,也附合此时开封官将的利益。
不过流贼大军逼向归德府后,朝廷坐不住了,杨文岳、高名衡等人也坐不住了,归德与徐州的重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朝廷也决对不许漕运被断,甚或流贼涌入山东与北直隶地界。
就算曹变蛟、王廷臣压住杨文岳人等,然崇祯帝亲自下旨,他们却不得不听,况乎“以逸待劳,看准时机,直捣黄龙”这个策略,也有实际困难在内。
眼下李自成联合了罗汝才,孙可望,革、左五营等部,众号七十万,马兵近十万,就算抺去虚头,兵马仍然浩大,直捣黄龙,有那么好捣吗?毕竟现在流贼的战斗力,不比初兴的时候了。
七月的时候,李闯军队在归德府一带肆虐,就算府城高深,一时难以攻下,然周边睢州、宁陵、鹿邑、柘城、永城等地,却先后攻陷,闯军滚滚马队,甚至直奔徐州。
与归德府一样,这些地带,同样黄河水患频繁,百姓苦不堪言,随便数百马队到达,都可以胁裹出上万饥民,他们攻掠攻城,在闯军大部还未到达,就事先攻下了一些城池。
闯军的马队,甚至奔到运河边,烧毁了部分漕船,朝廷上下皆惊。
七月中,在朝廷严令下,经过扯皮商议,曹变蛟、王廷臣领自己马步大军东进,虎大威等人,则留在开封府,视战情情况相机支援。
一路行进,满目荒凉,四野萧条,乡间所处,皆是十室九空,道路边上,不时可见倒伏的饿殍。
长时间的旱灾,兵祸,流贼的洗劫,河南处处,惨不忍睹。
不过曹变蛟、王廷臣都有些麻木,一路南下进入河南,这类惨状,看得太多了。
知道粮草的重要,所以此次出战,他们在军中多带粮草,只是他们没有靖边军的辎重营,运力不足,军中一般数日,最多十数日的粮草,余下的,大部要靠当地官府支持了。
河南巡抚高名衡,也答应曹、王二人,会尽最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将粮草供应上。
此时的路途,开封到归德府城,约有四、五百里,离开开封后,走到陈留,沿途便有不少流寇流民出现,这些饿红眼的人群,还想打劫他们的粮队,在军中鸣响鸟铳后,便一轰而散。
约走到杞县,离归德府地界不远,周围便有不少闯军马兵出现,不时奔来迎往,密切关注这支大军情况,若对情报的重视,不论张献忠或是李自成等,都不会差于王斗,差别在于各自哨探能力罢了。
曹、王二人军中哨骑,不断的驱赶这些流贼马队,然他们骑兵虽然战力比流贼马兵强,不过窥探之贼太多,出现折损后,他们也舍不得更多的放出拼杀。
大军进入归德府睢州地界,更是一队队马兵前来骚扰,甚至奔到后方去,骚扰后续的押运队伍。
为了掩护粮道,曹、王大军,行进更为缓慢,军中粮草,急速消耗下去,后方的补充,却时断时续。
而进入睢州地界后,不但流贼马队,便是他们的步队,裹胁之饥民,皆频繁出现,从睢州、宁陵、柘城几个方向扑来,有时甚至一日数战。
他们马队非常灵活,往往见势不妙,立时逃脱,余下裹胁之饥民,杀了,内心过不去,且现今朝廷言官御史,对于武人伯侯,盯得非常紧。一有过错,往往十倍,百倍的扩大,群起而攻之。
放了,这些饥民转身又成为流贼,被老贼招揽后,转眼又是祸害一方,甚至去打劫他们的粮队。
曹变蛟、王廷臣有种陷入泥潭的感觉,只觉处处皆是贼,频繁的战事又一天接一天。将士都有种心力疲惫的感觉。
而且现今闯军马队众多。反哨骑战颇为得力,二人只觉眼前重重迷雾,难以得知贼敌老营所在,他们计划方略等等。
特别流贼频繁骚扰粮队。军中粮草。越来越难以供应。所经州县,很多又成为废墟,无以为助。
一些结寨自保的村镇。更对东来大军抱以敌视,不供应粮草,也不提供情报,让二人有银子没处买粮,个别寨子有提供一些粮食,也是杯水车薪。
在这情况下,军中将士,已经开始出现抢掠乡间之事,以获得军粮。
对此,曹变蛟、王廷臣二人不约而同沉默,只一日王廷臣对曹变蛟叹道:“小曹将军,某有些后悔南下讨贼,某希望,尽快回到北地去,最好调到辽东镇,打鞑子。”
曹变蛟长长叹息:“是啊,王兄弟,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日大军扎营,曹变蛟、王廷臣无心坐于营内,带着亲卫,四下巡视。
此时已是八月,进入归德府地界后,九成九是旷野平原,然举目间四野一片焦黄,很多河渠都断流了,前方不远,似乎有一个村落,看似属于没有能力结寨的小村子。
二人奔了过去,见这村落,一间间四面漏风的茅草土坯房,东倒西歪,一些泥笆墙也是破洞处处。
村庄四面,有一些开辟的麦田,上面稀疏种下一些冬小麦,然而观看田地,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就算一切顺利,到了明年,也收不了多少麦子。
村中有些人,以老弱居多,个个衣衫褴褛,面色枯黄,他们或麻木坐着站着,有若行尸走肉,或呜呜低泣,见曹变蛟等人过来,或以仇恨,或是畏惧的目光看着他们。
一座破屋之前,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双目发直,坐在石阶上喃喃说着什么,他的身旁,瘸腿的儿子,兀自瑟瑟发抖,脸上一个明显的掌印,他缩在老者身旁,呜呜的痛哭。
曹变蛟与王廷臣下了马,曹变蛟走到老者身旁,试探道:“老丈,老丈?”
那老者仍然双目发直,曹变蛟叹了口气,身旁的王廷臣大声道:“喂,老头,跟你说话呢?我跟你说,这位是……某是……”
那老者仍然不应,王廷臣道:“聋的。”
那老者忽然说句什么,王廷臣大声道:“嗯,你说什么?”
老者声音清楚了些,带着颤巍巍的地方土音,他说道:“老汉不明白。”
曹变蛟温言道:“老丈,你要说什么?”
那老者道:“老汉不明白,老汉这一辈子,循规蹈矩,遵循王法,皇粮国税,从来不敢拖欠……为什么,我清清白白做人,最终却遭了报应?我的老婆子,被兵痞杀了,儿子,也被他们打坏了腿。前些时日,我的儿媳,被流贼抢去了,今日,家中最后余下的粮米,也被抢走了,就是你们那个营地的官兵……”
他指的,正是曹变蛟、王廷臣的营地,他颤巍巍的站立,放声大哭:“曹帅,王帅,我知道你们,你们在辽东跟永宁侯打鞑子,是英雄好汉。但为什么,你们要抢走我家最后的活命米粮?为什么,还要打伤我的儿子?”
“流贼糟蹋百姓,曹帅,王帅,你等编练军队,也是为了糟蹋老百姓的吗?”
他号啕大哭,带动周边一片呜咽,曹变蛟与王廷臣呆呆站着,曹变蛟张了张嘴,他有千百个理由,然而面对老者,这些村民,却说不出话来。
身旁的王廷臣,也是一样避开目光。
最终,曹变蛟叹息道:“留下一些银子吧,每户都留下一些。”
策上马匹,众人离开村子,曹变蛟忍不住回头看去,见那老者仍在痛哭,身影颇为凄凉。(未完待续。。)
第616章 糜烂
八月初一日,归德府城。
此地便是后世的商丘市,人杰地灵,千年来,涌现出大批帝王将相,名人豪杰。
孔子祖籍在此,刘邦在这里斩蛇起事,张巡在此力抗安禄山十万大军,赵匡胤曾在这里发迹,司马相如、范仲淹、苏轼等,都在此处留下痕迹。
不过这座城池,也是兵祸天灾频发之处,此时在城北拱辰门之上,归德知府李振珽,正心情沉重地看着外间,数不尽的流贼,黑压压似乎将大地都铺满了。
举目望去,不但乡野的平原,便是外城,也被他们的兵马占据。
归德府城的布局,便是非常独特的外圆内方样式,城墙、城湖、城郭三位一体,犹如一枚巨大的“古铜钱币”, 弘治年建城时,便取象天法地、顺天应地、取法自然之意。
嘉靖年又建城郭,兼为护城大堤之用,外城圆形,内城方形,最终形成外圆内方的独特格局。
因有护城大堤,兼城池有巧妙的排水系统,就算黄河不定期的漫、溢、决口,也无法对归德府城造成大的威胁。
不过城郭虽然宽厚,毕竟只是防水之用,大堤太长,高度也不够,如需防守,城内兵力一样不足,只得放弃,尽守内城,只余城南的雎阳古城南门。
好在府城城墙高厚,四面是护城河,南面更是宽阔,宽达一里多,长近三里。
虽是护城河。称之湖泊更恰当,河水下面,淹没着春秋宋国时都城、秦汉与隋唐时的睢阳城、宋朝时的应天府南京城、元时的归德府城等六座古城。
所以虽然流贼日夜猛攻,府城还是防守到现在,不过最后能不能守住,李振珽心中没底,东门,西门,北门,几座城门处。河水都相对狭窄。而且长年干旱,护城河水位枯竭不少。
流寇别的不多,就是人力多,他们日夜的推泥填河。慢慢护城河许多地段。快要被他们填上了。
“城池可以守住吗?”
李振珽心中喃喃说道。
流贼攻城已经多日了。用尽了各种方法,护城河两岸,尽是各种残破的器械。人马的尸体,特别城南外城古城墙外间,那片狭窄的地方,城墙下端,堆满了流贼的尸体,流淌出的鲜血,甚至凝固成红褐色。
流贼甚至动用船只,四面护城河中,颇留着一些破损的小船,还有内中的尸体。
正想着,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形壮实,头顶辉缨,身罩战袍的将军来到李振珽身旁,却是归德府的杨参将。
此时他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之意,说道:“府尊,流贼攻城多日,然援兵迟迟没有消息,末将担忧……”
李振珽略心中一颤,这也是他担心的。
眼下归德府局势,到处都是流寇,兵马恐有数十万之多,如此多的贼子,四面的官兵,个个心惊胆战,能守住自己防地就不错了,又谈何前来救援?
依李振珽知道的,黄河对岸的山东地界,那些山东兵马,只是隔河严守,对李振珽的请援,置之不理。
东面临近的南直隶凤阳府,凤阳总督马士英,也是严守防线,甚至将在庐州的总兵黄得功,调到中都,对归德府的战事,一样不理,他当然振振有词,他是凤阳总督,河南之事,不归他管辖。
他现在最担忧的,反是流贼源源不断进入徐州,若漕运阻断,他这个凤阳总督,也有责任,更是顾不上别人。
所以看来看去,四面竟无援兵,督师丁启睿,领左良玉等人,在汝宁府磨磨蹭蹭,开封城的官将,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援救兵马迟迟未来,现在更内外消息断绝,不知外界之情。
归德府城内,眼下唯有杨参将的营兵二千多,怪不得他心事重重,担忧守不住城池。
沉默良久,回转身来,眺望城南的张巡祠,李振珽最终慨然道:“不管有没有援兵,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吾等身为地方父母,又岂能惧贼怕事?眼下百姓尽入保,内外城无隙地,吾等护卫乡梓,义不容辞!昔年张中丞守睢阳,千古佳话,振珽不才,愿效仿一二,便是死,也让流贼知道,我大明并非无人。”
看李振珽决然神情,他已然须发皆白,举止有若老头,然杨参将知道的,李知府不过四十余,与自己年纪相当,观其外貌,已若自己父亲一般。
想想李知府平日做的一切,他心中热浪涌起,他是耿直之人,大声说道:“为国征战,吾等本份,愿执鞭坠镫,跟随府尊左右。”
李振珽深深施礼:“护土有责,拜托将军了。”
一番话,反让二人放下一切,最多,便是殉城战死罢了。
他们更加仔细商议军务,单纯依靠官兵,兵力单薄,长久下去,是难以守住城池的,必须多建社兵乡勇。
归德府本地中,军户出身的地方望族众多,这些拥有世袭特权的军事权贵们,很多人都拥有私人武装,这些人的后代,甚至由科举入仕,在归德府等地,形成一个个颇有势力的世家大族。
虽说因此乡宦豪强势力恶性膨胀,造成归德府当地各类矛盾异常尖锐,平日,这些宗族豪强也对官府政令阳奉阴违,李振珽的白头发,很大部分是由这些人造成的。
不过他们宗族凝聚力强,也与流贼势不两立。
他们知道,流贼破城后,决对不会放过他们,毕竟他们都是大户,守城意志,颇为坚决,这些人名下力量,可以纳入守城之中,便若当年洛阳守城战的社兵一样。
当地的士子,也坚决站在官府这一边,此时侯方域、吴伯裔、吴伯胤、贾开宗、徐作霖、张渭等人,在府城组建雪苑社,时称雪苑六子,他们就来往奔走,劝说城内乡宦豪强,同心协力,共抗流贼。
若有这些士绅相助,城内守军力量,估计可以达到五千,府城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特别城内官兵中,很大部分还拥有精良的宣府镇鸟铳,在守城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这是李振珽依靠与王斗的关系,从宣府镇买来的,王斗是念旧之人,不但给其价格上优惠,而且在鸟铳出售供不应求的形势下,份额名单,优先向李振珽倾斜,赠送的子药,也比常人多得多。
往日里,李振珽因此饱受当地士子攻击,不过眼下,皆成彼高瞻远瞩之举,受到府城上下称赞。
购买来的鸟铳,他也以优惠的价格卖给杨参将,这也是二人交情良好的原因之一。
“援兵不知何日方到,子药需节省使用。”
二人细细商议。
“库存之火药,虽威力不如宣镇犀利,也可使用,铅子不合式的,可令人个个挑选……”
……
八月初三日,流贼攻打甚急,正当李振珽与杨参将皆上城咆哮指挥作战的时候,忽然他们阵中鸣金收兵,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李振珽与杨参将大喜,站在城头看去,见众贼拔营,贼马飞奔,扬尘蔽日,往东南而走,二人互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喜悦,难道援兵来了不成?
果然在下午,便有哨骑奔来,却是靖南伯曹变蛟,宁南伯王廷臣的麾下,言二位伯爵大军,已离归德府城不远。
府城上下闻听,都是一片雀跃,援兵果然来了,还是边镇有名的强军,这下归德府无忧了。
果然初四日,曹变蛟与王廷臣,便各率正兵营先至,滚滚铁骑,看得李振珽等人更是信心大增,初五日,二人的步兵营也至府城之下,合起来便有马步官兵近万人。
往日里,各州县、卫所、府城,对官兵过境,向来报着恐惧排斥的心理,不过此时归德府上下,对曹变蛟、王廷臣的到来,都非常的欢迎。
官兵虽会有骚扰百姓之举,然总比流贼破城要好,况且二位伯爵麾下,军纪相对严明。
这些兵马也精锐无比,怪不得可以吓跑城外铺天盖地的贼子,以李振珽的眼光来看,他们虽然不如靖边军,然也是大明有数的强军,杨参将等本地兵将,更是惊若天人。
虽然吃力,李振珽尽量供应前来的近万兵马粮草,当然,他们也希望境内流贼可以尽早剿灭,毕竟以残破之一府之力,想要供应粮草,还是困难了些。
曹变蛟与王廷臣在府城暂留数日,休养兵力,二人分析敌情。
他们兵马到达后,大股流贼,似乎往南直隶的徐州,凤阳府流动。
不过境内睢州、宁陵、柘城、鹿邑、夏邑、还有邻近的南直隶豪州等处,都残留了不少大小股的流贼兵马,这些流贼,可以先行剿灭,清靖归德府地方。
而且曹变蛟、王廷臣二人成功逼退归德府下流贼大军,消息传到开封与汝宁府,那方的督师丁启睿,总兵左良玉等人都是心动,也想领兵前来剿贼。
流贼方略已变,不再逼向开封,己方自然不能长久停留原地。
甚至此时任丁启睿副手的保定总督杨文岳,在丁启睿传檄下,也想率虎大威,副总兵,标下中军都督佥事姜名武等,逼来归德府,只有河南巡抚高名衡还在犹豫,留陈永福在开封城不动。
凤阳总督马士英凤则是大怒,上书弹劾曹变蛟、王廷臣,劾二人驱赶流贼进入南直隶各府,糜烂国事。
各方蠢蠢欲动,十数万兵马,似乎都被流贼调动起来,却不知基本依着当时李定国谋献的方略行事。(未完待续。。)
第617章 重围
眼下归德府到处都是流贼,他们大部流向何方,老营何在,曹变蛟、王廷臣也难以判断确定。
流贼马兵众多,哨骑难以侦知他们具体动静,他们大股步骑,似乎往南直隶的徐州,凤阳府涌去,然有一些哨骑回报,他们大股兵马,又似乎仍停留在归德府境内。
这些可以先不管,具体探知的睢州、柘城、宁陵等处之贼,倒可以先行剿灭。
曹变蛟、王廷臣对自己部下战斗力都很有信心,当然,他们也有担忧之处,便是惧怕流贼会不会拥有火炮,毕竟密集的铳阵枪阵,最怕的,就是敌虏火炮轰击。
二人都有情报,闯贼每到一处,都很注意收罗火炮,传说是被永宁侯王斗打出的教训,一路东来归德府,他们有遇到流贼使用部分火铳,三眼铳,鸟铳等,不过未见军中携带火炮。
曹变蛟仔细询问李振珽,李振珽言闯贼攻打府城大半月,未见他们使用火炮轰击,倒是己方炮矢,轰毙不少流贼人马。
二人放下心来,初八日起,他们就开始清剿归德府各地之贼,雷霆横扫……
初十日,柘城。
“啊,官兵来了,是曹、王两位伯爷的骑军……”
平坦的旷野上,烟尘四起,三万多的流贼步军,皆面无人色的看着前方大地上,潮水般席卷而来的铁骑,火红的盔甲,有若一片红色的汪洋。
看那排山倒海地的气势,很多流贼都是倒吸冷气。双脚哆嗦。
再看他们后方与两翼的马队,虽观官兵骑军直扑正面步阵,然尽已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放箭,放箭。”
列阵的流贼,只一些人,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矢,或是一些人打了三眼铳与鸟铳,然见铁骑冲阵的威势,恐惧瞬间在各人心头蔓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平原结阵面对骑兵冲击的。
“啊。”
他们远远的。就射箭与放铳了,也不管打到没打到。
再看骑兵滚滚,如惊涛骇浪般冲来,他们瞬间就崩溃了。嚎叫着往回奔逃。将后方结为长矛阵的步军冲乱。然后整个步阵一片混乱。
“轰。”
潮水般的骑兵轰然撞冲入阵,将这些流贼的步阵,踏成一片片血肉模糊的胡同。再看那些贼人马队,已经远远的跑了……
十一日,鹿邑。
“啊,曹变蛟,曹变蛟……”
“是王廷臣……”
曹变蛟与王廷臣二人,率领营下骑兵,短短时日间,就扑灭了归德府境内多股流贼,他们麾下步兵,还有府城当地官兵,乡勇社兵们,只来得及跟在后面收罗胜利的果实。
形势一片大好,在连续扫平府西与府西南众多贼寇后,二人都认为,可以朝归德府东面,还有东南面流贼比较密集之处进发了。
十六日。
曹变蛟与王廷臣率麾下大军,朝夏邑进发,他们仍是骑兵开道,步兵跟随,聚集该处的,流贼步卒反少,马兵为多,不过二人合骑兵一起,达到五千余骑,很轻松,就击溃了流贼的马队。
崇祯十五年八月十七日,他们进入永城地界。
传闻这里是汉兴之地,秦末时汉高祖刘邦义释刑徒,斩蛇起事,以芒砀山为据,开创了大汉朝四百年的帝业,永城县城北面不远,就是有名的芒砀山。
此处聚集的贼骑更多,二人打散一股股的敌骑,又追击十数里后,忽然曹变蛟眉头一皱,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眼前情形,与当年的宁州之战何等相似?那一年,自己叔父曹文诏,就是陷入李自成的伏兵重围,力战而死。
看看周边形势,流贼马兵,不但是前方,甚至是两翼与后方都出现不少,他们一路冲杀,却未知,前后左右皆是贼骑了。
“停!”
曹变蛟猛然大喝一声,立时滚滚骑兵,停了下来,一些马匹,仍然不时打着响鼻。
王廷臣道:“小曹将军,怎么了?”
二人身旁的骑士,都是看着他们。
身为正兵营的骑士,他们个个有甲,身穿深红色的长身罩甲,头戴云翅盔,由于罩甲内中镶嵌甲叶,所以甲面上,还有密密的铜钉甲泡,各骑士两臂间,还有着臂手。
这些骑士,个个举止彪悍,因随曹变蛟等转战大同,陕西,辽东各地,他们来源复杂,有辽东人氏,有大同人氏,也有陕西、河南人氏,不过跟随日久,个个忠心耿耿。
他们分为杀手队与火器队,杀手队除弓刀手外,各类冷兵器汇合。
火器队则一色的三眼铳,外面包裹铁钉尖头,成为一个个三眼狼牙棒,燃放后,可以举起敲击敌头,当然,马上用三眼铳,命中率甚差,往往虚发,甚难讨准。
不过比起鸟铳,这些马上骑士用三眼铳已经习惯了,很多人马上放铳时,准头也不错。
曹变蛟眺望前方四周,凝重道:“王兄弟,我们不能再前行了……我们,可能已经中伏了。”
王廷臣疑惑地看看四周:“中伏,某没有发现伏兵啊,况且,这平原大地,哪藏得下伏兵?”
曹变蛟摇头:“是中伏了,他们的伏击,怕是以县为距离范围,流贼狡诈啊,下了好大的本钱。”
王廷臣再看四周,惊疑不定。
果然不久后,他们军中哨骑奔回,从永城县城那方,奔来数不尽的流贼马兵,马兵后方,是望不到尽头的步卒与饥兵。
不但如此,从砀山县界,芒砀山一带,甚至是豪州地界,都奔来如云般的马队与步兵,直插大军的后方,或许今日就可合围,看他们样子,是要将大军围困在夏邑与永城这一片平原上。
二人脸色难看起来,看来自己进入流贼主力圈子了,何去何从?
如果要选择一个最佳的方案,当然是骑兵立时回转归德府城,流贼的包围圈,前前后后,路途日程不一,还没有严密到骑兵跑不出去的那个程度。
只是骑兵跑得了,步兵怎么办?
从永城回到归德府城,路途二百多里,步兵没跑多远,就会被流贼的马队追上,再且,步兵一溃败,再强的战力,怕也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二人麾下新兵营,又凝聚了他们多少心血,岂能就这样放弃?
可要随同步兵回归,行进缓慢,不免最后,会被流贼团团包围。
流贼可是众号七十万。(未完待续。。)
第618章 方向
曹变蛟极目四顾,莽莽平原,树木都少,偶尔一些疏林,河水时干时枯。
村落不少,点缀着一些槐树之类的杂树,然大多毁去,余下侥幸未毁的村子,还有结寨自保的大庄子,好象随时会淹没于流寇的狂澜之中。
虽未深秋,眼前景色,已颇有肃杀之意,一阵风卷来,草丛树梢瑟瑟,黄尘拂面。
似乎四面地平线深处,都有大股烟尘腾起,铺天盖地一般……
看众人眼巴巴看着自己,曹变蛟猛然决定:“先行回转,与步营汇合。”
带着一些忐忑,五千余骑正兵营战士,拔马回去,顺着来路奔回,周边原来窥探的流贼马队,立时跟随,不过他们只远远跟着,没有攻击。
一路回去,后方路上,无数的蹄印,很多小股的流贼马兵,正窜来窜去,他们行动灵活,分布于骑兵与步营之间的地带,见大股明军骑兵奔回,一轰而散。
这些流贼的马兵,骑术个个颇为精湛,他们一些人拿着弓箭,或是三眼铳,大部分则是腰刀马刀之类兵器,也有人拿着长矛大斧什么,那是精兵了。
由于马兵的灵活性,击溃他们容易,想要歼灭,难!
事实上,曹变蛟、王廷臣二人进入归德府后,击杀的流寇步卒饥兵不少,然斩杀他们的马兵颇少,就是因为他们灵活,很多人骑术,还不会差于骑兵营的战士。
骑兵距后方步营约有一、二十里,以骑兵的速度。并没有奔驰多久,加上流贼马队没有拦截,很顺利的,曹变蛟等人,就与二镇的步营汇合。
未到之前,曹、王还在担忧,己方步营,会不会遭受流寇大部攻击,眼见太平无事,都是松了口气。
不过二人看到步营已经在结阵了。身穿红色棉甲的铳兵在外。穿着青色齐腰甲的枪兵在内,团团四面布成方阵防守,距离他们一、二里处,外间同样有许多流贼马队围着。而且越聚越多。
所以二营将官都感觉不妙。虽然流贼没有进攻。然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一样,众人总预感会有大事发生,曹、王来临时。他们正在激烈争议什么,见骑兵大部回来,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时间不多,大部汇合后,曹、王二人立时招集部将议事,千总级别都有到达。
他们两个的军镇,都各有一个正兵营,一个新军营,两个中军官,两个营将,每营二、三个千总,除此还有镇抚,抚慰等军官,又有军营中的一些赞画。
仿效靖边军,曹变蛟等人虽没有王朴细致,然赞画的好处,曹变蛟、王廷臣、杨国柱等人,都可以深切感受到。
一人技短众人技长,出来打仗,方方面面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有时少出一点错误,可能不知不觉就赢得了胜利。
他们经常还可以提出一些预案,主将最终决定便可。
不需要自己劳心劳力不说,因为来自众人的谋划,失算的地方也少,所以日久下来,曹变蛟等与王斗亲善的总兵大将,都越来越器重赞画的作用。
众人聚集,河流边,一颗大槐树下,围着一张大马扎议事,上面铺着简陋的归德府地图。
从主将口中得知可能中伏的消息,众军官一片喧闹,不过他们惊而不乱,毕竟众人出生入死,什么恶战没见过?便是二镇新军营的战士,经历了辽东血战,也个个脱胎换骨。
突围!
奔回归德府城,这是众人第一反应。
不过也有军官与赞画认为,可以原地固守,步阵以凶悍的火力不断打击敌人,骑兵则伺机出战。
原本二镇南下时,共有步骑一万多的兵力,只是一路南下,还有各场战事,死伤的死伤,军士逃亡的逃亡,各营已经不满额,步骑不到一万人。
不过就算如此,二镇兵马近万,仍是非常强悍的战力,流贼兵马再多,只要他们围攻时死伤惨重,或许最终他们就会退却,以静止动,战斗的途中,也许还可能等来援兵。
不过此议,立时遭到七嘴八舌的反对,这方案太保守了,怎么看,都是等死。
“不能原地固守!”
此时已是玉田镇新军营主将的杨少凡也出口反对:“不言此地四面皆是平原,连林木都少,不利防守,便是我随军粮草不多,也坚持不了多久,贼若四面合围,我军只能坐以待毙,此为下下之策。”
杨少凡已是副将,年仍不到三十岁,他沉稳地坐在一张小马扎上,与旁人或是歪歪斜斜的靠着,或形象全无的坐在地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敌就要来临,他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礼仪风姿,说话的时候,也是深思熟虑。
最终,曹变蛟也否决了这个议案,蚁多咬死象,被数十万流贼团团围住,后果不堪设想。
流贼最擅使用流民攻势,用饥兵海潮消耗守军的体力与子药,殉国的猛如虎,孙应元等人,都是被流贼的人海战术活活耗死的。
况且从归德府前来时,二镇大军,随军并没有多少粮草,眼下只能食用数日,只在后方的夏邑县城,囤了一些粮草,一些府城民夫运粮,留守数百兵力罢了。
虽然流贼要围困大军,数十万兵马,需要的粮草也是海量,有可能他们在围困途中,自己粮草先食用殆尽,不过这只是猜测,曹变蛟不敢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让曹变蛟担心的,恐怕流贼还会使用火炮,他们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连攻打归德府城,都忍住了不使用火炮,恐怕专门就是为了等着自己。
依曹变蛟知道,闯贼攻城略地。收罗的大小佛郎机火炮不少,很多投降的明军炮手,也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若在平原之地,流贼以大炮密集轰击,已方的军阵,怕下场与戚家军差不多。
至于援兵,曹变蛟心中不无悲凉之意,他知道,不可能有了。
汝宁府的左良玉等人。有没有这个想法不说。也绝对不敢救援。
开封城的虎大威与陈永福,就算有救援之心,然见闯贼势大,数十万兵马云集。也会犹豫考虑一二。最后就算他们兵马到达。也不知己方人等,性命还在不在。
“小曹将军,必须立刻走!”
王廷臣为将多年。也一眼看出固守待援的下场肯定不好,只有死中求活,杀开一条血路。
流贼虽说围困,但他们不是精锐的军队,部队战力有好有差,相互配合间肯定漏洞百出。
而且他们的包围圈也太大了,目前得到的情报,他们从永城、砀山、豪州三处地界围来,合围需要时间,眼下可供突围的地盘很多,近万边军对着一点猛突,有很大机会可以突出重围。
他们步兵根本赶不上,也拦不住,一个方向的马兵,也不会太多。
以流贼的组织能力,附近兵马赶来阻拦救援,也需要时间与协调。
“那便突围!”
军情紧急,容不得多争,突出重围,很快成为二镇所有将官共识。
只是往哪个方向突,众赞画军官,又起了争议。
眼下的敌势,从哨骑哨探来的情报知道,从砀山、豪州两个方向过来的,很大部分是贼寇的马兵,他们动作极快,若当机立断,曹、王二人将步兵抛弃,骑兵可以跑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带上步兵,很有可能后路被他们的马兵截断。
就算没截断,骑兵也可能被他们马兵缠上。
骑兵一被缠上,等于步兵也被缠上了,所以,有赞画提议,反其道而行之,朝着永城西南突围,直奔入南直隶凤阳府去,定然让贼人大出意料,措手不及。
这个提议,让众将一阵心动,随后众人又是摇头。
经过这些日的征战,归德府他们好歹熟悉些,一些地势地形可以利用,也知道这些地方贼人情况,而永城的东面与南面,谁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
敌情不明,地势不明,冒然前往,前途难测,若突围途中粮草用尽,更是灾难。
两害相权取其轻,很快,曹变蛟与王廷臣,决定下来,朝后方夏邑突围,然后再从夏邑奔回归德府城去。
“好,趁大部流贼马兵未致,王兄弟,你立时率你正兵营将士,往夏邑城池突去,巩固城池,护卫粮草,随时接应,某率余下马步大军,立时赶来。”
“好。”
王廷臣知道这不是客气的时候,在后方占据一个据点,非常重要。
夏邑城虽然残破,不是防守的好地方,然离归德府城只有百里(当然,若有铁路,高速公路,路途可以缩短到五、六十里),归德府往那方支援容易。
若有个万一,大军被流贼困住,再破的夏邑城池,防守起来,也比平川之地要好。
更不说,内中还有大军一部分粮草在内。
计议已定,他率自己正兵营,立时行动起来,二千六百余骑战士,破釜沉舟,只携带少量粮草,辎重什么,全部留下,决定以最快的速度,驱散附近流贼马兵,赶到夏邑城池。
曹变蛟二千八百余骑正兵营战士,则护住二镇的步营,还有军中运粮的车辆,还有骡马什么,内还有帐篷,拒马,铁蒺藜等辎重。
正兵营都是精锐的战士,很快王廷臣麾下便准备完毕,一匹匹战马,列好阵列,王廷臣更排在突击的第一列。
他迈开步伐,正要上马,顿了顿,却又回过头,他大步过来,一把将曹变蛟抱住,在他后背用力拍着,高声道:“小曹将军,你答应我,一定不要有事。”
曹变蛟心情一阵激荡,随后大笑,安慰王廷臣道:“放心吧,某定然安然无事,二镇将士,也全会安然无恙……王兄弟自己要小心。”
王廷臣裂开大嘴大笑:“小曹将军就放心好了。”
两位有着深厚战友情谊的大明总兵伯爵相互拥抱,上马的骑士,一样大笑,与身后的马步大军告别,后行一步的马步官兵们,同样举着自己兵器大囔,为先行的将士祝福。
一片欢呼中,王廷臣跨上马匹,他举起自己的兵器,吼叫道:“出发!”
“出发!”
众骑士一齐挥舞兵器大吼。
他们矛尖、刀尖指向前方,滚滚骑兵,只往前方冲击,阳光照来,映得各人马辔上的铜饰闪闪发亮,还有如林兵器,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619章 野心
这是一片平缓的丘陵,陵边长着一些槐树,桦树,或是别的杂树,下边树木掩盖着一个小小的庄子。
庄子是北地常见的村落,土坯的院墙,顶上铺着厚厚的茅草,偶尔可见几座有着瓦片的残屋,此时已经毁去,只余断垣残壁,流寇所过,看起来象大户的人家,向来是他们主要抢掠对象。
李自成策马立在丘陵上,极目向远方看去,就见陵东一条土路,从庄边分叉经过,蜿蜒到前方一条由北向南的小河边,然后由一道石桥再过河,往东北方向继续而去。
轰轰。
此时庄子东面,潮水般的马兵,正往前涌去,他们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奔行在庄东的土路上,激起漫天的尘土。
因为道路两旁,还有干涸的河道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的抛荒地,地势平坦,所以浩荡无尽的马队,在地面上纵横多路,只管往前奔驰,并不一定只走土路。
事实上,平原大地,加上河流干涸,可供马兵行走之地太多了,便是一些庄子附近种了一些麦苗,也被闯军骑队不客气的践踏一空。
而在骑队旁边的,又是如潮般行进的步卒与流民队伍,赶着数不胜数的骡子、驴子、壮牛等畜生,运送着粮秣辎重,当然,更多的,是肩挑人抗,或推运板车,独轮车等。
他们紧张的运送着粮草,人畜的脚步踏在路面上,轰然不绝的震响。
一阵风卷来。干燥的黄土尘泥,撒了李自成一身,河南、河北原本就干燥,眼下连连干旱,每当刮风时,卷起的灰尘就更多了。
不过他毫不在意,只是满意看着浩瀚的队伍,看他们浩浩荡荡,一直蔓延到天边,特别军中马兵。让李自成满意。
“临阵。列马三万,名三堵墙,前者返顾,后者杀之!”
这种骑兵战术。在历史上的崇祯十六年大成。此时虽有不如。也颇具规模,特别开始分中、左、右、前、后五营军制来,毕竟李自成虽然战略上短视。然战术上杰出,在将士操练上,也抓得很紧。
特别军中马兵,享受的待遇是最好的,长年累月的战事,饥民,步卒,马兵几等待遇与选拔制度,也让闯军中的战斗力,越来越集中到骑兵身上。
那些呼啸而去的马兵,旗号一阵白,又一阵红,再一阵黑不等,个个举止控马间,皆有彪悍之意。
当然,虽然李自成耗费心力,想为大军供应军服棉甲,统一制服,然供养兵马实在太难,便是麾下嫡系五营将士,穿的仍是杂乱,很多人头戴毡帽,裹着头巾,身穿齐腰甲或短身罩甲。
也有很大部分人,还穿着裲裆,便若后世的防弹背心。
好在这种棉布背心,轻便,灵活,也可以防护住胸腹要害,在中原这种骑射,马上铳射不占主流的地方,如此防护,目前来说还是足用的。
踏踏马蹄声一阵接一阵,看着在尘土中飞驰的人马,身后的高一功,田见秀等人,都露出喜悦的神情。
高一功为全军总管,田见秀为老营主将,所以在闯军大将刘宗敏、李过、郝摇旗、袁宗第等人急率骑兵合围时,他们仍然留在李自成身边,他们丘陵后方,是一阵接一阵的老营将士。
还有牛金星头戴四方平定巾,策马李自成身旁,抚着自己的长须,作运筹帷幄状,宋献策坐在轮椅上,掐指卜算什么,慢慢丑陋的脸上露出笑容。
李自成注意到宋献策的动作,最后一丝不安的心,也放了下来,他叹道:“如此多谋划,如此多布局,总算将曹、王二人引入重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最终结果了。”
牛金星哈哈一笑,说道:“闯王不必忧心,曹、王皆入我觳中矣,大军合围,他们插翅难飞,当年曹文诏身死,今日他的侄儿,也将步之后尘!”
“这二者可是伯爵,若能除之,明廷定然大震,开封官兵,也再无战心。”
李自成微笑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边军战力强悍,重创其部可以,想灭之,难啊!”
他神情陷入回忆,当年他率二十万兵马进攻凤翔,大小曹率三千马步自宁州进军,途中曹变蛟获胜追击,留曹文诏率步兵在后,自己数万人马伏兵围攻,虽然事后杀死了曹文诏,但其部还有很大部分突出重围。
眼下,欲围的二镇大军人马近万,论起战力,怕比当年的曹文诏强悍得多,消灭他们?李自成是很想,但他知道,很难,所以他的方略中,最佳的结果,也是重创他们,使以后的开封之战,他们形不成助力便好。
当然,此战自己也有优势,一是人马众多,二是那时马兵没有此时多,战力也远远不如现在。
对于这一点,牛金星当然知道,虽说闯兵对阵中原官兵无往而不利,但对上边军,还是吃力的,好在骑兵只要拖住他们,只要缠住数日,后方的火炮运送上来,曹、王二人血肉之躯,又如果抵挡炮弹?
而眼下联军,合起来有马兵六、七万,将那些边军缠住是可以的,只要缠住了,数十万步卒与饥民合围过来,他们便有三头六臂,也是力战而死的下场。
他摇头晃脑说道:“我义军两翼骑卒大部,总哨刘爷自砀山出,闯王亲率余下闯营马兵自豪州出,还有革、左五营与曹爷、孙爷他们自永城出,以骑卒马力快速,今日便可合围……”
“曹、王步营确是犀利,有大量的东路火器,然骑兵强悍有限,我师以众击寡,胜算明显。只需重创他们骑师,他们步营。便如瓮中之鳖尔。”
李自成喜悦地点了点头,这便是他的打算,几万马兵,对战边军几千骑军,胜算是明显的,所以合围时,联军的马兵先行出发,不求多大战果,只求缠住他们骑兵,为步兵跟上。大军的合围。赢得时间。
而为了这场仗,自己从曹、王开封东来时便开始布局了,伏击之处,便选夏邑或是永城。为此。自己主动撤离归德府城。还制造出望风而逃的架式,眼见大军方略得行,又岂能不喜?
想想这方略的达成。李自成不由道:“李定国有勇有谋,若能收之我营,定然如虎添翼。”
身旁各将也是盛赞,牛金星眼中闪过嫉妒的神情,老实说,他不怕闯营各人有勇,就怕他们有谋,若闯王麾下武人都有谋略,要他们这些文人幕僚干嘛?
面上他却笑道:“少年英杰,不可小视。”
这时高一功忽然担忧地说了一句:“虽然义军布下了方略,两翼大部马兵约定时日,齐攻合围,然怕我等到后,总哨刘爷那方没有及时赶到。”
虽事前有布局,也定时间地点,然此时没有电报电话,全靠哨骑联络,想得心应手的指挥布局,太难了。
李自成也担心这一点,各方不能及时赶到,不过面上他还是道:“相信刘爷,不会误了时辰。”
……
此时,永城附近。
眼前这个结寨自保的庄子已然废墟一片,不过李定国与孙可望看在眼里,皆是神情不变。
他们从小被张献忠收养,参与各类战事,张献忠性格暴虐嗜杀,杀人屠城无所不为,毁灭村落庄子,裹胁民众,更是家常便饭,李定国等人作为亲近义子,领着麾下兵马,从小跟随作战,这些事情,又岂能不参与?
所以流民兵马所过,一片的残垣断壁,李定国与孙可望等人,早看得习以为常。
二人此时站在庄北的关帝庙台阶前,只是看着浩浩荡荡的马兵队伍经过,那些兵马都是革、左五营的人马,举的旗号不是“马”,就是“贺”,或是“刘”。
而孙可望与罗汝才等人,特别孙可望等张献忠残部,他们在襄阳城惨遭王斗打击,所以这马兵到了现在,与罗汝才合起来,也不过数千骑,当然当不得合围主力。
他们与营下步卒主力,主要是监督与押解饥兵之用,此时,随在马兵身后,似乎铺满原野的饥民流潮,只往永城西面涌去,他们中一些人,还是归德府当地人,闯军等来后,皆被裹胁了。
如当时的六娘等人一样,他们神情中带着疲惫,带着惶恐,带着茫然,只是无意识的随在人潮之中。
这些人员,到时除了炮灰外,还被安排了各种事情。
比如,沿着永城西面一直到豪州之地,在李自成等安排下,就要挖掘数道深深的壕沟,防止边军人马,从这方窜入南直隶凤阳府。
不但如此,他们几乎往腹地每行一、二十里,便要挖掘壕沟数道,一直将那些边军团团围住,然后在他们周边,挖掘数不胜数的壕沟,作为围困手段。
看着潮水般的行进人马,孙可望眼中闪过精光,赞道:“真壮观啊,很快的,这片地方,就要展开一场场血战,尸体累累……只是,历年后,谁又记得那些尸体与鲜血呢?尸骨留下,鲜血浸入,肥沃了田地,到时长满野花与野草,或成小儿之乐园啊。”
李定国惊讶地看了孙可望一眼,不过沉默不语。
孙可望再笑了笑,甩动自己的马鞭,低语道:“数十万兵马汇集作战,好大气势,只是未来这场豪战,成全的不过是李闯名声,我等执鞭坠镫,只在后默默无闻,又得了什么,二弟,难道你就甘心?”
他说道:“当然,你献归德府方略,日后在闯营中定然声名鹊起……”
李定国急道:“哥哥……”
孙可望摆摆手:“二弟,这是好事,对我等日后招揽兵马,也是大利,哥哥我又岂会嫉贤妒能,说道我的兄弟?”
他说道:“只是依靠李闯,二弟你认为可以报了义父的大仇吗?”
李定国沉吟良义,说道:“王贼虽甘为朝廷鹰犬,然观其作派,依靠闯王……”
他缓缓摇头。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襄阳之战后,他与孙可望二人,都很注意收集王斗情报,甚至连宣府时报,都有收集,越观之越是心寒,闯王看似势大,然与王斗相比,还是相形见绌。
依靠他报仇,显然的,遥遥无期。
孙可望亲热的把住李定国手臂,低语道:“要报大仇,便需有自己的势力,现观河南,那是李闯的地盘,所以某认为,日后我们不能留在这,某以为,南下,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未完待续。。)
第620章 让我们奋战吧
战马的铁蹄震撼天空,王廷臣的麾下骑兵,排列成整齐的攻击阵式,有若奔腾的铁流向前冲过。
看他们这种冲击威势,外间那些窥探的流贼马队色变,很多人忙不迭让开,也有不知死活之辈意图上来拦截。
“杀!”
眼见双方距离越近,骑兵组成的狂涛,很快距离那些流贼二、三十步,双方可以彼此看到各人脸上或兴奋或狰狞的神情,王廷臣一声咆哮,前排的战士,整齐举起自己的三眼铳。
轰轰!
火摺子点燃引药的滋滋声音,一门门铳口喷出浓密的火烟,有若短炮鸣放时的爆响,火花四射中,流贼纷纷中弹,惨叫着摔落马下。
三眼铳的轰鸣有若响雷,鸣放时,那声音比鸟铳响了数倍,声势颇为惊人。
而且近距离威力不小,就算身着棉甲,也难以挡住三眼铳弹的轰击。
一阵阵人仰马翻,在王廷臣麾下骑兵潮水般席卷下,那些窥探拦截的流贼马兵大乱,特别在三眼铳弹射击下,更是惨嚎声响成一片。
轰轰!
持着三眼铳的骑兵不断策马轰击,他们冲击同时,不时转动自己铳管,点燃火门上的引药,或是引信,冲流贼瞄准射击,打得拦路的贼兵惨叫不已。
不可否认,三眼铳在马上准头不高,不过九边,特别辽东等镇,马上骑士,还是喜欢使用三眼铳。
就算在教场中打靶,鸟铳命中十倍于快枪或是三眼铳。五倍于弓矢,鸟铳还可以在八十步外击破二层湿毯被子,五十步外击破三至四层湿毯被子,三眼铳的有效杀伤力不过二三十步,然北地骑兵的装备三眼铳,仍然非常普遍。
原因就是使用鸟铳操作繁琐,北兵不耐烦剧,三眼铳就便利多了。
而且三眼铳一杆三管铳,每铳可入铅子二三个,三、四个。射击时。可直接使用引药,又或是引线,视战场情况,是三条引线并在一起。三管齐发。还是每管先后连射。非常灵活。
如此,每管轰击时,数弹而出。或是三管齐射,十几个铅子爆出,就算马上准头不高,一个铅子打不到敌人,十几个铅子,总有打中人马的。
加上三眼铳哑火率不高,射击完后,还可以执铳当作闷棍或是狼牙棒,因此饱受北地骑士的欢迎就可以理解。
百年下来,对三眼铳的使用,北地将士早发展出一系列战术,很多老兵战士,已经懂得什么时机,什么时间点燃引药,或是引信最佳,有些人甚至使用五眼铳。
当然,五眼铳较重,非身强力壮者不可为。
轰轰轰轰!
王廷臣麾下骑兵战士,一排一排的冲过,他们铳兵在前,奇兵在后,铳声中,周边流贼马兵乱成一团。
流贼马兵虽有马匹,却没有几人有马上骑射,或是铳射的能力,刀枪相击范围之外,只能光挨打不能还手,这也是当年关宁骑兵一出现,流贼恐惧非常的原因之一。
虽不若辽东镇,不论马步,普遍装备三眼铳,他镇内的正兵营战士,除了奇兵精习骑射,可堵可伏外,余者也皆持三眼铳,火器手人数众多,火力充足。
王廷臣更是使用三眼铳的高手,烟尘滚滚中,他领家丁冲在最前,此时使用的,却是大号五眼铳,他骑在奔驰的马背上,虽然马匹颠簸,但他持铳的手,却是稳如泰山。
他铳柄夹在右腋下,左手托着铳身,右手持着火摺子,纯以双腿控马。
每遇前方有着流贼马兵,一瞄,火摺子往三眼铳一孔火门一点,轰的一声巨响,浓密的火烟闪动,该管数弹飞出,立时便有流贼马兵嚎叫着被打落马下,或是马匹中弹。
铳身一转,火摺子再一点,巨响中,又有流贼马兵中弹,五个铳管打完,单单他一人,就打中了四个流贼,这还是在奔驰的马匹上,可谓铳射技术杰出,高手中的高手。
五眼铳打完后,他挥舞咆哮着,左敲右击,将沿途许多马背上的流贼脑壳活生生敲碎,脑浆飞溅,非常的血腥暴力。
与王廷臣一样,身旁的骑士在打完三眼铳弹后,不能立时装填,他们同样挥舞三眼铳,当作狼牙棒使用,一路敲得意图拦截的流贼马兵筋断骨折,马吐鲜血。
外围流贼马兵看起来稀疏,其实围得众多,而且越聚越多,不过在王廷臣三眼铳骑的凶猛冲击下,很快被撞得横七竖八,有如奶酪遇到烙铁。
不但如此,明军骑兵们,还使用轮番更打战术,以队总为单位,前方射完,后方的三眼铳兵,驱马赶到前方射击,让三眼排铳声音一波接一波,击打不绝。
很快的,王廷臣又一声爆喝,手中沉重的五眼铳,重重砸在一个流贼的胸膛上,渗人的骨折声中,他镶铁的棉甲连着胸骨陷进去一大片,口中狂喷鲜血落于马下,眼看活不成。
眼前一亮,前方广阔的平原上,已经找不到半个敌人。
“突出来了!”
身旁骑士兴奋的高声大叫,与王廷臣一样,他们人人满身的鲜血与脑浆,杀气腾腾,胆小者不敢目视。
“好!”
王廷臣大喝一声,抺了抺脸上一片红白粘稠的东西,吼道:“马不停蹄,立时朝夏邑出发,越快巩固城池,大军突出重围,就越多了几分把握。”
众骑士又往前方奔了十数里,忽然,众人纷纷勒住马匹。
就觉地面颤动,且抖动越来越厉害,往后看去,铺天盖地的烟尘,似乎要将后方大地笼罩,烟尘中。若隐若现海一般的旗帜,还有数不尽的马队,从后方左右奔来,意图汇合。
流贼马军主力到达了,看他们疯狂奔涌,黑压压无边无沿的样子,内中有多少万马兵?
放眼身旁战士,个个紧咬下唇,脸色铁青,流贼步卒饥兵虽然未到。然这么多贼骑到达。后方的兄弟不被缠住是不可能了,若到时数十万流贼步骑围拢,他们凶多吉少。
王廷臣深深眺望了一眼后方,见后方贼骑。似乎要分出一些人马追来。他欲言又止。最终,喉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走,依原定方略。继续前往夏邑,不要顾惜马力,越快越好……”
……
闷雷似蹄声中,流贼马兵黑压压涌来,潮水般似乎漫无边际,旷野平原都被他们铺满了。
曹变蛟就见骑兵的洪流,浪潮似从前方两翼涌来,他们前边有若潮水,后边不见尾巴。
初,只是流贼的先头马队到达,汇合原先周边窥探的流贼马兵,毕竟闯贼虽有合围计划,也约定地点,然战局随时在变化,被围之人地点也随时在变化。
要精确知道被围之人之地,需要不时联络搜索,否则到达某地,人却走了,就有扑空的可能,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的侦察手段,差之毫厘,缪之千里。
不过二镇大军毕竟难以实现战场遮蔽,余下人马众多,一样目标浩大醒目,寻找便利,很快的,相互联络接应下,后续流贼骑军明确地点,滚滚到达大军附近,他们越来越多,成千成万。
欢呼中,他们不断汇合,彼此激动的叫喊声音,似乎要将天空都震破了,骑阵中,更一杆杆将旗举起。
此时曹变蛟领余下马步大军,在王廷臣先行后,他率二镇军队,急行跟来。
只是步兵机动性毕竟不能与骑兵相比,曹营中的骑兵,要掩护二镇步营,还有军中辎重,一样走得很慢,走不了多远,终于被流贼骑兵追上了。
看贼骑大部奔来,更在大军周边合围,曹变蛟立时下令停止行军,结阵下营。
贼骑比想象中来得快,而且看起来颇为精锐,很多将官脸色都不好看,就算闯贼骑军还未全至,然就眼前所聚人马,已经够二镇大军喝一壶了,更不说他们全军到达,只是时间问题。
形势严峻,左右将士神情或坚毅或惶恐,曹变蛟神情不变,只策在马上细细观望。
流贼这么快马兵就到达了,还精骑甚多,看他们主力马队,似乎从砀山方向过来者,打了“刘、李”等旗号,豪州过来者,打了“袁、郝”等旗号,后方永城方向过来者,看旗号,是革、左五营的人马。
或许奔得急的缘故,他们许多马匹喷着鼻息,打着响鼻,远远看去,战马喷出的白气似乎汇成一片,各色旗帜蔓延天边尽头。
粗粗估计,此时到达的闯贼马队,已然有二、三万人。听蹄声不断,仍有一**的贼骑到来,且越是后来者,人马越是精锐,黑压压的,后方还越多人马奔来。
杨少凡也策马曹变蛟身旁,他眺望四方,前方与两翼不远,所到闯骑已经汇合,围着大军周边,密密匝匝不知围了多少重。
再看永城那方,虽然围上来的马兵略少,但那肯定是流贼的陷阱,若往后去,不说与先前方略不合,更会主动陷入流贼步卒浪潮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端详良久,咬着牙道:“尝闻流贼选兵练兵,有若养蛊,从饥民到步卒,从步卒到马军,从马军到老营骁骑,历经战火淘汰,能活下来的,都非等闲之辈。特别其主力精骑,个个老卒,一兵倅马三四匹,以人腹为槽饲马,久之,马性暴烈,临阵见敌,锯牙思噬有若虎豹,将士乘之,如虎添翼。”
再看周边很多贼骑,举止颇显彪悍之意,与往日颇有不同,他眉头一皱,续道:“见番见阵,皆是贼普通饥民步卒,或是部分马兵,现贼骑数万围来,内中颇多精锐,闯贼下本钱了,到时怕有一番苦战。”
众将都聚在曹变蛟身旁,王廷臣新军营也托付给曹变蛟,主将是一员副将,姓孙,身材魁梧。身上黑毛甚多,杀猪屠夫出身,不过征战多年,满是疤痕的脸上尽是风霜之色。
与王廷臣一样,孙副将性子颇烈,脾气暴躁,倒甚合王廷臣胃口。
他喝道:“苦战也得战,现流贼只是部分马队到达,围困之处破绽甚多,立时突围还有生路。若待他们马兵全至。步队围上,那数十万人缠着,真正拼光老底,有死无生了。”
他性子颇直。说话时就没考虑自己语气。曹变蛟当然不会怪他。杨少凡神色不动,拱了拱手,只看向曹变蛟。
“大帅。”
“大帅……”
众将也是焦急地看着曹变蛟。等待他的决定。
“男儿到死心如铁。”
曹变蛟缓缓低吟,他扫看四周,这个大明伯爵虽然杀意冲天,然声音仍然低沉而威严,他说道:“依原定方略,趁流贼立足未稳,大军立向前方猛攻,步骑交替,轮番更打,有进无退!”
他说道:“哪怕是战死,吾等身为朝廷官军,又岂会怕了流贼?”
“诸君,让我们奋战吧!”
曹变蛟定下方略,轮番更打,步骑交替,且战且行,眼前情形,前方开阔地贼骑太多,若以骑兵突击,恐怕会陷入流贼马兵海洋,骑卒消耗殆尽,这是闯贼希望的。
为了缠住二镇大军,等待步卒饥民到来,那些贼兵恐怕也会拼命。
眼前这些贼骑虽比己方战力略差,然数量太多,蚁多咬死象。
所以曹变蛟决定以步营攻击,最大发挥火器的威力,后方夹着骑营,在步兵胜利时追击,用来扩大战果,适当的时候,也可以骑营在前,步兵紧随而上。
不过为防止贼骑从后方突来,大军后方,也需布置一营人马,两个步营轮流掩护或攻击。
曹变蛟想过纯以二营步卒攻击,以骑兵掩护后方,不过单单只是步兵攻击追击的话,难以扩大战果,所以步骑交替,最为合适,当然适当时候也可如此。
孙副将自告奋勇,想要率营充当先锋的攻击部队,曹变蛟拒绝了,王廷臣将步营托付自己,自己岂能有着消耗其部下的心思?毕竟这波的攻击,显而易见不容易。
只以自己镇内杨少凡率领新军营先头攻击,步营后,自己正兵营紧随。
曹变蛟军伍森严,方略一决,掌号一声,立时镇内步营各挨队伍肃定,骑营士卒上马,再喇叭号令一声,立时步骑大军各照队伍前行,行在最前的,便是曹变蛟新军营战士。
他们一色云翅盔,火铳兵着红色棉甲,长枪兵皆着青色齐腰甲,他们如墙而行,长枪火铳如林。
最后孙副将的新军营,同样训练有素,依令而为,保护大军后方,还有辎重。
见明军启行,附近流贼没有轻举妄动,只在周边跟随窥探,前方贼骑,甚至一**的让开道路。
边军威名素著,很多流贼潜意识内心害怕,曹变蛟又下令结阵而行,气势森严,一看就不好惹,周边闯骑岂敢轻动?
这古时作战,骑兵遇到步兵,也素有列阵不战之说,典型的便是辽军遇到宋军,宋军只要一结阵,辽军便静静不动,否则一攻阵,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骑兵也有优势,步兵这结阵而行,周边群敌窥探,不免精神紧张,久之,必出毗漏,介时就有机可乘。
密密麻麻的闯骑随在军阵周边而动,空中俯瞰,宽广的平原一望无际,树木、村落、河流散落其间,大地上,布满黑蒙蒙的马潮,尽随着中间一窝人影涌动,且马潮周边远处,有更多的马潮涌来。
如此快速行了数里,慢慢的,周边贼骑有些燥动起来,因为再往前去,前方一些地带,有着较为密集的村落,沟壑,林木等,不怎么适合骑兵作战。
这骑兵作战,一样需要地形,而且要求比步阵还高,平原上一道突然出现的沟壕,就有可能让气势如虹的骑兵冲锋成为笑谈。
若让明军到了那方,又有可能让他们往夏邑方向,轻松的多走十几里。
号鼓声响个不停,前方与两翼的闯骑不断汇合,开始列阵,对逼来的明军步营,将要发动试探性的攻击,后方革、左五营的人马,也逼得更近一些。
“前进!”
杨少凡领新军营战士,仍然前行,看贼骑呈扇形缓缓抄来,慢慢离得不远,他一声喝令,立时摔响钹一声,步鼓停止,在掌号喇叭中,各队快速摆列齐备,执铳持枪,作好战斗准备。
这些新军营战士,个个训练有素,他们更经历辽东血战,面对过凶恶的鞑子,虽然流贼势众,并不慌乱,举止有条不紊。
黑压压的贼骑越逼越近,渐渐的,他们加速了,成千上万的马兵冲锋,蹄声越来越密集,大地不停的震动。
这些人的气势,果然比以前的饥民步卒马队凶厉多了,他们一些人马,甚至拥有骑射与投掷能力。
双方越来越近,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清晰,骑兵的冲锋,不论马兵骑兵档次,总是让人感觉心惊肉跳的,不过杨少凡的新军营战士,还是肃然列阵,人人不动。
转眼间,潮水般的闯骑,进入一百五十步。
“举铳!”
军官们大声咆哮喝令。
身着红色棉甲的所有铳兵齐声大喝,前排密密麻麻的火铳翻下,对准前方逼来的贼骑。
他们神色坚定,没有害怕,他们盔上的红缨,在秋风中拂起飘扬。(未完待续。。)
第621章 红颜
离九月不远,满套儿正是最美的时候,广阔的阔叶林与针叶林,宽广的草场,宛若一副副色彩绚烂的油画。
虽然中原打成一锅粥,大军也在征讨归化城蒙古人,满洲鞑子,更在红崖子山屯兵超过二万,不过新永宁城附近,仍然一片祥和的气氛,商民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对他们来说,这里就是乐土。
往新永宁城东北而行,此时随着蜿蜒的山道,经滦河、以马兔河等地,在以逊河边上,后世的围场地界,有着一个最前沿的堡垒,离红崖子山不过二百多里,该寨建立后,钟素素取名为镇胡寨。
“踏踏踏……”
沉重的马蹄声音。
在新永宁通往镇胡寨的山道上,一行骑兵正在奔行,他们举着旗,盔甲上有着白虎军的标志,个个策在马上,腰杆笔直,神情冷肃,带着一股征战沙场,硬朗英武的气质,自信昂扬,极为吸引人。
靖边军已是职业化的军队,军中讲究军人仪态,不论兵将,个个走出来,都显得英气蓬勃,又似乎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与普通明军大不相同。
秋风飒爽,山道两旁的红枫林飒飒声响,落叶纷纷,洒落身上,颇有一种幽寂空远的味道。
钟素素策马最前,前几日,她回新永宁城办点事,不过挂念前线之事,事情办完后,立时又奔回镇胡寨去。
此时她骑在马上,打了披风。铁尖盔下,是一双闪亮的眼睛,顾盼间自有威严,作为统领一军的人物,不知不觉,已然拥有一种气质,一种自内而外散发的气质。
事实上,在宣府镇内,就有一些无知少女或少妇,对钟素素怀有莫名的憧憬。
不过她似乎怀有心事。眉头微蹙。一声不响,不知想着什么。
战马神骏,踏行如飞,一行人只是策马奔驰。有时在林中穿行。有时奔出山林。浅草没了马蹄。
滦河、以马兔河这一带,是归附蒙古人驻牧之地,不过也有一座座屯堡。卡在交通要道上,可以看到,很多蒙古人在各草场上放牧,一些水源边,星星点点的蒙古包,一些蒙古人甚至开始建屋定居。
不过观其居所,总有贫穷与杂乱的感觉,建设上,塞外胡人是短板,当年东京城为天下一等一的繁华之所,结果女真人占后,没几年搞得象猪栏一样,无当年百分之一的神韵。
这也是许多牧民向往新永宁城等地生活的原因,不过相对以前,如今他们生活好了很多,许多人都面带喜悦。
此时韩朝西征大军多次大捷消息传来,各部落之人都是欢喜,草原上民族观念淡漠,并不以同族撕杀为意,只庆幸跟对人,自己部落选择的正确。
同时白虎军在以逊河边建立镇胡寨,红崖子山的清骑不得南下,保护了滦河等处部落安危,让他们心中感激,也证明靖边军确实有能力保护他们,让在西线的新附营蒙骑安心征战。
看到钟素素等人奔来,一行精锐的骑兵,中间一杆高大的白虎银雕大旗,很多人牧民远远就恭敬的跪下叩头。
钟素素神情一动,曾闻大将军言说,塞外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此时他们神情却是真心畏服,边塞复见汉官之威仪,此为强军之故。
又想起自己烦恼时,“妻子” 李云萝对自己说,自己身份,大将军怕早已知晓,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心思,妹妹她也明白,不过她言说,姐姐该如何定位?
她曾问:“刺绣女红姐姐会吗?”
自己答:“早忘了,舞刀弄枪还可以。”
她问:“琴棋书画姐姐会吗?”
自己答:“也不行了,兵书韬略倒可以款谈一二。”
她道:“就算如此,这样的女子,侯爷他会稀罕吗?不言他府上有蕙质兰心绝色佳人,便以他现在地位威望,想要什么美人儿没有?收罗府上,不过赏玩一二,又如何让他另眼相看,记忆于心?”
当时自己苦恼,是啊,以大将军现在的身份,只需招招手,各类美人儿就可从永宁城排队到宣府镇城,泯然众人,自己也不想啊。
见自己苦恼,李云萝道:“其实有一种女子,对男人的吸引是致命的,姐姐正巧有这个优势,不必舍近求远。”
自己追问:“是什么?”
灯光下,李云萝眼神温柔,她抿嘴一笑,说道:“那便是慷慨激昂的战争红颜啊。”
她说道:“不依附男儿,有自己真性情,若男儿一样去征战,在尸山血海中建立自己的功业,你似乎属于他,又不属于他,有自己独立的尊严与灵魂。军务上,二人相须若左右,便有所分歧,也据理力争,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让他依重你,离不开你,静处时,你是他的知己,倾听他的话语,听他不能说给妻子的烦恼,心灵相依。”
她示意观看镜中,现出自己那满是红晕的脸,继续说道:“从此,你了无脂粉气息,举止潇洒,为人慷慨,在这乱世中,你率领重兵,威望素著,为追随心中的男子而平定天下,介时世人传唱,将帅相知,红颜相惜,那便是史书歌颂的奇女子啊,就算心中火热,如许娘子那般生个孩子,又何尝不幸福?”
是啊,当时钟素素觉得自己开窍了,果然家有贤妻很重要啊,她感慨言,若有朝一日,好事终成,自己定不会忘了云萝妹妹,定会分她一杯羹。
李云萝听着,先是一怔,随后玉脸一红,灯光下,眼神水波一般,神情诱人,钟素素见之,不免与其假凤虚凰一番。没办法,内心总有一种骚动,特别被李云萝说得心口火热的时候。
此时策在马上,见那些胡人恭顺崇敬的神情,钟素素一震,更有一种拔开云雾见晴天的感觉。
曾闻大将军言说,此生最乐见汉军威武,雄风遍布天下,就让自己做个如云萝妹妹所说,随心中男人征战天下。让他挂怀。慷慨激昂的战争红颜吧。
决定完毕后,钟素素感觉自己似乎不同了,成长了,更有了自己目标与前行道路。或许。腼腆。只是她的表相,内心中,也有自己的火热与激情啊。
怀着这个心思。钟素素觉得许多烦恼消失了,余下的,对如今的自己,也不是问题。
她策马如风而过,多年下来,钟素素的骑术已经颇为精良,一行人行在山野草场河流之中,蹄声如点鼓一般密集,到达以逊河边时,就见河水边上,耸立着一座城寨。
附近山边平原地,同样有许多营盘,上面无数白虎旗猎猎声响,金戈铁马之气,铺天盖地而来,带着一股肃杀。
白虎主杀伐,以猛锐闻名,整个白虎军,也充满让人窒息的锐气。
钟素素心中自豪,这就是她统领的大军啊。
这座镇胡寨,其实由二寨合成,两岸各一寨,一座浮桥跨越两岸,将二寨联为一体,便如襄阳城与樊城格局。
寨成后,钟素素领军驻之,防范红崖子山的东奴骑兵,数千大军,需要粮草辎重众多,每日后方各类物资运送不绝,很多由满套儿各个屯堡提供。
此时各营盘操练声惊天动地,号鼓震天,便是钟素素不在,大军也一样操练,靖边军发展到现在,各项体系成熟,各官各将各司其职,主将一时不在,也可以正常运转,钟素素这个白虎军大将,其实过得很轻松。
一矫健骑士从营盘方向朝钟素素奔来,帽儿盔上,有一面青白的小旗,上面写着一个令字,却是军部的传令兵。
靖边军设五军前,原本各护卫除保护军营部外,还要兼旗鼓手护卫,兼当传令兵,此时传令兵已单独设出,他们的装扮,便是没有缨须,盔上改插一面小旗。
又因为主要职能,便是需跑得快,所以个个只着青色齐腰甲,内中还未嵌甲叶,轻便灵活。
快到农历九月了,镇胡寨这个地方,不说夜晚颇寒,便是白日,一样颇有寒意,再过一段时间,可能还要下雪,所以他们一样穿上褡护似冬衣。
又依白虎军特色,不说镶边,便是领上皮毛,一样染成白色。
这传令兵到了近前,一护卫将他带到钟素素面前,他在马上拱手,大声禀报道:“回禀钟上都尉,职依将令,已传各营将官,在白虎堂议事。”
这传令兵胸前有一块精美的铜制纹章,却是一个上士,有着勋阶,依新定军律,不论面见何等上官,皆可以只揖不跪。
而且为提高将士尊严,定五军后,王斗规定,抛弃军中小的、属下、卑职等称呼,右都尉勋阶,游击军职者或上,面见上官时,称末将,余者称职。
平级之人,在公共场合,也需互称军职或勋阶,上官称呼下官,同样如此。
钟素素回了一个礼,看着他道:“嗯,本将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吧。”
“是!”
传令兵又再施礼,偷偷看了钟素素一眼,感觉上都尉今日好象有所不同,他顾不上多想,夹紧马腹,回奔营盘中去。
很快,钟素素奔回营地,她的大营位于南山之中,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山窝边长着一片响铃树,还有潺潺山泉,大营周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岗哨森严。
她的白虎议事大堂,同样宽阔,威严,主座前,一尊大案桌,上面有着令箭,大印,砂笔等物,象征主将的威严权势,两边是一个个座位,一面墙上,挂着巨大的地图,后方案桌壁上,则挂着巨大的白虎旗。
此时,两边座位上,已经坐满了顶盔披甲,身着披风斗篷的军官,中军将官,左营将官,右营将官,还有军营部的镇抚官、抚慰官、赞画官等,各营千总级别的军官。济济一堂。
他们昂然端坐,个个胸前缀着自己的纹章勋级,在位上一动不动,散发着厚重的气场。
“见过上都尉!”
钟素素进入大堂时,众将轰然而起,一齐躬身拱手大吼,铁甲锵锵,声若惊雷。
钟素素在自己位中坐定,沉声说道:“众将免礼!”
众将大吼:“谢上都尉!”
轰然落座,又是一片甲叶锵锵。
钟素素舒服的坐着。她的双手。放在椅子两边扶手上,虽征战多年,她的双手仍然白皙,悠长的手。似乎掌握了强大的力量。那是所统无敌军伍权势威望。自信昂扬带给她的力量。
众将心中一动,往日上都尉面对众人时,总有一种仓促不安的感觉。眼下好象有点不一样了,说话虽说一样轻缓温柔,却比往日有力道,有气度,便若有了自己道一般,也平添了许多魅力。
钟素素扫视各人,白虎军三营主将中,后营将官田志觉留在东路,中军将官阴宜进,左营将官杨国栋,右营将官高贵在场。
高贵人如其名,富态,气质出众,三络胡须修剪精致,观之有若贵族子弟,世家大族出身。
其实往日不过街边卖豆腐的,不过不要小看他,也不要被他正直的外表所蒙蔽,其人作战勇猛不说,还狡猾若狐,诡计多端,深刻展示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杨国栋作为卢象升麾下,投奔王斗后,多年下来,也成为一个合格成熟的靖边军军官,此时更率领白虎军左营之羽骑兵。
阴宜进作为百战老军,升迁到现在这个地位,可谓一步一个脚印,作为中军官,他地位是出众的,平日协助主将安排军务,钟素素若不在,还可向全军发号施令。
营将与军部各官后排,则是各营千总及营部各官,尽肃然坐于自己主将后面。
“情报传来,红崖子山奴骑蠢蠢欲动,看来韩上都尉攻占归化城后,他们忍不住了。”
钟素素缓缓说话,她看向杨国栋:“杨右都尉,羽骑兵操练如何?”
杨国栋起身拱手:“末将相信,我白虎军之羽骑兵,不会输于玄武军之羽骑兵,同等军力下,我营与奴骑骑战,定然不会落于下风,若下马步战……昔汉军一可当胡兵五,我师同样可以如此。”
他眼中闪着寒光,当年巨鹿之战,督标营损失惨重,卢督臣更身死殉国,自己日思夜想,就是多杀鞑子,为军中袍泽报仇,又想当年一千总,此时手握天下有名强军羽骑兵,人生际遇之奇,未过于此。
钟素素很高兴,在案上一拍,欢笑道:“好。”
虽然她敬佩韩朝,当时玄武军羽骑兵大捷消息传来,钟素素私下感慨:“韩大哥太厉害了。”
同时高兴,靖边军中,往日骑兵是短板,不过现在羽骑兵有了杀手锏,整个靖边军,等若有强悍骑兵二万,全方位的完善了自己体系,身处这个集团之人,岂能不兴奋?
当日时韩朝书写战报,毫不保留,将羽骑兵成功的作战心得,经验教训等等,送给后方的王斗。
王斗得之,非常重视,立时将战报下发全军,各军主将,各营羽骑兵,皆要精习,白虎军同样如此。
靖边军的优势,就是善于学习总结,又因为体系化的练兵,成功经验容易推广,所以不论遇到何等敌人,他们是什么风格战术,很快便有应对之法。
当然,钟素素同样有争强好胜之心,友军成功,她又岂能安坐?她白虎军之羽骑兵,一样想取得此等成功。
往日就有训练,再集中突击一段时间的骑墙战术后,白虎军羽骑兵上下,都是信心满满。
此时杨国栋再这样说,钟素素高兴,众将同样高兴,玄武军羽骑兵打出威风,自家白虎军,也要威风。
杨国栋禀完,并不落座,只对钟素素大声请战,希望主动进攻红崖子山的清骑,大军在此,岂能任由鞑子威胁家门?正好他们要动,便好好痛击一场。
钟素素话到嘴边又咽下,想起大将军曾言,身为主将,要多听部下的意见,多听则明。自己要做的,便是握好决策权,如何决断,什么时候决断。
驻扎在红崖子山的济尔哈朗,杜度等二万满蒙大军,已在那方停留多日,平了除了小股骑兵,大部只是不动,不攻打满套儿,也不前去归化城救援。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当然。他们也曾有数千骑,攻打满套儿数个屯堡,皆被屯丁所挡,不比别处。想攻下靖边军一个屯堡。可不容易。更害怕白虎军救援,所以一攻不下,立时退走。此后不敢轻动,更不敢绕道深入。
说起来,屯堡周边,并不是无路可走,但攻打的清骑,就是害怕,这后方城堡未下,自己深入,突然被断了后路怎么办,辎重所获又怎么办?所以说,城堡的意义就在于此。
论坚固,其实王斗麾下之屯堡,远远不如大明各边修建的军堡,然有个优势是他们没有的,便是拥有强悍的野战力量,不敢野战,没有援兵,堡垒修得再坚固,也是一个个孤独死地,最终沦陷的下场。
辽东镇,蓟镇,还有大明许多边镇,惨遭清骑攻掠攻城多次,便是如此,兵临城下,守军只能各自为战,被敌一一击破,所以说,堡垒战术,是有前提的。
面对满套儿多个屯堡,富饶之地,清骑只能眼巴巴看着,不知心中什么味道,归化城蒙古人打生打死,他们也迟迟未去救援,显然担忧军伍从原开平卫西去后,被在兴和所,沙城等处的靖边军主力拦腰一击。
因为前往归化,最方便的,就是这条路,避开靖边军,绕道漠北?那对后勤的考验就大了。
二万步骑,人吃马嚼,可不是简单的事,清国出兵,同样要考虑后勤,特别没有油水可捞的战事。
所以东线这边,大体平静,只余双方一些哨骑战,小打小闹,眼见敌虏就在不远处,白虎军上下,都是心痒难挠,恨不得痛痛快快打一场。
“济尔哈朗等贼奴,皆是老奸巨猾之辈,所以末将以为,还是静观默察为好,奴不动,我不动,东线这场仗,比拼的是耐心,他们出征在外,疲师远征,我们则是主场,论耗,他们耗不过我们。”
阴宜进战场经验丰富,为人也谨慎稳重,他认为,还是静观其变为好,看看鞑子,打什么主意。
他的意见,得到高贵的赞同,他以为,鞑子举动诡异,必须看清楚他们的打算。
不过坐于第二排的各营部官将,他们大部分人,倒倾向杨国栋的意见,认为可以主动出击,为西征大军,扫清威胁。
白虎堂议事,他们同样有发言机会,作为基层军官,他们一样有着真知灼见。
钟素素的手指轻敲扶手,听着各将发言,情感上,她很想率军与鞑骑狠狠干上一场,真的开打,此时白虎军虽说只有二营,但她并不畏惧,不过理智上,告诉她应该谨慎。
军议后,东线这块地方,她有便宜行事的权力,然自己必须谨慎运用这个权力,为大将军守好手上这份基业本钱,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
而且当时军议时,各将认为,济尔哈朗等奴兵意图,应该是随我而动,所以该当反其道而行之,细观敌之破绽。
情报传来,红崖子山奴骑蠢蠢欲动,他们忍不住了,自己更不该轻举妄动。
想到这里,钟素素扬声道:“不急,我们再等一等,等鞑子动,看清他们动静,若他们西去救援归化城……”
她一掌重重拍在案桌上,轰然一声巨响,恶狠狠道:“找准机会,重重从屁股后面给他们来一下!”
众将一愣,随之哄堂大笑,钟上都尉虽然威望渐著,不过总给人斯文羞赧的感觉,此时暴了粗口,众将反觉亲切,似乎彼此距离拉近了许多。
阴宜进更高声笑道:“好,好一个从屁股后面给他们来一下,果真如此,鞑子便要痛不欲生了。”
话一出口,钟素素也是脸色微红,先前自己的话,是不是粗俗了一些,往日自己可不是这样。
不过随后一想,如云萝妹妹所言,自己要做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众兄弟面前,说个粗话又有什么?
她一样大笑起来,堂内洋溢了一片豪情,阳光照进来,洒在钟素素身上,朦朦胧胧的,让她似乎罩上了一层光芒。(未完待续。。)
第622章 在哪里?
天气慢慢转凉,宣府镇的百姓,都相继换上了秋冬衣裳。
从宣府镇城到万全右卫新开口堡官道上,此时走着二百多辆各式的独轮车与板车等,推车的,都是各色年纪的民夫,一个小吏,协同两个后勤司的官兵押运。
路面新修平整,虽然车辆上满载各类沉重的辎重物资等,但民夫们推车走路却不觉吃力,傍晚时分,车队便到达目的地,新开口堡附近一个暖铺。
因为处于运送前线辎重要地,此处已经变得极为热闹,暖铺周边,还聚集了众多的骡马车队,从新开口堡北上,需要翻越野狐岭,人力难行,唯有使用骡马车辆。
押运的小吏名叫刘可第,原是保安州五堡一个攒典,王斗任东路参将后,路内掀起一股投奔幕府的潮流,刘可第也与堡内几个小吏随了大流,因为他颇通算术,所以不久后调到后勤司任事,此后一直干了下来。
虽然相比以前,贪污的机会大大减少,但不克扣月粮,干得好有奖金,各项福利众多,对要求不高的刘可第来说,对目前的生活,他还是满意的。
而且王斗也不禁止幕府官将家属经商,吃着稳定的公家饭,人人高看一眼同时,还有各类的进项,典型的便是保安州城典吏周厚仁,开了蜂窝煤厂,又开铁钉厂,财源滚滚,在吏员圈内闻名遐迩。
刘可第虽远远不如周厚仁,但也有在几个厂坊内投股分红。进入富裕的生活行列,对眼前的生活,就更珍惜了。
该批辎重押送到,他不敢怠慢,立时到库房交割,战争起后,沿途一些驿站暖铺纷纷扩建仓库,并由后勤司统一调度,并在各驿站增派吏员。
此时该暖铺仓房负责的却是一个名叫林光官的司吏,与刘可第一样。同样出身五堡。当年同批进入靖边军体系,二人交情良好。
看到刘可第,他脸上露出笑容,拱手起身:“贤弟来了。一路辛劳。还请稍待。待你我交割完这批军资,为兄再为贤弟接风洗尘,把酒言欢。”
“好。”
刘可第含笑还礼。军资交割,非同小可,幕府做事,一向责任明确到人,出了事,倒霉的是自己,二人交情再好,林光官也不可能为之搭上他的饭碗,谨慎是必然。
二人对照货物货单细细清点交接,随同仓库一些吏员,好一阵子忙碌,最终林光官确认无误,签了回执,二人才松了口气。
而那些站在一旁的民夫则兴奋起来,要发钱发粮了。
因为辎重营主要支援塞外西线战事,所以镇内后方辎重运送,王斗决定发动民众。
根据宣府镇参战支差条例,凡宣府镇民众者,年十六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身无残疾之男子,均可参与出差,他们的待遇供给,包食宿,每人每日还有米一升,铜圆一个,或一合之粮票。
对民夫随身牲畜的供给,规定,驴每日每头草八斤,料米一斤四两,牛每日每头草十五斤,料米二斤,骡马每日每头草十五斤,料米二斤,每日计工,可完成任务后立时支给。
也可屡计支给,出多少差,发给多少工票,以资凭证,定期算帐,视差夫自己需要,连续支差两个月者,还奖励鞋子一双。
这个条例,极大鼓舞了民众热情,参与支差之人络绎不绝,王斗还特别强调,对君子喻于义,对小民,则要喻于利,给钱要痛快,为避免舞弊,支钱时,皆有镇抚司官吏坐镇。
“发钱粮了!”
他们高兴说着,个个手上拿着一种竹签,这是他们任务完成的凭证,验收完就给,也有人竹签有所不同。
每人待遇供给,这有明确规定,当然,建立在各人运货量达到一定程度的基础上,否则空车跑一趟,也要支钱?
不过有拼命之人,相同的独轮车,载的货物超额的,所以就可多拿半倍,或一倍的工钱口粮。
他们排队领取,支钱给粮,仓库有专门的吏员负责,钱箱上尽是闪亮的铜圆银圆,还有花花绿绿的粮票,旁边又有粮桶,装米的斗也是标准份额,不是那种做了手脚的斗量。
一边有一个镇抚司官员淡淡坐着喝茶,他虽然只看着不说话,但也给一干吏员极大压力,不敢动什么花样。
众民夫高兴的领取自己工钱,起初他们还担忧官家说的好听,最后却不能兑现,但在第一次支差后,一切的疑惑,都烟消云散了,很多人跑了一趟又一趟。
当然,虽有屡计支给形式,对很多民夫来说,感觉不靠谱,还是每日支取,落袋为安为妙。
大部分人,也是选择米与铜圆,很少人拿粮票,这也是这些人多是外来人员,非汉籍的缘故。
宣府镇汉籍一样广泛发动起来,显然他们看不上这种人力推运,小打小闹赚些苦力钱的方式,他们组建的是骡马车队,或以商行等形式进行,那运力才叫一个大。
终于事情办完,有专门人员将这些民夫领下去食宿休息,暖铺旁虽然各类饭馆客栈云集,但他们哪舍得花钱?只有那些汉籍人员,才住客栈,不睡那种大通铺。
刘可第、林光官等人也轻松下来,今日事情算完了,又过了一天,都悠闲坐着说笑,他们年岁大了,也不指望升迁,能保持现在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大明吏之四等,攒典、司吏、典吏、令吏,然就算到了令吏,仍然是不入流的小官,且升迁极难,就算在幕府体系内,因为竟争激烈,升迁同样不容易,他们更不想争。安安稳稳过日子就算了。
他们代表靖边军体系内保守的,不思进取的一个群体,但就算这些人,在外人看来也是极为难得,曾有游历士子感慨言道:“余入宣镇来,但见役吏严整肃然,人人恭俭敦敬,忠信尽职,宛若古之良吏也。”
……
小小宣府镇,可以支持庞大的塞外征战。让世人惊疑。
国大而虚。难以调集民力物力,是此时通病,然整个宣府镇却似乎随之而动,这种有效运转的体系力量。在外人看来难以理解。
庞大军需出入供给。牵涉到复杂的数学运用。然后勤司却管得井井有条,宣府出良吏,成为许多人共识。
也因为发动民众。出塞大军,西征大军,粮草物资才能源源不断供给,毕竟数万人军队,如果正常供应食物,每天吃的喝的都不是小数目,更不说还有别的种种类类辎重。
出征在外,因粮草问题失败的军队不知有多少,为了粮草,各类随营人员,运送辎重人员,有时他们数目甚至超过作战军队总人数。
便如当年西班牙军队围攻尼德兰的贝亨奥普佐姆时,被围城镇中的一位卡尔文派牧师说道:“从没见过这样小的一个躯体却拖着这么长的一条尾巴……这么小的军队却带着这么多大车、行李马、驽马、随军小贩、仆人、妇女、孩子和一批乌合之众,他们的数目远远超过了军队本身。”
当然,这场战争,对许多商家富户来说,也是一个发战争财的机会。
每日通往塞外的道路上,一辆辆车马装载物资,只是向兴和所等处汇集,队伍日夜不绝,塞外云集的军队与商民,好像一个庞然大物,不断吞噬自己需要的东西,蜂窝煤就是其中一项。
王斗早在提倡少砍树木多用煤,不言整个宣镇本身需求量大,就是出塞大军与商队,每日需要的蜂窝煤就是海量,很多精明的人就看到机会……
清晨,一辆马车沿着乡道,到达山边一座蜂窝煤厂前停了下来。
“夫人,到了。”
穿着丝绸衣衫的杨管家掀开车帘,对车内之人说道。
“嗯。”
悦耳的声音后,少夫人楚挽云袅袅娜娜从车上下来,穿了深红的褙子,仍然挽着鹅胆心髻,鬟发上插着步摇,两个丫鬟连忙上前搀扶。
她站定后,似乎随意观看四周,但掩不住双目锐利,眼神精明,与在王斗与纪君娇面前大不相同,只是神情有一些疲倦。
眼前一个颇大的厂坊,围了长长的围墙,大门前一个平场,停了许多车马,都在等待装运蜂窝煤离开,厂坊边上,沿着山地,同样各类厂坊云集,就听丁丁当当的声音传来,似乎不远处有一个铁钉厂。
保安州许多厂子集中在这,这里商业发达,建坊设厂之人众多,然因民政司对耕地的使用严格,便是自己的地,也不能随随便便建厂,很多人便将厂坊设立此处。
毕竟这一片都是山地,涿鹿山与磨笄山连绵,水源也不缺,正是好地方。
管事忙不迭迎接出来,少夫人与他往厂子走去,一边随口询问。
“……近期买煤的人越来越多,小的已令工人加班加点,当然,夫人体恤,他们工食,厂内定不会短了他们。”
“人心难足,给得少了,他们怨,给得多了,养了懒人,便若宣镇这方,拟定一个底俸,让他们多劳多得吧。”
“听闻族内要扩大厂子,招募更多工人?小的总在担忧,若仗打完了,产出的煤卖不出怎么办,眼下虽……”
“此事妾身自有计议,陈管事你不必多言,记住你的本份便是。”
“是是……”
陈管事满头是汗,他虽是李家族人,但在族中地位,却远远不如少夫人,特别王斗血腥镇压晋商后,李家风光回到清源,老族长对少夫人更器重有加。
加之其干练精明,眼光敏锐,果断到宣府镇开拓周边产业,取得越来越多利润,她在族中地位,已仅次于老族人。
前番言说之事,放到别的家族,都是要族人开会,商议了又商议。然对她而言,却只是数言而决之事。
进入厂内,就见了一大片平场,摆放了一片又一片成形的蜂窝煤,一个个工人正在忙活着,和煤的,制煤的,晒煤的,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特别那些制煤的,用的一种模具般的东西。煤堆中脚一踩。杆一推,一个蜂窝煤就出来了。
听闻这个东西还是永宁侯亲自设计出来的,然后无私的贡献出来,镇内商民人人得以使用。不与民争利。让利于民。这点上,不得不让少夫人佩服。
不过眼前遍地黑乎乎的,也让她不由微微皱眉。对她这种生性受洁之人,这种肮脏的环境,实是难以忍受。
不过她没说什么,在管事招齐员工后,对着这些个个象非洲黑人似的人们,她倒和颜悦色,嘘寒问暖。
本来众员工见到这个优雅高贵的少妇,都有仓促不安的感觉,特别见平日趾高气扬的陈管事,在她身旁低声下气,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更是敬畏有加。
此时却不由生出亲近之心,最后每人还得了个小红包,更是欢喜万分。
只有陈管事心下不是滋味,这个女人太工于心计了,坏人自己做,好人则都她去当。
很快的,在陈管事复杂的目光下,少夫人离开了蜂窝煤厂,李家产业众多,从山西镇,大同镇,宣府镇各处奔走,让她颇为疲惫,然今日下午,还要到下一个地方去。
马车上,少夫人若有所思,她说道:“杨叔,我是看好蜂窝煤前景的,就算到时不打仗了,此类民生之物,百姓总有需求……这不单是宣府镇的事,日后大同镇,山西镇,甚至大明各处,都有需求,甚至还可卖到海外,还有铁钉……所以,家族最好控制一些矿山为好。”
杨管家叹道:“是啊,虽说眼下蜂窝煤供不应求,然煤价,铁价也涨了许多,有几座矿山在手,心就不慌了……”
他沉吟道:“不若这样,永宁侯征战塞外这段时间,我们蜂窝煤厂,免费供应煤球给后勤司?想必定能大大增强侯爷对我们的好感。”
少夫人摇头:“不妥,我们免费,别人又当如何?挡了他人财路,定然招来怨恨。在宣府镇行善并不忌讳,我们可以拿出一笔银子,捐给收容所,孤儿营等,取得善人称号,获取影响。再想方设法收罗一些粮草,捐给军伍,便可取得拥军模范称号,以妾身与侯夫人,纪妹妹的交情,民政司不得不考虑一二,拿下一些矿山,就有把握多了。”
杨管家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宣府镇这个地方,只有汉籍,还有各类称号者,各类紧俏赚钱行业,才可以优先参与。
所以日久,各界向社会捐钱捐物,似乎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很多一毛不拔者,也慢慢转变了思想。
最后少夫人道:“过些日子,三晋商行要举办一个劳军活动,到塞外慰劳军伍,妾身也打算过去。”
说到这里,她抿嘴一笑,不知想着什么。
……
崇祯十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晚,沙城堡。
王斗静静站在城墙上,眺望夜空,群星璀璨,壮丽无比,与下方浩瀚的灯海相呼应,看群星闪耀,大自然鬼斧神工,王斗有时在想,自己来到大明,是神明的力量,还或是科技的力量?
当然,此时他顾不上想这些,只捏着一份情报皱眉细想,韩朝在数日前已经攻下归化城,只是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城,归化城蒙古人走之一空,不知去向,自己最讨厌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蒙军主力,去了哪里?隐藏何方?
还有,满套儿的钟显才,也紧急传来情报,济尔哈朗与杜度动了,不过他们举止诡异,济尔哈朗亲率数千满洲精骑,虽然西来,然却不走开平卫这条线,而是更往北走,跑到沙漠去了,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他们轻骑狂奔,白虎军羽骑兵追之不及。
至于杜度,则率余下满蒙主力,突然东去,似乎去往锦州方向,又似乎逼去义州,难道他们觉得在宣府镇附近没有便宜可捡,要跑到辽西去抢一把?
看来这些鞑子,在锦州之战后更狡猾与谨慎了,自己还以为会历史上的静坐战争重演,没想到来这一套。(未完待续。。)
第623章 痕迹
“鞑子会在哪里?末将以为,他们定然藏身在下水海一带!”
“看看沙盘就知道,下水海的东面,南面,西北面,到处都是群山,内中一样草场水源众多,离归化城也不远,他们要跑路,优先的选择,定然就是这一片。”
高史银吼叫叫的说着,一边挥舞拳头,加强自己的声势力道。
温方亮看着沙盘,他没有否定高史银的意见。
只是道:“高兄弟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玄武军已经在下水海边立寨,守军并未在附近发现鞑骑身影,这个寨子很关键,他们若在近边,岂能忍住不骚扰?再说,尖哨营也哨探过周边,也进入群山,至今未见鞑骑。”
高史银不以为然:“尖哨营未遇见,不代表鞑子不在那边,那一片大着呢,尖哨营又能搜索多少地盘?”
谢一科不满意了,叫道:“老高,你是在怀疑我夜不收兄弟的能力?”
高史银一愣,连忙摇手:“没有没有没有,我决对没有怀疑谢兄弟能力的意思,只是说那片地方太大,尖哨营毕竟兵马不多,一时搜索不过来也可以理解。”
他脸上挤出笑容,对谢一科笑了笑,然他满脸横肉的样子,要作出一副温和的神情,怎么看,让人感觉都怪怪的。
看他样子,众人都笑了起来,谢一科也不是小气之人,便不跟高史银一般计效了。
此时大堂之内,伴在王斗身旁各大将。温方亮,高史银,李光衡,赵瑄,钟调阳,谢一科,温达兴,沈士奇,还有赞画秦轶等人,正在为归化城蒙古人跑到哪去而争论。
眼下情况。原定五寨皆立。西征大军也攻占了归化空城,此时大同新军驻归化城内,韩朝羽骑兵,曾就义新附营蒙骑。还有王朴的正兵营。到处搜索敌踪。还有靖边军尖哨营哨等,也到处哨探。
对靖边军来说,历代出征草原的悲剧。自然不可能在他们身上重演,不过若塞外战事长久拖耗下去,却也得不偿失,以王斗部战力,并不惧与鞑虏决战,所以只要找到他们老巢就是胜利。
不过那些蒙古人便若泡影般消失了,不知隐身草原何方。
众将争论时,王斗坐在位上,只是淡淡听着,他宽厚的手掌放在扶手上,偶尔敲击几下,他的座位墙壁后面,则挂着一面巨大的日月浪涛旗帜。
座位旁一个小椅子,儿子王争,乖巧的坐在父亲身边,很有兴趣的听着下方各将议论。
此次出塞,他们这些军校生,同样随军观摹,他们的出行,得到全体军官的赞同,军校,不能光学理论,也要实践。
当然,王斗不是让他们来旅游的,回去后,必须写出自己的体会心得,考核入成绩中,为培养儿子经验,还经常让他旁听军议,众将也乐见少将军尽快成长起来。
一阵秋风,从房屋的缝隙透了进来,天气渐渐寒了,不过堂内仍然火热,争议声不停。
“末将以为,鞑虏大部,定然不会在五寨范围之内,否则以我哨骑之利,岂能不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大部迁移,牛马几十万,帐篷辎重众多,若在五寨范围,想避开我军耳目,太难了。”
温方亮坚持这一点,他说的话,让高史银都不好反驳,确实,鞑子若在五寨附近,比如在下水海一片,哨探这么久,哪能不发现一点踪迹?
“那鞑子在哪呢?”
高史银苦恼的皱着眉头,恨恨骂道:“胆小如鼠的鞑子兵,就会跑,有本事真刀真枪的干仗啊。”
情绪化的骂娘没有用处,最终结果,还是要分析敌情,赵瑄突然道:“他们会不会往西边跑,跑到河套去了?”
众将一愣,随后摇头,归化到河套可不近,鞑子大部迁移,可是带着妇孺,带着牛羊的,移动速度哪有那么快,你去看看,那些牛羊,一天可以跑多少路?
真往那边跑,早发现踪迹了。
李光衡等闲不发表自己看法,此时说道:“末将觉得,鞑虏会不会就藏身于大青山之中?归化城北就是大青山,东西连绵上千里,潜藏大部容易,也可解释他们为何行动快速。”
“再且,大青山北,就是高原,距离大漠不远,见势不妙,他们可跑到漠北去。钟上都尉那方也传来消息,奴酋济尔哈朗,率精骑进入沙漠,可能去接应他们。”
赵瑄疑惑道:“跑到漠北去?要跑早跑了吧,早在檄文发表之后,看他们样子,打定主意要留在漠南,现在再跑,又岂会甘心?”
他道:“再说了,漠北地方更为苦寒,水草肥美之处也不多,还都被那些汗王占据,他们去了,或归附大部落,被人吞并,或只能拼斗争夺,哪有漠南这片舒坦?”
李光衡道:“此一时彼一时,他们打不过我靖边军,只能跑了,等着看吧,若此后时间他们没有骚扰五寨,困我粮道,那就是跑了。”
堂内都是沉吟,李光衡说得很有道理,尖哨营,西征大军,虽也对大青山进行哨探,然这片地方,比下水海周边还广,掩身容易,哨探颇难。
鞑虏若藏身大青山,还可对归化城守军,还有近旁数寨构成威胁,若从高原东去,也可对“源洋寨”、“东阳寨”构成威胁,见势不妙,他们逃向漠北,也一样容易。
堂内各人窃窃私语起来,总有踪迹可寻,再联想济尔哈朗进入沙漠,看来鞑子最终还是露了马脚。
高史银用力一拍大腿,叫道:“妙啊,鞑子意图,看来就是这样了,老李,还是你有谋略啊。”
王斗微微摇头,高史银这张嘴,总不知不觉得罪人,他这话,说得别人就没谋略似的。
他看向温达兴:“温兄弟,情报司有什么消息?”
温达兴欠身,恭敬的说道:“大将军,鞑子狠毒,情报司本在城内有一些细作,然鞑子撤离时,为掩盖踪迹,将城内外汉人都杀光了,一些兄弟怕是遭了罪手。不过也有部分细作精通蒙语,有着蒙人身份,若他们幸存,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王斗手指轻敲,双目习惯的眯起。
他沉吟良久,最终说道:“参谋司发一份军令,令西线之韩朝部,集中一些力量,搜索归化城北面的大青山,我军之尖哨营,一样集中所有夜不收战士,全力搜索大青山各处,余军待命,一旦找到鞑虏老巢……”
他眼中闪过寒光:“雷霆霹雳,灭此朝食!”
众将轰然起身,抱拳喝道:“末将领命!”
……
王争佩服地看着父亲,他自认很有派头,钟宜源、韩厚、韩思、温文韬、高得祥他们都听自己的,不过父亲这样,才是真正的派头啊,统领万军,一干桀骜不驯的大将也被他管得服服帖帖的,更只言片语间,就决定了一场大战略。
小孩儿总是崇拜父亲的,不过虽不刻意显摆,也不严厉表现出来,王争总觉父亲身上有一股淡淡威严,虽是儿子,也不敢过于亲近。
这让他小小心思,不免有些遗憾,有时他甚至羡慕谢天帝,舅舅回到家,总跟他嬉皮笑脸的,二人玩成一片,好象哥们似的,自己跟父亲就不行了。
好在这次随军出来,自己跟父亲亲近的时间多了,甚至带在身边教诲,不免心中窃喜。
众将告退后,王斗看向儿子,笑道:“我儿,听了叔伯们的军议,你懂了什么?”
王争虽成熟了一些,不过在父亲面前,还是小屁孩一个,有心显摆一下,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不过期期艾艾了半天,还是搔着头道:“孩儿惭愧,好象懂了什么,又说不出来……”
迎着王斗目光,最终低下头:“不懂。”
王斗笑道:“不懂没关系,把你看到的,都记在心上,将来就慢慢懂了。”
他说道:“至于看来的,学来的东西,为父送你几个字吧。”
护卫将笔墨纸砚取来,王斗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学以致用!”
王争欢喜的接过,这是父亲送给自己的礼物啊,他看这几个字跃然纸上,颇有气吞山河的气势,虽不懂欣赏,也觉写得好,敬佩道:“父亲的字写得真好,是谁教的?”
王斗道:“以前的先生。”
“先生?”
王争说道:“是说太爷爷吗?”
他听奶奶说,爷爷王威,在父亲小的时候,就得病死了,父亲一身的武技,是太爷爷教的,没想到他还文武双全。
对儿子的话,王斗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他看着自己儿子,看他欢喜的拿着字墨,翻来翻去,与幼年时的顽劣相比,这个时候的他,已显出一些稳重,看来军校的教育是有效的,不过他毕竟含着金钥匙出生,没有艰苦创业的经历,需好生教导,免得成为纨绔子弟。
而且,作为父亲,总希望儿子传承自己意志与思想,现在正是时候,就让自己,好好教导他吧。
看着王争,王斗又想起自己几个子女,还有许月娥,她也生了,一个儿子。
书信往来,她说为儿子取名王忆,王斗赞同了,同时心中有些歉疚,她生产的时候,自己没在身边,生了儿子,也没看他长什么样子,亏欠了她们母子啊。(未完待续。。)
第624章 攻寨
第二天的时候,王斗领护卫营巡视口外这一片,王争、钟宜源、温文韬、高得祥等人随行,一群小孩骑在小马上,个个兴致勃勃。
对宣府镇军事学院,王斗是寄予厚望的,更亲任院长,此时称祭酒,整个学院,眼下也规模颇大,军官子弟,基本在此入学,还有庞大的军士子弟。
他们的学习,暂分校尉与都尉二类,内皆有步、骑、炮、辎等不同科目,一般来说,毕业后,优秀者,可授校尉勋阶,普通者,授准校尉或上士勋阶,未来成为主力基层军官。
当然,他们毕业后,并不立刻担任队官、甲长等职,需要在军中实习一段时间,明初时曾有试官一说,每个官员上任前,都需跟随原主官习政一段时间,王斗也准备如此。
对于都尉类,则从军中优秀的校尉中选拔,他们学习时间略短,以期来划分,其实校尉类也有这种较短期的培训,选拔优秀的上士或准校尉入学,学习合格后升迁。
王斗还考虑未来军校设将军一级,不过眼下整个靖边军,只有他一个将军,还早。
也只有这些上都尉们的儿子,才有资格随在王斗身边,余者,都是各班教官领着,到不同军中去观摹。
此时王争等离毕业还早,他们的级别,全部都是下士,穿了小号的靖边军礼服,戴着三山帽,因为年纪小,发育不全。所以个个头上戴的都是软帽。
他们左看右看,兴高采烈,不过格守纪律,王斗没让他们说话,个个都不敢说话,王争也不例外。
众人此行目标却是灭胡海边一个屯堡,此时大军云集沙城堡周边,营帐绵亘不绝,师徒甚盛,旗帜鲜明。王斗持着马鞭笑道:“戈戟森列。铁骑腾踔,此大军孰敢婴锋,不过你等未经大阵,见此似觉甚多。见惯者自是未觉。”
沙城堡与海子边屯堡牧场甚多。屯民不断移来。加上商队越集,热闹非常。
塞外风情,加之各小村寨的防御建筑。也让众孩儿大开眼界。
行十数里,过凤凰山,山平旷而不甚高,草间有两途若驿道,却是黄羊、野马所走之路,曾闻此山原名封王陀,永乐大帝征漠北时改名,过了此山,又度数山冈,就见西北的昂昆闹儿海,王斗改名灭胡海。
登上山麓,眼望云山,指着极北处连绵山脉,王斗说道:“那便是大伯颜山,西北有小伯颜山,过了山,尽多沙砾。”
指着东北方向:“由此可去开平。”
看着塞外风景,温方亮儿子温文韬叹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塞外原来是这样。”
王斗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错,未到塞外者,每言塞北事,都是想象尔,哪能如此真确?”
很快,一行人到了海子边,这里水域广阔,水草丰美,到处可见鹅雁鸿类,如人般或坐或立,或到处翩跹回翔,此情此景,让王争等人见了都哇哇大叫。
这时护卫营战士抓到一头野马,王斗很有兴趣的召众人观看,钟调阳道:“野马如马,这是野骡,并非野马。”
王斗对众孩儿笑道:“今日进堡观摩,人人都需书写心得文报,谁写得好,这头野骡就赏给他。”
众孩儿大喜,一时间摩拳擦掌。
海子周边屯堡牧场众多,众人进入,却是一个叫广恩堡的地方。
位于海子北面十余里处,西面、南面皆有山,堡墙不高,也就一丈,不过壕沟挖得很深,内有百多户人家,实行典型的保甲制,也就是十户一甲,十甲一保,十保一乡。
便在王斗治下,也大体如此,毕竟里甲制在大明早已废驰,很多地方,实行的也是保甲制。
当然,鉴于各处地理、交通、经济情况各异,实行时王斗也采取有弹性的办法,大致甲之编制以十户为原则,不得少于六户,多于十五户。
保之编制以十甲为原则,不得少于六甲,多于十五甲,乡之划分以十保为原则,不得少于六保,多于十五保。
与口外各小屯堡一样,广恩堡设防守、屯长、镇抚三位主官,代表了军政、民政、司法三司。
防守可以节制屯长、镇抚,但不得干涉二人职权,平时事务,主要也是操练屯丁,保护屯堡。
其实大明最初设置都、布、按三司,分理地方军政、民政、司法事务,三司平级鼎立,虽达到分权目的,但也带来行政效力低下之弊,有时政事缺乏领导得不到处理,最后巡抚诞生了。
有鉴于此,一人为主,二人为副,实在必要,三人分属不同体系,也可以起相互牵制作用,又有一个主头人,临事决断,免得扯皮,此时靖边军以武为贵,自然防守为尊。
他们这些屯堡,一有战事,也要受附近军堡守备指挥,大体口外,一乡范围设一军堡,那些乙等军并不屯田,只管打仗,与屯丁这种预备役丙等军大不相同。
广恩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衙署,马铺,粮仓,草料场,都不缺乏,庙宇更少不了,学堂规模也很大,因为战争,店铺多了许多,商人往来,各样口音汇杂。
本堡除了开辟屯田,还种了胡麻与甜菜,堡的东面,有一大片菜地,西面,则有数个畜场,再看屯民的精神状态,王斗暗暗点头,本堡的防守与屯长,还是有能力的。
王争等人堡内堡外看个遍,还观看了屯丁操练,他们也有衣甲,便是红笠军帽与青绵布长身罩甲,只是罩甲没有内衬甲叶,外间没有铜钉,也没有鞓带。只在腰间扎了布带,带了肩巾。
王斗治下屯堡每个成丁都是预备役,不时会集中操练一下,本堡有成丁一百四十余口,分了三队,大部分使用鸟铳,余下的使用长矛与刀盾,每个成年妇女,同样也有一杆长矛,可谓全民皆兵。
他们平日留专人执勤。余者忙于屯务。他们的活,堡内则安排人替他们干了,轮流如此。
当日各小孩忙着调查,第二天各人报告出炉。各有优劣。王斗一一观看。
看到儿子时。他微微点头,众人中,还是有几份突出的。比如钟宜源就比较稳健,堡内外情况,自己看到的,分析的,书写颇有条理,不过笔墨略偏向民务。
韩思与温文韬水平倒不相上下,二人都比较偏向堡内军务,他们详细描写自己所见,甚至提出建议。
韩思认为堡内应该拥有骑兵,加强夜不收哨骑,温文韬则觉得火力弱了点,应该增添一些火炮,加强屯堡整体力量。
韩厚不知是跑题了,还是对商事民政比较感兴趣,以极大的笔墨,描写了堡内商业情况,更详列了堡内一家油行、一家豆行、五家杂货店的交易情况,他还注意到,铁钉很畅销。
只有高史银儿子高得祥,大大咧咧,批评了堡内军务,言若自己带兵,该当如何如何。
最后是王斗儿子王争,报告最为详尽,洋洋洒洒,军政,民政,司法都有涉及,隐隐体现出一种大局。
王斗将众小孩文报递给众人传阅后,钟调阳等人对王争文报都是欣赏,不过防守官看到高得祥的文报时,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小屁孩将屯丁当成了甲等军?也有点担忧大将军会如何看待自己。
众小孩看后也没话说,果然彼此间相差甚远,最后,那头野骡赏给了王争。
……
王斗感觉儿子在成长,他在军校学习,加之他的老师是民政干吏叶惜之,耳濡目染下,眼界能力,都在一天一天的开阔。
不过对这份文报,他还是不满意的,内中有明显的缺陷,特别他是自己儿子的情况下。
只是对孩子的教育,最好先夸赞,再委婉指出缺点,所以回到沙城堡后,王斗叫来儿子。
此时王争正兴致勃勃的盘算,日后如何将这野骡训练成自己的坐骑,他们每人都有月例,手上的钱,需计划着使用,想买匹马,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站到父亲面前时,他仍然兴高采烈。
看着儿子,王斗微笑着,先夸奖了他一番,然后问道:“我儿,观摩了广恩堡,你有什么体会?”
王争想了半天,最后说道:“不容易,小小一个堡,却事务众多,军、民、司,每日总有那么多杂事,孩儿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头晕目眩。”
王斗笑道:“只是一个屯堡,就感觉这么难办,若是几个乡,甚至一个路,那你又会如何?”
王争惨叫道:“那孩儿要吐血三升了。”
王斗哈哈大笑起来,心想儿子总算认识到这一点了,他转换话题,笑道:“那吾儿看为父闲吗?”
王争有些不满的说道:“是啊,很闲,比我还闲。”
王斗道:“那我儿说说,为何为父管这么大地盘,这么多人事,还这么闲呢?”
王争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王斗笑道:“所以啊,很多事情,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放权给部下去干,用好人就行了。”
他说道:“区区一个屯堡,就有这么多事,若一路,一镇,甚至一个国家呢?这也是古时为什么会有丞相的原因。人说诸葛勤勉,其实这是不可取的,他就是活活累死的,人力有时而穷,你什么事都要做,疲累不说,还不一定可以做好。”
他拿出王争那份文报:“比如你这份调查,把自己当成了防守、屯长、镇抚三官?什么都要参与,什么都想知道,果真如此,你忙得过来吗?这还只是一个区区屯堡。”
王争搔着头:“父亲的意思是说让宜源哥去做屯长,韩思与文韬管军,高得祥去做镇抚,孩儿盯着就行?”
王斗哭笑不得,道:“差不多如此,你要掌握的是方向,具体的事,可以不同人负责,政务军事,纷繁复杂,难道你要事无巨细全都清楚?就算懂得一些,又哪比得过专门干这事的人?”
他说道:“你是我儿子,看问题角度天性不能与别人相同,别人在做事,你则要学会管人,看人,让可以做事的人,到他们该到的位置去,然后放权给他们,让他们把事情做好,这样政事顺利进行,管人的人,也可以轻松。”
王争眼睛雪亮:“父亲教诲得是,看来就是要用好人才,孩儿决定,以后看到优秀的人才,就把他提拔上来。”
王斗摇头:“不,凡事要循序渐进,人的升迁提拔也是一样,骤得高位,对别人不公平不说,也会让人得意忘形,好事变成坏事,不若一个良好的选拔体系,让有用的人才,都能得到提拔使用,一步一步上升,才不会拔苗助长。”
王争搔着头道:“好复杂啊。”
王斗笑道:“当然,你以为上位者有那么容易?管人,看人,都不是简单的事。而且,还需要决断的勇气与能力……”
他温和道:“好了,为父就教导你到这,这份文报你拿回去,好好再修改一番……”
他挥挥手让儿子出去,对进来的钟调阳道:“什么事?”
钟调阳低声道:“大将军,鞑虏有异动。”
……
崇祯十五年九月初一日,“源洋寨”,上午,辰时。
一声巨响,丘陵上一门红夷六磅炮喷出浓密的火烟,闷雷似的炮响,震得前方的铳兵似乎耳朵嗡嗡作响,强大的后座力,还带着沉重的炮身,往铺着木板的地面猛然倒退。
炮弹砸出后,在地面带起一团团草屑泥土同时,又冲撞而去,一架粗木捆扎的木盾被撞成碎片,一阵阵血雾腾起,木盾后方周边,很多推盾的蒙古兵,被激起的碎片打在身上,个个口吐鲜血的翻滚。
更有人身上被横飞的木刺扎中,捂着伤口,痛不欲生的嚎叫。
杀声震天,潮水般的蒙骑,正对“源洋寨”猛攻,四面兵马似乎看不到边,似乎他们主力都在这了。
铳炮的声音不断,硝烟方消,又有新的浓烟冒出,整个“源洋寨”上空白烟滚滚,触鼻所闻,尽是刺人的硝烟气味。
滚滚蒙骑,一波接一波,沿着寨边掠过,他们不断射来箭矢,意图对栅栏后的守军形成压制,以掩护木盾的行进,他们不断倾泻的箭雨,似乎让栅栏前后都变成了刺猬草地。
栅栏后还击,他们铳声一阵接一阵,便是远远骑射的蒙骑,都不时有人惨叫落马。(未完待续。。)
第625章 头破血流
对这些塞外蒙军来说,他们并不愿意让骑兵**裸暴露在守军明兵火力之下,毕竟靖边军的火器凶猛是众所周知的,他们中也有人亲身见识过。
只是不用骑弓覆盖压制,那些木盾,怎么顺利推行前去?
此时他们大部云集“源洋寨”外断粮拔寨,时间却很紧迫,要赶在靖边军援兵到达之前拔除,而且塞外胡人打造器械的能力很差,又时间匆匆,盾车什么不用想,别的攻寨器械更不用说,只能砍些木头,扎成粗糙的木盾抵挡火铳。
事实证明了,军中皮盾、铁盾什么,都难以抵挡靖边军火器的轰击,包裹铁料极厚的盾牌虽然可以,但这么重的盾牌,军中又有谁可以举动提起?
木盾还是可以的,火铳再猛,也难以打穿粗重的原木,当然,若铳弹击在木盾薄弱处,还有两根木料罅隙间,还是可以射中后方之人,只是这样已经大大减少士兵们的伤亡。
寨子东面,东北面不远,又都是山地,虽然木料被守军砍伐不少,仍然大片众林密密麻麻,原料众多,所以攻寨蒙骑,紧急造了些木盾后,一部分下马推来。
后方仍有多人,加紧打造更多木盾,砍来粗木,捆扎在一起。
他们攻寨的主要部位,便是军寨的东面栅栏,与韩朝立寨时的设想一样,毕竟客观条件就摆在这,不攻此处,又攻何处?
喊声震天。这方约有数千骑兵变成步兵,推着沉重的木盾拼命前行,一排一排,约有三百架之多,每架长有一丈,木盾后方,是大量的弓手甲兵。
此外前方还有如云的骑兵用力骚扰,他们灵活的绕着寨子打圈,百步,数十步的箭矢压制与引诱。
不考虑准头与威力。只是覆盖漫射的话。借着马力,骑弓还是可以射得很远的。
对蒙骑的攻击骑射,守军大部分时间不于理会,毕竟他们骑兵不能冲破栅栏。也跨不过壕沟。他们骑射射来的箭矢。不过浅浅的插在栅栏上,往头上落下时,也有上方的木棚挡着。
八月初立寨到现在。“源洋寨”已经越发完善,栅栏后新建的一些木棚就是其一,棚顶铺就厚重的木板,有些倾斜,延伸到栅栏外,可以有效防护箭矢。
他们躲藏在栅栏后,沉默着,只有时鞑骑冲得近了,在军官指挥下,突然一阵整齐的排铳,将他们人马一片的打翻在地。
一些蒙骑异想天开,还射来火箭,只是原木湿气很重,箭头带的那点火星,根本烧之不动,守军都懒得理会。
此时守寨是千总黄蔚,当年与田启明一起打过石桥之战,此时仍是田启明营下将官。
他站在丘陵木屋二楼之上,举着千里镜,只是眺望寨外的敌军。
下方杀声,炮声,腾腾传入耳内,甚至还有硝烟的味道,在他身旁,千总部的军官们,一样对着窗外眺望,不过抚慰官去鼓动军士,镇抚官去监督巡视了。
“看来归化城鞑子的主力都集中在这了,他们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小小一个寨子,外间聚集的兵马至少两万,看来拔寨决心很大啊。”
身后一个赞画看着寨外黑压压的敌军,喃喃自语的说道。
“历来塞外之战,鞑子最擅长的,便是断粮截路,只是我靖边军的寨子不是那么容易攻打的?源洋寨下这些鞑子兵,定然要碰个头破血流。最好他们在寨外一直拖延下去,待我大军到达,将他们一网打尽!”
另一个赞画接口说道,语气中充满自信,八月初立寨后,到了现在,不但寨子经营坚固,寨中粮草更堆积如山,为前方大军提供良好保证。
这又是西征大军第一个竖立的军寨,不论象征意义还是实在意义深重,怪不得鞑骑主力冒着危险,第一个攻打的便是本寨。
只是他们要失算了,虽然他们人数有着两万,本寨守军不过一部,一样也要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这也是黄蔚心中盘算,他并不惧怕鞑子攻寨,如能将鞑子拖住,那是最好不过,只是鞑子狡猾,怕也注意到这一点,想必他们不会停留很久,最多一、两日不下,就会离寨而去。
然隐忍这么多日,突然出动夺粮拔寨,今日战斗怕是激烈。
观察这方同时,他还在木屋各个窗旁走动,眺望军寨四周敌情。
寨子附近,灌木、杂草早就砍光,烧光了,密密麻麻,聚集只是敌军。
目前来说,攻打军寨东面栅栏的鞑子最多,竖立的木盾也是最多的,南北两个寨门人数反少,各约有千人攻打,因寨西离河水不远,更只有寥寥一些游骑奔走。
所以防守时,在寨东布置的兵力也是最多的。
本楼的木屋之内,同样有十数个铳兵举铳从窗户口瞄着敌人。
本部战兵八百,铳兵四百,其中有两百个铳兵,就布置着防守寨子东面,他们百人列在栅栏之后,余者,则集在几座木屋之内,分布在木屋的上下两层。
他们离栅栏约有十余步,一直没有开铳射击,准备在鞑子离得更近时,给他们来个长岭山似的上下三道火力齐射。
除此,部内长枪兵,这种守寨之战,一时派不上用场,就当作投弹兵使用。
锦州之战,靖边军的万人敌取得极大成功,所以西征大军,同样载运大量的万人敌,“源洋寨”内更是备了许多,它们一箱一箱的抬出来,准备敌近时猛烈投掷。
还有一些非战斗人员,如部内的辎重兵,火兵驭手等,也持着鸟铳。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黄蔚观察同时,汪洋似的蒙军对着军寨围攻,前方蒙骑,更不断用骑弓覆盖漫射。
只是他们阵阵瓢泼般的箭矢过去,不说射不穿栅栏,就是落在后面的木棚上面,也是朵朵声响,却对守军毫无威胁,相反,被打来的火铳击倒不少人马。
注意到这一点。为免白白折损宝贵的骑兵力量。后方终于传来海螺声音,蒙骑退散,只余前行木盾,黑压压一层一层拼命逼去。
军寨丘陵上的五门红夷大炮持续不断轰击。造成了滚滚浓烟。然后被秋风吹向东南方向。他们连续摧毁了多架的木盾,将那些捆扎木料击得碎裂同时,还往空中抛起了不少残肢断臂。
眼下靖边军炮营使用丝绸药包。打得快,还很久才需散热,那威力不单是倍数计算,咆哮如雷的炮弹,搅起一片片腥风血雨,一路来,那些推着木盾前行的鞑子就惨叫不绝。
不过他们还是顶着伤亡,一架架木盾,进了红夷炮的射界死角。
“鞑子下本钱了。”
火炮后的炮营队官皱着眉头,喃喃说道。
他的脸,已经被硝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前方的泥土上,杂草般插着落来的箭只,左臂上,还斜斜挂着一根仍然不知,只是摸着自己胡子若有所思。
“人太多也是一点。”
身旁护卫甲长附合道。
现赵瑄炮营已拥有专门的护卫战士,“源洋寨”留了五门红夷大炮,有炮手、装填手、弹药手等五十人,同时有护卫一甲。
这护卫甲长,身上也挂着几根要掉的箭矢,他并不为意,甚至懒得取下。
炮营队官嗯了一声,猛然放下手,瞪大眼睛:“把火炮推到栅栏边炮孔去,打霰弹!”
也就在这时,千总部的传令兵跑来,传递黄蔚命令,让炮营的兄弟,将火炮推到栅栏边去,霰弹轰击虏之木盾。
炮营队官哈哈大笑,说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威风凛凛一挥手:“清膛、添药、装霰弹!”
步战蒙军层层叠叠的推着木盾,终于前行到栅栏前百步,这方已经残留着先前骑射人马一些尸体,一些血肉粘稠如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传入鼻中,还有一些很怪的硝烟味道传扬。
前方守军没有丝毫动静,盾牌后蒙军,也看不到寨中情形,只觉一人多高的木栅间,一些黑沉沉的鸟铳从射孔中探出,让人见之心寒,再抬头看去,栅栏后丘陵上的木屋中,同样有一些鸟铳瞄着他们。
很多人心中打鼓,这时却不是犹豫的时候,后方的大鼓已经敲响,推盾的蒙军齐声呐喊,拼命推着木盾,往前冲去。
进五十步了,明军仍然不动,这时已方一声号令,就听弓弦的响动声不绝,盾后的蒙军箭手们,向着木栅方向,用力射出自己的箭只,随着距离越近,射出的箭矢更多,真如瓢泼大雨一般。
朵朵朵响声有如冰雹雨点,转瞬间,这方的栅栏上,木棚上,就如刺猬般插满箭矢。
守军仍然不动,盾后蒙军也看不到箭矢成果,不过人人只是用力射箭,用来掩饰心中的恐惧。
更近了,三十步,蒙然一声尖利的天鹅声音,火铳齐射声响起,很明显的前后上下三道白烟腾空,就见前方木盾血雾腾腾飘起,不绝的惊叫与惨叫声传出,夹着**扑倒在地的声音,甚至一些木盾倾倒。
凶猛的铳弹,击穿了木盾罅隙薄弱处,给盾后的人,造成沉重的打击,特别在木屋的铳兵们,他们居高临下,躲藏盾后之人也可以打中,几排木盾间一片混乱。
突然的打击,将许多蒙古人都打蒙了,他们未经历过长岭山战斗,对这种头上头下的战斗极不适应,虽然齐射火器不过二百杆,却让他们产生极大的恐惧,躲在后几排也被打中,这是什么寨子?
还没等他们回醒过来,栅栏处某些地方如窗户似露出空间,几门黑洞洞的炮口探出,然后它们爆响了,如惊雷似的炮声,带着大股浓密的白烟,最后是无数的霰弹咆哮而来。
木盾倾倒破碎的声响不断,夹着连绵不断的骨折与**破裂声音,无数的血雾向四方爆起,一门红夷炮,至少可装填铅弹百颗,五门红夷大炮轰射,就是几百上千颗铅弹腾射。
它们咆哮过来,一时间,各木盾后的蒙军被打得死伤狼藉……
侥幸生存的蒙军已经不知是什么感觉,他们晕头转向的再往前方过去,却听栅栏后方,一片的汉语声音叫着:“万人敌。”
然后他们就惊恐地看到,头上一片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往头上落来……(未完待续。。)
第626章 信念
前方战事,后方的古禄格、杭高等人看在眼里,个个面色铁青,咬牙不语,特别杭高看了古禄格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愤懑。
崇祯十一年废爵之事后,清廷任命古禄格为土默特左翼旗扎萨克,杭高为右翼旗扎萨克,他们的地界,大体以归化城西边为界,向东到集宁海子等处为土默特左翼旗,向西往黑山等地为土默特右翼旗。
事实上,在王斗发布檄文后,杭高心中是倾向投降归附的,在他认为,清国在辽东大战后,已经元气大伤,无力管辖归化城这一片地方,近在咫尺的,则是新近崛起的靖边军势力。
识时务者为俊杰,更换新主子免去刀兵灾害,在杭高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草原民族生存的不二法则。
只是古禄格极力坚持为王斗为敌,还说服了河套蒙古,外扎萨克蒙古等许多部落一同出兵,力图抵抗到底。
杭高知道,古禄格与满洲关系非浅,于岳托更曾有姑表之亲,所以一心一意,想为清廷卖命。
只是结果怎么样?已方损兵折将,济尔哈朗、杜度等人拥兵数万,却一直在红崖子山按兵不动,己方求援的信使一波接一波,皆尽无功而返,清国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死活。
从战事初起,到了现在,各部落都折损不少,杭高认为靖边军势大,不可力敌,还是速速迁走,西迁河套,北迁漠北都可以。日后之事,再徐徐图之。
又是古禄格极力反对,力主断粮截道,主力前来攻打“源洋寨”,果然这寨子不好打,前方战士死伤惨重,杭高更怒,古禄格这是要干什么,要将土默特的家底都打光吗?
二人身旁,那些外藩蒙古王公大臣脸色同样不好看。
此时外藩蒙古基本以喀尔喀三汗。土谢图汗、车臣汗、札萨克图汗为主。奉土谢图汗王衮布等令,这些扎萨克下协理台吉,塔布囊,管旗章京等。率领部落一些兵马来援。与归化城土默特一起。力抗王斗。
古禄格说得好,唇亡齿寒,王斗攻占漠南后。漠北众多汗王们,未来跑得了吗?
也是这番话,打动了衮布等人。
他们虽然对清国纳贡称臣,其实喀尔喀三部,每年只需进献一匹白驼,八匹白马,谓之九白之贡,自由度很大,也无所谓对清廷忠不忠诚,切身的利益,才是让他们关心的。
所以他们决定支援,又有西套蒙古、甚至青海蒙古跑来捧场,所有蒙古人团结起来,力抗王斗。
只是战事起后,各人才觉靖边军能在辽东大败清国不是没道理的,己方跑来什么目标都没达成,只是白白折损兵马,这让他们神情悲痛,心如刀割。
对古禄格来说,他此时骑虎难下,若是退走,先前一切牺牲都是白费,日后算帐起来,自己定然犯了众怒。
好在眼下敌寡我众,只需攻下寨子,毁了靖边军粮草,已方仍有胜利的可能,毕竟历朝历代,汉军先胜后败的事例不胜枚举。
古禄格顽固的坚持,余下各蒙古人扎萨克,台吉们也认为此时退走,先前的勇士就白死了,连杭高都承认不得半途而废,只能咬牙忍受了。
从上午开始攻寨,一直到下午的申时,蒙军对“源洋寨”发动了数十次的进攻,然而守军的抵抗非常顽强,弯弯曲曲的军寨结构,也让攻打方疲累非常。
这不单是前方的火力,更有左右的火力,总让人感觉没地方是安全的,躲在盾后也没用。
特别攻打南、北两处寨门的蒙军,还要面对寨门前方百步那个三角形的栅栏,不拔除这个点,就有鸟铳与万人敌从背后打来,令人苦不堪言,寨门与四角竖立的哨楼,不时打来铳火,也让人防不胜防。
最难过的是攻打寨东的蒙军,木屋与栅栏一起形成三层火力,头上与头下有鸟铳,左右两边也有鸟铳与万人敌,加上火炮不时轰击霰弹,攻打这面的蒙军死伤惨重,个个疲惫不堪。
申时正点,“源洋寨”东、南、北三面,已经是尸痕累累,横七竖八的蒙军尸体将草地染得血红,他们流出的鲜血,有如溪流似的,各色残破的木盾兵器,更散得到处都是。
古禄格等人粗粗估计,已方至少战死了一千多员勇士,还有两百多匹战马。
这是个非常惊人的数字,虽然这方总兵力有两万多人,但对塞外各部族来说,这损失已经相当的惨重,毕竟他们丁口少,战士的培养也非常不容易。
反观军寨那方,他们的损失才有多少?
栅栏坚固,已方弓箭对他们一展莫筹,他们躲在射孔之后从容不迫的射击,要什么样的箭技,箭矢才能从射孔中穿过去?就算穿过去,他们都有着精良的盔甲,能对那些靖边军,造成伤害吗?
若漫射,栅栏后有木棚,虽然杂草似的落了一片又一片,同样能对守军造成伤害吗?
特别大军在填壕时,连木盾的遮掩都不可能,那种伤亡率更是惊人,一个个勇士,就倒在他们火器之下,或被他们万人敌炸死,被火炮霰弹轰死。
为了隐匿大部行踪,古禄格等人已将归化城内外汉人杀光了,填壕炮灰也找不到,不比中原腹地,草原也无汉人百姓可以裹胁,只得各部勇士亲上。
最后,攻寨大军,甚至动用了一些蒙人妇女或小孩扔土填壕,希望能引动守军的恻隐之心,但是她们,都被火铳与火炮无情的打死壕沟之前,毫不怜悯。
未时时,攻打东面的蒙军,曾一度填了壕沟,拔了十几根的栅栏木料。当时蒙军欢呼雀跃,大量持刀拿盾的甲兵向那方蜂拥而去,意图破口,背后更有滚滚骑兵随时准备冲击。
然守军不但火器犀利,枪兵同样勇猛,他们勇敢的挡住突击甲兵,密密的长枪让他们不得寸进,同时还有雨点般的万人敌抛来,往人堆中炸开一片一片血肉尸体,最终已方溃退……
部下疲惫不堪。古禄格等人同样焦虑不安。军寨的难攻,部下的伤亡,让各头领开始激烈的争吵,相互埋怨。杭高再不掩饰对古禄格的愤恨。对他冷嘲热讽。外藩蒙古众王公大臣,对之同样颇有怨言。
失魂落魄的古禄格终于承认这个寨子自己攻打不下,主力大军更不能长久的聚在此处。今晚必须就走,否则靖边军西征骑兵过来,或是聚在沙城堡等处的主力到达,自己等人就走不了了。
临行时,他骑在马上,忍不住回头眺望那个徐徐垂入夜幕的军寨。
一日苦战,两万多人围攻一个小小寨子,结果却是己方败却,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他喃喃低语,“不是说三百年一轮回吗?中原已衰,为什么还出强盛的汉军?”
他心神不宁的走了,留下满腔的愤恨与不明。
他们并不甘心,此后数日间,又闪电般的袭击了别的几个军寨,不过前车之鉴,只是浅尝辄止,一见难攻,丢下十几,几十具尸体后,立时便走,不肯再如“源洋寨”般这么死力。
到了这时,古禄格终于萌生退意,喀尔喀三部这些外藩蒙古人,也热情邀请他前往自己部落。
杭高知道此时投降,已经不可能,也决定与古禄格一起,前往投靠外藩蒙古土谢图部。
他们酝酿前往漠北,关于蒙骑大军的消息,则源源不断的汇集到王斗这边。
他们虽然行动快速,每攻一寨,停留时间不过一日,然还是留下了许多痕迹,依各方面的情报汇集,推断出他们老巢所在,只是时间问题。
……
崇祯十五年九月初四日,一行靖边军夜不收在官山山脉穿行,领头的人物,却是尖哨营夜不收队官“戏子”,大名孔世爵便是。
锦州之战后,尖哨营许多人都升官了,孔世爵同样如此,初二日时,他从集宁寨出发,奉命搜索鞑虏大部,依着一些痕迹,已在官山内跋涉数日。
此处已属大青山东麓支脉,越过山去,便是连绵不断的丘陵高原。
山的南面北方,大明曾设立了官山、失宝赤、五花城、斡鲁忽奴、燕只、瓮吉剌等多个卫所千户所,不过随着蒙古势力的逐渐南下,这些千户所也很快消亡了。
此时“戏子”与身旁兄弟打扮一样,都有若当地部落的牧民,羊皮大袄,破破烂烂,戴着皮帽。
不过他还是背着自己的燧发鲁密铳,马鞍上,还插着数杆的燧发手铳,别的兄弟则装备各异,这行十人骑射力量出众,有五人使用步弓马弓,还有几人使用踏张强弩,每人还至少拥有三匹战马。
他们策马行走着,登冈高望,四野无人,悲风萧瑟,此山经常地无寸木,多石壁,小石戴大石,层叠高低宛如人所为,与西行过来的山地颇不相同,却是邻近大漠荒砾常有景象。
每登高,大风阵阵北来,颇有寒意,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戏子”观看山势,盘算着不久后,就可以走出这方山地。
午后,一行人进入一处山谷,山重叠,顶皆石,山下有泉水一沟甚清,泉旁多丰草,鹿蜕角满地,众人下马休息,饮马泉边,戏子察看一些痕迹,冷笑道:“有没有看到,这是大部骑兵所过痕迹?”
他俊秀的脸上浮起寒意:“总算要找到鞑子老窝了,到时看他们怎么死!”
众兄弟也皆是振奋,他们休息一刻钟,继续上马北行,前行十数里,山转深邃,又登高一看,却是莽莽高原,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场,“戏子”指点山下:“下了山地,顺着痕迹,再转向西北。”
一行夜不收再策马而行,转过一处山麓,就见下面有一处山谷,坡面颇缓,仍有泉水潺潺而流。
也就在这时,西北方向烟尘滚滚,夹着隐隐的呼喝叫骂,似乎有骑往这边奔来。
“戏子”立刻下令隐蔽,他抽出千里镜眺望动静,良久后,他放下千里镜:“是情报司的兄弟,五个鞑子在追赶……他们往这边来了……埋伏!”
立时一行人静静潜藏起来,个个或取强弓在手,或取出踏张强弩,从弩匣中取出毒箭,上了弦,一声不响,只是观看那方动静。
踏踏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戏子”等人很轻易的看到,前方一骑在拼命奔跑,他紧紧的伏在马上,似乎受了伤,后方则有五骑追赶着,一边追,还不断的弯弓搭箭,往前方那人射去。
越近了,这些人进了山谷了,待前方那人冲过,“戏子”猛地一喝:“射!”
嗖嗖几声,前方两个鞑子一声惨叫,个个从马上摔下,却是被劲弩射中了身体。
后方那三人反应很快,立时要拔马回转,又是嗖嗖箭响,一片强劲的箭雨过来,又有二人叫着载落马下,最后一人马匹中箭,他敏捷的一跃而起,才奔两步,一根利箭将他斜斜的射翻在地。
“戏子”等人到了下面,几个鞑子,大多在抽搐挣扎,两人甚至挣扎着要站起来,两个夜不收战士,呛啷一声拔出腰刀,直直从他们心口中刺进去。
脚下一个鞑子兵,胸口被强弩射了一箭,他涣散的眼神看着“戏子”,露出哀求的神情,“戏子”看着他,缓缓抽出自己的解首刀,猛地往他咽喉刺下,再一拔,一股血箭喷出,这鞑子死得不能再死。
“戏子”神情不变,一个夜不收过来,低声道:“孔爷,来这边……”
孔世爵点点头,来到一块山石边,先前那人已经被扶下马匹,斜斜靠着只是喘气。
再看他的伤势,众人都是暗暗心惊,不但后心被射了一箭,身上还有多处伤痕,失血过多,看来活不成了。
也不知什么信念,让他一直坚持着。
这人看着众夜不收围在身边,看他们关切的神情,眼中泪水,流了下来。
他吃力的探入怀中,取出一颗腊丸交到孔世爵手中,断断续续说道:“情报司北虏科哨探军士郭……郭复生,奉命潜伏哨探……这里面有鞑子老巢……一定,一定要……”
他猛地死死抓着孔世爵的手:“……一定要传回……”
孔世爵眼眶一红,用力握着他的手:“郭兄弟放心,我一定将情报传递回去。”
郭复生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看他快不行了,孔世爵试探说道:“郭兄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郭复生声音越低:“是啊,我有许多话要说……”
孔世爵静静等待着他说话,却不知什么时候,郭复生已经咽了气。(未完待续。。)
第627章 严峻
当rì,“戏子”一行人带上郭复生遗体,快马加鞭,rì夜不停,他们三马轮换,急急奔回集宁寨,将情报传了回。
依靖边军紧急哨马,这份情报司重要情报,很快也送到了主帅王斗上。
“找到鞑子老巢了?”
众将无不振奋。
听了当时情形,王斗默然一阵,温达兴在旁也是黯然。
郭复生还是他安排进归化城的,作为细作潜伏也有两年。
他jīng通蒙语,所以鞑子对城内外汉人展开搜杀的时候得以幸免,他隐身鞑子老窝,找到时机将情报传递出来,自己却最终没有撑过,情报司在北地损失颇大啊。
最后郭复生记了头功,孔世爵等一干尖哨营夜不收接应传递有功,同样记了大功。
得到这份情报,王斗立时召开全军紧急会议,终于迎来了决战,放眼李光衡、高史银、沈士奇诸人,无不眉飞sè舞,王斗也心情激动,是彻底解决漠南的时候了。
温达兴点出鞑子老巢时,堂内一片嗡嗡的声音,众人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鞑子隐身此处啊。
王斗也看着大地图那片地方,却是大青山北麓,小黄河一带,也就是后世的四子王旗地界。
情报所知,鞑虏大部妇孺,数十万牛羊,无数辎重帐篷,都汇集此处,在仓皇归来古禄格等率领下,想往漠北方向逃。
“想逃?”
王斗心中冷笑:“逃得了吗?”
历代汉军征塞情形一幕幕的掠过眼前,王斗神情慢慢转为坚定:“漠南之事,该作个了断了,就让自己率领靖边军,痛饮鞑虏之血吧。”
初七rì,王斗亲率护卫营、中军骑兵营、忠义营、部分尖哨营。还有温方亮与高史银之羽骑兵,近两万骑兵,麾下一sè甲等军,沿灭胡海、靖胡海西北直上高原,直扑小黄河一线。
赵瑄炮军营暂时留守沙城堡一带,孙三杰之辎重营,随同留守,随时准备运送粮秣。
同时急令西征之韩朝,率玄武军羽骑兵。还有曾就义的新附蒙古营,协同王朴大同军正兵营近万骑,从归化城直接北上,越大青山,直插敌后。务必拖住,不能让虏跑了一个……
……
秋风席卷而过,激起片片飞扬尘土,前方的地面颤抖,闯军马兵,越冲越近。
他们cháo水般涌来,转眼间。便冲入百步。
突然,前方一些闯骑拔马,往两边掠,这种突然的动作。往往引得不坚定的步军开火shè箭,只要铳弹shè空,骑兵冲近,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但经历过辽东大战的新军战士。见惯鞑子的散骑,大骑诱敌战术。这只是笨拙的小把戏,他们战阵不动,仍然瞄准。
更快,后方滚滚而来的闯骑进入八十步,他们马速加到最快,各人脸上狰狞的神情,看得越发清楚,一些人,已经准备shè箭,一些人,准备投掷标枪等物。
大部分人,则举起自己长矛,或舞起大刀,吼叫着准备拼杀。
就在这时,震耳yù聋的排铳声音响起,向外喷吐的白sè硝烟,从略呈扇形的前排铳兵前密密腾空,铳口喷出的火焰连成一线,似乎大片的火光闪动。
人叫马嘶,一片惨叫。
数百杆火铳齐shè,jīng良的火器,大威力的铳弹,良好的训练,使得这波的排铳轰击,威力难以想象的大。
就见闯兵一个个人马中弹,他们从饥民到步卒,从步卒到马军,辛辛苦苦选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然就算jīng于骑shè马术的马军,在廉价的铳弹面前,却是这么不值钱。
他们嚎叫着摔落马下,随后被后方冲来的人马踏成肉泥。
还有一些马匹惊嘶起来,整齐响亮的火铳声音,将它们吓到了。
不畏火炮,不畏火铳巨响的合格战马,或许除了老营,闯军马队中,能拥有的人数还是少,很多马兵骑的是骡马,或是略差的劣马,很容易就受了惊。
新军战士的战斗不会停止,前方铳兵急急退回阵中,见闯骑仍然滚滚而来,军官们再次声嘶力竭的吼叫:“放!”
震耳yù聋的排铳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多的闯骑人马中弹,特别一些浴血发狂的马匹,造成了很大的混乱。
不过马匹上的闯兵,也纷纷shè来箭矢或是投来标枪,一些新军战士被shè中或是投中。
同时军中传来号令,枪阵前行,枪兵准备作战。
杨少凡迟迟没有下令第三层火铳shè击,他面无表情,只是看着已经颇为混乱的闯骑继续前来,他们汹涌着,越近了,更近了,就快要逼近铳兵战士,面对骑兵时的最低限度安全距离。
越来越多的铳兵也被投来的标枪贯穿身体,痛苦的倒在地上扭动,身旁的中军焦急万分,却只能等待杨少凡的命令。
二十步,最后一层的火铳齐鸣,呈着扇形的滚滚硝烟,再次向前方腾起。
中弹的闯军人马摔满一地,最后一排的命中率,差点就达到五成,前方那些jīng良的马匹,悍勇的战士,几乎被一扫而空,强烈的血腥味,扑向各人口鼻。
第三排铳兵shè完,他们顾不上观看成果,立时向后方逃,同时枪兵一排排长枪竖起。
他们分为六排,第一排斜举,枪尾杵在地上,后两排战士,则将长枪架在前方战友肩上,最后三排,长枪一样斜举,形成了刺猬般的枪阵丛林。
马匹的嘶鸣声不绝,已经混乱不堪的闯骑后续到了阵前,所有马匹皆前蹄腾空,在阵前惊嘶着止住脚步。
新军战士三层火铳齐shè,将闯骑气势都打空了,很多悍勇之人被打死打落,余下这些马匹,也少有烈马。哪敢就此冲上前?就算少量马儿撞来,也如串糖葫芦般的被穿透枪阵之中。
只有寥寥几匹战马,撞断了几根枪杆,撞翻了几个枪兵战士。
混乱一片的闯骑在枪阵前止住,前三排枪兵在军官喝令下,也很快更换了战术,变成了第一排平举,第二排略向上,第三排斜向上。这三种角度,可近刺,也可远刺,远远就将骑士挑下马来。
他们在军官指挥下,喊着号子。不断刺击,很多骑士转眼就被几根长枪刺中,身上好几个血窟窿,鲜血狂飙喷shè。
一些失主人的马匹,也被长枪不断攒刺,哀鸣着翻倒在地。
长枪刺击的声音不绝,夹着马兵临死前的哭叫。骑兵失马速,就是被屠杀的对象,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中,很多闯骑不断从马上被挑下来。然后多杆长枪,对着地上的他们狠刺。
前方混乱一片,各排枪兵且战且行,打得那些闯骑节节后退。他们中很多人下马步战,然没有队列。哪是严整枪阵的对?
此时铳兵也装填好了子药,不断跑到前方轰击,更是那些马兵的灾难,他们相互配合,远战近攻,越来越多的马队拔马回逃,最后明骑出动,闯骑们……
后方的刘宗敏、郝摇旗、袁宗第等人面sè铁青,没想到粗粗的一次试探,竟折损如此惨重。
短暂的战事,己方马兵伤亡人数高达数百,这可不是那些裹胁的饥民,也不是经历几场战事的步卒,而是骑卒马队,死上十个,百个,都让人心疼不已,更别数百了。
事实证明了,面对边军的军阵,强攻硬打,不是办法,唯有拖缠住,以饥民消耗了。
这些闯军老将饱经战阵,也很快找到应对之法。
在明军趁机到达前方那个废弃村落,略为休整,吃了午饭,再次前行时,他们将围困马军分为若干队,前后左右的sāo扰,频繁出击,有点类似草原的疲劳战术。
万变不离其宗,不论草原还是中原,中国还是外国,其实骑兵战术都是相通的,闯骑使用这种战术后,果然慢慢取得了成果。
步兵的巨大威力,就是因为结成严整军阵,没有阵势,就是乌合之众。
骑兵败时,还可以三三两两的逃跑,只要马跑得快,还可以逃出生天,步兵若败,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有马快,他们被骑兵追上,就是一场悲剧。
就算步对骑胜利,他们追击时,同样需要列阵行进,不能三三两两,否则骑兵反马杀回,一样是悲剧。
便若先前那场战事,曹变蛟正兵营虽然追击,却不敢追得太远,害怕被大股敌骑缠上,让军中骑士拼个jīng光,步兵也不敢脱离骑兵掩护,否则侧翼无人保护,这也是步兵对骑兵,或少量骑兵对大股骑兵的劣势。
但若保持阵列行军,就会有前行缓慢的缺点,事实上,很多地形,也不能全军列阵而行。
而且,在群敌的压迫下,长时间列阵而行,对jīng神的损耗太大了,战士们也容易疲惫,造成各种情况。
或许,这是闯骑希望的,让明军慢慢走,等他们马兵主力到达,甚至饥mín zhǔ力到达,那自己就达到目标了。
曹变蛟当然不能让自己军伍缓慢行走,若粮草充足,还可以停下与敌相持,但如此缓慢而行,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断粮的危险,所以只能尽量结阵急行。
这不免让敌有机可乘,密密分散在四周的闯骑来回奔腾sāo扰,一波方,一波又来,庞大的马军数量,轮流替换,也让他们保持充足马力,旺盛jīng力。
他们在shè程外引诱,又或作出要逼近的态势,如此一次两次还好,多次了,铳兵们不免jīng神紧张,就有右翼一总的铳兵按捺不住,向前方一波好象要冲上来的流贼马队shè击,引发了一大片的火铳声音。
后方流贼趁机冲上来,被军中枪兵与骑兵拼命反击回。
虽然这只是个例,但长年军伍经验告诉曹变蛟,大军该停下来整顿了,最好停军与敌相持,恢复士卒jīng力。
而且虽新军训练jīng良,此时将士也有一股血勇,然其实南下这么久,大军客地作战,洛阳等处经历,各种疲惫,已让将士的弦崩到最紧,到时若是全部爆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自己能停下来吗?
列阵行军,还有漏洞,就是两翼,还有后方。
每当闯骑逼近后方或是侧翼,不论是佯攻还是真打,都不得不停下来相迎,拖累了整体大军的行进速度,毕竟后方与前行大军不能离得太远,否则失联系,或掩护意义。
下午未时,刘宗敏又组织了一次进攻,他们四面包围,看似主攻正面步阵,其实是攻打两翼的骑兵,最后明军虽然取得胜利,但曹变蛟麾下骑兵,又少了一些。
此后刘宗敏又发动数场针对骑兵的战斗,虽然每场都明军胜利,但曹变蛟感觉,军力就这样一点一点被磨。
毕竟敌骑太多了,他麾下骑兵虽比流贼马兵强,然强得也有限,血肉之躯一刀一枪的拼杀,没有火器那么容易杀死人,这也是曹变蛟决定以步营攻击的原因。
他甚至考虑,让骑兵躲藏入步阵的保护之中,只是这样一来,行军速度更慢了。
形势严峻起来,曹变蛟有个预感,闯贼快领马军主力到达了,等他们到后,步骑突围速度将更加缓慢,若他们步卒饥民到达……
曹变蛟曾闪过让各营分散突围的念头,这样可以减少目标,也让贼骑难以判断哪一方才是主力,随后,他打散了这个想法。
不比后世,因为武器的火力问题,可以使用各种散兵战术,士卒大可一窝蜂的逃跑,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步军面对大股骑兵突围成功的,就是面对闯军的马队也不行。
步对步突围还好,士兵杀出重围,拼命的跑,大多数可以跑出,然步对骑,步卒跑得再快,也没有马匹快,就算杀散眼前的敌人,他们很快又可以重新跟上,再次缠拢合围。
眼前一望无际的旷野,能有掩护之处都少,平原上步卒突围更容易失建制,果真如此……
“我不会放弃!”
曹变蛟对自己,更熄灭扔下步营的念头,无论如何,自己不会扔下士卒,抛弃自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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