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运河5
“苏老师,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这肌肉间隙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纤维,要是我一个人,这些纤维我一定想不到。”凌菲拍马屁地说道。
我呵呵一笑:“是吗?要是时间退回五年前,我也找不到这些纤维,站在这里找纤维的应该是慕容主任。”
凌菲一把切断正握在她手中的左肺,晃了晃手中带血的解剖刀,睁大了眼睛:“这么说,五年后我也可以站在你的位置上检查出这令人感到意外的纤维啰?”
这些纤维已经充分地证明了只有在裙子遭到钝性力量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的纤维被刮擦下来,所以这可以排除锐器的切割,一定是船舶的螺旋桨撕扯作用,不仅将纤维撕扯下来,而且像搅拌机一样把断裂的纤维卷进肌肉间隙,剩余残留的部分裙子被散落运河。
这时,我的心中已经对大腿被分离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死者穿着黑色的棉麻裙子,遭到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打击,裙子、大腿瞬间被分离。
紧接着又一个问题来了,大腿在运河中被螺旋桨分离时,死者是不是还活着?
刚才在现场确实看到了那么一丁点细细的血丝,像是血液凝固的样子,这如果被其它依据佐证的话,那么就可以证实死者当时还是活的,我清理完那些纤维之后,脑子里不断地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非常关键,涉及到案件的性质,要是当时是死的,很明显存在抛尸的情节,要是当时还是活的,那么性质的可能性就有多种,比如自己下水,意外下水,被推下水……总之,不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很难确定案件的性质。
我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依据,既然大腿已经离断,那么离断面上就可以看到同样离断的股动脉,股动脉是整条下肢的供血大动脉,平时血供丰富,管壁粗厚,弹性极好,要是活的时候被离断,那管壁一定会明显收缩,这样股动脉的管径就会变小,要是死的时候就不一样了,管壁失去了弹性,管径不会明显缩小。
我边想边找股动脉,可是在离断面没有看见股动脉,怎么不见了呢,我忽然想起,既然股动脉可以缩小管径,也可以缩短长度嘛,我又不停地在肌肉间隙里寻找,果然,我找到了缩进肌肉的股动脉,管径也明显缩小了,我心里有了数,看来,股动脉是在死者还活的时候被分离的。
我的脑子自动地综合了一下,死者在还活的时候落水,然后遭到螺旋桨切割双腿死亡。
真是如我在运河边所料,我都不敢回味那瞬间的一幕,这名女性在落水的瞬间,被螺旋桨卷入了水中,估计还没来得及叫喊,就没有了生命。
“苏老师,这肺也太干净了,好像没有溺死的迹象。”凌菲在那边说道,她弯着腰,仔细地在剪开支气管,没有泡沫,没有异物。
我看了一眼转回头来,说道:“喂,你这边看看嘛,你看这股动脉都缩得这么厉害,怕是有生活反应的吧。”
凌菲过来看了看被我从肌肉间隙里拉出的股动脉,说道:“也是呀,这么说这女的下水时真是还活着?由于双腿的离断休克致死?”
我说道:“所以这是一具很特殊的水中尸体,我们平时看到的几乎都是抛尸,或是在水中溺死的,这具尸体在水中却是被螺旋桨绞死的,案情调查不知会调查出什么样的情形。”
凌菲说道:“这大白天的,你说应该意外落水比较好解释吧。”
我想了想说道:“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不过,这下水的可能可是说不准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知道,如果,那么只是瞬间的事情。”
凌菲说:“你是说如果是别人推下水?”
我说:“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可能。”
凌菲说:“死亡时间决定了这名死者是在刚才不久落水的,这种时候推人下水,也不怕人家看见?”
我说:“谁说推人下水就一定怕人看见,况且有些人还不知道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凌菲茫然地望着我,不知我之所云,其实我自己也没太搞清楚自己说这句话是何所指,我只是觉得有太多的可能性,现在案情调查一无所知,还不急于分析这样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死者的身份,只有搞清楚身份之后,许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们才能开始分析性质问题。
解剖结束之后,我们回到了办公室,我当即给刘大汇报了一下解剖的情况,刘大那边好像也没什么进展。
我说:“一具新鲜女尸,条件这么好,不会也黄掉吧。”
刘大说:“那不可能,你都给我这么详细的数据了,死亡时间、特殊的死因,我有方案了,还是要好好调查一下刚才的那只船。”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说刚才的那只发现尸体的船?”
刘大说:“是啊,他们是真正的第一目击者嘛。”
我急忙说道:“是啊,是啊,我想到了一个事情,这具尸体为什么会被他们发现,这里面是有原因的,你看呀,他们是在运河河面上发现尸体的,可是在他们发现时,死者刚死不久,按理尸体应该是下沉的,不应该浮在水面上。”
刘大说道:“也是呀,还是你苏法医想得周全,尸体要是在水面上,那是不是说明在他们发现的时候,死者刚刚落水呢?会不会是船上的女性?”
这女的是不是船上的,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可是对于刚刚落水这一点,我却是心里有点底的,要不是刚刚下水,尸体在运河里应该会比较快地沉没下去,船员就不会有机会看到这具尸体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这死者会不会正好是这只船的螺旋桨所伤?尸体被切掉双腿之后又被浪花翻卷上来,这时刚好被船员看到?
现在需要的数据就是这只船的螺旋桨位置,以及船员看到这具尸体的准确时间和当时他在船上的准确地点。
我对刘大说:“我需要和你一起访问这条船。”
第九十章 运河6
刘大想都没想就对我说道:“好的呀,你过来吧,我们一起去派出所看看,我让派出所的人把船员直接带到所里。”
我说道:“带人来,还不如我们上门去。”
刘大说:“你的意思是直接到船上去?”
我说:“对呀,我们直接到船上去,让船员把船开到现场位置,让他在现场告诉我们是如何发现尸体的,这样岂不是更直观?”
刘大笑道:“很好,很好,我这就去安排,那你直接到现场,我让派出所把船准备好。”
因为刘大提到这女死者会不会是船上的,使我又多了一点担心,要是真是船上的人,那船明显就是一条货船,船上除了船员、船长,还能有谁呢?无非不就是他们的家属或是船上的工作人员?那么船员的报警岂不是故意在说谎?
担心归担心,现场还是要去了才知道,我带着凌菲驾着车又一次离开了野家坞,像运河开去,这回开的是单位里的吉普车,吉普车又高又大,不仅宽敞舒适,而且安全感还特好。
一路上我给凌菲解释为什么要去现场访问,尸体是法医的事儿,尸体的损伤以及尸体是如何死亡的过程,都是我们法医需要研究的问题,只有扎根到现场中去,才能获得最扎眼的数据,凌菲听我介绍完刘大的想法,她说道:“刘大怀疑这女死者可能是船上的,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
我一边小心驾驶着车辆,一边说道:“侦查员的思路总是比较大胆,他们不会被错和对所羁绊,他们可以不断地试错,不像我们技术员,说话总是吞吞吐吐,好像什么都要留个后门,等自己判断失误了就从后门跑掉。”
凌菲说道:“不过,我现在刚参加工作,还不能体会这些,我总觉得他们侦查的判断比较有创意,不过,今天刘大的创意还是基于我们法医对于尸体在水中浮沉作出的判断,苏老师,你说是吗?”
我说道:“一点小伎俩,不值得吹嘘,重要的是对于船员的有价值判断。”
我们的车子到达现场的时候,刚才那条货船还没回来,刘大已经在岸边又抽上了烟,我们凑上前去,刘大看到我们来了,笑了笑:“船还没来,我们就先看会儿风景吧?”
我也笑了笑:“风景?这运河的风景倒真不错,我们城市到处都是美丽的风景,可是我走到哪儿,都会想起曾经什么时候在那里看过一具尸体,也就是说我的城市地图中的地标与众不同,是一具具尸体发现地点构成的地图,只要提起什么时候发现了某具尸体,我的脑海里就能准确定位出那个地方了,比gps还准确呢。”
刘大爽朗地大笑起来,他笑起来还是蛮可爱的,虽然已经进入青年的尾巴年龄了,可是在这样的办案间隙,还是可以很放松。
凌菲说道:“苏老师,我的尸体地图还是一片空白,才刚刚开始绘制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遍布全市。”
刘大看了一眼凌菲,说道:“哎,真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又去画尸体地图了。”
我生气地说道:“刘大,你什么意思呀?只有丑姑娘才能做法医呀?你的意思是说我很丑?”
刘大呵呵一声:“不不,苏三,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那边很缺一两个漂亮一点的侦查员,有时候做做卧底之类的,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可是偏偏你们野家坞的女法医个个都长得那么漂亮。”
我说道:“这还差不多,不然今天我是要罢工了。”
凌菲不好意思地说道:“苏老师罢工,我也只好跟着走了,不过,苏老师,你没听出来?刘大好像是拐着弯儿说你漂亮呢。”
我伸出手去敲了一下凌菲的脑袋,说道:“你说我们是一家,还是你和刘大是一家?”
凌菲躲了一下,机灵的眼睛像远处瞟了一眼,说道:“好像船开过来了。”
我顺着凌菲远眺的方向看去,远远的一条货船的影子出现在运河的尽头,船头上有面红色的旗帜在迎风飘扬,要不出意外的话,这条船就是刚才那条船了。
这条运河是宋朝的时候修建的,运河承载着我们城市厚重的历史,也推动着城市的发展和兴起,每天都有无数的船只在这里来回运载货物。不过对于我来说,我的重点不是在这些货物上,运河给我的印象也是一具具尸体链接起来的一条线路,在运河经过城市的流域,不同的地方都曾经在某时发现过尸体,把这些尸体的发现点标注在地图中的运河上,运河就成了一条尸河,听起来有点可怕,可是贴在我办公室里的那张全市地图,运河部分就硬硬地被这些点所覆盖。
“走吧,我们上船去?”刘大看到货船到达了刚才的位置,就招呼我们上船。
我们沿着岸边的石阶一路向水边走去,派出所的小型巡逻艇早已停靠在水边,我们在摇晃的踏板上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那位黑而刚毅的民警拿掉了踏板,朝驾驶室喊了一声:“出发!”
运河其实不宽,一分钟不到,我们就到了货船边上,民警又拿出踏板,把巡逻艇和货船连接到了一块,我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脚崴了一下,差点就掉到了水里,那位民警迅速地冲上来,一把拉住了我的左手臂,我的身体才稳住,我连忙说了声谢谢,想起早上我和凌菲调侃他,怪有点不好意思。
“你叫?”我主动地问了声,我一般都很少问基层民警的名字,案子那么多,遇到的人不少,个个经办人员都要记住名字,脑子里实在是装不下。
民警嘻嘻一笑:“我叫黑毅。”
我笑道:“不会吧,黑而刚毅,哪有这么巧?”
民警摸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是吗?我长得黑吗?”
凌菲从后面赶上来说道:“还不黑呀,难道你还真的姓黑呀?”
民警哭丧着说道:“哎,都是我爸的错,谁叫他好姓不姓,偏偏姓黑。”
我们爬上货船之后,就径直走到了船头,船头上站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要不是在办案,我早就笑翻了,我看了一下凌菲,凌菲也憋着一张想笑出来的脸,这小伙子才叫黑,跟他相比,民警黑毅同学可算是小白脸了。
我忍住了笑,把刚才的情绪全部清空,进入工作状态,先行对小伙子自我介绍道:“我是法医,把你叫回来是有些细节要核实一下,耽误你的时间,就不好意思了。”
小伙子看了我一眼,眼神慌乱得有点厉害,他说道:“法医?”
第九十一章 运河7
我盯了他一眼,他看上去不像故意在逃避什么,可能是从来没见过法医,而且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一个漂亮的女法医,有点惊慌也很正常,我说道:“是,我就是法医,你当时是怎么发现尸体的,你能不能再详细地说一遍?”
小伙子平静了一下情绪,对我说道:“当时我的爸爸在开船,我听到船尾有声音,就跑出船舱,到船尾检查,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我正纳闷的时候,突然我看到水花卷上来一具尸体,我吓了一跳,赶紧拿了旁边的钩子去钩起,叫我爸爸停了船,爸爸立即报了警。”
我问道:“你当时在什么地方听到声音的?”
小伙子说道:“当时我在我前面的驾驶舱里。”
我说:“驾驶舱噪音很大,你可以听到船尾的声音吗?”
小伙子说:“可以呀,是很大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就像我们平时停船抛锚的声音,我还担心是锚没栓紧,掉进了水里,所以,我赶紧跑去检查。”
我心里想,那落水声应该就是死者落水的声音了,我看了看船后方的一座跨河人行桥,想必死者是从这桥上掉下来的,桥看上去至少也有十米高,死者在落水的过程中没有呼救之类的声音吗?我问道:“哦,那除了落水声音之外,有没有听到其它的声音?”
小伙子摸了摸脑袋,说道:“其它声音?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其它声音真的没有听见。”
刘大这时插了一句话:“你真的不认识这名死者?”
小伙子一听就急了,眉头皱得******:“真的是不认识,要是认识,我还装不认识呀,人家死得那么惨。”
我知道刘大的意思,他一直对这具尸体有种感觉,会不会是船上的人。
刘大这时把我拉到一边,轻轻地对我说:“苏三,你看他的描述有没有问题?”
我心里倒是对这小伙子的话比较放心,看人有时只能凭感觉,我说:“我觉得他的话和现场并不矛盾,他听到声音之后,跑到船尾,也只要几秒钟,这时死者落水之后下沉之时被螺旋桨切去双腿,然后被浪花翻卷上来,刚好可以被他看见,只不过,他在驾驶舱能不能听到这落水的声音,倒是需要考证一下。”
刘大沉思了一下说道:“这倒是简单,做个试验就可以了,我让派出所的人去准备一个大石头,从桥上扔下来,然后我们在驾驶舱里听一下,看能不能听得到,你看这样可以吗?”
我说:“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看来刘大还是不放心这个虎头虎脑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小伙子,我知道这些船员长期呆在水里生活,缺乏和外面的交流沟通,看上去会比社会上的上班族憨厚许多。
刘大挥挥手,黑毅就跑了过来,刘大把要做现场试验的事情跟他介绍了一下,让他去准备大石头,没想到黑毅摆摆手说道:“不需要这么麻烦,还去搬什么石头嘛,再说石头密度高,和人体同样的重量,可是体积小太多,从上面扔下来,发出的声音可是完全不一样,这样吧,我去跳就是了,虽然体重和那个女的会有一些差别,但是人体形状是一样的,发出的声音会比较相同。”
没想到黑毅这小伙子这么勇敢,从这十米左右的桥上跳下来,没有一点勇气一般人是万万不敢的,我说:“你?不怕吗?”
黑毅笑道:“没事,以前在警校里,十米跳板我是冠军,这桥我目测也刚好十米的样子,不过,这次我还真不能拿出我的冠军水平,否则落水连水花都没有,哪有什么声音呀?”
凌菲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黑毅,嬉皮笑脸道:“那你今天就给我们来个落井下石式,把水花模式调到最大。”
黑毅说:“我上去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刘大可能是考虑到安全问题,当场拒绝了黑毅的自告奋勇:“不行,这肯定不行,这太危险了。”
黑毅诡异地笑着对刘大说:“真的没事,十米是我最拿手的高度,况且旁边还有两名漂亮女法医呢,给个机会把?”
刘大说:“我担心的不是高度,我知道依你的冠军水平,跳这么个高度当然没事,可是你有没有想到那位死者,她下来之后就被螺旋桨割去了双腿,我们做实验也是要开启螺旋桨的,不然驾驶舱里没有噪音,实验结果不能说明问题。”
我听到这,心里吓了一条,刚才被黑毅的义举冲昏了头脑,没考虑到这现实的危险,要是黑毅落水之后遇到螺旋桨,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这时船员小伙子走了过来,他说:“你们要做这个实验,其实不难,我可以给你们来个双重保证,先让这位要跳的民警身上绑一根绳子,系在桥上,等他入水后,绳子就会把他拽住,不会到螺旋桨的位置,第二个保险就是,等我们听到他落水声之后,我就立即关闭发动机,螺旋桨就会停止工作。”
黑毅矫健地跳了跳说:“可以,可以,刘大,你看这都双重保证了,还会有什么问题,我去了,你看行吗?”
船员小伙子此时已经从驾驶舱里拿出一条不粗不细的缆绳,刘大接过缆绳,试了试力度,说道:“那这样的话,你就去试一试吧,可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黑毅兴高采烈地接过缆绳去了,我心里生起一阵感动,黑毅的举动真是一个烈性汉子的选择,这个实验虽然对于我来说,其实不是非常有必要,但是刘大如果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他是不会放心的,现场实验只要有条件,还是做一下比较好,这真难为黑毅了。
黑毅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桥上,他麻利地在桥上绑系绳子,然后又将绳子绑在了自己的腰上,我看到黑毅站在桥上,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我这时正要说话,黑毅在桥上喊道:“喂,我准备好了,你们去驾驶舱吧。”
以防万一,我让凌菲在船尾看着,要是我们在驾驶舱听不到落水声,凌菲可以发出发动机停止工作的指令。
我和刘大来到驾驶舱,小伙子对他爸爸简要地讲述了我们的要求,他爸爸看上去也是个敦厚的中年男子,常年的风餐露宿在他方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岁月痕迹,他长得比小伙子还黑,听完儿子的描述,他二话不说,就启动了发动机,发动机是柴油引擎,轰隆隆的声音还真不小,这真能听到船尾的落水声吗?
凌菲可能是看到螺旋桨高速地转动了,就朝我们喊道:“苏老师,发动机工作了吧?那是不是叫黑毅跳下来?”
我看了一下刘大,刘大说:“跳吧!”
第九十二章 运河8
听见凌菲在船尾叫了一声:“跳!”
不到三秒钟,在杂闹的柴油发动机声发出的轰隆隆声音中,我听到了一声很闷的“噗通”声,这声音一闪即过,要不是故意在这里全神贯注地等待这声音的出现,也许就会错过这声音。
船员小伙子看他爸爸没有熄火,他伸出手迅速地关闭了发动机,轰隆声立即停止了,可是后面凌菲却大声地尖叫起来:“苏老师,快来!缆绳松掉了!”
刘大窜得比我还快,冲出驾驶舱就往船尾扑去,我也冲出了驾驶舱,跟在后面,往船尾赶去,我心里紧张死了,这说好的双保证呢?年轻人做事真的是不靠谱,黑毅的缆绳怎么会松掉呢?这保命的缆绳怎么都不系好?虽然刚才的发动机及时关闭,但是只要稍有闪失,人就会被卷进螺旋桨,这要是出了事,谁交代得了呢?
船员小伙子“噌”得一下从我身边窜了过去,我看着他宽厚的项背,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不是鲁迅UU小说的闰土形象吗?
鲁迅在《少年闰土》中写道:“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用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这少年便是闰土。”
船员小伙子就像长大版的闰土一样从我身边窜过去,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等到他跑到船尾时,我还距离他十几米远,只见他二话不说,一个鱼跃就纵身下水,凌菲在那里叫道:“小心点!”
我也赶到了船尾,和刘大、凌菲一起找来了一根粗粗的缆绳,扔进了水里,方便黑毅和船员小伙子俩,只要他们能浮出水面,就可以看到这根绳子。
我焦急地等待着,可是水面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仔细看时,却没有发现黑毅的缆绳。
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凌菲。”
凌菲说道:“黑毅跳下时,他一落水,这缆绳就整个从桥上掉下来了,可能是桥上的那一头没有系紧。”
我说:“可是缆绳有十几米长呢,掉下来之后怎么也应该浮在水面上呀。”
凌菲说:“缆绳一下水,就像水蛇一样迅速地沉没进水里了。”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我说:“一定是刚停摆的螺旋桨,依靠惯性把缆绳卷进去了!”
刘大说道:“那这样的话,黑毅一定是被卷进了船底,他身上的缆绳要是不解开,他就上不来。”
正说着,刘大也纵身跳下了船,在运河河面上溅起了巨大的浪花,也发出了“噗通”的声音,我急得不停地跺脚,时间在一秒一秒往后推移,船员小伙子的爸爸这时急急地从驾驶舱赶过来,他说:“咋的了?”
凌菲急道:“他们都下去了。”
船员小伙子的爸爸一听,手上拿起一把斧头,也纵身跳下了水,这下好了,一船男人都下了水,水底下四个男人,正在演绎着我们看不到的故事,这时我心里又急又乱,要是黑毅真的别缆绳困住,他们一定都在水下正在为他解开缆绳,要是黑毅去向不明,他们也一定在水底正在摸索寻找。
忽然我看到甲板上有个救生圈,就拿了根绳子把救生圈往自己身上系好,对凌菲说了声:“凌菲,你在上面统筹一下,我也下水了!”
我“噗通”一声跳下了水,一下子身体沉下了好几米,反正水面上有救生圈在漂浮着,实在没力气了,我可以浮出水面,趴在救生圈上换口气,可是他们几个男人呢?我在水底转了一圈,才定位好自己的方向,朦胧的船底,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魆魆的螺旋桨,几个男人果然在那里奋力地拉扯着黑毅身上的缆绳,缆绳果然被盘缠进了螺旋桨,如果不解开黑毅身上的绳结,黑毅就无法脱身。此时的黑毅好像已经不会动了,他悬浮在水里,一动不动,他在水底的时间最长,一定是憋不住气,开始喝水了,这太危险了,再不救他上去,眼看着就要牺牲一个年轻的好民警了。
刘大和船员小伙子在黑毅的身上解那缆绳的结,可是估计是黑毅系的结实在是太紧,他们毫无办法,我也朝他们游了过去。
可是我看到船员小伙子的爸爸此时掉头往螺旋桨游去,忽然我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把斧头,才明白他要去做什么了,他游到螺旋桨的位置,左手捞起正在河里随波摆动的缆绳,衬垫在螺旋桨的钢板上,右手抡起斧头就往缆绳上砍去,砍了五六下,缆绳就断了,我立即拍了拍刘大和小伙子的肩膀,用手指了指螺旋桨的位置,他们转头一看,发现缆绳已经脱离了螺旋桨,于是就开始拉住黑毅往水面游去。
等我们浮出水面的时候,看到凌菲已经叫人把小型巡逻艇开了过来,我们趴在船沿着踹了几口气,就把黑毅推上了巡逻艇,刘大马上对他进行人工呼吸,好一会儿,我都感到有点绝望了,可是黑毅的眼睛却睁开了。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想这下安全了,刘大把黑毅扶了起来,黑毅怪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我看了看船员父子俩,又看了看刘大,刘大对他们说:“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出手相救,我们今天就要出事了。”
父子俩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小伙子说道:“平时不都是警察在救人嘛。”
刘大说道:“今天落水实验圆满取得了成功,我心里有数了。”
我知道刘大的意思,他这时应该相信了父子俩的话了,当我们把父子俩当着嫌疑人的时候,父子俩却不顾安危营救我们,只是侦查工作真的是很困难,当没有物证支持的时候,靠的纯是感觉。
我这时才想起了之前我想到的那件事,我想船员小伙子的话既然是真实的,他是坐在驾驶舱里的,那么当船从桥的上游还没开过桥洞的时候,死者那时应该还在桥上面,他在驾驶舱里应该是可以看到桥上的人,我看了看全身湿透的小伙子说道:“你的船过桥之前,你确定是坐在驾驶舱的吧?”
小伙子说道:“是,确定是,我们船过桥时都会特别注意,这是我们的职业习惯,就是怕船撞了桥。”
我说:“那么,你当时有去注意桥上的人吗?”
小伙子摸了把脸,满手都是水,他说:“这个,我想想,哦,对,当时桥上是有人,背对着我们,有点逆光,具体也没看清是什么人。”
有人?那到底有几个人呢?要是只有一个人,那么这具尸体的性质不就明了了?
我问道:“你想想看,你当时看到的是几个人?是一个还是几个?”
小伙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想起来了,是两个人。”
第九十三章 运河9
“两个人?”刘大接过话头,“两个什么样的人?还记得吗?”
“真是记不清了,反正是两个人。”船员小伙子说道。
我把视线转向船员小伙子的爸爸,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说道:“人,我也看到两个,他们是靠在一起的,其中一个好像是个女的,另一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心里一亮,知道有个女的起码也是一大推进,我问道:“那女的衣着情况还想得起来吗?”
船员小伙子的爸爸愁眉苦脸地想着,可是看上去他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却想起了那条黑色的棉麻裙子,就问道:“比如,穿的是裙子,还是裤子?”
船员小伙子的爸爸脸上忽然绽开了笑容,他说道:“应该是裙子,因为下摆很大,要是裤子的话,下摆不会有这么宽的。”
我追问道:“那颜色呢?”
船员小伙子的爸爸又憨厚地笑了笑:“颜色确实看不清,当时有点逆光,逆光的时候,什么东西看上去都黑乎乎的,你说是吗?”
女性,裙子,这么巧合的时间,事情应该错不了,我又问船员小伙子:“那你发现尸体之后,有看过桥上吗?”
船员小伙子说道:“对对对,我看过的,那时桥上没人,当时我都没想那么多,现在看看,这尸体很可能是桥上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那会不会水里还有一个呢?”
他爸爸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小子瞎说什么呀,破案人家警察会破,你只要把你看到的东西说出来就好,就你这点见识,还想帮警察破案?”
我说:“大伯,不是这么说,你们已经对我们破案起了很大作用了,真的是很感激了。”
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女性,穿裙,女性落水之后,另一个不见了,落水了?可能性不大,要是也落水了,小伙子当时听到的应该是两声落水声,两个人同时落水,这种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那么,一个女性落水,另一个人主动消失,这人是谁呢?两人有关系吗?是一个正巧路过的陌生人?还是推人下水的凶手?
我说:“刘大,真是柳暗花明呀,花刚明,柳却暗了,今天的进度不错,不过,剩下的是你去找人的事儿了。”
刘大开玩笑地拍了拍靠在他胸前的黑毅,说道:“找人这种事儿,当然是派出所的事儿啰,黑毅,你说是吗?”
黑毅呛了一口,连连咳嗽起来,估计刚才是喝了不少水,他讪讪地说道:“你看我还行吗?不过刘大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照办。”
刘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开你玩笑了,找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需要我们刑警和你们派出所一块儿去做,不然是很难搞定的。”
我说:“刘大,任重道远呀。”
刘大说:“法医这一块你们还需要再细细地研究一下,年龄呀,生活习惯呀,能细化的尽量细化些。”
“这我知道的,你放心,这无名尸体的案子我们办多了。”我说。
下班后,我回到了家里,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最担心的还是她的车子:“苏三,车子没事儿吧?”
我说:“女儿不管,就只管你的车子,我生气了。”
妈妈说:“哪里呀,我的车子没事,你就没事了嘛。”
原来妈妈的逻辑和我不一样,我说:“没事儿,你的车子一点事儿都没有,要不要现在我给你开回去?”
妈妈说:“不用,不用,你就先用着吧,我公司里还有其它的车子,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再给你买一部?”
我心里一亮,妈妈还真大方,上次毁掉了一辆,她还打算给我买一辆,我连忙说道:“好啊,好啊,还是买一辆和之前一样的吧,那车虽是毁了,可是却给我带来了好运,不然我和凌菲早没命了。”
妈妈说:“就依你的吧,反正你看中的,我又不能左右你,不过……”
妈妈给我的棒棒糖里竟然还掖着条件,此时我心里还真想不出她能有什么条件,以前都是我拿爸爸的回家作为条件来挟持她的,这回剧情反转,轮到她挟持我了,我问道:“不过什么?”
妈妈慢悠悠地说道:“不过,你以后要听我的话。”
哎,太没创意了,我都二十好几了,妈妈还说出这种不着调的事儿,我哪里有什么话需要听她的呢?我说:“妈,你什么意思嘛,难道我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向你汇报一下工作?你董事长管得也太宽了吧。”
妈妈说:“不是管你的工作,是你的生活,还是需要我操心的,你看你也这么久一个人了,人家峻修都找好了,你也差不多可以物色一个了。”
原来是这破事儿,本来今天还挺高兴的,被妈妈这么一提,心情一下子全没了,我说:“妈,什么意思嘛,人家有了,我也要像人家学习吗?他是渣男,你也想让我做个渣女?”
妈妈说:“那总要找的呗,难道还要打单身一辈子?”
我说:“不跟你说这个了,这种事儿以后别跟我提,我都烦死了。”
我挂了电话,心情依然没有好转起来,几个月来,仿佛是大病之后初愈,慢慢地接受了这一切,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有时在半夜的时候,我也在心底默默地问自己,未来到底怎么办?可是我自己一直找不到答案,随缘吧,没有打动我的,我也不可能像结婚狂一样拼了命似得往婚姻殿堂里窜,受伤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我不愿意再一次受伤。
忽然,那位无腿的女死者晃入我的脑海,飘然而过,脸上是黑白的照片,没有表情,是啊,眼前的这起案子又是个棘手的活儿,两个人在桥上,一个下了水,一个不见了,是案子吗?我心里嘀咕道。
如果不是案子,那么那个人为什么到了晚上还没有出现,眼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掉进了水里,怎么会不出声呢?在等什么?要么就只是一个路人?路人靠她那么近,要是她落水了,也应该看到呀,为什么也没人报警呢?难道现在的人们已经如此冷漠?
那么说,就是一起杀人案?那人把这女的推下水之后,自己逃之夭夭?那会是谁呢?应该是熟人吧?
我真想问一问脑海中的那具女尸,可是她没有反应,在我的脑海里一飘而过,再也没有了声息。
第九十四章 运河10
熟人?熟人推她下水?
第二天,我和凌菲早早地来到了现场,我站在岸边,眼睛不停地在河面与跨河人行桥之间来回徘徊,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这个困扰了我一晚的问题。
如果像船员小伙子的爸爸说得那样,当时站在桥上的两个人是挨在一起的,那么这两个人的熟悉度大大增加。一人落水之后,另一人却不见了,要是不相干的人,反而会呼救或者报警,而事实上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收到任何人反映情况。
我对凌菲说道:“凌菲,我们去桥上看看吧。”
凌菲说:“好啊,我正有此意,在桥上看看,可能感觉不一样。”
我说:“是啊,我们刚好两个人,到桥上去试一下,昨天发案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凌菲说:“苏老师,你不会把我推下河做实验吧。”
我说:“那就要看你表现怎样啰,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推下去。”
凌菲说:“苏老师,你是不是在学你妈说话?”
我说:“看来你妈也和我妈一样。”
凌菲嘟嘟嘴说:“我会听话的。”
我们一起向桥上走去,听黑毅说,这座桥就是方便从东边到西边去上学的中学生建立的,宽也就不过一米多,窄窄的桥面像是一根弯曲的面条架在运河上面,这桥也实在是简易不过了,不过据说除了上学、放学的时候,其它时间就没什么人来往了,昨天女死者落水的时间,应该是属于没什么人来往的时间段,学生们都在上课,这个女人到这桥上来干什么呢?
我们是从东面上的桥,桥面是水泥铺设的,虽然往上走坡度比较大,但走起来路面非常平整,我一边走一边往两边河面上看,桥边上疏松的铁栅栏对视线毫无遮挡,如果在运河的船上往上看,当然也是一样,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桥面上的行人。
我们走到桥顶,也就是船员父子描述的女子所在的位置,从这个位置上往下看,真是蛮高的,黑毅昨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哇塞,这小子还真勇敢。
“苏老师,就是在这个位置上吧?”凌菲问我。
我回答道:“是啊,从这里往下,如果自己往下跳,那是毫无阻拦的,要是另外一个人推?”
我伸出双手叉在凌菲的腰上,试了试,凌菲本能地躲闪了一下,我说:“躲什么躲?我还真的把你推下去呀?”
“人家怕的嘛。”凌菲说道。
我说:“你别动,我就试推一下,不会真用力的。”
凌菲站在桥边,双手紧紧地握着桥栏,我在凌菲的腰上做实验,问凌菲道:“如果我用力的话,你觉得你的重心会往外倾斜出去吗?”
凌菲急忙道:“会呀,一定会的,这桥栏杆实在太低了,如果我是无防备的话,你一推我肯定下水了。”
我说:“是呀,是要在无防备的状态,要是有所防备的话,事情就不是像想象那么简单了,无防备意味着什么呢?就是两个人要很熟悉的情况之下。”
凌菲说道:“要么就是遇上一个素不相识的精神病人了,疯子才会趁人不备呢。”
是两个相熟悉的人,一个把另一个推下了水,我心中已经定下了这么一个印象。
这时,桥底下又一艘船缓缓地驶过,船上应该是另一对黑乎乎的父子俩,抑或是一家三口,这些船常年在运河里忙碌着,为了自己的生计,这生计其实也是一个小小的梦想。
是啊,在我们这么大的城市里,每一个角落都承载着无数的梦想,运河的船上,城郊的出租房,高大上的写字楼,一人一个梦想,梦想没有大小,只有希望和未来,如果一个人连梦醒都没有了,那么这个人就是万念俱灰了。
我不知不觉地想起了这些,抬眼往桥的西头看看,西头的学校此时正放学了,由于我在桥顶的位置比较高,可以俯瞰学校,学校围墙里面学生们正拿着饭盒往食堂赶去,三三两两一蹦一跳的,看上去都很快乐,他们这样的年龄,应该是最富有梦想的年龄,而且那些梦想都是会是彩色迷人的。
我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正好是昨天发案的时间,既然我这里可以俯瞰到学校,那么在学校里是不是同样可以仰视到这里呢?要是昨天有人在学校里看到我们这个位置的话,是不是也会有些情况可以反映出来呢?
不如去学校看看,学校这么多的学生,工作起来一定是量大面广,要铺开去工作的话,还是需要刘大带侦查员去做,他们有的是办法,可以联系校长、保安,发动一下学生,让他们自己出来报告发现的一切,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现在我过去,无非就是去感觉一下地形,看有多大的可能在学校里有所斩获。
我和凌菲走下桥,来到了学校大门口,看看学校的标牌,原来是一所职业中学,我向保安出示了证件,说明了来由,保安就开了门,让我们进去了,我站在空旷的教学楼前,往桥的方向看去,果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座桥,除了桥两头低矮的部分被一些树枝遮挡住之外,特别是桥的顶部,可以说也是一览无余,如果正好有人眼睛往那边看的话,完全可以看到所发生的一切。
我心中亮堂了一下,这马上要转告刘大,让他到学校里做做工作,虽然也是海底捞针,但要是知道海底有一根针的话,侦查员一定会奋不顾身的。
我回到保安室,问保安道:“学校是住宿的吗?”
保安回答道:“我们学校是一个小型的学校,你看总共就没几栋楼,都是本地孩子,附近的居民比较多,都是走读生。”
我想到了那座桥,问道:“那桥东面的多吗?”
保安说:“多呀,你看旁边这座桥就是学校申请修建的,以前东面的学生过来上学要绕行好几公里,这桥修好了,东西就打成一片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急忙问道:“这些孩子上学,有没有家长送呢?”
保安说:“几乎没有,职业中学相当于高中了,高中生哪还有家长送呀,都是自己来的。”
我说:“那女孩子呢?”
保安说:“学校有一半多的女生,都是自己来的,自行车、公交车、地铁的都有,步行的占多数,桥东的几乎都是步行过来的,自行车过桥不方便。”
我脑海里本来闪过一幕,昨天的那两个人,会不会有一个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一个家长和一个学生,在这个场景里还是蛮搭的,不过听保安这么说,我的这种念头就一闪而过去了。
第九十五章 运河11
现场看多了,总是会有一些本能反应,也许这也算是一种侦查思维的灵感吧,五年下来,我的办公室墙上的那张全市地图最有发言权,图上的每一个小点都饱含着我的艰辛、我的思绪和我的不眠,这些小点点后面的每一具尸体,每一起杀人案件,都是我灵感的源泉,不是说一件事情重复做一万次,不是专家也胜似专家了吗?
保安是一个中年大叔,浓眉大眼的脸上写满了不解,我真希望他这时说:“我昨天看到……”
可是保安的眼神充满空洞,他没有告诉我任何与昨天直接相关的信息,这时食堂那边走过来几个女生,一个个眼神迷离,像是看到外星人一样盯着我们,也许是看到我和凌菲穿着警服,可能有些好奇,她们定定地望着我,见我转头去看她们的时候,她们就鸟雀一般嘻哈一声就散了。
我走出校门,给刘大打了个电话,向他转告了学校里发现的情况,刘大却说:“苏三,你快到派出所里来一下,这边有个人,说他老婆昨天失踪了,我把照片给他看了,他说落水女人正是他老婆。”
哇,这才是真正的柳暗花明呀,花终于明了,我兴奋地对凌菲说道:“快走呀,刘大那边有好消息了,他们已经搞清楚了死者的身份了。”
“是嘛,我说嘛,侦查员总是那么厉害,要是搞清楚了,学校就不用查了。”凌菲说道。
我大步流星地朝桥东走去,这时候心情也放松不少,我走到桥顶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绿树环绕的学校,然后对凌菲说道:“搞清楚身份只是第一步呀,身份清楚了不等于破案,要是案情不明,一切都还是要回过头来的。”
凌菲在后面碎步小跑上来,对我说道:“啊,我相信刘大一定搞得定,老公主动来报失踪,一定有鬼,你想想看,老婆失踪了,昨天为什么不来报失踪,今天这个时候才来报失踪,这不是明摆着自投罗网嘛。”
我说:“话是这么说,不过那都是你说的,事实上一切皆有可能,等下到了派出所,你自己去问那个人吧,他一定会告诉你一个你想象不到的理由,他们的这些理由看上去都是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就像苏轼先生身陷庐山之中的那种感觉。”
凌菲说:“看现场,办案子有时真有这种感觉,看起来明明就是,结果却不是,看起来明明不是,结果却是,真是一不小心就会栽跟头。”
我说:“知道就好,少说多做,这是我们技术员的做事准则,言多必失。”
我们爬上了车,等凌菲系好安全带,我就猛踩一下油门,往派出所奔去,这派出所是水上分局的运河派出所,职责就是管理运河的安全,黑毅就是运河派出所的民警。
我对凌菲说:“过会儿,你又可以看到那个黑黑的帅哥了。”
凌菲转过脑袋说:“谁去看呀,长得那么黑,不过,苏老师,我看他好像对你倒是挺感兴趣的。”
我说:“你要死呀,人家才几岁?我都年纪一大把了,人家才不会看上我呢。”我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是热了一下,黑毅虽然一眼看上去就看得出是个初出茅庐的新警,可是这个男人的果敢勇猛在昨天倒是让我心里一怔。
凌菲说道:“都什么社会了,你没追网剧呀,现在流行的可都是姐弟恋呢。”
我说:“你再贫嘴我要打你了,你没看人家黑毅是顾我而言你呀,你看你年轻貌美,还是他心里崇拜的女法医。”
凌菲说:“我怎么就没感觉出来呢,苏老师,我感觉你说的就是你自己吧,年轻貌美,还是他崇拜的女法医,你看我连尸体都没看几个,哪有资格让人家崇拜呢?”
我本来是想调侃一下凌菲的,没想到凌菲这小女子却把我好好地调侃了一番,我狠狠地踩了几下油门,吉普车像是疯了似的往前窜去。
凌菲说:“苏老师,慢一点,安全第一,我不说了,好不好?”
派出所其实距离现场只有几公里,我们沿着运河边上的一条河滨大道往前开去,十几分钟之后就来到了派出所门口。
正巧黑毅从楼上下来,看到我们下了车,赶紧走了过来,说道:“女法医双侠,欢迎欢迎。”
凌菲朝我诡笑了一下,对黑毅说道:“听说有人来报案了?”
黑毅说道:“是啊,就在我办公室里,是死者的老公,我确认过人口信息上的照片了,不会错,你们过来也是这个事儿?”
我说:“刘大让我们过来,有些事再核实一下,你昨天?没事吧?”
黑毅骄傲地说:“昨天喝了一肚子水,拉了一晚上,今天好了,没事了,一切满血复原了,身体底子好,没办法。”
我说:“没事就好,带我们上去看看吧?”
黑毅说:“好叻,死者叫春华,他老公叫雪海,他们有一个独生子,名叫之勤,就是在桥西头那个学校读书。”
我一听桥西头那个学校,心想这也真是太巧了,我们正好从那里过来,我说:“是明望职业中学吧?”
黑毅说:“你怎么知道?”
凌菲说:“帅哥,我们刚刚去过那里。”
黑毅吃惊地望着我们:“你们法医怎么管这么多?”
我们随着黑毅来到了二楼的办公室,推进门,见刘大正在里面问话,就悄悄地走进去,没有惊扰到他们。
刘大问道:“雪海,你说你昨天发现你老婆没有回家,怎么到今天才报警呀?”
雪海是一个清痩的中年人,长得白白净净,脸上的那副金色细边眼镜给他增添了不少文雅,他坐在刘大面前,看上去略显胆怯,他说道:“事情反正我已经都说过了,我老婆有时候会出去打麻将,深更半夜回家也不是偶然的事儿,加上儿子上了职高之后,她的事情就更少了,经常出去半夜才回,我也是今天早上起床才发现她一晚上都没有回家,再说你们派出所不是要二十四小时才可以报失踪吗?”
雪海的理由看上去很充分,可是他怎么知道春华到这个时候才失踪满二十四小时呢?
第九十六章 运河12
我的思绪还在浮动之中,凌菲就上前插上了话,她盯着雪海说道:“雪海,你的意思是?现在你确认你妻子已经失踪二十四小时了吗?”
刘大斜眼看了一下凌菲,显然是警示她不要随便插话,打断了他的审问,我知道凌菲此刻的心情,菜鸟就是喜欢瞎激动,想到一个问题自己以为非问不可,这种问题刘大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雪海“嗯”了一声,他对凌菲看了一眼,说道:“我是一个工程师,平时可能是工作的习惯,掐时间习惯了,早上我发现她没回来,就拨了她手机,可是她手机却在家里,心想会不会在别人家里过夜了呢?她偶尔也会在别人家过夜,况且就算我报了警,二十四小时没到,我担心派出所不会受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总是有二十四小时了吧,她昨天也差不多这个时间出去的。”
刘大没有表情,他继续问道:“你昨天没有上班吗?”
雪海解释道:“我昨天刚好调休了一天,在家休息,怎么样?你们问好了吧?春花是遗体现在哪里?我现在能不能去看一眼?”
刘大冷静地说:“现在遗体在殡仪馆里,你要看当然是可以的,不过,这需要我们陪同你一块去,过会儿我叫民警送你去。”
雪海站起身连连道谢:“那好的,谢谢你们了。”
等刘大带着雪海出去,安排好民警送雪海去殡仪馆之后,他又回到了黑毅的办公室,我问道:“刘大,之前的问话我们没有听见,他说他和他妻子的关系如何?”
刘大摇摇头说:“雪海说他和妻子虽然不是那种很亲密的关系,但是一般还可以。”
我好奇地问道:“那春花没有上班吗?怎么整天打麻将?”
刘大指了一下黑毅说道:“这你让黑毅说吧,黑毅已经作了一些背景调查。”
黑毅笑了笑说:“我也不在你们刑警面前班门弄斧了,分析的事儿我一点不会,我就简单地介绍一下雪海一家吧。”
“雪海是个工程师,在道路工程研究院工作,听起来是挺高大上的工作,实际上他的工作是在道路设计前期提供一些道路测量数据,整天扛着个测绘仪器,收入呢不多不少,在我们这个城市里勉强也能挤进中等。”
“他妻子春华呢,是个家庭主妇,以前也在雪海他们研究院食堂工作,后来身体不太好,也就没去了,她福气好,父母亲给她留下了丰厚的家产,城市改建拆迁的三套房全都归她了,你说这少说也是千万资产吧?像她这样的,除了打麻将还需要干点啥?”
“他儿子却是没教育好,成绩差得一塌糊涂,普通高中都上不了,只能读职高,去年上的职高,现在已经是高二了,就是桥西的那家明望职业中学。”
“所以呢,在他们家里,唯一外面赚钱的就是雪海一个人,其它就是吃老本了。”
黑毅说完,大口地喝了几口水,好像昨天运河里的水没喝够似的,刘大这时说:“问题是,雪海这个人现在怎么办?”
我知道刘大心里又怀疑上了雪海,可是我对雪海一点感觉都没有,可能是我得到的信息还不够多,现在怀疑雪海能有什么依据呢?无非就是雪海昨天的时间点比较凑巧,他昨天调休有合适的理由吗?为什么昨天刚好是他调休呢?昨天他一天的活动轨迹调查出来了吗?他一天都到过那些地方?都干了些什么?他说要二十四小时才可以报失踪这种说法站得住脚吗?是不是符合他平时的习惯呢?
其实问题非常多,这些问题没有落实之前,断然是不能轻易对雪海有什么说法的,我说:“雪海这个人看上去还是蛮善的。”
刘大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说道:“在你眼里,是不是人人都是善类。”
在刘大面前,我可能确实过多地表示人人皆善的看法,不过现在我已经改变很多,对涉案人员,即使我觉得是善的,心里还是会理智起来,客观地看待,我说:“不过,雪海的疑点还是有的,没有足够的调查,这个人现在是不好放过的。”
刘大说:“这还差不多,我的意思是等雪海去殡仪馆回来,我们要对他进行隔离审查,这条线一定要落实清楚,不然这种案子很麻烦的,一个人落水,另一人消失,暂时不得不往推人下水这方面去考虑,现场总共就两个人,一个已经死了,这个要是错过,补都补不回来的。”
凌菲尖声说道:“是啊,要是真的是雪海做的,放掉他就等于放虎归山,而把我们自己的路堵死了。”
我冷冷地说:“这件事看起来简单,但要落到实处,却是相当的困难,如果雪海什么都不说,即使是他做的,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凌菲转向刘大说:“我相信刘大一定可以搞定,一个工程师,会有那么深的城府吗?”
我拍了凌菲一下说:“错,任何一个人,只要是杀了人,没城府也变得有城府了,杀人是要偿命的,这谁都知道,一旦被查获,就会没命,你想想看,这些人是不是要作最后的殊死一搏?”
刘大吐了一口烟,说道:“是啊,我遇到过太多的人,看上去很文弱,风吹一下就要倒似的,可是到了节骨眼上,硬是不交代。”
我搓了一下手对刘大说:“我们不能光等着他交代,必须几管齐下,我回去好好想想,法医这块还能不能再出点力,帮助你突破一下。”
凌菲疑惑地望着我,说道:“苏老师,我们法医还能研究出新花样吗?”
我对她说:“没有也要研究,柳暗花明,可是现在花刚明,柳又暗了,没有功夫花下去,要花如何再明起来?”
刘大对我说道:“苏三,你们可以先回去,有办法的话,尽量多花点时间,这起案子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我侦查这一块工作会抓紧,有情况会及时反馈给你。”
我看着刘大的眉头皱得像什么似得,知道他此刻的心里一定非常复杂。
经过这些沟通之后,我心里打起了鼓,雪海的嫌疑当然是有,如果凶手确实是他,他会是什么动机要杀掉自己的妻子呢?而且他为什么要采用这个时间这种手段?难道就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或是临时起意呢?
我脑子里出现了雪海和春华走上桥的画面,昨天上午,他们一起走上了桥顶,挨在一起,到了桥顶,一起在那里远眺,突然,雪海将春华推下了桥面……
第九十七章 运河13
会是这样的结局吗?我心里起了疑团,如果雪海是凶手,刘大应该可以查出他们之间的矛盾,多年的老夫妻,不可能说杀就杀,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或积怨,哪怕雪海自己不说,通过外围的访问调查,也会有不错的收效。
这样的结局对于这起案件来说是最为直接了当了,春华落水,一天后雪海假报失踪,最后在侦查员的审讯之下交代犯罪事实。可是事情往往都不会这么简单,我想起了以往办过的案子,事情总是像变戏法一样不断地逆转,只要你手里没有硬的证据,一切都会随时改变,我纵然希望雪海就是终点,可是案子到了这种时候的这种想法经常会被证明只是一厢情愿。
我忽然想到,雪海的儿子昨天也应该在家的吧,明望职业中学没有安排住校的,晚上他儿子之勤应该在家的,是不是可以找他儿子聊一聊?这一点我应该提示一下刘大,刘大还没去过职业中学,可能他还没有意识到,我说:“刘大,雪海的儿子是在明望职业中学上学的,那边我和凌菲不是刚去过吗?保安那边我问过,他们学校的学生都是不住校的,这么说之勤昨天晚上是在家的,可以从他儿子身上做点工作。”
刘大像是心中已经有了谱儿,笑笑说道:“是的,之勤我一定是要亲口问的,他应该最了解昨天晚上他老爸有没有异常反应了。”
黑毅一直没说话,这时见我和凌菲要走了,才说了句:“哎,这案子到了自己手上,才知道比刚出炉的山芋还烫手呀,不过,做刑警是我的梦想,刘大,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安排,我一定照办,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
凌菲插话道:“有什么请求?就要看刘大高不高兴了。”
黑毅的脸上堆起了笑容,他对刘大说:“就是,这起案件之后,能不能把我调到刑警队去?”
我大笑道:“你一身水上好功夫,离开运河派出所舍得吗?再说,刑警队真不是靠理想就能干好的,多少人都想调出刑警队,里面苦不堪言呀,你现在派出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刘大,你说是吧?”
刘大说道:“小伙子是块好料,你若是要来,我是要定了,不过,你小子可是要想清楚,苏三说的一点没错,不是靠一腔热情就可以干好的,几个案子下来,到时把你搞得灰头灰脑的,看你还会不会后悔。”
黑毅像个孩子般兴奋地跳了起来:“我要做刑警了!”
我“嘘”了一声,轻声说道:“小心被你所长听到了,他会百般阻扰的,现在要调动一个民警不容易。”
刘大爽朗地笑了笑:“这倒是没事,所长是我同学,再说我刑警队要人,谁敢阻拦?”
黑毅笑道:“那说定了。”
回到单位之后,我在电脑上调出了现场照片和春华的尸体照片,分别打印了一份,拿到了小会议室,将这些照片一溜儿都摆放在会议桌桌面上,开始不停来回在这些照片旁边走动,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春华缺失双腿的尸体,运河中朦胧的螺旋桨,面条般横跨运河的人行桥……
这些照片不停地在我眼前经过,我来回转了不知多少圈,可是什么都想不出来,我陷入了思维贫乏之中,脑袋里的这些照片都像是孤立的海岛,之间没有可以维系的纽带,我时而在桌边走动,时而踱到窗边,看看远处湿地波浪般拂动的绿树。
“苏三,案子怎么样?”我听到了慕容哥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会议室,我浑然不知。
我回转身来,说道:“慕容哥,案子看上去很顺利,可是我隐隐感觉到了危机。”
慕容哥拖了把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说道:“大致情况我也知道了,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我说道:“其实,从侦查的角度去看,案子现在还是不错的,死者春华的老公雪海已经在他们手中,雪海身上的疑点也不少,可是这些疑点都很脆弱,就是我们在办案过程中经常碰到的一样,都是些是似而非的东西,总之就是不靠谱。”
慕容哥说:“侦查工作本来就是如此,我们搞技术的可能习惯于证据,对没有证据的事情心里总是有疙瘩,说得也没错,只要有证据,嫌疑人不开口也没问题,可是证据不是那么简单可以拿到的。”
我说:“雪海跳出来之后,我本想放下心来,可是现在手里没有一点可以指向他的证据,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手里没有东西可以指向他,心里就空落落的,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你看这些照片我都看了无数遍了,一点灵感都没有。”
慕容哥说:“你是法医,对吧?”
我疑惑地看着慕容哥,他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呢?难道我还不是法医?他问我这个问题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我没说话,慕容哥继续说道:“法医,只是现场的一个侧面,法医固然可以用法医理论和思维去解释整个犯罪现场和犯罪过程,可是这仅仅是一个侧面,每个专业都有它自己的思维,都可以从它的角度去理解现场,哪怕是侦查员,他们也有自己对于现场的看法,我的意思是,这个现场光法医勘查是不够的,按你的意思,现在这个现场从法医的角度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办法了,可是其它专业呢?他们会不会有独到的看法呢?”
慕容哥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知道这种落水现场,一般现场只有一具尸体,在现场挑大梁的往往只有法医,而其它专业几乎排不上用场,他的意思是要发挥群策群力的功效,让其它专业也一并去看看。
我说:“好的呀,要么让痕迹的也去看看?”
慕容哥说:“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人家痕迹的对于现场的感觉肯定有他们的一套,在我们的视野里,现场是由损伤、血迹这些东西组成的,可是在痕迹的眼里,现场是由指纹、足迹构成的,你看我们不同的专业对于现场的理解完全不一样,而且多专业在一块合作,还可以激发出智慧的光芒。”
我若有所悟地说道:“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通知痕迹,一起去现场看看。”
第九十八章 运河14
“苏三呀,什么事儿呀?”侯宇廷接到我打给他的电话,在电话里问我。
我已经回到了办公室,看着电脑屏幕上正在展现的那座桥的照片,给侯宇廷描述道:“我这里有一个案子,运河上的一座桥,有一人掉下去了,现在我手上没证据,你看要不要来帮个忙看看?”
侯宇廷呵呵笑道:“哦,是网上的这个吧,我在内网上已经看到了,是不是昨天的事儿?现在还是没有进展吗?”
我切换掉图片,打开浏览器,看到首页上的头条正是这起案子,于是说道:“就是这个案子,要说进展还是有的,刘大手上倒是有一个人,就是死者的老公,现在正在做工作呢,可是我自己手上没有证据呀,心里慌死了,我们慕容主任的意思是请你们一道去现场看看,说不定可以拿到好东西。”
侯宇廷说:“你就别寒碜我了,你苏三看过的现场,哪里还有我侯宇廷插手的空儿。”
我说:“好了,不啰嗦了,过会儿见。”
侯宇廷说:“好,过会儿见。”
我又拉上凌菲,第三次往现场赶去,这次真的是熟门熟路了,很快就到达了现场,我刚把车停好,只见一辆勘查车往我们这边开过来,我一看车牌,正是侯宇廷的车,于是招招手,侯宇廷可能见到了我,就停下了车,摇下了车窗玻璃,向我打了个招呼:“喂,苏三。”
“侯宇廷,这么快呀,今天没堵车呀?”我随便说道。
“就是说嘛,今天倒是蛮顺利的。”侯宇廷说。
“希望事情也办得顺利。”凌菲在旁边说。
等侯宇廷停好车,我们拎着勘查箱就往桥上走去,我一边往桥上走,一边把案件的基本情况向侯宇廷作了介绍,侯宇廷眉头紧锁着,不停地点着头,他往桥上走的时候,不时地向两边河面眺望。
不一会儿,我们到达了桥顶,我说:“就是这儿,昨天就是在这儿,春华落水,桥下刚好有船只经过,把春华的两条腿给切掉了,还好,上半身完整无损,不然死因都搞不定。”
侯宇廷点了点头,放下了勘查箱,打开盖子,拿出了一些尺子、刷子,开始在桥栏杆上工作起来,他边刷边说:“这些铁栏杆油漆掉成这样,你看钢管都生锈了,这样的客体要刷出指纹,比登天还难。”
凌菲说道:“而且这地面也是水泥地面,不可能留下足迹,从发案到现在,都不知多少人走过了,你看有没有一个足迹?”
侯宇廷抬头往西面看了一眼说:“那边是什么?”
我说:“那边是学校,春华的儿子就在那边读书。”
侯宇廷也没再追问,他开始专注地在那里刷指纹,我站在他身边,看他耐心地在这些锈迹斑斑的钢管上刷着,不一会儿,他的额头就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虽是夏末,温度还是蛮高的,我想起昨天案发时,气温也不低,春华站在这里也应该蛮热的,她当初在这里干什么呢?如果雪海是推她下水的凶手,那么雪海是一个什么理由让春华冒着毒辣的太阳来到这里?
“这是什么?”侯宇廷的刷子在横向的栏杆上停了下来,我记得昨天我和凌菲做实验的时候,凌菲的手也在这栏杆上握过,具体握在哪个部位,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我弯下腰看了看,好像是一根几毫米长的黑色毛发,粘附在一块翘起的漆皮上,毛发的尖部好像在颤巍巍地动着,我连忙叫道:“快别动!”
“什么东西呀?”凌菲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后说道,“这好像是一根眼睫毛呢。”
我再看了一眼,才发现这确实是一根眼睫毛,这睫毛怎么会黏在这里呢?
“你看这睫毛像是男的,还是女的?”侯宇廷问道。
我掏出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这根又细又短的眼睫毛,忽然,我心里一惊,发现睫毛的尖部看上去是被剪过的,这显然是女性修剪的痕迹,我说:“你痕迹的看看,这尖部是不是有剪过的迹象?”
侯宇廷拿起放大镜在睫毛上方反复地看着,他不时地皱着眉头,看完之后他又把放大镜递给了凌菲,说道:“我看像的,是剪过的,尖部的断头非常齐整,像是剪刀修剪过的。”
我说道:“现在看来,这睫毛像是女性留下的,不管是从这修剪的迹象来看,还是从睫毛本身的性状来看,都像是女性的睫毛,凌菲,我们把它先提取起来,回去和春华的睫毛作一个比对,要是春华的睫毛也是修剪过的,那至少说明这很有可能是春华留下的,找到这么点东西也不容易,虽然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但是可以帮助我们确定现场位置,说实话,船员父子俩的描述也只是个大概,要是这根睫毛能确定下来,我们下一步的分析会更有底气。”
凌菲还拿着放大镜在那里看,她看了我一眼说:“要不是春华的睫毛呢?”
是啊,这该死的假设,要不是春华的睫毛,这又如何解释,我刚才就这么想过,可是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要不是春华的,要么这根睫毛原本就黏附在这里,和本案没有关系。再说,凌菲昨天也在这根横栏上握过,我有意地看了一下凌菲的睫毛,凌菲的睫毛也修剪得很整齐,这根睫毛也许本就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说:“要不是的话,也许就没意义了。”
凌菲也没说什么,她从勘查箱里取出一个检材袋,又拿出一把小镊子,将这根细小的睫毛夹入袋中,封好了袋口。
我看她提取好之后,心里又开始想这根睫毛是如何黏附到这横栏上的,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天气太热出汗,睫毛掉进眼睛,用手去揉眼睛,睫毛黏附在手指上,当手握横栏时,就会在横栏上留下睫毛,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桥下又一艘船正在缓缓地通过。
当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侯宇廷说道:“你看,正如我所料,你苏三看过的现场,我侯宇廷也是两手空空呢,指纹、足迹什么都没提取到。”
我安慰道:“不是还有一根睫毛吗?”
侯宇廷尴尬地笑了笑:“这有用吗?”
我很没自信地说:“也许吧。”
第九十九章 运河15
“之勤,等等我!”
我听到桥西头那边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叫声,抬眼向西看过去,先是看到了前方的一个男孩,正在朝我们桥顶上爬上来,在落霞的映照下,男孩的脸看上去很阴郁,他修长白净的脸上长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可是眼神却是那么的冷漠,他背着一个双肩包,手上还提着个无纺袋,尽管后面有人在叫,他头也没回,还是不紧不慢地朝桥上爬上来。
我看了看后面在叫唤的那女孩,她身穿一套淡紫白的薄纱连衣裙,秀丽可人的脸上写满了焦急,脚下的运动鞋把水泥桥面踩得啪啪响,她也背着个,樱桃般红润的小口还在不停地叫着:“之勤,等等我。”
要是没听错的话,我听到了后面那女孩刚才叫“之勤”,莫非前面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就是雪海在明望职业中学读书的儿子之勤?
真是巧遇嘛,我再看了一眼这个正在走上来的男孩,脸上白白净净的,看上去确实有些像雪海的那张脸,我扫了一下他的穿着,一身红色的篮球服套装,一双耐克球鞋脏得一点都不配他那张白皙的脸蛋,他身上没有任何披麻戴孝的迹象,看来他还不知道他的妈妈已经被螺旋桨切去了双腿,现在躺在了冷冰冰的殡仪馆冰柜里。
也对呀,雪海今天中午时分才报妻子失踪,确认春华死亡的时候之勤还在学校里上课,现在雪海依然在刘大的手上,这之前也不会有人去通知之勤吧。
男孩一直没有搭理后面的女孩,我看男孩走近了,就截住他问道:“请问,你的名字是叫之勤?”
男孩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也许是看到了我穿的警服了,他怔了一下,又看了看凌菲和侯宇廷,把视线转回我这儿,眼神里透出一丝不友好,他说道:“是啊,我是叫之勤。”
我追问道:“你的父亲是不是叫雪海?”
男孩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回答道:“是,我的爸爸是叫雪海,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心里飘过一些莫名的思绪,怎么会这么巧?在这桥上遇到了雪海的儿子,我正有话要问他呢,刘大现在一定还紧盯着雪海不放,一定还没有机会接触到之勤,这事儿我就先替他办了吧。
后面的女孩走了上来,她也许也才发现桥上此时站着三名警察,正在截住了之勤,她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我瞟了她一眼,她粉嫩绯红的脸上长着一双杏仁般的眼睛,眼神里比之勤更加迷茫,我注意到了她的睫毛,修剪得非常得体,看来,现在女孩子没有修剪睫毛的已经很少了,职业高中课业比较宽松,也许时间会多一些,我高中那会儿,没日没夜地拼试卷,哪有闲心去修剪什么睫毛?我想起了横栏上的那根睫毛,心里闪过凌菲和眼前这女孩的睫毛,心里暗想,这次的现场勘查看来意义真的不大,回去看看春华的尸体再说吧,暂且先不去想这件事了。
为了缓和一下这两名中学生的紧张情绪,我温和地问道:“之勤,我是苏法医,不用担心,旁边的这位哥哥和姐姐都是我的同事,没事,你这么晚才放学吗?”
之勤看了我一眼,见我口气那么温和,似乎有些放松了,他说:“哦,学校有点事儿。”
我指了一下旁边的那女孩问道:“你同学吧?”
之勤往他左边看了一眼那女孩,转回头,虽然他没吱声,我心里已经有点数了,这女孩不仅仅是同学,而且还有可能不是普通同学,而是他的女朋友,现在的孩子在家里扮得乖乖的样子,在外面找个朋友什么的倒是不少见,况且是职业中学,老师对这方面抓得不是那么严格吧。
那女孩此时也略微放松了一些,她主动地说:“是的,我是之勤的同班同学。”
我顺口问道:“怎么称呼你?”
女孩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叫晓月。”
我说:“晓月,你好。”
晓月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可是晓月的眼神看上去好像有什么事牵牢她,让她变得那么魂不守舍的,难道仅仅是面对几名警察吗?我没去多想,就问之勤道:“你家里有点事儿,你知道吗?”
之勤冷冷地说:“什么事儿?”
我心里想,这时候要不要把他妈妈去世的消息告诉他?在这样的场合,我要是告诉他,他会不会一下子接受不了而情绪失控?要不先问一下其它的再说?
我问道:“之勤呀,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是办案需要,想问你一些问题,你看可以吗?”
之勤还是很冷地说道:“可以呀,你想要问什么?”
晓月在一边推了推之勤的手,可能是示意他态度好一些。
我问道:“你昨天是什么时候放学的?”
之勤的态度好像有些转暖,他和气地说:“一样呀,每天都一样呀。”
我补充道:“也是今天这个时候吗?”
之勤说:“差不多吧。”
我说:“那你昨天回家,你爸爸在干嘛?”
之勤说:“他呀,他每天晚上都没什么事儿的,就看看报纸,看看电视。”
我差点脱口问他妈妈的事儿,才想起他妈妈昨天中午就已经去世了,心想暂时还是不提他妈妈的事儿,免得打乱了我的思路,我继续问道:“那你爸爸昨天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之勤说:“一样呀,和平时一样呀,平时都是九十点钟睡觉。”
我问道:“昨天晚上他有没有对你说了些什么?”
之勤说道:“没有呀,他和我又没话说的。”
我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昨天晚上他有没有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之勤听到我这样问他,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异样,他有点警惕地问我:“我爸爸他怎么了?”
我说:“你爸爸现在好好的,没事呀。”
之勤听说他爸爸没事儿,就说:“我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同呀。”
一切都是非常平淡的答案,雪海昨天晚上看上去一切正常,之勤的话使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要是雪海昨天把春华推下了水,再好的心理素质也不可能岿然不动呀,晚上竟然和平时一样,看报纸,看电视,准时睡觉,也没和儿子倾诉一些良心受谴责的话语。
落霞已经渐渐变得灰暗,之勤和晓月青春的脸上此时也披上了沉沉暮色,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儿不大不小的孩子,心里变得有些凌乱。
第一百章 运河16
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刘大,就接了起来,刘大说:“苏三,雪海已经交代了,他说是他杀了他妻子!”
我一听,全身毛骨悚然起来,看了看眼前的之勤,觉得这个稚嫩的大男孩真是天下最不幸的人了,昨天他失去了妈妈,或许今天又要失去爸爸,双亲以这种方式失去,更是一件痛之又痛的事儿了,我对刘大说:“好,我正在现场呢,我马上过来看一下。”
刘大笑了一声说:“怎么样?现场有没有找到什么?不过,暂时那边可以缓一缓了,等雪海交代清楚了,你们再有的放矢,会好做一些。”
我说:“是。”
这个时候再不对之勤说出他妈妈去世的消息,就太不仁义了,他这时回去,等待他的将是一间空屋,而且从此他就会孤身一人待在那里,直到长大,再也没有父母每天的关爱了。
我说:“之勤,是这样的,我想告诉你,你妈妈去世了。”
之勤的脸色在灰暗的暮光之下好像看上去变化不大,也许是暮光的影响,我看不清楚细微的变化而已,他的态度又变得冷冷的样子,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崩溃,他说道:“是吗?什么时候?”
我说:“今天中午确认的。”
之勤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眼睛盯着桥面,好像桥面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一直盯着似得,晓月这时靠近他,伸出双手轻挽着他的左手,用这种肢体的温柔安慰着眼前这个不幸的男孩。
之勤没有躲避晓月的好意,他冷峻倔强的脸上始终没有流下一滴泪水,这种时候,有晓月这样懂事的女孩在旁边伸出双手,用她抚慰的力量支持一下会好很多,十几岁的孩子遇上这样的事情,大多无法理智接受。
可是之勤的表现却出乎我意料了,他旋即甩开了晓月正挽着他的双手,径直一个人朝桥东走去,他家距离这儿没多远,他甩掉了晓月,他要自己一个人走。
晓月被之勤甩开双手之后,呆呆地站在了那里,眼中噙满了泪水,鼻子一抽一抽地动了起来,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递给了晓月,也没说一句话,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而且这种青春期的孩子性格比较偏执孤傲,你说多了,还说不定遭一声冷讽,不如就此罢了。
我示意凌菲将晓月送下桥去,天空已经暗下来,这座桥黑魆魆地凌空架在这千年运河上,让人有种不安的感觉,一个小姑娘,让她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万一出点什么意外,那是多么悲剧的事情呀。
可是不管凌菲怎么劝说,晓月愣是不下去,她站在桥顶,一边抽泣着一边眼巴巴地望着河面,此时一艘货船缓缓经过,不怀好意地鸣了一声响亮的汽笛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见晓月没有被说动的意思,就暗示说:“晓月,听话点,你还是回去吧,之勤家现在出了大事儿,他也不会有心情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的,你看这桥栏这么低。”
晓月用手扶着桥栏,眼泪“唰唰”地流淌下来,她哭着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年轻人吵架也是正常,之前晓月和之勤一定是吵过架了,不然之勤刚才也不会不理晓月,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哪怕是晓月很无理,之勤不理晓月,晓月又有什么错呢?我安慰道:“晓月,没事,两个人之间没什么对错的,等之勤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他自然就会来找你了。”
没想到晓月哭得更加伤心起来,她说:“不是这样子。”
她抽动着肩膀,接着又说了一句:“之勤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唉,怎么办,我可是急着要到刘大那边去呢,按照刘大的意思,雪海只是承认了杀人事实,还没有交代完整的犯罪细节,我真想马上赶到,第一时间听到雪海交代犯案经过,那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情呀。
我让凌菲过来,对她耳语道:“凌菲,我和侯宇廷要先走了,时间等不起,可晓月一个人在这里,让人太不放心了,你看这运河,黑黑的河面,总有一种催人跳下去的感觉,晓月此时心情不好,你就留下来陪陪她,确保她安全地回家。”
凌菲嘟了一下嘴,明显有不愿意的意思,我知道她也想跟我去,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说:“下次吧,以后机会多着呢,嗯。”
我把车钥匙交给了凌菲,过会儿晓月心情转好,可以护送她回家去。凌菲见我已经下了决心,就开始站在晓月的身边,不停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儿,我和侯宇廷走下桥,坐上车向派出所开去。
刘大仍然在黑毅的办公室,雪海白皙的脸这回变成了苍白色,既然已经交代了杀人,一般应该会比较释然,可是雪海看上去却挺紧张的,他的双手已经戴上了锃亮的手铐,我瞄了一眼地面,粗大的脚镣也在他脚下穿戴完好。
刘大见我进来,也没招呼一声,我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挨着黑毅边上,我刚落定,黑毅凑着我的耳朵说道:“刘大让他思考了半个小时,现在要开始交代过程了。”
我“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黑毅也一边做着不说话了。
一般审讯都会趁热打铁,嫌疑人交代犯罪事实之后,审问人都会立即让他交代犯罪细节,可是刘大今天反其道而行之,可能也是一种独到的方法,雪海是个工程师,这样的人一旦交代了事实,都会像给神父忏悔般把罪恶全部交代,不会出尔反尔,过一会儿就否认犯罪事实,所以刘大将之冷却一下,以期获得更详细的犯罪过程,也许是这样吧,我想。
刘大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说道:“雪海,半个小时了,我说到做到,现在可以交代过程了吧?!”
雪海没有想要逃避的意思,可是也没说一个字,他看上去精神非常紧张,略显疲倦的眼睛不停地眨着,不知是不是被刘大的烟圈熏到,还是真的有点乏了,他忽然说:“领导,你能不能给我抽支烟?”
刘大二话不说,就给雪海嘴里塞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雪海吸了一口,可能是烟呛到了喉咙,他吐掉了香烟,连连咳嗽起来,我和黑毅对视了一下,感觉雪海平时根本就不会抽烟,抽上一口就呛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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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运河17
雪海这样子看上去很可怜,要说同情,真有那么一点,即使是这样的杀人犯,被烟呛成垂死的样子,也是一样的可怜。
我真想对雪海说,你别急,可以慢慢来。
但我的眼睛却看到了雪海手上的那副锃亮的手铐,还有刘大鹰一般的眼神,我意识到了,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很不合时宜的,说不定还会被刘大赶出去。
对于犯罪分子,你绝不能心软,我都不知道听刘大对我讲过多少次了,只要你心一软,他们就会抓住机会,给自己找到理由。
雪海好不容易,终于停止了咳嗽,他开始说道:“这一定是要说的,是吧?反正我认了,人是我杀的,需要说那么清楚吗?”
刘大大声地呵斥道:“你把我们当猴耍呀?人既是你杀的,当然是要讲清楚整个过程。”
雪海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道:“好,好,我说,昨天我调休,目的就是要跟踪春华,查清楚她那点破事儿,这是我们家的事儿,话说来很长,也许跟杀人没什么关系,不过,既然说了,我就都说给你们听吧。”
“我以前是农村长大的,后来上了个中专,学的是测绘专业,分配到这座城市里工作,我们的道路工程研究院还算是个不错的单位,可是我的学历低,为人又比较低调,一直都没有升迁的机会,事业不成功,找老婆也成了问题,后来,单位里领导帮我牵线,找了春华,春华家也是农民,不过她是我们城郊的,家里就等城市改造拆迁,一旦拆迁,可以赔偿到好几套房子,我心里为这个借窝发财的机会暗自高兴,就一口答应下这门亲事。”
“婚后一开始还好,我们都还蛮幸福,可是后来生了儿子之勤之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的工作也忙了起来,经常出差,春华因为一直在我们研究院食堂工作,家里家外也很忙,于是我们就开始经常吵架,后来都闹到了离婚的份上了,可是当时几套房子正在办理中,我就忍住了愤怒,终究没有离婚。”
“再后来,儿子长大了,我们忽然不吵了,可是我们的感情却再也好不起来了。一直到她大病了一场之后,她就辞职在家,每天无所事事,这几年又迷上了麻将,整天像个疯婆子,在外面厮混,儿子一点都不管,儿子的成绩一落千丈,最后好好的一个小伙子,硬是只考了个职业高中。”
“前天我们又为儿子要不要出国的事儿又吵了一架,她说死也不让之勤出国,说她这样富裕的家庭在国内照样可以活得很好,她还翻出我的旧账,说我当初不就是为了她家的财产,才傍上她的吗,说叫我有本事可以自己净身出户,没有我她也可以活得很好,现在外面看上她的人多了去。”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怀疑她外面真的有人,于是昨天就调休在家,准备跟踪她,昨天中午快到的时候,我见她出了门,就悄悄跟在她后面,后来见她朝运河人行桥上走去,我心想要是这时候把她推下水,到时谁也不知道她是自己失足落水的,还是自己想不开自杀的。”
“于是我打了把遮阳伞,压得很低,悄悄地跟在她后面,等她到了桥的最高处时,我左右看看没人,就冲过去把她推下了河。”
雪海说完,看了看我们,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下,就又陷入了沉默。
又一起杀妻案,每一个杀人犯都有自己的杀人理由,可是他从未想过,被杀的人却有自己的生命自由,她们并不想死,但是在暴力面前,她们只能委屈地死去,尽管她们也有这样或者那样的被讨厌的原因,可是生命却只有一次。
我见刘大没有追问什么,心想这口供也算是比较完整了,可是这种案子除了口供,想要在现场找到证据,实在是太难,今天下午算是白忙,除了找到一根意义不大的眼睫毛,指纹、足迹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想起了那个可怜的男孩之勤,那双阴郁的眼睛真的让我印象深刻,此时他正在家里干嘛呢?他知不知道他爸爸已经犯下了杀妻之罪,现在正面临着最严厉的刑罚?
我忽然想,之勤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情?他那双阴郁的眼睛是不是隐藏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莫非雪海昨天晚上对之勤说了一些什么话,之勤对此已经有所知情?对,不然他在听到我告诉他妈妈已去世的消息之后,他怎么会那么淡定?
我心里对之勤起了疑心,这起案子目前需要这样的人证,雪海随时都有可能翻供,我们手里又没有证据,他一旦翻供,我们就会很被动。
我见刘大没有再问什么,思考再三,就直接问雪海道:“后来,你有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儿子之勤吗?”
雪海可能是没有想到我会提到之勤,他有点口吃地说道:“没,没有啊,我怎么会把这种事儿告诉一个小孩子?”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他昨天晚上回来后,像平时一样,做了作业就睡了。”
我又问道:“那他没有问起妈妈的事儿吗?”
雪海说道:“没有问,他习惯了,一般都不问的。”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估雪海了,作为一个父亲,他不会将这种事情亲口告诉自己的孩子,而且在他的设想中,春华是意外失足或是自杀的,一定要等到尸体自己浮起来,被人发现,最后他自己去认尸,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天衣无缝。
可是又很奇怪,刘大是采用了什么办法让雪海开口的呢?
等侦查员把雪海带走,我们在黑毅的办公室里畅聊起来,一起案件的破获使得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相当活跃,黑毅笑得最开心了,我知道在他的心中,刑警队的大门已经为他打开了一半,他能不开心吗?
正说笑着,凌菲推门进来,我笑着问道:“晓月那边搞定了?”
凌菲说道:“搞是搞定了,不过,我发现晓月和之勤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晓月说她昨天晚上她和之勤住在了一家快捷酒店。”
之勤昨天晚上没有回家?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之勤明明说昨天晚上在家的,他还说昨天他爸爸像平时一样看报纸、看电视、睡觉,他为什么要撒谎呢?可是雪海刚才不也是说之勤在家的呀,他说雪海昨天晚上做完作业就睡了,难道雪海的话也不可靠?那么是晓月,晓月在撒谎?她有必要撒谎说昨天晚上和之勤住在了快捷酒店吗?现在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酒店都安装了摄像头,进出客房都是有视频记录的,要是撒这样的谎,不是一下子就被识破了吗?关键是她要是撒谎,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
我看着墙上的挂钟“嘎达嘎达”地转着,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黑毅办公室原本欢快的笑声瞬时不见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运河18
我们都沉默了,凌菲的话好像是在看似完美的泡沫上划上了一道裂痕,此时泡沫即将破裂,也像是股市大崩盘之前出现的指数跳水,随后而来的将是股票大跌,眼下大家一定都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将凌菲的这个惊人消息嵌入自己的思维系统,慢慢地进行消化。
我见大家都没说话,我想总要有人先打破沉默吧,凌菲是我的人,那就我先来吧,我严肃地问道:“凌菲,你没开玩笑吧?”
凌菲笑道:“看你们这严肃劲儿,我哪敢开什么玩笑呀?”
我依然严肃地说:“雪海在这里可是刚刚交代了杀妻的犯罪细节呀,你可开不得玩笑。”
凌菲眼睛圆瞪,纳闷道:“这和他们俩说谎有关系吗?”
我微怒道:“关系大着呢,因为雪海也说之勤昨天晚上在家里,为什么这么巧,之勤和雪海都说昨天晚上他们在一起,要是晓月所说的是事实的话,那这里头一定有问题,本来有没有住在家里和这起案件毫无关系,也没什么必要去刨根问底。”
凌菲接过话说:“我懂了,之勤可能知道他爸爸的事儿,昨天晚上就气得没回家,雪海为了不让他儿子和这案子有任何牵连,免得影响了孩子的学习和前程,就和之勤串通,说好昨天晚上他们都在自己家里。”
黑毅这时好像不太认同,他说道:“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雪海和之勤虽然说得一样,但只是凑巧而已,你看,之勤昨天晚上都没有回家,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和雪海接触过,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串通呢?之勤说在家无非只是不想说出和晓月住快捷酒店的事儿,他又没犯什么罪儿,也没有必要向警察报告自己住酒店的事儿。而雪海说之勤在家,无非就是随便搪塞一下,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节外生枝,让他儿子不受到自己杀人行为的任何影响。”
我见凌菲和黑毅都没说到点子上,就急忙说:“你们说得都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你们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雪海既然连之勤在不在家都随便编造的话,那么他所说的其它的话就可以相信了吗?”
黑毅笑道:“这还会有错呀,你刚才不是听他亲口说的吗?这杀妻之罪可不是开玩笑的,是要杀头的,要是他没有杀害春华,硬是编造谎言说自己杀了她,这可能吗?”
凌菲这时迟疑道:“不过,我们手上确实没有可靠的证据,苏老师的意思是没有证据就不能随便相信口供,是吧?”
我接过话儿:“也是,也不是,口供要看是什么样儿的,这起案件暂时确实没有可靠的证据,但是没有证据也不能随便相信口供吧,现在你把雪海的口供一分为二,你觉得不合胃口的就忽略掉,觉得合自己胃口的就接受,这可是很危险的。”
五年里,我看过太多翻供的案件,原本我还比较相信雪海这样的工程师一定会比较可靠,可是现在看来,这可靠性已经遭到了严峻的考验,刚才雪海那么平静的回答,却可能是一个隐含了惊天秘密的谎言。
刘大在一边不停地吸烟,他没有说一句话,自己独自在那里沉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们在讨论,不过,我相信刘大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好不容易突破的案件,此时忽然遭遇挫折,谁都不好受的,但是我坚信,刘大见多识广,他绝不会随意妥协的。
黑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说道:“我想起来了,雪海来报失踪的时候,是我接待的,当时我就觉得他描述的他老婆情况很像运河尸体,就把尸体照片给他看了,一下子他就认定了,认定之后,他还装模作样哭了,后来他不停地问我,他老婆是怎么死的,在哪里死的,死因是什么?”
我心里一惊,问黑毅道:“你不会都告诉他了吧?”
黑毅转向我说:“是呀,当时我都告诉他了呀,现在回想起来,他当初纯粹是装糊涂,故意那样问,装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以免我怀疑到他,要是现在回过头想一想,他装得还蛮像的呢,他当时的眼神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在装。”
原来是这样,我暗暗感觉到黑毅把事情搞坏了,他怎么可以在没有甄别嫌疑人之前,把这些案件数据随便告诉死者家属?我心里顿时慌乱起来,我看了一眼刘大,刘大这时也扭过头来,惊讶地看着黑毅。
我对黑毅说:“黑毅,你怎么可以这样?”
黑毅感到有些疑惑,他说:“怎样?”
我有些生气了,我说:“你是不是相当于让雪海知道了我们这起案件的一切?”
黑毅还据理直争,他说:“那又怎样?这案件不就是他干的吗?再说,我不说他也知道一切呀!无非我说了,他原本还可以装一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刘大已经把他口供撬开了,那不是同样完美?”
我真的生气了,心想这家伙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说:“你知道这样不是存在风险吗?”
黑毅还想狡辩,他说:“能有什么风险?刚才我都说了,他不可能自己没杀人,还替人被这口黑锅?”
刘大这时站了起来,说道:“要是替他儿子背这口黑锅呢?”
黑毅张着嘴巴,望着刘大,说不出一句话,他的眼神一下子好像干掉了似的。
刘大这么直接地怀疑起之勤来,我倒是没有想到,我只是觉得这整件事情里面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是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依据指向之勤,总之可能是我的职业使然吧,手上没有硬的证据,就会怀疑一切,可是怀疑一切又有什么用,没有下一步的判断也是徒劳。
我心里暗暗佩服刘大提出了这么一个令人感到意外的疑问,虽然我还没有能够接受这种提法,但也是我心里担忧雪海和之勤说谎的一种出口,我仔细想了一下,要真是像刘大说的那样,之勤杀了她妈妈,雪海会背这个黑锅吗?黑毅告诉了雪海关于春华坠桥的一切信息,给雪海顶罪提供了一种可能,我在心里掂量着,到底雪海会不会这样做,这就要看雪海是什么性格了。
第一百零三章 运河19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也不能再去指责什么了,刘大还是非常镇定地安排好了下一步工作,核实晓月和之勤住宿的快捷酒店,查看他们昨天晚上的入住情况,访问明望职业中学,确定之勤昨天整个白天,特别是昨天中午的那段时间在学校的活动情况,现场继续由侯宇廷勘查,尸体方面由我进一步研究。
本来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夜晚,可是这半路杀出的意外,把我们弄得灰头灰脑,黑毅看上去就像犯了错的孩子,双手支撑着下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生闷气,刘大说:“好了,我也没怪你,接下来的工作你好自为之吧。”
黑毅微闭着眼睛说:“是不是去刑警队没戏了?”
我知道其实这是件蛮大的事情,一起凶杀案就像是一个大工程,现在因为你的冒失耽误了工程进度,这责任不是你背还有谁背,黑毅可能还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好在事情发生了变化,晓月提供的信息使案件及时刹住了车,否则要是雪海真的是顶罪,后果那是不堪设想。
黑毅看来是热情过头的那种,昨天高空跳水差点被卷进螺旋桨绞成碎片,今天又泄露信息,真是个勇夫,要没经过几年的磨炼,想成为一名好刑警,还远着呢,不过,难能可贵的是他那片赤胆之心,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要冷下来,好好思考一下,刑警队也不是到不了的目的地。”
黑毅还是打不起精神,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名新警,重要的是热情,虽然有点过头,但总是比没有热情好,我又说道:“没事呀,有刘大在,很多事情可以扳回来的,刘大是吧?”
刘大看上去不是那么高兴,但也没有很责备的意思,他说:“黑毅,你小子还是不错的,好好干。”
说完,刘大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我和凌菲目目相觑,也告别了黑毅,离开了派出所,这时我才想起今天连晚饭都没吃。
“我请客吧?”凌菲莞儿一笑。
“发工资了?感觉成暴发户了?好,今天就你请一次吧,请我吃什么?”我说道。
凌菲说:“我知道解放路有一家冰店,很不错的,环境很好,就去那儿吧?”
我说:“反正钥匙在你手中,你去哪儿都行,只要把我喂饱就行。”
凌菲说:“喂饱你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吗?”
我说:“你是说冰店?那里会有好吃的吗?”
凌菲说:“有,那里有柠檬冻饼、芒果冰球……好多好多好吃的,而且那里的冰淇淋也加水果汁调制,简直太赞了。”
我看凌菲都要流口水了,心想加水果汁的冰淇淋还真没吃过,会是什么味儿?我嘲笑着说:“有那么好吃吗?”
我们上了车子,凌菲发动引擎,向冰店开去。
经过运河边的河滨大道时,透过车窗看去,夜晚的运河很静谧,本是遗韵留存的文化载体,可是在我这样的法医看来,却是处处蕴藏着杀机,运河向北向南延伸,杀机也向南向北蔓延。
“苏老师,你在想什么呀?”凌菲问我。
我收回了思绪,随意说道:“千年运河呀,怎么就没看见美呀?”
凌菲笑道:“这不是很美吗?要是把你工作中的尸体去掉,这运河不就很美了吗?”
凌菲好像有点懂我,她跟了我两个多月,对我渐渐有了了解,还真是个好姐妹,今天请我吃冰店,估计也是有意让我去体验一下生活,放松一下一天紧张的工作情绪,怎么说呢,她比我懂生活。
我呵呵一笑说:“尸体能去掉吗?你没看我那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的尽是尸体,等你再过几年,到了我这个阶段,你满脑子也都是尸体了。”
凌菲开车很小心的,车子在她手中变得很轻柔,我试着不去想那些案子,窗外的运河变成了弯曲的线条,在悠悠地往后退去,凌菲双手标准地放在方向盘上,微微一笑,说道:“也许吧,可是现在不会这样,现在其实我想像你一样,很像进入角色,做一个好法医。”
我正在欣赏窗外的风景,凌菲却又提起了工作,使得我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现实就是雪海和之勤当面对我说谎,而且我还真信了,看来要做一名好刑警,光有好技术还是不够的。
我忽然想起了晓月,要不是晓月,事情可能就搞砸了,我问凌菲道:“晓月是怎么说出她和之勤住快捷酒店的事儿的。”
凌菲笑道:“这种事儿,她当然是不会主动告诉我的,傍晚你们走后,我稍微劝说了一会儿,晓月就答应回去了,我用车送她,一路上她一句话都不说,直到她家门口,她才说了声谢谢,下车之后头也不会就走了。”
“她当时是坐在副驾座上的,等她走后,我发现副驾座座位上有一个小纸袋,上面logo是一家快捷酒店,我拿起来看了一下,上面竟然写着晓月和之勤的名字,我捏了捏,里面还有一张房卡,我意识到可能是她掉在车上的,于是我马上就下了车,叫住了晓月,把房卡还给了她。”
“我想起之勤说昨天晚上是住在家里的,于是就问晓月,这房卡是什么时候办的,晓月一开始不肯说,可是我意识到之勤昨天晚上是否在家可能会影响到案情,于是我就缠牢她,在我紧紧相逼之下,她终于说出了真相,他们是昨天放学后去开的房间,因为昨天是晓月的生日,之勤提出要到酒店客房里去给晓月过生日,可是住了一晚之后,到了今天放学,之勤还是不肯退房,说还要再去住一晚,晓月说如果再不回家,实在编造不出理由,她爸爸到时会打她的,于是就夺了之勤的房卡,可是之勤就赌气了,一个人走了,晓月就在后面追,一直到了桥上,遇见了我们。”
我说道:“这么复杂呀,现在的孩子实在想不到,他们才高二吧?估计身份证才办的吧,就派上了用场。”
凌菲转头神秘地说:“要么我们顺道去快捷酒店问问看?看录像是不是看得出来他们进出酒店的情况?”
我示意她注意驾驶安全,然后说道:“算了,别越界了,这是侦查员的工作,我们是法医,我们应该专注在尸体和现场上面,多想办法,酒店那边刘大肯定搞得定。”
我看到前面路口红灯正在十秒倒计时,过了路口靠右手边好像就是一间冰店,蓝色字体的霓虹灯发出清亮的光芒,我对凌菲说:“你看是那家吗?”
凌菲恍若梦中醒来,说道:“是呀,就是这家,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开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