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七章 禁忌之道
第四三七章禁忌之道
等了片刻,还是贾添先憋不住了,干脆也不等梁辛了,咳嗽了一声,自问自答:“为何当时逆鳞劫数不曾为难你呢?原因简单得很……因为你突破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这个说法古怪,梁辛忍不住问了句:“怎么说?”
“魔头将岸当得惊采绝艳四个字,悟出了‘执念破道’的法子,找到了天道破绽……不过,天下人间的功法虽然玄奥,但也只有在施展魔功的时候,你们才能算是天道的漏洞。不用魔功的时候,在天道眼中,你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贾添不是将岸弟子,但他的心智通天,尤其对天道的了解远超所有人,这番评论说的头头是道,梁辛也不禁地点头。
见梁辛应和,贾添显得挺开心,继续说道:“但是我先前可想不到你还能再度突破。泥塘突破让你脱胎换骨,从那时起,你就是天道的漏洞了,与是否施展魔功无关,你自己,就是个漏洞,不再受天道管辖,所以你从大眼中爬上来的时候,‘龙鳞’劫虽已成型,可它看不到你,它找不到人,就没法打……或者说,它不知道该打谁。”
说到这里,贾添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连念叨了几遍‘有意思’。事情的确有些好笑,但梁辛此刻哪有心思去咧开嘴巴乐一乐,径自追问道:“那‘逆鳞’现在怎么又来了?还有,那些霞云又是怎么回事。”
“逆鳞暂且放一放,先来说说它们,”贾添收敛笑声,向着天空另边的‘凤翎霞云’一指:“中土格局方整、乾坤明朗,天道规则也格外清晰,万事万物皆在其中,出了什么样的状况,相应就会有什么样的天道来制裁。将岸以执念破道,找到了天道的漏洞,你们这一脉魔头弟子也都成了天道的‘漏网之鱼’,的确,没有任何一条天道能管辖你们,可你们不知道,在重重天道之中,还隐藏着一重‘禁忌之道’。一旦有人悖逆了所有规则,不受天地约束,便会触犯到这重‘禁忌道’”
“刚刚说过,将岸创出的天下人间,只有在施展的时候才能成为漏洞,平时你们都还是普通人,所以不会引动‘禁忌之道’,或者换个说法…你们的功法虽然特殊,但本人还在规矩之内,是不会引来这道劫数。可你突破了,你成了张牙舞爪、随心所欲的卒子,禁忌之道也随之而来”
“但是,你这孩子浑浑噩噩,在巨岛上的突破也不明不白,明明已经晋升了全新境界,自己却还不知道,愣是没能领会新境界的含义……所以那时你所处的位置也不清不楚、模棱两可;所以还是不能真正触发禁忌道;所以这重天道下的劫数始终未至;所以我才要点醒你、让你真正迈入你应在的境界……”接连四个‘所以’之后,贾添长长吁出了一口浊气:“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这番辛苦没白费,总算帮你把禁忌道给惹来了”
“那些好像凤凰翎羽似的霞云,就是禁忌道下的劫数,唤作‘涅槃’之劫。它的威力么……我不知道。”贾添一摊双手,略显无奈,跟着又把话题一转,拉回到‘龙云’上:“你真正突破、也因此悖逆了天道中所有的规则,这才引来了‘涅槃’劫数,而天道相通,先前始终没能找到你的‘逆鳞’,也随之而来。哈哈,我刚刚恭喜你,其实不是因为你成功晋升,而是恭喜你成为中土第一人……第一个同时要渡两重大劫数的人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事,我给你疗伤,让你恢复全盛时的劲力,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来扛这场大热闹。逆鳞、涅槃,梁先生命中造化,贾添能促成此事,与有荣焉。”
“对了,还有件事,这两重劫数,在击杀时动用是天地原力,考较的也是真正的力量,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天道、神通,对你也不会无效。”贾添一边说,一边眉飞色舞,语气也好、神情也罢,都没有一分戏谑之意,全是真正的欢喜,他真把此事当成了中土胜景。
梁辛的脸色很不好看,心头也一阵阵的发紧,却不是因为即将压顶而来的两重大劫,而是因为干爹……‘执念破道’,老魔头穷尽五世的成就,找到了天道的漏洞,更是他毕生骄傲,可又哪里想到过,天道中还藏着一重‘禁忌道’,如此说来,天道根本就没有漏洞天下人间之所以能横行无忌,归根结底是因为魔功还在天道允许的范围之内……如果干爹在天有灵,得知了这重真相,怕是、怕是会心灰意冷吧。
贾添似乎总能明白梁辛的心思,也不再笑了,对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禁忌之道,隐藏于天意之中,中土成形万万年,‘涅槃’从未现身过,莫说将岸,就连鲁执、浮屠、天地岁这些太古强者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我是因为自己就是‘大眼’的缘故,能够通晓天命,才会知道世上还有此一劫。当年鲁执何等手段,也只是因为妄动乾坤引来‘无应劫’,却没机会见识这道‘涅槃’……明白了?待会不管你是死是活,能够引出‘涅槃’,本身就是绝世荣光了。放眼天下,就只有将岸创出的功法,才有资格‘涅槃’”——
大海深处,逆鳞、涅槃‘交相呼应’,威压浩荡;在中土的另外一隅,天空中也都现异象,苍穹震颤不休,浮云仿佛受惊鱼群,四散崩离仓皇逃散,片刻之后,一只通体洁白、晶莹无暇的巨蝶突兀现身,沉落于重重雨林之中。
南疆,天舟。
几条人影相继跃出天舟,为首之人身材魁梧,面相粗犷,尤其醒目的,他的右臂寒光闪烁,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一块块金属碎片接驳而成……大汉双足落地,目光转动望向四周,神情淡然且傲慢,显然不把这一方天地放在眼中,这个时候,在他身后忽地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闪开,这么大的个子杵在这里,生怕后面的人没地方落脚么?”
大汉的威严神情立刻一扫而空,换做尴尬,赶忙转身让开几步,语气里略显讨好,对着刚才从身后叱喝他的那个老头子低声道:“您老先…小心脚下。”
老蝙蝠冷哼,迈步,根本没去看谢甲儿一眼……
梁辛不知道自家的至亲强者返回中土,他正收敛心神,缓缓活动着身体……到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逆鳞、涅槃,两重劫数将至,逃不掉躲不开,只能撑起来看
龙云、凤羽,或许不像鲁执当年经历的‘无应劫’那么夸张,但也是‘一等一’的大劫,尤其是‘涅槃’,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现身人间,谁也不知道它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威力。
贾添看梁辛如临大敌,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好心劝慰,站起来与他并肩而立,低声道:“也不用太紧张。禁忌之道下的那重劫数叫做涅槃,自然就包含了一份‘死中求生’的意思。你要是真能撑过去,说不定劫数就会变成造化。”
梁辛侧目,略显好奇:“怎么说?”
贾添耸了耸肩膀:“具体会怎样我也不知道,反正这道劫数,与飞升天劫有几分相似之处,是杀劫,但也是个考验,毕竟天道本意是生,而不是死……”
自从知道梁辛要渡劫,老实和尚的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忐忑、担心、害怕,还有些不服不忿,他想不通,梁辛几乎消弭了‘浩劫东来’、救了整座中土,为何还会遭天谴,听贾添说到这里,和尚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做了好事,反遭劫数,这不是天道无情是什么。连三岁娃娃都知道天道无情,你却说它主生不主死。”
不料贾添一反常态,眼中显出庄重目光,认真道:“这你就错了,天道重重,都是为了匡扶众生……”话说着半截,贾添忽然笑了,似乎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去和涵禅较真,摇了摇头:“总之,天道不是无情之物,就是因为它对人人都有情,所以人人都觉得它冰冷森严;就是因为它绝对公平,所以天下众生都觉得它不公平,天道这个‘差事’,吃力不讨好得很。”
贾添伸手拍了拍和尚的肩膀,不再和他废话,又对梁辛道:“你犯了禁忌之道,所以要应‘涅槃劫’。可你要想一想,为什么是涅槃劫,不是无应劫?”
无应劫,不死不休,就连当年以鲁执为首的十一仙魔应劫,到最后也只幸存了一人。天道‘掌握’着这样的大劫数,要真想杀死梁辛绰绰有余。
但是小魔头已经成了漏洞、成了叛逆,面临的劫数却并非威力最大的必杀之劫,而是含了一份考验之意的‘涅槃’……或许天道并非真的无情吧。
贾添也不再去罗嗦‘天道非无情’这个题目,又把话题拉回到‘涅槃’上:“天命里,这道劫数就唤作涅槃,必然有其深意,虽然不知道终归会怎样,但也不妨去揣度下。我姑枉一猜,你就随便一听好了。”
梁辛笑而点头,对他做了个‘你请说’的手势。
“你已成禁忌,中土天地估计是容不得你了,否则也不会降下劫数;不过涅槃又不是必死劫,所以我估摸着,如果你要真能挨过此劫,说不定会被天道送走。不过你要是没能挨下来,那就哪也去不了了。”
梁辛没理会贾添的最后半句话,追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问道:“照你猜测,我会被送到哪里?巨岛?或者无声仙界?”
“这个就没法猜了,我也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化外某处吧……宇宙玄奇,你我都是坐在荷叶上的蛤蟆,充其量只能看到另外几片荷叶,却看不到池塘外的景色。当然,或许池塘外面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这个谁能知道”说完,贾添又想了想,跟着说道:“还记得,在咱俩下棋之前,我说只有蛮力能伤你,要你多小心,你却会错了意,说世上只有我的蛮力比你大,只要小心我就是了……”
梁辛点头应道:“当时你说‘不见得’,神情也有些古怪。”
贾添笑了笑:“在中土世上,应该没有人会比我蛮力更大了,不过,涅槃之后,你要真能‘跳出池塘’,说不定就会遇到更凶猛的家伙…当时我提醒你小心的意思,本意是在这里。”
事情越说越大,已经大过了天,梁辛干脆也不再白费脑筋了,低下头沉思片后,又转头望向了贾添。不用等他开口,贾添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点头道:“我答应你,你若死了,你家的亲戚朋友我决不去碰。”
对方这么痛快,这倒让梁辛略感意外:“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上次在皇宫见面的时候,梁辛也曾对他提过‘我若死,请你放过旁人’,当时被贾添断然拒绝。
“这不是为了让你安心渡劫,好好演一场大戏给我看么。何况现在神仙相已经不成气候,大局已定,你身边的那些魔主、怪物,就算再来给我捣乱,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看你的面子,不计较便是了。待会看过你渡劫,我就回中土去了,和尚也自去疗伤,再带了小猴子和棺材去猴儿谷。”贾添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你这个娃娃有些魔障,我总觉得你是个祸害,你死了我才安心,可就这么直接杀你,多少又有些舍不得,现下好了,你要死在天劫里,不是我亲自动手,但也算死在我手中;万一你要能扛过劫数,也会被‘涅槃’送走,再休想回来了,这个结果也还算不错。”
贾添的目光轻松,真就好像解决了个大难题,跟着又把语气掉转,诚恳道:“两道劫数,都是你的,这是真正的天意,和那些被篡改的假飞升劫不一样,只打你一个,也只能由你去抗,旁人根本帮不上忙,我也无能为力,待会你自己小心吧。”
梁辛笑了笑:“无所谓,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不可再反悔。”
贾添正色应道:“我决不会食言,你放…啊”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发出一声惊呼……梁辛跑了。毫无征兆,梁辛突然跃出巨舟,迈步入海。
跨了一步,他就消失在视线尽头。
不是魔功身法,更不是缩地成寸之类的急行法术。瞬息千里,是因为梁辛‘想’,他在棋盘中,却不在规矩里,张牙舞爪随心所欲的卒子,一步逾距,中土人间,他无处不能去得,只要他‘想’
随即,梁辛的大笑声从天角尽头传来:“想把我应劫当猴戏看?做梦”
贾添先是发愣,跟着也笑了起来:“唱戏的跑了,看戏的就追呗……”,话音落处,他的身形微晃,就此消失不见
过了一阵,贾添的声音又在巨舟中缓缓响起:“和尚,这条船送你了,疗伤之后自己去吧”
刚刚梁辛的大笑是‘传音’,是从他消失的方向、跨越千里传回到船上;贾添则是‘留话’,他的声音不是传回来的,而是他离开前说的,但直到他走后半晌才‘绽裂’、出声。
这个时候,‘逆鳞’、‘涅槃’也终于凝聚成形,两重古怪天象相继一震,也告消失。不用问,它们也追赶梁辛去了。
巨舟之上,就只剩涵禅和尚和被梁辛留下的羊角脆,一人一猿四目相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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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两天
搬山请假,两天
请假,两天此人正是五大世家中排名第三的林家天长老,似乎和叶家的那位太上长老有些不合的样子。(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嘿嘿,林道友如此想和本仙子切磋的话,小女子自然会奉陪一二的。”叶家那名羽衣少女闻言,却掩嘴轻笑的回道。
披发青年却冷哼一声的没有接口什么。
代表谷家的晓风仙子以及丰家的两名合体男子,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陇家老祖见此情形,当即点点头,两手轻轻一拍。
顿时在巴掌声后,又一名金甲卫士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的走到了万灵台上。
在托盘上放着一个淡黄色的竹筒,里面有五根鲜红似血的细长竹签,大半插在筒中的样子。
整个竹筒都被一层灵光遮蔽住,连神念都无法洞穿筒壁的样子。
“一会儿比试的道友,先来抽签吧!还是老规矩,我等之间的较量,只是合体修士间的切磋,那些小辈就不用上台献丑了。一号三号比试,二号四号比试。五号轮空,再参加胜者一组的抽签。”陇家老祖淡淡的说道。
“看来陇兄不会先抽了,那在下先选一根了。”丰家的那名华服男子嘿嘿一笑,并未上台,就直接万灵台外冲那竹筒遥遥一抓,顿时一根血签直接飞射而出,一个闪动下,就到了此人手中。
“三号!”,华服男子只看了一眼手中之物,就坦然的说了出来。
叶家的那名羽衣少女见此情形,一抿小嘴的轻声一笑,也手臂一抬的冲竹筒遥遥一点。
“噗嗤”一声,一根银丝从指尖处激垩射而出,一闪即逝下,横跨数十丈之遥到了竹筒处。
“嗖”的一下,另一根血签被银丝一端略微一带,就一下激垩射而出,化为一道血芒的到了少女手中。
“五号”
羽衣少女美目在血签上略一流转后,似笑非笑神情的说道。
这位叶家的太上长老,竟然一下就抽到了轮空的号码。
“韩前辈,需要晚辈代劳一二吗?”坐在韩立旁边的晓风仙子,冲韩立恭声的问道。
“那就麻烦仙子了。”韩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晓风仙子点点头,当即袖子一抖,一道白色赤练从袖筒中激垩射而出,同样缠住了一根血签,并一卷的摄回到了手中。
“四号”
晓风仙子看了一看,冲韩立轻声说出这个不知好坏的号码来。
韩立点点头,并未开口什么。
这时,那名林家的披发男子则往台上一抓之后,也将最后两根血签中的一枚摄到了手中,并冷冷的报出一个“一”号。
这个结果一出,谷家一干修士均都脸色大变。
如此一来,最后剩下的一根还未被抽去的血签,岂不正好是他们谷家应该对上的二号了。
陇家老祖目光一扫竹筒中唯一剩下的那根血签,一把抓到手中后,才大有深意的冲韩立望了一眼,就冲其他人宣布道:
“抽签结束,比试开始。具体比试和胜负方式,由切磋双方自行规定即可了。现在请林家和丰家的道友,开始第一场比试吧。”
“不用比了,我们兄弟二人自认无法破掉林兄的木蜃,我们丰家主动认输。”丰家那名华服男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名披发男子听了这话,目光微微一闪下,并未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
“嗯,既然这样。丰家划入败者一组中,回头再和另外一名败者家族比试,胜者则有资格再挑战另外三个家族中的任何一名。放弃的话,就直接获得第四第五的排名。下面,就是我们陇家和谷家的切磋了。谷家是否就是韩道友出马?我们陇家,是老夫和辉长老二人的。只有先后击败我二人,才能算压过我们叶家!:陇家老祖淡淡的宣布道,又目中精光一闪的盯住了韩立。
“韩前辈,我们谷家放弃吧。”晓风仙子闻言,面色一紧,毫不犹豫的冲韩立说道。
此女心中清楚的很,即使她们谷家的太上长老亲身在此,也绝对不可能有战胜谷家的丝毫机会,自然希望韩立能保持实力,应对下面的大战。
“后期修士吗!只是切磋的话,见识一下也不错的。在下自从进阶合体后,还从未和这等高阶修士斗法过的。”韩立摸了摸下巴,竟淡淡一笑的说出了让晓风仙子女和萧长老目瞪口呆的话来。正确章节请到B搜索
对韩立来说,既不是生死之斗,还能了解一下人族合体后期的真正实力,看自己进阶后是否真的可以与之相抗衡,自然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否则一开始时候,他就不会故意用神念之力震慑陇东,先激那陇家老祖一二了。
更何况若有可能的话,…他不介意在借这此真灵世家的修十之口,在人族中立威一二的。
第四三八章 在劫难逃
第四三八章在劫难逃
几乎就在两道劫数成形、去追赶梁辛之际,在南疆深处,刚刚才踏出天舟不久、正准备与同伴启程、赶赴离人谷的曲青石,突然愣在了原地。(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身旁的柳亦见状,关切问道:“怎了?”
曲青石的神情古怪:“不知为何,墨剑有些…有些躁动”说着,掐起指诀想要从须弥樟中取出墨剑,不料,指诀尚未掐稳,曲青石又突兀闷哼了一声,面色痛苦,额头青筋暴露,双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墨剑反了
先是躁动,跟着在剑中封存的那段元神,荡起古怪却浩荡的魂力,将曲青石炼剑认主时送过去的那一缕元神彻底搅碎。
曲青石早就探到过,在剑中还有另外一段鲁执留下的元神,不过它无智、无为,任凭曲青石如何试探都没有反应,再之后的使用中,它也只帮忙不捣乱,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待在剑中。
可是这一次,它却突然发狂,‘夺回’了墨剑。法宝中那一缕元神受损,主人也随之受创,曲青石立时重伤倒地。可事情还没完,就在他摔倒同时,自他的左臂上传来‘啪’的一声闷响
曲青石左臂鲜血迸溅,墨剑自内而外,突破了他的须弥樟,急飞冲天。
事情发生得太快,即便是巫秀蛊煦这样的大宗师都来不及有所动作,唯独谢甲儿应变奇快,叱喝声中左手五指急弹,魔功凌空发动,想要锁住墨剑所在的那一方小空间,将它截下来.
霸王的空间奇术随心而起,肉眼可见,墨剑在疾飞途中明显一滞,可是下一个瞬间里,墨剑又轻轻一震,只听半空里传来‘嘭’的一声炸响,它竟突破了谢甲儿的空间之锁,划起一道黑色长虹,向着天边飞去。
这一下连谢甲儿的神情都变了,只有他才能明白,刚刚墨剑的反震之力何其雄厚。虽只是一挣,就已经搅动的自己血气翻涌如果这一剑不是‘逃走’,而是杀过来,现在自己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其他人也全都惊呆了。
他们感受不到墨剑爆发出来的力量,但至少也能明白,谢甲儿的空间桎梏之力,就是真正飞升的罗刹鬼也挣脱不开。
墨剑在曲青石手中,发挥出的威力,充其量也只比着一蛮之力强上稍许,可这一次,当墨剑回归那段无智元神统御,爆发的力量比着嫦娥境还要更强得多。
青墨关心哥哥,手忙脚乱地去搀扶曲青石,后者法宝被‘抢’,须弥樟破碎,连遭两记重创,不过性命无妨,选了几枚灵丹给吞服下去后,犹自有些失神,口中喃喃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连曲青石这个墨剑主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旁人又如何能想得通。
柳亦吞了口口水,试探着问同伴:“要不追下去看看?”
短短片刻功夫,墨剑早都飞得无影无踪了,曲青石也摇头苦笑:“怎么追?它破去了我的元神,从此再无联系了,谁知道它跑到哪去了……丢了法宝倒没什么,只是这把剑是鲁执的,突然就这么发狂了,让人有些心惊肉跳,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说着,曲青石转目,望向老蝙蝠。其他人也一样,全都望向了老爹。
这次回来的人并不太多,只有北斗星阵中的六人、梁辛的三个结义兄妹、师兄谢甲儿外加一个开船的天嬉笑和一个驾驭辗转神梭的茅吏。一行人中辈分最高的就是老蝙蝠,拿主意的自然也是他老人家。
墨剑的事情突兀,就连谢甲儿都一改往日豪迈,面色阴沉起来,可缠头老爹却明显兴奋起来,桀桀怪笑着:“要出大事?好得很,老子这趟回来,怕的就是没有大事”说着,把手一挥,传下谕令:“先回离人谷汇合了风习习,顺便让小白脸进小眼养伤,然后找梁磨刀,若他回来了最好,万一没回来,咱们就逆流而上,去混沌之海的那一头去转转。”
众人齐声答应,茅吏将一众同伴接入神梭,随即发动咒法,玲珑辗转腾空而起,下一刻就要施展遁法赶往离人谷,可谁也没想到,飞梭才刚刚跃起,竟也突然‘发疯’了,在半空里疯狂跳跃起来
老蝙蝠、柳亦、宋红袍等人几乎异口同声,怒道:“茅吏,你又搞什么鬼”小丫头青墨则死死扶住重伤的曲青石,圆圆的脸蛋上藏着几分笑意……茅吏也不过如此嘛,瞧这梭子晃得,比着自己当年可要激烈的多了。
茅吏顾不得回答旁人的质问,大声吼喝着咒诀,想要稳住神梭,可始终无法成功,梭子狂跳半晌之后,终于一头戗在了地上,溅起碎石泥土,遁术也没能就此发动。
辗转里的人全都摔成了滚地葫芦,就连谢甲儿也不例外……神梭斜插于地面,不过也总算安静了下来,茅吏这才松了一口气,应道:“外面大力轰涌,灵元暴*,辗转无法成术,梭子用不了了。”
柳亦一惊:“你的意思,有人强袭飞梭?”
“不是,不知道,少问我,你们出去看看就明白了”茅吏的脾气也大得很,唱动法咒,又把大家都送出了飞梭。
柳亦唤出‘懒虫’蛊力护身,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戒备,但即便如此,他离开辗转之后,还是‘哇呀’怪叫了半声,一屁股摔坐在地
蛊煦如此,巫秀也不例外,而从仙界返回中土的众人,除了谢甲儿和他稳稳扶住的老蝙蝠之外,其余众人全都摔倒在地,神情变色。
如茅吏所言,外面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天昏地暗、狂风呼啸,平时隐匿于空气中的灵元,现在变得暴躁不堪,彼此撕扯、互相攻伐。天地乱了,五行乱了,无论什么法术都无法成形。而这场大乱的源头,就是不久前墨剑消失的方向……柳亦两口子也和梁辛一样,对修真事一知半解,此刻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老蝙蝠等人却能明白,远处正有一场天威暴*,让他们所处的地方也受到了波及。
仅只是‘波及’,就让大宗师无法站稳,让玲珑至宝无法发动。
不久之前,海上那两重劫数还在凝聚,只是天象诡异,但并无力量波动,是以南疆的众多高手都不曾察觉,此刻劫数开始发动,引发的灵元轰鸣辐射万里,莫说谢甲儿等人,就是中土东南海岸的渔民都被惊到。
老蝙蝠不惊反喜,一时间都忘了和谢甲儿的‘间嫌’,抓着霸王的胳膊笑道:“赶紧,赶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甲儿答应了一声,迈开大步向着暴*发生的方向赶去。
其余众人也都跳起来,跟在霸王身后。
灵元躁动,无法施法自然也不能飞遁,就只能靠着身体的力量徒步疾奔,谢甲儿外粗内秀,始终压住步伐,和身后同伴保持着一样的速度,事情来的太蹊跷,说不定真会有大凶险,一行人中自己战力最高,这个时候宁可慢一些,也不能独自离队。
柳亦把曲青石背在背上,一边跑着一边问道:“你怎么看?”
曲青石摇了摇头:“具体的情形不清楚,不过照现在的样子来看,远处应该是有人遭天谴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劫数,至少比起咱们上次经历的大五行灭绝,要强得太多。”
青墨就跟在夫君和哥哥身旁,闻言后咯咯咯地笑道:“不知是哪个倒霉蛋、不知惹了什么大祸,居然招来这么凶猛的劫数……”话没说完,青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声音立刻干涩了起来:“不、不会是梁老三吧?”
就是梁老三……
梁辛从巨舟上‘逃’走,纯粹是一时兴起,就为了不让贾添‘看戏’,不是为了躲劫数,他明白劫数躲也躲不过,事实果然如此,龙云与凤霞真正成形后,只轻轻一震,就出现在梁辛的头顶就算他在一步千里逾距而行,也逃不开这两重大劫的追袭。
当先一击,来自逆鳞。
劫数虽是以灵元凝聚,可最终轰出的却是力量,百炼成劫、返璞归真、最简单也是最纯粹的力量,黑色长云仿若神龙,现身于梁辛头顶,向着他一探、一击。
梁辛真就感觉,整座天空都被龙云掌控,逆鳞的杀劫,不是一片古怪地长条云彩,而是万里长空,压顶
无处可逃,更避无可避,想要活命就只有挥拳向天
遥遥望去,梁辛双拳合拢成锤,做轰天之势;黑色龙云绷得笔直,倒垂于天海之间,龙头正冲梁辛双拳——轰的一声爆裂巨响,龙云反挫卷首翻天,簌簌颤抖不休。
此刻梁辛仍置身于大海,他也受重力震荡,却并未陷入大海,而是仿佛喝醉了似的,脸色殷红如血,在海面上来回错步、头昏眼花的样子,可随他每一步落下,方圆百里内的海水,也随之坍陷、沉降,小魔头在海上‘转’了几步,视线之内偌大一座汪洋,就已经被他踩塌百余丈
片刻之后,梁辛恢复如初,不仅没有气馁,反而更加精神了些,昂首望天狂态迸现,戳指点向龙云‘逆鳞’,怪叫着嘶吼道:“再来”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弥漫起无尽霞光,红的凛冽、红的惊艳、红到淋漓尽致……
自从中土世界成形以来,就从没有过‘一人同时面临两重劫数’这样的事,何况还不是一般的飞升劫。
‘逆鳞’,因灵穴被毁而生,所幸中土格局已变,这重劫数的威力已经小了许多,如果梁辛毁掉的是现在正主掌着中土气运的镇百山小眼,这一重劫数的力量,怕是还要再扩大百倍。
可即便如此,‘逆鳞’之威,也堪比曾经重创老叔的大五行灭绝。
而真正让人窒息的,还是那道从没人知晓、第一次现身人间的‘涅槃’。
在逆鳞一击之后,涅槃也就此发动,千万片‘凤翎’飘落,绕着梁辛轻轻而舞,只有无尽旖旎,却没有一丝杀意。
无数霞云就那么围着自己翻飞打旋,好看得要命,梁辛等了片刻,仍不见涅槃中的杀劫现身,倒是‘逆鳞’陡转回来,和他换过猛烈一击。梁辛越等越不踏实,足下发力想要冲出霞云包围,可无论是靠‘逾距’还是催动身法,涅槃始终如影随形,全没有突围的余地。
几个呼吸之后,龙云第三击袭来,对撼之下梁辛身形斜掠,穿过一片凤翎霞云,云絮轻飘飘的混不着力,被他一撞就散乱了,但眨眼之后又重新凝聚成形,继续飘荡着,显得那么逍遥。
龙云再度聚力,梁辛也觉得身体发热,不再理会‘故弄玄虚’的涅槃,只在心中小心戒备着,同时舒展身体,体内充沛劲力流转不休,这一仗还有的打
三击过后,又是三击,逆鳞轰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初时蓄力一次需要半盏茶的功夫,而六次轰击过后,在一个呼吸间已经能够接连发动两次强袭与龙云相争,全无花俏而言,纯粹是力量的对抗,不过梁辛也并非站着不动硬抗硬打,每次轰袭到来前,他也会发动身法,虽然不可能躲过去,但至少也能选择一个比较有利的迎击角度……到现在为止,梁辛还能从容应付龙云,接连发力也还不见太大消耗,就是有些燥热,不知不觉里全身大汗淋漓。
梁辛随手扯掉上衫,深深吸气,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愣住了,以至对龙云的下一击都没能及时调整位置,直接挥拳上去……不该那么热的,就凭着他现在的身体,劲力充沛时完全不会有这些冷热不适。哪又为什么会热?不是梁辛,而是因为涅槃。
到了现在,梁辛终于恍悟,涅槃的杀劫,到底是什么……
炼。
没有法术轰杀,不是浩力强袭,涅槃的杀劫就是这一个字:炼。它会越来越热,最终化作足以烧穿天地的熊熊恶炎,它考验的不是你有多强的力量,不是你有多大的神通,它只问你:身体够不够强?
全无投机取巧的可能,只看劫数中人的身骨,能不能撑过这一团涅槃之火
涅槃越来越热、逆鳞发动轰击的频次也越来越高,在开始后不久,劫数内蕴的天地原力便真正流转开来,待贾添赶到时,已经看不到梁辛的身影,在他眼中,只有一团方圆千丈的熊熊恶焰,另外还有一道黑色龙云,身形摇摆在火焰中穿梭,不停发出雄浑猛击……
天意相通,这两重劫数看似各自为战,其实已经合而为一
即便心里早有准备,在见到眼前异象、感受到巨力颤抖时,贾添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放开声音,对着‘涅槃’喊道:“梁先生,我来观战了。”
“滚”
涅槃焚身,逆鳞狂袭,梁辛只觉得头昏脑胀、血脉贲张,身体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不过,在焦头烂额之间,他还是回应了贾添一声。
贾添呵呵呵地笑了,正想再说什么,却突然神情骤变,那副永远都好整以暇、懒懒散散的神气瞬间消散,换而仓皇失措,就连脸色都变得苍白无比,颤声惊呼:“怎么可能……鲁执”
随着他的惊呼,一柄墨剑裹挟风雷,于猎猎激鸣中疾飞而至,并不理会贾添,而是直直冲向了那两处劫数
第四三九章 天昏地暗
第四三九章天昏地暗
贾添是鲁执炼化、养育才得以成形的,可他在破山而出的瞬间,就经历天劫飞升巨岛,而第一次‘浩劫东来’时,鲁执早已坐化于青莲小岛。(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自始至终,贾添也都不曾见过鲁执,他也不识得墨剑。
贾添也曾试图寻找鲁执尸体,可是中土偌大世界,想要找到一个死人,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寻之不遇,找过一阵此事也就作罢了,不过,虽然没能亲眼见到尸体,贾添却能笃定:鲁执已死。
他是鲁执炼造的,又同为山天大兽,由此两人在心念中也牵了一线‘灵犀’,并非心语、传音,这一线灵犀很古怪,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但贾添能感觉到鲁执的生死。
从巨岛回归中土,贾添便知道了,鲁执已死。没什么道理可讲,很像与生俱来的本能,他就是能知道。
鲁执死后,墨剑也彻底沉寂,最终落入曲青石手中,经他炼化、认主,成了威震中土修界的厉害法宝,不过墨剑虽然凌厉,却始终没有透露出丝毫与鲁执有关的气息,否则贾添又哪会毫无察觉。
可就在现在,墨剑飞射龙凤双劫,而贾添也明明白白的感觉到,剑中绽放的煌煌威势,饱蕴鲁执怒意。
墨剑回神,不为任何人所动,它正在做鲁执让它做的事情。
贾添目光游散,神情‘乱’成了一团……突兀飞来把墨剑、剑上弥漫着鲁执才有的气势,贾添的心思又怎能不乱,不过,就算心神失守,他也能明白,不是鲁执死而复生,而是鲁执有遗命附于此剑。
还不容贾添多想,墨剑就挥荡而起,闯入劫数之内,裹挟万钧之力,向着龙云狠狠斩下苍穹震颤,龙云中剑、瑟瑟抖动着向后摔退。
下一刻,两重劫云之中传来轰轰雷鸣,天地怒意迸发,也向着墨剑发起凌厉反扑
墨剑杀入两重劫数,而它的凶猛攻势,全都是对着龙云而去,几乎不理会那些荡漾着炽烈高温的凤翎;天道相通,逆鳞和涅槃同时降临,到现在虽然看上去泾渭分明,但实际上两道大劫已经连成了一个整体,龙凤同生共舞,两劫一起猛攻墨剑。
巨力轰荡,天昏地暗本就被两重劫数搅得沸腾了的大海,又因为墨剑的加入,彻底乱成了一团。
墨剑是鲁执留下的宝贝,能爆发出对抗‘天劫’大威力,本来也不值得奇怪,贾添却忍不住失声惊呼……墨剑发力不足为奇,但‘不可能’的是,它竟真的和劫数‘打起来’了。
问题不在于墨剑,而是那两重劫数。
逆鳞,因梁磨刀灵穴被毁而生;涅槃,因有小魔头悖逆天道而生,两道劫数都只针对梁辛一人,这是梁辛的劫。
这个时候,就算把中土所有的人都喊来,钻进劫数笼罩之地,除了梁辛之外,也绝不会再有别的人受伤,因为龙云的苍穹之力,只打梁辛一个;凤翎的炼狱之火,也只烧他一个,它们不会浪费丝毫的‘力气’去轰击不该应劫之人;
劫数不打别人,而同样的道理,劫数之力,除了梁辛之外,绝不会受到其他外力干扰,如果贾添凝聚修为,无论是神通法术、手中天道或者单纯蛮力,什么本领手段都好,向着两重天劫发出一击,唯一的结果就是,贾添的一击贯穿劫数,却不会产生丝毫影响。
劫数不应该去打墨剑,但现在打了;劫数也不应该被墨剑轰击,但此刻它们正在受到墨剑的干扰……
不可能、不应该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就发生了,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墨剑被人加持过邪门法术,因此能够攻击劫数、同时也让劫数‘误以为’此剑也该应劫。
施法之人,当然是鲁执。
可关键是,鲁执为什么要这样做。贾添想不通
不止贾添,想不通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梁磨刀。
两重天劫,龙云蛮力轰击,涅槃烈焰吞吐,前者还能应付,后者却异常可怕,梁辛早已大汗淋漓,身体中的血液仿佛也都被烘烤得沸腾了,在流动着荡起难以言喻的剧烈痛楚,可涅槃的烈焰高温,还在不停的加强着,梁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再撑多久,正苦熬中墨剑杀到,着实让梁辛吃了一惊。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二哥御剑来帮忙,但很快就发觉自己想错了,曲青石的修为虽强,但比起墨剑现在爆发出的威力,还差得实在太远……对龙凤双劫的理解,梁辛可没有贾添那么细致,他纳闷的是墨剑怎么来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大喜过望,墨剑入场,逆鳞、涅槃虽然没有就此放过自己,但两重劫数的大半威力,都被墨剑吸引了过去。
龙云十次轰击,倒有八次都去轰击墨剑,至多只有两次来打自己;
凤翎中也卷扬起新的烈火,却灼烤墨剑,而困住梁辛的恶焰,升温的速度明显缓慢了下来。
梁辛压力大减,喜不自胜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干涩的声音:“梁磨刀,到底怎么回事?曲青石的墨剑,怎会透出鲁执的气势……这把剑是鲁执的?你又了解多少?”
贾添冲入了天劫中,就在梁辛身旁,目光仍旧散乱着,显得失魂落魄。
龙凤双劫只打犯忌之人,这个道理是不会错的,可道理也不能包打天下、也有靠不住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墨剑之事,贾添也绝不会自己钻进劫数之内,平白来冒一份大险。
他的话才刚问完,还不等梁辛回应,墨剑突然急促颤抖起来,发出声声剑吼,声音高亢而嘹亮,还带了一份威严之意、一份杀伐之气,仿佛号令雄兵的催战号角,直冲苍穹
莫说梁辛,就连贾添的心神都为之所夺,脸色愈发苍白了,愣愣望着墨剑出神,口中呐呐:“这、这又是干什么啊。”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之后,锐金之意充斥于天海之间,万柄森森长剑,分从五个方向疾飞而至,每一支长剑都在疾飞中发出刺耳鸣啸,应和着墨剑的长吼。
龙凤双劫的大半威力,都在杀灭墨剑,就算墨剑神奇,在浩荡天威之下也难以支撑,发出剑吼穿透乾坤。五金剑窟中的神兵尽起,奉墨剑之命赶来助战
在神剑阵中,还夹杂着无数金属人偶的残骸
墨剑的鸣唱长短不一,高低不同,虽是剑吼却应住了古怪音韵,像极了修士的大声咒唱,万剑随它的吼鸣翻飞穿插,看似混落不堪,实则错落有致,结做大阵是杀入劫云而那些五金奴才的残骸,居然也奇迹般地片片拼凑,转眼结做人形,随同剑阵一起入劫。
由此,这一方天地也真真正正地炸裂开来
金尊之下,万剑斜横,五金剑主神采飞扬;龙云连连震颤,翻滚不休猛击不休;凤翎早已失了云霞惬意,化作道道烈焰,与剑阵交击时,发出的却是锵锵锐响……剑为神物,而劫是天威,混在一起滚滚恶斗,荡漾起的巨力几乎要毁天灭世。
所幸这场天罚浩劫发生在大海上,若是在中土人间,方圆三千里之内,休想能幸存一草一木。
得了神兵与剑主相助的墨剑,实力暴涨,不过它追打的仍只是龙云,全不去理会‘涅槃’,似乎它就是为了龙云而来的,至于其他事物,完全与墨剑此行无关
两重劫数与墨剑都已绽放出最大的力量,各自发挥到淋漓尽致,几乎才一开始就是决胜之争,剑阵中不停爆起啪啪地脆响,每个瞬间都有数十柄神剑被劫数摧毁,崩碎摔落,墨剑的长吼也渐渐嘶哑、低沉;而黑、红两重劫云,也肉眼可见的变浅、变淡就算梁辛对劫数、法术全不了解,也能看得出,照着这个样子斗下去,用不了多久恶战就会结束……
神兵与天威斗得难解难分,正主梁辛反倒被冷落自一旁,虽然还陷在劫数中无法脱身,但因为神剑扬威,他承受的压力比着刚才更小了些,甚至还有心思纳闷一下:那五个人偶剑主身形怎么整齐?
五金奴才是感受到墨剑之意,用残骸临时拼凑起来的身体,这些残骸碎片是梁辛师兄弟在虚空裂缝里小心收集起来的,一片也不少,能拼出完整身体不值得奇怪,可这五个人再怎么‘整齐’,至少也要却一条右臂吧?梁辛可不知道,现在正率队向着大海深处赶来的师兄卸甲儿,正在破口大骂。耗时良久、辛辛苦苦炼化成的右臂,刚刚突兀崩裂开来,重新化作残骸碎片,飞向墨剑去往的方向……
梁辛正瞎琢磨着,耳中忽然又响起了一声炸雷般地怒吼:“我在问你话墨剑到底怎么回事”
脸上的万千碎片,每一片都透出一份隐隐的疯狂,贾添完全变了个模样,再没了往日的闲散,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瞪着梁辛吼道:“讲”
事关鲁执,贾添又变得疯魔了。
也许是境界突破后,眼界也不同了,见到贾添变成好像要吃人的野兽模样,梁辛不仅不觉恐惧,反而觉得挺好笑,摇头笑道:“不讲。”
看贾添发狂,梁辛挺开心来着。
两个人是天生的对头牌,互相为难了不知多少次,除非一方死了,另一方才能真正安心。虽然从‘六趣三返’开始,两人有过几次‘合作’,可每次都被贾添牵着鼻子走,到最后倒霉的那个肯定是梁辛。
而贾添给过梁辛的好处,也无一例外,在好处后面,保证会有个‘天大的亏’接踵而来。
现在小魔头又哪能让贾添称心如意。
贾添眼睛血红,全身都紧绷起来,死死盯住梁辛,随时都会爆起发难梁辛也收拢余力,全神戒备,回瞪对方:“两重劫数、鲁执神剑,天崩地裂的,不应景跟你打一架,我自己都不甘心。”
说完,梁辛居然笑了起来,身边的‘景致’了得,刚好打架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刚刚笑了两声,劫数之内猛地震颤起来震动来的太突兀、太猛烈,以至梁辛都不及反应,立足不稳,哇呀怪叫着摔到了一旁。
震颤的是空间、是劫云笼罩的这一方小天地,贾添虽然身处其中,但他不在‘劫数’内,所以全受影响,乍见梁辛摔出后,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恍悟,仿若梦呓般喃喃道:“劫数将尽。”
巨震不停,梁辛东摇西晃,倒也听到了贾添的自言自语,也不仅愕然:“这就完了?”跟着他又‘咳’了一声,明白自己又说傻话了。两重劫数的威力,有八成都轰响来搅局的墨剑,落到梁辛身上的力量少得可怜,所以他才不觉得什么,若非如此,天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活着。
劫数与墨剑几乎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每个瞬间里释放出的力量都大到难以估量,是以短短一会功夫,神剑大阵尽毁、五金剑主又复散碎、墨剑上也生出条条裂隙;而‘逆鳞’与‘涅槃’也到了尽头
逆鳞将尽,黑云消散;可涅槃之威,到了最后还会有一重‘死中求生’。
事情正如贾添所料,就算梁辛‘撑’过了火云烈焰,中土乾坤也再容不得他了,巨震之后就是一场接引……去往何处无人知晓
重击消弭,烈焰不再,只剩下剧烈的震动,梁辛没死在劫数中,但马上就要离开人间,梁辛心中忐忑起来,去哪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更不知道。而这个时候,忽然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吼声传来,贾添势若疯魔,全无中土第一人的威仪风度,就好像个撒泼的莽汉,跳着脚嘶吼:“你不许走,事情不说清楚,哪里也不许去”
梁辛苦笑:“不是我要走不是……”
话没说完,贾添突然一愣,似乎才想起来不是梁辛要走,而是劫数使然,他非走不可。
而下一刻,贾添遽然爆发出一声猎猎长啸,大袖迎风鼓荡,全力出手
滚滚乌云布满长空,嘎啦啦的闷响中,无数紫弧从云间粗穿梭而过,弹指之后,万道闪电汇聚成一道雷霆之瀑,弥漫十里境地,从半空奔流直下;
视线尽头,海面陡涨,肉眼可见一道道巨*从千里之外突兀拔起,从四面八方向着贾添脚下凶猛涌来,不过眨眼功夫,诸多恶浪也汇聚在一起,猛冲苍穹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梁辛甚至看到了泥泞海床……贾添拔干了海水,兴风作浪;
海天之间,黑色气息弥漫开来,一只足以捂住整座京城的巨大手掌伸了出来,手掌晶莹洁白,温润如玉,唯独指甲漆黑,掌后没有手腕、没有胳膊,只是一只手,只手遮天;
还有惨白色的狂风;七彩盎然的虹;死气沉沉的阴兵;威严煌煌的天神法相……天海之间再度乱成了一团,贾添一人之力,唤起无数可怕神通,而所有的神通法术,都只有一个目标:涅槃劫云。
‘送走’梁辛的主谋,此时拼出全部力量,以求消弭接引,又想再把梁辛留下来
第四四零章 去往何处
第四四零章去往何处
‘送走’梁辛的主谋,此时拼出全部力量,以求消弭接引,又想再把梁辛留下来
可是天意如此,贾添非劫数人,就算他唤起的神通能毁灭整座土,也无法打断‘涅槃’的接引,贾添暴怒成狂,完完全全地疯打,但劫云的震颤越来越猛烈了……终于,贾添哇地一声大哭出来,语无伦次地嚎啕着:“拦不住,拦不住你还回来么?墨剑、鲁执,怎么回事。”
一边哭吼着,一边还在疯乱打
梁辛已经没了先前那份‘笑话贾添’的心思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贾添竟会如此。
刚刚的那场劫数,场面大到不得了,墨剑也来得古怪异常。可不管真相到底怎样,归根结底,墨剑不过是因劫数惊醒,执行了鲁执了一段遗命,
鲁执已死,土格局已定,事情都不会再有本质改变了。
但是就为了一段于鲁执生前有关的事情,贾添疯狂如斯他的大力足以撕裂天地,却无助得像个娃娃……仅只因为,此事与鲁执有关,他不知道,他想知道。
梁辛心有些不忍了,在被劫数剧震掀得东倒西歪,勉力说道:“墨剑的事,问我两位义兄便是了,你对他们说‘磨自柳亦、刀自青石’,有了这句话,他们自能明白,是我让你去问的。你多等等,他们应该不久后会赶到吧。还有,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决不可伤他们还有……鲁执的事情,差不多就得了”
磨刀的别号,就取自两位义兄,这件事算不得什么机密,但也只有梁辛最亲近的人才知道,‘磨自柳亦、刀自青石’这句话,就相当于个‘信物’,否则凭着曲、柳两人的性子,又哪会去回答贾添的问题。
贾添闻言立刻跳了起来,脸上的颓丧尽数化作欢喜,没口子地答应着:“我绝不为难他们,决不会为难,你放心,多谢你”
现在的贾添,哪还是那个‘鬼’脸枭雄。
其实,梁辛主动提起‘墨剑之事可问义兄’,也不全是心软,还有一份自己的心思在里面。
墨剑现身了,便说明义兄他们已经返回土,现在贾添心智不整,连情绪带脑筋全都错乱了,但过后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想到墨剑是曲青石的,大可去找曲青石等人追究此事。
以前,梁辛只知道贾添凶猛,但对方到底有多强,他看不出,直到突破之后,他才明白了,全盛的贾添是真正的土第一人,就算师兄和老叔对上他,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自己走后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何况,贾添还牵扯着整座土,在他身后是万万条凡人性命,这个顾忌永远也躲不开。
贾添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义兄等人又都生了一副宁死不屈骨性,本来应劫前贾添已经答应梁辛不再和曲青石等人为难,可以后要真是因为墨剑,双方较起真来,自己人怕是会吃大亏。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在‘临走’前促成此事。
就在贾添絮絮叨叨的道谢声,梁辛突然觉得眼前金光炸碎,可耳却寂静无声,身体的感觉则异常古怪,就像幼年时的梦魇,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层层‘沉降’,被褥仿佛变成了大片流沙,要把自己吸到地心深处似的……
涅槃之后,接引成形。
梁辛的感觉虽然漫长,可这个过程落在贾添眼,却只是一个刹那。
海面归于平静,法术消失、劫云消失、梁辛也消失不见。剑阵与五金奴才尽毁,早已沉于海底,墨剑上爬满裂纹,被贾添小心翼翼地捧在手……——
梁辛在大海深处应劫,距离南疆有数千里之遥,而劫数暴躁,土灵元也受其影响,变得混乱不堪,难以承载任何法术,就连辗转神梭都用不了了,谢甲儿一行也无法施法疾飞,只能靠着强悍体力纵跃飞奔,赶往劫数爆之地。
等大魔君、老蝙蝠一行人抵达时,大海上早已风平浪静,梁辛不知去向,只有贾添独立于海面上,手捧着墨剑,愣愣出神。
这一队人都是梁辛最亲近的同伴,就算有没见过贾添的,也听梁辛提过他不知多少次了,对贾添‘千万碎片’拼成的相貌早都了然于胸了,一见守在此处的竟然是他,人人心吃惊,立刻打醒精神严加戒备。
唯独谢甲儿,乍见对方后先是微微一愣:“贾添?”
跟着,霸王的一双豹子眼明显亮了起来,显出少有的兴奋,又说了一句:“很好”
梁辛被‘涅槃’接引离开,已经有一段功夫了,贾添的心神已经稳定了些,疯癫狂态不再,但仍失魂落魄,以至对众人地靠近都没能及时察觉,在谢甲儿开口之后,他才恍然抬头:“你是……”
贾添目光浑黯精神涣散,全无一丝强者气度,谢甲儿皱起了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卸甲?梁磨刀的师兄?”虽然素未谋面,贾添还是很快认出了霸王,而就在这一句话之间,贾添也变了……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但精神却变了,从眼的神采到整个人的气度,转眼饱满起来
不是贾添故意做作,而是谢甲儿‘危险’。
只对望一眼,贾添就看出霸王的强壮、凶猛贾添的强横毋庸置疑,一旦察觉到危险,他的气势也立刻播散开来。
见贾添变得生动、变得犀利,谢甲儿喜色更浓,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问此间的情形,诸如‘梁磨刀在哪里、刚刚这里怎么了、墨剑为何在你手’之类,可终于还是没能压住那份突遇强者之后、打从心底涌起的亢奋,迈开步子踏平海面,向着贾添走了过去……有什么废话,都等打过一架再说吧。
谢甲儿战意昭彰,贾添虽然恢复了神采,却全无应战之意:“我答应过梁磨刀,不和他的朋友动手。”
谢甲儿脚步不停,独臂一摆:“与梁辛无关,是我自己要打,不算你背誓。”
贾添摇头:“另外,我今天的心思不整齐,不想再打斗了,改日吧。”
武林拼杀也好,修界争斗也罢,从来都是‘趁你病要你命’,又岂有‘我心思不整’就不用打的道理,可谢甲儿就真的停下了脚步,又仔细打量了贾添几眼,随后露出了一个笑容:“也好,等你全副精神时再打。”
贾添居然也客气得很,对着谢甲儿点了点头:“好,多谢你。”跟着他把话锋一转,直接言道:“梁辛去过了神仙相所在的巨岛,毁掉了灵穴大眼,也覆灭了九成的神仙相,浩劫东来几乎被他一人消弭了,其间具体情形,你们可以去问涵禅和尚,他随着梁辛一起回来了,我不再啰嗦。”
话一出口,包括谢甲儿在内,人人神情耸动
也不等旁人再追问,贾添就继续说道:“不过,梁辛也因为巨岛之行,引来了两重重大劫数,刚刚的灵元暴*,就是他在应劫。”
曲青石本来正在凝聚着一个笑意,闻听此言,神情在转瞬间又阴戾下来
贾添声音不停,又把‘逆鳞’、‘涅槃’这两重劫数的成因、梁辛应劫的过程、墨剑突兀出现的情形,都给众人交代了一遍,最后,他徐徐吐出了一口浊气:“不管怎样,梁磨刀没死,他撑过了涅槃,被劫数的接引之力送走了。”
“他去了哪里?”一个切金断玉般的清冷声音从老蝙蝠身后响起,开口的是小汐,神情一如当年青衣游骑时的冰冷,只是眼饱蕴泪水。
“涅槃之后会去哪里,本来就没人能知道,何况,梁磨刀这次应劫的情形特殊的很,”一边说着,贾添一一细数:“双劫并至、合一,‘逆鳞’对‘涅槃’本身就有了影响;而后墨剑突兀杀来,又干扰了劫数;还有最后,我心神失守,对着劫云乱打了一阵,虽然无法阻挡接引之力,但对它肯定也有干扰……原本就不知道结果,间又出了这么多变数,他会去那也就更无从判断了。”
贾添收声,小汐的身体也轻轻一颤,突然软倒了下去,如果不是青墨及时辅助,她就已经坠入海……昏厥同时,眼泪也终于留了下来,滑过脸庞,滴落,消失。
缠头老爹不气馁,仔细询问有关‘涅槃’劫数的种种细节,最后问道:“涅槃天罚,先是杀劫,而后是接引之力,又何尝不是一场飞升?既是飞升……”
说到这里,青墨丫头的眼睛亮了:“老爹的意思,梁辛有可能去了仙界?”
不等老蝙蝠应声,贾添就摇头否定:“修士的飞升劫与涅槃天罚根本就是两回事,虽然过程相近,但无论道理、威力或者其蕴藏的天意,都大相径庭,两重接引天差地别,又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目的地。道理上的东西,你们不用多想……这么说吧,你家的孩子如果被狼叼走了,自然要到狼窝去找,这是没错的;可梁磨刀不是被狼叼走的,他是被大鹏鸟抓去了你们还去狼窝里找,能找到才怪”
“飞升与涅槃两重劫数,前者如狼,荒地游走,深山为家,虽然凶狠可终归还是地上的畜生;而后者便是大鹏鸟,扶摇九霄,击天为戏,和狼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境界上的东西,梁辛被他抓了,没地方找”
贾添的语气斩钉截铁。说完之后,他微做停顿,又把话锋一转:“你们也不用太沮丧,梁辛得涅槃接引,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无人知晓,但那个地方,一定会是个玄虚境界,这是他的造化”
正如贾添所言,梁辛到底去哪了,根本没有人能知道,就连梁辛他自己也还迷糊得很……
在涅槃接引之,眩晕、恍惚、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像随风而飞,又好像在不停沉落如坠梦魇,熬了良久,终于,一阵无法言喻的凉爽感觉,就仿佛一眼湛湛清泉,从胸膛涌了出来,化作清溪,转眼流转全身
‘清凉’来得并不猛烈,感觉轻柔、但却清晰到无以复加,梁辛全然无法自控,面带笑意昏睡了过去。
或许只是短短一瞬,或许一梦万年,从未有过的香甜沉睡,时间也变得再没了任何意义,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一片郁郁葱葱之地。
身下草坪柔软,头顶绿荫茂密,透过树荫间隙,可见蓝天高远清澈,纯粹地仿佛要滴出水来。身边也不停有清风徐徐掠过,裹挟着淡淡的花草清香……梁辛翻身跃起,不料身形才刚一动,体内筋骨突兀响起一串爆豆般的噼啪脆响。
梁辛猝不及防,险些有一跤摔回地上,踉跄着勉强站稳,收敛心神内视身体,这才恍然现,体内异响源自骨头……全身上下数百块骨骼,此刻都在急促颤抖着,互相轻轻撞击
如果不内视,梁辛倒还能站得稳,内视之下‘看见’自己的骨头都在乱晃,他不自禁就全身软,觉得自己就像个乱了套的提线木偶似的,手脚关节劝不听使唤了,惊呼着又摔倒在地。
小魔头趴在地上,满脸惊慌……身体异响半晌不停,梁辛的神情,惶恐渐渐消失不见,换而神采飞扬,兴奋快乐体内骨骼在乱颤,并没有丝毫疼痛,恰恰相反,每一次骨骼轻撞之后,都会绽放出一蓬梁辛以前无法想象的力量——生命力。
骨骼不停撞击,那份旺盛的生命原力也随之弥漫开来,全身上下三万六千只毛孔都开畅开阖,体肤滋润、筋骨舒展
过了不知多多久,‘躁动’的骨头终于安静下来,梁辛坐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正想再内视验查身体,突然觉得眼眶酸,居然不由自主地开始流泪。要知道,在泥塘突破之后,梁辛就已经成了自己身体唯一的主人,不是说他不能流泪,但一定要他想哭的时候,才会有眼泪,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哭’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疑惑同时,梁辛扬手去擦眼泪,不料泪水触手,竟带了一份黏稠、滑腻,低头一看,手背上一片猩红……他眼流下的,又哪是泪水,根本就是两道淤血,不仅颜色暗淡,还带了浓浓地腥臭。
突兀泣血,梁辛大惊失色,还不等他做什么,脸上湿热感觉突然大作,不止是双眼,还有双耳、鼻孔、嘴巴,七窍之血如泉涌,全不受控制。
梁辛吓得魂飞天外不知所措,可他没觉,他此刻的情形,又何止只是七窍流血那么简单
他全身的皮肤都在迅枯萎,肉眼可见一道道皱纹就那么出现、成形、勾连,不片刻的功夫就爬满全身;再过转眼功夫,干枯的皮肤再不足以裹住身体,片片崩裂开来,就那么连皮带血的掉在地上旧皮掉落后,下一刻新肤又生,稚嫩、滑润、晶莹莫名,可好景不长,新的肌肤才刚刚生成便重蹈覆辙,又开始迅枯萎、皱纹横生、再度崩裂……
还有他的一头黑,先是两鬓斑白、随即青丝染雪,随后一把把地掉落,同时新茂盛,带着昂昂生机生长出来,却也未能坚持片刻,又由黑转白、断落,又有新长出……
第四四一章 正有此意
第四四一章正有此意
现在梁辛的情形,就仿佛把百年人生、生老病死浓缩入一盏茶的功夫里,不停的新生、衰老,一次又一次轮回不停,而七窍的脓血也涌流不休,不多时,在他所坐之处,就已经淤积起一座小小的血沼
不过,在这个时候要是有人不嫌腌臜,去给梁辛洗上一把脸的话,就能看出他的神情里,不仅没有了先前的惊恐,反而还带了些畅快笑意。
身处的情形异常恐怖,但是梁辛却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每一次旧皮脱落、白散断,自己的身体就会变得更轻盈一份,而七窍的流出的脓血,带走的也是以前无法感觉到的、身体的那份‘浊’。每一次‘生老病死’的轮回,都会带来噬魂剧痛,但同样,也会让梁辛清晰体会那种生命原力的旺盛与流转。
梁辛不是傻小子,到了现在,已经隐隐想到,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四个字:吐故纳新……
涅槃劫数,死得生,当梁辛成功度过杀劫之后,被接引到莫名之地,同时他的身体也得到了一次洗炼。不同于飞升劫后的五行灵元洗炼;更和仙界恶土之力的洗炼真身毫不沾边,涅槃对‘过关’之人的洗炼,是‘生命’、是‘活着’。
陷入接引时,梁辛体验到的那盏‘透骨清泉’,就是他的成功渡劫的‘报酬’:强大而旺盛的生命原力;‘落地之后’,通过骨骼撞击,这道原力被彻底激,运转开来;而后一次次的生老轮回,才是真正的洗炼,浊气与根骨的凡性被不停送出体外,新的元基缓缓成形,脓血四溢、肤散落,酝酿的却是又一次脱胎换骨
梁辛在莫名之地,得涅槃洗炼,而这个时候,在土大海上的贾添,也把有关梁辛应劫时的诸般情形都清楚交代完毕。
老蝙蝠等人尽数沉吟,默不作声,没人再向贾添问……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梁辛到底去了哪里,可这件事贾添也回答不来。
贾添转目望向了曲青石:“梁磨刀走前,给我留下了一句话:磨自青石、刀自柳亦。他说,凭着这句话,我能问你们一些事情。”
曲青石和柳亦都是一愣,又在对望了一眼之后,曲青石对贾添缓缓点头:“什么事?”
贾添扬起了手的墨剑:“就是它,有关它的所有事。”说着,贾添微微犹豫了下,再度扬手,把墨剑掷还给了曲青石:“它已被你所得,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曲青石长着一副小白脸的阴狠模样,但为人却痛快得很,既然有了梁辛的‘磨、刀’留言,他就直接把有关墨剑的事情告知了对方,不过把得到墨剑的青莲小岛、和鲁执的尸身所在这两件事略过不提。
青莲岛是日馋的后院、仙草园,是他们最大的依仗,如此重要的地方,当然不能透露给贾添。
墨剑重逾千斤、威力了得,但是真正能称得上‘稀奇’的地方,就只有一处:剑的封存的那一段无智元神。
贾添听得认真,立刻追问曲青石:“你现在探一探,剑的元神还在么?”
曲青石苦笑了下:“我探不出,还是你来吧。”说着,又把墨剑抛还给了贾添。曲青石在来之前就受伤不轻,尤其元神受创,难以动用灵识,何况凭着他的修为,就算全盛时也无法探查墨剑,之前他也是在炼化墨剑认主时才现那段有元神的。
贾添并不废话,接回墨剑凝神探索,片刻之后说了句:“现在剑什么都没有,那段元神已经散去了。”说话的时候,他并未抬头,仍旧皱眉思索着,入神的很。
足足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贾添才举目望向了曲青石:“剑元神的事情,你怎么看?”
曲青石略感意外,他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和贾添凑到一起探讨些什么……但曲青石也不去矫情,应道:“剑的那段元神,是因为那两重劫数才苏醒的,鲁执把炼化它入剑,是为了应劫……”说到这里,曲青石的神情微微一悚,语也明显缓慢了许多,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开口:“这样算来,鲁执生前预知自己将有一次劫数,炼化元神、封印剑,是他为了应劫准备的手段。但是直到他坐化,他以为的那道劫数也没有降下,由此,墨剑也始终保持原样。”
‘法随身灭’,是修真道上亘古不变的真理,但鲁执不知靠着什么手段,打造了一段古怪的元神,将所有应劫时所需的法术,都承载其,只要元神不灭,那些法术就永远有效。
曲青石在得到墨剑之后,也曾遇到过‘飞升劫’、‘大五行劫’,剑灵始终沉睡不醒,唯独这一次爆了,可见鲁执准备渡的劫,是‘逆鳞’和‘涅槃’的其之一。
无需特意催动,将剑灵炼化成功之后,只要一遇到鲁执‘指定’的那重劫数,墨剑便会自行动。
鲁执以为自己要渡劫,但劫数并没有来。
他要防备的,不是逆鳞,就是涅槃……这个时候,贾添忽然开口:“是‘逆鳞’。其一,涅槃劫天下无人知晓,鲁执也不例外,他连劫数是什么都不知道,又何谈‘防备’;其二…你刚才不在场、没看到,墨剑追打的,始终是逆鳞龙云,对涅槃凤翎几乎不闻不问,只不过两重劫数貌似分明、实际已经合在了一处,所以墨剑也担下了‘涅槃’的大部分威力,梁磨刀这才侥幸过关。”
墨剑闯入天劫,事情看似离奇,但稍加推敲之后,很快也就清楚了,归根结底也就是一句话,鲁执生前,准备了一个手段,专门用来对付‘逆鳞’之劫。
到了现在,别说曲青石、柳亦这些‘明白人’,就连一向迷糊的曲青墨都恍然大悟,指着贾添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这人狼心狗肺,还误会鲁执要杀你,却不知,鲁执为了你专门炼化了墨剑,准备来帮你挡下‘逆鳞’,他要真想杀你,又何必炼化剑灵。”
这个说法顺理成章,鲁执曾派贾添去巨岛摧毁大眼,逆鳞劫就只有在灵穴被毁的时候才会出现,那鲁执炼化剑灵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保护贾添不受劫数所伤。
青墨出言不逊,又句句不离‘鲁执’、‘大眼’这几个贾添的心结,众人全都暗戒备,以防对方会恼羞成怒、突然翻脸难,霸王更是横踏两步,直接把青墨挡在了自己身后,对贾添道:“丫头骂你的事,算在我头上,你要气不过,大可冲我来。”
谢甲儿和曲青石,两人以前说过的话,全部加起来也凑不齐一百个字,全无交情可言,不过凭着霸王的性子,把强敌担在自己身上,也再正常不过了。
贾添的神情并不见愠怒,更没有要出手伤人的意思,听到霸王的话,也只是摇了摇头:“没事,我不会计较,她说的不对。”
这次倒是谢甲儿有些迷惑了:“丫头说的哪里不对,我觉得挺对呵。”
“鲁执点化我们十九大兽,早在我们出山、飞升之前,他就曾明言相告,在我们摧毁大眼后,会遭逆鳞劫数反噬,不过那时大眼已经荒弃,逆鳞威力有限,莫说我们十九个人合力应劫,就算只有我一个……”
刚说到这里,青墨就又忍不住纳闷问道:“不是说劫数只针对毁灭灵穴之人么?怎么你们还能合力应劫?”
“如果我们十九个人同时出手击毁灵穴,逆鳞不就是会同时来打我们十九个么?当初,我们本来也是这样算计的。”说完,贾添又‘由衷’的叹了句:“梁磨刀的小妹怎么这么笨啊。”
青墨用大白眼珠子翻他。
贾添笑了笑,把话题拉了回来:“要知道,那个时候谁都没想到我们飞升过去之后会修为骤降。而巨岛大眼被毁之后,逆鳞的威力,鲁执早就算准了,根本就伤不到我们。”
按照鲁执的算计和贾添对天道、天命的认知,巨岛大眼衍生出的逆鳞劫数,威力只会随着土格局的改变而改变,和真大眼荒废的时间长短并无关联。这便是说,贾添和十八同门如果在千万年前执行了鲁执交代的任务,击毁了真大眼,他们要承受的逆鳞威力,和不久前梁辛抵御的龙云,是完全一样的。
如果没有涅槃,只有逆鳞,梁辛一定可以安然渡劫。
伤不到梁辛的劫数,自然也伤不了贾添。
贾添的声音不停,又继续说:“何况,巨岛和土有混沌之海的阻隔,连鲁执本人都过不去,他的法术就更不用说。另外,墨剑应劫时爆出的威力,也远远出了巨岛大眼被毁后的天罚之力。他以墨剑为基,炼化的迎劫法术,根本不是为了救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贾添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疑惑,目光异常平静,在停顿了一阵之后,对着面前的众人的问道:“现在…明白了?”
曲青石、柳亦、老蝙蝠的等人都点了点头。
青墨急得直咬牙,一个劲地拽柳亦的袖子:“明白啥了?什么跟什么,你们就明白了。”
柳亦明白了,但媳妇不懂,他也坚决‘不懂’,摇晃着脑袋低声道:“谁知道他说的是啥,我点头应酬他呢…我看天嬉笑目光清透、神情舒展,他应该是真明白了,咱问他去”
丑娃娃哭笑不得,不过也还是应道:“鲁执炼化剑灵以求‘逆鳞’不假,但他要对付的‘逆鳞’,威力远巨岛大眼衍生出的‘逆鳞’,此事与救贾添无关。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鲁执打算亲手摧毁一座灵穴……当然就是贾添出身的猴儿谷大眼了。剑灵应劫的法术,是他自己渡劫用的。”
贾添是‘假大眼’,但他这座灵穴已经在‘格局’之;而巨岛大眼虽然是真的,可它已经不再格局。是以,击毁前阵爆出的‘逆鳞’,要比后者衍生出的劫数威力大上许多。
墨剑这一次‘作’,几乎抗下了两重劫数,单以鲁执留在墨剑的应劫法术威力而论,就能明白,他不是为了对付从巨岛来的逆鳞。
谜团揭晓。说来说去,鲁执墨剑的‘爆’,更证明了贾添的‘鲁执要杀我’之说
也许因为面前众人‘不是亲戚’的缘故,贾添这次提及此事,并没像皇宫时那样痛哭流涕,从眼神到语气,都异常平静。
贾添吸气,长吸……犹如巨鲸取水,仿佛不如此,就无法再压住五内的躁动、无法再维持现下的心境一口气,整整吸了一盏茶的功夫才作罢,贾添对着曲青石点了点头:“事情弄清楚了,多谢你。还有…墨剑已残,无法再炼化,没什么用处了,你还要么?若你愿意,我用这几样宝物和你换。”
说着,一抖袖子,亮出七八样古怪法器,就连见识最广的老蝙蝠,也不知道它们的来历、用途。但是即便一行人修为最差劲的郑小道,也能看的出,贾添亮出来的法器,无一例外玄光流转、古篆清晰,现身后或与苍穹呼应、或融入大海之势,绝不是凡物。
凭着贾添的修为,大可带着墨剑一走了之,谢甲儿也未必能拦得下他;论起传承的话,不管贾添和鲁执之间都生过什么,他也还是鲁执的传人,本就应该是墨剑的主人。
可他全不提这些,只说要‘换’。贾添毫不掩饰目光的期盼,认真盯住曲青石:“请你成全。”
也许是曲青石心底对贾添的遭遇也稍有些同情;也许是贾添的态度正迎上小白脸‘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曲青石摆了摆手:“也不用换,墨剑你想要便送你了。”
“我又哪能白受你的好处,这几样东西你拿去吧。”贾添笑了笑:“即便如此,我也要多谢你了。”说话时,身边几件宝贝凌空飞起,落到众人身旁,曲青石还想说什么,柳亦却一点没客气,挥了挥大袖把它们全都收下了。
贾添哈哈一笑,又不嫌啰嗦地对曲青石重复了句:“多谢你”话音落处,双手忽然用力一搓,在他手的墨剑猛地出一串哀鸣,被贾添彻底碾碎,化作片片凡铁。
贾添目无表情,挥手把残剑碎片抛入大海,曾随鲁执征战八方、扬威诸界的金尊墨剑,就此被毁、散碎
众人吃惊之余,这才明白过来,贾添换下墨剑,就仅仅是为了毁掉它来泄愤。
老蝙蝠不为了墨剑可惜,反倒觉得贾添这人挺对胃口:“你这人,倒还算得上有趣。今天打不起来了,有什么事情都放到下次见面时吧。”跟着回过头对着众多晚辈一挥手:“走了,先去海上,把那个老实和尚找回来再说。”
说完,也不再和贾添道别,招呼着大家就要离开。却不料,就在他们施法飞天的时候,贾添忽然咳嗽了一声:“就这么走了?还有件事,你们可始终没说起过,我还一直等着呢……鲁执的墨剑既然被你们得了,那他的尸身坐化何处,你们总该知道吧。”
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语气也变得懒懒散散,又变回了平时的那个贾添
老蝙蝠转回头:“你找他的尸做什么?好像你对付墨剑的样子,把他挫骨扬灰?”
贾添点头而笑:“正有此意,还是要请你们成全。”
“这件事成全不了,我生平敬佩的人不多,鲁执算一个……”说着,老蝙蝠桀桀地笑了起来:“还以为今天打不起来,原来想错了”
第四四二章 二楼有人
第四四二章二楼有人
所有人都掉转身形,从半空里摆出扑击之势,体内真元流转,暗指贾添。
可贾添见状,反而后退了几步,笑道:“不打不打,不说就算了,以后我再想办法查便是了”
这次不等老蝙蝠说什么,谢甲儿就当先皱眉:“就这么算了?”
贾添背负双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答应过梁磨刀不再为难你们,可不就这么算了呗。”说到这里,贾添的目光又变得古怪了起来,反问霸王:“你觉得,以我的性子,会被一句‘誓言’困住么?”
谢甲儿摇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贾添笑了起来:“就是啊,我的确是答应梁磨刀不伤你们来着,不过…是不是一定要这么做,还得看当时的情形和我自己的心情,本来,事关鲁执尸身,我是一定不会放手、更不会放你们离开。但是梁磨刀临走的时候,还对我说了一句‘鲁执往事,差不多就得了’……嘿,这是句好心话,是句劝慰话。有了这句话,我再想对付你们的时候,难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今天就算了,你们走吧”
可才刚说完,贾添又皱了下眉头,举目望向土方向,似乎现了什么,跟着又摇头笑道:“你们的人来了…还有个厉害丧物”
很快谢甲儿等人也察觉到,一蓬凛冽煞气正从土方向迅靠近青墨的神情最为惊喜,低低地欢呼了声:“是师父,他们都好了”
片刻之后,巫风鼓荡,煞云密布,大批巫士赶来,为的正是大司巫和女巫娜仁托雅。
此间诸事了结,贾添本就不想再多待,见了巫士自然也没什么话说,遥遥对着谢甲儿等人挥了挥手,招呼了一声:“先走一步了”说完,转身要走,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此时从巫风突兀传来一声怒喝:“你就是贾添?”
叱喝响起的同时,一道人影如电窜出,向着贾添出迅猛一击,威力之大就连远在另一边的霸王卸甲都为之变色。出手的是老叔,梁风习习
风习习也刚刚痊愈不久,离开小眼后就赶赴草原,按照浮屠事先的指点,以鬼王之力入阵泥犁四方,助北荒巫脱困,而后他们也察觉到大海上灵元暴*,有人应劫,风习习担心此事与梁辛有关,立刻启程赶来查探,巫士们是仇必报、恩必偿的性子,也结阵而起随老叔同行,希望能帮上些忙。
贾添那副容貌再特殊不过,老叔一眼就认出了他,在风习习心里,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此人是大敌,几次都要杀少主当即想也不想,出手就是全力一击。
轰然巨响,巨力交叠之下,威压裹挟气浪向着四下席卷而去,除了谢甲儿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立足不稳,被气浪催得东倒西歪。而霸王的神情却更惊愕了……他看的明明白白,面对老叔的迅猛一击,贾添没躲也没挡,竟以胸膛相迎,甚至都没倒飞卸力,用身体硬生生地扛下来鬼王的轰杀
挨下老叔重击,贾添连喷三口鲜血,他的脸色也随之接连变化,先是酡红如醉,第一口血吐出;跟着又散出淡淡的惨金,第二口血吐出;随后苍白如纸,又吐了第三口血……而三次呕血后,贾添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仿佛没事人似的,对着风习习咋舌道:“好家伙,这么横的力道,梁磨刀身边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好手、凶手,难怪他总那么底气十足。”
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却仅止于说笑,全无反击之意。
风习习也没想到竟会如此,一击得手之后,老实人的性子作,就此收手,愣愣问道:“你、不还手?”
贾添还是那句话:“我答应过梁磨刀的。”
这个时候谢甲儿插话:“你答应梁辛不为难旁人,没说挨打的时候不能躲……”
贾添哈哈一笑,伸手遥指霸王:“你这人,怎么总逼着我说实话?”跟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里有些憋闷,挨了一下,痛快多了,痛快多了”
说完,贾添不再理会旁人,脚踩浊浪转身离去了。
谢甲儿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等你心思平整了,我再去找你‘浩劫东来’已经消弭,要是再和你‘失之交臂’,这一趟土我就白来了”
贾添头也不回:“三柱清香,我便知道你找我……不过,我不一定会现身,看情形吧”
话音落时,贾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天角尽头。
贾添走后,老蝙蝠破天荒地、主动走上前问谢甲儿:“你觉得怎样?”
老爹的问话莫名其妙,谢甲儿却能明白他的意思,仔细寻思了一阵,最终还是摇摇头:“风习习那一击要打在我身上,我就算不死,也非得重伤不可,绝没法像他那么从容;还有……我全力出手的话,猛击之力,也未必会比着风习习刚才的轰击更重。”
老蝙蝠满脸不耐烦:“便是说,你也不是贾添的对手了?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何必罗嗦这么多。”
挨了数落还在其次,真正的**烦是贾添战力远想象,挨上鬼王猛击竟都若无其事。可谢甲儿的神情里,却不见丝毫的沮丧,反而更加兴奋了些。
这个时候青墨早已赶到北荒巫的队伍,和师父、师姑以及大群同门问安,柳亦、曲青石等人也都过去打招呼,北荒巫士平安归来,本来是一件大大的欢喜事,但是因为梁辛下落不明,人人心都有些忐忑,略作寒暄之后,众人分散开来,或升至高空鸟瞰寻找,或掠海疾飞散出灵识搜索,开始寻找涵禅和尚的下落。
贾添之言不可尽信,还是要找到老实和尚,加以验证,才好准备下一步的行止。
大群高手,好一番搜索,直到七天之后,终于在距离梁辛应劫处以西三千里的大海上,找到了贾添留给和尚的那支青叶巨舰。
涵禅与羊角脆都在船上,小猴子欢蹦乱跳,和尚却沉睡不醒……先前他遭苦修重创,伤得极重,随后几个月里贾添都不许他疗伤,直到梁辛去应劫的时候,涵禅才动用天道,伤势顷刻痊愈,但是因为耽搁了太久,伤势痊愈的同时,他也昏厥了过去,直到现在。
若非如此,依着涵禅的性子,早就循着天劫时的灵元痕迹赶去给梁辛帮忙了,哪还用旁人来寻找。
和尚很快被救醒过来,跟着他就被漫天的凶神恶煞给吓坏了。论起威压、气度,登上巨舟的这群梁辛朋友,比起神仙相来大都远逊;可是论起那身邪气、混横气,神仙相可差得远了……幸亏曲青石也在队列,和他是旧相识,涵禅见了他就明白遇到的是朋友了,惊魂稍定后,结结巴巴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人都讲了出来。
涵禅和贾添的话,彼此印证前后吻合,而梁辛的下落,也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涵禅又突然响起了一件事,从怀取出一叠小小的阴沉木耳:“这个…梁辛临走前给我的,说七蛊星魂都在其,要我转交给缠头老爹。”
巨岛之行,为了以防万一,梁辛把七蛊星魂都带在了身上,在应劫前他把星魂留了下来。
老蝙蝠露出了个苦笑,将星魂收回,转头望向天嬉笑:“你再跑一趟,回仙界看看吧。”
贾添已经明言,梁辛不可能会‘飞升’到仙界去,可是眼下的情形,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毕竟,这次‘涅槃’异变接连不断,万一梁辛被送到仙界了呢…就当是碰碰运气吧——
莫名之地,也有日升月落,七个昼夜之后,差不多就是曲青石等人在大海深处找到和尚的时候,梁辛的‘生老轮回’与七窍涌血也同时停止,杂质尽去,他又修养片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皮撩开,眸精光四溢,灿若朗星;同时肌肤也流传出层层彩晕,要是能有面镜子摆在跟前,梁辛就能现,自己现在干脆就是个大个的人形琉璃灯,周身上下流光乱穿七彩煌煌……
不过就算没有镜子,梁辛也能看得到自己的胳膊腿全在光。
这次梁辛倒没一惊一乍,他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周身的玄光,不过是脱胎换骨之后,体内的精气外泄,完全可以控制。
梁辛开始眨眼。
每眨一次眼睛,眸子的精芒就黯淡一份,十余次之后,他的目光就恢复了正常,身上的异色光芒也随之收敛。
至此‘涅槃’洗炼终告结束,梁辛长吸、长呼,刚刚洗炼而成的身体,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让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强健与生机,梁辛甚至觉得,如果在自己身上种下一粒种子,只要弹指功夫就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因为有了强大的生命,所以得到强大的力量,但梁辛还是梁辛,他自己是不会变的,涅槃的洗炼让他有了一副更好的身体,有了更大的力量,却不会影响他的境界。
梁辛纵身而起,随意游走……至少从格局上来说,此间与土也不见太多区别,换过了一副棋盘,但这的规矩,也不见得比着土更大,梁辛依旧是那颗随心所欲的卒子
有时一步千里,有时‘脚踏实地’,一切都看小魔头的心情,不过,不管他怎样走,身边永远是一片鸟语花香、青郁连衫。
四季如春的猴儿谷、奇葩遍地的青莲岛、木行昂然离人谷……在土的时候,梁辛去过数不清的洞天福地,但是,没有哪一个福地,会有万里之大梁辛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无论何处都透出盎然生机,都透出安详清静,这一座天地浑然一体,干脆就是一个辽阔无边的大福之地。
闲逛了一阵,梁辛停下了脚步,似乎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神情里带了些好奇,低着头仔细看着脚下地面……地面上芳草、野花交杂,蝴蝶、野蜂一应俱全,茸茸青绿间,还有些蚂蚁在忙忙碌碌、爬上爬下,显得生机勃勃,那份几乎要用精致来形容的闲逸,只应画才有,哪会现身人间?
要真是较真算起来,梁辛是个粗人,再美丽的景致落在他眼,除了心神舒爽之外,也不会有什么感慨,当然更不会去在意青草野花那些小趣,他的灵觉,正深入泥土,深入地心深处。
草下有根,根下有些蚯蚓、土小兽,再之下,则是厚土、地矿、暗河。一切都没什么异常,可要是继续向下……灵觉之一片空旷
灵觉不会‘空旷’,除非哪里真的空无一物,地心深处便是如此,在厚重的一层地岩之下,竟是个一片硕大的‘虚空’。
梁辛的灵觉已经挥到极致,但也无法探到虚空的尽头。
给梁辛的感觉,这个世界仿佛是个‘双层的楼阁’,自己正站在顶楼,灵觉透过楼板,可是因楼板实在太厚,他也勉强只能觉下面还有一层楼,却没法查知‘一楼’的景象。
这个现让小魔头好奇不已,双层世界,这事新鲜了。正犹豫着,是先把‘二楼’转完,还是打穿‘楼板’直接去‘一楼’看看的时候,他又突然昂起头‘咦’了一声,没有急着‘下楼’,而是赶往西北方向四百里外……小魔头的神情明显兴奋起来,‘二楼上’有人
一步逾距,瞬息而至,就在他落地的同时,一副足以撑爆凡人目光的场景,落入梁辛眼:
狩猎。
一头体型堪比巨大丘陵的异兽正在力奔跑,狂奔之际落足踩踏,引得周遭地势也随之猛颤,在怪物身后不远,正有一群少年,用梁辛全然听不懂的语言,彼此间大声招呼着,猛追巨兽……
巨兽模样丑陋,轮廓上有些像犀牛,但身后拖着一条粗大的尾巴,而且全身批满长长的骨刺,在奔跑时常出一声惊雷般的大吼,那时便可见它口獠牙密布,锋锐入刀且颜色幽紫,显然藏蕴剧毒。
此物的体型实在太大,每一落足便跨出数百丈,加之动作迅捷,虽然只是在地上奔跑,但比起土上五步修士的疾飞也毫不逊色。
而赶在他身后的几十名娃娃,个个都唇红齿白、长相俊美,年纪看上去从七八岁到十四五不等,虽然年幼,步伐却异常矫健,与巨兽追了个尾相衔。
莫名之地,俊美少年,看上去应该只是此间的平凡土著,但是单以身法而论,就足以让土上那些活了几百岁的修士们汗颜了。至于那些少年的力量和手段……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得到如果真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撵着一头小山似的恶兽四处乱跑。
追逐之间,本来正仓皇逃窜的恶兽,在途突兀转向。也许是野兽本能察觉到梁辛是‘外来人’,不顾生死它也要来攻击;也许是真被追得晕头涨脑、慌不择路,巨兽竟向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梁辛,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梁辛本来不想多事,可怪物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又哪舍得不借机来验证一下自己新炼化的身体、力量,顺便还能帮那群漂亮娃娃们一个忙。
巨兽直奔,梁辛跃起……二者体型相差太大,看上去就仿佛一头疯的大象,遭遇了一只更疯的蜜蜂。
第四四三章 喝血吃肉
第四四三章喝血吃肉
梁辛的拳头,恐怕比着巨兽身上那些粗大的毛孔也大不了多少,但仅就一拳,堪比大丘的恶兽五内具裂惨死当场。
梁辛微微有些失望,怪物冲击的力量有限得很,充其量六步初阶,实在配不上它的大块头。好在现在梁辛劲力能做到真正的‘收自如’,如果是‘涅槃’之前,他要打死这头大家伙也毫不费力,但先前把对方估计的过高,用力猛了,一拳下去回彻底打爆巨兽,留不下全尸。
追在怪物后面那群俊美少年是在狩猎,梁辛可不想毁了他们的‘口粮’。
巨兽轰然倒地,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出便丧命了,那些少年没想到梁辛会出手,更没想到他轻轻松松就打死了这样一头大家伙,一时间全都愣在了原地。
梁辛对着他们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怪物,对少年做出了个‘送给你们’的手势。
初到贵地,先送份礼物出去总不会错的,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少年回过神来后,全都皱起了眉头,在望向巨兽尸体时,他们的神情里交杂了沮丧、心疼和无所适从;而瞪向梁辛的目光里,则是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愤恨。
梁辛没看出来对方的怒意,心里还挺得意来着,伸手把恶兽向前一推,笑道:“拿去,拿去,能听懂不……”话还没说完,娃娃们一个年级稍大些的女孩子突然怪叫了一声,向着他狠扑过来,左手五指如钩猛抓而下,同时右臂变得柔若无骨、如蛇摇摆
随她鹰爪挥舞,冥冥之鹰啼大作,劲风呼啸而起;随她蛇臂翻转,空气扬起阵阵腥臭,嘶嘶声从四面八方涌起。
不见雄鹰或者蛇群,但少女的迅猛攻击,却明明白白透出了金雕的狠烈与毒蛇的阴戾。
一个动手,其他的娃娃也一声喊,尽数咆哮着向梁辛冲来。每个人的攻势都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都唤出了一份兽势。一时之间周围腥风大作,长嗥浩荡,几十个娃娃如插花般穿梭跳跃不停,他们荡起的攻势,真就仿佛万兽震怒。
向野兽借势,这样的打法在土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只不过这几十个少年借来的力量,未免也太大了,他们的合击,当得两蛮之力,足以让长春天落荒而逃……
以前梁辛‘飞升’过一次,所谓仙界只不过是个聋哑世界,那里的土著,比起土凡人也不见更前,可这次,他才一入境就遇到了一群能够击毙大宗师的少年
梁辛‘哈’的一声笑出了声,他不怕土著厉害,只怕自己这次又落入一个‘凡间’。
土著厉害,便说明这个世界神奇,自己这一趟才算没白来。而更加的重要的是,此间越玄奇,自己就越有回去的希望。若是另一个‘凡间’,普通人、普通事,一切按部就班,自然也不用再盼着能找到什么机会返回土。
两蛮之力,就算打在梁辛的身上,他也只当清风拂面,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他也不能真正出手把这群孩子都打死,一边错动着脚步轻松避开强袭,一边比划着笑道:“这个怪物,是你们养的?难道不是打猎,是放牧?”
少年们根本连理都不理,就一个劲地追着他猛打,一个个双目血红,眼光愤恨,甚至还隐隐透着些绝望的神情,真好像和梁辛不共戴天,小魔头看着也有点心虚,心里嘀咕着,不是狩猎也不是放牧,难不成自己打死的那头巨兽,是人家奉养的神兽?
可是奉养者撵着自家神兽满世界跑,这又是个啥风俗习惯啊……
少年们动的强袭虽然霸道,却无法持续太久,不到半个时辰,梁辛没还手,娃娃们自己就已经累得浑身大汗,眼看着再也打不了太久了,其开始边打边大声说话。
吐字清晰,但音节却异常古怪,梁辛全然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也分不清他们是在交谈还是唱咒。几个大孩子刚一说话,其他那些小娃娃也‘哄’的一声同时开口,你一句我一句,一个个煞有介事,生怕自己声音小了同伴听不见……梁辛眨了眨眼睛,算是明白了,自己这次又遇到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娃娃帮。
叽叽喳喳,乱糟糟地讨论一阵,终于有了‘结论’,两个孩子退出战团,转身向着他们出现的方向跑了回去,其他的娃娃则加紧攻势,以求能拖住强敌,不让梁辛去抓那两个撤走的同伴。
梁辛明白娃娃回去叫人了,他巴不得能来几个明白事理大人,和他把事情说清楚。至于‘打死神兽’的误会,总有办法能澄清的,实在不行,自己再去帮他们捉几只回来就是了。
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除了最先动手的那个少女还在继续追打外,其他所有人都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不是梁辛伤了他们,是他们自己实在没力气打了,全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给‘大阿姐’加油。
梁辛心眼厚道,生怕‘大阿姐’好强,会把她自己累到脱力,免不了大病一场,当即不再躲闪,站在挺胸硬受对方重击。
少女的力气不小,可又哪能伤得了涅槃洗炼的身体,一连串重击打上去,梁辛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小魔头的本意,是想‘大阿姐’知难而退,大家坐下来,歇一会聊几句,没想到那个少女执拗得很,在觉自己伤不到敌人之后,先是愣了愣,跟着咬住嘴唇又冲了上来,拼出自己所有的力气,围住梁辛转着圈的狠打不停,最可恨的是另外那群娃娃,一个个大声喝彩不休,少女更不肯停手了。
梁辛干脆盘膝坐在地上,任凭少女乱打,他自岿然不动,等着他们的大人过来。
‘大阿姐’用尽了办法,却连对方的一根头也不曾伤到,总算颓然住手了。梁辛伸手拍了拍地面,示意她坐下歇会。少女率性,也不矫情什么,一屁股坐到梁辛对面,恨恨地盯着他,秀眉微蹙,还在想着对付敌人的办法。梁辛笑呵呵地,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和他们沟通,试探着正想说话,不料少女双指一探就来扣他的眼珠子。
梁辛吓了一跳,得涅槃洗炼之后,身体的灵活、坚韧都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可他也不知道眼珠是不是也跟着一起变‘硬’了,哪敢让对方扣个试试,苦笑扬手荡开了少女的双指。
‘大阿姐’却以为自己总算找到了强敌的‘罩门’,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又复翻身跃起,再度开始扑击不休,想方设法来戳梁辛的眼睛,小魔头哭笑不得,正和她纠缠的时候,远远飘散开去灵觉忽然一震,先前去搬兵求救的两个少年又回来了
不见大队人马,在两个娃娃的身后,只有一个鹤鸡皮的老妪……
不多时,老太婆就赶了过来,见她到场,娃娃们立刻来了精神,欢呼着从地上爬起来,围拢到她周围,哇啦哇啦地喊叫着,时不时回过手来指点梁辛,不用问,他们都在给小魔头告状。
老太婆不理会娃娃们,眼睛始终盯住梁辛,目光阴冷森然,片刻之后遽然出手
老妪只是扬起了枯瘦的拳头、迈步冲了过来,毫无花俏。可这一拳,比起当年的白狼劲力也不遑多让,且梁辛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这方圆百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每一寸泥土、甚至草根下的蚯蚓老鼠,全都变成了帮凶,将自己的气势尽数散出来,融入她那一拳。
坐拥五蛮之力的老太婆,引入百里万物入势的干枯拳头
不过这场轰轰烈烈的扑击,也还是太慢了些。老太婆在扑击,只觉得目一花,再看眼前,哪还有梁辛的影子,惊诧之下,老妪立刻调运全力护住要害,同时硬生生地途转向,改前扑变上跃,以防强敌近身偷袭。
想象的强袭并未生,老太婆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等她重新落回地面,再度现梁辛身影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梁辛正站在她先前所处的位置,那群少年间,笑呵呵地望着老太婆。
见老妪惊骇,梁辛赶忙摆手,以示自己绝无敌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别打,不用打。”
直到他出声,那些娃娃们才愕然觉自己身边已经‘换了人’,轰得一声就炸了窝,胆小有的撒腿就跑,凶悍的咬牙出手,还有些反应慢些的站在原地愣愣呆……
孩子们不懂事,老太婆又怎会不明白,陌生青年看上去土头土脑,但战力强到远想象,他要真想为难,眼前又哪会再剩下一个活人?
老太婆扬声喝住了娃娃们,犹豫了一阵后,先对着梁辛缓缓点了点头,对他比划了个古怪手势,梁辛不懂这个手势的含义,但是从对方的神情来看,对方应该是‘致谢’,谢他没杀人。
梁辛赶忙‘还礼’,又指巨兽又指娃娃,示意自己本意是要帮忙,没想到打死的是‘神兽’……老太婆缓缓摇了摇头,露出了个干瘪笑容,示意理解,但目光里却还带着重重无奈。
跟着,老太婆又做出几个手势,请梁辛在一旁稍等,她自己迈步走向了巨兽……老太婆的举止古怪,先是窜上恶兽的头颅,揭开巨大眼皮,仔细检查着它的眼睛,跟着跳回地面,绕着尸体游走了两周。
而后老太婆开始‘画符’,围着尸体,每走上三四步,就用左手在地面上划出一个古怪篆字,同时刺破右手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入篆字。
梁辛看不懂她在做什么,心里胡乱猜测,估计老太婆是在施展一个古怪的祭奠。娃娃们则一改先前的混乱状况,大的搂着小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偶尔有人会转目望向梁辛,目光里仍是满满地敌意。
小山一样的巨兽,躺在地上,足足占了数里方圆,老太婆围着它去‘祭奠’,画了不知几千上万个篆字,每个篆字都有她一滴鲜血,若是普通人,只怕不等画到五分之一,就该失血而亡了
老太婆的动作迅捷,但也整整忙活了五六个时辰,直到子夜时分,才终告结束,又回到了原地,盘膝静坐,修养回气。
梁辛不敢打扰,也怕会再引来误会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地坐在一旁,耐心等待着。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老太婆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睁开了眼睛。她张开眼睛的时刻,也正是第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天幕之时。
破晓时分。
让梁辛万万不曾料到的是,当曙光初透、稍显凌乱地散落于他们的所在之处时,老太婆先前勾画过的那些篆字,陡然爆出一蓬灿灿生气,而后,被血篆包围的那头巨兽,尾巴微微一抽,身体颤了几颤,接连出几声低吼,竟从地面挣扎着站起来,它又转活了过来
怪物是梁辛亲手打死的,他又哪能不知,巨兽的尸身看似完整,但它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暗力搅碎,死得不能再死,绝无再站起来的可能。
可巨兽现在明明白白正在起身……这样算来,老太婆不仅有一身凶猛战力,还有一重类似‘回天之术’的神奇本领
梁辛由衷钦佩,转目望向老妪,跟着他又吃了一惊:先前老太婆大概七十几岁的样子,虽老但还有些生机,但现在她的目光混沌,皮肤干枯,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比着干尸也只是多口气而已……到了现在,梁辛哪还能不明白,自己打死了人家的‘神兽’,虽然还能复活,却要极大损耗老妪的精力,那些娃娃不愤恨自己倒奇怪了。
小魔头心里忐忑,暗定议,这个世界总也会有些奇葩仙草的,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弄些回来,帮她治养。
此刻,‘神兽’被救了回来,耳听着娃娃们齐声欢呼,梁辛也还是松了口气,而接下来的场面,又让他忍不住差点瞪爆了自己的眼珠。
巨兽复活、起身,神智也恢复清醒,扬起四蹄又欲逃走,那些娃娃们又哪会容它再跑,可他们并没有施法、结绳去困住对方,而是个个扑跃纵起,直接跳到巨兽身上,张口就咬
每个娃娃都化身罗刹,满嘴鲜血,连皮带肉地去啃噬巨兽,巨兽嗷嗷长嗥,吃痛之下疯狂的甩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把那群嗜血的‘小狼’甩开,但娃娃们早有准备,双手扣入它的肌理,把自己牢牢固定在它身躯上,一口一口,喝血吃肉。
梁辛恍惚着懂了……不是放牧、更没什么‘神兽’,这群娃娃就是在狩猎,但他们要活吃这头大家伙
‘饭’死了?
复活它。
吃
饿了就吃无可厚非,但也犯不着一定要吃得这么残忍吧。
第四四四章 番子请客
第四四四章番子请客
娃娃们的衣着都由藤草、兽皮编织而成,异常简陋,可他们都长相俊美,由此梁辛也就对他们印象不错,全没想到这些娃娃居然是‘生番’。
就算是真正茹毛饮血的生番,怕也不会像他们现在这样,抱着一头活物来啃、来吃。
梁辛也不是没吃过生肉,早在苦乃山矿难的时候,曲青石和柳亦就带着他吃过鸟、他自己坐蛇蜕在大海漂流的时候,更吃了数不清的生鱼,可不管怎么说,也都是先杀后吃,又哪会像娃娃们现在的样子
怪兽的长相丑陋,口腥臭、獠牙之间还挂着残碎肉屑,显然也不是什么善类,梁辛不会去心疼它,但是对土著们的好印象也一扫而空,脸色阴沉下来。
土著,唯一没去啃食恶兽的就只有那个老太婆,坐在原地眼看着一群‘儿孙’吃得开心,不仅不觉有什么不妥,反而在那张干枯的老脸上,还透出了欣慰、轻松。
另外,在她的神情里,还隐隐透着一丝忧虑……
小生番们的牙齿里似乎带了剧毒,开始的时候恶兽还在乱跳乱跑,但很快就没了力气,软倒在地,只剩不停的哀嚎,娃娃们则啃得更卖力了。
先前娃娃的那个‘大阿姐’,自己吃的满嘴流血同时,单手用力,又从巨兽身上撤下来连皮带肉的一大块,抬手扔给了老太婆,后者接过来就吃,眨眼功夫吞了个一干二净,随后老太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着‘大孙女’喊叫了几声。
少女闻声后,显得有些不情愿,低声地嘟囔了一阵,但还是遵照老妪的吩咐,手上再度用力,又活活扯下一条鲜肉,扔给了梁辛。小魔头这才知道对方居然是要请客,向后退开,根本不伸手去接,任由兽肉落在自己身前。
老太婆却‘不依不饶’,挣扎着站起,来到梁辛跟前,俯身拾起血肉,不停比划着手势,口依依呀呀,示意梁辛吃掉它。
血肉腥臭,那股味道让人直欲作呕,梁辛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吃得这么香甜,神情厌恶地摇了摇头,迈步走开了。老太婆略显尴尬,讪讪地笑了笑,张开大嘴,把那条肉吞进了自己的肚子……
生番们的‘饭量’一般,一会功夫就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跳回到地面上,因为吃的肉是臭的,在他们身上,也隐隐透出了一股古怪气息,不过这股味道不是靠鼻子闻到的,只是一种‘感觉’,若非小魔头五感达也无法察觉……
恶兽的体型实在太大,就算生番再多十倍,也啃不光它的一条腿,‘被吃了一顿’,看似残忍凶狠,但实际对它的伤害,也不过是个不太严重的皮肉伤罢了,待所有的生番都离开后,它又恢复了活力,重新站起来,扬撒四蹄‘轰轰轰轰’地逃走了。
而这一次,娃娃们就任由它离开,没再去追赶。
这倒让梁辛略感诧异,就这样放过了巨兽?留着下次继续生吃么?那也不用放掉,圈养起来随时都能吃岂不是好?
不过疑惑归疑惑,小番子们最后放了巨兽,又让小魔头生出了些许好感。这件事现在再来看,或许……只是饮食习惯的差异吧?
老太婆吃过了生肉,精神也未见好转,要靠娃娃们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稳,很有些费力地对梁辛比划着,问他从何而来。
梁辛费了大把功夫才弄清对方的问题,可弄懂了问题,又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眨巴着眼睛想了半晌,最后伸手指了指天,老小生番一起,随着他的手势举头望天。
片刻之后,娃娃番子们回过神来,又轰得一声各自出声哇哇乱喊,彼此比划着、吵闹着,争辩这个连生肉都不吃的怪人来自何处。
这些番子有自己的语言,但是他们自己交谈时,也要用上大量的手势。应该是开化未久,言辞匮乏,单靠说话没法把事情表达清楚,还需手势配合。
吵吵嚷嚷,越来越多的娃娃‘达成一致’,纷纷把手指向地下,看来他们觉得梁辛不是来自天上,正相反,认为他来自地下,来自‘一楼’。正主梁辛被他们晾到了一旁,满脸无奈……
那个老太婆没有参与争吵,但也不舍得去阻止孩子们吵闹,只是咧着干瘪的嘴唇,满眼慈爱,笑呵呵地望着他们。一直过了半晌,几十个小番子全部手指地下,再望向梁辛时,目光里充斥着憎恶,但是在憎恶下,还隐隐藏着一份恐惧。
直到最后一个孩子闭嘴,老太婆才咳嗽了一声,开始比划着‘说’了起来,这次是一番‘长篇大论’,她说的那些梁老三当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因为手势繁多,他也勉强看懂了些,老太婆在告诉晚辈,自己不会是从地下来的,地下的‘人’不会‘打不还手’,饶过他们。
随她的解释,小番子们对梁辛的敌意渐去,但也有个别少年仍自认定他来自地下,口出怪声和老太婆争辩,‘大阿姐’就是其之一。
被晚辈们‘顶撞’,老太婆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对着小番子的时候,她始终都在微笑,真正微笑
老太婆最终也没能说服那几个最倔强的孩子,就此挥了挥手,结束了话题,转回头望向梁辛,这次却扬起了拳头。
梁辛以为她还要再打,但很快就现,对方面带笑容,并无动手的意思,在挥了挥拳头后,老太婆指了指她自己,又伸手一划所有的小番子,最后又把右手手掌摊开,比划了个‘五’。
要是别人,现在怕是早就跳脚了,唯独梁辛,在猴儿谷学艺五年,天天对着大小天猿,其绝大多数都不会人言,天天都靠着比划来交谈,此刻丝毫不觉烦闷,追着老太婆的手势仔细琢磨,很快也就明白了,老太婆的意思是:她比着所有的娃娃加在一起,还要再厉害五倍。
小番子的合击有两蛮之力,老太婆的拳头重如白狼,再加上她能引百里地势入拳,五倍之说不虚。
见他会意,老太婆同样又挥了挥拳头,不过这一次,她指了指自己和梁辛,随即目光流露出询问之色……她在用自己做‘标尺’,想问的是梁辛的实力。
即便是赶赴巨岛、捣毁那时的梁辛,也和面前的老太婆不再同一个档次,更别说现在。梁辛随手指了一个娃娃,又指了指老太婆:他的意思在明白不过,老太婆和自己的差距,就和一个单独小蛮子与老太婆间的差距相若……其实,双方真正的差距还要更大得多
所有人都看懂了梁辛的手势,小蛮子们尽数撇嘴不信,唯独老太婆面露喜色,对着梁辛做了个‘随我们一起回去’的手势,跟着又对娃娃们吆喝了几声。
小番子们齐声喝应,‘大阿姐’亲自背了婆婆,一窝蜂似地向着来的方向撒腿狂奔,梁辛想要弄清楚这个世界的状况,与其一个人瞎撞似的乱逛,远不如跟他们回去比划个三天三夜来的简单些,当下也就跟在了番子们的身后,随他们一起返程……
番子们的栖身之地,是一座静谧的小小山坳,此间并没有‘大人’,所有的番子梁辛先前都已经见过了,他们这一族,就只有一个老太婆和四十来个少年。
这一点梁辛先前就已经大概猜到了,如果还有青壮,又哪会轮到一群孩子去狩猎、一个老太太去救人。不过让他真正感到意外的是,在回家之后,随着老妪的吆喝,小番子们有的升起篝火,有的去山坳外采摘野果,有的取出早已腌制好的咸菜、酱肉,热热闹闹地做起饭来,小小的山坳里,一时间香气四溢……
不长的功夫,诸般熟食都准备停当,左一盆右一盆,全加在一起足有几十样,虽然谈不上精致,可味道着实不错,尤其妙的是他们居然还有自酿的果子酒……梁辛头一遭来山坳,对什么情形都不了解,但是看那些刚刚吃过生肉小番子,此刻脸上又露出了馋像,倒也大概能明白,这样的丰盛饮食,对土著们来说恐怕也不多见,都是为了自己这个‘客人’才会如此。
在开饭后,周遭有不少小兽都追着香气赶来。小番子们来者不拒,并未驱赶,更没把它们抓来吃掉,而是挑出些边角下料、肉筋剩骨,去饲味小兽。
其,有一种小狗大小的六耳小兽,尤其受小蛮子们的宠爱,咯咯笑着一边喂食一边同它玩耍……
现在的生番们,又哪看得出一丝残暴。
梁辛越想越觉得疑惑,他们吃熟食、擅烹调,甚至还自酿美酒,烹饪时工序复杂、香料繁多…哪又何必去活啃那头臭气熏天的怪物。
随着境界、身体的突破,他的五感也大大增强,刚刚在老小番子啃巨兽的时候,就已经明明白白地探知,恶兽的腥臭血肉,对他们的修为、力量没有半分好处,只是平白让他们多出一股怪异气息。
凭着梁老三的心思,到了现在又哪还会想不到,小番子们活啃‘臭兽’,怕是另有原因。
正疑惑的时候,老太婆找到梁辛,她的表情凝重,应该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说,但她先前施法复活怪物,消耗实在太大,现在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梁辛‘既来之则安之’,也不急在这一时,眼看老太婆这副模样,干脆比划着告诉对方,请她先去修养,自己暂时不会离开,有什么事情都等她恢复了精神再说。
老太婆也是实在难以坚持了,对梁辛笑了笑,勉力抬手比划了个‘七’,示意自己七天后会回来,又吩咐晚辈们要好生照顾客人,随即在几个娃娃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进入一个僻静山洞修养去了……
也许是未脱天真生性好客,也许是因为老太婆的‘严令’,小番子们对梁辛的敌意迅消弭,除了那个‘大阿姐’外,其他人很快就和他打成一片,一连几天里,都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当然,招待梁辛时,他们也跟着大快朵颐……
梁辛是猴儿谷出身,再复杂的‘话’也能靠着手势‘说’出来,就是遇到没手没脚的秃脑壳,他都能‘聊’得有来到趣,更别说面对一群四肢俱全、能比手势能画画、仅只语言不通的番子娃娃。几天下来,梁辛就弄熟了他们的手势,‘交谈’也越来越流畅。
有了沟通,有关这个世界的情形,梁辛也了解了不少。
这一方天地幅员辽阔,比起土要大上不知多少倍,又是整整的一座洞天福地,由此物产丰饶,少见精怪、恶兽,此间人物天生大力,个个身强体壮,即便最普通的娃娃,比起土上的普通修士也只强不弱。
不过,在这里根本没有‘飞仙’、‘天劫’这种说法,当然,娃娃们也没听说过,有谁会被雷劈了、不见了……
人强、兽弱,自然和美,按道理讲应该处处人烟才对,可实际这里的人却不多。据娃娃们所知,偌大一座世界,就只有十座人间城。
所有人都活在城,山坳的这一小支生番,也是‘十城’出身。
听到这里的时候,梁辛忍不住皱眉,比划着问道:“为何要逃?”
‘大阿姐’对梁辛抱有敌意,所有的话都是由其他娃娃‘说’的,她只是坐在一旁冷眼监视梁辛,此刻她突然哼了一声,飞快地打出几个手势,面色冰冷地回应了他的问题:地下有恶鬼,喜食人肉,兴建十座大城,‘圈养’地面上众人。
城人,是恶鬼饲养的牲口,统统都是‘吃食’。
先前梁辛已经靠着灵识探到,自己身处‘二楼’,在厚厚的地壳下,应该还藏着一重乾坤,对此小蛮子们并不了解,毕竟他们谁也不曾深入地下。但是他们却知道,在地下,还藏着大群的厉害怪物。
两层乾坤,上层为人间,下层则是凶域。
对于凡人而言,下面的那一层世界无异于幽冥地府,只要下去就必死无疑;但是在‘一楼’那些怪物眼,上一层的人间,根本就是他们的牧场,不仅予取予夺,甚至还兴建了十座城池,把可口‘美食’养起来……
娃娃们说的事情,着实让梁辛吃了一惊。这群娃娃合在一起有两蛮之力,如果放在土甚至可以横着走了,老太婆的战力更不用说,从他们身上,足见此间凡人的强横。可这么强的力量,竟也只是‘粮食’。这样算来,一楼的那些家伙,未免也太强了些吧
第四四五章 天大好人
第四四五章天大好人
‘大阿姐’先入为主,一直都把梁辛当做敌人,但她的心思、眼光,在娃娃帮也是最强的,见梁辛的皱眉,就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女娃子仍是冷着一张小脸,对他摇了摇头,继续比划了起来。
地下的怪物凶猛,这一点是不错的,不过凡人对它们几乎没有反抗之力,不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有多大,而是‘制约’……当此间的凡人对上‘楼下’的怪物时,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对怪物造成的伤害,都会削弱整整五成;而反过来,怪物伤人时,伤害又会增强一倍。
此消彼长,这便等若,在怪物对战凡人时,会凭空增长四倍的力量。
这个‘制约’虽然古怪,但却不难理解。这是‘规则’,没道理可讲,没有缘由可供追溯,不可动摇不可悖逆,它本来就是如此,它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之一
凡间十城自古有之。城人皆为‘美食’,但凶魔们的‘饭量’也并不太大,是以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吃掉,城人也有生老病死,将近半数凡人,能得其终老。
会不会被吃,是要看运气的,但终归还有五成机会平安过活,再加之反抗无用,所以大多数凡人也都隐忍了,天命如此,不敢争?没得争?或者忘了争。
十座大城分布于上一层世界的各个角落,也和土相似,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座城池的风土人情各不相同,梁辛面前的这些娃娃出身地,性情直率、民风彪悍。千万年来,其他九城都平安无事,唯独此处躁动不安,城人吃的苦头比起另外那九城要多得多。
大约在三年前,他们的城池又起暴动……说到这里,‘大阿姐’的眼皮忽然跳了几跳,对着梁辛冷哼了一声,就此收‘声’,不再搭理他,起身走开了,大有‘我犯不着你和说这些’之意。
梁辛没去和小女娃计较,但也没追着她去问,面前的娃娃多得是,梁辛对着人群一个年级最小,但是最爱‘说话’的小胖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接着‘大阿姐’的话茬继续说……
此间的凡人,对地下的恶鬼又憎又怕,而他们最恨的,不是吃人的魔鬼,是那些拜奉凶魔为主、助凶魔统治大城、欺压同类的‘鬼仆’。
鬼仆也是凡人,专司替地下的凶魔来管辖十城,这些人本来就生的强壮,又得凶魔的刻意栽培,实力着实了得,否则他们也压不住城的同类。
那次暴动,也根本没轮到地下魔鬼出手,就被鬼仆大军扑灭了,大人们尽数殉难,本来这几十个娃娃也陷入绝境,不料危机时,城一对再平凡不过的‘一家三口’突然出手。
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傻乎乎的年儿子……一场大战之后,老头子独挡爪牙,傻呼呼的年汉子冲在最前打破凶魔在城外布下的禁制,老太婆护着这群娃娃逃了出来。
再之后,年汉子在突破禁制时受伤太重,不治而亡,而老头子始终没能来和他们汇合。
梁辛开始模棱眼珠子了。
那次暴动的领,是‘大阿姐’的爹,在城凡人算得数一数二的强壮人物,其他娃娃的爹娘、跟着他起事的人也不乏好手,不过,他们比起名不见经传的老夫妻,着实还差上不少。
现在这些娃娃,之所以能合击出两蛮之力,也是因为老太婆调教有方。
梁辛点了点头,大概能明白,老太婆和娃娃帮,和这里的凡人比起来,实力要更突出一些,不是随便谁都能有他们这样的战力的。
有活人逃出大城,这是亘古未有的事情,凶魔的震怒可想而知,三年从未放弃过追捕。
这个世界天生就‘偏向’着一楼的怪物,它们可以轻易探到活人气息,他们逃出大城,就算有老太婆这样的绝顶人物押队,前途也渺茫的很。不过,老太婆却知道一个逃避追捕的‘秘方’……那头大丘般、浑身散恶臭的巨兽。
先前梁辛见过的那头巨兽唤作‘千仞’,当然,名字是没法比划出来的,梁辛是靠着娃娃们出的古怪音节才得以了解的。
只要吃过‘千仞’的血肉,地下凶魔就无法再查探到他们的凡人气息,基本上‘饱餐一顿’,能管用一两个月,但必须是活着去啃,若是巨兽死掉,就再没了一点用处。
如果从巨兽身上活撕下来一条血肉,存放一两天再吃,也还是有效果的,但‘千仞’体质特殊,它的血肉无法保存,无论什么样的环境,三天之后就会腐烂、化作一滩脓水。
千仞大兽的性情倔强,绝不容饲养,否则它宁可活活把自己撞死。另外,这种怪兽虽然不算罕见,但也不是到处都有,运气好的时候,十几天就能寻获一头,运气稍差,怕是要三五十天才能现它的踪迹。
梁辛缓缓呼出一口闷气,总算弄清楚自己先前见到的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不是‘小番子’们残忍,他们啃食巨兽,其实就是在活命,又难怪那时会有一份贪婪、有一份香甜……贪的不是肉,是命;香甜的不是肉,是命
叹气,梁辛伸手摩挲了几下小胖子光秃秃的头顶。
小胖子福灵心至,居然看懂了梁辛的心思,圆滚滚的脑袋摇个不停,比划着告诉他:千仞巨兽的肉闻上去虽然不咋地,但仔细嚼一嚼还是挺香的……
另外,老太婆带着几十个娃娃,到现在仍‘逍遥法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地下的怪物,每隔三十天才会出来一次。它们不喜欢日月光华,只在朔月时才会冲出地面来搜捕‘逃犯’,待日出前就会返回地心。
至于那些‘鬼仆’,他们也不许离开大城,不能出来给主人帮忙,全不用担心。
梁辛挑了下眉毛,用手势反问:地下的恶鬼害怕日月光芒?小胖子又摇了摇头。那些怪物不怕日月,只是不喜罢了……‘美食’逃跑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怪物们要把他们抓回去碎尸万段的心思毋庸置疑,但是也犯不着为了‘几块肉’就去违背自己的习惯。
平时里,地下的怪物并不现身,包括选取‘美食’送入地下等诸般事务,都由那些凶奴打理,而怪物们始终也没能找到娃娃,否则又哪有现在这座生气勃勃的小山坳,所以娃娃帮里,上至‘大阿姐’、下到小胖子,没人见过地下恶鬼的模样。
娃娃们和梁辛说的这些,有的是家人前辈的口口相传、有的是亲身经历,有的则是来自老太婆的猜测揣度……娃娃把自己所知的事情尽数相告,只可惜,其最重要的两点:地下世界的样子,那些凶魔到底是什么样的实力,他们无从得知。
其实事情本身倒不算太复杂,关键是双方语言不通,想‘说’点什么都得靠手,实在太耽误功夫,等梁辛把小番子们知道的事情都弄清楚后,七天已过,老太婆准时出关。
短短几十个时辰,远不足让高深人物恢复,这几天也不过是略作修养罢了,老太婆的脸色并未见好转,仅只眼的生机多出了几分生机。
见梁辛还留在山坳,她神情一喜,并没急着说什么,而是带着梁辛回到了自己平时栖息的山洞,那些孩子都被留在外面。
等走到山洞深处,老太婆转回身,对着梁辛笑了笑,忽然双膝一软,想要跪倒在地,现在的梁辛反应何其迅捷,即便事出突兀也能及时应变,立刻伸手扶住了对方,同时说道:“有什么事情婆婆尽请吩咐……”
说到一半,他就省起老太婆听不懂,当即先是摇了摇头,示意她千万不可如此,而后又点了点头,告诉对方,无论什么事情,梁磨刀都应承下
一摇头、一点头,最简单不过的动作,却稳稳压过了无尽言语,老太婆又咧开了干瘪嘴唇,还了小魔头一个笑容。
梁辛搀扶着老太婆坐了下来,自己则谨守晚辈礼仪,不肯去坐,只是垂肃立一旁……这个样子虽然显得矫情了,但梁辛实在找不到其他办法,对老太婆表示出恭敬之意。
对敌凶狠,对友亲近,梁辛行事简单、直接,但始终还是俗世人,无法向干爹将岸那样真正甩脱行迹,若是老魔头在此,对方交代什么,他去办就是了,才不会理会这些俗礼。
老太婆不再多做客套,径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之前七天,梁辛和小番子们比划过的手势无数,基本能做到沟通无碍,现在再和老太婆‘聊’起来,也比着初见时畅快了许多……
三天后就是朔月之时,届时魔物出洞追捕‘逃犯’,老太婆想请梁辛留下来,帮他们度过这次‘难关’。
即便不提那些小番子有多讨喜,但以老太婆一家三口的所作所为,梁辛就会答应下此事,不过他还有些纳闷,比划了个‘吃’的手势,同时说道:“千仞”
梁辛亲眼看到,山谷所有人都吃过大兽,气息得以遮蔽,这一次朔月,魔物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找不到他们,又何谈‘难关’。
老太婆的神情有些担忧,缓而又缓地摇了摇头。这次‘吃肉’的情形与以往不同,‘千仞’先被打死而后复活,‘药效’似乎也差了些,老太婆怕还不足以遮挡凡人气息……梁辛骚了个大红脸,不等对方说完,就赶忙点头,先把此事包揽下来,又赶忙岔开话题,追问地下怪物的情形。
可出乎意料的是,老太婆竟然也没见过它们……
老太婆了解的事情,比起娃娃们也只多些有限,她只知道,地下怪物兴建十城时,曾和凡人着实打过几场恶仗,他们兄妹的祖上当时就是人间健者,在大军地位极高。最后凡人一败涂地,要么被杀,要么被圈养,先祖重伤,隐忍于大城,以求他日东山再起,可这一忍,就是千万个年头,再无出头之日。
先祖早就死了,后辈香火传续,但雄心早已不在,他们本来就是强族出身,体格天生就要比着凡人同类更强,又有炼体的秘术传承,所以实力群。至于‘千仞肉可避魔物追捕’的偏方,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在老太婆的‘话’里,提到‘兄妹’,梁辛并未多想,只是‘随手’问了句:你的哥哥还在城?
不料老太婆突然热泪充盈,她的兄长,就是她的夫君,舍命阻挡爪牙的那个老头子。梁辛不仅一愣,兄妹通婚,在土是不伦之事,又难怪他们会有一个傻乎乎的儿子。可老太婆在说起此事的时候,神情再正常不过,显然此间的风俗,并不觉得兄妹结亲有什么不妥。
梁辛不再去追究‘兄妹’、‘夫妻’的事情,又向老太婆问了另外一件事:先前娃娃们曾说,这里的凡人无论多厉害,都没有飞仙一说,梁辛想弄清楚,究竟是这个‘没有飞升’,指的只是凡人,还是二楼凡人、一楼魔鬼都无法破道。
对‘飞仙’二字,老太婆全没概念,但祖上口口相传提到过,古时征战里,曾有绝顶厉害的恶鬼遭遇天雷猛轰,继而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梁辛点了点头,有这句就足够了,不能飞升的,只是二楼的凡人。
这个世界果然‘偏心’得很了。
梁辛答应保护山坳,老太婆的精神也明显放松了许多,干巴巴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笑意,比划着和他闲聊起来。
很快,小魔头又一次面露惊讶,老太婆居然说,从内心而言,她根本不喜欢那些被她救出来的娃娃……
老太婆说,这辈子运气不错,没被装进篮子、送到地下做肉羹;
老太婆说,她老了,没多少年可活了,虽然身手不错,但早就没了雄心壮志。在城里的时候,也谈不上什么希望、愿望,就等着撒手闭眼的那一天了。
老太婆说,以前,她唯一的牵挂,就是自己的儿子,不过她也不太担心,儿子是个憨子,却也因祸得福,不会被凶魔看上,至少平安终老应该没什么问题。
老太婆说……她没想到
她没想到,一次暴*,一生隐忍的老头子竟不肯再忍这最后一次。
老头子愤然出手,老太婆又哪能坐视不理啊
她没想到,不光城有一群虎狼兵,魔物在城外竟还布下了厉害禁制。老头子击杀了数不清的爪牙,又凭着一人之力,挡下了众多追兵,掩护他们逃走。
老太婆护着娃娃是因为老头子的嘱咐,可她最心疼的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她让儿子跑在最前头,不料儿子却一头扎进了城外的禁制……她不知道啊,她也从未出过城,又哪会知道外面还有厉害布置
老头子的身体很好、傻儿子才到年,老太婆一直以为,自己会先死,她没想到呵,原来自己才是最后一个。
老太婆天性有些冷漠,除了自家的儿子之外,都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嫌他们闹、嫌他们烦、嫌他们动不动就哭,可外面的那些几十个娃娃,是老头子、儿子用命换回来的‘东西’,就算她再怎么讨厌孩子,也舍不得不管他们、舍不得一走了之
只要山坳里的娃娃们活着,她的儿子老公就没死……老太婆说,逃亡的日子没个头,活到那天算那天,这次她得死在这群小东西前面。一定。
梁辛眼眶酸。
你管他们是不是不伦,你管她是不是真心喜爱娃娃,他们救了人,他们就是好人,天大好人
神力远逊、手段远逊、心智远逊,可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鲁执呵。
第四四六章 朔月之夜
巨兽千仞死而复生,从外表看不出什么,但体内气血虚弱血脉流转也不如死前那样顺畅,所以味道减弱了许多,老太婆担心它还不足以掩盖娃娃们身上的活人气息,这才请梁辛留下来。
老太婆没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娃娃们,说了也没什么用处,又何必让他们跟着一起担心害怕。
而后三天梁辛暂时辞别山坳,四下游走,搜索周围数千里境地,想要帮娃娃们再寻一头千仞,梁辛不怕和地下的恶魔打上一场,但最好还是先找到巨兽,把小番子们置身事外,可世事就是如此,不想见时巨兽会自己跑到你眼前,想要找时却偏偏又找不到了
三天时间转眼而过,逢初一,是夜朔月
黄昏时分,梁辛独立于山坳百里外的一块巨岩上,负手远眺,看着夕阳缓缓垂落。
他特意离得山坳远了些。突破之后,他已经跳出规矩之外,只要他不愿意,别人就无法觉他的气息,住在一楼的那些怪物也不例外,应该不会现他。可世事无绝对,万一千仞的肉有效果,怪物本来探查不到山坳,但因为现了梁辛而暴露了那些娃娃,又会平添大把的麻烦。
平心而论,究竟能不能从容对付一楼的食人凶魔,梁辛也没有太多把握,这种事总要见过面打上几次才好说。
今天是特殊之日,娃娃们也没了平时的喧闹,午饭过后就退入山洞,不敢再出一点声息。
小番子们都在山洞深处,只有大阿姐和老太婆两个人,站在山洞入口,身上斜跨着一支梁辛从未见过的朱红色长弓,神情警惕,戒备四周。
凭着梁辛的灵觉,山坳的风吹草动全都落入心底,看着女娃子小大人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日薄西山,看似缓慢却无可阻拦,该来的总是会来。终于,漂浮半空的那一抹余晖,在猛地一亮最后一次绽放之后就此消失不见,夜幕席卷开来,转眼吞噬整座天空。
就在夜幕降临的同时,一蓬蓬淬厉气势从远处涌起,自下而上直冲苍穹,一直升到千里高空,古怪气势又轰然散碎,化作无数团劲风,向着四下横扫开去
也不过是个眨眨眼睛的功夫,原本安详宁静的甜美世界,就化作了幽冥鬼蜮。星光惨淡,狂风呼啸,风蕴着冲鼻腥臭,隐约可见一道道模糊身形藏匿其,偶尔还会有尖锐笑声,好像刀子似地从耳鼓一直扎进心里。
山洞入口处,老太婆的脸上全无表情,眼皮低垂,根本都不向外面的天空去望上一眼。正日子到了,千仞肉有没有用梁辛会不会真正出手,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老太婆心里只确定一事:死在前头。
大阿姐的脸上也看不到恐惧的神色,朔月每逢三十天就会出现一次,届时地下鬼物遨游四方猎杀城外活人,自从出逃后,这样的情形她数不清见过了多少次,早已司空见惯。可是不久之后,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一次和往时不一样
空气的腥臭气味越来越重,怪物的呼啸始终萦绕在这方圆百里的范围之内,还有几团污风来回游弋不肯离去,似乎现了什么线索。又过了一阵,终于有一团污风掠过山坳,同时风传出一声欢快呼啸。
另外几团污风接到同伴传讯,就像在嗅到血腥气味的鲨鱼,陡然转向,一起向着山坳疾飞过来。
对方度奇快,眨眼就从高空逼近山坳入口,大阿姐的小脸骤然煞白,正想翻手取下背后长弓时,耳旁忽地传来了一个还算熟悉的笑声:放心
毫无征兆之间,梁辛突兀现身。不是飞掠不是纵跃,就仿佛从虚空跳出来一样,稳稳跃入冲在最前正要冲入山坳的一团巫风下个瞬间,偌大一团巫风在嘭的闷声四散崩碎,一个赤子七扭八歪地摔落在地,目光里既有怨毒也有恐惧,死死盯住梁辛。
女子长,皮肤白皙长相美艳,身材凹凸有致,尤其一双腿丰润修长,当得尤物二字,可梁辛却毫无惜香怜玉之心,走上前去双手一错,咔吧轻响,直接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自从朔月开始,梁辛的脸上就显出了几分惊讶漫天腥风滚荡,其透出的气息,他却似曾相识。以前和这里一楼的怪物打过交道。不是在土,而是另外一次飞升,仙界,罗刹鬼。
小魔头的体质特殊,五感尤其敏锐,对气息尤其敏感,上次在仙界先后与轮回双鬼五神变罗刹生死相搏,对它们的记忆异常深刻,现在又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刚刚被他击毙的那个,看上去是个曼妙女子,梁辛却笃定无疑,此物空有人相却无人心,罗刹女。
恶鬼种类繁多,无一不是虐戾之物,罗刹这一族,即便在魔域也能占得一个最字,不是最残忍最凶猛,而是最自私狡猾,见梁辛突至,于刹那间就狙杀它们一家之实力最强的罗刹女,其他几个不仅没想着要报仇,反而惊呼一声,滚荡污风就想逃走。
梁辛已经杀了一个,又岂会就此放手,身形在夜空闪了几闪,就像一根锋锐的锥子,每次寒芒绽放,必有一团污风被刺破,内恶鬼骨断筋折,惨死落地,无一例外都是罗刹,不过除了头一个,其他的都是男鬼,身材强壮乌皮红鬃,绿眼獠牙前后不到一次呼吸的功夫,来袭山坳的六头罗刹便尽数丧生。
不过他们死前的惨叫,也远远传出,播散于夜空之。
对此梁辛无动于衷,这几头罗刹能找到山坳,便说明千仞的肉这次不好使了,迟早还会有其他恶鬼冲杀过来,有没有惨叫都一样。
几个罗刹在梁辛面前全无还手之力,瞬间丧命,可实际上它们的实力都不差,单以战力而论,为的罗刹女还要稍强于山洞里的老太婆,另外那些男鬼也仅仅略逊老太婆半分而已。
这样的力量,已经能和普通的神仙相一战了。如果不遇到贾添霸王老叔这些逆天人物,就凭着这一伙罗刹,足以横扫土。
造化使然天意注定,诸般恶魔天生就只能修习佛家本领,因为体质与神法相克,想要悟道也异常艰难,或许实力早就达到甚至过了嫦娥境,只因无悟不到,就无法飞升,所以即便不曾飞升的恶魔,实力也不容小觑。
此间妖魔,登天不以七步而计,修为过土大宗师但还在苦苦修行无法破道的,有的是
夜空里的风声越来越响,罗刹临死前的惨叫震颤苍穹,也惊动了方圆千里内的同族,腥臭翻滚,不断有裹挟污风的罗刹鬼赶来
罗刹狡诈,同族相残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彼此间全无信任可言,所以从不群居;而它们自身实力比起湿婆大修罗这一类的魔物有差了许多,单独存活不难,可一有争斗就会吃上大亏,由此,它们也不会单独行事,大都以亲缘为枢纽,结做小群,少则三两只,多也不会过七八头。
现在正赶来的罗刹也是如此,三五成群,东一簇西一伙,在山坳上空来回穿梭不停,但是敌人实力不明,它们谁也不肯先出手。
梁辛没去理会天上的怪物,而是把先前杀掉的五头罗刹归拢到一起,仔细检查它们的尸体,与仙界见过的罗刹不同,这几具尸身上,差了一样东西红色煞纹。
小活佛曾经说过,长了煞纹的罗刹,是经历天劫飞升过的恶鬼,是称赤涅罗刹。
刚死的那五只都没有煞纹,只是普通的恶鬼,并未掌握天道。从实力上也能看出来,一家六口的力量虽不小,但别说比起五神变,就是轮回二鬼,也要比它们强得多
查验过尸体,梁辛猛地大喝了一声,身形再度跃起,辗转之,污风团团爆裂,几十头罗刹又被击毙,这里的造化都偏向恶鬼,可小魔头早已跳到了规矩之外,即便现在已经换过了一副棋盘,他仍是那只随心所欲的卒子,就凭这些欺软怕硬的罗刹,谁也挡不住他的挥手一击。
尸体噼里啪啦地摔到地上。无一例外,新死尸身上也不见煞纹。
此间罗刹,尚未破道
天上的罗刹鬼们乍遭突袭,一下子就炸了窝,看到小魔头凶狠,谁也不顾同伴死活,只恨自己飞遁的法术不够快,仿佛一群被石块惊飞的苍蝇,轰的一声四散逃去。
而小魔头在击杀数十恶鬼,验证它们都是不曾破道的普通罗刹后,又守回到山坳入口处,侧头想了想,忽然放开声音,唱起歌来。牧民节庆时的调子,只不过歌词被译成了土汉话,还是他在铜川开饭馆时学来的。
躲在山洞里的娃娃们应该都被那些恶鬼吓坏了吧
歌是唱给娃娃们听的,不懂歌词也没关系。梁辛的嗓子不怎么样,却胜在底气了得,把牧民调子那份开朗喜庆之意唱得十足响亮
见污风袭来时,大家姐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全没想到梁辛竟真的挡下来杀掉了众多恶鬼,从容地好像在抻懒腰打哈欠,现在他居然又唱起歌来女娃子的脸色仍苍白的很,嘴角却轻轻抽了几下,想笑。
就在笑纹才刚刚成形还不及荡漾开来的时候,大家姐忽然觉得周身一冷。一股阴寒潮湿甚至还略带咸腥的浩荡妖威,从远空席卷而至不久,呼呼的振翅声响彻天地,无数头巨鸟集结一处,几乎遮挡住大半苍穹,向着山坳突飞猛进。
巨鸟的度奇快,大家姐在眨了几次眼睛之后,就能清晰看出对方的模样面目丑陋神情狰狞,头顶长角背生毒瘤,四肢短粗肋有双翼,飞来的哪是什么怪鸟,分明是一大群夜乞叉。
相比罗刹鬼,夜乞叉这种魔物智力稍差天生的战力也略有不如,但它们生性悍勇又团结无比,每一出动必成群结伙,动辄就是数千之众
大群夜乞叉闯入山坳上空十里时,梁辛的歌才刚唱到一半。杀过罗刹,又见夜叉,倒也没什么奇怪,梁辛懒得多想,从他无意击毙千仞时就已经注定,这一次朔月,是货真价实的杀戮之夜
歌声仍在山坳回荡,梁辛却已一飞冲天,直直杀入夜叉的大阵。
迎头而上,随着梁辛的逆冲,昏暗天空里,突然现出了一条狰狞的血线,仿若判官以血为墨,一笔画断苍穹
夜乞叉还有个名字,唤作迅捷鬼,足见其身展灵活度惊人,但是在梁辛面前,它们又哪有躲避的余地,小魔头插入大群魔物阵,甚至都不用出拳,单凭身体就足以碾杀面前的一切。凡是被他触碰哪怕只是擦上一点点油皮的夜叉,都会立刻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得粉身碎骨。梁辛冲的笔直,所以他在半空里画出的那道血线也笔直,当他周身一轻,彻底割裂对方阵势的时候,第一头被他撞碎的夜叉尸体,还尚未落地。
洞穿敌阵,梁辛掉转回头,从斜刺里再次冲入夜叉大阵,去画这血腥夜图的第二笔第三笔第四笔夜乞叉大乱大怒,或动神通或舍命扑击,可是任凭它们使出生平所有的力气,都没法让那支听起来古里古怪的草原调子停顿一瞬。
歌声不停,调子里的欢快依旧即便怒啸惨叫振翅破空轰鸣,诸般乱响纠缠一起,震得大地都在簌簌颤,也仍不能丝毫影响梁老三唱给娃娃们唱的歌
怪响连天,血肉翻飞,梁辛在大群的夜乞叉横冲直闯,所过之处血光暴现,但他身上却干净得很,从头稍到脚后跟,连一滴鲜血都不曾沾染
半空里乱成了一团,数十里外一头刚逃开不久的罗刹女,似乎找到了一个接近山坳的好机会,散去污风收敛气息,连法术都不敢去用,就靠着最最原始的身法,小心翼翼一路潜行。她嗅得出,不远处的那个山洞里,正飘出一阵阵香气,即便漫天腥臭也遮掩不住人肉香气。
潜行,罗刹女的目光始终都注视着天上的恶战,只要那个凶神恶煞般的人间小子稍一露出回防之意,她就会立刻逃走。恶战不休,那个人杀的兴起,似乎都忘了山坳的同类。罗刹女又紧张又想笑,一杯茶的功夫,她就潜到山坳十里之外。这样的距离,她只需再一窜就能直接扎进那座人肉飘香的山洞里,可也就在此刻,她的眼前忽然一黑什么都没了。
女鬼伏诛,她到死也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但她那些同伴却瞧得一清二楚:待罗刹女接近山坳十里之境时,本来正在天上里屠戮夜乞叉的小魔头忽然转身,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跨出了一步。
人在半空,相距十余里之遥,抬腿跨足仅止一步,落脚处不偏不倚,正踩在罗刹女的头上
踩死一个比着大宗师还要更凶猛的罗刹,好像比着踩死一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从一楼杀上来的魔物虽然凶猛,可还远远不够梁辛打的,至少到现在为止还差得远梁辛忽然有些想念贾添了,突破洗炼,全新的境界,连自己一时间都无法算清的庞大力量,可惜却没人能和自己一战。
不能打的时候,天天被人追着打;现在能打了,眼前又没了像样的对手,这让嗜武好战的小魔头无奈得很梁辛没再冲回去,暂时留在山坳附近,仍是负手而立。
他挺喜欢负手挺胸的这个架势,自己觉得很气派
第四四七章 做不了主
第四四七章做不了主
莫名之地,朔月之时,梁辛为了四十几个小番子,挺身应战地心魔物,这一仗打得足够血腥,但也实在谈不上激烈。小魔头的实力堪称逆天,且他有在规矩之外,此间‘偏向’凶魔的天道对他毫无效果,就凭着那些还没资格飞升的怪物,根本没资格做他的对手。
梁辛打得没滋没味,情不自禁就想到了贾添,历数他认识的所有强者,除了困在小眼里的义气浮屠,也只剩下贾添才能和他畅快一战吧
兄弟连心,就在梁辛念叨着贾添的时候,土上的师兄卸甲儿,也嘟囔着同样的名字,点起了三柱清香,片刻功夫,贾添借青烟化形,现身在霸王面前。
谢甲儿精神一振,先嘀咕了声‘真够灵验的’,随即笑道:“修整得怎样了?有没精神一战?你说地方,我去找你”
贾添的语气里,满满都是不耐烦:“不打,没兴趣,等着吧你要实在闲的难受……初秋已至,东来的潮汐即将成行,倒不妨逆流而上去巨岛转转,那里应该还有些残存的神仙相,另外还有一个领,够你消遣一阵了。”
谢甲儿‘哈’的一声笑:“正有此意我估计着你现在还不想和我打,这次唤你出来,主要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说完,停顿片刻,谢甲儿又笑着劝道:“别总一个人闷着,出来转转,心思就平整了。”
毕生桀骜的霸王卸甲谈笑风生,不是因为贾添强过他,只因他们是‘同类’……
贾添也笑了,毫不隐瞒道:“一入混沌之海,大眼就和我没了联系,会让我实力骤减,到时候你们要对付我,我可就傻眼了,不去不去,少来诳我”跟着,他把话锋一转,就此岔开话题:“梁辛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想法?”
谢甲儿耸了耸肩膀:“没法子的事情,想了也白想,能做的也就是派人返回‘仙界’去找找看。”
“那个聋哑仙界?”贾添摇头:“嘿,白费力气懒得说话,走了。还有,没事别总点香喊我,烦得很。”
声音落下,青烟凝化的神情忽的散开了,谢甲儿哈哈一笑,也不当回事,伸脚踩灭香火,起身离开……
差不多就在两大土强者‘废话’之际,那座聋哑仙界云霞猛震不休,不久之后,坤蝶天舟破空而出,平稳落地。天嬉笑掐起手诀,把自己送出飞舟,不料他才甫一落地,灵识遽然猛震,一只灵元凝化的、神光灿灿的巨大金钟兜头照了下来
法术袭来时,还有一声雷霆般的大吼传来:“钟、”
小活佛呲牙咧嘴,翻转手诀,指挥金钟猛扣丑娃娃……天嬉笑生性谨慎,不管是不是安全之地,他都时刻警醒着、小心着,猝然遇袭来不及辨别究竟是谁要打自己,护身法术顷刻动,身形急闪遁入泥土,险而又险地躲过了小佛爷的‘金钟罩’。
小活佛一击失手,却也不急着追踪,只是咧嘴大笑:“你跑不了”
果然,刚刚遁入土的天嬉笑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不是他想出来……在他身上,正缠着一条凝淬乌光的长藤,把他拽了出来。
长春天就站在小活佛身后,指挥着长藤把丑娃娃摔倒了地上,一字眉微耸,显得吊郎当的:“你接着跑啊?”
琅琊撅嘴说了句:“本来还想拿他试试天下人间的……”
不止他们三个,还有琼环跨两、屠子弦子等等,日馋妖人尽数在列
天嬉笑这才明白,他是被自己人偷袭了,愕然道:“搞什么?”一边说着挣了挣,长藤捆得却愈紧了,他挣不脱长春藤:“干嘛抓我?”
妖女脚步轻盈,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跟前:“你要跑,我们才抓的,我问你,你跑啥?”
长春天也跟着搭腔笑道:“是啊,你跑啥,做啥亏心事了?”
天嬉笑比谁都明白面前这伙子都是什么人,想跟他们讲道理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来得更干脆些,当即苦笑道:“有什么事情都能说得清,先把我放开来,反正我也逃不掉。”
琅琊笑靥如花:“那你说,是你先跑的,还是我们先抓的?”
“我先跑的”天嬉笑才不去逞这个强。
妖女瞪大眼睛,‘咦’了一声:“刚刚跟你开玩笑来着,明明是小活佛先动手偷袭的……难道你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对不起我们大伙的事?”
一来是不能动、二来就算能动也打不过,否则天嬉笑早就拿脑袋去撞妖女了……
这个时候苗女琼环开口,几乎是磨着牙说:“废话个爪子么先把胳膊腿子打折了再说”
哥哥跨两是那个谨慎的,怪笑着‘劝’道:“先撅他两条腿好了,龟儿的手还要掐诀用哩。”
天嬉笑大骇,大家都是自己人,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要惹毛了这群妖人祖宗,吃上一大顿苦头可不新鲜……丑娃娃的心思一向不错,现在已经想到为啥他们会为难自己了,立刻大声喊道:“返回土之事,是老爹说不用告诉你们…我也做不了主,只有听令的份。”
高深修士道心深重,断灭凡情,所有被梁辛送到仙界避难的高手也尽数如此,梦寐以求的仙界不过是个聋哑境地,飞仙大梦就此夭折,他们的心境,比起那些在仙界为虐的远古仙魔也不见得有太多区别。
只不过他们没狂罢了……因为还有个‘无仙’,至少还为他们保留了一线希望;因为此间万事都有霸王做主,他们不敢造次;也因为梁磨刀为了帮他们救他们,不知生了几次死了几回,抛开实力,单以心性而论,大家谁也不想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飞升大梦渺茫,日馋也好、秦孑也罢,包括木老虎在内,所有人都心灰意懒了,至少在无仙苏醒之前,他们都不会提起精神去做什么,土的危难、与神仙相或者贾添的争斗,这些事情根本都不在他们心上。
当初梁辛把他们送过来的时候就曾明言:来日土恶战,他们参与与否,全凭自愿。
这次老爹、霸王率领星阵和曲柳等人返回土,干脆都没告诉旁人,连大小活佛都没知会一声,直接拉着天嬉笑就让他去动天舟,凭着老蝙蝠师徒的性子,这样做也再正常不过。
日馋妖人没跟着一起回去,倒还真不是他们不讲义气,是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但是留在仙界的这些正邪修士,最近这一段平淡日子过下来,心里早就憋闷得很了,倒恨不得找到个敌人大杀一场,死也好活也好,至少不用这么希望渺茫的干耗着,他们想打,但是不敢在仙界撒野……所以这次天嬉笑一回来,立刻就成了众矢之的。
丑娃娃大声辩解着,琼环却更加恼怒了,啐道:“做不了你妹的主你是副帮主,除了梁娃就你最大,你龟儿做不了主,哪个能做主”
天嬉笑想死的心都有了。
琼环总算是义气儿女,哪能真的痛打天嬉笑,骂过几句也就算了,又气呼呼地问道:“你龟儿又回来做爪子么?”
梁辛的事情关乎重大,天嬉笑立刻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如实说出,免不了又是一番长篇大论,而事情曲折离奇,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在他刚说到一半的时候,长春天就挥手撤掉了藤子、
等天嬉笑说完,几位魔主面面相觑。这些日子仙界风平浪静,全无任何异常,绝不可能有人越界,何况梁辛要真到了此处,又哪能不来找他们。
琅琊的脸色,莫名其妙的苍白了,轻轻走开几步,双臂抱膝坐了下来,尖尖的下颌垫在膝盖上:“梁辛没来,他不在这里。”说完,她把螓埋进了臂弯,再不肯抬头了。
这个结果并不算意外,丑娃娃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这便回去了,你们跟我一起还是留在……”
话还没说完,天空忽的暗了下来,一层层红云突兀铺满苍穹,乍一望去整座天空,仿若火海
火烧云现,恶鬼越界的征兆。
天嬉笑见状略显吃惊:“要赶快回去,将此事告知大魔君。”
可长春天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摇头笑道:“不用你也先留下来吧,这么多人在这里,还怕一两个越界的恶鬼么?”
长春天本来想要搭乘天舟和丑娃娃一起去土的,但是见到恶鬼越界的征兆,他又改了主意……回土是因为憋闷的难受,想要大大的打杀一场以求宣泄。既然如此,去土去打神仙相,和留在仙界打恶鬼,又有什么分别,又何必回去?
在场众人几乎都受过‘草木邪术’,一身妖元不惧天道,且个个都是宗师,这一仗稳赢的。而更重要的:霸王立誓守护仙界,他玩忽职守跑到土去,自己这些人替他击杀了凶魔……这一来,谢甲儿就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以谢甲儿的性子,有恩必报,这个人情大大的值钱。
既能恶斗泄愤,又让霸王领到一个人情,这样的算盘,长春天不仅要打,还要打得噼啪乱响
可要想做成这件事,最要的条件就是天嬉笑不能回去,否则他回去、把谢甲儿又带回来,什么算盘都打不响了……——
莫名之地,血腥之夜
铺天盖地而来的夜乞叉大军,被梁辛一个人冲得七零八落乱成了一团,不过此物的性子最暴躁,一旦和敌人对上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纵然明知不敌,也还要在纠缠下去,趁着梁辛离开的空子,几头大夜叉怪叫咆哮,重整队列准备再次冲袭山坳;
而一群一伙的罗刹鬼比夜叉们要‘务实’得多,它们早已看出下面那个背手唱歌的古怪小子,绝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但直到刚刚梁辛一步逾距踩死罗刹女后,它们才真正明白,远不止‘无法对付’那么简单,它们甚至连观战的资格都没有
罗刹们早已退到距离山坳百十里之外,这样的距离看似遥远,可对方如果想杀,自己也还是没有逃命的机会罗刹惜命,极少会做冒险之事,更不会为了看热闹去搭上自己的性命,此刻裹荡污风,准备撤回地下去了。
不过,它们才刚想要散去的时候,其一头体型巨大,尤其强壮的罗刹忽然打出了一声嘹亮的呼哨,伸手指向远方的天际……一团乌云正蠕动着、逼近着。
遁空飞天的法术大都会有自己的‘威势’,或剑华或神光或风云滚滚,驾乘乌云实在算不得稀奇,而正从天边冲来的这一团乌云,却是湿的……仿佛一大团湿漉漉的头纠缠在一起,偌大一片,看上去就让人气闷、恶心。
山坳的滚滚恶战,终于惊动了凶猛的魔物
最先现‘乌云’的那头罗刹,神情异常异常兴奋,口嗷嗷低啸不停,询问着同伴,是就此逃回去,还是冒险留下来再看一看?
可它喊了半晌,周围全无任何回应,罗刹心纳闷,不等它回头查探,耳边就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么高兴?”
不知何时梁辛已经来到身边,和它并肩而立,正抻着脖子顺着它手指的方向远远眺望。
其他的罗刹早都跑得不见踪影了,只剩下这头‘傻子’还兴高采烈地招呼着……‘傻子’吓了个三魂出窍,不敢逃跑更不敢反抗,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梁辛面前。
梁辛不看他,向着远天里那团乌云张望一阵,又笑道:“湿婆么,也不见得让你这么开心吧?”
梁辛见识有限,对恶魔道上的诸多怪物不怎么了解,在今夜之前,他一共也只在仙界见过三头罗刹鬼……可是莫忘了,那三头赤涅罗刹之,有两头掌握轮回天道,它们不知被师兄杀了多少次,轮回里来回变换,几乎把像样的魔物都衍化了遍,夜乞叉、湿婆、大修罗这些‘东西’尽在其,个个都算得上小魔头的老熟人。
那头罗刹鬼捣蒜般的磕头不休,乞求梁辛能留下他的性命,梁辛把目光收了回来,笑呵呵地看着他,也不说什么。
罗刹被梁辛笑得心里毛,咬了咬牙,又连忙打着手势,示意梁辛稍等片刻,跟着胸腹肌肉收紧,耸肩缩背作势欲呕,而后猛地一抻颈子,从口吐出一枚仿佛鸡蛋黄似的珠子,托在手,毕恭毕敬地举到梁辛眼前。
跟着罗刹又想起一件事,忙不迭伸手从自己身上扯下一把长鬃,小心地把珠子上粘连的胃液、口水擦干净,再度把珠子高举而起,递送了上去。
这倒让梁辛有些好奇了,伸手接过珠子。
第四四八章 真正凶魔
第四四八章真正凶魔
触手冰凉,梁辛马上察觉,珠子里正有一道生命原力在缓缓流转,‘气质’上与面前这头罗刹一般无二。小魔头有些不明所以,干脆伸手抓起罗刹,另只手托着珠子,返身回到山坳,去向老太婆请教。
此时,天边乌云蠕动着,渐渐接近,大群的夜乞叉虽然重整了队列,但是见到湿婆‘驾临’,它们也不敢造次,暂停攻势、振颤着双翼退到一旁。刚刚炼狱般的战场,难得之极地迎来片刻清静……
梁辛手的珠子,老太婆没见过,但听说过:罗刹魂丸。此物只有一个用途:效忠。掌握了魂丸就能若把罗刹的性命握在了手,生杀予夺,对方全无反抗余地。
那头罗刹脸上始终维持着一个丑陋笑容,它的体型巨大,比着梁辛足足高出两头有余,在落地后却一直躬着身,塌着腰,绝不肯高过‘主人’分毫。
收个罗刹鬼做奴隶?梁辛无所谓的,要是罗刹女或许他还会犹豫下……不过,就在他想要伸手捏死怪物的时候,老太婆却拉住了他。
老太婆没太多心机,可毕竟活了百多年,眼光也还算不错,短短几天接触下来,早已明白梁辛不是此间人物,迟早他会探索‘一楼’,身边有个忠心耿耿的罗刹鬼做奴隶、向导,事半功倍。
而且这头大罗刹实力还不错,身强体壮不说,就在湿婆现身时,一群罗刹鬼它是第一个现的,足见其强于同类。
随着老太婆的比划,罗刹鬼不停点头,时不时也比划着‘插口’,把忠肝义胆全都写在了脸上,梁辛也干脆的很,翻手握住珠子,心念流转,珠子里那一缕罗刹生机被他融入体内。
从此,这头强壮罗刹与梁辛同命共生,主人若死他也会魂飞魄散,对梁辛的命令,他也全无一丝反抗余地
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罗刹鬼咕咚一声又跪在地上,满脸欢喜,重重磕头,好像能服侍梁辛本就是他毕生宏愿似的,磕头同时,抽空伸手指着自己,连声道:“凸凸”
梁辛问:“你叫兔?”
罗刹凸认真点头。
梁辛笑了,他和梁一二不是血缘亲属,不过名份上也总算是一家人,他们姓梁的这一脉天生就和妖魔鬼怪有缘,当年梁一二收了个小鬼为奴,今天自己又收下了个罗刹做仆。
其他的罗刹们早都逃散了,可半空里还聚集着大群的夜乞叉,山坳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它们眼,眼看着‘堂堂魔物’竟拜奉一个人间小子为主,夜乞叉怒不可遏,纷纷出凄厉长嗥,怒骂罗刹‘凸’。
罗刹凸毫不示弱,撑开身形尽展妖威,站在山坳也对着夜乞叉破口大骂,凭一人之力舌战大群夜叉,骂架途还不忘照顾主人,时不时回过头对着梁辛点头哈腰地谄笑几下……
烦乱,‘湿漉漉地乌云’已经靠近上来,在山坳上空十里处停住前进势头,而后一声冷冰冰的咳嗽从云响起,夜乞叉立刻收声,罗刹凸则不管那套,继续挺胸大骂,不过脚步却在悄然错动,躲到了梁辛身后。
直到梁辛挥手,罗刹凸才闭上嘴巴,又躬身塌腰,努力让自己矮过主人……
乌云悬浮高空凝滞不动,云下的空气却连连颤抖起来,片刻之后,一个穿红挂皂、只能用五彩斑斓形容的侏儒现身。身高不过三尺,身体瘦弱得不盈一握,顶着一颗极大的头颅,铜盆大小的脸庞,五官却挤在一起,占‘地’尚不如娃娃的掌心大,更显眼的则是侏儒头上青丝如瀑,倒悬而起,直直连入乌云之。
湿婆是‘神奇之物’,并非**所生,而是与山天大兽一般承天造化,只不过大畜长于山内,它们生在海。在恶魔道,湿婆地位颇高,但它们不懂法术,不修身体,穷其一生它们只炼化一样本领:头。
湿婆没有群族、没有亲属,从生到死都孑然一身,不过只要修为到了,一根头就是它们的一个‘分身’,每一个分身也会长出一头浓……由此,一个湿婆,既是一人,也是一群。赶来山坳的湿婆也不例外,在她头顶上的乌云,正藏着千万个分身,而这一片乌云,干脆就是众多分身以鬼织就而成的。
现身的湿婆并不去看梁辛,大头僵硬转动,望向了退到一旁的夜乞叉,头一转,头顶的乌云也随之缓缓旋转。夜叉领立刻振翅上前,‘鬼话连篇’把先前恶战情形尽数呈报。
来了又不打,梁辛哪有耐心等他们废话,正琢磨着一步登天去扯碎那一大团恶心的头,不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歌声
调子熟悉,正是梁辛不久前为了安慰小娃们唱的牧民喜歌,梁磨刀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知道,现在唱歌的居然是罗刹凸。尤其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凸’长得愚蠢丑陋,记性却好得吓人,这调子他只听过一遍,现在唱出来竟分毫不差,歌词音他一字不解,可硬是能重复出来。
罗刹凸不知道这歌得意思,还道是凡人间的战歌,眼看着又要开打,立刻拉起嗓子给主人打气……好仆人,这点眼力价是必须有的。
梁辛啼笑皆非,天上的湿婆则勃然大怒,随手把正向他‘禀报军情’的夜叉掴飞,口出一声夜枭般的嘶鸣,细小的脖颈向下猛地一摔,那片弥漫百里的鬼乌云向着山坳猛扑而下。
乌云交杂着无数分身的戾笑,没有人比它们自己更清楚,这一团乌云会有什么样的威力,说它天崩地裂或许夸张,但所过之处‘海枯石烂’却绝不过分,上一次湿婆怒,还是七百年前,也是这样一甩‘长’,一千多头犯上夜叉尽化枯骨。
湿漉漉的乌云,湿漉漉的头,扑涌而至,哪管什么山坳、人命,只要它覆盖之处,一切都会化作尘埃碎屑,梁辛却站着不动,直到那‘第一缕’头攻到身前,他才蓦地伸手一抓,继而跨步,瞬息千里
小魔头突兀消失在山坳,而老太婆、大阿姐、罗刹凸等人眼前也随之一亮……离开的不止梁辛,还有那一团黑压压的头或者说,梁辛扯着湿婆的头、动身法,把它远远地抡了开去。
湿婆玩全来不及反应,就觉得根撕扯剧痛,一股自己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量,正把自己抡起来,狠狠地甩向千里外的坚硬山岩
就算时光轮转,让正在生的事情重演十遍,湿婆也仍还不敢相信,它以为法器,乌云就是头,这是不会错的,可这满头鬼经过千年的锤炼,看似有形实则无质,是头,也是灵元、是法术,任谁都会触手成烟,就算是大罗金仙,也绝不可能抓住自己头。除了湿婆自己,它的头不会被任何人抓到手里,这是‘规矩’,这是‘法令’,这是自己这一族能成为恶魔世界强者的关键啊。
更何况,头就是它们的法力所在,不管是谁只要一碰到,就会立即倒毙。湿婆歇斯底里的尖叫,却丝毫改变不了被抡起狠砸的势子。
湿婆不知道,它的规矩,早就不再是小魔头的规矩了。在梁辛眼,头就是头,只要是头他就能薅、能扯。
湿婆仓皇、无措、不敢置信,但是心里却并不算太害怕,它的身体天生坚硬,就算被甩到地上,最多也就是砸踏一座大山、砸出一盏平湖,只会让山崩地裂,它自己不会有事。
在它启程时,大修罗也告动身,就这样被摔上几次,虽然狼狈却不足以致命,只要再坚持片刻,等来大修罗,敌人再强也不用担心了。
直到他落地之时,湿婆才猛然现,哪还有被摔上几次的机会,仅这一次,它就会骨断筋折,变成一滩肉泥
山石地面都不如它身体结实,但真正要命的,是沿着头穿梭过来的可怕力量这股力量实在太大了。这便仿佛,从三尺高的地方摔进水里,任谁都安然无恙,可要是从千丈高空落水,就只剩死路一条。
下贯的力量大到无以抗拒,湿婆的碎骨烂肉,足足迸溅出数十里开外……
人影一闪,梁辛又回到山坳,罗刹凸先惊后喜,急忙扯开嗓子,把刚才停下来的喜歌又续上了。
就在歌声重新响起的刹那,一道红色光芒突兀出现,从视线尽头直扑千里击杀夜乞叉时,梁辛曾在天空划出一道道血线,而此刻浮现于夜空的,却是一条河,货真价实的血河。
大修罗。
天挂血河,魔焰昭彰,凶威弥漫天地跟在梁辛身后的罗刹凸嗓子忽的干涩了,受强势重压,再也不出一丝声音;山坳的老太婆也闷哼了半晌,竟无法再站稳,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倒是大阿姐,修为浅薄,反倒不受影响,急忙伸手去搀扶婆婆。梁辛却仍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大修罗的实力应该很不错,可它再强也在‘规矩’之内,又怎么可能是梁辛的对手
梁辛甚至都没抬头去看天空里的血河,而是微微皱着眉头,有些走神了。罗刹、夜叉、湿婆、修罗,诸般魔物轮番登场,一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从这些怪物身上也可见一斑。
无一例外,全是魔物……梁辛总算想到了些正经事,又略略寻思片刻之后,伸手唤过罗刹凸,正想比划着向他询问一件事,悬于半空的血河突然滚荡开来,血腥气滚滚播散,大修罗的狂妄笑声也同时响起,凶魔神通已经准备妥当,堪堪就要动
小魔头满脸不耐,斥骂了一声‘滚’,身形一跃而起并未扑向空血河,而是一步跨到百里之外,双手大张,做了个熊抱。他抱住了一座山。
山大,人小,与其说是抱住一座山,倒不如说他把自己扒在了山岩上,可他的姿势、模样、甚至神情,都是去‘抱山’,继而小魔头拧腰、转身、双手高举过顶,将‘怀大山’向着血河猛砸而去
山仍在原地,岿然不动,梁辛是虚掷,但冥冥之却炸起浩荡巨响、空气里荡起滚滚风雷,而那道血河,被他一‘砸’,竟也向一条遭遇重创的大蛇般,蓦地倒摔开去,暴退数十里。
大修罗的笑声戛然而止而真正让观战的众多魔物几乎瞪裂眼眶的是:在梁辛‘掷山’后,一阵清风掠过,那座被他抱过的轻轻山岗,出嘭的一声轻响,就此化作齑粉,随风飘散而去,转眼消失不见。
山未动,但此山所有的生机、所以的气势,都被梁辛拿了去、投了去
梁辛砸出去的不是山,而是山之势。
山势不再,山也就此粉碎
这一击,还是他从贾添饲养在猴儿谷周围的那群人形大畜‘学’来的,但威力要猛烈得多,那些大畜引山势而攻,不等山势枯竭他们自己就先累死了;可小魔头只一伸手,就夺下了整整一座山峰。
一个‘学’字,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若登天,声势天成,哪能说借就借,至少在突破前他不行,但是在全新的境界里,小魔头不再受‘规矩’束缚,世间万物任他取用,大山之势也不例外
一山轰下,血河乱晃,而梁辛又跨出百里,第二声‘滚’字喝骂,又一道山岗大势轰砸而去,跟着,第三座山、第四座、第五座…十步之后,空的修罗血河彻底被轰散,而千里之内,除了小番子们栖身的那道小小山坳附近,就再无一座雄峰。
血河破修罗殁,尸身散碎四处,只有一声嘶哑的惨叫还在夜空回荡不休。
‘夷平千里’的一战,不过三两个呼吸之间。
梁辛又回到了山坳。
咕咚一声,罗刹凸再度跪倒,用力磕头……这次磕头完全是由心而,罗刹鬼也实在想不到其他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恐惧了。它先前就知道梁辛厉害,但从未想过他竟厉害到这种程度。
刚刚惨死的大修罗,是此间有名的凶物,实力卓绝,在罗刹凸想来,小魔头就算能赢,至少也要和对方狠狠打上一阵,哪想到,场面天崩地裂,过程也快得惊人,它还没活过神来大修罗就已经死了。
大修罗一死,聚拢在山坳周围的众多魔物也轰然散去,就连生性悍勇、拿拼命当游戏的夜乞叉也逃了,威风了无数年头的怪物们,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凶魔
第四四九章 保命大咒
第四四九章保命大咒
梁辛不去理会那些逃散的怪物,拉起罗刹凸,带着它来到一具先前被击毙的罗刹尸体跟前。
梁辛伸手,蘸着鲜血,在那具尸体的颈下,画了五颗佛珠样的圆环,跟着抬头望向罗刹凸,目光里带了些询问之意。后者立刻点头,虽然还不明白主人究竟想知道什么,但是这五颗颈下佛珠纹路,代表的意思它再明白不过:天眼,天耳,宿命,他心,神足,一颗‘珠子’就是一路佛家大神通,五珠俱在,便是修成五神变的绝世强者。
见罗刹凸认得这个纹饰,梁辛精神一振,继续比划着问了起来……他要问的事情再简单不过:这个世界上,是否曾有过一个修成五神变的小个子罗刹?
罗刹凸脑筋不错,很快就弄清楚了梁辛的意思,丑脸上满是惊奇,愣愣地点了点头,跟着又打出几个手势,告诉主人,以前这里的确有过一个‘五神变’小罗刹,不过后来它悟出天道,渡劫飞升了,而后又连声说道:“苦煮、苦煮。”
从此间飞升去的、那个五神变小罗刹,名字唤作‘苦煮’
梁辛生怕事有巧合,继续比划着问对方,在‘五神变’飞升前几个月,是否还有一对罗刹也飞升了。
罗刹凸笃定点头,同时它神情更惊讶了,全不明白梁辛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正想大着胆子去问问主人,不料眼前突然玄光乱晃,梁辛周身都涌出七彩流光,眼珠子更亮的吓人。
罗刹被吓了一跳,梁辛却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起来,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究竟落在了哪里……十界之,除了仙界之外,唯一没有被鲁执修改过格局的恶鬼世界
只要是十界之内,坤蝶天舟就能到达,自己就还有回去的希望,狂喜之下梁辛精力外露,又变回了那只大号的人形琉璃灯。
按照贾添的估计,梁辛不可能落在十界之内,不过他自己也说,劫数之接连几次突变,每一次都会影响接引……要是没有那些突变,梁辛说不定也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但是双劫合一、墨剑爆、贾添狂,一次次干扰涅槃,最终把小魔头送到了恶鬼世界。
贾添先入为主,一直以来都以为梁辛会被送到‘池塘之外’,再加上劫数被*扰,梁辛去哪里就更不得而知了,却没想到就因为这些干扰,梁辛竟没能离开‘池塘’,他还在十界之内。
就在梁辛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天边曙光初透,朔月已过,一夜血腥也终于告一段落。
梁辛还有些担心,刚刚那一夜的恶斗,只怕已经彻底触怒了整座恶魔世界,地下的恶魔仅只是讨厌、而不是惧怕日月之光,狂怒之下多半会在白天出袭。对此他自己倒无所谓,但山坳里的老小土著可经不起恶鬼冲击。
罗刹凸自有就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长大,很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看梁辛的神情就明白了他的担心,当即比划连连,示意他全不用担心。一楼的恶魔众多,但完全是一盘散沙,魔物性子又都带了几分自私。没有梁辛的时候,它们追踪‘逃犯’异常精神;朔月时小魔头扬威,其他那些厉害魔物虽不会就此臣服,但多半不会再主动来惹这个麻烦。
那些小番子们,不敢说就此安全了,可至少不会比以前更危险,总之,他们换个地方,之后一切照旧,该啃千仞啃千仞、该躲朔月躲朔月,以前怎么做,以后继续怎么做也就是了。
梁辛还有些不放心,随后十几天里,都守在小番子们身边,帮他们一起搬家、狩猎千仞,事情也正如罗刹凸所言,朔月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二楼’上处处祥和,全不见魔物踪迹,没有凶魔来追捕‘逃犯’,更没有强者来替湿婆、修罗报仇……
直到娃娃们又抓到、活啃过一次‘千仞’之后,老太婆主动找到了梁辛,示意他不用再担心,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好了。
‘说’完,也不等梁辛回应,老太婆就对娃娃们呼哨了一声,四十多个小番子全都围拢上来,屈膝跪倒在地向梁辛磕头致谢。朔月之战,本来就是梁辛惹来的,现在哪肯受他们的谢礼,赶忙把他们一一扶起,笑呵呵地对罗刹鬼一招手,后者会意,立刻开口唱歌,喜庆调子,分别在即大家谁也不用难过。
老太婆也在笑着,又问起他的行程打算,梁辛这些天早就想好了,指望着天嬉笑主动飞过来不太可能,他得找人给‘仙界’的同伴传个‘口讯’。
从恶魔世界去仙界的唯一办法,就是‘飞升’,梁辛打算去往一楼,让罗刹凸带着自己去找那些突破在即、可能会飞升的厉害恶鬼。
罗刹凸也是第一次听梁辛说起,他们要深入地下去找那些‘大宗师’,当即比划着,一副大包大揽的神情,示意主人放心,找人的事情就包在它身上。
临别之际,免不了又是一通叮嘱,罗刹凸明白主人心意,特意给老太婆留下了一件传讯用的铃铛,遇到危机时动此物,就算梁辛主仆人在一楼也能得到讯息、立即赶来。罗刹传下铃铛的用法,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两人就此启程。
双层世界,其间有诸多‘通路’相连,罗刹凸轻车熟路,很快找到其一条,一路向下,全不费周章,不长的功夫,两人就已经置身‘一楼’。
一上、一下两重乾坤,凡人界的地壳,就是恶魔界的‘苍穹’,两个世界如双圆相抱,同心但并无交集,间相隔大片虚空……
让梁辛大感意外的是,真正的恶魔世界,和他想象得天差地别在他以为,恶魔世界应该是穷山恶水、白骨遍地、泥沼腥臭才对,料这里竟是一片琼瑶之地,目光所及,处处都是琼花玉树,模样古怪但色彩艳丽的小鸟翻飞穿梭,比着‘楼上’的景色还要更美的多,这里没有日月星辰,但山水盈盈、花草盈盈,都透出些彩色光华,把一切都迷离、恍惚,仿若梦境、仿若仙境。
罗刹凸面色得意,放满了度,给梁辛指点着周遭的景色,也不嫌麻烦,双手比划个不停。梁辛是天生的好奇性子,到了恶鬼界,又哪能不好好逛一逛,由好奴才带着,着实游玩了一阵,其间也遇到过不少恶鬼,这些魔物一见活人,无一例外立刻威,不过大多数都不用梁辛动手,罗刹凸就抢先一步出手打了,个别有几头凶猛的,也挡不下梁辛随意一拳。
此间恶魔,实力了得,但也没强到随便拉出一个都是大宗师的程度,游览一阵,再加上罗刹凸尽心介绍,梁辛也就明白了,魔物实力参差不齐,大抵能分作三等,下等老弱实力不济,就算有天道偏向,它们也不敢去二楼撒野;等魔物修炼小成,常常会趁着朔月上去透口气;另外还有些高深怪物,对一楼二楼都已失去兴趣,专心修炼以求舞蹈飞升。
不用说,梁辛要找的,就是那些道行最高的怪物。
恶魔天地,是十届鲁执唯一没去过、未修改的天地,小魔头打从心底对鲁执有一份敬佩,如果有机会帮他完成遗愿,梁辛必会竭尽全力,可修改格局这种事情他全不摸门,根本不知该怎么做,倒是应付之后的天罚他经验十足……
罗刹凸尽职尽责,一边领着梁辛四处玩耍,一边就近去踢厉害魔物的‘道场’,它倒也真够实在,领着梁辛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一处势力庞大的夜乞叉巢穴,算上老小这个巢穴足足栖息了数万头夜叉,其的五个领,都是一楼的著名凶怪物,每一个都比着梁辛在朔月时杀掉的那头大修罗更强。
到了地方,小魔头想都不想,先‘抱’起周遭的群山砸进巢穴,而后护着罗刹凸,也不施展逾距,就那么一步一步地打进去无数夜乞叉上下翻飞,分不清是它们自己疾飞猛冲还是被梁辛砸飞的;惨叫和怒啸声交织到一起,震彻数百里又是轰轰离烈的一战,可梁辛现身到打趴下最后一个领,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光景。
打完一仗,巢穴之内哀号连天,到处都是血浆残尸。这里的夜叉太多,一时之间也杀不干净,还有不少怪物战力犹存,却再不敢扑击了,只是气喘吁吁地散开一旁,神情惊恐,目光散乱而绝望。纵然人多势众又有什么用?数千夜叉集结一起轰出的神通,连对方的一根头都伤不到,而对方随便一击,就会有大群恶魔惨死。
而从始至终,梁辛挥手杀‘人’,害了数不清的性命,他仍干干净净,周身上下连一滴血迹都不曾沾染。倒是罗刹凸,身上泼满血浆,还在丝丝冒着热气。
纵然夜叉天生悍勇,此刻也完全绝望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上的战斗,面前的梁辛在他们眼,无疑就是一尊佛,绝无法战胜的佛
五大夜乞叉领也都还活着,梁辛还指望他们‘飞升传话’,自然不能一杀了之,不过他们几个有的翅膀撕裂,有的胸口塌陷,全都身负重伤,乱七八糟的摔在一处。打过之后,梁辛负手站到了一旁,被溅了一身血的罗刹凸精神抖擞地走出来,按照梁辛事先的吩咐,用鬼话对五个夜叉领道:“我家尊主这次上门,有两件事,认真听好哒哒第一件事,从今日起,再不许以凡人为食。第二件事,有朝一**们悟出大道、破戒飞升去往仙界,等到了地方哒哒,还会杀劫降临,要想保命,记得大吼一声:梁辛在恶魔世界’‘哒哒’两字,是恶魔鬼话的习惯,一般都加在句子末尾,没什么实际意义,只是助词,依语气不同来表示各种情绪,类似汉话的‘啊、呀、嘿’。
最后这一句,是标准的汉话音,在恶鬼们听来,倒还真想一句‘保命大咒’。在五个夜叉领把‘咒语’记住、重复无误后,梁辛转身就走,从始至终他一个字没说,‘闷’得惊天动地,罗刹凸还不依不饶,一边矮着身子跟在梁辛身后,一边回头对着夜叉们大放狠话……
离开夜叉巢穴,梁辛也不歇息,让罗刹凸领着自己再去下一家,打倒强大魔物后,交代下‘两件事’,说完就走,跟着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
七天之后,梁辛突然又回到了最初过去的夜叉巢穴,仍是二话不说进门就打,而这一次出手比着上次更加狠辣,甚至连‘飞升传话’都不顾,把五大领的两个直接击毙
打杀了好一阵子,梁辛才罢手,夜乞叉的大头领又惊又怒又无奈,咬着牙斥问罗刹凸:“为何回来大开杀戒?”
罗刹凸应道:“今天我家尊主去了趟上面的人间大城,得知这几天里还有凡人被送下来做佳肴。”
夜乞叉愤而摇头:“不是我们,这几天里我们从未碰过人肉哒哒。”
罗刹凸撇嘴,对它摇了摇头:“我们不管,只要还有魔家食人哒哒,尊主就会找你们算账,想我们别再回来,除非再无凡人被吃。这件事你们也得多费些心思、多费些力气”说完,马上又换上一脸谄笑,引着梁辛离开了。
盯着两人背影,夜叉的大领把牙齿咬得咔咔响,全身紧绷着,可最终它还是颓然坐倒,唤过手下,令道:“传话给外面的各族,最近这段时日,谁…谁也别再食人了”
打过了夜乞叉,梁辛毫不嫌麻烦,又把七天来‘拜访’过那些魔物,重新又一一登门,放手打杀,最后还是留下的话都一样‘要想我们不再来,除非再无凡人遇害。’
人肉爽口,是魔物眼的美味珍馐,每天不知有多少魔物都会去吃上一顿,梁辛哪有精力去一一惩戒凶手,也只有眼下这个法子最直接、有效。
你没吃人,但只要有人被吃,你就会受到连累……因为小魔头的横空出世,此间的厉害凶物突然现,自己的性命福祉,竟和以前眼牲口一样的凡人,牵扯到一起了。
十几天里,小魔头两次登门,手段狠辣攻杀无情,让它们吃足了苦头,也正经镇住了它们。要知道,能被梁辛选、打杀的这些,莫不是此间‘德高望重’、最有望飞升的魔物,无论势力还是影响,都颇为了得,这些大魔生怕梁辛会第三次上门,也都和夜叉领一样,传谕千里,不许别的魔物再去吃人。
梁辛则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情,一家一家的找上门去……一个月之后,小魔头的凶名在恶魔世界也远播开来,现在再有魔物遇到他立刻就会转头逃走,哪还敢去再惹麻烦。梁辛也犯不着去追杀,这是整整的一个世界,梁辛在这里横行霸道,但也休想杀光所有怪物。
小魔头战无不胜,几乎成了恶鬼的恶鬼,罗刹凸仆以主贵,威风异常,乐得合不拢嘴,梁辛却越打越不开心。被他击败的魔物,实力都堪称了得,但就飞升而论,似乎还差了不少,比起轮回双鬼也还要差上一大截,要指望着他们‘飞升传讯’,运气好的话,等上三五百年再说吧。
又过了半个月,找到的魔物越来越不济,梁辛甚至都有些懒得去留‘保命咒’了,就算他对恶魔的修炼一窍不通,也能看出面前的对手根本没机会飞升。
见梁辛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罗刹凸也急得不行,好奴才为主人分忧责无旁贷,干脆暂时停下‘踢馆’,把梁辛安顿妥当,他一个人跑出去打探,到底哪里还有真正的厉害魔物……
直到大半个月后,罗刹凸才回来,满脸都是喜色,梁辛精神一振:“找到了?”
罗刹凸与梁辛共处了两个多月,已经学会了些汉话,可以和梁辛简单交流了,认真点头道:“西坑隐,夜乞叉,真正厉害哒哒”
罗刹凸学了汉话,但还给自己保留下了‘哒哒’……
梁辛大喜:“哪还费什么话,快带我去…走啊哒哒”
第四五零章 只撕翅膀
第四五零章只撕翅膀
西坑,恶魔世界的一座深渊,亘古便有。
恶魔世界虽然静谧美丽,但也有地震、海啸、火山等等诸多天灾,不过无论什么天灾,都不会对‘西坑’产生丝毫影响,万万年里,那座地窟岿然不动,仿若开天神兽的大口,静静张开、静静等待。
深渊无量,没人知道它通往何处,从太古时就有恶魔高手进入其间,想要探寻它的根底,不过下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久而久之,西坑被认作不祥之地,凶魔绝足、恶鬼远避,所在方圆数百里范围内渐渐荒芜,早就成了不毛之地。
去时路上,罗刹凸操着生涩的汉话,口‘哒哒’不休,给梁辛解释着‘西坑’的由来,本来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但它汉话不灵,一边说,一边翻着眼皮现想词,足足叨咕了好一会,才算把事情讲清楚,值得一提的是,从头到尾,罗刹凸硬是没加一个手势去辅助,好家奴是铁了心要尽快学成主人的汉话了。
梁辛随口追问了句:“西面有个坑,那东面呢?是不是也得有个坑?”听上去,西坑倒有些‘土灵穴’的味道,大小眼对称,两个坑才对……
罗刹凸满眼的莫名其妙:“就一坑,在西面,别的地方没有。”
梁辛呵呵一笑,没再追究,灵穴也好、深渊也罢,他都没太多兴趣,他最关心的是隐居于西坑的夜乞叉,到底是不是个真正强者,够不够资格引劫飞升。
对此罗刹凸满脸笃定,认真点头:“夜叉凶猛,撼天本领能上九天揽、揽……”
“月”梁辛实在见不得它那副绞尽脑汁的痛苦样。
罗刹凸欢喜得紧:“对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捉…”‘捉’着‘捉’着,它又开始翻眼皮,死活想不起来到底该‘捉’点啥。
“鳖”小魔头啼笑皆非:“凭你这汉话,就别急着拽词儿了。”笑了几声,他又把话题拉转回来:“如你所说,西坑隐这么厉害,你以前竟不知道?”
罗刹凸略显尴尬:“这个夜叉是隐士,名气很不浓,好长久的一番打听,才有了消息……”
魔性自私,这个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趋炎附势之徒,以前罗刹凸不过是个小脚色,见识浅薄,身边的熟‘人’圈子也一样登不上‘台面’,但是现在梁辛的名头如日天,它也仆凭主贵,这次出去替主人寻找像样的高手,有数不清的魔物都主动靠上来帮忙,几经辗转,果然被他找到了一个‘西坑隐’。
罗刹凸罗里罗嗦,解释着事情的经过,梁磨刀也就漫不经心的听着,忽然间,他远远播散出去的护身灵觉接连震颤,小魔头不禁皱了下眉头。罗刹凸并未觉主人的神情有异,在说过‘西坑隐’的消息来源之后,又伸手指向前方:“再直行三十里,便是西坑了。”
声音刚落,突地一阵冷哼传来,三头夜叉联袂于千丈外现身,挡住了主仆两人的去路。
三个夜叉强壮足矣、凶威也着实了得,可模样却着实有些狼狈,或少了一只翅膀,或头上的肉瘤被打扁,身上都带了不轻的伤。再看他们的长相……居然是熟人:梁辛下到‘一楼’之后,挑翻得的第一家夜叉巢穴,幸存的那个三个夜乞叉领。
罗刹凸也大为不解,不明白这三个夜叉怎么会在这里,当即抢出几步,摆上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正想开口叱喝,不料天地间陡然破空声大作,大群夜乞叉,从四面八方振翅而至
都是夜叉,但体色各不相同,身形也略有区别,显然同源但不同宗、不同族,片刻功夫,夜叉大军接连接连天际,梁辛目光所及,尽数被它们填满……罗刹凸的脸色也渐渐苍白了,它不在乎夜叉,而是恐惧梁辛。
它带着主人过来,又被大群夜叉围困,这件事看起来,实在像个陷阱。
罗刹凸双膝一软,又跪倒在梁辛跟前,口诅咒哒哒、誓哒哒,急声辩解着自己对此事全不知情,身体也在微微抖,生怕梁辛会一转念就抹掉自己的性命。
梁辛伸手把它拉了起来,笑道:“别那么丢人,知道没你的事。”
夜叉鬼来得铺天盖地,拥有宗师战力的比比皆是,可它们和梁辛的差距,不是数量能够弥补的,就好像千万只蝴蝶也对付不了一头金龙,无论境界、身体、力量还是功法,完全都不在一个层次上……百万头夜叉,和一头山羊,在梁辛看来并没有太多区别。
简言之,梁辛眼,根本就没有这些夜叉的位置。
他在恶魔界横行无忌,一家家的‘踢馆’,罗刹凸全程跟随,整个世界里最了解梁辛实力的,就是它了,它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既知主人‘无敌’,又哪敢去搞七搞八弄这些没用的事情。
何况恶魔界里那些憎恨梁辛的凶物,对狐假虎威的罗刹凸也照样恨得入骨,没了梁辛,它下场绝对凄惨无比,凭着它的狡狯心思,又哪能想不通这一重。
罗刹凸还有些不安,嘴唇哆嗦着想要再解释几句,梁辛烦得不行,直接挥手:“过去问问,它们想怎地。”
不等罗刹凸开口,曾遭梁辛两次重创的那个夜叉大领就先森然开口:“我得同道传讯,前几天你曾打探西山隐,便知你们要来找他麻烦,等你们多时了。”
这句话能洗脱‘谋逆大罪’,罗刹凸立刻翻译给主人听,这一段汉话说也得无比流利,远胜往昔,而且一个‘哒哒’也没掺。
“西坑隐是我族尊长,不容打扰。”夜乞叉的声音尖锐、难听:“西坑隐从不沾荤腥,当然也没碰过凡人;另外哒哒,他老人家隐遁了几千年,修身修性,与世无争,不会伤你,也不会妨碍你什么。你们还是请回吧。”
说话的时候,远处阵阵墨焰弥漫,又有新的魔物赶来,不再是夜叉,而是一群大修罗和几个湿婆,这些新来魔物,其有不少都在梁辛手上吃过苦头,自知不是对手,但还是缓缓的靠近上来。
夜乞叉不喜外族,先前一直在说话的那个领眉头大皱,转头对着刚赶来的修罗、湿婆等魔物叱喝:“此事于你等无关,退开哒哒”
一只湿婆阴森森地应道:“西坑隐曾有恩于我,它有事,我非来不可。你还是专心顾着那个凡人小子吧,少来管我们”
罗刹凸可忙坏了,凑到梁辛耳边,不住口的翻译着魔物鬼话。
在西坑修炼的那头夜叉是个真正的隐士,可它全不是罗刹凸说的那样‘名气很不浓’,正相反,它极富盛名,只不过它的名气只在夜乞叉族内和最高级的魔物间流传,罗刹凸地位太低,所以以前才没听说过它。
梁辛显得挺开心……无数魔物不请自来,只为保护西坑隐不受打扰,这样的人物当然不同凡响,这一次总算找对人了。梁辛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拍了拍罗刹凸的肩膀。后者受宠若惊,一张丑脸上满是荣光,转回身对着周围的魔物大声咆哮:“还想活的就快滚哒哒”
夜叉领毫不退让,双翅猛震,鼓荡风声如雷,大吼回应:“再不走,夜乞叉当以倾族之力……”
梁辛听不懂鬼话,但只看对方的神情,又哪猜不到它在说什么,对罗刹凸笑道:“这一仗你来打。”
随即也不解释什么,拉起罗刹凸迈步向前走去。不是纵跃急行,不是破空逾距,就那么步步紧逼,向着罗刹领走了过去。
如果要把梁辛换成曲青石,即便小白脸杀性深重,此刻多半也不会和这些看不上眼的魔物纠缠,一步逾距跨入深渊、直接去找西坑隐就好了。
但梁辛不然。四十多个小番子父母尽丧、老太婆痛失爱子……小魔头在把他们认作朋友的同时,就已经把此间魔物都列为仇敌了。既是仇敌,那便不依不饶,想拦路,就一定要挨打。这就是他的魔头心思。
梁辛一动,群魔尽起凄厉长嗥震颤千里,千万头夜叉同时向着梁辛猛扑而去。
自从梁辛横空出世,就有厉害魔物在研究克制他的法门,恶魔世界不乏见识卓绝者,已经隐隐悟到,神通法术对他全然无用,要对付他,就只能靠蛮力击杀,这一次夜叉大军动的猛攻,就只有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撞
一头撞不动就百头,百头撞不动就万头、十万头、百万头……就算梁辛真的是一尊佛祖,夜叉们也要把他的金身撞碎。
夜叉领身先士卒,大翅摇动,直冲小魔头它的身形快若流光,几乎是甫一跃起,就冲进梁辛身前两百丈,而此时,夜叉领再度扬声大吼,额头毒瘤陡然爆起金色光芒,一身修为尽数集结于此
梁辛也不再继续前行,但也没停顿原地,而是抖抖手抖抖脚,古怪‘抽搐’起来,动作诡异莫名,可小魔头的目光却清澈的很,略略带了些嘲笑,静静望向急冲而至的罗刹们。
罗刹领看不懂梁辛的眼神,在它心里,就只想着、只盼着‘那一撞’可它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自己刚刚冲到梁辛百丈范围,随着对方笑呵呵地问了句‘烧死三个罗刹,这算什么因果?’,它的千年修行,陡然消散无形
咕咚一声,变作‘废人’的罗刹领,直挺挺地摔倒在地,那张狰狞脸孔上,惊愕、骇然、恐惧、不甘…诸般神情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两字:绝望。
不止它一个,所有靠近梁辛身前百丈的夜叉,全都修为骤降,顷刻间从强魔、健者,变成最不入流的小鬼。
天下人间,想不到。
除了湿婆之外,魔物们也是靠着修行才得到一身强大力量的,只要修行,就有机缘、就有因果、就会被‘想不到’所擒,当那一重因果断灭,转眼就沦为平庸。
恶土真身、两重魔功、规则之外、涅槃洗炼……
此间恶鬼,凭什么去和这样的梁辛去斗?
鲁执已死,浮屠受困,放眼所有的已知世界,除了‘我即大眼、我即土’的贾添,又还有谁能与这样的梁辛一战
‘想不到’覆盖百丈范围,所有‘越境’恶鬼,尽被小魔头剪断因果。凭着梁辛突破后的身法、心境,魔功笼罩之地还能再扩大许多,不过梁辛没兴趣这么做就是了,本来就是无趣之战,又何必大张旗鼓。
罗刹凸从旁边早都看傻了眼,直到梁辛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去吧,记得别离开我百丈之外,还有,只撕翅膀就好了,不用伤它们性命。”罗刹凸这才如梦初醒,底气十足地答应一声,纵身而去,放手大干……
在梁辛眼,恶鬼死不足惜,杀了也就杀了,不过这一次它们是为了‘义气’而战,它们该死,但这一仗里不该死人,只撕掉翅膀就足够了吧。
断灭因果的恶鬼,剩余的战力,比起土那些三四步的修士,也不见得更高明,而罗刹凸的实力,不在当初的卸甲白狼之下,双方差距实在太大,罗刹杀尽夜叉群,真就好像一只猛虎一头扎进了兔子窝,所过之处鲜血暴散、翅膀翻飞。
罗刹天性卑鄙,一辈子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凸大人跟在梁辛身后两个多月,狐假虎威跋扈的很,可美不足的每次都是主人出手,自己最多只是个‘吆喝’的,心里未免有些小小遗憾,这次终于得偿所愿,罗刹凸越打越精神,打从心眼里泛起来的笑容,开心到实在没法说了……想要哈哈大笑,又觉得主人还没笑呢,自己笑显得有些‘不规矩’,可不出点声音,实在憋得难受,福临心智突然响起了主人‘战歌’……
片刻之后,战团里突然响起了土草原上的欢喜调……
陷入‘想不到’的夜叉鬼全无挣扎余地,而外面的夜叉大军则毫不动摇,仍按照领事先的布置,一次次决绝冲锋。蚍蜉撼树?只求一撞
夜叉躁动,罗刹大吼,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投身恶战,唯独梁辛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夜叉拦路,所以它们要挨打,不过这样的仗,打起来也实在没什么味道。可是,在恶战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小魔头的表情变了,嘴角向上,略带微笑;目光明亮,饶有兴趣……战场多了个夜叉。
战场上已经乱成一团,谁也没太注意,一头‘装束’古怪的夜乞叉悄然现身。
这头夜叉身后,背着一副造型奇特的金色枷锁,看上去,枷锁仿佛量身打造,刚刚锁住了它的双翼,让它无法振翅飞天,而更让梁辛兴奋的是:在对方的颈下,赫然‘挂着’五枚佛珠般的纹饰。
‘枷锁夜叉’没有深入战团,而是停留在梁辛身前百丈处、刚好是魔功覆盖外,正侧着头仔细观察着梁辛的魔功,并无要出手的意思。
梁辛维持着‘来不及’,同时向着对方靠近了些:“不进来试试么?”
五神变之还有‘他心通’,能让凶魔看穿敌人的心思,同时还能言汉话,当初仙界遇到的小罗刹便是如此。但现在梁辛境界突破,天道不受、神通不受,就算是‘他心通’,也只能‘看到’小魔头想让对方看到的事情。
不过,凭着这道神通,枷锁夜叉能够口吐人言,对着梁辛摇了摇头:“你这重本领我破不了,进去了也会和他们一样,不去。”
梁辛语气体恤:“破不了这个?那我换一个,你试试看?”
枷锁夜叉居然点了点头,目光里跃跃欲试,小魔头哈哈一笑,唤起杀心恶性撤换因果执念,‘想不到’消散而‘来不及’顷刻成形,仍是方圆百丈,时间陡然凝滞
魔功之内万物冻结,而百丈之外,夜叉大军还在猛扑强袭,它们的情形与梁辛以前的那些对手一般无二,前半身冲入‘来不及’,旋即被稳稳冻住;后半身却还在魔功之外,踢腿振翅玩命挣扎……可又哪里挣得脱
夜叉大军前仆后继,多到无以计数,区区百丈方圆,转眼就被它们填满,未曾陷入魔功的夜叉还想扑击,可眼前全是半身活动的同伴,再没有了丝毫空隙可供前进,一时之间,怪叫连天,大队夜乞叉欲拼命却无路……
从高空鸟瞰,情形壮观且诡异,战场正是一团百丈方圆、密密麻麻的恶鬼堆,而外面无数夜叉汇聚成黑色大潮,围住它层层打转
枷锁夜叉仍站在原地,皱眉苦思,半晌之后终于摇了摇头,叹道:“破不了”
梁辛的笑声响起,挥手撤散魔功,同时劲力外泄,轰得一声闷响,就像被大洪火雷炸飞的碎叶、木屑,那些陷入天下人间的夜乞叉,都被远远地掷了出去,梁辛身前百丈,除了一个手里还拎着一片夜叉翅膀的好奴才,就再无一人
不过,也仅仅是瞬间的清净,夜叉悍不畏死,接下被重创的同伴后,又纷纷厉啸着,振翅陡转准备再次扑击。梁辛挑了挑眉毛,打就打,他无所谓的。
就在这个时候,枷锁夜叉忽然踏上一步,双手合十,开始低声禅唱。
禅唱同时,一阵清幽香气弥漫开来,飘散全场。幽香隐隐,置身其间让人心旷神怡,可若用力去嗅,却又什么都闻不到……梵音、禅香,汇聚一起,化作一阵清凉,转眼抚平了战场的躁动。
诵经时,枷锁夜叉神情虔诚,周身上下竟也真的氤氲起淡淡佛光。
大群魔物尽做愕然,这才觉枷锁夜叉的到来,大军的几位头领立刻施礼,以鬼话恭声问候,其他夜叉都随领一起躬身。
罗刹凸撇掉了手里的翅膀,快步凑到主人跟前,好像献宝似的,满脸欢喜:“这个就是西山隐……”
梁辛哪还用得到它来提醒,刚刚一见面他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