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一章 西坑夜叉
第四五一章西坑夜叉
上一章里有点错误,最开始的设定,西坑不是个坑,而是一座倒头山,所以那个枷锁夜叉的修行地唤作‘西山’,后来觉得介绍起来太麻烦,干脆把倒头山改成了深渊,西山也就跟着改成了‘西坑’,结果在上一章里有几个地方还是被写成了‘西山隐’,其实应该是‘西坑隐’,对不住大伙^_^
拗死大口了,啰嗦死我算了……——
西坑隐笑容谦和,对众多罗刹、凶魔认真还礼,客套了一阵之后,才有望向梁辛:“你找我,什么事?”
“你快飞升了吧?”梁辛先反问了一句。
西坑隐点了点头:“不错,这事我心里有数,算算日子,两年左右吧……怎了?”说着,他居然苦笑起来,毫不隐瞒自己的‘不情不愿’,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对他却仿佛天大的委屈。
梁辛才不去管他委屈什么,径自说出来来意:“你飞升之后,应该会遇截杀,若想保命,记得告诉对方‘梁辛在恶魔世界’。”自始至终,他都‘忽略’了一件事,梁辛知道师兄谢甲儿已经抵达土,但是在他看来,‘浩劫东来’基本消弭,残存的神仙相贾添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土平安,师兄也不会多呆,很快就会返回仙界。
上一次谢甲儿遭小罗刹重创,主要是不了解‘五神变’的厉害之处,且又想着借罗刹力送走飞舟,吃了不少暗亏,可即便那样,谢甲儿也和小罗刹拼了个两败俱伤。莫忘记,当时小罗刹身边,还有一双嫦娥战力、总也杀不死的轮回恶鬼相助。
若是一对一,小罗刹不是霸王的对手。
现在的谢甲儿,已经打过一次五神变,这个西坑隐飞升过去,在他面前绝讨不到好处,可梁辛又哪知道,此刻仙界没有霸王,只有一群日馋妖人,正起哄似的、摩拳擦掌等着打飞升过来的妖怪……要是他清楚仙界的状况,宁可自己回不去,也会把西坑隐当堂击毙。
听了梁辛交代下来的事情,西坑隐好奇问道:“你说的那个‘梁辛’,就是你自己么?你让我给仙界的人带话,这么说你也是从仙界来的?”
话虽这么说,但西坑隐的脸上,尽是好笑的神情,显然他不信此事。
梁辛懒得和他解释什么,径自追问了句:“你真从未吃过人肉?”
西坑隐摇头:“从出生那天起,我就开始修行,从未沾过一点荤腥。”
梁辛点头一笑:“很好,那就不为难你了,走了,你渡劫的时候,我来给你帮忙”好容易碰到一个飞仙在即的,梁辛可舍不得它被天劫神雷轰成渣子。
正经事说完,梁辛也不想多呆,招呼了罗刹凸一声,转头欲走,不料西坑隐闪身拦住他们相隔数十丈的距离,也是一跨而至,但并非纵跃、飞度,就仿佛它踏出一步,本就该从数十丈外迈到梁辛跟前。
看上去,与梁辛的‘逾距’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西坑隐突兀挡住去路,罗刹凸吃惊同时,开始露出凶相,准备狐假虎威,梁辛伸手把它拉到身后,笑呵呵地看着对方:“想打架?”
西坑隐却摇了摇头:“不是打架,是比试。”随即它又苦笑起来,语气里很有几分感慨:“我是夜叉,骨子里天生就带了几分争胜好强性子,遇到强的,就总忍不住比一比,嘿,就是因为泯不去这份争胜之心,所以才逃不脱飞升事。”说着,他翻转手臂,敲了敲锁在双翼上的枷锁,当当作响:“我给自己带上这副锁铐,就是用来锁扣气焰,逃避天劫的,可惜,这副铐子也快要压不住了。”
罗刹凸面露愕然,凑到主人跟前:“他的枷锁,是用来锁自己的气势的,以求拖延飞升……”梁辛伸手把它推开了:“西坑隐说的是汉话,不用你翻译吧。”
大好家奴讪讪退开,夜叉西坑隐则对着梁辛摇头道:“罗嗦了,和你说不着这些。”说着,他把话锋一转:“我前阵就听说过你,败尽此间名宿,刚刚也见识了你的奇特功法,了不起的很,我不是对手。不过我也有几样专擅的本领,想要和你比一比,比如度,看谁能跑得更快些;又或者……”
不等他说完,梁辛就打断道:“身如意通,天下无处不可去得;宿命通,百世修行牢记于心;还有他心、天眼、天耳……五神变是了不起的本领,不过没用。除非你能修成漏尽通,六神通于一身,真正成佛,否则不管比什么,你都会输。”有关五神变、六神通这些事情,都是在仙界打小罗刹时,听小活佛给他讲的,梁辛脑筋不错,都牢牢记住了。
“人间小子,居然懂得这五路佛法神通,”西坑隐略略显出了些惊讶,跟着神情里的跃跃欲试之意愈浓厚了,笑道:“既知五神变,还要这样说,我可就更不服气了。”
梁辛也笑了下:“五神变里,天眼、天耳两能,让视、听双根深重…那你仔细看看我、听听我,要是能觉什么,就算你赢”
这番话说的不明不白,西坑隐微微愣:“看什么?听什么?觉什么?”
梁辛语气轻松:“恁多废话,看过听过,不就知道了”说着,双手抱胸往夜叉身前一战,身体随之放松,笑吟吟地看着对方……时值此刻,小魔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贾添永远都是那副‘懒懒散散’、‘混不在意’的模样,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那样,会如此只因两个字:无敌。
无敌,所以此间无大事,自然慵懒。
西坑隐也不再废话,动天眼天耳两路神通,仔细探查着面前的小魔头,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找’啥,可是片刻之后,他的神情忽然变了仿佛真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连身形都踉跄了下,脸色转眼苍白:“你…苦煮…你身上怎会有苦煮气意?你杀他、夺力”
苦煮,就是飞升仙界的那个五神变小罗刹。在击杀它的时候,梁辛靠着仙界恶土与坤蝶帮忙,夺去了它的两成修为,而后这些力量都被炼化入体,变成了小魔头自己的力量,外人再难察觉,不过西坑隐动耳目双绝,终于也还是探到了些端倪。
梁辛哈哈大笑:“好夜叉,果然探到了,算你赢了”
罗刹凸赶忙跟随主人一起大笑,对着它以前都没资格见上一面的西坑隐连连赞道:“好夜叉,好夜叉……”
大笑声,梁辛再次迈步欲走,他杀‘苦煮’的过程,犯不着对西坑隐解释,让对方明白‘第一个五神变死在他手,第二个五神变也毫无胜算’也就是了。
五神变,是恶鬼修持的顶峰,真正的神佛也只具六神通,仅比它们多出一道‘漏尽通’,可就是这一道神通,让双方差距如云泥之别。如果西坑隐真修到了神佛境界,不用它来挑战,梁辛自己就会手心痒;可现在这头夜叉,梁辛实在没兴趣和它去比什么。
即便再怎么无聊的娃娃,也不会去和乌龟赛跑,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再看西坑隐,眼神涣散了,显然‘苦煮之死’对他打击极大,蹒跚着后退几步,嘴巴大张,想要说什么,可喉咙里只能出‘咔咔’的声音,再望向梁辛的目光,也古怪到无法形容。
罗刹凸见状,桀桀笑着:“夜叉,怕了?吓得?”
它话音刚落,西坑隐忽然‘咕’地一声怪笑起来,并未知难而退,居然混不成体统的大张双臂拦住了梁辛,高声尖叫:“你不许走”
梁辛终于有些不耐烦:“夜叉,你真当自己刚才赢了么?”梁辛身上带有‘苦煮’气息不假,但也是他想让对方察觉,对方才能够察觉到的,如果梁辛不想,西坑隐就算再修出‘天鼻通天舌通’,抱着小魔头的胳膊去闻去舔,也觉不了苦煮的事情
似乎是察觉的事情太惊人,西坑隐仿佛一下子魔障了,眼尽是痴狂,满脸癫疯模样,尖声怪笑同时,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四个字‘你不许走’
清心修持数千年的隐士,就因为‘梁辛杀了苦煮’,所以突然疯了?梁辛和罗刹凸对望了一眼,主仆两个的神情一摸一样:惊讶、好笑、纳闷。
苦煮的‘死讯’一到,西坑隐立刻疯,但他又跳又笑又叫,不像是气疯的,倒像是开心的疯,罗刹凸吞了口唾沫,对主人低声道:“看样子,西坑隐和苦煮似乎有仇……他不让咱们走,莫不是要报恩?报您老替他手刃强仇的大恩?”
清醒时的西坑隐梁辛都不当回事,何况现在这个‘了疯的’,闻言冷晒,可还不等他再开口,疯癫的西坑隐,又猛地大吼出声:“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们谁也不许走”疯喊着,双手一错竟动了神通阻拦,随它心意流转,金色佛光暴现,转眼凝化怒尊法相。
梵唱霍然大作,如惊雷滚荡,震彻千里,怒尊扬起手钵盂,裹挟洪浩巨力,向着梁辛主仆狠狠罩下
罗刹凸好歹也有白狼战力,虽比不得此间的绝顶凶魔,但一身恶鬼修为也绝不差劲,可是当钵盂罩来,它只觉得周身都被紧紧桎梏,空有一身恶力却根本使不住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座小丘般的神钵,向着自己倒扣下来。
不过,即便西坑隐‘了疯’,贸然动手,它唤出的神通手段也只是‘拦’、只是‘困’,并无伤人之意。
周遭还有无数夜叉、恶鬼,个个都盼着西坑隐能‘教训’那个凡人小子,此刻终于见它出手,全都精神大振,齐声爆出一阵欢呼,但欢呼声才刚刚响起,其的欢喜之意就陡然消散,换而惊讶、骇然……一场振奋欢呼,变作惊慌怪叫——紫金钵飞了。
怒尊法相现身,降魔之力贯彻天地,他以力而尊,动作却谈不到如何迅捷;所以梁辛的出手对抗,也不算太快,至少能让聚集附近的众多魔物看得一清二楚:当钵盂扣到头顶处,梁辛右手探出,抓住钵盂边缘,跟着手腕轻盈一转,竟把怒尊的法器,夺到了自己手旋即横臂一甩,把那只钵盂远远地扔了出去。
所有恶魔都呆了、傻了不是因为梁辛有多强,而是……这件事,不可能。
现身此间的怒尊,只是一道‘法相’,来的不是‘真人’,扣向小魔头的钵盂也不是一件‘真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是法术,都是灵元,都是西坑隐的修为,有形有力,却无质。
只要敌人的修为够精深,他就能击碎钵盂、甚至驱散怒尊法相,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夺下‘钵盂’,因为根本就没有钵盂,这件东西它不存在
的确不能,唯独梁辛他看到了‘钵盂’,那钵盂于他而言就真正在,只要他想夺就能夺下。而梁辛动作不停,右手扔掉钵盂同时,左手探出轻而又轻地,握住了怒尊空出来的手。
怒尊开声大吼,大群罗刹受怒吼声所制,惨叫着摔散四方,梁辛却神情不变,仍是握手。
一声声的大吼,一次次的加力,怒尊法相眉目狰狞,小魔头无动于衷,甚至还回过头对罗刹凸笑了笑,示意它不必惊慌。
怒尊不动,梁辛不动,西坑隐却开始筛糠般的颤抖起来……
夺钵、握手,都是不可能之事,周围大群魔物的心神都被梁辛的手段所夺,却没人知道,还有一件‘不可能之事’,正生在西坑隐的身上:梁辛与怒尊法相双手相握,怒尊压过来的浩力,都被他轻松化解,但是梁辛送过去的力量,却并未攻入怒尊,而是压在了西坑隐的身上。
梁辛正通过西坑隐幻化出的神通,去‘袭击’西坑隐本人
修士与自己唤起的神通之间,都会有一份‘联系’,可是这个‘联系’,是心念、灵元、法咒彼此影响下而生的,完全无迹可寻,只能归于冥冥。
梁辛却寻到了、控制了这条‘脉络’,他的力量,正从怒尊法相的‘身’上传递开去,源源不绝,冲击着五神变夜叉……怒尊是西坑隐唤出的神通,但现在事情已经完全由小魔头掌控,西坑隐就算想撤散神通也做不到
梁辛一直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既不想毁了怒尊,更怕一使劲会杀了西坑隐。
小魔头总算‘货真价实’地笑了,他在使坏,他要打的也不是西坑隐,而是对方背脊上的枷锁。
西坑隐是靠着枷锁来逃避天劫的,梁辛要替它把金枷打碎,让它赶紧渡劫去。其实,梁辛只要一跨步、一挥拳,就能轻松了事,但他觉得现在这样……好玩。
梁辛之力,循着神通脉络,攻到西坑隐身上,再转压到金枷,其间不能毁了怒尊,更不能伤了夜叉,梁辛小心翼翼,玩得咬牙切齿,半晌之后终于大功告成,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枷锁断裂数截,散落在地
小魔头哈的一声大笑,随手驱散‘怒尊’;西坑隐并未受伤,但心神早已涣散了,再也站不脚,晃了几晃委顿在地。
西坑隐倒下,周围大群的夜叉鬼又掀躁动,梁磨刀烦不胜烦,罗刹凸倒是偷偷显出了些兴奋,眼巴巴地望着主人,小声问道:“还是我来打?撕翅膀哒哒”
第四五二章 第十七世
第四五二章第十七世
第四五二章第十七世
这一次没打起来,还不等夜叉大军再来拼命,西坑隐就跳了起来,此刻它已恢复了清醒,扬声喝止住了又要冲上来‘送翅膀’的晚辈。
不仅制止,同时还是‘驱散’,凭着西坑隐的见识,何尝不明白,大群的夜叉晚辈留在这里也只有添乱的份。西坑隐不问世事,但地位卓绝,它一开口,夜乞叉就算不甘,也不敢违背、反驳,诸多领传令,带上伤者就此离去。
风雷轰鸣,黑影急掠,夜叉大军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地血浆和数不清的残翼。
梁辛不理那些‘小家伙’,只笑嘻嘻地西坑隐:“枷锁碎了,该飞升了吧?”一边说着,灵觉远远播散开去,开始搜索寻找劫云踪迹。
“没那么快,枷锁虽然没了,我的气势也不会一下子窜出来。差不多…还能坚持一个多月吧,到时候再怎么不想走也得走了”说着,西坑隐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容里,既没了刚刚的疯狂,也不见先前的那份对飞升的‘不情愿’,只有真正的轻松和惬意,这倒让小魔头好奇起来:“我毁了你的枷锁,‘害’你不得不飞升,你倒很开心?”
“无妨,反正去了仙界,也还能再回来,这样反倒更好”西坑隐一边笑着,一边应道:“开始你让我给仙界‘带话’,我都没当真,还倒你是个本领高强的疯子,可没想到,你竟是真的从仙界来的”
小罗刹‘苦煮’渡劫飞升,这是整座恶魔界尽知的事情,它渡劫时,西坑隐还专程跑去看过。已经飞升的恶鬼,死在了梁辛的手里……西坑隐不知道梁辛来到此间的过程何其曲折离奇,他只道那梁辛就是从仙界直接来到这里的。
梁辛能从仙界来,便说明此间与仙界之间有‘路’可通,西坑隐刚才欢喜狂,和苦煮的死活没有一个大钱的关心,完全就是因为‘两界’相通,它就算飞升过去,也能再跑回来
“我先前拦着你,不许你走,就是想请你告知,该如何才能从仙界回来。当时有些情急、有些失神,竟对你出手了…自不量力、贻笑大方,最要紧的,还要请你恕罪,千万别见怪。”说着,西坑隐双手合十,依着佛家礼数,对着梁辛深深一躬,神情诚恳。
罗刹凸大度挥手,替主人收下了西坑隐的致歉。
西坑隐站直身体,一点也不觉得罗刹凸‘代俎越庖’有什么不妥,继续对着梁辛说道:“从仙界返回此间的法子,望你能赐下来,刚刚在让孩儿们离去时,我已经传下话去,命它们干脆戒了人Rou。其他强族我不敢说,但从今以后,再无夜叉食人之说,这个把握我还是有的……另外,修罗、罗刹、湿婆这几个大族里,我也都有些交情,我会去走一走、向他们说一说,老朋友的面子,它们应该不会驳回来。”
“你修天向善,是得道之人,却只顾自己修行,从不去看凡人疾苦,这又算哪门子修行哒哒?”不用主人开口,罗刹凸就抢上两步,疾声质问:“有求于我家尊主时,才想起传令制止你那些徒子徒孙去**Rou?早干什么去了。”罗刹凸义正言辞,满腔愤满,只是在说到‘人Rou’两字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以前我也劝过娃娃们,不过也只是劝,并未传下严令。”西坑隐摇头:“而且我也不是劝他们别再**,是希望他们戒掉荤腥。”
人Rou是荤腥,可荤腥不止人Rou,鸡鸭牛羊、飞禽走兽皆在此列。西坑隐只是以佛法慈悲之念,去劝同族的晚辈斋戒茹素……恶鬼眼中,人和畜生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西坑隐也不例外,在它看来,杀人固然不对,可是杀人、**所犯的罪责,也不见得比炖鸡烤羊更重。
所以,以前西坑隐只劝同类茹素,从未单独提过凡人。
罗刹凸撇嘴瞪眼,还想再说什么,梁辛则挥手打断了它。凡人眼中,猴子和其他畜生没什么区别;恶鬼眼中,凡人也变成了‘猴子’;若是浮屠来此,恶魔和凡人一并都成了‘Rou’、成了吃食这样的事情,永远别想辨出一个道理来。一层又一层,没有一个是错的,因为没有错的,所以也就没有了对的,所差的,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恶鬼**没错,梁辛闯进恶鬼世界大开杀戒也没错。他们或许都不对,但也都没错。
西坑隐静静看了梁辛一阵,终于点了点头:“你能理解就好。”
梁辛摆了摆手:“理解归理解,可只要有凡人被吃,我就会惩戒恶鬼,这是两回事。谁让我也是个人呢。飞升前你到处跑一跑,劝恶鬼们戒掉人Rou,总归是一件功德,帮了凡人,其实也是帮你们自己。”
西坑夜叉挑了下眉毛:“好家伙,听你的意思,要是我们不能戒掉人Rou,你就要屠灭此间…你的本领了得是不假,可凭你一人之力,也杀不光整个世界吧?”他的话听上去颇有挑衅味道,但声调平静语气带笑,全无争执之意,只是就事而论罢了。
梁辛的语气轻飘飘的,显得很‘不认真’:“我一个人杀不尽一座世界,可我一个人能搅得所有恶鬼不得安宁。”说着,笑呵呵抬头,直视西坑隐:“你信么?”
“我信”西坑隐回答得斩钉截铁。
随即,西坑隐好像把梁辛当成了个晚辈似的,伸手虚点他的额头,无奈道:“你这个人…可也真够啰嗦的,好容易留下来,说了会子话,却全都是不打紧的闲话,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不想飞升?为何我一听说飞升后还能再回来,就高兴得狂?从头到尾你可都没问过一句。”
梁辛却愣了愣,自己啰嗦么?片刻之后,他突然笑了起来,扬手搔了搔后脑勺……然后笑得更欢畅了,西坑隐的无意之言,倒让他想通了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道理’:为什么贾添总是罗里罗嗦的?
因为贾添实在太强,强到几乎什么事情都不用放在心上。或许除了‘鲁执心结’,这天下对他而言就没有要紧事了。
说话时,他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或许手下来找他商量,一百个神仙相结阵攻来该如何应对,可这件事也不见得比贾添感慨昨天晚饭不好吃会更严重,因为无大事,所以话题就没了重点,全都随着他的xing子来说,东一句西一句,当然会显得啰嗦。
梁辛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西坑夜叉愿不愿意飞升,一只麻雀明明能飞却始终在地上蹦来蹦去……这两件事有区别么?
见主人抽风似的突然笑,罗刹凸赶紧也咧开大嘴呲出獠牙,随着他一起笑,但梁辛只笑不说话,好奴才可实在忍不住好心好奇,笑了一阵,还是望向西坑隐问道:“你为啥不飞仙哒哒?”
西坑隐噗地一声,竟也笑了起来:“幸亏梁辛身边还跟了你这样一个大好家奴,否则我都找不到话头,来说一说正经事”说完,它倏地收敛笑容,很有些突兀地问梁辛:“你到底有多强?”
这句话可把小魔头问住了,自己有多强?这件事模糊的很,根本没法具体去说,寻思了一会,才试探着问道:“你们这…下象棋么?”
他不知道该咋说,想搬出贾添那套‘棋盘、规矩、疯狂卒子’之说,可惜西坑隐对他摇头反问:象棋是什么东西?
罗刹凸也不懂,不过不耽误他对西坑隐面露鄙夷。
梁辛搓着手心,又想了想,干脆把‘禁忌之道’、‘涅盘天罚’解释了一边,最后说道:“我已成‘叛逆’受禁忌天罚,又得涅盘洗炼……算起来,只要还有天道的地方,我应该没有对手。你们受天道所制,我却在规矩之外,你们当然不是对手。”
这一番话是正经的长篇大乱,其间还引用了不少‘中土方言’的道理,罗刹凸听得头晕脑胀,但西坑隐因‘他心通’能通晓汉话,它自己又是高深修者,很快就弄明白了梁辛所处的境界,点头同时凶猛夜叉眸子晶亮,眼中压抑不住的兴奋,看上去好像又要狂了,全不顾‘危险’,伸手猛拍小魔头的肩膀,一个劲地大笑道:“那应该够了没问题了”
癫狂一阵后,西坑隐又一把拉住小魔头的胳膊:“跟我来,快跟我来”旋即双翅震动,向着西坑方向疾飞而去……
西坑隐,在恶魔世界声望极高,不食荤腥、平日里为人谦和,都是一副得道长者的样子,唯独一涉及‘飞升’之事,就会变得古里古怪,给自己打了副枷锁来逃避天劫不说,而且在现‘飞升了也还能回来’欣喜若狂。
它的修为虽然精湛,但只要是‘凡间’人物,就不可能知道仙界真相,西坑隐不想‘走’,就只有一个原因:它在此间还有牵挂。
可它的牵挂,又和梁辛的实力有什么关系?
小魔头对西坑隐没什么坏印象,但对方毕竟也是一头恶鬼,只要是魔物,梁辛就一概不存好感,对方有什么‘牵挂’他也不会出手相助,不过跟去看看倒也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罗刹凸已经知道梁辛是从仙界来的,心眼里满满当当都是好奇,恨不得立刻得知仙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它谨守家奴规矩,主人不说它就不问……
自己不问也就算了,可西坑隐居然也不问,这让罗刹凸大为不满,当即凑上前去,问西坑隐:“夜叉,你飞仙在即,就不想知道,仙界到底如何美妙么?怎么过去问问我家尊主?”
“就是因为飞升在即,几十天后我就能身临其境,到时候就能自己去看,现在又何必去问?这世上有趣的事情不多,再不给自己留些悬念,就更没味道了。何况……”说着,西坑隐又笑了起来:“我更想探索的,是另外一个地方”
他们一行三人飞的并不快,但区区三十里,两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西坑就在眼前
深渊静静‘趴伏’,占地百里左右,边缘岩石如犬牙交错,乍看上去,像极了一个‘破口’,仿佛万万年前,有过一头凶兽从地心深处冲出、飞走,才留下了这样一座地窟。站在深渊边缘向下俯视,视线尽头,还有些类似蝙蝠的鸟儿飞翔盘旋,而再向下则是无量黑暗,即便以梁辛的目力,也看不到它的尽头。
看着看着,小魔头忽然打了个寒颤。
这里气候与恶魔世界其他地方并无差异,温暖却不燥热,潮湿但不憋闷,舒服得很……让梁辛觉得冷的,当然不是因为温度有什么变化,而是地窟深处那种浓稠到化解不开的黑暗
寒颤不是因恐惧而生,而是一份莫名其妙的‘刺激’……
西坑隐见梁辛一到深渊就有所反应,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怎么样?怎么样?感觉到了什么?”
梁辛的灵觉、目光,都未能探底,他能探到的,就只有两个字:玄机。地窟深处,浓稠黑暗中,隐藏着重大‘玄机’,这种感觉很古怪,梁辛不晓得那份玄机究竟是什么,但他就是能知道,深渊奇妙
梁辛没理会夜叉,而是吩咐罗刹凸:“探一探这座深窟”
罗刹凸正抻着脖子向下张望,既没现主人的异常,更没察觉地窟深处的黑暗里还隐藏着重大玄机……可它知道这座‘西坑’来者通杀,听到主人命令,吓得险些昏厥过去,丑脸转瞬苍白,直接说出了实话:“不、不敢哒哒。”
“不是让你下去哒哒,是让你找块石头扔下去哒哒”小魔头摇头而笑,这事还真不能怪罗刹凸,是他自己没说清楚。
罗刹凸‘死里逃生’,精神大振,一边用梁辛绝对能够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一个劲地称赞着尊主体恤下人,是仁义之主、大德贤能,一边抱起一块巨石,双臂灌力,呼地一声掷了下去。
巨石翻滚,下落途中又碰到深渊侧壁,溅起大片碎石,轰轰荡荡地随它一起坠下,不久后消失在视线尽头。
目力追不上了,但石头还在灵觉之内,梁辛专心致志追踪巨石,又过片刻,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石头不见了。
不是石块跌出灵觉之外,而是在浓浓黑暗中,忽然划出几十道古怪力量,每一道力量正中一块石头,而且这些力量拿捏得极准,刚好能把‘它’要‘对付’的石块彻底轰灭。石块化为乌有的同时,袭出的力道也同时消弭……梁辛的神情终于变了,真正的变化,从神采到眼神,全都‘飞扬’了,这个世界里,总是有一件能让他觉得有趣的事情了
梁辛把目光从深渊中收回,转头望向西坑隐:“,这个坑,到底怎么回事?”
西坑隐笑:“讲给你听没问题,但事先说好,你要下去的话,一定要带上我。”说完,他猛地想起梁辛的‘混账’脾气,又赶忙摆手道:“千万别误会,不是要挟你,算是请求,能下去看一看、探一探,是我毕生之愿我苦苦忍着不去飞升,也是为了这个坑”夜叉语气认真,态度诚恳,眼前这个小魔头实在太强,完全不受控制,要不赶快把话拉回来,说不定他理也不理直接就跳下去自己探深渊去了。
西坑隐说的诚挚,梁辛倒还真不好意思自己下去了,也点点头笑道:“便依你,你先把事情说清楚,然后你我一起下去。”话刚说完,罗刹凸快步强上,一个头就磕在梁辛跟前:“尊主去哪,凸服侍到哪”
深渊之中,莫大危机,下去必定会遇到大凶险…不过罗刹凸能算清楚一笔账,自己现在在恶魔界已经彻底‘臭’了,不知多少厉害魔物都恨不得活剥了它,梁辛要是死在了深渊里,它在上面也没几天好活。既然如此,还不如随着主人一起去冒险,还能显得自己衷心耿耿。
小魔头脑筋不错,哪能不明白罗刹凸的心思,不过也不去点破,只是哈哈一笑,应付了句‘你跟不跟去,一会再说’,跟着又对西坑隐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它先把自己对这座深渊所知之事说清楚……
西坑隐却沉吟了起来,看样子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一阵才缓缓开口,而他说的事情和深渊也并无关联:“五神变之中,有一路宿命通,你应该了解吧。”
梁辛随口应道:“六道轮回,生生不息,这一世修成了宿命通,那以前的每一世中生的事情,都能重新记起,前生的法术、学问、本领,他今生尽数用得”
西坑隐点头,继续道:“大概两千年前,我修成‘宿命通’,得知我前生共有四十三世,而后随着神通不断精进,也渐渐记起了诸多前生往事,你知道,我是佛家修持,讲究禅意禅心禅境,追求清净心,所以前生的那些事情,纵然再怎么精彩、激烈或者委屈,都对我没太多影响,可唯独有两世让我唏嘘、挂怀……”
“其一,是我的第一世,出生时混沌初开,万象不正,天地都是歪斜、扭曲的,那样的情形啊,看过了就再也不会忘记了…那一世我活了千多年,谁能想得到,就在这千多年里,天地轮廓就渐渐清晰起来,虽天灾不断,但万物也不停疯长,到我死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已经有了大概的样子。能亲眼看着一座世界逐渐‘整齐’了,小子何其幸哉”
说话的时候,西坑隐的脸上尽是感慨,长长呼吸,半晌之后才再度开口:“另一,则是我的第十七世了。那一世,我只活到十三岁,那一世,我是个傻子、瞎子、哑子…哑,却不聋。”
说到这里,西坑隐深吸了一口气:“那一世,我就死在了这座深渊之中”。
第四五三章 欺软怕硬
第四五三章欺软怕硬
第十七世的西坑隐,只是一头不入流的小鬼,而且先天不全,心智混沌、盲哑双残。不过,或许是上天眷顾,让它的耳力大大异于常人。
这份耳力,与‘天耳通’全无相似之处,后者是修炼而成的,是高深法术,动之下耳根延展万里,只要是这个世界上的声音,都能为它所闻;前者是天生异禀,它听不了太远,但却有一样:它能听到‘冥冥之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十七世的西坑隐,降生之后耳边就萦绕着轻轻禅唱,不知从何而来,更从未停歇过片刻……那时它是个痴儿,始终也不知道自己听到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日日被梵音围绕着,心里说不出的开心、愉快。等它稍稍长大了些,就启程出,想要追寻梵音的‘源头’。
一个小小的傻子、瞎子、哑子,只为寻找耳中‘天籁’,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到最后它找到了西坑,小恶鬼开心不已,那梵唱就是从深渊中传出的,当即想也不想,一头就扎了下去……
西坑隐的第十七世,到此为止。它跃入深渊,很快被突然杀出的巨力搅碎,再入轮回。
前生往事很快说完,西坑隐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之后那些轮回,我的本领始终有限,直到今生今世,连续几次大机缘,让我心智脱变,修行不断提升,最终修成了五神变,由此也想起了那些往事……我已经试过不知多少次,即便我动天耳通,也再没法找到十七世时听过的禅唱。”
十七世能听到、天耳通却无法捕捉的声音,只应来自另一世界……深渊之中,传来另域之音,而且还是永不停歇的禅音梵唱。
说到这里,西坑隐举目,稳稳望向了梁辛:“深渊之下,还有一个世界。那里梵音永驻,连一个小傻子听了都会心旷神怡,足见那里更像我们这些修持之辈要找的极乐世界。我始终不舍得飞升而去,就是想先到那个世界去看一看现在你明白了?别人的仙界只能靠天劫接引,而我的神仙之域,说不定就在下面啊。”
自从恢复了‘记忆’,夜叉就来到了西坑,隐士修行的同时,也开始试着探索深渊中隐藏的玄机,可惜,两千年光阴虚耗,它啥也没能探出来。
西坑隐不知道仙界真相,也不是不向往飞仙,但第十七世的记忆复苏之后,让它对地窟深处隐藏的世界也从满了渴望,它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自己最想去的世界,但飞升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而深渊虽然近在眼前,却始终无法深入……这种纠缠,又何尝不是一份煎熬。
所以在它得知,能够在仙界与此间穿梭之后,才会欣喜若狂,这一来,即便飞仙了,以后也还有机会能够探索西坑;而强大到出乎意料的梁辛的到来,对它来说更是一件大喜事,又这样的‘强人’相助,足能让它试着下去探索一番
其实,西坑隐说了半晌,也没说出太有用的东西,一切猜测的基础,都源于第十七世那个小小傻子的‘感觉’,要是别人听了,多半会笑它妄言乱语。
但梁辛却眯起了眼睛,兴奋时、认真时、心思转动时,他就会犯这个从二哥那里学来的臭毛病……他信西坑隐的话。
他听不到西坑隐说的‘禅唱’,但梁辛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地窟深处的浓稠黑暗中,藏匿着一份‘玄机’,虽然他还不知道这道‘玄机’究竟是什么。
若真如西坑隐猜测的,地窟下还有一个崭新乾坤,那这一整座‘世界’就不是‘二楼’,而是个三层楼阁……沉吟不久,梁辛站起身来,惯性地开始活动身体,同时对西坑隐说道:“说些有用的吧”
西坑隐愕然:“能说的都说完,还有什么有用的?”
“这就说完了?”小魔头比着夜叉还更愕然:“你不是下去过,下面的禁制大概什么样子,威力如何之类的,说说这些事情。”
“哪个告诉你,我下去过?”西坑隐回答的理直气壮,伸手向着深渊下一指:“刚才你也‘看’到了,下去几十块石头,无论石头大小,都会有‘对应’的杀劫,那些杀劫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刚好与石块同归于尽,绝不多‘浪费’一份力气,我要下去了,十成十也会有一道杀劫横出,和我同归于尽。你不知道,这两千年里,也有些厉害家伙想要下去探索,别的都还罢了,但是有一头修成永住金刚如意法相的湿婆,它下去了都没能再上来,何况是我。”
罗刹凸大感意外,不等主人开口,就忍不住问道:“那个湿婆比你还强?这个世界还有比你更凶猛的魔物?”
西坑隐如实回答:“论力气,它不如我;论度,它更差得远…不过它有一点比我强,它的身体,比我结实得多。真要打起来,赢它再容易不过,但是想要杀它、毁了它的身体,我做不来。”
永住金刚,又名不坏尊王,是佛陀座下四大护法金刚之一,修成了他的如意法相,身体强壮举世无匹,若非如此那个湿婆也未必敢下去冒险,可它还是死在了下面,西坑隐哪敢再妄动。
梁辛才不关心什么湿婆,什么现,两个恶鬼说话的功夫,他从旁边笑了半天了:“西坑隐,照你所说,你花了两千年的功夫,就光在大坑边上乱转了,从未下去过?”
“也不是绝对没下去,不过我最深就到那些鸟儿的位置。”饶是西坑隐涵养了得,回答的时候也显得挺尴尬:“嘿,就是知道深渊玄奥,所以才会生出敬畏之心,守着它越久,心中敬畏就越甚,越敬畏也就越不敢下去……”
梁辛笑而摇头,打断了它:“少罗嗦哒哒,我想下去探一探,你要不要一起?”说完,又笑着强调了句:“实话实说,下去之后会遇到什么,能不能应付得来,我现在也没把握。你要和我同去,可未必就一定能回来,好歹你也是快飞升的人了,自己琢磨清楚。”
话虽如此,但梁辛深入地窟的心思已定,没什么非去不可的原因,仅仅是好奇……只是好奇,就足够了,‘千辛万苦’来了一趟恶魔世界,面对着一个‘玄机’,他又哪舍得不去探一探?要真能忍住,他也就不是那个事事有趣的小魔头了。
何况,梁辛现在甚至还巴不得下面能有个够资格和自己打上一仗的魔王、魔罗。
不料一直对深渊充满‘渴望’、急得好像随时都会往坑里跳的西坑隐却伸手拦住了他:“稍等,下去之前,还有两件事情要做…你一件,我一件,把事情做完再下去,就算真回不来了,至少也没了牵挂不是。”
说着,西坑隐伸手,指了指梁辛:“你要做的事情,异常简单,动动嘴皮子就成了仙界的情形,你总得给我说清楚。真要死在下面,又何谈飞升。可哪个修持之人,能真的对仙界不憧憬?我也一样,不过深渊里的秘密,更让我放不下罢了。”
正如它所说,只要是修炼之士,就会在骨子里烙上一份对仙界的憧憬,西坑隐也不例外。
西坑隐的心性不坏,梁辛对它的印象还算可以,也不想它一飞升过去,就和师兄打死打活。而更重要的是,西坑隐不像其他仙魔那样对飞升充满强烈渴望,它更在意面前这座深渊中的秘密。由此,它也不会在得知仙界真相后,立刻疯狂。所以梁辛本来就盘算着,把仙界的情形讲给它听。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夜叉飞升,到了仙界之后和是师兄攀一攀交情,然后大家一起搭乘天舟返回这里……皆大欢喜,何乐不为?
见梁辛点头同意,西坑隐笑了笑,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继续道:“说过你要做的,再说我。我要做的事情麻烦得很,要累断双腿,在一层世界各大势力中跑上一圈,请诸家领应承下‘不再食人’之事。探索深渊,是我毕生所愿,要靠你帮忙、相护才有机会得偿所愿,这次欠你的人情太大,不替你做些什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为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命回来,所以西坑隐要在探索深渊之前,先去‘落实’恶鬼各族戒掉人肉之事。
它的做派,让梁辛好感大增,当即笑道:“好夜叉,有心了。我再另外答应你一件事,从今以后,就算再有恶鬼食人,只要不是夜叉所为,我就不会再找你族的麻烦。”
西坑隐却摇了摇头:“其实…无所谓的,修炼到了现在,在我眼中,已经不分夜叉还是罗刹、恶鬼还是凡人了,都一样得,不见得真有什么区别。”说完,它把话锋转回:“我这就启程,等跑完这一圈,你再来说仙界之事…要不要和我同行,路上还能赛一赛教程?”一说到‘比试’,夜叉又兴奋起来。梁辛对这种比试全没兴趣,摇头拒绝。西坑隐也不勉强,嘱咐了句:“千万等我回来,咱俩一起下去”说完,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梁辛信了夜叉,所以不和它同行,而西坑隐也说到做到,奔波千万里,恶鬼界的诸多势力,一家一家去登门拜访……它修成身如意通,千里之遥不过心念几转,可即便如此,要把偌大一个恶鬼世界都跑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直到一个月之后,它才返回西坑边缘,梁辛守着约定,并未独自去探险,耐着性子等它回来。
而出乎意料的是,西坑隐身上居然带了些伤势,梁辛皱了皱眉头:“有人和你动手?”西坑隐混不在意,笑着应道:“先前自视过高,还以为谁都会给我个面子,没想到…没事,已经解决了。”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不过梁辛又哪能不明白,对它都不买账的恶鬼一定不是普通魔物,那一仗必定凶险……小魔头对着夜叉点了点头:“辛苦了。”
西坑隐哈哈一笑:“用不着矫情,我再怎么修持,骨性里也还是一头夜叉,最不怕的就是打架”说完,就此换过话题,催促梁辛:“我这边的事情全都办妥,到你了,快说仙界,先说了去探深渊”
梁辛也不再废话,直接讲出仙界的情形,西坑隐毫无意外,越听脸色就越苍白。
对不曾飞升过的修家而言,仙界的真相实在太匪夷所思,即便西坑隐对飞升不那么执着,也免不了被惊得心肝颤。不过也就是因为真相惊人,所以‘故事’也就变得格外好听,夜叉骇然之余,也不住口的问,想要追寻缘由,梁辛也越说越精神,从仙界说到鲁执兄弟一怒拔剑、十二凶魔辗转各界……最后,他把坤蝶天舟能够穿梭十界,自己还等着天舟来接自己回中土的事情,也如数告知。
整件事听完,西坑隐咋舌笑道:“这个鲁执,未免也太凶猛了些。”
罗刹凸也啧啧称奇,不过它‘另有重点’,时刻不忘溜须拍马:“中土世界,大完美天地哒哒,才能生出鲁执、尊主这样的顶尖人物”
对这样的恭维,梁辛倒是开心得很,老家被称赞,游子与有荣焉。
见‘尊主’笑得欢实,大好家奴精神大振,不住口地去夸赞中土……西坑隐没去搭理主仆两人,又把故事仔细回味了一阵,这才挺胸站起,笑道:“清楚了,也明白了。”
罗刹凸有些莫名其妙:“清楚什么了?又明白什么了?”
“清楚仙界的真相了,也明白梁辛的心思了。”说着,西坑隐望向梁辛:“你放心,我要还有命去到仙界,绝不会和你的师兄、朋友动手,和他们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大家一起坐着天舟回来找你”
梁辛点头一笑,没再多说什么,用力抻了抻腰身、四肢,伸手指向面前深渊:“怎样?现在下去?”
西坑隐稳稳点头,踏上一步,于梁辛并肩站于深渊边缘,苦苦盼了两年前的‘探索’近在眼前,而此刻夜叉脸上,既没有兴奋也不见恐惧,只有无尽虔诚
罗刹凸也忙不迭挺胸抢上,紧跟尊主,它心意已决,要随着梁辛一起。
梁辛冲它呲牙,语气森然:“你可想好了”
罗刹凸脸上筋肉抽搐,嘴唇动了半晌,哆嗦着想要表一表忠心,可到了最后,就只说出:“……哒哒”
梁辛哈哈大笑:“哒哒就哒哒”
大笑声中,小魔头纵身而起跃入深渊,夜叉与罗刹也不存半分犹豫,紧随其后——
小魔头有一步逾距,西坑隐有身如意通,都是破空而行的大本领,但两人谁都不曾去施展,只是谨守心意,在戒备中缓缓下坠。最轻松的反倒是罗刹凸,反正跟着一起跳下来了,再往后,杀劫要它死,主人要它活,不管是死是活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自下而上俯视时,视线尽头的飞鸟,在下落不久之后,盘旋于他们三人身边;又向下坠落一阵,那些鸟儿又‘回’到了视线尽头,只不过,是仰视的尽头……
三个人已经堕入浓稠的黑暗中,地窟深处伸手不见五指,凭着梁辛的夜眼,也只能看穿百丈。其实到了现在,眼力已经不重要了,梁辛甚至都闭上了双目,专心以灵觉探索周围。
梁辛开口提醒:“那些石块,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被轰灭的,杀劫将至,都小心些。”一句话说完,不过三两个呼吸的功夫,黑暗之中陡然炸起两道淬厉弧光,直冲夜叉与罗刹双鬼
只有两道长弧,只攻两个恶鬼,并没有杀劫去对付梁辛。
不过梁辛也不闲着,双臂大张,仿佛护犊子的老鹰,替身后的两个恶鬼同伴,稳稳挡下了突兀而至的长弧一击几乎与此同时,他还嘿地笑了一声,叹道:“果然,刚刚好。”
小魔头的境界远身后双鬼,所以他对西坑隐和罗刹凸的战力极限,也能精确掌握。由此,他在替同伴当下两道杀劫的同时,也能清晰感知,弧中所蕴的力量,仍是‘恰到好处’,刚好够与夜叉、罗刹同归于尽
这样的杀劫,力量拿捏得未免也太准了些不过杀向双鬼的劫数,在梁辛眼中全然算不得什么,轻松接下……杀劫来得迅捷异常,直到长弧退散,西坑隐和罗刹凸才明白过来,刚刚生了什么事情,二鬼对望了一眼,神情都有些骇然。
梁辛倒还是笑呵呵的,下面的‘路’还长着呢。走着瞧吧
浓稠黑暗中,三人徐徐下落…夜叉和罗刹未死,针对它们两个的杀劫并不罢休,接踵而来。不过从始至终,每次闪出的杀劫只对两头恶鬼,没有任何力量去对付梁辛……
有梁辛在场,自然用不着西坑隐和罗刹凸再出手,所有杀劫都被梁辛轻松驱散。坠落途中,两头早就‘该死掉’的恶鬼反倒轻松了起来,好像没事人似的,并肩躲在小魔头身后,罗刹凸放松之余,好奇心又起,捅了捅西坑隐问道:“为啥那些杀劫只对着咱俩招呼,却不敢打向我家尊主,禁制法术也懂欺软怕硬哒哒?”
西坑隐的见识比着好家奴要高得多了,摇头应道:“当然不是,禁制不打梁辛,是因为它们打不动”
“因为打不动,所以不打?”罗刹凸撇嘴:“这还不是欺软怕硬么?”
西坑隐笑了起来:“还是个矫情的罗刹鬼”
第四五四章 金翅大鹏
第四五四章金翅大鹏
第四五四章金翅大鹏
再怎么巧妙的禁制,也是无智之物,绝谈不到‘欺软怕硬’一说,更不会‘见人下菜碟’,它们不去打梁辛,便只有一个原因:梁辛出了禁制的规则……黑暗中的法术,力量拿捏精准,不管什么东西下来,禁制都会打出与其‘玉石俱焚’的力道,不会多浪费一丝‘力气’。
‘玉石俱焚’,就是禁制设计、生的规则。但梁辛强,禁制就算‘拼出’全力,也没法子伤害到他,又何谈同归于尽?
小魔头强横得出了禁制的规则,在‘禁制眼中’,他便不存在了
在罗刹凸想来,禁制就是禁制,本质上和老鼠夹子不该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触即’才对,就算是一头大象踩上去,鼠夹也照样会动,伤不伤得到是一回事,但打不不打又是另一回事……甭管做得多漂亮、多精致的老鼠夹子,只要它没成精,就不会有‘只打老鼠、不打大象’的本领。
法术禁制也应如此,有人闯入只管打杀就是了……
在听了西坑隐的解释之后,罗刹凸又琢磨了半晌,才撇着嘴巴嘟囔了句:“就是禁制法术罢了,还要弄出个规则来,搞得好像、好像天道似的。”自从拜奉梁辛为主之后,即便是‘喃喃自语’,罗刹凸也改用汉话,既显得自己‘积极上进’,也避免主人疑心猜忌。
它可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自语,却让梁辛笑了起来,转回头对它说了句:“不错”
罗刹凸受宠若惊,急忙谄笑着回应主人:“都是尊主教导有方哒哒”同时,心思玩命转动,寻思着自己到底哪里说得‘不错’了。
西坑隐却若有所思,眸子变得愈明亮了:“你的意思…这里……”才刚说到一半,梁辛忽地冷哼了一声:“有东西过来了,长见识的很,睁大眼睛瞧着吧”
声音落下,一蓬炽烈金光遽然炸碎于三人眼前,将浓稠黑暗一扫而空,一头恶兽突兀现身,即便西坑隐修成眼耳双神通,也没能现它是如何出现的。
恶兽形质古怪,以肚脐为界,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是鹰隼模样。人面狰狞,嘴若鹰喙,头戴一只尖尖的古怪宝冠,长披散着,身上穿着五彩天衣,通身金黄颜色,下半截鹰身,翎毛丰健,双翅向外展开,后尾奇长,垂散在身后。半人半鸟的怪物体型极大,双翅展开足有百丈开外,梁辛等人和它一比,渺小的仿佛三只蚂蚱……
金光绽绽,威压滚滚荡漾,恶兽长成这幅样子,却不会让人觉得丑陋,反而更添威严,让人几乎不敢正视
梁辛不认得这头恶兽,心里仍轻松得很,会在深窟中遭遇凶物,这是早在下来前就想到的,意料之中事。但他身后的罗刹凸,却突然出了一声哭号似的惨叫:“这是…迦楼罗法相”
惊叫中,罗刹凸心智完全被巨大的恐惧湮灭,心神失守,本能使然只想转身逃走。
身旁的西坑隐比它还要镇静些,急忙伸手拉住了它:“走不得,你哪跑得过迦楼罗,何况还有层出不绝的杀劫,妄动只有死路一条”说着,夜叉陡然放开声音,对罗刹凸沉声喝断:“唾”
罗刹凸修为已经不浅,被西坑隐‘当头喝棒’,心智立刻复苏。
脸色依旧苍白,目光继续涣散,身体仍控制不住的、筛糠般地颤抖着,但人已经清醒了回来,不再惶恐挣扎。罗刹凸无比吃力地吞了口口水,勉强镇静着,对西坑隐点点头以示感激,又颤声提醒梁辛:“启禀主上,这个东西是伽罗楼的法相。相传…此物除佛陀之外,不奉他人召唤,能施法唤请它的法相现身之人,恐怕不好对付,您老千万小心。”
其实,这次到不能怪罗刹凸胆小。在佛陀座下诸多护法神中,迦楼罗也不算最高的,至少比不得西坑隐以前唤请出的那个怒尊。但它的性子最为刚烈、也最嫉恶如仇,专以毒龙恶鬼为食。罗刹凸是真正的恶鬼,天生就对此物异常恐惧。
上一次西坑隐唤请怒尊法相,罗刹凸不害怕;但这次见到级别更低些的迦楼罗,它反倒心智失守,差点吓疯了。
梁辛仍是一派轻松,听了罗刹凸的话,略显纳闷,回过头问道:“迦楼罗?这是个什么名字?拗口得很……”
西坑隐也紧张的要命,见梁辛还有空去追究这些细节,苦笑了下,不过也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迦楼罗是梵语,译做汉话,这头怪物的名字唤作:金翅大鹏”
梁辛的神情这才变化了,不见惶恐,而是兴奋:“这就是金翅大鹏?我还以为是个子很大的鹰,原来是头半人半鸟的怪物”
金翅大鹏迦楼罗,传说以毒龙为食,内具纯青琉璃心,外有三重法相:全鸟身形、鸟面人身、鸟身人面。
三重法相因修行而递进,眼前这一头就是最高境界:鸟身人面。
他们说话之际,现身而出的迦楼罗法相并未振翅猛击,只是双翅大张摆出了一副扑击的架势,与梁辛对峙。
西坑隐生怕梁辛轻敌会吃大亏,忍不住又嘱咐道:“罗刹鬼说的没错,一头迦楼罗的法相不足为惧,但它轻易不奉诏,能唤请它法相现身的人,才是真正的了不起,你一定要小心。”
梁辛点了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这头鸟不算什么,倒是指挥它的那个,应该有些意思。还有……”
说着,小魔头转回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上齿,看上去就让人想和他一起去笑:“你再仔细看看,这头金翅大鹏,真是法相么?”
西坑隐闻言略显迷惘,随口应道:“当然是不是法相,又是什么……”
正迷惘时,迦楼罗忽然开口,出一串长长啼鸣此物啼声天生悲苦,让人闻之心丧,而随着悲声远播,在三人周围,刺目金光不停炸散,一头又一头迦楼罗接踵现身,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法相’是什么?
所谓‘法相’,不过是一门神通、一道法术,施法之人催动灵元,凝华成天神虚形,但因借来了天神之形,所以或多或少,也能唤起神仙威势,让法术的杀伤力大增。
一样的道理,不管什么样的神通,都不会直接把灵元团成一团乱砸过去,而是会幻化成各种形质,如刀剑者,是要借凶刃的杀气;如雷霆狂风,则是要借自然之威,总之神通凝化成什么样子,就会‘借’来什么样的威势。
唤请神仙法相的层次虽然比着束元成刀更高些,但本质是一样……
归根结底,再怎么逼真的‘法相’,也不过是个虚空间的‘投影’,不是真的,仅只法术而已。
可刚刚跳出来的那头迦楼罗,如果它只是个‘法相’,又怎么能判断出梁辛凶猛、不去攻杀而选择对峙;如果它只是神通幻化的无智虚影,又哪能扬声悲啼召唤同伴来相助?
西坑隐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全身血液都冲入天灵,头疼欲裂,深渊中杀来的迦楼罗,并非法相,而是真身
护持佛陀的天龙八部之一,大鹏鸟迦楼罗。
活的。
即便西坑隐已经是恶鬼世界的顶尖高手,在它面前,也不必一条毛毛虫更强。要知,这些半人半鸟的怪物,是真正神物,佛陀座下护法而真正让夜叉失魂落魄的,还有另外一重原因……西坑隐声音如哭如号,更干涩得好像拔裂了:“迦楼罗真身护法…那下面、下面有什么啊”
梁辛却笑着接口:“是啊,想得人心里痒痒。”
一共百余头大鹏鸟,上下翻飞,威严浩荡如山,压得罗刹和夜叉憋闷欲炸,但仍只是对峙……迦楼罗虽是神物,梁辛则是禁忌之‘魔’,在他身上,没什么威严气势,也见不到嚣张气焰,可神鸟却能明明白白地看到一点:危险。
看不到对方有多强大,只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危险,而这份危险,又变成莫名其妙的压力……
大鹏不冲杀上来,梁辛也不打过去,下坠始终不停,对峙也持续了良久,就这样闷声不响的、不知多了多久,突然一声冷哼响起,又有四头迦楼罗现身。
这次不再是金光炸碎、神物现形,四头迦楼罗毫不张扬,从地窟深处并肩飞来,它们的体型和同类比起来,也要小得多,不过才真人大小,样子倒没有太多不同,只是头顶的宝冠更尖了些,冠上各有一道宝珠嵌成的梵文篆字。
西坑隐声音颤,小声提醒:“天下迦楼罗,都由威德、大身、大满、如意四大迦楼罗王统领…应该、不会就是它们四个吧?”
而梁辛的神情,也终于凝重了一些,对两个同伴应道:“我先送你们两个回去吧”
罗刹凸忙不迭点头,西坑隐却问了句:“你打不过他们?”
梁辛摇头:“赢下来或不难,但可能护不住你们……”不等他说完,西坑隐就摆手打断:“可能护不住,也可能护得住到了这里,我不甘心回去…何况,我没时间了,劫云将至,我心里有数。”
罗刹凸恨得直跺脚:“就算飞升了,不是还能回来么?等尊主料理好一切,再下来探寻究竟就是了,我俩在此,反倒碍手碍脚。”
迦楼罗真身在此,罗刹凸的心都已经吓得拔出不知多少裂璺,先前‘随我主赴汤蹈火’的豪迈早就不知跑哪去了,恨不得赶紧回到地面上去。
西坑隐却坚定摇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我不甘心”
梁辛哈哈一笑:“成了,飞升好歹也算一劫,劫数之前,总要遂了你这份心愿。”身形微微一顿,止住了下落的势子,凝立于虚空之中,踏上一步同时,双手还不忘背负身后……川渟岳峙,一派宗师气度,一副天下事尽在掌握的模样,小魔头最喜欢的姿势。
而那四大迦楼罗王,在‘入场’、乍见梁辛之后,丑陋面容同时显出一份惊讶,并未想西坑隐想象的那样,直接扑过来开打,而是围在一起,口中怪音不停,低声商议着什么。
此刻梁辛‘止步’,摆出了准备开打的架势,四大迦楼罗王也就此收声,横做一排向他缓缓‘走’来。
罗刹凸牙关打颤,货真价实地‘哒哒’起来,两只鬼爪子死死抓住西坑隐的胳膊,西坑隐也不嫌累赘,就任由它抓着……在夜叉的身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也不停冒出来。
可是让两头恶鬼大感意外的是,双方并未就此开战,四大迦楼罗王走到梁辛身前三丈处,不仅没有出手,反而并肩向他躬身行礼。
梁辛也错愕无比,背在身后的拳头险而又险就砸出去了,又忙不迭收敛力道,改打架为抱拳,算是换了个礼数,同时问道:“打?还是不打?听得懂汉话不?”
对面那四个神物并不回答,起身后同时对梁辛露出一个微笑,又缓缓地向后退去,直到百丈开外,它们四个才一挥手,带领着众多大鹏转身散去。
迦楼罗来的突兀,散得也极快,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梁辛三个面面相觑……小魔头搓着手心,一边纳闷一边嘀咕:“这就不打了?”
罗刹凸惊魂未定,但满腔‘豪迈’已经涌了回来,对着迦楼罗离开的方向呲出獠牙:“金翅大鹏,护法八部…一见我家主上仙尊法度,就吓得落荒而逃”
说着,还不解气似的,低头啐了口唾沫:“什么嫉恶如仇、天性悍勇不畏生死,都是蒙鬼的,也是欺软怕硬的东西”它光顾着骂,全没注意自己那口唾沫都啐到西坑隐脚上了。
先是黑暗中的禁制,再是成群结队的大鹏鸟,罗刹凸自己‘欺软怕硬’,所以看什么都‘欺软怕硬’。
西坑隐开始还有些恍惚、失神,过了一阵才回过神来,摇头道:“迦楼罗不是害怕,它们这种神物,天生禀异,根本就不懂得害怕,也谈不上欺软怕硬。”说话的时候,觉得脚面上滑腻腻的难受,低头皱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挨了口唾沫。
罗刹凸撇嘴欲辩,西坑隐没容它开口,又继续说道:“它们不打这一仗,不是因为恐惧,应该是另外一重原因……级数、级别。”
迦楼罗虽是神物,但也未脱飞禽天性,未成道前它们以群而居,族内等级森严,由此此物的‘级别’之念深重异常,它们和梁辛拼命,不是恐惧或者怕死,而是觉得,梁辛的层次要在它们之上,此战逾距,不应该打。
梁辛听得直皱眉,这种说法未免有些太玄了……不用问,这些迦楼罗是奉命在此守护,可一遇到比自己‘更高级的’,就‘上仙驾临,小神就此告退’?
“这就是迦楼罗的天性,没道理可讲,它们退去了不是更好么。”西坑隐不用‘他心通’,现在也能看出来梁辛的想法:“再说,传令迦楼罗守护于此的那个‘人’,事先又怎么可能想到,这世上还会有比它们更高一筹的神物?”
说着,西坑隐伸手一点小魔头,笑道:“莫忘了,你本就不该来这里”
梁辛寻思了下,摇头而笑:“要不是它们,我都不知道自己也算是仙魔中人了。”
西坑隐的眼角抽了抽,觉得小魔头这么自卖自夸怪没劲。
罗刹凸也顾不上去矫情什么,又专心专心开始溜须拍马,颂词肉麻自不必说,不过这一次,底气比着以前那一次都更要充足得多以前它只知道梁辛厉害‘天下无敌’,却从未想过,他竟是能让‘迦楼罗’自甘低头、‘更胜一筹’的仙魔。
大好家奴在心里给自己算了笔帐:自己是家奴,算是比主人低一等,主人则比着大鹏鸟还要高,这样一算,‘凸’大人岂不是和迦楼罗平起平坐,平级而处了。
罗刹凸喜上眉梢,西坑隐却耐心不多,又催促着梁辛:“继续向下,快走快走”
梁辛哈哈一笑,放松身体,带着两个同伴再次启程,向着黑暗中急冲而去
深渊无尽,自迦楼罗散去后,梁辛一行再没遇到过阻拦,就连针对杀劫也消失不见,但前路漫长到无法计算,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梁辛没用一步逾距,但下坠的度比着开始的时候已经加快了太多,就算比起宗师的全力疾飞也毫不逊色,可即便如此,灵觉之内也始终没有丝毫变化,只有黑暗,散不去的黑暗。
梁辛甚至有些怀疑,跳进这座深窟,只要能躲过那些杀劫、大鹏,就绝不会摔死……因为地窟无量、无底,永远也不会着陆
时间再次失去了意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西坑隐和罗刹凸被浓浓困意包围,脑子里变得昏昏沉沉。
凭着它们两个修为,就是一百年不睡觉也不当回事,但深窟之中,虽然没了大鹏和杀劫的威胁,仍有重重莫名压力回荡,极大‘磨损’着它们的精神,让它们困倦不已,恨不得立刻就倒头睡去。
也许是不再规矩中、也许是涅槃洗炼让身体太强,梁辛全不受古怪压力的影响,仍旧神采奕奕,不过前途遥遥,让他倍感无聊,随口哼起了个小调。
罗刹凸本来还在死死支撑,咬着牙和困意对抗,努力让自己别睡去,结果听了梁辛的哼哼唧唧的小调,一会功夫就扯起呼噜来了……
罗刹之后,夜叉又撑了一阵,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苦笑着对梁辛说:“我得先睡一会,等到了地方,记得叫醒我。”
梁辛转回头,表情里带了几分笑意:“你再仔细探查下,保证提神,让你不舍得再睡”
西山隐又恍惚又迷糊:“探什么?查哪里?现在和刚才有什么不同么。”话虽如此,但也还是强提精神驱散困意,凝神去感受周边的变化……
片刻之后,西坑隐‘啊’一声低呼,神情又惊又喜,一把抓住梁辛的胳膊:“怎会如此?先前我怎会毫无察觉?”
第四五五章 天花乱坠
第四五五章天花乱坠
西坑隐现的事情很简单:此刻他们不是再继续向下坠落,而是在向前急掠。
急的势子不变,但是方向变化了。可之前西坑隐竟丝毫不曾察觉,全靠梁辛提醒才恍然大悟。改下坠而前行,这样说来……到底了?一想到此,夜叉果然困意尽散,精神大大振作。
梁辛应道:“咱们已经转向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了你没察觉倒也不奇怪……刚才转折的,不是道路,咱们也不是坠落到底然后又改作向前疾飞。”
西坑隐纳闷:“哪又是怎么回事?”
梁辛语气轻松,呵呵笑道:“是空间陡转,能明白么?转向的不是咱们,而是此处的‘宇’。咱们没变,但是空间变了。”
话说的有些拗口,但道理其实再简单不过,西坑隐完全能明白梁辛的意思,惊讶、骇然、同时还有些兴奋,喃喃着感慨道:“不着痕迹,折叠四方,仙佛的手段”说着,它抬眼望向梁辛,目光里满是询问之意,想要问他是否也有这样的本领。
梁辛会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我不能,不过他怎么折我就怎么走呗。”
“这么说你的手段不如对方?”说着,西坑隐突地停止了前冲的势子,低头沉思了片刻,才再度望向了梁辛,夜叉的神情坦然且平静:“那你回去吧。前辈相送之恩,夜叉铭记五内。”
西坑隐一声‘前辈’,把梁辛喊出了一溜鸡皮疙瘩。而它说完,竟趴伏在地,要对梁辛以大礼相谢。
探索深渊,是西坑隐毕生所求。即便它知道梁辛对这座地窟也有好奇,可归根结底,还是觉得小魔头是为了给自己帮忙,才护着它进入此间的。
深渊之中,先是和天道一样有规则限制的杀劫,又遭遇只应存于灵山的迦楼罗真身,走到现在干脆遇到了‘空间陡转’这样的神奇事情,先前遇到的那些,梁辛都能从容应付,所以西坑隐也不去假惺惺地客套。此刻梁辛坦然承认‘自己没有对方这样厉害的手段’,西坑隐怕再前行,会害了这个同伴的性命,由此,想要大礼拜别梁辛,不让他和罗刹继续冒险,剩下的路由它自己去探。
梁辛伸手拦住了它,后者却会错了意,伸手一拍自己的额头,赧然道:“是我疏忽了,太着迷这座地窟,却忘了你的大事。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回去,我渡劫、飞仙,带了你的同伴回来找你,呃…这样的话,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一趟,再把我送到此处,否则面前那些杀劫、大鹏我可应付不来。”
西坑隐唠唠叨叨,自说自话,也不管梁辛的想法,就把事情定下来了,梁辛也不着急,一直等它把废话说完,才摇头笑道:“三件事,你一共弄错了三件事。”
“第一个,我下来探这座窟,和你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走到现在了,你可拦不住我;第二件事,我不会折叠四方,可会不会这样本事,有关系么?我还不会五神变呢,不照样是你‘前辈’?”
西坑隐眉头紧皱:“不一样的,五神变说到底也还是法术、神通,是凡俗本领,但折叠……”话没说完就被梁辛挥手打断:“他划了路,我就沿着路走呗,这样就能分出强弱?我是个卒子,我能随心所欲不理规矩,可我也会按部就班、一步一进过河拐弯……咳,忘了你不会下象棋这事了。反正你要明白:我想走,所以才会走,如果不想走,管它空间几叠,我只要一步就能跨到此间尽头明白了?我按着它的规矩走,只是好奇路上会有什么,如是而已。”
西坑隐目光闪烁,真想问梁辛一句‘你有病么,能一步探底,还这么又坠又飞的’,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放着身如意通不用,非得直挺挺地向下跳。不过它的身如意通和逾距一步却没法比,前者虽然号称无处不可去,但必须是在‘灵识之内’的所在,‘看’不到的地方,便去不得;逾距一步却是‘想得到,便能走得到’。
但逾矩一步纵然再怎么神奇,梁辛也不能一步跨回到中土去,不在规矩之中是没错的,但这个‘规矩’,指的是棋盘里的‘规矩’,梁辛不受‘天道’约束,但他自己也还是会有个极限……
或者说,有一个规矩能‘限定’他,这个规矩,就是他自己、他的心境,他的力量。
西坑隐没再坚持,笑着对梁辛点点头,再度启程向前飞纵,同时问道:“我弄错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你还记得你多大了么?”梁辛问得挺实在。
西坑隐实话是说:“这一世修到真滋味,所以活得也就格外长一些,到现在大概……五千年总是有的。”
梁辛点头:“我这一世也活得格外长些,全都算上的话,估计一百岁也冒头了。”
夜叉被‘一百岁冒头’的前辈吓了一跳,再望向梁辛的目光,比着刚才看到迦楼罗时还要更惊骇:“你还是个娃娃?”
西坑隐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但对梁辛具体的修行、经历都不了解,理所当然把他当成了万年老魔,平日以‘你’相称都无所谓,但刚才那场‘拜别’大礼,当然要用上敬称。
梁辛打从心眼里笑出来的得意:“以后别前辈长前辈短的,差了这么多,占你便宜实在有点不忍心。”
夜叉‘哈’的一声笑:“从头到尾,就喊过一声,总算还没太吃亏……”
正说笑着,梁辛忽然提起鼻息,长长吸了口气,有些莫名其妙地赞道:“香得很呢”
“前面有香气?”西坑隐一无所觉,跟着又随口说了句傻话:“怎么我嗅不到?”
“等你修成天鼻通就能嗅到了”梁辛说得很认真。
西坑隐没搭理他,提起身法向前疾奔,梁辛单手拖住罗刹凸,紧跟在夜叉身后。
也许是有意成全西坑隐,不知不觉里梁辛变化了位置,从打头先锋变成了‘随从’,落后了夜叉几步。
急行一阵,西坑隐也嗅到了清幽花香,真相似已近在眼前,心中既忐忑又兴奋,先前的困意早已一扫而空,更没注意梁辛已经悄然滞后,只顾力飞纵,而不久之后,眼前景致突变……
黑暗陡然消散不见,一片浩瀚花海,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两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全无一丝过渡,就那么直接、僵硬的切换过来。
西坑隐好歹也是一代强者,修为比着小罗刹苦煮只强不弱,眼前景致来得突兀,它的应变也随之而起,快若光电的飞纵之势说变就变,好像一根钉子似的,猛得将自己扎在地上,停在花海边缘。
在两人眼前,天空湛湛青蓝,透彻的仿佛要滴出水来恶魔世界,二楼才有天空星月,一楼则是黯淡天地,这座一楼下的深渊更是漆黑一团,但又有谁能想到,深渊尽头,竟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不止晴空、花海,还有叠叠花雨,数不清的漂亮花朵,正从空中悠然飘落……芬芳无边,艳丽无边,好一场旖旎大‘雨’。
这个时候他手中的罗刹凸猛地打了个喷嚏,口中嘟囔着“怎么这么香…”就此转醒回来,随即觉自己竟睡着了,不仅没能服侍主人,反倒要被主人托着,脸上惶恐忐忑,同时还有些受宠若惊,翻身跃起,正想要躬身告罪,可还没开口,它又现身前异景,美艳得仿若仙境,一下子又愣在当堂,脱口问道:“这是哪里?”
不等梁辛解释,西坑隐就梦呓般的搭腔:“罗刹啊,你倒仔细看看,这些…这些是什么花,认出了它们,又哪还会不知身在何处”
恶鬼世界中所有的魔物,修炼得都是佛家神通,就算是个小鬼崽子,对佛学见识也极为了得,罗刹凸自不例外,使劲眨了眨眼睛,仔细端详花海景致,很快它的目光就变得散乱了。
面前景象虽然震撼,但花海、花雨中的花却再平常不过,梁辛都认得,看两个恶鬼都好像梦游似的,忍不住插口笑道:“地上的那一片都是莲花,天上正下的花雨,都是‘山茄子’,苦乃山里就有不少。”
大好家奴忽然了疯,身体紧紧绷起,额头青筋暴露,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对着梁辛尖声怒斥:“是悦意天花,什么山茄子哪来的山、哪来的茄子,哪来的小子胡言乱……”怒吼到一半,罗刹凸猛地清醒回来,想起来自己是谁、它正怒骂的人又是谁,愣了愣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哭丧脸:“是山茄子,就是山茄子,主上说的没错,前面漫天下着山茄子雨。”
一边说着,罗刹就要跪下请罪,小魔头哈哈大笑,哪会去计较这样的事情,伸手架住了它:“别,还是悦意天花吧…啥是悦意天花。”
主仆又叫又闹,西坑隐也回过神来,先哭笑不得地对梁辛说了句‘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而后解释道:“你听说过‘天花乱坠’么?禅意动天,香花如雨。乱坠天花有四种: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四种香花皆为梵语,译作汉话,统统叫做悦意花。”
花雨之中,最多、最显眼的,就是曼陀罗花,这种花在苦乃山中也不少,一直被称作‘山茄子’,倒也不能算是梁辛胡说八道。
空中天花乱坠,可无论是什么花,落地后都会化作一盏白莲,地面上一座白莲花海,层层叠叠,直连视线尽头。
莲花因出污泥而不染,于佛家中表示纯净和断灭,象征纯净、纯洁。梁辛就算再没见识,也见过寺庙中的菩萨佛祖,端坐莲花台。
深渊中的迦楼罗真身,面前的天花乱坠、莲花之海……就算是个憨子也明白,这些事情代表着啥,罗刹凸都有些站不稳了,声音遏制不住地颤:“这里、前面、真有佛吧?”
出乎意料的,它才刚提到‘佛’,花海尽头就有一蓬淡淡的金色光芒闪烁而起,佛光之中,隐隐现出一座宏伟大寺——说有佛,那就有佛
就连梁辛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神奇景象,惊讶同时,整个人也明显兴奋了起来。可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罗刹凸见主人神情有异,忙不迭去追问原因,梁辛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说了句:“好大的庙”
罗刹凸听得莫名其妙,愣愣和夜叉对望了一眼,
而就在天边大寺隐现之际,三人身后风声又起,那群迦楼罗再次现身,不过并未靠的太近,只在百丈之外游弋。
梁辛不再去看‘好大的庙’,转回头望向那四个大鹏领:“怎么?不许靠近么?”四个领同时摇头,没出声,没阻拦,甚至还向后退开了几步,以示恭敬之意。
对方客气,梁辛也客气,对着它们笑而点头。西坑隐也随他一起向着迦楼罗行礼,而后才对梁辛道:“咱们过去,另外,你…我知道你什么不在乎,不过那一边毕竟是佛,慈悲、普度,当受尊崇膜拜。”
梁辛明白它的意思,呵呵笑着应了句:“放心,我晓得。”说完,琢磨了下,又瞪着夜叉笑道:“这也要嘱咐,你真把我当成逮谁打谁的武疯子了?”
西坑隐乐了,没吭声。很快它又收敛笑容,换做虔诚恭敬,整肃衣衫之后,对两个同伴点了点头:“我们过去”说着,身形一晃向前窜出
而后只听‘嘭’地一声闷响,西坑隐竟一头撞在了‘墙’上,手脚歪斜地摔回了原地……
罗刹凸吓了一跳,全不明白生了什么,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西坑隐怎么就摔回来了。梁辛也满脸愕然,失声笑道:“不是,你没看出来,这里是化境?”
天下天,境中境,面前花海分明就是一方小乾坤、化外境
梁辛真不是故意使坏,明明看出化境还不告知同伴、让它去撞‘墙’,他以为凭着西坑隐的眼力,早就觉真相了,还道它的身如意通也能‘越界’,哪想到它会直挺挺地一头撞过去。
可梁辛就忘记了,以前他钻小眼、去大眼、深入蜀藏残茧、挨上玲珑偷天、甚至楚慈悲的那座黑色天舟……他和各种各样的化外境都打过交道,能认出这座化境再平常不过;而恶鬼世界,除了西坑尽头之外,根本就没有化外之境,西坑隐前后四十七世,从来都见过这样的‘两重天地’,就算它听说过化境,也全无实际概念,再加上即将‘拜见佛祖’心情激动,不一头撞上去才怪。
西坑隐爬起来,听小魔头大概解释之后,脸上不见懊恼,反而更激动了些,先嘟囔了句‘佛陀所在,理应如此,理应如此……’而后才问道:“那该怎么进去?要动身如意通?”
梁辛正想点头,突然又改了主意:“按道理身如意通也能进去,不过还是算了,我带你们逾距,以防不测。”说着,伸手拉起两个恶鬼同伴,一步迈出,直接跨入了花海天地。
而外面那些迦楼罗,脸上却同时变色
佛陀所在,岂同反响,这片花海化境凝结浩瀚法力,自有神奇之处。外人到此,凭借蛮力绝难打穿壁垒;但若是靠着身如意通这一类的破空法术,又会触化境中的‘规则禁忌’,闯入之人不仅进不到花海中去,还会直接被送至飘渺虚空,永远也休想再回来。
也幸亏梁辛多加了一份心思,否则西坑隐现在,就已经置身虚空了
迦楼罗本以为这三个人会就此‘消失’,全没想到梁辛竟真的一跨而入花海壁垒的规则,即便这群大鹏鸟也无法突破,现在,就算它们能克服天性、无视级别限制,也没法去阻拦梁辛了……
花海之中,梁辛带着两个同伴从容前行。
化境之内,就是佛陀境地,两个恶鬼沐浴花雨,踏足花海,诚惶诚恐。它们不敢施法而飞,那样显得太过无礼;可它们又把会踩坏了脚下白荷,高抬脚、轻落足,走得无比可笑无比吃力。
梁辛咳了一声:“用不着那么谨慎,放心走吧”
西坑隐却认真摇头:“不可不敬”
梁辛好像有些不耐烦,没有‘不可不敬’,反而‘不管不顾’,迈开步子,乱踢着向前走,所过之处花断茎折,直接趟出了一条‘路’来,同时对两个同伴笑道:“你们跟我后面走就是了,不敬的是我,与你们没关系。”
西坑隐又急又怒,脱口叱道:“你这人,怎么、怎么这么混,到了这里还要撒野”说着,它从梁辛身后闪出,不肯去走那条‘残花路’,仍小心翼翼地落足、前行,不去伤片花只叶。
这次就连大好家奴都不帮‘家主’了,罗刹也学着夜叉的样子,摘地落足。
梁辛笑了笑,想要解释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没出声,由得两个恶鬼同伴那么辛苦去走。
小魔头这一路,不知踢飞了多少纯净白莲,西坑隐满眼的心疼,恨不得伸手去扶小魔头脚下的残花,可它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这番景象,在外面那些迦楼罗眼中,又是另一幅样子……
迦楼罗都在化境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一路远去,而化境中的梁辛,不管趟碎了多少荷花,它们也毫无察觉:
在它们眼中,荷花依旧繁盛,颗颗挺拔、盛放,不管梁辛怎么踢,花都不受影响、岿然不动。
一样的荷花,境内看,被梁辛碾碎;境外观,却犹自盛开……只因,花海只是眼中色相。
梁辛向着荷花踢了一脚,两头恶鬼知道他的本事,以为花会被践踏,所以花儿在夜叉和罗刹的眼中,就残损了、破败了;外面的迦楼罗虽知梁辛凶猛,但更笃信境内佛陀,它们觉得就算梁辛再怎么凶,也休想会破坏化境中的一草一物,所以迦楼罗看来,荷花依旧,长盛不衰。
想什么,才会看见什么;以为会怎样,所以就会怎样。
可梁辛却比恶鬼、大鹏‘看’得更清楚,也只有他知道,这座化境之中,花雨也好、花海也罢,不过都是虚像,统统不存在
跳出规则,才能看到真相
第四五六章 一道影子
两个恶圞鬼‘蹦蹦跳跳’,小魔头趟‘花’而行,天角尽头那座宏伟大寺愈清晰,西坑隐激动得全身轻轻圞颤,神se虔诚,再不敢抬头直视。www.uu234.comiee梁辛忽然开口:“在你眼中,庙很大?”
西坑隐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前行的度虽慢,但化境也不像真是天地那么广阔,走了一阵,三人就来到大庙近前,梁辛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嘟囔了句:“也不知道庙里有没有香,三柱就够了,就是不知道在这里点香好不好使。”
两个恶圞鬼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罗刹凸谨守家奴本分,不敢指摘主人,西坑隐可不管那套,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满,皱眉对梁辛道:“清静之地,谨慎言行。”
此间是夜叉的梦中瑶池,梁辛笑了笑,没去矫情什么……直到大寺脚下,梁辛都没在胡乱说笑。
大寺山门,高高在上。六段长阶,寓六趣之意;每段一百零八阶,寓一百零八种烦恼,踏上一阶便跨入一法圞门、甩脱一烦恼;每一个台阶都有九丈高,寓意九九归圞真,可得大圆圞满。
西山隐和罗刹凸依阶而上,一阶一叩,身上再不见恶圞鬼凶戾,只剩由衷虔诚。梁辛不磕头,但也没直接窜到庙里去,只是跟在两个同伴身旁,层层跃上,这一趟台阶着实着走了良久,才总算到了山门前。
山门上高悬巨大匾额,弯弯曲曲的梵文篆字,梁辛不认识,也懒得问。
两个恶圞鬼少不了又是一番虔诚祷念、大礼相参,这才站直身圞体,西坑隐踏步上前,‘咚、咚、咚’三声,轻敲山门。
庙圞宇宏阔,比起大洪朝的祭天神庙浩荡台不知要大出多少倍,但庙虽大,开门却奇快,西坑隐叩门三声,最后一响尚未消散,偌大山门便出吱呀怪响,打开了。
不是‘无风而动门自开’的法术,在吱吱呀呀的门轴声响中,大寺里货真价实地下来个人,从里面将山门打开了。
夜叉和罗刹诚惶诚恐,正想躬身行礼,告打扰清静之罪,可一见到开门之人,两头恶圞鬼同时出了嘶哑的惊呼,西坑隐双圞腿软,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罗刹凸更干脆,两眼一翻直圞挺圞挺地昏圞厥过去……
开门的,细眉、长目,宽额、薄唇,双耳圞垂肩,头顶髻珠连环,身形雄伟强壮,面上挂着微微笑意,亲切、却难掩庄严宝相,不是佛祖是谁。
西坑隐早就想着、盼着,能在这座莲圞花境中大寺见到菩萨、佛圞陀甚至佛祖,可它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是佛祖来亲自开门!
佛像庄严,护佑万物同时也受万物护佑,天下妖物多不胜数,但没有一个能幻化出佛圞陀法相来骗人,就算能也没人敢这么胆大妄为,梁辛那个老伙计小活圞佛是个例外,它是佛像成精、造化使然,天生的,没办法。
西坑隐热血沸涌,涕泪俱下全无法自控,早在穿越花海时想好的恭偈此刻全忘了个一干二净,嘴唇颤圞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佛仍微笑着,垂下目光看了看西坑隐:“你将飞升?”
四个字,音古怪,不同于恶圞鬼语言,而不是中土汉话,可梁辛和夜乞叉却全都能听懂他的话。梁辛忍不住挑了下了眉毛。
西坑隐则赶忙点头,而后又拼命摇头,干巴巴地说道:“弟圞子不、不求飞升,只求永侍……”
不等它说完,佛就再度开口:“该飞升,就飞升去,早有定数,不应改,也不能改。”说完,又转目望向梁辛,开口欲言,可很快又愣住了,缓缓皱起了眉头:“你……是什么?”
梁辛反问:“你觉得我是什么?”
佛说:“像个人。”
梁辛听得眼角直跳,干脆笑道:“你先和夜叉说话,你俩说完,咱们再聊。【虾米iamiee”
佛颔,再次望向西山隐。
夜乞叉尊长,历经四十七世轮回,今生数千年修行的西坑隐,此时此刻却好像个小娃娃,想要伸手去抱佛祖大圞腿,可又不敢,只能一个劲地抽泣着:“我不走,弟圞子不飞升,求佛祖慈悲,留我……”
佛摇头,声音轻柔却绝不容拒绝:“走吧。”
梁辛则开口问夜叉:“走或者不走?我听你的。”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如果西坑隐不想走,那它便不用走,若佛祖怪圞罪,自有小魔头一力承担!
西坑隐双肩颤圞抖着,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对着佛深深叩拜:“尊…法旨。”
佛的笑容不变:“我送你回去,当牢记‘缘法’两字。”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在西坑隐面前轻轻一划!
几乎与此同时,梁辛对佛祖低声道:“我去即回!”而后伸手抄起罗刹凸,一步逾距而去。
西坑隐没听到梁辛对佛说的话,它只觉得眼前玄光乍起、乍灭、又复乍起……三次闪烁之后,再看自己竟又回到了‘一楼’,正处在深窟边缘。
而梁辛单手托着罗刹凸,正站在它身旁:“怎样,还好?”
西坑隐的心思还在恍惚游散,见梁辛也跟了回来,迷惘问道:“佛祖把你也送回来了?”
梁辛笑着应道:“是我自己回来的,我怕它使坏,会借机害你,或者把你扔到虚空里去,就沿途护送,跟你一起先回来。”
此言大不敬,西坑隐又现怒se,不过还不等它说什么,梁辛就把罗刹凸往它怀里一塞:“我还有话没问,得再下去一趟,你等在这里就好,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西坑隐接过罗刹,急声嘱咐着:“你可千万不要放肆……”不等它说完,梁辛又复逾距而去,再次遁入深渊。
只一步,他就回到莲圞花境山门前……只不过,在他眼中根本没什么大庙,只是一座大些的院落罢了。
一人眼中一份se相,只有梁辛能看透真圞相,化境真圞实存在,但其中从未有过天花乱坠、也不见莲圞花汪圞洋,更不存什么宏伟大寺,化境之中,就只有一座院落。那尊‘佛’,正倚门而立,等他回来。
庙不是庙,佛也不是佛,只是个老头圞子罢了,和普通人唯一的区别也仅仅是,他没有眉毛,双眉位置,是两条血红煞纹斜飞入鬓,带出几分犀利气势。
老头圞子没有把‘客人’往里面让的意思,梁辛也不硬闯,站在门口向着对方点了点头:“魔罗?”
以前他听小佛圞陀讲过,魔罗形似凡人,唯独眉间飞煞。老头圞子并不否认,痛快承认下来:“不错,你的眼力很好。”
梁辛饶有兴趣,打量着眼前的魔罗:“魔罗的胆子都这么大么,敢冒充佛祖……我有个朋友是石像精怪,它也喜欢冒充佛祖,不过装得不如你像。”
魔罗老汉却坚决摇头:“你弄错了,我没冒充,我从未自称释迦牟尼。是那头夜叉和罗刹把我当做了佛。从头到尾,这座莲圞花境中的种种,不是法术神通幻象,而是缘法se相,眼中的一切,并非由我幻化,而是因它们而起。”
“你没冒充,是它们认错人了?可你也没澄清否认不是?”虽然是辩驳,但梁辛的语气里不带丝毫火气,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魔罗摇头依旧:“在你眼中,我是个魔罗,但在恶圞鬼眼中,我就是佛。我不是你的佛,可我是它们的佛,它们不曾认错我,我又为什么要否认?如果我不是佛,守在深窟中的那些迦楼罗,你又怎么解释?它们是真的八部之一,所以我也是真正佛。不过不是你的佛罢了!不是你的佛,就不是佛了么?可笑。”
梁老三听得都恨不得动手了,皱眉苦笑:“能好好说话么?”
魔罗也笑了起来:“这座世界都因我而生、因我而有,我不是它们的佛,又是什么啊。”
这句话梁辛听懂了,精神也随之一振:“这座世界因你而生?怎么说?先有的你,再有的这座恶圞鬼世界?”
见对方点头,梁辛又追问:“那你又是从哪来的?你是什么人?”
魔罗呵呵一笑,开口欲答,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来,而他的神情也渐渐变化了,变得急躁、变得焦虑、变得痛苦异常。
一件事,自己应该熟知的一件事,但偏偏就想不起来了。
我从何而来,我是什么人,一直以来,魔罗都以为自己知道,可直到梁辛问起,他才猛地觉,自己竟忘记了……
梁辛能看懂他的表情,对着魔罗摇了摇头:“你不是忘记了,而是你压根就不知道。”
魔罗愕然抬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充其量…是我忘记了,我活得太久,我平时太忙,我圞日夜精修,忘记些什么也再正常不过!”
梁辛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对方。
魔罗神情慌乱,情绪越来越不稳,在院子门口来回踱步,越走越快,时而咬牙攥拳,时而双手抱头……情形古怪,只有两个当事之人,才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过了不知多久,魔罗终于平静了下来,而他的身圞体,竟在不知不觉里,变得模糊了些。
魔罗望向了梁辛:“你是不是…是不是看出来什么?”
梁辛点头,初见时,他就看到了‘真圞相’,就连这头魔罗自己都不知道的真圞相!
魔罗追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不记得、不知道以前的事情?”
梁辛继续点头。
魔罗长呼、长吸,沉声再问:“到底为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可能会关乎你的生死,你真要听?”梁辛不是危圞言圞耸圞听,正因如此,他才没把自己觉的真圞相直接说出来。
魔罗的想法简单得很:“我若该死,就不能活;若能活,就不会死,与‘真圞相’无关的,你说吧。”说完,见梁辛还在犹豫,他突然断喝:“讲便是!生死是我的生死,真圞相也是我的真圞相,你既知,就要讲!”
梁辛不再铺垫,直接开口:“你不是魔罗,你也不是创出这座世界的佛祖,所以你才不记得你自己是谁,不记得你从哪里来。”
魔罗苦等答圞案,不料却得到了这样一句话,当即怒极而笑:“身圞体在此,拳头在此,我怎么可能不是魔罗!”说着,单手成拳,猛地一击自己胸口,出了嘭地一身闷响。而后他又伸手向外一指:“外面有迦楼罗真尊守护我的法驾,我若不是此间之佛,它们为何还会留在此地?”
“有身圞体,有拳头,就是魔罗了么?佛祖座下,诸多佛圞陀、菩萨、金刚罗汉…这些全都不算,至少天龙八部是也应是齐全的吧?你只有几十头迦楼罗护圞法,不嫌得太单薄了么?”梁辛的语气平稳:“你既不是魔罗,也不是佛祖,你只是………”
说着,梁辛伸手一指脚下。
化境之中,虽不见日月,但天空清透圞明亮,伫立此间,地面上也会投出淡淡人影,梁辛手指的,就是自己的影子。
魔罗惊讶:“我是一道影子?我…我是他、他的影子?”
梁辛坦言:“我看不出你说的那个‘他’,但能看出,你只是一个投影。高僧守禅,枯坐数十年,说不定便会在对面石壁上投下一道影子,高僧悟禅而去,而投影永存于石壁……你的情形,大致如此,我能看得清楚,你只有法相,却无本相。你能用去拳头打到自己,其实也是你说过的那种‘se相’。”
随着梁辛说话,魔罗的身形更加模糊了,已经隐隐现出消散征兆,魔罗却对自己的变化恍然未觉,只是在口圞中喃喃念叨着‘怎么会是这样、怎会如此啊’。
这个时候,自从到了恶圞魔界就眼界空泛的梁辛,忽然对着他躬身施了一礼:“我能看破的事情,已尽数相告。”
魔罗并未还礼,而是缓缓坐倒在地,两膝相盘,双手手心向上,置于下腹前,右手压住左手,两手拇指指尖相触,结做禅定之印,目光低垂,口圞中却未曾念诵佛圞经,而是淡淡地念着:
“曾有神仙,于此境参悟天机,凝造世界,他本相是一头魔罗,但也因创世而成此间佛,他才是真正在。我不过是他参禅时投下的一道影子,却因与他相对万年,受禅法熏染得了灵智。”
“创世后,魔罗离去,我渐渐苏醒,我以为,我是他。”
“我是他的影子,得他一线法圞力,所以天龙八部中,迦楼罗众留此守候。”
“此间天地早已成形,魔罗远去,我却还煞有介事,忙着,忙着,不知忙些什么……不该有我的、‘本来无一物’啊。”说着,‘魔罗’睁开了眼睛,再度望向梁辛,露圞出了一个笑容:“要多谢你,不再迷糊了,很好。”
梁辛摇了摇头:“你会就此散去?你会死?”
“我会散去,但不会死……以前执着相,如今窥破真圞相,得解脱。散去后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死的,估计应该再入轮回吧。佛法即缘法,我能从一道影子转活而生,便是有缘人了,轮回之道才是精进之道,终有一日我会记忆尽起,到那时,就是我的涅盘了。”
小魔头轻圞松了不少,嘿嘿干笑了几声:“不会死啊,那就成了,我还挺内疚来着。”
‘魔罗’哈哈大笑:“谢你还来不及,你又何谈内疚!”大笑之中,全身都随之颤圞抖,而一次次抖动之间,他的身形也越来越‘轻’、越来越‘透’、越来越浅淡。
眼看着对方渐渐消散,梁辛心里很有些不忍,同时脑子里还有大把疑惑,魔罗创世,那这个魔罗是什么人,他从而何来,他如何创出的这座世界,创世之后他又去了哪里……可面前的,只是一道‘影子’。
‘影子’以为自己就是魔罗,但他是在真魔罗离开后才苏醒回来的,梁辛关心的那些‘真圞相’,他也一无所知。
梁辛低头不语,‘影魔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伸手向着身后的院子一指,对梁辛说道:“这座院子,是他留下来的,里面的一草一木,我都不曾动过…你要有兴趣,可以去转一转,或能有所领悟。”
梁辛大喜,正想道谢,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皱了皱眉头,起身对‘魔罗’道:“今生这最后一程,我不能送你了,夜叉的天劫到了,我得去助它。”
‘魔罗’点头,双掌合圞十、垂头:“生生世世,或许再无相见,保重。”
梁辛心中百味杂陈,认真还礼之后,最后也留下一句‘保重’,随即跨步逾距!
西坑边缘,劫云滚荡不休,紫弧湛湛穿梭不休,正彼此纠结、凝聚,随时都会泼天而起。
西坑隐正襟危坐,双手不停翻转,盘印不休,正为渡劫做最后准备。
见梁辛回来,西坑隐略显意外:“这么快?还以为你赶不上了。”说完,停顿片刻,又说道:“不用担心的,你当知,我早就够格飞升了,凭我现在的修为,渡劫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梁辛笑着应道:“以前不担心,不过你刚从下面见过佛祖,心思估计不怎么整齐,说不好就会有个闪失,万一你败了,我怎么回家?还是亲手把你送走更踏实些。”说着,目光转动,没找到大好家奴,又问道:“罗刹呢?哪去了?”
“你下去不久他就苏醒了,本来和我一起等你,后来劫云现身,它对我说了句‘小心啊哒哒’,撒腿就跑了,这会……应该跑到千里之外了吧。”
梁辛和夜叉一起笑了起来。
笑声之中,劫云猛震,天劫神雷当头轰至!
第四五七章 三排大缸
第四五七章三排大缸
这是真正的天劫,威力远中土‘被拉长’的飞升劫,但是在小魔头眼中也不过如此,轻轻松松地帮着西坑隐化解杀机,同时交代着、嘱咐着一些只有亲近之人才会知道的、自己的一些事情,要夜叉一到‘那边’就赶紧说出来,以免打上一场冤枉仗。
凭着西坑隐的心智,听过一遍,就牢牢记住,等梁辛都说完之后,它又突然开口问道:“深渊下面的,真是佛祖么?”
梁辛闻言一愣,笑道:“怎么,你生疑了?”
西坑隐摇头:“不是生疑,只是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有些不敢信。”
梁辛并没隐瞒,但一时也没法说得太细:“是不是佛,不容易说清楚,等你回来我再仔细说给你听…待会我还会再下去一趟,去院子里转一圈,看看那里还留下什么。”
西坑隐纳闷:“什么院子?”
梁辛咳了一声,笑答:“先甭问那么多了,你该走了,早点回来”
真正飞升劫,威力磅礴而时间短促,谈谈说说里,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在轰出狂猛一击后,劫云消散无形,西坑夜叉也消失不见……倒是不远处,有一头罗刹,在探头探脑,呲出一双獠牙,遥遥对着梁辛谄笑……
西坑隐飞仙而去,天舟降临恶魔世界之日指日可待,小魔头心情大好,开心同时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欲走,想再回到深渊中探查。魔罗大神通,创造恶鬼世界,这件事和梁辛没太多关系,但是此事与‘创世’有关,实在有些太大、太玄,梁辛现在有机会一探,他又哪舍得不去。
罗刹凸快步跟上来,先前‘尊主’已经从深渊中两次从容来去,足见下面的佛祖也奈何不了他,好家奴胆量大增,一定要和主人一起‘赴汤蹈火’。
梁辛呵呵一笑,拉起罗刹凸,一步跨回莲花化境。
罗刹凸知道梁辛的逾距本领神奇,心里早就盘算好,只要一‘落地’,立刻就要大声赞颂主人身法惊仙,可当它又回到化境时,还不等赞颂出口,就情不自禁地出一声惊呼,涩声道:“怎么会这样?”
化境在罗刹眼中,本应莲花海、天花雨,一座宏伟大寺直上云霄。但是现在,洁白花海中每只莲花都已枯萎、凋谢,放眼望去一片残黄;空中洒下的也不再是悦意香花,而是黑紫色的灰烬、火屑,飘飘荡荡弥漫天地;那座佛光盎然的大庙,山门歪斜庙身扭曲,金漆也失去了灿灿之色、剥落之处随眼可见,露出黝黑丑陋的墙体……
花海尽枯,花雨焚灰,神庙斑驳,罗刹凸的目光之内,只有一片末世残败。
罗刹凸几乎都站不稳了,它不知道前因后果,但看到眼前的情形,也能明白:佛死了,怎么死的?当然是被主人打死的。
梁辛看它的表情就知道它在想什么,笑着骂道:“少瞎想,我可没杀你家的佛祖”
罗刹凸急忙点头:“能把它打跑也是,也足见尊主通天彻地之能了”
梁辛啼笑皆非,咳了一声,没再废话,由得罗刹去胡猜了……
恶鬼眼中的‘神庙’,就是梁辛要探访的院落,‘影魔罗’现在已经彻底消散、再入轮回。
虽然人已不再,梁辛还是在心底默默祷告了几句,这才推开门跨入院子。罗刹凸跟在主人身后,进门之后忍不住又‘咦’了一声。这倒不怪它大惊小怪,院落中并没有佛法加持,恶鬼眼中的色相不再,换做真实景象。对罗刹来说,这便等若跨一木门、换一世界,眼前的情景突兀切换过来,不惊呼才怪。
院落不小,差不多能赶上猴儿谷的四分之一,正中位置,摆放着三排大缸,每排都有十五口,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再无一物,在院落尽头,还有一间小小的屋子。
梁辛先没去端详大缸,直接走入小屋,结果大失所望,屋子比院子还要更干净,只有两样东西:地上摆放着一只蒲团,蒲团对面摆放着一盏巨大铜镜。
不难想象,当年魔罗曾于蒲团上修行,穷尽年月,终获成功,而他的影子也投入铜镜内……不过,魔罗打坐时,为何还要在自己跟前摆上面镜子,这件事小魔头想不通,‘他’是个女人么?天生爱美,随时也不忘照照镜子?
蒲团和镜子历久弥新,自然不是凡物,但两件东西也只是出奇耐用,不是什么法宝神器,梁辛查不出什么,干脆一掐指诀,把它们都收入了须弥樟。
小屋里算是一无所获,主仆两个又跑回院子里看大缸。
缸有大半人高矮,形质和中土人家用的水缸差不多,不过是在外壁上多出一串串梵文古篆,缸无盖,凭梁辛主仆的身高,不用施法悬空,只一低头就能看清楚缸里的东西。
而一看之下,梁辛就是微微一愣,先不说缸中盛了些什么,单只第一口缸内的‘空间’,就是一方小小化境,是另一重单独天地……
第一排,第一口缸,只有半缸黄沙,干燥得绝不会存下丝毫水分。罗刹凸满脸纳闷,不明白‘佛祖’弄这堆沙子做什么。
梁辛也皱起眉头,调运灵觉仔细感受着…半晌之后似有所悟,伸出一只手,试探着伸入缸内。化境相隔,挡得住外力侵袭,却拦不住小魔头的试探,肉眼可见,当梁辛探手入缸时,本来无形的空气,突兀掀起阵阵涟漪,颤颤不休。
而梁辛的手,已经稳稳探入沙堆。片刻后,梁辛撤手,对着罗刹凸道:“沙子是热的。”
罗刹凸不明所以,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主人的话茬,眨巴着眼睛,愣愣问了句:“有多热?”
“被烈日灼烤万年的沙漠,热的冒烟”梁辛的回答莫名其妙,却也不多解释什么,又走到了第二口缸前。
仍是缸内化境,自成天地,不过里面盛着的,不再是沙子,而是半缸水,颜色浑浊,还带了怪味,梁辛仍以手相探,而后还舔了舔手指,咂么下缸中水的味道,笑道:“又苦又涩又咸,好像海水。”
第三口缸,有水、有泥沙,但表面却被一层坚冰覆盖,缸中冰冷异常。
第四口缸,比着前面三座都更神奇了些,小小天地中,温度变化奇快,且异常极端,前一瞬冷得仿若千年玄冰,而下一刻又热的仿若烘炉,缸里的景象也随环境在不停改变着,时而万物冰封,时而水枯沙起……
第五口缸也差不多,只是冷热变化稍见缓慢,而后面一连十余座大缸也都是如此,不过温度升降越来越‘柔和’、越来越缓慢,而极端的冷或者热也越来越少见。
等梁辛主仆走到第一排最末一口缸的时候,缸中的气温变化,已经真正平缓了,最冷时,虽也结冰,但远不足封杀万物,最热时,梁辛的手感,也就差不多中土盛夏的样子。
不仅冷热均衡,在这口缸里,甚至还有了‘天象’,云卷云舒,流转纷纷,有的地方晴天万里,有的地方则乌云密布大雨滂沱,以梁辛的目力,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乌云中还有些小小的闪电穿梭。
缸中乾坤的时间,比着外面的大天地要快上许多,外面弹指一瞬,缸中已经转换过一轮四季,不过时间虽短,梁辛也能清晰感受,缸中四季清晰转换从容,丝毫不乱。
四季分明,天象整齐,所以缸中的‘天地’也稳定下来,小小世界,有海、有岛、有‘大片’的陆地,陆上有山、有川、也有平原和沙漠……
到了这个时候,罗刹凸也若有所悟,低声道:“佛祖是用这些大缸来、来推演四季、推演气候、推演世界形状?”
梁辛点了点头,一缸一天地,面前的这些缸子,干脆就是数十个小世界。第一排的十五口缸,‘四季’从无到有,‘世界’从混乱到整齐,直到面前这一口‘小小乾坤’,已经完全具备承载生灵的条件了。
梁辛暂时没去多想什么,迈步走向第二排第一口大缸,罗刹凸跟着主人一起,抻着脖子向缸里看,跟着诧异笑道:“有活物了?可惜太小,看不清楚。”
梁辛的眼力比着罗刹要强的太多,‘世界小’,其间的‘活物’就更小,但他也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与‘天候推演’相近,再向后的一连十余口大缸里,是‘自然推演’的过程,先是植被,而后是些不知名的蠢鱼、爬虫,继而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一步一步,到了二排末尾,缸里万物兴盛,众生聚集,世上该有的,缸里全都有,就唯独差了一样:灵智之物。
缸里没有人,没有精怪,也没有恶鬼,全是花木和无智蠢兽。
第一排缸子,魔罗创了天地、四季;第二排缸子,魔罗赋予天地造化,有了自然、万物。
到了那第三排缸……果然不出所料,缸中世界,终于有了‘灵长’,人、妖、鬼怪一应俱全,梁辛看了一会,突然笑出了声,三排端的缸中世界,里面的灵长居然都是胖子。
这座小世界里,物产丰饶,吃喝不愁,其间灵长全不用劳作,小的时候就吃了睡、睡了吃,全都长成了胖子,可很快小魔头就不笑了,温饱无虞,胖子们长大后开始‘荒yin无度’,不仅男女随意**,血亲之间也肆意yin乐,虽繁荣富足,但却是个奢欲**世界……梁辛正看得出神,却不料,从缸子深处,突兀卷起一蓬烈焰,转眼将小世界中的万事万物烧了个一干二净
灭世烈焰并未冲出化境,但梁辛也还是吓了一跳,差点就出手把缸子捣碎……
烈焰过后,缸中生灵尽化灰烬,可不久之后,甘雨洒落,滋润大地,丛林冒出,生灵复苏,新的纪元开启,新一茬小胖子们出现,又是一个荒yin世界,而后又是一把灭世之火。
下一口缸要贫瘠的多了,而缸中灵长又开始互相攻杀、掠夺,人人残忍,甚至生啖同类,这样的骨性还不如上一家,不用问,过不多久,又是地火灭世。
第三口、第四口……每一口缸的环境都不同,生灵性情也随之改变,但总也达不到平衡,一次次地火翻卷,一次次世界毁灭。
梁辛一边浏览着‘诸多世界’,一边随口把看到的景象告诉罗刹凸,后者听得目瞪口呆,口中喃喃念叨着:“佛祖对这些‘人’都不满意?那、那他直接创出一种最满意的‘人’不就是了……”
事情好像很简单,就以第三排端的缸子为例,魔罗直接抹掉灵长心中的‘yin性’,就可以皆大欢喜了。
梁辛摇头:“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可能…魔罗能创世,造人,却变不了人的性子,只能靠自然世界去调和吧。”
最后这一排大缸,显现的就是魔罗以‘自然’来调和‘人性’的过程了。
但是,即便到了最后一口缸,也还是免不了业火灭世,只不过,越向后,业火出现的频率就越小、纪元生存的时间就越长罢了……
三排、四十五口大缸,数十个世界依次而进,渐渐‘丰满’、渐渐‘完备’,到了最后一口,或许细节上有所差异,但大致情形,已经和真实世界差不太多了。
梁辛从头看到尾,充其量也就用去了几天的功夫,可是这短短几十个时辰中,不是见识了多少生死、多少诞生、毁灭,心底的震撼,已经完全没法子用语言去表达了。
罗刹凸也挺震骇,但它看不见最后一排大缸中的‘生生死死’,感觉比起梁辛差了许多,它更多的是纳闷,不明白‘佛祖’弄出这些大缸来做什么?琢磨了好一会,丑脸上终于现出恍悟神色,直接跪到梁辛面前,大唱喜歌:“恭喜尊主,天大的福缘啊”
梁辛被它吓了一跳,瞪着它问道:“什么福缘?”
“佛祖留下四十五口法、法缸,推演、显示创世过程,只有有缘人才能得见,主上就是这个有缘人,接传佛祖衣钵,以后可再开天辟地,另创一世界……呃,我错了”罗刹凸本来越说越激动,可说着半截,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久前它刚刚猜测,是梁辛杀了、或者打跑了佛祖,哪有接衣钵的弟子把传道人打杀了的道理,当即住口认错。
就在这个时候,梁辛忽然闷哼了一声,叹道:“该走了”说着,拉起罗刹凸,离开了院子。
院落之外,莲花化境又起变化,已经不再是‘残败’两字能够形容的了,地面层层龟裂,嘎啦啦的巨响中,一条条狰狞裂隙疯狂蔓延,裂隙下熔岩滚滚,清晰可辨;先前的晴空也变成了妖红色,仿佛被涂了一层厚厚的血浆;狂风来回鼓荡,夹杂着让人窒息的古怪恶臭……整座化境即将崩塌。
化境自成一隅,崩塌就相当于‘无量劫’,境中一切都会随之毁灭,梁辛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过去,不过也没必要去冒这个险,赶在此间毁灭前离开也就是了。
罗刹凸也明白这个道理,盼着主人赶快带自己走的同时,又提醒了句:“那些大缸要不要带上哒哒?”
梁辛摇了摇头,缸中虽然也是独立世界,但他能察觉到,那些法缸与这座莲花化境,也有一份冥冥联系,缸里的天地也只有滋养在莲花境中,才能存在、演变,把它们带出去,缸中世界转瞬枯萎,和直接伸手打碎大缸几乎没有区别。
莲花境将倾,缸中天地已然无救了,小小世界中的小小生灵,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梁辛能冲破规则,但却不能修改规则去制衡旁人,对那些大缸他全没办法,也只有拉起罗刹凸,一步跨了出去,重返西坑边缘……
过不多时,深渊中传出‘啵’地一声轻响,声音比着戳碎一个水泡泡也不见得更响亮,梁辛却明白,地窟尽头的莲华化境就此毁灭,彻底消失了
梁辛身边依旧和风徐徐,气候温暖,化境消散对恶鬼世界全无影响。
地窟还在,目光尽头的那份浓稠黑暗也没什么变化,但先前那种‘玄机’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西坑仍在,但随着尽头化境的崩塌,窟中禁制消弭、守护迦楼罗遁走、深处那道‘陡转的空间’的空间也恢复正常,从此以后,西坑只是一座普通的深渊了,即便罗刹凸都可以独自下去探底、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不过也不会再有任何现了。
梁辛有些唏嘘,魔罗曾居于莲花化境,后来才创出了这座恶鬼世界……这座世界的起源之地,就是西坑深处的莲花境,此刻化境毁了,世界却还好好的,甚至不受一丝影响。
其实,深渊尽头的化境,早在真正魔罗离去后就应该崩塌了,但是就连创世魔罗本人也没想到,在他走后,铜镜中的‘自己’竟有转活了回来。
‘影魔罗’由创世魔罗而来,前者具有后者的法相和部分法力,与其说是‘影’,倒不如说是由另类方法炼成的分身。就是因为‘影魔罗’的存在,所以莲花化境还能勉强支撑,西坑深渊中的一切照旧,这才让梁辛有了个一个探索‘世界成形’缘由的机会。
当梁辛点破真相,‘影魔罗’明白了‘我不是我’,法相成烟再入轮回,维系莲花化境的最后一份力量也就此消散,西坑从此再无玄机
第四五八章 魔头归来
第四五八章魔头归来
等人无聊,梁辛拉着罗刹凸,把包括‘影魔罗’、‘创世魔罗’在内,他在深渊下所有的经历,都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不只是闲聊,也算是梁辛的习惯,在复述的时候他也会把所有的事情再重新梳理一遍,检查是否有所遗漏。
事情惊人,罗刹凸听得头皮炸,张大嘴巴半晌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憋了半晌,就憋出一句:“难怪这里的天道会偏心我们这些恶鬼,原来创世的,是个魔罗”
罗刹的无心之言,却让梁辛仿佛想到了什么,可‘那件事’飘来飘去,明明就在眼前,却偏偏没法抓住…想了一阵,梁辛最终还是摇头放弃,又另起话题:“院子里那四十五口大缸,也不是留给什么‘有缘人’的,更不是魔罗传承下的衣钵,照我估计,它们应该是魔罗对创世过程的‘摸索’。能明白?”
罗刹凸一遍琢磨着,一边回应主人:“尊主之意,是…先有的那些大缸,再有的这座世界?大摩罗在缸里凝造化境,逐步探索、试验,直到最后他觉得满意了,才开始真正出手,创造大世界?”
梁辛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本来魔罗一走,化境就该毁灭,那些大缸根本就不该被别人看到,自然也不会是魔罗故意留给后人的,这样一来,也就只剩下一个解释:缸里世界,都是魔罗的‘预演’。
“这么说,魔罗来之前,还不会创造世界?”罗刹凸露出了个啼笑皆非的神情:“那他又何必劳心费力,来干这个差事,创出一座世界,很好玩么?有或者…能得到什么好处?”
梁辛摇头不语,‘魔**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创出一座世界?’,是他始终想不通的几件事之一。另外还有,这个魔罗从哪来?他的浩荡法力究竟是天生的还是修炼来的?创世之后它又去了哪里?土、仙界、另外那些天地是否也如恶魔世界这样,是被厉害人物‘无生有’,硬造出来出来的?
这些疑惑暂时无解,而真正让小魔头感到震撼的是……天上,还有天
以前以为,飞升就是尽头,得永生快乐,得逍遥自在;后来大眼巨岛和仙界的秘密相继破解,又知飞仙原来是个笑话,破劫而去,看上去是冲破了一层天,可实际上,不管去了大眼还是到了仙界,其实都是‘原地踏步’;可现在,梁辛却知道有仙魔创世,而后离去。
事情果然像贾添所言,自己只是荷叶上的蛤蟆,看得到另一片荷叶,却不知池塘外的景色……在恶魔世界,梁磨刀探到了一重真相,平添了几份迷惑,也多出了些许敬畏。
不过,这些太古、神魔的事情,都和自己没太多关系,转过天来梁辛就不把它太当回事了,带着罗刹凸从一楼上到二楼,开始眼巴巴地当着‘老家’来人。而西坑隐也真没让他失望,再两天后,极远处苍穹震颤,空气如水纹播散,跟着在风雷滚滚,‘坤蝶’现身
小魔头霍然大喜,就在天舟落地的同时,他已经一步跨到近前……第一个从坤蝶跳出来的是琅琊,妖女笑嘻嘻地,却还轻轻咬着嘴唇,这么古怪的表情,在她做来却只显得精灵俏皮。
琅琊的眸子轻灵,望着梁辛问道:“小魔头,想过我没?”
梁辛实话实说:“想过”初到‘二楼’时,梁辛以为回去的希望渺茫,不知把土的所有亲人朋友想过了多少遍,就连铜头都不例外,何况面前这个漂亮妖女。
琅琊忽然收敛了笑容,对着梁辛点点头:“我也想你了。”说完,目光一转,不再看梁辛,开始打量起这座新奇世界。
“梁娃儿,想老子了没?”妖女之后,血河屠子大步跃出,涂满白垩的脸上满满都是笑意,显得他那张血红大嘴更惊人了。
“想了”梁辛笑答,正想说什么,长春天又跨了出来:“哎呀妈呀,梁磨刀,我老想你了”
梁辛哈哈大笑,挥手道:“有完没问,谁也不许想了……”
再后面跃出来的那个,果然没提‘想你想我’这码子事,而是手持玲珑修罗,狞眉瞪眼地叱喝:“听夜叉龟儿说,此间遍地吃人恶魔,在哪里,带我去”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寻路出,去恶鬼世界大开杀戒。
跟在琼环身后的是离人秦孑,大祭酒伸手抓着了苗女的手腕,笑道:“别人都能去,唯独你不行,你一戴上面具,这里的恶鬼就都把你当成了亲戚朋友,好酒好肉一端上来,你就不好意思跟人家动手了。”
秦孑之后,大小活佛、丑娃娃弦子、东篱先生、木老虎、欢喜、小吊、屠苏当然也少不了大群的日馋妖人,梁辛在仙界的‘狐朋狗友’一个不落,全都来了
就连一向乐观积极的梁磨刀,都曾一度以为和大家再不会有相见之日,此刻重逢于恶魔世界,真正的‘恍如隔世’心里那份欢喜,也实在无法言喻了。
来接梁辛的,绝大多数都是邪道妖人,不成体统不讲规矩,聚在一起大笑大闹,惹出的动静就连一楼的妖魔鬼怪都被他们惊动了,不少大小恶鬼都上来查探。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个个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梁辛就已经搅得天下大乱,现在他又招来了千多个同伴…这是要占领世界?
说笑半晌,梁辛才知道师兄等人并不在仙界,诧异同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西坑隐成了朋友,否则要是真打起来,后果实在不堪想象。
亲友相见过后,梁辛又拉过西坑隐,把深渊下面的事情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遍,夜叉的神情,比着罗刹凸初闻真相时的样子也强不到哪去。
西坑已经名存实亡,仙界更是个笑话,新世界、新境界又变得虚无飘渺了,梁辛本来还担心西坑隐会就此狂,不过对方很快就平静下来,它还要再去深渊探索,寻找蛛丝马迹、魔罗线索,用夜叉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就算要狂,也等我从西坑里上来再说吧’。
梁辛伸手拍了拍西坑隐的肩膀:“真正飞仙,应该确有其事,否则创世魔罗从何而来?不过…你我一时还找不到罢了。”
西坑隐瞪他:“你这是…安慰我呢?”
梁辛乐了,晃动指诀,将得自莲花境的蒲团和铜镜自须弥樟取了出来:“这两样东西,都是创世魔罗留下来的,还是由你保管吧,我这便回去了…此间凡人,还要请你照应下。”
西坑隐点头应承下来,笑道:“放心,我绝望、狂之前,这里都不会再有恶鬼食人之事。不过凡人肚里生的,也不是菩萨心肠,没有了恶鬼压力,他们说不定又会窝里反,真有那样的事,我不会管。”
梁辛没再多说什么,对着西坑隐躬身行礼、示谢。
不管小魔头平时和大家如何相处,毕竟他还有一个‘日馋宗主’的身份,他一动妖人尽动,包括琅琊在内,所有人都随着梁辛一起,向夜叉行礼。
西坑隐并不去阻拦、也没矫情什么,这一礼,它当受,也受得起
告别之后,所有土人士登上天舟,主人如果不在,大好家奴在恶鬼世界一天也混不下去,当然要随着梁辛一起离开。
罗刹凸乖巧得很,明白眼前这伙子人,虽然修为大都不如自己,但是在梁辛心里,他们的身份要更尊贵的多,是以始终把谄笑挂在脸上,不管冲着谁,即便在小和尚欢喜面前,它也缩背哈腰,不让自己高过对方。
东篱先生见状,对罗刹凸笑道:“等回到土,见到了宋红袍,我看你怎么办”
罗刹凸不知宋红袍,但能听东篱先生的话,它也能明白那个‘宋红袍’一定矮得很,心说大不了我趴在地上
飞舟腾空,先返回仙界,按照丑娃娃天嬉笑的话来说,是‘宗主离家已久,一定要先回仙界见一见老太君’,其实是天嬉笑不认识‘路’,他没法把天舟直接从恶鬼世界开回土去,非得从仙界转折不可。
一路平安,梁辛在仙界见过母亲,自然另有一番悲喜,逗留了几日,众人重新蹬舟,向着土飞去——
土世界。
自从四个多月前,天嬉笑驾驭仙舟去往仙界,就始终没再回来,消息就此隔绝。日馋真正的精锐、梁辛最最亲近的那几个亲友,全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人觉得梁辛还会再回来…他没死,但再也回不了了。
谢甲儿面无表情,老蝙蝠眼神阴鸷,其他人也都默不作声,此刻他们正站在贾添送给老实和尚的那座青叶幻化的巨舰上,背后是无尽汪洋,前方不远却是一片纯净之光——混沌之海的边缘。
众人都站在船头,静静望着混沌之海。在他们身后,是大群的北荒巫士,身着黑袍、周身上下煞气缭绕……
老叔风习习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等不得了,我去你们别去…万一…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老蝙蝠、谢甲儿等人返回土时,‘浩劫东来’基本消弭,就只差最后一两百个神仙相,按照他们的想法,本来是要趁着潮汐成形,逆流而上直击巨岛,彻底铲灭余孽。
不提北荒精锐,只说老蝙蝠这一行人,人数淡薄但实力极强,谢甲儿坐镇、北斗星阵凑齐,阵还藏了个绝世鬼王风习习,何况他们身边还跟着个‘天道神医’涵禅。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们这一趟巨岛之行,竟迟迟无法启程。
他们找不到潮汐。
不是潮汐没来,恰恰相反,九星连线进入‘最后关头’,对大海的影响陡增,今年的潮汐,比着往年都要更强上许多,从初秋开始,知道现在,历经四个月,还未曾消失。
但是谢甲儿他们,全对海事一窍不通,想要从茫茫大海找到一条暗流,就算他们本领通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轱辘岛已毁,唯一精通海事、能够追寻洋流的司老六虽然没死,但早已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被贾添变成了傀儡,谢甲儿点香召唤了几次,贾添始终不再回应。
曲青石当初在潮汐‘入海’出种下了戒备禁制,按理说循着禁制所在,就能找到潮汐,但是几个月前,墨剑造反,小白脸的元神遭遇重创,与以前布下的法术联系全部被斩断,后来他在小眼疗伤痊愈,不过丢掉的‘联系’却没法再找回来…
这些日子里,一群日馋的核心高手在大海里钻上钻下寻找潮汐,忙得一个劲地骂娘,直到几个时辰之前,终于找到了、确定了那一道从巨岛直击土的洋流。
可现在已至初冬,即便星象力量大增,今年对大海的影响也即将结束,潮汐此刻还在,但也许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贸然逆流而上,九成九会在途失去指引,到不了敌人老巢不说,还会永远迷失在混沌。
今年去不了了,有什么事情都只能等到明年再说,众人都沮丧的很,但心也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想法,唯独风习习,一想到梁辛曾在巨岛被打得重伤、险些死在上面,他就怒不可遏何况,梁辛遭遇两重天劫,一去不回,也和巨岛的经历密不可分,老叔才不管是梁辛‘主动去找事’的,直接把这笔账也算到神仙相头上。
少主不回来了,梁风习习能不能再回来也就无所谓了,老叔想要冒险抢渡
见老叔神情坚决,老蝙蝠忽然嘿嘿嘿地怪笑了起来,谢甲儿也把浓眉一轩,跟着一起笑:“其实…打神仙相,本来也没什么意思,倒是抢渡这件事,有趣了,也刺激了。”
黑白无常本还以为他们是要拦住老叔,哪想到他们竟是要一起去,急得只想咬牙,心里反复念叨着‘怎么都这么混’啊
谢甲儿又转头望向其他人:“不想去的,现在就下……”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冷哼了一声,双目如炬,望向土方向。
老叔与他几乎同时觉异常,可他的反应却古怪得很,一伸手把涵禅拉到自己身后,小声道:“别抬头。”
几个呼吸之间,远空浮云被风雷震碎,大群苦修弟子冲入视线,黑洞洞的眼窝,只望向涵禅一人
梁辛刚从巨岛返回土海域时,曾和苦修爆冲突,后来那些苦修尽丧,连他们的领也不例外。苦修持自然也有联络同门的手段,领死前,传回去不少信息,涵禅、贾添、梁辛,都在其。而后苦修门下集结,开始寻找那几个与领之死有关的人物,偏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结队杀到。
老蝙蝠满脸不耐烦,正要说话,不料一阵懒懒散散的笑声,从不远处响起:“你们可真行,到现在居然还在海边转悠。”
笑声之,几个月里都不曾露面的贾添突兀现身,背负着双手,凝立百丈外的海水上,对着谢甲儿等人点头示意。随后又把目光一转,望向苦修的老太婆:“先前那个领,还有跟在他身边的人,统统都是我杀的,想报仇么?”
贾添早就对梁辛说过,他容不得苦修持,不是苦修对他有威胁,而是因为对方曾惹过他、冲击过皇宫……贾添从不是个宽厚之人。这次苦修倾巢而出,刚好是个一打尽的好机会,他也追踪而至。
苦修未说话,老蝙蝠就‘哧’地冷笑一声,昏黄色的眸子翻起,望向老太婆:“先前那些苦修,不分青红皂白,围攻梁磨刀,本来他们伏诛,此事也就算了,你们却又巴巴地找上来,很好。”说完,他又望向贾添:“你帮梁辛,杀了苦修,人命帐都算在我们这里,与你无关。”
鬼王老叔本来也是想着,上一波打梁辛的苦修都死了,就不再去计较了,可是在听了老蝙蝠的话之后,他的眼再现凶戾,阴森鬼意从他的麒麟身上弥漫开来,转眼天寒地冻
还是不等老太婆说什么,涵禅又从老叔背后转出来,双手合十,拜过了贾添拜苦修,最后又去拜船上的同伴,结结巴巴地开口:“当时苦修是为了抓我、梁辛是为了护我……一切都因我而起,不、不用打,我随他们去。”
当初那场杀戮,的确是因他的‘神仙相貌’而起,和尚生怕几方再起冲突,多伤人命,他宁可自己跟着苦修走。
谢甲儿独手伸出,按住涵禅笑道:“和尚,有我在,这次你可做不成好人。”
霸王又是什么人,岂容别人在他面前把同伴从容带走?
谢甲儿都懒得去看空苦修,对和尚说过话后,又望向了贾添,神情里略显出几分兴奋:“怎样?现在心思整齐了没有?打走了这群瞎子后,你我一战?”
“谢甲儿,你不觉得…乱套了么?”说着,贾添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么想打,干脆也别等打过瞎子之后了,大家一起动手,各打各的,好像不错……”他正笑着,脸上千万碎片忽然同时显出惊诧之意,脱口道:“小魔头回来了?”心神震荡,踩在海面上的鞋子、裤脚都被一道小小的浪花打湿。
几乎与此同时,绿色巨舟上木铃乱响不停,从老蝙蝠到宋红袍,纷纷取出怀里作响的铃铛,刚听了几声,就人人色变:惊讶、欢喜、不敢置信
此刻天舟已经落入南疆,大群日馋妖人,把能摇响的木铃全都摇响了,所说的都是一件事:梁辛归来
本来剑拔弩张、随时都会爆混战的海面上,陡然安静下来……片刻之后,轰得一声,绿色巨舟上的所有人都腾空而起,赶赴土南疆,贾添也破空而去。眨眼之后,海面上就只剩下大群愣愣呆,全不明白怎么回事的自苦修持。
第四五九章 神魔无种
第四五九章神魔无种
贾添度远胜他人,梁辛这边才刚刚落地,他就已经赶到了,快得就连小魔头都吓了一跳:“这么快?”
贾添应道:“我好歹也算土之主,你这样的不受规则的外道邪魔越界,我立时就会查知”语气轻松、还略略带了几分玩笑之意,不过他说的却是实情,涅槃之后梁辛已经‘异类’,他一到土,即便与贾添远隔万里,后者也能马上查知。wwww.uu234.com书友整~理提~供
说完,贾添又扫了罗刹凸一眼:“好家伙,还带回来一个罗刹。”
罗刹凸点头哈腰,正要咧嘴谄笑,旁边的琼环就伸手拦住了它:“巴结他个抓子么,龟儿不是朋友”大好家奴立刻挺直身板,绽放出自己的凶猛气势,对着贾添怒目而视。
贾添不理它,又望回梁辛,双掌合拢,居然并手对他执礼,正容道:“贾添恭迎梁先生”
小魔头咳了一声,甩着手笑道:“打住打住,你还不知道,我可应酬不来这些。”
贾添哈哈一笑,说了句‘不是应酬,你当得这一礼’,跟着把话锋一转,满目兴奋:“快说说,有什么奇遇,可到了‘池塘’之外么?”
几句话的功夫,老蝙蝠等人就已经联袂赶到,梁辛哪还顾得上理会贾添,大喜迎上。老叔、义兄、小汐、师兄、缠头老爹……最难得的是,老实和尚还一直带着羊角脆,小猴子三两个纵跃,轻车熟路骑上了梁辛的脖子。
这一行才是梁辛最最亲近之人,相见之下,自然又是一番大大的热闹。
而罗刹凸的脸上,却闪过了一丝骇然。先前它和日馋妖人混得不错,屠子、跨两等人跟它少不了要自吹自擂一番,让它以为土世界的精锐尽在眼前,表面上虽然巴结着、客气着,但罗刹心里也稍稍有些‘瞧不起’,日馋弟子的修为虽然不错,但受根骨所限,实力远远比不得它老家里的那些恶鬼,甚至比起罗刹凸,他们大都也差了不少。
罗刹还以为,土世界也就是出了异种梁辛,余众不过如此,直到它看见风习习和谢甲儿,才真正明白,土的顶尖人物是什么分量
卸甲独臂,老叔怯懦,乍一看上去也不过是两个普通人,但稍一体会,罗刹凸就能察觉,这两人即便气势内敛,也足以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在感觉上,他们比着恶魔翘楚西坑隐威压更甚、实力更深。
至于贾添的气势,罗刹凸层次太差,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包括老四曲青墨在内,大家都是梁辛的兄弟、叔伯,重逢下毫无顾忌,或环臂熊抱猛拍肩膀,唯独小汐‘地位’不同,眸子里盛着满满的兴奋,却老实巴交地等在一旁,看着梁辛和其他人把臂大笑,这个时候琅琊走到她跟前,侧着下颌,对小汐道:“我已经问过梁辛,他在外面‘游荡’时,很想念我。我本还打算代你问一声他有没有想念你,结果当时一欢喜,就给忘记了。”
小汐不生气,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苦乃山的铜头、猴儿谷的天猿、青莲岛的蜥蜴……你敢不敢再去问问他,这些有他不想的么?他想你,再正常不过呢。”
琅琊的下颌扬得更高了些:“你说话的时候别咬牙,再把牙齿要坏了…”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咯咯地笑出了声。
亲友重逢,悲喜交加,好一阵亲热、说笑,贾添暂时被冷落一旁,他自己倒也无所谓,也不急着追问、打扰梁辛,自己一个人围着坤蝶前转来转去,时不时还会伸出手去摩挲一阵。
坤蝶飞舟,就连当年鲁执也没法将其随身携带,众人自不怕贾添会偷了它逃走,就任由他围住飞舟打转,唯独罗刹凸,知道此人‘不是朋友’之后,始终用盯小贼的眼光牢牢瞪住贾添……
着实热闹了一阵后,老蝙蝠最先不耐烦了,挥手呵斥着小辈们:“闹一会就成了,散开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抱头痛哭梁磨刀,说正经事,你去了哪?又遇到些什么?”
跟着老蝙蝠又眯着昏黄的眸子,斜忒了丑娃娃天嬉笑一眼。
天嬉笑心里翻了个个,知道老爹怪自己一去几个月,间都没选个消息回来。天嬉笑可不敢背这个黑锅,抢在梁辛之前,先开口告罪,把自己一到仙界就被‘按住’,而后仙界显出恶鬼越界征兆,他被强留下来,与一伙日馋妖人准备围杀越界恶鬼的事情交代一遍。
他们当时可没想到过,飞升来的夜叉,才一落地,身上还冒着烟就开始开口大喊‘我是梁辛朋友,他人在恶鬼界’……
对此事,众人一笑而过,梁辛的遭遇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小魔头似模似样地清了清嗓子,把自己这次‘飞升’后所有的经历,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别人都不曾插口,即便长春天、琅琊这些已经听过他经历的人,也都聚精会神,再重新听上一遍,就只有罗刹凸,琢磨着自己也算当事者之一,坐在主人身旁,不时搭上一句‘不错哒哒’、‘正如此哒哒’。
‘故事’的前半段平淡无奇,真正玄虚的是小魔头到达西坑以后,三探深渊,现影魔罗、院落那三排大缸……而听到‘西坑’部分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包括老蝙蝠在内的绝大部分人,脸上只有震惊;谢甲儿也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兴奋;而贾添则双眉紧蹙,目光闪烁不停,显然在潜心思索着其玄奥。
梁辛把事情说完,又仔细想了想,把一些疏漏掉的细节补充回来,确定再无遗漏之后,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说完了。”
他一闭嘴,义兄、老爹等人纷纷开口,大家议论的焦点,自然就是西坑、创世魔罗的谜团,不过说来说去,大伙的疑问和梁辛先前的纳闷之处一模一样,不外是‘魔罗哪来的’、‘魔罗去哪了’之类,全没什么新意,更找不出有用的见解。
梁辛却丝毫不觉厌烦,还一本正经地点头着、讨论着,同时开心不已。
贾添也不理他们,就坐在角落了一个人静静寻思着整件事,半晌之后才再度抬头,正看到梁辛‘煞有介事’,当即笑道:“商讨个毫无头绪,也破不开的谜题,你居然也高兴成这样?”
梁辛哈哈一笑,摇头道:“你不懂的”他的开心与是否破解谜题毫无关系,而是和亲朋好友‘凑到了一起,扎推着商议、讨论’的这个过程。
以前他可从未想到过,大伙都在身边,七嘴八舌,竟也是件快乐事。
说完,梁辛又把话题转回到‘谜题’上,问贾添:“怎样,你有什么想法?”
贾添点头:“倒还真有几个想法,不过题目太大,我也不知自己想得究竟靠不靠谱。”
梁辛早就想过,有关‘魔罗创世’之事,自己认识的、唯一一个有可能会有见地的人,就只会是贾添,现在听对方这么说,小魔头精神也为之一振:“说来听听”
“先说魔罗面前的铜镜。”贾添也不铺垫什么,直接开口:“你们照镜子的时候,会有什么想法?”
一群妖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知怎么回答,唯独血河屠子,出了‘幽幽一叹’,梦呓似的说了句:“太好看了,人龙凤。”
就算在场众人大都道心深重,也不禁哄的一声大笑出来,跨两、琼环更是率领着一群缠头旧部怪声喝彩。屠子存心捣乱,听到喝彩不仅不以为耻,还笑嘻嘻地来回点头示意。
贾添也跟着呵呵大笑:“创世魔罗的脸上可没涂白垩,他在蒲团面前摆放一面镜子,多半也不是因为自己有多漂亮。”之后,他又笑了一阵,再开口时,只有莫名其妙的三个字:“我是谁?”
“在照镜子的时候,有人对着镜子问过:我是谁么?”贾添收声,目光环视众人。
梁辛还糊涂着,但老蝙蝠、长春天这些见识高深者已经若有所悟,沉吟片刻后,就有人问道:“你的意思…那面镜子,是他悟道用的?”
见贾添点头,梁辛忍不住追问了句:“我是谁,和悟道有什么关系?”
不料贾添却‘咦’了一声,仿佛这个问题谁都可以问,唯独梁辛不该问似的,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就从未想过‘我是谁’么?”
梁辛还没来得及摇头否认,贾添又补充了句:“或许不是‘我是谁’,而是、而是…就这么说吧,你的功法精进奇快,不算你在小眼里的修炼的话,短短几年功夫,你就从一个山小子变成禁忌之‘魔’,你经历过数不清的突破,而突破之后,就没有一次迷惑过么?突破前苦求不到的珍宝,在突破之后一下子变得唾手可得,力量猛地提升了,方向却不见了…”
不等说完,梁辛就明白贾添的意思了,这样的疑惑他的确有过,印象最深的是自己第一次从大海归来,那一次,他突破了‘天下人间’的第二阶段,炼真元入体;完美统御了真力大增的七蛊星魂;还找到半条红船、得到巨大的阴沉木耳战力一举突破玄机境,跨入六步阶的实力。
而上岸之后,得高健告知,自己已经成了‘朝廷侵犯’,可他却全不惧怕,由此引出了那份‘迷惑’,突然变得强大,颠覆了以往对力量的认知,也颠覆普通律法、人间规则对他的限制……
真正惹出‘思考’、让他几乎迷失的‘迷惑’,就只有那一次。
再之后梁辛又先后有过几次重大进境,但每一次都在生死须臾、刻不容缓之间,甫一突破就投入到苦斗,同时随着‘浩劫东来’、‘鲁执搬山’这些重大题目显现,他的突破也显得微不足道了,是以,进步虽比着第一次大海归来要更大,却反倒没了那份迷惘。
至于最后一次‘涅槃’,在应劫前他就已经得到了贾添的点化,心思晴朗,自然也不会迷失方向。
梁辛三言两语,把自己有过的那次‘迷惘’讲了下,贾添点头笑道:“这就是了,其实和‘我是谁’,完全是一样的道理。”
见梁辛会意,贾添也没再详加解释,就此把话题兜转回来:“总之,那面镜子是他悟道用的,天天照着、自问着,不料却造出了一个‘影魔罗’来,这只是细枝末节,不过,这面镜子倒暗示了另外一件事情……那个创世魔罗为什么会迷惑?为什么要靠着一面镜子来悟道?”
贾添一贯罗嗦,车轱辘话转来转去,可在场的众多修士,却没人嫌他嘴巴琐碎,恰恰相反,人人都精神了许多
魔罗也有迷惑,便说明他曾经历了一次重大突破,以至力量突飞猛涨……既然是突破,那之前就必有修行,这头魔罗不是天生的神魔,他也是靠着修炼、精进,才‘走’到‘创世’这个层次的。
即便不知道他是如何修炼的,但他至少能证明,神魔无种,精修有路
对早已对修行死心、只当飞升是个笑话的日馋妖人而言,魔罗留下的一面镜子,一下子又照出了一条仙光大道虽然还不知道这条路在哪里,但也足以让众人大大地兴奋一场了。
贾添说明白了‘镜子’,声音不停,又继续对梁辛道:“第二件事…你说那个西坑隐,到现在一共经历了四十七世?”
梁辛点头。
贾添再度追问:“在他第一世时,混沌初开、万象不正?”
梁辛还是点头,羊角脆这次总算跟上了主人的‘调子’,一起郑重点头。
贾添这才说道:“这样算起来,恶鬼世界还‘年轻’的很呢。四十七世,就算夜叉每一世都活满一万岁、每一次轮回再耽搁上一万年,到现在也不过百万年的时间。”
说着,贾添伸手拍了拍地面:“咱们的土世界,比着它可要‘年长’得多了。”猴儿谷大眼是鲁执造出来的,但它主掌了土灵气,成了真正的‘定盘星’,由此与之同命共生贾添也能够‘知天命’,虽然他不知道土究竟成形了多久,但可以肯定,土比恶魔世界要久远许多。
梁辛呵呵笑道:“这个说法倒是有趣,不过…还隐藏着什么深意么?”
贾添摇头而笑:“深意没有,明摆着的道理倒是有一个。”
恶魔世界‘年轻’,再加上个意外而生的‘影魔罗’,那座连通创世源头化境的西坑才得以保留到现在;土世界没有‘西坑’,却不能说明从没有过‘西坑’,也许早在千万年前,土的西坑已经枯萎了。
西蛮南荒草原或者土内陆,说不定某处深渊里,曾经也有过一个化外境,境有个创世神魔照镜子……
老蝙蝠呼出一口闷气:“你是说,土世界也是由神魔所创?”
“我没这样说,不过…这种可能到是不算小。主要是恶魔世界还太年轻,不仅比土小,说不定它就是十个世界最年幼的,所以鲁执穿梭诸多世界,始终也没能现别的‘西坑’。”
说过了第二件事,贾添正想在接着说下去,忽然又叹了口气:“阴魂不散啊,本来挺开心,打算饶你们一命的。”说着,举目向着东南方向望去。
自苦修持又跟了上来…千多人的阵势,他们的修为本就精湛,又各以神通护身,荡漾起的威压着实不算小,压得南疆深处万木低头。
为那个老太婆,黑洞洞的眼眶早就没有眸子,但却仿佛还有目光似的,在贾添和老实和尚两人之间,来回转圜,根本不去‘看’其他人。
梁辛伸臂,虚拦了一下贾添:“这些人,我可不容你毁去。”
贾添不置可否,只是冷晒一下。梁辛则抬头望向半空:“散去吧,打起来没好处。”苦修持不听道理,也不讲道理,行事较真、执着,梁辛已经知道和他们废再多的话也没用,就只开口‘劝’他们离开。
而老太婆领却明显吃了一惊她双目已盲,但一身修为直追‘嫦娥’,一草一木都逃不过她的灵识,有没有眼睛都一样,可之前她根本没能察觉梁辛的存在,若非小魔头开口说话,她完全不知场竟还有一个‘大仇’
梁辛笑了笑:“散去吧。”他也不再收敛气势,在老太婆的灵识‘缓缓’现身。
而先前被苦修气势压得低头的草木,也随着梁辛现身,又变得笔挺起来,小魔头一个人,于不着痕迹,轻轻抹掉了所有苦修荡起的威压
就在此刻,谢甲儿扬手探出两指,遥遥对着空一剪,老太婆手的苦修仗在‘啪’的一声脆响爆碎成齑粉……老太婆的神情再变,凭着她的修为,又哪能不明白,独臂大汉的双指,剪得是空间
贾添则呵呵笑道:“看你们威,我也忍不住想卖弄……放心,不伤人,吓唬人。”笑声之后,他轻喝:“搬”
一字轻喝,而后只听咕咚一声,一直没把贾添当回事的罗刹凸,一屁股摔坐在地,目瞪口呆,喉咙里咔咔作响,傻愣愣地望着天空……没有天空了。
烈日、浮云都消失不见,换而万顷汪洋。贾添搬来了‘一座’大海,悬空。
第四六零章 捡鸡蛋的
第四六零章捡鸡蛋的
大海悬空,并无一滴水漏下来,凭着众人的目力,甚至能看到,还有些古怪大鱼在海穿梭、游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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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修为人执着,不在乎生死,但也不是明知必死还要冲锋的莽人,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这一仗对苦修而言根本没法打。
对方撤走,贾添动了个手诀,半空汪洋转眼消失。
如此磅礴的一项法术,要是放在以前看到,梁辛多半也会傻眼,但现在却只有兴奋,笑道:“你好像…又精进了?”
贾添摇头而笑:“算不得什么,不说我了。倒是你,涅槃后又得洗炼,实力也更有精进吧?”
梁辛实话实说:“精进的是身体、力量,但境界没变。”
“什么境界?”贾添明知故问。
梁辛懒得和他矫情,直接道:“棋盘之内,规矩之外,随心所欲的卒子。”
贾添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家伙,这几个词可都是我说的,你记得倒清楚……”说到这里,他突兀收敛笑容:“不过,我说错了,什么‘这之内那之外’的鬼话,你还是赶紧忘了吧。”梁辛大是意外,不明白贾添怎么又冒出这么一句,自己在涅槃后的实力,恶魔世界有目共睹,说‘随心所欲’或许稍显夸张,但也确实当得‘横行无忌’四字,自己已经明明白白跳到了规矩之外。
贾添却不急着解释什么,转头望向了天嬉笑:“你到仙界后,那里便出现了火云烧天、恶鬼越界的征兆,对么?”
天嬉笑也不知哪来的快活心思,没去回答,而是伸手一指羊角脆,小猴子见状,立刻对着贾添郑重点头。
贾添也笑了,又对梁辛道:“咱们算算时间吧你在恶鬼世界从二楼打到一楼,直到西坑隐飞升,用这个过程,去和天嬉笑赶到仙界的时间,却印证一下。”
梁辛开始还满脸纳闷,但是在仔细算计了一阵之后,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旋即脸色骤变
四个多月前,天嬉笑抵达仙界、现恶鬼越界的征兆。那个时候,正奉梁辛到达恶魔世界后的第一个朔月之夜,梁辛为了保护四十几个小番子,与冲上二楼的魔物大打出手。
而后梁辛又在‘二楼’逗留了大半月,跟着去往‘一楼’,连番大闹,前后用去两个月多些的功夫,这才寻到了西坑隐。
可是莫忘记,梁辛与西坑隐初见时,夜叉身背枷锁,直言飞升还需两年功夫,但梁辛‘坏’,打碎了它的枷锁,这一来,西坑隐就只能再坚持一个来月,就会飞升了……
从仙界显出火云烧天的征兆,到夜叉飞升而至,正好是四个月的时间;
从朔月之夜,到西坑边缘夜叉渡劫,也是四个月的时间……但是这其有个变数:西坑隐本来还要两年多才会渡劫,但它的枷锁被梁辛打破了
仙界火云烧天,这个征兆是冥冥天意,但已经成为‘天道漏洞’的梁辛,反而又成全了这道‘天意’——
如果梁辛没去打碎夜叉的金枷,那仙界的预兆就是错的;可梁辛亲手毁掉枷锁,让西坑隐提前飞升,正合仙界出现的预兆。
而另一重关键在于:仙界的火云征兆,生在梁辛遇到西坑隐之前。
仔细计较起来…….‘天道漏洞’梁磨刀,一时兴起打碎夜叉金枷这件事,早就落进了天道的‘算计’
事情玄虚,解释拗口,但道理却异常简单:所有人都以为梁辛已经跳出了‘天道’,不料,他仍在天道的算计的之。
其实这个现,对梁辛的战力、境界都毫无影响,他仍是那个横行无忌的卒子,但梁辛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说不出来的不甘心,皱眉追问贾添:“禁忌之道、涅槃劫数……你先前说过,只有悖逆了所有天道,再不受规则制裁,才会惹来这道劫数。我能惹来这道劫,不是就已经证明,我跳出天道了么?”
千万个碎片,片片拼凑,最终拼成了一个苦笑:“或许…或许真有第二重天道吧,你跳出第一层大,可外面还有第二层。”
天道究竟有几重,谁也不知道,包括贾添、鲁执这些真正强者在内,土所有人都在第一层‘’挣扎,理所当然也就认为只有一重天道,可也只有挣脱了第一重,才有希望现那‘第二重’。
但至少,梁辛的经历证明了,‘天道’之上,还有‘天道’
贾添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莫在追究了,至少现在还说不出什么真意,瞎子摸象罢了。”
这个时候,一阵又轻又低、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晰听到的声音,从角落响起,琅琊‘耳语’小汐:“这个梁辛贪心得紧呢,明明已经是十界第一人了,却还要矫情自己到底是不是‘天道人’…你说,他这么不知足,将来会不会觉得一个老婆太少了?”
小汐愕然:“这都哪跟哪?”
老蝙蝠对这小汐吆喝:“丫头,要不要结星阵?咱们北斗一心,一起帮你对付妖女。”
琅琊满脸委屈:“小汐要打我,她一个人就足够了,我又哪敢还手…也不敢跑”
老蝙蝠哈哈大笑,挥了挥手,不再理会琅琊,眸子一转望向贾添:“以前知道你修为凶狠,知道你心机深沉,却没想过,你的见识也如此了得,梁辛经历的那些,我们除了惊骇,也还是惊骇,全没什么想法,你却能把几条细节都说的头头是道,我服了”
贾添笑着应道:“这就服气了?这才刚哪到哪,真正要紧的,我还没说嘞”
老蝙蝠饶有兴起,三字断喝:“继续讲”
“创世魔罗身上,系着三处重大疑惑:他从哪来?他为何要创世?创世后又去了哪……先说第一个,他从哪来,其实全不打紧,他从哪来的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也是修炼而成的。再说第二件事:魔罗为何要创世?好端端地,他闲得难受么,创造一个世界来消遣么?”贾添叹了口气,语气感慨:“那可不是什么简单事情,而是创造一座世界啊开拓虚空、分割阴阳、协调五行…这些还都是小事,要想创造出一个平衡世界,远不止打造出一双天地那么简单,最最要紧的、也最最麻烦的是,是规划出这座世界的重重规则、无尽天道。”
梁辛也面露恍悟西坑毁灭之后,罗刹凸曾说过一句‘原来是魔罗创出了恶魔世界,难怪这里的天道偏向恶鬼’,当时梁辛若有所悟,但始终没能抓住重点,直到此刻听贾添提起,他才猛地领悟过来:魔罗不止是开拓着一片天地,他还制定了世界的规则。
而贾添还在自顾自地感慨着:“我知天命,由此得窥天道玄机,我比你们都明白,天道二字说着简单,可实际它何其复杂,重重道道、千头万绪……这样算来,那个人的脑筋、心思,还要比我强上千万倍?”
梁辛咳了一声,忍不住催促道:“这里没你什么事,赶紧说回正题,别总说你自己了。”
不料贾添却摇了摇头,笑着应道:“好,说回正题,不过…要说正题,还是得先说我”跟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与大眼同命共生,勉强算得上半座土,因为有了这个‘出身’,我不仅能知晓天命,同时也能探到万物生机…你们体会不到,可我却能明白感受,这世界上的万生万物,在生死循环,荣枯轮回之,每一时每一刻都会释放出、释放出一份特殊的力量…姑且唤它做应该是‘生命本源之力’吧”
“土世界阴阳制衡,五行生克,支撑起了天地,也支撑起了无数生灵的生老循环,草也好、龙也罢,都是从无到有、从生到死,但只要是活着,它们就会释放生命之力;等它们死了,又会有新的草、新的龙诞生。生命循环往复,力量也滚滚不休”
“以前我以为,这些生命源力会游散而去,最终散入虚空,消失不见,可现在却有了个新想法,不一定对,但一定能说得通……这些力量,都被创造世界的那个‘仙魔’抽走了。”
“这个过程…就好像散养山鸡,圈一片林子,建几排鸡舍,再把大群山鸡放进去,剩下来几乎不用再做什么,山鸡白天就会去林子里找食,天黑自己就会回到鸡舍,主人只要每天在林子里转一圈,去把鸡蛋捡回来就是了……世界就是圈起的林子、鸡舍,此间生灵就是那些山鸡,至于生灵于生老过程不停释放出的生命原力,自然也就是那些鸡蛋了。能明白么?”贾添又望向了梁辛。
“明白,那些创世仙魔,其实就是捡鸡蛋的。”梁辛说笑了一句,马上又转会了正题:“反正你的意思,仙魔创世,是为了从世间获取力量。”
“不错。”贾添点头:“这就是第二个疑惑之处,魔罗为什么要创世?他创世,是为了攫取所创世间里、万生万灵于生长时散出的生命原力。”
说到这里,贾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先是皱眉不语,而片刻之后猛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大笑着,一边伸手指向谢甲儿,仿佛霸王脸上长出来一朵山茄子似的。
谢甲儿被他笑蒙了,纳闷地瞪着贾添:“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说话时,他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跟着又问就坐在自己身边的梁辛:“他到底笑个啥?”
谢甲儿不过是随口一问,全没想到梁辛居然了解了贾添的意思,苦笑着问他:“师兄真要听?”
在场之人不乏多智之人,但谁都不明白贾添到底为何大笑,唯独小魔头‘领悟’了…梁辛自少年时被两位义兄锻炼,心思上本就颇有可取之处,在涅槃后心智变得更加通透,不是说他比着以前更聪明,而是应变更快、心思更加敏锐,所以他比着同伴想得要更快一步:“按照贾添‘神魔创世是为攫力’的说法,有一件事情倒是能够解释了:仙界。我说的是鲁执诛仙的那个聋哑世界。为啥领悟了天道的人,在渡劫后会被丢去那里?”
对普通修士而言,天道是一条分水岭,领悟之后,修士本人也会变成‘天道的一部分’,无论是飞升到仙界的恶鬼还是被‘扔’到巨岛去的神仙相,他们都能掌握、动一重天道,就是因为这个道理。
天道即规则,世间万物都归天道统御,重重规则彼此辅助的同时,也彼此制约,算得上是‘恰到好处’,天道平衡了,世间才能太平。
修士悟道,他们以为领悟的‘整座天道’,可实际上每个修士参悟出来的,都只是重重规则的一条。当他们悟道时,自己也就变成了所领悟的那重规则的一部分,这一来,有一个修士悟道,便等若有一条规则变得更强大了些……维护世间元转的天道,今天这条强大了一点,明年那条有强大了几分,久而久之,规则间的平衡迟早会被破坏。
对世界而言,悟道之人,又哪是什么神仙,干干脆脆就是‘害虫’。
而修士们在悟道之后,心境大幅提高,对身体和原力的控制再上层楼,到了这种层次,不会有精气外泄,也不可能在散出生命原力,对创世只为攫力的仙魔而言,‘他们’根本就没用了。
既‘危害’世界,又‘不肯’给‘主人’送力,这样的废物,当然不能再留在世上。
梁辛口才其实还可以,可一遇到‘讲道理’这种事就不成了,翻来覆去说了半晌,才大概把事情说明白。贾添接下话题,继续对谢甲儿说:“说穿了,悟道的修士就是些垃圾,那座聋哑仙界干脆就是个垃圾桶你千辛万苦地破碎虚空、砸碎壁垒,其实一直是在玩命向垃圾桶里钻…不止你,还有当年的齐、楚、鲁三兄弟,嘿,这么好笑的事情,我又哪能不笑。”
谢甲儿撇嘴,没啥可说的……
贾添也笑够了,挥了挥手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魔罗是修炼而成、创世是为了获取大力,前两处疑窦说完了,就还剩下第三件事:他去了哪里?”说到这里,他把双手一摊:“那头魔罗的手段、力量何其了得,天下无敌,享无尽寿数…可他还要创世、去追求更多的力量做什么?而最重要的…那个魔罗不见了,他走了他去哪了我不知道但是我敢大着胆子去猜一猜:仙庭”
而后贾添声音不停:“把咱们说过的所有的事情,串起来看一看吧”
“有一头魔罗,日夜精修穷尽无数岁月,终于得以真正突破,获得浩荡神力,进入一个你我都不了解的高深境界,可他仍未成道,未能抵达仙庭,被困于虚空之内。”
“他苦思、领悟,终于现通往真正仙庭的办法,但是他的力量不够,或许是壁垒,或许是应劫,反正他明白,凭着他当时的修为,还不足以踏入仙班,他需要更多力量。”
“由此,他凝造化境,于继续领悟的同时,开始试着创造一座世界,以求得到力量支持……恶魔世界成形,魔罗获取巨力,如愿以偿破界而去。”
“完了。”仙界的天兆证明,在梁辛突破的天道之上,还有更深天道;对魔罗来历、去向的推测,也得出了个‘天外有天’的结论,话说到这个份上,对众人而言已经足够明白了。
贾添笑了起来,笑得很不好看…这番推断,就好像一群小兔在议论麒麟大兽的出身、归宿,这个过程让贾添第一次觉自己很‘渺小’。
远古时,有魔罗,精修得道,进入虚空;创世攫力,破空而去。
魔罗进入了更高境界,早已消失不见,但留下来的线索,却让所有土精锐都恍然觉:头顶上的天,比着以前高远了不知多少倍
第四六一章 我活就好
第四六一章我活就好
琅琊起身,对着贾添道:“晚辈还有一事不解,望前辈赐教。”说着,盈盈敛衽,小妖女对比她更强之人,从来都恭敬客气。
待贾添点头后,琅琊才继续说道:“即便把‘垃圾桶’也算上,一共也只有十个世界,这样算来,仙庭里一共才十个神仙么?这…好像少了些吧。”
“你会下棋么?”贾添又来这一套。
琅琊一本正经地应道:“会一些,不知前辈指的是哪一种,象棋、围棋、弹棋、宫棋、六博,还有牧民的草上飞、乡间的田头乐……”
“够了够了,你会得还真不少。”贾添呵呵笑道:“你就把一个世界当做是一盘棋,把那些悟道修士看成是‘弃子’,他们没用了,就被从棋盘拿下,扔进废子篓。”
琅琊点头,示意明白。
“比方:虚空有一百盘棋,却只有十个废子篓,而且每个废子篓收纳的弃子只能是一种…”贾添继续道:“象棋的弃子,被扔进象棋的废子篓;围棋的弃子,被扔进围棋,彼此并不混杂。能明白吗?”
琅琊笑得很甜,心念叨着‘明白才怪’
“这么说吧,仙界是象棋的废子篓,土、鬼界等九个世界,都是一盘象棋,所以‘弃子’都被扔到了仙界;也许另外还有千百个世界,但它们是围棋、是六博,甚至是马吊、牌九,那它们生出的‘弃子’,就会被扔到另外的废子篓……说穿了,体系不同罢了仙界接连的九座世界,都是阴阳对应、五行生克,由两仪化四象、转八卦、化万物而成,不管这些世界是由哪一类灵长统治,世界的原理、规则几乎都是一样的;可其他的那些世界,或许是另外一套规则,咱们无法想象,但想不到不代表就没有。’贾添越说越精神,但很快也就回过神来,又摇头笑道:“都是我猜的,不做准,更不用当真的。就算你觉得天上只有十个真正神仙,也无所谓的。”
琅琊展颜而笑:“受益匪浅,多谢前辈。”
贾添摆了摆手,笑道:“事情越说越远,也越说越大,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到此为止吧,总之梁老三这一趟鬼界之行,让你们明白了天外有天,也就足够了”
梁辛耸了耸肩膀:“不止是我们吧?你还不是一样明白了,土世界都是仙魔为攫力造出来的,你这个‘我即大眼、我即土’也不见得多风光。”
“风光不风光的,我不当回事,天外有天于我也毫无干系,反正我的天就是土的天,守好自己的园子,外面再有什么我懒得管。”贾添应了一句,跟着又略作停顿,之后又道:“还有,你说土世界是仙魔为攫力而造……”
梁辛皱眉:“怎了?”
“你忘记还另外一种可能了…没准,土就是个缸呢?”
没人知道,土到底是不是个缸——
贾添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不再去提魔罗、创世、真正仙庭那些事情,而是问梁辛:“回到土,后面有什么打算?”
梁辛想了想,应道:“先去一趟巨岛,见见剩下的神仙相,有的谈最好,没得谈干脆清剿干净。”潮汐即将消散,别人都不敢进入混沌之海,但梁辛有逾距一步,同时又不在规则之内,混沌之海是否还能拦得住他都不好说,何况实在不行还能召唤蟠螭相助,他想去巨岛再简单不过。
日馋、北荒众人都兴奋起来,不用问,小魔头去巨岛他们都会随行,必胜一仗谁都喜欢打。
跟着梁辛又继续道:“等神仙相的事情彻底解决,我还想和你商量下……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你麾下的傀儡大军都唤醒过来。浩劫东来不再,那些草木兵对你也没什么用处了不是。”
贾添挑了下眉毛,略显诧异:“你有办法让它们恢复清醒?难不成,你给土所有人都种了天梯木?”
梁辛笑道:“是就好了,我也想呢。反正都等我从巨岛回来后再说吧。”
贾添点了点头,没再追问细节:“成,等你回来,记得点香找我。”说着,仿佛有些感慨,又喃喃地叹了句:“想不到,你还真能回来,嘿,真回来了”
嘟囔过后,贾添转目望向谢甲儿:“你不是一直想和我打一场么?就现在吧,趁着大伙心情都不错。”
谢甲儿眼睛一亮,贾添又赶忙摆手笑道:“提前说好,打归打,但需留些分寸,差不多就好了,别伤人,更不能闹出人命来。你要死了,梁老三非得活啃我了不可;我要死了,土可也就完了。”
霸王哈哈一笑:“晓得了,有的打就行”
两个顶尖人物准备动手,众人立刻退散开去,腾出战场,梁辛知道师兄的脾气,也没去阻拦,笑呵呵地退开了。
谢甲儿深吸、长呼,却并未急着攻向对方,而是认真说道:“我的手段,撕裂的是空间,空间一破,其所承之物也会随之散碎,你要多加小心。”说着,双指轻轻一剪,啵地一声轻响传来,一片正从贾添身边飘落的枯叶爆碎开来,化作一团尘埃。
说完,谢甲儿又道:“我的身法,能够搬移小空间。”说话时,他随随便便向前踏出一步,旋即整个人陡然消失不见
就在他消失的同时,谢甲儿又从距先前所处十丈外的地方突兀现身,声音不停:“这重身法动起来,我无处不在,但也不在任何地方,你也要小心。”
贾添早就知道霸王的本领,目光里并没有太多意外,但却足够凝重,认真点头:“先领教你的剪断乾坤之术。”说完,右臂扬起、平伸,跟着又笑道:“别直接剪我,万一真把我给剪断了,那可大大地不妙,剪这条胳膊就好…请出全力。”
谢甲儿再不废话,独臂一探,五指急促颤抖,天上人间全力而起,攻向贾添探出的胳膊。
……
战场寂静,在其他人眼,根本什么都没生,也只有梁辛能看懂,一瞬之间谢甲儿足足动了数十道猛攻,贾添扬起的那一只手臂,从指甲、指节、掌、肘、直到肩膀,每一处所在空间尽数绽裂。
手臂还在,甚至连衣衫都丝毫无损,谢甲儿的一轮猛攻,即便是一座大山,也会化作齑粉,贾添却只当清风拂袖,毫无伤
“找一个纸盒子,盒子里放上一只蚂蚱,娃娃一脚踩碎盒子,盒里的蚂蚱也变成了肉泥……可是,如果盒子里放的不是蚂蚱,而是一块铁疙瘩呢?小心硌了脚。”贾添收回了胳膊,笑了:“不是空间破裂之术不够神奇,只是娃娃的力气还不够罢了。”
以前,梁辛曾对贾添施展过‘来不及’,结果引来了几乎整座土的反噬;而谢甲儿的魔功,也脱变自将岸的‘天下人间’,去攻击贾添,效果也与梁辛那次相似,除非霸王能以‘天上人间’割碎整座土世界,否则他就伤不到贾添。
贾添垂下胳膊,在地上抹了抹,抹了一手泥土,对谢甲儿笑道:“再请教大魔君的身法。”话音落处,两个人同时低叱一声,密林之陡然出现了千百条人影
所有人影,皆为霸王所化。空间层层撕碎,谢甲儿的身影‘闪烁不停’,当真无处不在、又不在任何处,可无论他从何处跃出,贾添总能提前一瞬,举着乌黑的手掌,微笑相迎……
谢甲儿‘疯逃’不停,贾添却好整以暇,不久之后,他的声音又懒散响起:“空间挪移,幻化身法,实实在在当得‘神技’二字,可你莫忘了,你现在是在土和我比拼。我即土,在这里比试,就好像你到我家里来和我捉迷藏…此间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是我的耳目、我的眼线,你又哪能逃得过我……哈,逮到了你了”
笑声响起时,贾添身形一转,涂满泥污的手掌,已经稳稳按在刚从空间裂隙跃出的谢甲儿身上。
在不远处观战的梁辛也提起全副精神,以防贾添会突兀伤人,这个人是疯的,谁都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梁磨刀全神以待,虽然贾添的手已经按住谢甲儿的胸口,但梁辛也有一半把握,一旦对方力,他还是能赶上去救下师兄。
贾添不曾力,谢甲儿毫无伤,只是胸口上多出了个脏兮兮的手印……两场比试,卸甲完败,但谢甲儿却全无沮丧之意,反而眉飞色舞,笑得心满意足:“服了输的一点也不冤枉”
贾添显得挺客气,也笑道:“刚刚就说了,你会输是因为你人在土,要换到其他地方去比……”
不等他说完,谢甲儿就打断道:“输了就是输了,你是土之主,我自然就要和你在土比,要真换个地方,我也就没兴趣和你打了。”
贾添微微一愣,随即摇头大笑:“我听梁辛说过你为人豪迈,以前还不觉得什么,打过才知道,你这人有趣得很”一边大笑,伸手一拍谢甲儿肩膀:“你很好”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随着贾添一掌落下,本来也在展颜欢笑的谢甲儿,脸色突兀一变,笑容消失不见,换而愤怒不敢,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身体猛颤,暴退百丈开外,而后重重摔倒在地。几乎与此同时,梁辛也厉声斥骂,逾距而至,扶住师兄:“涵禅快来”
在重返土后,梁辛得知,自己在恶魔世界的那段时间里,贾添一直信守承诺,从不曾为难自己的同伴、亲友;而且就在刚才,贾添已经把手按在了霸王的胸口上,都不曾力。
梁辛已经彻底放松了…可万万不曾想到,贾添于说笑之,借着一掌拍向卸甲肩膀之际又突施杀手。
突显异变,在场众人尽数惊怒,涵禅和尚急冲到谢甲儿近前,正要施展天道疗伤,不料口不停溢出鲜血的霸王猛地伸手把他推了个跟头,而后望向贾添,厉声笑道:“你偷袭在前,却还没能杀掉我,这一场谁输谁赢?”
贾添悬浮半空:“你赢我可没想到,你把乾坤挪移都练到了五脏六腑上,这样居然也只能伤你,未能杀你……不过无所谓,你伤得不轻,打不了架了,也就足够了。”
谢甲儿伤得极重,涵禅的天道威力有限,拼命施展,也仅只让他稍稍好过了一些,绝无法再战。此时曲青石、长春天这些疗伤的行家也围拢过来,行针用药,救治霸王。
师兄好歹也还是活着,梁辛放心不少,起身望向贾添:“我不明白。”
不止梁辛,所有人都不明白,现在浩劫东来基本消弭,傀儡大军对贾添也没有了用处,双方之间的矛盾基本都已化解,贾添为什么还要再挑起事端。就算他真是个疯子,就喜欢杀人,也不用等梁辛回来再动手吧?
而梁辛的实力突飞猛进,再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小子,任谁想要和他为敌,都要先思量一番,贾添这么惜命的人,又哪会不明白这一点?
贾添仍是那副懈怠的语气,声音含笑:“我可没想到,你还能回来。既然回来了,那咱们两个里,总得死一个。”
梁辛挑了挑眉毛:“因为你以前说要杀我,所以见我回来,还要接着杀?”
“其实和以前说过什么没太多关系。关键是,你凶猛,你回来,所以你得死。”贾添笑吟吟的:“我是头老虎,我有座园子,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突然一天,有一头熊瞎子闯进来了,我该怎么办?就是这个道理了。”
梁辛怒极而笑:“你把土当成自家园子,也没人理会你什么,我就算回来,也没想过和你争园子。”
贾添摇头:“不是争不争园子的事,而是这座园子里,就只能有一头大兽可惜你葫芦师父不在,要不,现在它一定会给你说一声‘一山不容二虎’,或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座园子里,只要还有能伤到我的东西,我就不舒服明白了?关键是你能伤我,而不是你想不想伤我。”
梁辛冷晒,忽然又问道:“如果我现在离开呢?去仙界,再不回来土,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小魔头当然不是怕了,也没想过让步,贾添伤了师兄,他找挨揍,梁辛就一定会给他一顿好打,他这么问,也不过是好奇罢了。
贾添语气的笑意愈浓厚了些:“那就更麻烦了,你说你不回来,又有谁能保证你真就再也不来了?我家的园子,狗熊今天来了,明天走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回再回来,我还得天天提防着…干脆还是杀了了事。”
“梁老三,还不明白么?”贾添侧头,仔细打量着梁辛的表情:“本来你被涅槃接引而去,是个再好不过的结局,算得上皆大欢喜,可你又回来了。”
说到这里,贾添的语气变了,再无笑意,只剩无尽冷漠:“你打定主意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现在的局面了。你这个小子很有趣,以前总说要杀你,可总也有些舍不得…但你莫忘记,别说是你,就算那十八个和我同生共长、奉我为尊、忠心护我不计生死的山天大畜兄弟,我觉得他们有会威胁到我的时候,也照杀不误。”
提到那十八个山天大畜,梁辛这才恍然想起,贾添的眼,其实就只有两个字‘我活’。
谁都可以死,只要‘我活’就好。
他所有的疯狂,都源于这两个字。
十八个同胞兄弟,只因一份可能存在的威胁,贾添都毫不犹豫的下手除去,又何况梁辛?论起亲戚关系、论起亲近程度,梁辛比起那十八头山天畜,都差得远了……
正如对方所言,梁辛早该想到的,自己回来,就一定要和贾添打出个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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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二章 传令江山
第四六二章传令江山
贾添又伸手一指日馋、北荒众人,对梁辛道:“待会打起来,这些闲杂人等指定会帮你,其他的都无妨,不过卸甲和风习习,这两个人麻烦些,我本想先弄死一个,剩下一个也就无所谓了,没想到谢甲儿还不错,从我手下逃了一条命去…咳,不计较了,伤了也成。”
说完,他猛地单手擎天,放声叱喝:“搬”这次他搬来的,不是汪洋大海,而是千万雄兵随他一声号令,贾添麾下所有草木傀儡,尽数现身南疆。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梁辛不回来,他和日馋、北荒也就没有深仇大恨;梁辛回来,两人生死相见,小魔头身边的亲朋好友,他也一个不留
搬来自己的傀儡大军后,贾添对着梁辛比划了个手势:“我想这样,咱俩打咱俩的,他们打他们的,两个战团,别往一块搅和,你觉得成不…没别的意思,也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就是终于有了对手,我心眼痒,想和你清清静静地打一架。这些木头的生死我才不放在心上,但你身后那些人,都是你的部下、朋友,真要换着杀,你吃亏啊。”
而后,贾添还怕梁辛不同意似的,又笑着劝道:“我是真心替你着想,不信的话,你看。”说话时,双手高擎过顶,做虚掷之态,仿佛真抓住了什么东西,向着南疆密林的日馋、巫士众人用力一抛。
而随着他的动作,冥冥之猛地绽放出一声巨响,一蓬巨大的阴影,就那么毫无张兆地跃出虚空,牢牢遮住灿烂阳光,山
货真价实的一座大山,方圆百里开外。
按照凡人江湖道上的说法,高手境界,飞花摘叶都可伤人。花瓣柔软,但被灌入凌厉力量,就能变得锋锐、坚韧。一样的道理,日馋、北荒的高手们,各个精修,每一个人的身体都比着山石更加坚硬,可是这座大山,是贾添砸下来的,来得不止是山,还有贾添灌注于山的浩荡之力。
即便拥有白狼战力的罗刹凸,在觉危机的时候,那座大眼已经翻滚着、呼啸着,压到了它头顶十丈之处,山势贲烈,满贯敌意在梁辛身后的大群高手,除了一个鬼王梁风习习,就再没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风习习怪叫、冲跃,唤起所有的力量,想要硬抗对方的猛击,以求替同伴当下灭顶一击。不过,梁辛在场,又哪会让老叔犯险。
就在风习习双脚刚刚离地时,梁辛已经一步抢上,单手在轰轰砸下的大山上用力一抽……南荒密林的所有人,都觉得头顶一轻。山仍在,依旧翻滚、下坠,但整整一座山势,都被梁辛一把抽走,山已无魂、无力,嘭的一声爆碎成无边尘埃,而梁辛动作不停,甚至都不去想贾添即大眼、他死则土丧,扬手将刚刚夺下的山势向着对方了回去
肉眼可见,当浩浩荡荡的穷山恶势奔袭到跟前的时候,贾添的身影倏地模糊了一下,下个瞬间,‘恶势’归于清风,消散不见,而贾添也再度清晰了起来,笑道:“这是土的山,它的势伤不到我…还有,你没觉得这山很眼熟么?是你最讨厌的乾山,我把它弄过来让你毁了,算是贺你归来的大礼”
梁辛从未轻视过贾添,在恶魔界时,他甚至把贾添列做除浮屠外,十界唯一一个能与自己一战之人。
不过,也仅只‘一战’而已,巨岛归来、悟道前,梁辛打不过贾添;悟道后、应劫前,两人伯仲之间;而梁辛又得涅槃洗炼,身体、力量再度突飞猛进,按道理,贾添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可刚刚两个人再用乾山换过一击之后,梁辛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贾添之力不逊于自己……小魔头翻着怪眼瞪向对方:“果然又有精进,你又得了什么造化?”
“我为何会再有突破,一会再给你说,放心,你想知道的、希望了解的,我从不会隐瞒。”贾添笑着,脸上的千万碎片都透露出浓浓兴奋、浓浓疯狂
梁辛点了点头,没再和对方说什么,而是转目望向天嬉笑:“送所有人上天舟,你们先到仙界等我。”贾添与自己实力相若,这一战已经无法控制,众多同伴留下来,根本帮不上忙,只有被牵连、让自己分心的份。
传令之后,梁辛散出灵觉,全身以待,防备贾添在日馋众人撤离时动强袭,可贾添全没动手的意思,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
天嬉笑俯领命,当即准备动飞舟带着众人撤走,不料才刚刚掐动指诀,丑娃娃陡然出一声惨叫,翻身摔倒在地,掐诀的那只手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贾添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何必呢?自讨苦吃罢了。你们相见畅聊的时候,我在坤蝶上布下了些禁制,想动它,难免要受些反噬。”
飞舟是由鲁执施法炼化,贾添又与鲁执一脉相承,虽无法毁掉它,但设下些禁制、不容旁人动它,对贾添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怎样?是我带着草木兵,你领着邪道妖人,大家混在一起打;还是你跟我走,两个战团各打各的?你自己选吧,不过最好快点,我这等半天了。”贾添笑得好整以暇。
这个时候,老蝙蝠阴森开口:“梁老三,去吧,一片枯树枝子,又能把我们怎样。”他说话时,小汐、红袍等人走近身边,跟着或前或后、各自踏出了一步,七星列阵
巫秀、蛊煦两口子并肩而立,一个举头向天、一个垂望地,各自盘出古怪手印;
长春天嘿嘿一笑:“我就是来打架的…跟谁打,无所谓”在他身后,黑色长藤凭空跃出,仿若一条巨蟒,缓缓盘转着,藤条投影之处,草木疯长;
琼环看看哥哥,又看看曲青石,然后高高兴兴地跳到曲青石身旁:“曲娃儿,我俩并肩子打龟儿们”说着,翻手将玲珑修罗扣到脸上,血腥颜色从她脚下转眼播散开去……日馋和北荒精锐,穿插纵跃,围绕在领身边结做战阵
……
梁辛翻手抱下小猴子,略略犹豫之后,把它放到了罗刹凸怀,低声叮嘱:“给我看好它。”羊角脆对着罗刹凸郑重点头,后者好像捧着菩萨似的,把小猴子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而后小魔头举目望向贾添:“咱们走。”
贾添哈哈一笑,最后又对着日馋众人留下一句‘劝你们,专心结阵、应战,别想偷懒耍滑。’跟着周身空气氤氲颤抖,就此消失,梁辛则一步跨出,转眼不见,几乎就在两人消失的同时,南疆密林陡然爆出一串轰轰巨响,草木傀儡铺天盖地,浩荡杀来
一众魔主与巫士领高声传令,催动阵法迎敌,而第一记猛击,来自冥冥高空……下午时分,空烈日高悬,但这一次白昼光芒却再难掩住七道星光,北斗真一接引天星巨力,轰轰烈烈整整砸大群傀儡阵轰然巨响,泥土爆起,黄沙飞扬,在星力笼罩下的傀儡被尽数抹掉。老蝙蝠开怀大笑,招呼着阵同伴:“再来,再来。”
随北斗一击,南疆深处混战开始曲青石冲杀片刻之后,确定贾添已经走远之后,沉声喊道:“茅吏,动辗转”
日馋之两大神舟,坤蝶天舟能够破碎虚空,从容穿梭于十界;玲珑辗转没有坤蝶那么大的威力,不过在恶战更加实用,它没法离开土,但是众人也不用离开土,只要冲入傀儡的包围、离开战场就足矣了……——
京郊百里,大洪皇家神庙浩荡台旧址。
当初的一场大五行灭绝,别说浩荡台的大片神殿,就连整座镇山都被夷为平地,如今乱石碎屑,又长出层层荒草,更添荒凉。
贾添把梁辛带到乱石之间,止步笑道:“还记得?你我初见就在这里。那时候你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微臣不知’。”
梁辛懒得去和他‘叙旧’,只是笑了下:“你的身法了不起的很。”从南疆到镇山,一路过来万里之遥,梁辛只需一步,而贾添也仅仅是身形一‘震’。
在梁辛的灵觉,对方的身形模糊了下,再次‘真实’后,他就已经置身镇山了。
“我的身法唤作‘神游’,无论何处,只要是土所在,转念即至。”贾添语气轻松,全无恶战之前的紧张:“的确是精进了,以前我可没这么大的本领。”
以‘倒海’震慑苦修、以‘搬山’强袭日馋、现在又以毫不逊于一步逾距的‘神游’从南疆来到镇山……贾添修为的的确确又有大步突进梁辛不忧反喜,目光都更加明亮了些:“到底怎么回事?前后才小半年没见,就变得这么强了,吃什么好东西了?”
“什么也没吃到了我这个份上,吃什么也都不管用了。”贾添笑了几声,他又伸手遥指苦乃山的方向,话锋一转:“猴儿谷的那座大眼,虽然取代了巨岛上的真灵穴,成了主掌土气运的定盘星,但它终归是鲁执违背天意、硬造出来的,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就好像谋朝篡位的皇帝。”
梁辛插口说了句:“恩,谋朝篡位这事,原来是你的老本行。”
贾添呵呵笑着,没理会小魔头的挪揄,继续道:“再说巨岛上那座真大眼,以前我可也没想到过,它荒废了这么多年,但它始终还都系着一份‘天命’,这种力量异常古怪,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就这么说吧,我当了皇帝,可是传国玉玺还被旧君把持在手里。虽然偌大国家都被我握在手,威望却总也上不去,臣民都会听命于我,但也仅只听令而已,他们不爱戴我,更不会主动去为我做什么。”
“不过,在你打碎了巨岛上的大眼后,事情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旧君’已死,从此举‘国’一心忠心奉我为主,大到汪洋巨川,小到沙土石砾,所有的一切,都真正臣服了”贾添的目光欢愉,望向梁辛:“明白了?你毁了巨岛上的大眼,由此我也从假大眼变成了真灵穴,一真一假,这两者间的力量相差云泥。我会如此,还是拜你所赐……”
贾添忽然收敛了笑容,有些没头没脑地问:“梁磨刀,你信命么?”虽是问句,却不等梁辛回答,他又径自向下说道:
“你得涅槃洗炼,本来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可猴儿谷的假灵穴变成了真大眼,我的力量也得以突飞猛进。又和你半斤八两了。”
“甚至在你落地之前,我都没想过你还会回来,变成真大眼的感觉虽然不错,但是说句实话,我也真不觉得力气大增还会有什么实际用处。”
“直到觉你又重返土,我才恍然大悟,冥冥之真有天意,我的力气大增,就是为了对付你”
“你不强的时候,或是算计有误、或是自己为是、或觉得还有要用到你的地方,我一直没能杀你;你强过我的时候,我千万年不曾变过的实力竟有猛增了许多……天生的对头,命注定呵,你我之间要是不拼上一次命,简直对不起老天爷”
说到这里,贾添活动着肩颈,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语气又复轻松起来:“实话实说,我不如你,你的本事是自己的,不管到了哪里,你都是那个小魔头;我的力气则是土的,只要离开了这里,我就什么都不是。”如他所说,两人依仗各不相同,梁辛是由内而外,而贾添是由外而内,如果换个战场,贾添根本挡不住梁辛一根手指,但在土,两人不相伯仲。
“不在土,还不和你打嘞,这是师兄说过的话,也是我的意思。”梁辛摆了摆手:“不过还有件事,我有点想不通……你觉得你能稳赢我么?”
两人实力相若,彼此都有资格成为对方的对手,胜负之数基本在五五之间,可梁辛想不通的就是这个‘五五之间’,贾添疯狂,但却惜命,只有五成胜算的仗,他会打么?
“要是打输赢,我只有五成把握。可这一次,你我打的是生死,由此,我必胜无疑”贾添的笑容混乱,声音则响亮了起来:“还是那句话,我死则土丧,你敢杀我么?”
“梁磨刀,你在那座恶鬼世界,都会为了些毫无干系的凡人去对付魔物;此间是生你养你、给你无数造化的土故乡,你忍心让它毁掉么?”
“梁磨刀,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真正魔头,只凭一己好恶、随心所欲…嗯,随心所欲是没错的,只可惜,你的心是软的。”
“从我得知你回来的时候,心里就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杀你,可你太强,我没有必胜把握,一时也没能想出太好的办法。直到你说出自己在恶魔世界的经历,我才恍然大悟,哈哈,你嘴巴再怎么硬,脑袋里的念头再怎么蛮横,可归根结底,你心软,你不敢毁了土那我又何必再去辛苦算计,直接开打好了,这一仗我已在不败之地。”
“实力相当,生死一战,你却不敢杀我,充其量也只是想着制服我……可能么?”
说完,贾添长出一口气,仍是笑着:“第一次见你是在这里,今天在这里杀你,也算有始有终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一声,你门下的那些妖人手,不是还有一柄辗转神梭么?别指望了,那把梭子的遁法施展不出来了,没法带着他们逃走,他们只能打,没得逃。”
梁辛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与贾添见面后,对方一举一动都落在自己眼,一时大意被他在坤蝶上种下禁制,但从始至终,贾添也没碰神梭一下……
贾添看得懂梁辛的表情,懒洋洋地说道:“我没碰过那把梭子,更不是什么禁制,我只是传令江山,让土天下,不受梭子的遁法。”
传令江山
听到这四个字,梁辛的脸色才真正变了,贾添则霍然大笑:“就是传令江山,我即土…我即天下…我即世界”
纵声狂笑之,贾添的身形突兀消散…他的人仍在梁辛的视线之,没有分毫的变化;
但是在梁辛的灵觉,贾添就好像一道被风吹散的幻影,化作光怪陆离炫彩缤纷,同时,汪洋大川、巨山莽峰,影影重重突入梁辛的灵觉,向他凶猛袭来。
这一战,梁辛与江山为敌
第四六三章六步天涯不离不弃
第四六三章六步天涯不离不弃
南疆,恶战,北斗大阵、众多魔主、北荒领、另外还有罗刹凸、琅琊等人,日馋与巫士的大宗师结成圆阵,苦苦抵挡着草木傀儡的猛攻,在他们身后,辗转神梭越阔越大,茅吏大声唱咒,不停把同伴‘拉’进飞梭,着实忙碌了一阵,所有人都撤入梭子,而后茅吏遁法动……
巨大飞舟腾空而起,撞烂了不知多少傀儡,跟着猛地圞震动几下,可下一刻,本该遁入五圞行消失不见的梭子,竟轰的一声,又摔落地面!
跨两大怒:“搞什么鬼!”
茅吏声音仓皇:“遁法无效…天、天地不受,钻不进去…”话还没说完,轰轰巨震传来,草木傀儡围杀而至,或以神通或以蛮力,攀上飞梭拼命狠z。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www.uu234.com'}
飞梭虽然结实无匹,但是在无数傀围圞攻下,也迟早会爆碎,到那时不用傀儡动手,梭众人就会被爆圞炸波及重伤,老蝙蝠当机立断:“送我们出去应战。”
第一个杀出来的是老叔,鬼王归来,冥圞冥之炸响万鬼哭号,阴森煞气霍然弥漫,所过之处傀儡尽化枯骨,风习习拼出前全力,将飞舟东面的傀儡大军硬生生推后十余丈!在他之后,巫秀蛊煦、曲青石、长春天、大司巫等人接踵而出,刚刚进入飞梭的众人又咬圞牙圞切圞齿地冲杀了出来。
领们扬声传令,集结弟圞子重组战阵抗敌,可还不等站稳脚跟,一串串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天地,肉圞眼可见,数十条墨se长龙,陡然冲入视线,向着他们狠狠冲来……相见欢。
千万傀儡,还有二十万精锐修士,其半数并未参围剿,而是每三千人结做一阵相见欢,列于战场三十里外,整整四十门大阵,此刻尽数动开来。
恶力如龙!有人都骇然失se,魔主们咆哮抢上,以求掩护身后同伴,强若老叔,凭一人之力便稳稳化解多道阵力,但其他人都比着他差了太远,修为精深些的,独力勉强能当下一阵,更多的则是三两并肩,化解掉一道‘墨龙’……
一道道‘墨龙’猛袭不停,潮水般的草木兵冲杀不停,妖人的好手几乎都被相见欢拖住,连自保都难,又哪还能集圞合手下结成法阵,日馋和北荒门弟圞子凑到一起,虽然还没到各自为战的境地,但也变成了一盘散沙。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就会被彻底冲散。邪魔外道们个人战力大都远胜傀儡,可敌人实在太多,若被冲散,身边少了同伴的护佑,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到了此刻,众人也总算明白了,贾添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撤入飞梭,阵势也不会散乱,等他们进了梭子再出来,也就再没机会布阵了!
老蝙蝠气急败坏,连声怒吼:“先想办法毁了相见欢!”
众人有能力突破大军封圞锁,杀出数十里的就只有风习习,可空轰轰杀到的墨龙,倒有半数都是老叔一个人咬牙挡下的,他一离开,只怕还不等杀到地方,这一边的阵势就已经崩碎了。
压力越来越大,堪堪就要抵挡不住的时候,谁也不曾想到,已经轰袭一阵的那些‘墨龙’,忽然散乱圞了起来!
本来,一道道相见欢此起彼伏,稳定有序,可忽然之间,它们的‘频率’就乱圞了套,不仅变得少了些,再轰杀过来的阵力准头也偏差了不少。
吃惊、大喜,有魔主扬声问道:“何人相助?”
半晌之后,一个苍老、生硬的声音回应:“冰原,自苦。”
苦修退去,却未曾远离,当傀儡肆虐、草木成狂的时候,他们还是杀了回来!
从老蝙蝠到郑小道,日馋众人的脸se都不怎么好看,至于北荒巫,从大司巫以下,人人修圞炼成一张鬼气森森的脸皮,从来都不会有什么表情,现在也不例外——
京郊,镇山墟。
梁辛的恶战………
目光之,风和日丽,贾添距他六步之遥;
但灵觉之内,巨力滚滚天崩地裂,贾添不在、却又无处不在,他已化身山水、化身天地……旁人无法探查、只有梁辛才能体会的滚滚恶力,从土的每一个角落氤氲而起,被贾添调运而来!气数之力、运势之力、天地造化之力,重重叠叠,在攻入梁辛的灵觉后,又与贾添重叠在一起,重新还原成‘山形’、‘水形’,不是真的山水,但力量却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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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辛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到过这样的打法。
以前打过的每一仗,从修士的飞剑、神通到神仙相的天圞道、甚至小罗刹的菩提灭世,所有这些在根本上,其实都和‘扔东西圞圞z人’是一回事。只不过不同层次的敌人,‘z过来’的东西威力也不一样罢了,普通修士扔得是土疙瘩、神仙相扔得是刀子、小罗刹扔得是大洪火雷……
贾添能够‘传令江山’,就算左手苦乃山右手混沌海,一股脑向着自己z下来,梁辛也不会觉得意外。可对方的攻势,并非大砍大杀横扫千里,所有的强袭,都不存于真圞实天地,但也同样危险、足以致命。
‘天圞诛圞地圞灭’,只存于灵觉之内,只冲着他一人而来,而梁辛脚下的蚂蚁,还在石缝之间忙忙碌碌地爬来派去,完全不曾察觉有丝毫异样,更不知道就在它们身边正生着这一方世界最可怕的对战。
贾添的身法叫做神游,此刻他的战法,唤作‘神杀’。他是以元神入战的,攻杀的则是梁辛的‘元神’,而贾添的‘武圞器’就是这座世界的天地精气。
梁辛不是练气士,几乎没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这个过程,他的功圞法别具一格以修身为本,但他不修神,不代表没有‘元神’,只不过他是有由外而内,执念、心神和身圞体早已完美融合在一起了,他的‘元神’就是他的精神、他的执念,与身圞体协调且统圞一,从不曾分开也根本分隔不开。
因为有元神,所以贾添的‘神杀’对梁辛有效;因为身心协调、合一,所以添的强攻,考验的还是梁辛的身圞体;‘土势力’要抹杀的,也是梁辛这个人,而不单纯是他的‘神’。
贾添恐怕比着梁辛自己还要更了解他,当然也能明白这个道理,他之所以会动‘神杀’,一是这样的手段,其实和真的搬山倒海去轰灭,在威力上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不会波及其他罢了,毕竟,这一仗是在贾添的‘园子’里打的,他也不愿意打成狼藉一片;
更重要的则是,这样打,梁辛只能挨、只能抗,却没办法还手……梁辛连法术都不会,更毋论‘神识化剑虚空一刺’,在这一战里只能防挨打守却不能反击,在他周圞身上下,‘大山’轰荡‘恶圞浪’咆哮,本来虚无缥缈的精、气、势时刻不停猛轰着他的身圞体。
土天下偌大世界,力量何其蓬勃,就连当年鲁执和十位凶魔都被这座世界的反噬杀得伤亡惨重,梁辛就在再怎么强,恐怕也比不上当年的鲁执。
所幸贾添调运精气、成术,威力远不如内含天机的无应劫……
‘无应劫’与‘神杀’,力量都来自土世界的气运和势力,但两者间的区别,很有些像被鲁执篡改前后的飞升圞天劫,前者虽短促却暴躁,能够把巨大的力量在瞬间释放出去;‘神杀’打不出那么强的力量,但它‘绵远流长’、‘源源不绝’,迟早会有把梁辛消磨殆尽的时候!
贾添几乎稳操胜券,可在动神杀不久之后,梁辛的身圞体忽然前倾,缓而又缓的抬腿……看样子,他要走向贾添。
‘识海’恶战,神游太虚,本来身圞体应该就像‘失了魂的皮囊’,完全帮不上忙,但梁辛身心合一,所以他的情形也与众不同……这种‘感觉’异常古怪,很像游走于阴阳边缘,他既在‘江山为敌’的神杀战场;同时也在镇山墟这片真圞实天地。
‘神杀’之,灵觉之内,他无从反击,甚至无法逃脱,贾添已经容身天地,除非梁辛能够把整座土的气势、气运全部消耗殆尽,否则都无法击败对方;但真圞实世界里,贾添距他仅只六步之遥!
梁辛还能动,还能走,只要走上六步,就可以撅敌人的胳膊、撕敌人的脸……道理虽是如此,但要想在整座世界的狂袭下调运身圞体、踏步上前,又哪有那么容易?
浅浅一步,梁辛整整跨了四个时辰!
等他站稳脚跟,准备再迈出第二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了,夜空如洗,月se正浓。
不过今圞晚的星河,与以往大不相同,又七颗天星分外明亮,光芒夺目,就连那一轮满月都相应失se……北斗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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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七星夺目,璀璨光芒皆因南疆!
老蝙蝠谨守天璇,风习习踏住瑶光,小汐红袍等人各入其位,随着老蝙蝠的连声呼啸,星阵滚滚运转,三十次变化只在一转眼间,跟着便是一道‘北斗真一’的巨力轰叠而下,袭入草木傀儡阵。
傀儡以草木妖元为基,但他们也是血肉之躯,被巨力横扫之下,血雨泼溅,残肢碎肉横飞,还有死前一瞬,恢复清圞醒时的不甘惨嚎……
星阵开路,一众大宗师策应左右,身后大群妖邪、巫士集结成阵,随着领一路冲杀,向着南疆深处猛突,他们要猛进三十里,杀到傀儡们结阵相见欢的地方。
不久之前苦修仗义出手,打乱圞了傀儡的相见欢,日馋众人趁机稳住阵脚,得以集结,之后老蝙蝠一声令下,邪魔外道动突袭!不是突围,而是冲向了南疆深处,他们要去接应、汇合那些自苦修持。
区区三十里,放在平时也不过一两次呼吸的功夫就能抵达,可是在悍不畏死、只懂杀圞戮的傀儡大潮,他们几乎寸步难行,几个时辰,也不过前进了五、六里的样子。
苦修狼狈,伤亡惨重,他们冲散了相见欢,但也陷入贾添麾下最最精锐的、十余万修士傀儡的围圞攻之,而苦修的真正精锐,先后在围杀得胜、冲袭皇宫和海上恶战沦圞丧殆尽。
再随着老太婆出来报仇的自苦修持,虽有千人之众,但战力远不如当初杀入皇城的那批同族,陷在潮水般的傀儡大军,却渐渐连方向都迷失了……满眼血圞腥,只有血圞腥!视线之内,除了残碎尸体,就是双眼血红、脸上却仍挂着僵硬微笑的傀儡!——
千万傀儡,经草木妖元炼化,变得力大无穷,同时又不懂生死不知疼痛,要知道,这支大军,本来是贾添用来对付‘浩圞劫东来’、对付两千多神仙相和数千大天猿的依仗!老蝙蝠这边的修士们加起来,也不过寥寥两千之众,纵然个个修为了得,又能坚持多久。
琅琊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透了,乌黑长间也挂了些不知从哪里溅来的碎骨、肉屑,她的天下人间刚练到一半,只能‘冻’不能杀,在这样的恶战里全无用处,只有靠着身法游走,几次遇险全靠同伴相救才得以幸免,这其尤其长春天出手帮忙的次数多。
琅琊当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还能分出一份心思照顾自己的,居然是应该最恨自己的师父。妖女眯起眼睛,似乎想说什么。
“墨迹啥呢,不像你啊。”长春天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笑道:“你说啥都行,就是别问我为什么救你,大家都死到临头了,想干啥就干啥,哪还有为什么。”
恶战,人命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即便是大宗师,也未必就能撑过下一个瞬间。
长春天满脸血污,笑容也由此显得异常狰狞。
琅琊犹豫了下,干脆也露圞出个笑容:“也不一定就没出路了,说不定下一刻,梁磨刀就擒下了贾添,这些傀儡当然也就散去了。”
长春天笑了笑,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但愿吧。”
梁辛的本领惊人,可大家也都能明白另一件事:如果没有打赢他的希望,贾添也绝不会向他邀战!何况,贾添的乾山一掷,手段有目共睹。
一般而言,高手较量大都会是两种情况,或一触即分胜负,或者就长长久久打下去了。梁辛到现在还没回来,自然不会是第一种情形,而后者的话,就凭着他们两个的力气,一架打上三两个月,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事实的确如此,梁辛的第一步,用去了四个时辰,而他的第二步跨出,却用去了整整三天!还差四步,走得完么?即便能走完,还要走多久?
区区六步,不吝天涯
三天时间,南疆之,土修士最后的精锐,还在咬牙苦撑,日馋与北荒也开始有了伤亡,不过众多魔主大都无恙,但‘突围’也毫无希望,傀儡大军依旧铺天盖地,四面八方、天上地下,让人想起了蝗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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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四章 混战南疆
傀儡雄兵有千万之,层层叠叠围在外面,但是真正冲到最前方厮杀的傀儡能有多少?十万?二十万?真正的草木大军都还在集结着,等着前面的死掉、腾出地方它们再杀上……
三天时间,日馋、北荒的精锐,仍未能与苦修汇合,双方战团还差数里之遥。
琅琊还在长春天身边,在场众人里,她最最熟悉的,就是这个杀尽她父母亲人、又悉心栽培于她的师父了,梁辛未回来,所有人都在拼力奋战,所有人也都在苦笑,琅琊也不例外,真正没什么希望了,守在最熟悉的人身边,她的心里好过些。
黑se长藤挥舞不停,把冲上近前的傀儡层层绞杀,长春天杀得无聊了,随口笑道:“小琅琊,找些有趣的事情说来听听。”
琅琊咬着嘴唇寻思片刻,而后一本正经地开口:“以前我游历时,曾在在南疆深处,结识一支隐族,他们身负创世仙魔血脉,拥有毁天灭地之力,说白了,他们就是天兵天将,刚刚我已经得他们传讯,天兵天将已经倾巢而出,要来助我们杀灭傀儡。”
话说完,周围所有的人都乐了,长春天摇头大笑:“你想逗我开心,也不用说这么蹩脚的笑话?”
琅琊笑得花枝乱颤,还不忘故作惊讶:“呀,你们都听出我是在瞎说了?”
可是还不等别人回答,正在北斗阵风习习忽然开口:“噤声,听!”
老叔人缘好,但他太厚道所以威望不高,他让大家‘听’,大家就去听,可没人‘噤声’,血河屠子甚至还笑着说了声:“听个爪子么?难不成是天兵天将真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从极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呼’的破空声,仿佛正有一群大鸟在向着他们振翅飞来,破空声,还隐隐夹杂着一串串清脆铃圞声。
片刻之后,一片巨大yin影遮蔽夜空,疾飞而至,逼近战场。
来的不是天兵天将,是巨蜥。三百头巨大的‘麒麟蜥’,卷扬狂风,鼓荡着闷雷般的巨响,不紧不慢地飞向战场,还有两个小小的蛮子娃娃,坐在在为巨蜥身上,手金铃不停摇动……
当初梁辛用天舟把亲友、属下送往仙界避难的时候,可坤蝶只有三里大小,装下了亲友,就再容不下那群巨大蜥蜴,只得把它们都留下,大毛小毛舍不得这些大家伙,也一起留了下来,它们一直呆在青莲小岛。
不久前梁辛‘落地’,日馋众人以铃圞声传讯通知所有留守土的同伴,两个娃娃蛮也接到消息,立刻催动巨蜥启程,此刻终于穿越大海,来到了南疆。
两个娃娃也没想到,这里竟然在打仗,他们哥俩修行浅、目力差、脑筋更不怎么样,只能看出这里有大片傀儡,却看不到、想不到挨打的是谁……
蛮子兄弟糊涂,被困住的妖人们可不傻,柳亦第一个开口吼喝,出声示圞警,大毛小毛一惊而醒,本来徐徐有序的金铃圞声陡然急促起来,三百头巨蜥同时出窒闷长嗥,收敛Ru翼、亮出利爪和獠牙,从空轰轰烈烈地俯冲下来,狠冲敌阵!
这边的魔主也传令下去,所有妖人同时力,战阵运转的度猛地提升,自内而外向着援‘兵’方向猛冲!一个瞬间里,本来已经胶着的战场,陡然沸腾了起来!法圞器翻飞,神通滚滚,仿佛再次搅翻了血海,四处跌宕而起的血光,几乎遮蔽了所有法术荡起的光华。
数里之外的苦修们也得了妖人扬声传讯,鼓足余勇,奋力冲杀,向着‘友军’方向凶猛突去……
这一年多的功夫里,大毛小毛在青莲小岛,一直没闲着……苦乃山一役,众多妖人被困于六趣三返,其大批人马都是靠着巨蜥‘尾相衔’的Ru盾阵法,才得以幸存,在梁辛等人走后,两个小蛮子一半是为了以后打仗、一半是觉得好玩,开始以金铃为讯、训练巨蜥结成这样的阵法去冲锋,已经有了小成,此刻刚好派上用场。
整整三百头巨蜥,干脆结成了一片筋圞Ru圞丘陵,全不理会周围的傀儡猛扑,只在金铃的催促下,一个劲地向着敌阵猛突,在它们面前,惨叫不迭、草木傀儡人影乱飞;而在巨蜥身后,则是一条宽阔、平坦的血圞腥大道!
巨蜥的身骨结实、力量强大,在铃圞声之下,也和傀儡一样不畏生死、不怕疼痛,在这样的混战,三百头巨蜥结成的‘冲车大阵’,甚至比着三百个大宗师还要更有效;而援兵杀到,不管它们的实力如何,单只‘援兵’两字,就足以让被困数天的妖人和苦修精神大振,三个方向同时力,又杀出了一个血圞腥天地。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团澎湃妖气从视线尽头弥漫而起,阵阵腥臊冲鼻,可这股难闻味道,在日馋众人闻起来,竟是无比香甜……妖云摇荡转眼即至,云头上一只身形魁梧、腰挎葫芦的猿猴精怪负手而立,下颌微扬,双眼微微眯起,脸上的笑容高深莫测,尽显得道仙家的气度。
苦乃山,群妖杀到!
和大毛小毛一样,葫芦也在几天前就得了妖人传讯,得知梁辛归来,凭着这群大妖的本领,本来早就应该赶来,但葫芦老圞爷是什么人?岂能‘屈尊降贵’出山去见徒圞弟,硬是憋住劲不出山,等着自己的开山大弟圞子回谷来觐见师尊。
等了两天,葫芦还在咬牙强撑,得了消息的铜头却先耐不住劲了,不去守卫赑屃神碑,率领着自家儿郎溜出苦乃山,直奔南疆而来。
葫芦‘大怒’,立刻点起谷妖猿,打着‘捉拿擅离职守的铜头归案’的旗号,追了出来,山妖王一动,苦乃山其他妖族也尽数出动。
至于‘天猿不得离开苦乃山’的祖训,之前已经破过了,这回再破一次也无所谓的。
路程未半的时候它们就撵上了铜头,不过葫芦又一本正经地传令下去:不要打草惊蛇,看它到底要去干啥……
山里最傻的妖怪都知道铜头去干啥、更知道葫芦心里想的是啥。葫芦师父不管那套,老神在在,不紧不慢地跟在铜头身后,直到觉南疆正打得天昏地暗,才知道出圞事圞了,立刻赶上铜头,联袂杀到。
葫芦率领妖精赶到南疆,它的修为本来就强,再被草木妖元‘洗炼’一次之后,实力更上层,打从老远就觉正挨打的,除了那伙瞎子外几乎都是老熟人老朋友。
妖精好热闹、讲义气,但最要紧的是…它们天生就喜欢打架……打是一定要打的,可葫芦是个讲究人,入战之前,它还想先说上两句。不过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成语,正卖力琢磨的时候,在场苦战的小媳妇青墨咯咯脆笑着,大声喊道:“火尾天猿……”
四字之后,所有妖人齐声欢呼:“德艺双馨!”
猴儿谷神碑八字威名远播,葫芦老圞爷神se大喜,吼了声:“啥也不说了,下去打!”话音落处,千万妖精冲出妖云!
世上妖人、山精怪、冰原苦修、三百巨蜥,几乎是土世上最后的精锐力量,同时杀入南疆……
混战半晌,众人终于汇合到一起!
可也仅仅是汇合而已……不是日馋、苦修冲出了包围,而是妖族和巨蜥突入了战场。
傀儡实在太多,千万之众,其最弱者也差不多有三步修士之力,面对这样一支大军,突围又谈何容易?何况傀儡的阵势也在时刻变化着,哪里出现空暇,傀儡们有的是‘预备队’补充上去……蜥蜴冲车和大群精怪向前突破的时候,在它们身后又已经补充上无数傀儡。
大毛小毛不用吩咐,在与众人汇合后,立刻指挥着大群蜥蜴挡在正前方;而生力军苦乃山精怪则挡在阵尾,妖人们压力减轻不少,老蝙蝠也暂停星阵稍事休息,接连几天苦战,对他消耗甚巨,再看北斗星阵的其他几个人,就只剩老叔精神依旧。
老蝙蝠喘了片刻,转头对守在身旁不远处的柳亦:“照咱们现在的实力,有机会突围么?”
柳亦摇头,实话实说:“冲不出去。”
傀儡的围剿,与地形无关,也不需要辎重补给,几乎没有任何条件的限圞制,修士、精怪们一旦动起来,傀儡们的包围圈子也会随之而动,这倒有些像被倒扣在箱子里的猫,猫一跑,箱子也会被带着一起跑。
老蝙蝠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最好的情形,就是带着傀儡的包围圈子一起动起来……”
无法突围,但是有希望‘移动战场’。
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曲青石忽然开口:“要是把战场挪到离人谷呢?”
听到他说话的几个人,同时都是一愣……离人谷和南疆唯一的区别,仅在于:小眼。
如果把战场挪到离人谷,众人就能遁入小眼避难。他们的队伍有大群巫士,个个都带着些丧家法圞器,足够大伙进入灵穴,而傀儡们却没法进入其间追杀下来,只要能冲到离人谷,大伙的xing命就算保住了。
只是巫士们都修圞炼丧术,进了小眼就够呛能在出来,不过被困在里面,也比着死在无智傀儡手强得多了。
其实曲青石早就想到了这一节,但是就凭着先前的日馋、巫士,又怎么可能带动千万傀儡的包围圈子,但现在,诸多势力汇合一处,让他们实力大增,至少可以试试了!
老蝙蝠点了点头:“所有人都向着离人谷的方向突进,只要能撑到小眼,就不用死了。”
大眼小眼两处灵穴,几个领同时选择选小眼而非猴儿谷,主要有两重原因:小眼天成,有吸yin规则守护,傀儡下不去,大眼则不是,就算日馋众人逃进大眼,傀儡们也能跟着杀进去;另一重原因则更现实了些:镇百山距离南疆,要比猴儿谷更近得多。
离人谷,一线生机!
众多领层层传令,还有清脆金铃摇动,众人同时动,开始向着离人谷的方向动猛烈冲击!神通轰鸣不休,血浆层层飞散,苦修、妖族、日馋、北荒和巨蜥,几大势力彼此策应着交替前进,滚滚恶战之,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战团,终于缓缓移动起来……正如魔主们先前所料,他们无法突围,但是他们能带动战场。
巨蜥猛冲,嘶吼,声音沉闷却能惹出土石共鸣共振,在这场血圞腥恶战,像极了悲壮号角。
到了现在,从一群圞魔主到大毛小毛,竟没有谁还把希望放到梁辛身上,不是他们以为梁辛会输,而是……恶战至此,不论是谁,心底那一份凶xing都被彻彻底底的激出来,所有人都打了xing子,这是他们自己的恶战,不用别人来管!
哪还有人会念记傀儡也是可怜人;
哪还会有人再去琢磨,他们把战场从南疆转去离人谷,这一路迢迢万里,究竟会连累多少凡间无辜。
时至此刻,胸就只剩一份杀心恶xing,眼就只有那道灿烂到心惊Ru跳的血圞腥颜se……
生生死死,一战到底,想要抓圞住那万里之外的一线生机,就要用人命去铺路,敌人的命、同伴的命,无辜的命,或许还有自己的命。
当突袭开始,除了‘目眦尽裂’外,在妖人们、精怪们的目光里,也都透出了浓浓疯狂,老蝙蝠带动星阵冲在最前,狠打着,咬牙着,怪笑着:“不知前生几次修行,才换来了这场放手大杀。”
长春天附和着大笑:“按照老爹的意思,这场打杀,倒是咱们的造化了。既然如此,杀,杀!”
妖女琅琊没有了道心,此刻反倒比着师父更清圞醒些,撇着嘴嘟囔了:“要是再有些援兵就好了……”众人合力带动战场,‘推搡’着战场向土内陆移去,看似势头强劲,可实际里他们推动的是千万傀儡,又岂是件轻圞松差事?
但他们又哪还会再有援兵,土世界所有能与傀儡一战的势力,都已经集结南疆,都以并肩在此!妖女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罢了,不过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话才刚刚说完,远处就传来了一阵雷霆般的大吼:“梁磨刀可在阵,梁辛在不在?”
虽是从远处传来,却仿佛在耳边断喝,震得琅琊都有些懵……声音刚劲有力,但陌生得很,苦战的大多数人都不识得,但也有人面露惊愕,老蝙蝠、跨两、曲青石等兄妹三人就在此列,其柳亦最为诧异,扬声怪笑:“你竟还活着?梁磨刀不在!”
对方也听出了是柳亦,闷圞哼了一声,显然对他不存什么善意,片刻之后又问道:“梁辛不在,那缠头老爹可在?”
柳亦满脸不耐烦:“你到底要找哪个?”
老蝙蝠则开口应道:“我在此,忙得很,怕是没工夫见你了,有什么事情你说就是了。”
对方笑了起来,他对柳亦满是敌圞意,但对老蝙蝠说话时,语气却充满敬意:“晚辈没事,拜见缠头老爹。”说完之后,他又陡地提高了声音,怪声断喝:“佛、昂、开……呐、律、喝、爱!”
七字咆哮,音诡谲,既不是法咒也不是梵唱,可每一字都仿若惊雷炸断,吼声并无灵元颤圞抖,但充满了无形却有质的洪浩大力,比着宗师圞法术也毫不逊se,直直轰入傀儡阵。
虽然此人距离他们还远得很,但场高手都能‘听得明白’,他是以声入道,他的声音就是神通,就是本领,就是力量,比起阶宗师还要更加凶狠些……胖海豹,天眷,天音神力。
整座土,就只有胖海豹一个人,因为‘啃’了天地岁,让他的天眷神力真正觉圞醒,从一个海匪的小脚se,一举突破到宗师战力。
胖海豹平添巨力,整个人也为之‘虚浮’起来,叛出轱辘岛,与青衣爆严重冲圞突,一夜之间从一个有些傻乎乎的海盗化身杀人凶魔,一路杀到土内陆,被柳亦生擒,交由青衣大老板石林收圞押,石林因为他和梁辛的交情,当时曾承诺,容梁辛见他最后一面之后再开刀问斩。
可这‘最后一面’始终未能见到,石林也始终留着胖海豹没杀。
再后来傀儡邪术爆,九龙司大牢从看圞守到凶圞犯,或成了傀儡,或被傀儡所杀。胖海豹是天眷之人,不受邪术,趁机逃脱了,那时九龙司已经彻底瘫痪,哪还有人顾得上一个逃犯。
胖海豹游荡良久,差不多三个月前进入了苦乃山,他了解梁辛出身此间,进山就是想看看老朋友,但山妖怪不怎么待见外人,他也不敢走的太深。直到不久前山妖倾巢而出,他也远远缀在后面跟来看热闹。
果然,被他看到一场大热闹……胖海豹知道山妖不理外物,绝不会平白无故去打仗,除非战场有精怪熟人,胖海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梁辛被困于此,立刻扬声询问。
梁辛不在,他又多问了句缠头老爹,老蝙蝠在。
在他们探险麒麟岛时,大家都得了好处,唯独他两手空空。后来老蝙蝠传了一道‘咒法’给他作为补偿,就是他刚刚大吼的‘佛昂开…呐律喝爱’。这道‘咒’,和法术全无关系,是吐纳顺气、抑扬开声的法圞门。是老蝙蝠查阅古籍记载后、又按照胖海豹的特殊力量,专门研创出来的‘吞吐开声令’,虽然只有七个字,看似简单,但修圞习熟练之后,能把胖海豹的天音之力硬生生提高一个档次。
老蝙蝠于他有恩,小恩……所以胖海豹杀向傀儡。
平添巨力,让他的眼界空了,让他的心思飘了,可不管怎样,至少他的骨xing没变,当年海匪与梁辛初遇时,他为了找梁辛,一个人跳入大海,此刻为了恩圞人被困,他又动神力,孤零零,一个人,冲入无尽傀儡之!
胖海豹,小角se,不入流,自己为是,恃强杀人,嗷嗷怪叫着往傀儡大军里冲!
柳亦全没想到对方竟杀了进来,手上的蛊术都不禁一缓,老蝙蝠更是皱眉,开口欲喊,这才现自己根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略略迟疑了下才扬声道:“退去,多你一个也没用。”
佛、昂、开、呐、律、喝、爱……回答老蝙蝠的,就只有这一声声毫无意义,却充满力量的开天大吼!
身边全无同伴策应,日馋、苦修等人距他数十里之遥,胖海豹一个人,即便他已跨过逍遥阶之力,在浩瀚若汪圞洋的傀儡雄兵之间,又能算得什么?
所有人都明白胖海豹的下场……老蝙蝠不再开声劝阻,而是转头望向柳亦:“你曾把他抓了送官?”
“是我该死。”柳亦独手挥起,自扇一记耳光,不算响亮但下手奇重,半张脸都变得血Ru模糊了。
老蝙蝠的嘴角抽圞动了一下:“该打,却不该死……该死的是它们。”说着,他伸手面前无尽傀儡雄兵,而沉默片刻之后,老蝙蝠忽然跳脚嘶吼:“老圞子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吞吐开声,七字喝令,才刚刚念到第四遍,就戛然而止,再无声息。而日馋、苦修、精怪的阵,却同时爆出浩浩长嗥,神通、法术在一瞬间里几乎挣裂天空……有人想哭,有人怪叫,有人疯般的跳脚怒骂,土世间,最后一个援兵已死。
土世间,最后一个援兵已死
第四六五章 了却小事
第四六五章了却小事
七天之后,众人合力,把战场‘推’离南疆,正式进入土内陆;而此时,梁辛也开始踏出第四步……
梁辛能够突破规则,但无法改变规则。收藏~顶*点*书城书友整~理提~供
他是随心所欲的卒子,可以不管规矩,可以斜刺里飞出去杀掉其他棋子,但这并不是说,其他的棋子就只能‘挨打’不能‘还手’。只不过,别的棋子仍得按着规矩来罢了……如果梁辛站在‘日字角’上,对方的马就能踩过来;如果炮与他隔山相对,照样可以轰到他。当前一战便是如此……他仍是那颗凶猛的卒子,但贾添能够调运盘所有的‘棋子’来与他为敌。
贾添的神识,已经和整盘棋、所有的棋子都融为一体,每个棋子都是贾添,但贾添却不是任何一枚棋子在‘神杀’之内,梁辛要想赢,就要杀光局所有棋子。
那些源源不绝、被贾添接引而来的‘乾坤气势’,实际是最最简单、最最纯粹的力量,平日里虚无缥缈,看不到摸不着,但就是它们催动大河流淌、支撑高山傲立,这样的力量,只要足够多、足够大,完全能够对梁辛造成致命伤害。
而在‘神杀’之,梁辛甚至都没办法逃走。芥子须弥,贾添传令江山、调运天地,他动的‘神杀’,干脆就可以看做是土世界在识海的一个投影,两重世界看似无关,其实统一,道理玄虚的很,而真正的意义仅在于:梁辛逃不出土,就冲不破‘神杀’。
打,就得抹灭整座江山;逃,除非能一步跨入其他世界。对付‘神杀’,梁辛全无胜算。所幸,他身心合一,虽然陷入对方识海猛攻,却也能体会真实世界、六步距离。
人力有穷尽,梁辛能突破第一重天道规则,但没办法突破自己,他也是有极限的,在承受神杀猛攻的同时,平时再简单不过的举足、迈步,也变得无比沉重,要知道,他几乎是‘背’着小半个世界在向前走,想要不摔倒都已经竭尽全力,又哪还能动逾距。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步一步的走,走过去,就能扯贾添的他头,就能插敌人的眼珠子,就能……赢下这一仗。
贾添的全副精神,都已经和源源不断汇聚而至的土精气融合在一起,向敌人动凶狠轰杀。根本不知道、也根本想不到梁辛还能向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不过贾添不是‘人’,他是人形大畜,天生拥有野兽洞察危险的本能,他不知道梁辛的‘行动’,但却能本能地察觉到正有危机逼近,由此,他的攻势也愈猛烈了……第一步,四个时辰;第二步,三天;第三步,七天。
梁辛的第四步,用了整整十六天。
当他第四步站稳的时候,镇百山已经出现在曲青石、柳亦等人的视线之。
第五步,四天之后,只差一步多些了……此时,土上最后的修家们,距离镇百山只剩百里。
小眼,就在山
从南荒到内陆,整整一个月的苦战。始终突在最前的北斗星阵,早在十天前就‘散碎’了,星魂的力量告罄,就算老蝙蝠等人再怎么想打想拼命也没用。
当时郑小道还有些不甘心,皱眉问道:“星魂不行了么?”
七颗星魂能在这样的恶战坚持二十天,已经算是个小小的‘奇迹’了。只是郑小道明明白白地感觉到,戾蛊星魂之,还残存着一些力量,但无论怎样催动,都没法把它们激出来。
老蝙蝠摇头:“星魂里最后那点力气,是它们保命用的,你我唤不起的,罢了。”说完,一生桀骜的老缠头颓然挥手,转身退入了开去。
从那时开始,老叔风习习就脱离了星阵、同时也接替了星阵,冲在最前替身后同伴开路。外有麒麟真身,内由浮屠以先天造化炼化千万年,绝代鬼王,再不见往昔懦弱,挥手间万鬼哭嗥,举步时幽冥隐现,他就是阴差、就是判官、就是阎罗王,一路走来,杀人盈野。
冲杀到现在,老叔的麒麟身外身已经损毁了大半,修为消耗极巨,老脸苍白如纸,就连脸上金钱斑都暗淡失色。他的修为远远高于同伴,但是在冲杀之,依着他的性子,只要还能动就决不让身后同伴冒险,在最后十天的突袭,风习习几乎凭一人之力,挡下了来自傀儡大军的快一半的压力。要不是他,众多妖人、精怪,也根本没希望看到镇百山。
而此刻日馋、苦修、苦区群妖也伤亡过半,三百巨蜥只剩下不足百头……可他们也真真正正,推着千万傀儡的包围、推着巨大的战场辗转万里,离人谷赫然在望
一个月来,众人第一次停下了前冲的步伐,在抵挡傀儡疯狂围攻之稍作休整。
镇百山仿若有灵,似乎也察觉不远处弥漫的滚滚杀气,山无数锥子般的尖峰,也显得愈淬厉了,仿佛随时都会激射而去,当空一击。
北荒的巫士们就在同伴之游走、分着丧家法器,以便战友们能够被小眼所吸,就连那些幸存的大蜥也不例外,或在颈子上套了个招魂锁,或在尾巴上帮了只通阴铃……
三十余天的恶战,把无数傀儡雄兵硬生生从南疆推到镇百山……它更像是一场‘血腥比赛’、一个‘血腥游戏’,能成功逃入小眼,他们就赢了,至于‘逃生’两字,也不过是赢了‘游戏’后的奖品。
这一仗,对世间妖人、山精怪而言,其实早已和生死没有了太多关系,冲冲杀杀、咬牙苦撑,固然也是为了‘奖品’,但更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赢,想有朝一日,能指着贾添的鼻子狂笑大骂上一句:“傀儡雄兵?狗屁能奈何老子一根毛吗?”
赢,只差百里。
不久之后准备完毕,魔主层层传令,众人纵跃而起,齐齐地嘶吼,再度开始猛冲,最后一次冲锋却不料,就在他们正准备一鼓作气杀入山谷的时候,山陡然炸起连串轰鸣,一重重尖锐的锥峰,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崩裂开来、拦腰折断
与当初猴儿谷大眼遭遇‘乾坤一掷’、贾添动守护禁制时如出一辙,镇百山的层层峰岭从央炸散,尘烟落尽,所有山岗全都变成了一座座巨大的‘平台’,每座平台之,都端坐着一个人。
人形兽、山天大畜。
小眼周围,也和猴儿谷一样,早就被贾添养下了大畜的禁制。
日馋众人大都了解梁辛、贾添在猴儿谷对付乾坤一掷时的情形,当然也能认得,眼前这些‘山人’究竟是些什么,当然也能知道它们的力量何其可怕
刚刚振作起来的士气,还没来得及用于冲锋,就轰然散碎;近在眼前的希望,一瞬间被数百头人形大畜挡在身后。
苦战万里,徒劳送死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
在日馋,血河屠子的地位不低,但他的修为比不得其他魔主,到了后来已经脱力,全靠着胸一股戾气强撑着,此刻又见镇百山被大兽禁制把持,心丧之下再也支持不住,双腿软一跤摔倒在地,目光涣散,口喃喃念叨着:“贾添龟儿…他早都算计好了…他早就知道老子要来小眼避难”
‘劝你们,专心结阵、应战,别想偷懒耍滑。’贾添带梁辛离开前,最后对日馋等人说的一句话,言犹在耳……
可到了现在,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再回头杀回南疆去?或者再来一个‘迢迢万里’、把战场推去苦乃山、去冲击大眼和贾添同归于尽?
凭着日馋、精怪、苦修等人残剩实力,无论是哪个方向,至多能再推动战场一千里。除了百里外的镇百山,他们哪也去不了。
而此刻,有人笑。大祭酒秦孑。
笑容清淡,笑声却决绝,一字一字说道:“即便搬了家,镇百山也还是离人谷的地盘,秦孑以上,离人谷列祖列宗,都见不得我家的山,被这群畜生把持”说着,美目流转,又望向身边的屠苏,声音柔和了许多:“你呢?随不随我去?”
屠苏的修为浅薄,从头到尾始终都跟在秦孑身边,受她保护,并未受伤,闻言挺起胸膛,看样子想说上几句豪言壮语,可嘴唇颤抖着、喉咙哽咽着,最终也只说出了说出了七个字:“永侍大家姐左右。”
秦孑闻言大笑:“好孩子,不亏离人谷二祭酒,更不枉我疼你一场”
屠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生离死别了?他舍不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大祭酒笑,二祭酒哭,哭笑声青绿乍现,大片荆棘凌空而现,两位离人谷祭酒一起向前冲去
跨两表情狰狞,分不清是在怪笑还是惨叫,呲牙咧嘴地说了句:“总不能死在娘们和娃娃后面吧”
话刚说完,身旁的琼环就恶声骂道“娘们你妹、娃娃你妹,你还不是娘们生出来的、还不是从娃娃长起来的,杀龟儿吧,那么多废话做个爪子”
“我娘就是你母亲,什么娘们。”跨两哭笑不得,手法术则陡然猛烈起来,与妹妹并肩突袭。
不止跨两兄妹,还有一众魔主,山大妖,而大毛小毛和屠苏交情好的很,见他一动,金铃也再度响起,巨蜥振翅而起…….明知火坑,还往里跳跳了又有何妨,大不了再来一世轮回吧。
冲杀,风雷滚荡,炸碎千里安静,生死大事变得狗屁不如,天地之间,只剩这最后一群野兽,为战而战
柳亦、曲青石、青墨三人联袂,今生有幸兄妹一场、兄弟一场、夫妻一场,最后‘一步’时,谁又舍得离开另外两人,可惜老三不在,幸好老三不在,只是不知道,等轮回之后再见面时,他还能认得我们么?认不认得没关系,他能记得就好。
最后爆出的力量,又推动着巨大的战场开始缓缓移动,方向直指苦乃山
厮杀,青墨和其他人一样,不停地嘶吼着、怪叫着,曲青石和柳亦却一声不出,但他们的嘴唇一直在不停嗡动,青衣,唇语,无声交谈。
两个人在商议着最后一件事:待会杀入离人谷之后,怎样才能把青墨送进小眼。前面有大兽狙击,在场绝大多数同伴都会惨死,但也还有一线希望逃入小眼,两兄弟奢望着,把这‘一线希望’系在小妹身上……兄弟俩正商讨着,一旁青墨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曲、柳两人说了句:“我一会就回来”说完,晃动身形穿插战阵,来到了秦孑身旁,脆声道:“大祭酒,有件事想问问你。现在有些不是时候,不过…怕是以后就没机会了你别见怪。”
秦孑决意一死但心神未丧,从容应道:“问吧,现在时机刚好,谁也不会再说谎。”
死到临头,又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青墨抓紧时间:“我哥哥……”
刚说了三个字,大祭酒就笑了,明白小丫头想要说什么了,打断了她:“青墨,你可知道我的年纪么?抹掉零头不算,已经两百岁了……就是你的父母、爷爷,见到我,也要喊我一声前辈。”
青墨才不把年纪当回事,摇头笑道:“也不见得有多了不起,才两百岁嘛,比我想得可年轻多了”
“两百岁,不少了。”大祭酒笑而摇头:“这世上除了成仙一事,对我而言早都没有其他诱惑了。能懂么?”
青墨还有些迷糊:“你说的是道心?这个好办,关键是…”
还是不等她说完,大祭酒再度打断,柔声道:“不止是道心。你没活过,所以不懂得,两百个春秋见过的事情实在不算少了,他看到的,和我眼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他觉得有趣的,我会觉得无聊;他喜欢的、羡慕的,我会觉得无聊;他重视的、珍惜的,我还是觉得无聊。这就好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就算身体再怎么结实,也不会去和娃娃们一起丢沙包、跳房子。”
说着,大祭酒浅浅一叹,似乎想再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语气清淡道:“便是如此了。”
青墨不甘心,明知没用,仍忍不住又问了句:“真不行?”说完,又有些耍性子,跺脚咬牙:“大家都快死了,你就当、就当做做好事。”
“大家是好朋友,能死在一起,我很开心。但你说的好事,我做不来…何况,那样做反倒是看不起他了。”大祭酒一笑:“回去吧,真不行。”
青墨搭拉着眼角,回到哥哥和夫君身边,柳亦假装没事人,大呼小叫着施法、杀人,曲青石则呵呵笑着,抽空回手,摸了摸妹妹头顶:“多谢你。”
刚才一看青墨跑到大祭酒身边去,曲青石就立刻分出了一份精神,支棱起耳朵去听她们的说话。战场轰鸣不断,但她们说话时没传音入密、曲青石的修为又很不错,是以听了个一清二楚。
其实大祭酒那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他听的。
做妹妹的,想要帮哥哥在临死前‘拉个嫂子’过来,虽然没能拉来大祭酒,但青墨的心思,曲青石又哪能不明白……被人回绝,滋味不好受,可至少在临死前了却了一桩心事,小事。
而另一个做哥哥的,又闪身跳到曲青石跟前,跨两。
生苗浑身血污,双目通红,模样着实吓人,声音却压得极低:“曲娃儿,跟你商量个事情,能去我妹子身边不?反正都是杀傀儡、反正大伙都得死,在哪里杀、在哪里死也莫子什么关系。”
众人都没现,跨两说话的时候,数十丈外的琼环,攻杀的势头明显一缓,可惜她脸上罩着面具,看不出表情。
不等曲青石回答,青墨就抢着问道:“那你得先说,琼环姐儿喜欢我哥什么?”
跨两撇嘴,满脸不屑:“看上他小白脸,长得俏呗,还能有什么。”
青墨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没错,我们老曲家的男人就是长得好”一边笑着,一边推搡着曲青石,连声催促着:“快过去快过去,咱们找琼环姐儿去”
血缘羁绊,死到临头时,除了下定决心要死在对方之前,还要再为了亲人花费最后一点心思,让她能快乐些…两对兄妹‘胡搅蛮缠’着,巨大的战场在不知不觉里又向前推进了十里…或许这个距离已经到了禁制的守护范围,山众多大畜终于爆出浩荡妖威,同时跃起、动手。
可是让所有人都大为惊愕的是,大兽动的攻击,竟没有打向战场,而是尽数轰向了镇百山正上方的高空……凝山凶势、虚空一掷
苍穹湛蓝,空空如也,根本不存一物。
但是随着大兽一轮猛攻,空气霍然波动起来,层层涟漪……片刻之后,一群神仙相就此现身
神仙相不足一百人,四十几个结成古怪阵法虚坐半空,另外几十人则游弋穿梭,另外还有不到两百头大天猿,在这主人的驱驭下,替那座法阵护法……巨岛上余孽,在贾添、梁辛两大势力决战时,悄然登陆土。
土天下最后一支仙道怪物,在飞升梦断后想要拉着世界陪葬,他们在几天前就到达镇百山了……
而日馋的众多魔主也恍然大悟:镇百山的禁制,是因觉神仙相入侵而动,与日馋、苦修等人无关,他们至多算是适逢其会。
贾添的确是在小眼附近布下了厉害禁制,但他也根本没想到,日馋、苦修、精怪和巨蜥会汇聚到一起,更想不到他们能把战场推进万里,在贾添以为,日馋北荒的妖人绝逃不出南疆,又哪会再安排大畜来阻挡他们。
山大畜,都是他用来残余神仙相的……
木老虎伸手指了指端坐于阵法央的神仙相,对身边魔主道:“他是凭鼎,仙家五大领之一,修为最高的就是他。”
最后一个领,最后百名神仙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