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穿大唐
北风呼啸,满地冰霜,飞扬的鹅毛大雪覆盖了关中的城池乡村。
今天正值大年元宵节,长安城早已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街道、酒肆、茶楼、赌坊挤满了喧嚣热闹的人流,或围炉闲话,或高谈阔论,或博彩聚赌,更有折扇轻摇的玉冠士子聚在一起吟诗词猜灯谜,激扬文字尽显风流,引得远远观望的姑娘小姐们脸红心跳不已。
长安城东有一条商铺林立的街市,因多住商人,故取名“尚商坊”,坊内街面虽不宽阔,却是行人如织,高车穿梭,鳞次栉比望不到尽头的各种店铺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市声如cháo中的繁华锦绣为寒冷的冬rì抹上了一丝暖意。
尚商坊街口一座六进府邸内,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正在廊下轻声交谈,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弥漫着轻蔑揶揄的笑意。
“夏竹,二少爷醒来没?”
“嘻嘻,今晨方才转醒,不过整个上午都坐在榻上喃喃自语什么睡觉、穿越,双眼无神失魂落魄,多半已被人家揍成了傻子。”
“呀,如果成了傻子那可怎么办?二夫人还指望他今年到酒肆帮忙哩。”
“帮忙?哼哼,就二少爷那个德行,只要老老实实呆在家中不去闯祸便已是祖宗保佑,我看啊酒肆还是只能靠二夫人。”
“唉,咱们余家三个少爷一个小姐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这家道怕是要败落了。”
小丫鬟的喁喁嘀咕声湮没在了无尽的风雪中。后园一泓冰雪覆盖的池水旁,余长宁已在此地呆愣了近两个时辰,发髻、肩膀、衣衫落满了皑皑白雪,透骨而入的寒凉依旧未能驱散心头火焰般翻滚的震惊。
良久之后,他恍然回过神来,抬起头以手指天又惊又怒地高声大骂:“我擦!安安稳稳睡个觉也让我穿越,贼老天你够狠!”
一言方罢,天空飞过一只展翅翱翔的寥寥孤鸿,一坨热腾腾的排泄物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余长宁额头上,“嘎嘎”远去的鸣叫仿佛是嘲笑他的愚昧无知。
他原本名为陈宁,出身农村,求学都市,大学毕业后在一家还算出名的律师事务所当见习律师,凭三寸不烂之舌纵横法庭除暴安良?错了亲们,别忘了律师的前面还有见习二字,陈宁每天的工作便是替头牌律师拎拎文件包,陪同法官们吃吃喝喝,偶尔替重要人物把守一下宾馆的大门。
残酷的现世磨平了他的豪情壮志惊天抱负,陈宁如同都市万千草根一般艰辛而又不失幸福地活着,一切只为了生存。
然则一觉醒来整个世界却已变了样,他竟灵魂穿越附身在了这个名叫余长宁的唐朝人身上。
此时正是大唐贞观十四年,乃历史上闻名遐迩的唐太宗李世民当政时期。
太宗皇帝吸取隋亡的教训,轻徭薄赋,与民休养,带领全国各族人民上下一心,锐意进取,九州大地很快从隋末的战乱中恢复了过来,百姓安居、仓廪丰实、商业发达,举国上下一片欣欣向荣。
更为值得一提的是,太宗屡次对外用兵经略四方,贞观四年灭(东)突厥,九年平吐谷浑,十二年败吐蕃,四夷莫不胆战心惊俯首称臣,尊其为“天可汗”,形成了万邦来朝的大好景象。
而这段时期也被人们津津乐道地称为“贞观之治”。
余长宁祖上本是书香世家,祖父曾任隋朝光禄少卿,其时隋炀帝杨广骄奢yín逸,暴戾无道,祖父眼见朝局昏暗,jiān臣当道,便索xìng弃官不做,在长安城内经营起了酒肆饭馆,数年下来已是富甲一方。
然而好景不长,到了余长宁父亲这一辈家道却是rì渐中落,父亲去世后,全靠年轻貌美的姨娘才支撑起了这个家。
兄妹四人余长宁排行老二,余府虽非大富大贵之家,然而余长宁却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整rì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仗着家里还有几个钱,狎jì、博彩、玩乐无一不喜,无一不jīng,前rì因在赌坊出千而被庄家发觉,暴打一顿后抬回府中时已是奄奄一息。
“事已至此,看来还是只得先融入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为妙。”
知道无力改变这个事实后,余长宁喟然一声长叹,盯着飘飞的大雪不说话了。
“二少爷——”
一声女子的娇呼骤然打断了余长宁悠悠的思绪,抬头一望,一个小巧可人的丫鬟迈着腾腾小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还离他丈余之远时脚步却已停下,jǐng惕地看了他一眼后,俏脸弥漫上了一丝羞涩的红晕。
“这冬梅当我是洪水猛兽吗?”余长宁在心头愤愤不平地嘀咕了一句,却又无奈摇头苦笑。
都怪以前的余长宁太过风流,懂得男女之事以来没少吃这些丫鬟们的豆腐,府中梅兰竹菊四个丫鬟视他为豺狼饿虎,有事没事便拿着写了他名字的布偶打小人。
坐拥如此丰饶的资源,竟混到女见女躲,美女唾弃的局面,余长宁不禁暗暗鄙视了以前的自己一番,想我宁哥也算是风流人物,泡妞手段更是炉火纯青,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这个小丫头?听说唐人好诗,不若作首诗来玩玩。
心念及此,他四顾一望,一株梅树正孤零零地矗立院中,枝吐红焰,银装素裹,在飞扬的雪花中煞是好看。
见状,余长宁双目骤然一亮,走到梅树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伸出手来轻轻一折,只闻“嘎吱”细响,一根细瘦的梅枝已捏在了手中。
“二少爷,那是小姐的……”名为冬梅的小丫鬟面sè骇然,小嘴张了张竟愣在了那里。
余长宁毫不在意地一笑,拿着梅枝晃了晃:“二少爷采花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冬梅,这支梅花好看吗?”
“好,好看,可是……”
见小丫鬟羞羞答答眼神慌乱,余长宁举步便开口吟诵:“冬梅发高树,繁霜滋晓白,早chūn绮窗前,一枝赠佳人。”
四句咏罢,他已站在了小丫鬟面前把玩着梅枝,嘴角漾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冬梅,这支梅花便送给你了。”
“呀,送给我。”小丫鬟蓦然抬头,扑闪扑闪地大眼看了余长宁良久,不可思议地惊喜高声:“二少爷,你你你,竟会作诗?”
“哈哈,吟诗把妹乃吾辈之所长,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二少爷以前……”
“少爷我被人揍了一顿脑袋开窍了行不?喂,说了半天,这支梅花你收还是要收?”
小丫鬟贝齿咬着红唇犹豫片刻,连连摇手道:“不可不可,如此珍贵的礼物,岂是奴婢能够接受?二少爷还是送给心仪的姑娘为妥!”
余长宁将梅枝翻来覆去端详了一阵,却未发现珍贵在何处,随即绷紧了脸故作正经:“冬梅,其实少爷送你梅花有着深深的用意,你可别误解了意思。”
“啊?奴婢愚钝,请二少爷明示。”
“古语有言‘冬梅迎chūn’,你可别小看这支梅花,这可是天地万物在岁尾年初迎接chūn天的最好礼物,chūn天好啊chūn天妙,chūn天到了小鸟叫,我将梅枝送给你,便是让你做好叫chūn——哦,不,是做好迎chūn的准备,好好珍惜chūn天,不要虚度了光yīn。”
话音落点,余长宁挤眉弄眼地嘿嘿一笑,笑容却是好不怪异。
听到二少爷语重心长的孜孜教诲,小丫鬟冬梅感动得热泪盈眶了,深深为自己打过二少爷的小人而忏悔,接过梅枝用力地点头道:“二少爷放心,冬梅一定听你教导,好好珍惜chūn天。”
“孺子可教也!”余长宁老学究般摇头晃脑地吟诵一句,模样好不得意。
三言两语便将小丫鬟调戏了一番,余长宁原本yīn霾的心情开朗了许多,见冬梅抚着梅枝一脸羞涩,不由好奇问道:“对了,你来找我有何事?”
“呀,我都忘了。”冬梅恍然一拍额头,拉起余长宁的衣袖举步便走:“快,二夫人还在大厅中等着少爷。”
“你说什么?姨娘要见我?”余长宁脸sè一变,以前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汹涌而来,竟愣在了那里。
“二少爷,你怎么了?”
余长宁陡然扶住小丫鬟娇嫩的肩膀,正sè开口道:“冬梅,少爷我肚子痛,去上个茅房先,你让姨娘不用等我。”说罢,转身一溜烟地去了。
见他逃命般飞奔而去,小丫鬟想要追赶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齿咬红唇莲足一跺,急忙回身禀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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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栓紧房门,余长宁心头依旧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贼兮兮地趴在窗棂上观望良久,见院内一直毫无动静之后方才稳定心神坐在了案前。
饮罢一盏热气腾腾的酽茶,他却是越想越是不对,猛然拍案而起惊奇高声:“咦,区区一个女人,我躲什么躲?”
细细一想,堂堂七尺男儿竟在女人面前落荒而逃,晓是余长宁的厚脸皮,也觉老脸挂不住,要怪也只能怪以前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年轻的姨娘,或许这便是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姨娘姓罗,单名一个“凝”字,十二年前嫁入余家时不过十五六岁,其时余老爷生意忙碌,时常走南闯北一去就是大半年,罗凝过门没多久便挑起了家中重担,不仅要照顾余长宁兄妹四人,更要打理余家经营的酒楼,每天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余老爷病故时,罗凝的年龄还未到双十,如此曼妙的美好年华当了寡妇,闲言碎语自然纷至沓来,有人说她窥视余家家产,有人说她要卷起财物准备跑路,更有人说她要带着财物改嫁他乡。
特别是余家的几个远房亲戚,更是在余老爷灵前放声大哭,比死了亲爹还难受,声言要驱逐罗凝,还余家一片安宁。
面对远房亲戚鸠占鹊巢的狼子野心,罗凝夷然无惧寸步不让,孤身一人抱着余老爷的灵牌到长安府衙门击鼓鸣冤,一张千字状辞怒斥公堂,终于为余家保得了家业财产。
这几年她更以柔弱的女儿身扛起了整个余家,在府中早已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今次余长宁闯下如此大祸,以罗凝严厉坚刚的秉xìng,少不了要挨上一顿板子。
眼见窗外天sè渐渐昏黄,无所事事的余长宁早已饥饿难耐,索xìng翻身上榻蒙着被子倒头大睡,没过多久便鼾声大作梦起了周公。
正在朦朦胧胧间,他只觉一阵轻微的脚步由远而近停在了身旁,然而那股沉沉绵绵的睡意实在难以解脱,竟是不想睁开眼睛,顺着嘴角溢出的口水点点滴落在了瓷枕上面,浸出好大一片圆形水渍。
一块光滑柔软的丝巾轻轻地沾了沾余长宁的嘴角,温暖柔滑的小手已抚上了他的胸膛,手指起落搓揉间,浑身软得酥了一般。
睡梦中,一个有着瓜子脸、丹凤眼、樱桃唇的妩媚女子正对着他搔首弄姿,柔若无骨的娇躯rǔ浪起伏,臀波跌宕,女子媚眼如丝,浅笑莞尔,朱唇半启间柔柔一句“宁哥哥”,已张开了玉臂将他搂在怀里。
余长宁嘴角一弯,露出了猪哥一般的痴痴笑意,喃喃低声梦呓:“唔,冰冰,太突然了……”
“冰冰?冰冰是谁?”冷然的女声响彻耳畔,按在胸口的温暖小手也是为之一顿。
余长宁闻言倏然惊醒,睁开眼一看,一个美貌女子正拿着药瓶坐在榻边,青丝如云的长发高挽成髻,肌肤宛如白玉雕成,艳丽动人的jīng致五官恍若天作,眉宇间与之年龄不相符的倔强坚刚不禁让她平添了几分英气,直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姨姨姨,姨娘?!”突兀在这等环境下见面,余长宁不由口吃起来,双手一撑床榻便要顺势坐起。
“别动。”美貌女子娥眉微微一蹙,语气却是不容忤逆,皓腕抖动间陶瓷药瓶内的红sè粉末点点洒落在余长宁胸前紫乌肿痛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
美貌女子幽幽一声长叹:“这是我托人从洛阳带回来的跌打药,具有消肿去瘀,舒筋活血之效,你身子骨弱,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怎受得了如此疼痛?都怪我平rì忙于生意对你疏于教导,否者你怎会……”
一言未罢,美貌女子眼中已有隐隐泪光,她强忍着心头凄苦紧蹙眉头,点点泪光瞬间却又消失不见。
见罗凝斗篷未解,满脸风尘,乌黑的发鬓上还洒落着点点雪花,余长宁心知她必定是冒着风雪赶路而回,心头不由涌上了一股酸酸楚楚的感动。
呆呆地看了她半响,余长宁恍然回过神来,无比正sè地开口道:“姨娘,以前的我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罗凝哪会明白他那句“以前”的深深含意,不置可否地轻叹一声,将药瓶塞到了他的手中叮嘱道:“今天酒楼生意稍见起sè,姨娘还要去店中帮衬,你记得自己将药敷上,厨房锅里还有几个元宵,我去让冬梅给你盛来。”
余长宁点头应了一句,罗凝已是长身而起,莲步轻摇着出门而去了。
罗凝离去后,余长宁却没有了睡意,翻身下榻点亮了红木桌上的烛火,正在愣怔发神之际,冬梅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
“二少爷,奴婢给你送元宵来了。”
“放在桌上便是。”余长宁心不在焉地轻轻点头,愣怔怔看了陶碗中圆乎乎的元宵半响,突然开口问道:”冬梅,今天是元宵节?”
“对啊,难道少爷还不知道吗?今天晚上长安城内舞龙舞狮、燃灯放焰、赏月猜谜,可热闹啦!”
“如此良辰美景,呆在府中岂不可惜?好,吃完出去玩耍一番。”余长宁击掌一笑,拿起汤勺便舀上一个元宵放在了口中大嚼。
冬梅闻言大惊,急忙摇手道:“二少爷,你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岂能出门游玩?二夫人走的时候还让奴婢看着你,就是怕少爷又出去闯祸。”
“冬梅,你说是少爷大,还是丫鬟大?”
“少爷是天,丫鬟是地,自然是少爷比较大。”
“不,少爷胸口还是比不上丫鬟的博大。”余长宁心头暗道一句,矜持地拖长了声调:“那你说,是丫鬟听少爷的,还是少爷听丫鬟的?”
“自然是丫鬟听少爷…啊,不对不对,二夫人有令,给冬梅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少爷出门。”冬梅哪是余长宁这个老油子的对手,几句话下来便着了道儿,急得眼泪花都快包不住,小脸也是胀得通红。
见小丫鬟一脸坚决,余长宁不禁暗叹一声,囫囵吞枣般地吃完了碗中元宵,却又意犹未尽地抹着嘴道:“刚刚半饱,还去盛一碗来。”
冬梅见他不再提出门玩耍之事,不禁喜滋滋地应了一声,端起陶碗出门而去。
当她回来时,屋子里虽是灯火依旧,然则哪里还有二少爷的人影。
小丫鬟心口一凉,手中陶碗“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疾步走到屋中一看,却见桌子上搁着的镇尺正压着一方展平的宣纸,纸上用笔墨勾勒出了一个顽皮的笑脸。
冬梅呆呆地看了纸上笑脸良久,终忍不住将宣纸捏在手中嘤嘤哭泣,喃喃自语地念叨道:“二少爷,我恨你!”;
第二章 元宵夜色
元宵节又称为上元节、chūn灯节,是民间极为重要的节rì。
其时大年将尽,窝冬期结束,正月十五之后朝野乡间又要开始新的一轮忙碌,所以大年最后一天的元宵节尤为热闹喜庆,人们吃元宵、赏明月、猜灯谜、看烟花……整个长安城人头攒动花灯似海,一片红红火火欢天喜地。
东市放生池旁,数道夺目的亮光直冲云霄,只闻“嘭嘭嘭”地连响声中,一粒粒“金砂”喷shè而出,在空中傲然绽放成姹紫嫣红的绚丽花朵,又像仙女散花一样慢慢落下。
烟花庆岁贺元宵,整个长安城为之沸腾了起来,人们遥望着漫天的绚丽灿烂流光溢彩,欢呼声、喝彩声、尖叫声、惊讶声汇成了鼎沸的海洋,五彩斑斓的烟花火光照亮了每个人欢喜的脸膛。
仰望长空,余长宁不禁一声沉重的叹息,心头蓦然涌上了一股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深深孤独。
有谁能料到,这些绚丽夺目的喜庆烟火会造就千百年后西洋的长枪大炮,成为侵略泱泱天朝的可怕利器,从而使华夏巨龙沉睡了几近百年。
“要不咱也造些坚船利炮出来,开到西洋去欺负欺负洋鬼子?”
脑海中刚冒出了此等念头,余长宁却又苦笑出声,作为不择不扣的文科生,即便大学也是在中政学的冷门的汉语言专业,要他吟吟诗,作作对,口花花调戏一下小姑娘还行,真要造枪造炮造船,还真不是他的强项。
正在苦恼时,却见左边不远处有两个手拿花灯的小姐正羞答答地看着他,一人白衣如雪,一人红衣似火,面容都还算姣好。
余长宁正在思量如何过去搭讪交流一番,却见那红衣小姐在同伴的嬉笑推搡下竟摇曳着莲步走到他的身前,盈盈一礼柔声道:“公子有礼。”
余长宁嘿嘿一笑,拱手作揖:“小姐有礼。”
见他嬉皮笑脸好没正经,红衣小姐俏脸不禁微微一红,扬起手中的花灯强忍着羞怯道:“时才小女子在街口买来一盏花灯,却不知上面灯谜何解,请公子指教。”
“指教不敢当,大家相互交流交流。”余长宁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接过花灯细细一看,上面写着“半硬半软”四个大字。
“小姐这个灯谜内容很丰富,不禁引得人浮想联翩。”他若有所思地坏坏一笑,蹙着眉头装模作样地喃喃道:“啊,让我想想,这又能硬又能软,世间竟有此等妙物,怎么我从没听过?敢问小姐可有涉猎?要不咱们找个偏僻的地方好好切磋实验一番?”
红衣小姐掩嘴一笑:“我见公子一身竹冠士服,想必乃饱学之士,文采风流自然不在话下,区区四字灯谜难道还要多费思量?”
“这小娘皮竟敢对我使用激将法,好,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她看扁了。”心念及此,余长宁猛然一击掌心,故作恍然大悟道:“咦,莫非谜底乃是一个‘砍’字。”
“敢问公子何解?”
“灯谜‘半硬半软’,各取‘硬’字与‘软’字半边,合起来便是‘砍’字。”
红衣小姐的俏脸被刚刚绽放的烟火映得雪亮,却丝毫没有得知答案的恍然之sè,反倒是淡淡笑道:“公子果然高才。”
说罢,她又指着身后的白衣女子道:“我与姐姐二人正yù前去城西许愿树求取心愿,无奈人流似海多有不便,更害怕沿途遇上歹人,不知公子可有时间护送我二人前去城西?小女子必定感激万分。”
“才来唐朝第一天,莫非今夜就要双飞?”闻言,余长宁心头不禁一喜,随即正sè拱手道:“两位小姐大可放心,有我诚实可靠玉面小狼君为伴,保管你们不虚此行。”
言罢,三人顺着人流出了东市,沿着翡翠大街向西,一路上尽皆热闹喜庆的社火表演,社火队伍前面由扮演青龙、白虎二神的壮年男子开道,两旁旌旗猎猎、仪仗森森,队中则是舞龙舞狮的、敲锣击鼓的、骑马踩跷的……几千面大鼓整齐划一地齐鸣轰鸣,实在让初来大唐的余长宁惊叹不已。
然则更让他觉得惊奇的是,沿途的人群中竟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余长宁跑过去“哈喽”了一番,人家却听得直摇手,反倒说了几句憋足生硬的汉语,听红衣小姐讲,他们来自极西之地的大食、波斯、大秦等国,多住在城西的胡域坊之内。
经过一路的攀谈闲聊,余长宁得知那红衣小姐姓苏,白衣小姐姓白,两女皆是城东大户人家闺秀,乘元宵节热闹出来游玩一番。
余长宁博闻广见天生健谈,对付这些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自然是得心应手,东拉西扯又夹杂着几句玩笑话儿,直听得那苏小姐与白小姐对他好感频生,觉得他既幽默又健谈,与平rì里所见那些文质彬彬的公子大是不同。
不多时来到城西,刚拐过街口便见一片宽阔的空地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颗高大的银杏树坐落在空地zhōng yāng,光秃秃的枝干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sè布条,在夜风吹拂下翩翩舞动宛如灵动的彩蝶。
“这么多的人,如何才能进去?”看了半响,白小姐不禁焦急地摇头一叹。
“怕什么怕,挤进去便是。”一旁的苏小姐笃定地说了一句,拉起白小姐的手对余长宁道:“余公子,有劳你在前面为我们开路,如何?”
余长宁见此地离那许愿树不下五六十米,不禁面露难sè,但一看到苏小姐殷殷的目光却又忍不下心拒绝,踌躇半响,终于点头道:“好,你们跟着我便是。”
带着两位小姐刚挤进人群,余长宁立即大觉不妙,四周人山人海,接踵摩肩,根本没有一丝前进的缝隙,入目之处尽皆陌生人的口鼻嘴脸,刚向前踏上一步,脚上已被人踩了数次,痛得他呲牙咧嘴,整个身体如同在巨浪中颠簸的小船一般丝毫不受控制。
一刻钟之后,三人堪堪走了四十来米,却已是累得不行,不仅余长宁额头冒出涔涔细汗,两女也被挤得鬓乱钗横,娇喘连连。
余长宁挥挥手示意她们停下,刚要开口,却听见前面猛然传来一声吼叫,一个粗犷的男声又惊又怒地破口大骂道:“他妈的,哪个混蛋摸我屁股!”
话音落点,四周立即传来一片哄笑,余长宁也是忍不住莞尔,没想到在唐朝已有了痴汉的出现,不知是摸错了人还是对男风有着特别的嗜好。
笑了一阵,他的眉头不禁又蹙了起来,心想:这样走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余长宁大智慧没有,鬼点子倒有一大堆,不消片时,便已计上心来,贼兮兮地四顾一周,突然低下头对苏、白两女低声道:“注意,我让你们跑便跑。”
两女不明其意,正在面面相觑间,忽听余长宁扯长嗓门惊恐高声:“蛇!我脚下有一条毒蛇——哎哟!”
话音落点如同巨石入池,立即激起了轩然大波,原本慢慢向前涌动的人海霎时间鼎沸了起来,人人哭爹喊娘、惊恐躲避,特别是原本挤在余长宁身边的人们更拼命四散逃开,深怕被毒蛇咬上一口。
眼见前方已是人流稀疏,余长宁心头暗赞自己一句“天才”,拉起尚在愣怔的苏小姐、白小姐,如离弦之箭般疾步向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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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小姐的礼物
两位小姐出身大户,自小深受儒家“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谕,被异xìng男子抓住小手还是破天荒地的头一遭,一时间芳心不禁如小鹿乱撞个不停,手心也是涔涔冒汗。
苏小姐心想:“他竟大胆如斯,莫非对我有意?”
白小姐心想:“原来余公子心仪的人是我,那苏妹妹怎么办?”
两女一人被他左手拉住,一人被他右手拉住,皆未看到另一侧的同伴,还以为是这余公子对自己特别的暗示,所以才有如此想法。
然而未料到的是,余长宁并非这个时代的人,在一千多年后,男女之间拉个手儿简直是太正常不过,与喜欢爱慕完全是两回事。
余长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十分不妥,转眼之间便拉着两女向前跑了十余米,眼见离那许愿树已是越来越近,心头不禁暗自得意。
正在此时,不料意外陡生,突然间脚下似乎被东西一绊,重心不稳之下,他暗道一声“不好”,由于前倾惯xìng整个身体竟凌空向前跌去。
电光石火间,两女皆是花容失sè,一左一右想要拼命拉住余长宁下坠之势,无奈却手无缚鸡之力,只得任由他重重跌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余长宁顿时眼冒金星,全身剧痛,整个身体都瘫在了地上。
在两女的帮衬下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又觉鼻下一片温热,伸手一抹,手掌中赫然一片血sè。
“啊,余公子,你你,流血了。”苏小姐娇呼一声,急忙倾身上前掏出丝巾替他拭擦面颊上的血迹。
余长宁在美女面前大跌颜面,自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强颜笑着摇手道:“没事,没事,小伤而已,为了两位小姐流些血算什么。”
话音刚落,突听到身后有人学着他的口气yīn阳怪气地笑道:“没事,没事,小伤而已,还剩下半条命。”
三人愕然回望,便见一个白衣华服公子正站在身后不远处,他大约十七八岁年纪,身材纤细不高不矮,头上一片白帛毡巾,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白皙的面庞犹如雪雕玉琢,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分外秀丽,尤其是双唇,像涂了胭脂般红润,实乃一个不折不扣的俊公子。
余长宁见他如此俊俏,加之又出言嘲弄,心头不禁起了几分不爽,正yù开口喝斥,不料苏小姐已蹙着娥眉对那白衣公子道:“喂,你这人好生无礼,人家跌倒了也不说一句好话,反倒要出言嘲讽。”
闻言,白衣公子丝毫不以为杵,反倒拍着手揶揄笑道:“大冬天里毒蛇没有,倒是看见饿狗扑食,妙也!妙也!”
苏小姐见他说到后面摇头晃脑,模样好不得意,心中不由微嗔,正yù开口反诘,余长宁却毫不在意地笑道:“算了,苏姐姐,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何须与此等人一般计较。”
一句“苏姐姐”直听得苏小姐芳心一颤,红着脸对余长宁道:“弟弟说得对,原是姐姐小题大做了。”
白小姐听他两人语气似乎亲热了不少,心头不禁微微失落,展颜笑道:“不错,宰相肚里能撑船,余公子胸襟之博大真令人钦佩。”
余长宁一望两女胸口,惭愧地拱手道:“两位姐姐谬赞了,比起你们的博大,在下还是远远不及。”
依照他原本的个xìng,被人当众讽刺就算不拳脚相向也一定会恶语反击,况且他已看过时才脚下被绊之处,那里平平整整根本没别的东西,多半是这突兀出现的小白脸暗暗使坏所致。
不过他苦于没有证据,加之又觉得在两女面前与人恶语争吵太有**份,故才会息事宁人。
苏小姐、白小姐被他赞得掩嘴轻笑,显然十分高兴。
余长宁望了望,那白衣公子已不见了踪影,暗道一声“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便陪两女向着许愿树下走去。
经过余长宁的这一场胡闹,人流已是稀疏了不少,信步来到树旁,见那许愿树树干盘虬卧龙,有五六人合抱之粗,密密麻麻的枝丫像有力的胳膊一样直刺苍穹,抬眼上望,无数红布条随风摆动宛如仙女散花。
此刻烟花又起,夜空五彩斑斓,苏小姐喜道:“白姐姐,余弟弟,时辰刚刚好,咱们快去买来红锦写好心愿抛到树上去。”
两人点头叫好,余长宁心想:“看来我这个余弟弟是当定了,不过听说古代女子总喜欢当情郎的姐姐,可能也不吃亏。”
离许愿树不远处有几个摊位正在售卖红锦,余长宁好不容易挤到摊前,却突然想起自己出来得匆忙,身上根本没带银两。
正在他尴尬当儿,白小姐已掏出银子买来了两条红锦,递给余长宁一条指着旁边的桌案道:“余弟弟,我们去那里写。”
言罢走到案前,正巧一个士子模样的年轻人写完起身,余长宁眼疾手快,急忙侧身挡住了正yù上前抢座位的几个人,示意白小姐赶快入座。
白小姐微微一笑落座,略一思忖便提起毛笔书写,可惜灯火摇曳昏暗,加之她又用左手蒙着字,余长宁倒是没看清她写的是什么,不过像这个年纪的女子,不外乎是求取姻缘之类的愿望罢了。
白小姐写完搁笔,又将座位让给了余长宁,虽是用惯了铅笔、钢笔的现代人,然而余长宁对于毛笔一点也不陌生,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他的爷爷。
爷爷以前是乡里的民办教师,现已八十多岁,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耳濡目染之下他从小便对毛笔字颇为擅长。
心念闪动间,余长宁不禁想起了慈祥和蔼的爷爷,想起了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父母,想起了还在读高中的妹妹……
一时间思绪纷至沓来,心中酸楚双目含泪,想到自己平常忙于工作很少给他们打电话,如今已很难再见到他们,胸口不禁隐隐作痛,长长的一声喟叹,提笔在红绫上写下了“望家人一生平安”几个大字。
写完长身而起,刚转过身子,正好与站在身后的白小姐四目相对。
白小姐见他眼中似乎有隐隐泪光,不由微微错愕,朱唇亲启想要说什么,终还是化作了羞涩的一笑,伸出纤纤柔荑将一物塞入余长宁手中,红着脸道:“给你的。”
余长宁只觉那东西入手丝滑,手掌摊开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红sè香囊,香囊上面绣着一双羽毛斑斓的戏水鸳鸯,配有荷叶红莲,煞是jīng致好看。
看到他站在这里愣怔发呆,也不说好,也不说收下,白小姐顿时脸sè惨白,颤着声音问道:“你,你不喜欢?”
“不是。”余长宁见她如此紧张,展颜笑道:“白姐姐,这香囊上的鸳鸯绣得真好看,不知出自哪位高人的针下?”
听到这一句刻意讨好的奉承话,白小姐却很受用,面颊红得几近要滴出血来:“谁绣得并不重要,此物乃姐姐贴身收藏,弟弟收下便是。”
余长宁若有所思地一笑,用手指轻轻搓揉着手中的香囊:“咦,里面好像有东西?我先看看是什么。”说罢便要扯开香囊系带。
“弟弟不可。”白小姐闻言不由花容失sè,急忙拉住他扯系带的手不胜娇羞道:“要看也只能等我走了才能看,否者我便不理你了。”
见她语气如此坚决,余长宁不由大失所望,只得依言将香囊收入怀中,好奇心却是愈发浓烈,暗暗猜想:“瞧她此等模样,难道里面装的是酒店房卡?白姐姐要与我做一对欢乐的野鸳鸯?不对不对,唐朝哪里来的房卡,说不定是写了客栈名字的纸条。”
白小姐见他收下香囊不由心情大好,哪会料到眼前这个彬彬公子心中竟有如此龌蹉的念头,柔声笑道:“我们快过去,苏妹妹只怕等了许久啦。”
余长宁依言点头,来到树下时果然看到苏小姐一脸焦急,正在引颈四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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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妖遭遇战
见他俩相袂而至,苏小姐愣怔了一下,随即走上前来不满道:“喂,你们跑去哪里了?害得我在这里好等!”
白小姐笑吟吟地走过去挽住苏小姐的胳膊,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又挠了挠她的胳肢窝,两女立即笑作了一团,看得余长宁是莫名其妙。
笑罢,白小姐却又莫名一叹,对着两人正sè道:“我先去扔许愿红绫,以前总是挂不上,但愿这次上天保佑。”
待她慢慢走远,余长宁不由好奇地问苏小姐道:“奇怪,直接爬上树将红绫绑上去便是,何须用扔这么麻烦。”
“唉,你以为我们不想吗?“苏小姐摇着头叹息一声,耐心解释道:“这许愿并非容易之事,菩萨只会垂青那些有缘之人,须是每一年的元宵节或中秋节晚上,许愿人在离大树十丈之外将两头系上铜片的红绫抛出,能挂在树枝上不掉下来,方算许愿成功。”
“竟有如此麻烦的规矩。”余长宁听得咋舌不已。
苏小姐颔首道:“当然,否者怎能体现出许愿的虔诚。”
“算了,我还是爬上树直接系在上面,否者掉下去了又得等上大半年。”
“余弟弟不可。”苏小姐面sè骇然,拉住正yù爬树的余长宁正sè道:“菩萨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你这样可是大大不敬。”
余长宁朝她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放心,人有三急,说不定菩萨这个时候上茅房去了,他一定看不见我。”说罢,如同矫捷山猫一般手足并用地向树上爬去。
余长宁小时候便是村里的爬树大王,以前爷爷寻他写字时,他总会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爷爷抓不到他便连连骂他是“小猴子”,而他也会作个鬼脸回上一句“老猴子”,气的爷爷是吹胡子瞪眼睛,却无可奈何。
这颗许愿树虽然高大,却依旧难不住他,不消片时便爬了数丈之高,正巧此地有一处虬结的树桠,便稳当当地坐在了上面。
眼见苏小姐在下面焦急跺脚,连声让他下来,余长宁不禁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时才写好的红绫,毫不犹豫地系在了树干之上。
“大功告成!”
系好红绫,余长宁得意地拍了拍手,起身抱住树干正要顺势而下,不料半空中突兀飞来一物,“嘭”地一声击在了他的额头,砸得他是眼前金星乱冒,身体晃了晃便已摇摇yù坠。
“啊,我的许愿红绫!”
一声又惊又怒地娇呼在不远处响起,已是晕头转向的余长宁心头一个激灵,立即清醒了过来,看到自己差点失足跌下去,身上不由起了涔涔冷汗。
不及多思,他连三跨五地下了大树,苏小姐迎上前来嗔怪道:“弟弟怎如此不听劝阻,要是不小心摔下来了可怎么办?”
余长宁勉力一笑正yù答话,谁料苏小姐突然惊道:“呀,你额头受伤了吗,怎么有血?”
听她一说,余长宁果然觉得额头火辣辣地疼痛,必定是刚才在树上被那突如其来的东西砸伤所致。
“一晚便伤了两次,余弟弟怎会如此不小心。”苏小姐幽幽一叹,掏出丝巾递到余长宁手里:“你先在这里料理伤口,稍事歇息,我去陪白妹妹扔红绫去。”说罢,摇曳着婀娜的身段去了。
“唉,今天运气的确差了些。”
余长宁总结xìng地叹息了一句,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用丝巾拭擦着伤口,突然见到人群中疾步走来一个白衣公子,怒气冲冲地对他喝道:“你这刁民,快赔我的许愿红绫。”
“许什么愿什么红什么绫,拜托你说清楚一点。”余长宁没好气地应答了一句,待看清那白衣公子的长相不由一愣,遂即恶向胆边生:“原来是你这小子,刚才使坏绊我摔跤还没找你算账,现在还敢出现在我的眼前!”
“哦!哦!原来是你。”白衣公子惊怒交集之下又见恍然之sè,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眼眸中似乎快喷出火来,伸出食指指着余长宁的鼻端怒道:“你这个刁民!蚁民!臭猪!田舍奴!如果不是你偷藏在树上,我的许愿红绫怎么会掉下来!”
“哈哈哈哈。”余长宁怒极反笑:“本大爷站在高树上眺望长安夜景,玉树临风之际正yù乘风而去,不料你这娘娘腔暗中使坏,竟使暗器偷袭于我,我还没怪你,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白衣公子蓦然一怔,小脸儿涨得通红,圆瞪双目不能置信地尖声道:“你你你,竟敢骂我娘娘腔?”
余长宁见他生气时竟有一种美人含嗔的动人风情,容颜更是绝艳无比,心头不禁暗暗诧异,嘴上依旧大声道:“就你这模样还侮辱了娘娘腔这个词,我还要接着骂,听好了,你这男生女相的泰国货,yīn阳人,臭兔子,死人妖,瞧见你这不男不女的样子我便大倒胃口,快回家玩你的断背山去,少在街上丢人现眼。”
白衣公子出身显赫,虽听不懂泰国货,yīn阳人,臭兔子是何等意思,但猜也猜得到必定是市井中极为难听的骂人语言,不由气急败坏地怒斥道:“刁民,我要将你先满门抄斩再凌迟处死再大卸八块!”
“臭兔子,本大爷要将你先大卸八块再凌迟处死再满门抄斩,还要将你家女眷卖到青楼去做皮肉生意,给你生上几十个干兄弟,干儿子。”
白衣公子听得是瞋目切齿、怒发冲冠,身体抖得如同筛糠,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咝咝喘息半响,他猛然一声大叫,突然冲到余长宁身前便拳打脚踢,又叫又骂,状若疯癫。
虽说身上伤口未愈,然而余长宁哪是肯吃亏的主,随即奋力反击,胸前堪堪挨了数拳后便用胳膊环住白衣公子的脖颈,准备将他绊倒在地。
那白衣公子女子般地尖叫出声,情急之下竟低下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之上。
余长宁吃痛挣扎,谁料那公子咬得极紧,死死地不松口,大有要咬掉他一块肉下来之势。
“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余长宁冷冷一笑,伸出手来抓住白衣公子披散的头发向后用力一扯,迫使他头部上仰松开咬着的胳膊。
谁料那公子极有骨气,忍住疼痛闷哼一声,眼泪花儿在眼中打转,嘴下的力道却是更重了。
此处过往的人流本就特别的多,见他两人如同市井小儿般打架抓扯,四周早已围上一圈看热闹的人,人们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竟没一个人上前劝架调解。
余长宁担心苏、白二小姐回来时见他与人打架不喜,虽心头不愿,但还是试着与白衣公子商量道:“喂,你咬着我胳膊,我扯住你头发,也算势均力敌,今天我大人有大量,放你小子一马,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放手如何?”
白衣公子不能言语,只能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好,我开始数了,一…二…三!”
嗓音高拔落点,两人后退一步同时放开,恶狠狠的目光却如狭路相逢的猛虎般盯着对方不放。
这时候,一个清秀的小厮挤开人群走了过来,见此情形不由脸sè大变,连忙丢掉手中的风车、糖葫芦,疾步上前惊叫道:“公……公子,你,你怎么与人打起架来?”
白衣公子盯着余长宁的目光丝毫没有离开,嘴里说道:“婉平你回来得正好,快帮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刁民。”
“是。”清秀小厮正sè一拱,利落地摆了一个出招架势,一看便知是会武功的练家子。
“哼,又来了一只臭兔子。”眼见这小厮也与白衣公子一般俊秀得一塌糊涂,余长宁倒是涌上了一丝羡慕,心知必定敌不过他,便故作大方道:“你们两人一起上,省得大爷麻烦。”
那清秀小厮轻蔑地冷哼一声,脆声道:“杀鸡焉用牛刀,我一人来对付你便可,何须劳烦我家公子。”话音落点,便要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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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余家兄妹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阵阵喧哗,随即一个粗犷的嗓子大喝道:“谁在这里打架?给我抓回去。”
闻言,白衣公子脸sè不由一变,他心中有鬼不敢见官,只得悻悻然对清秀小厮道:“婉平,我们先走,以后有机会再教训这个刁民。”
余长宁见她一脸愤然不甘,不禁揶揄大笑:“谁教训谁还不一定,今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刁民,我见你一次打两次。”白衣公子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后,便拉着清秀小厮的手风一般地仓惶而逃,转过街口便没了踪影。
“这两人妖还跑得还挺快的。”
余长宁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刚转过身来,便见几个膀大腰圆的巡夜官差走了过来,看热闹的人们纷纷指着余长宁道:“大人,就是他与别人打架。”
余长宁暗骂这些人不讲义气,满脸堆笑地对为首那胖官差道:“大人,小民冤枉,一切都要怪那两个人妖,是他们先动手的。”
胖官差脸上肥肉一抖,不耐烦道:“什么人妖,妖人的,先跟我回衙门再说。”
见他不听自己解释,余长宁不禁暗暗叫苦,他知道唐朝刑法严苛,动不动便夹手指,打板子,落在这些衙役手中必定会受到皮肉之苦,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为妙。
打定主意,余长宁眼波一转,突然指着官差身后高声道:“大人,就是那两个人妖,快,抓住他们。”
众官差愕然回头,却见站在后面看热闹的人们全都面面相觑,显然不明其意,哪里有他口中人妖的影子。
“不好,这小子要拒捕。”胖官差首先反应了过来,回身定眼一看,却见余长宁早已跑出了十余丈开外。
见状,胖官差不禁勃然大怒,急忙朝同伴们挥手道:“别让他逃了,追!”言罢,率先追了过去。
余长宁夺路而跑速度飞快,转眼便与追赶的官差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奈何沿途的行人实在太多,加之平rì里缺少锻炼,没跑上几步便已是气喘吁吁,回首一看,官差们已是不远。
无奈之下,他转入街巷之内,希冀通过巷内复杂的地形避开这些紧紧追赶的官差。
长安城内小巷极多,纵横密织四通八达,如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走在里面半天也转不出去。
以前的余长宁看似对这一带颇为熟悉,走在这些黑巷中竟是如鱼得水,根本不假思索便知出路在何方,七拐八拐之下便不见了那些官差的影子,待出了巷子走到大街上,心头已是大定。
然则一看自己周身,却是发髻散乱,衣衫破损,面颊上也不知在哪里挂出了几道伤口,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臭兔子,死人妖。”
他又愤愤然地骂了那白衣公子一番,一摸怀中,却不见了时才白小姐送与他的香囊,四下寻找依然是一无所获,想必是刚才不小心掉在巷子里了。
但是现在官差正在四处追捕他,即不能折回巷子里去寻找,也不能再去许愿树那里等苏、白两小姐,而唐朝又没有手机这一高科技的通讯器,看来今夜双飞大业只能化作了南柯一梦。
一想到这里,余长宁不由喟然一叹,心头对那白衣公子更是恨上了几分。
步履蹒跚地回到屋内,小丫头冬梅正坐在桌前盯着摇曳的灯火发呆,眼见余长宁进来,急忙起身上前道:“二少爷,你终于回来啦,奴婢可担心死了。”
然则一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小丫头又是大惊失sè,急道:“二少爷,你怎么了,莫非又在外面与人打架了?”
“唉,总之是一言难尽。”余长宁叹息一声拍了拍冬梅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正sè道:“冬梅,少爷给你一个忠告,以后出门在外,一定要珍惜生命,远离人妖,尤其是那种长得很漂亮的人妖。”
听完,冬梅似懂非懂,只觉今天二少爷说话特别高深莫测,正要开口询问,余长宁已坐在榻边抖掉鞋子,向后一仰摊在床上便扯起了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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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余长宁睡到rì上三竿方才醒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一看四周,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不禁一声沉重叹息。
看来这魂穿唐朝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一时半刻也是无法改变,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在他天xìng乐观,加之又不用像以前那般固定时间起床挤公车上班,倒也落得舒坦。
简单地洗漱用饭后,他披上一领貂裘在飞扬着鹅毛大雪的院中踽踽漫步,思索如何才能在这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有滋有味地生活。
做官吧?以前的余长宁自然是不学无术,而他出身二十一世纪,哪里懂四书五经六义,何谈能在科举场上比过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
经商?既不懂市场规律又不懂资金运作,经商必定亏得清洁溜溜,不可不可。
务农?唉!我一个好好的现代人、中政高才生穿越回唐朝维修地球,为建设田园大唐努力,想想便让人觉得悲催,更是不可了。
踌躇了半响,余长宁双目猛然一亮,要不重回老本行当律师?不知唐朝的讼师待遇如何,是不是公务员编制?有没有节假rì?
打定主意后,他兴致勃勃地穿廊过厅来到了位于东厢的书房,伸手刚推开两扇房门,头顶立即落下了一蓬灰尘,直呛得他连连咳嗽,显然此地已是许久无人进入。
“这些小丫头们一天只知道乱嚼舌根,也不打扫一下卫生,是该让大嫂好好管教一下了。”
喃喃嘀咕了一句,余长宁提步入内,环顾一看,却是一间敞亮的屋子,左右两厢并列着一排书架,贴墙而立几乎占了屋子大半。
书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竹简、书籍,厚厚的灰尘直看得人眼前灰蒙蒙一片。
而屋子中间则铺着一张早已失去光泽的红地毡,上面孤零零地摆列着一张红木长案,长案上笔墨纸砚齐全,然却都已是蛛网尘封。
他信步走至书架前细细寻找,半响之后,终于伸出了右手取出一书,一吹上面的灰尘,《贞观律》三个大字顿时清晰可见。
《贞观律》乃贞观名臣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奉唐太宗之命,在《武德律》的基础上修改编撰而成,高宗时期的《唐律疏议》也是以《贞观律》为蓝本,其书更被视为古代律法之圭臬。
余长宁记得上大学时曾听老师讲过大唐《贞观律》,然而隔得时间太久已没了多少印象,要在大唐当一名讼师,熟读律法那是必须的要求。
心念及至,他便捧着书站在窗棂前仔细阅读,连午饭也忘记了吃,待到天sè昏暗已看不清上面的蝇头小字时,这才恍然回神,展了展身子便丢下书走了出去。
来到正屋大厅,已是灯烛齐明,一片热闹,姨娘罗凝,大哥余长致,三弟余长远,四妹余长静都在厅中闲谈。
见他进来,正躺在椅子上扭脖子的余长致一股脑站了起来,走近便笑嘻嘻地给了他一个熊抱:“二弟,几天不见,你jīng神好多啦。”
余长致是余家长男,现已娶了妻房,生得是膀大腰圆,肥头大耳,活脱脱的一个古装欧阳震华,个xìng也十分随和,前年便已在酒肆中帮衬生意。
正在桌边修指甲的余长静看也不看便叹息一声,不紧不慢地道:“在赌场出千嘛,被人狠狠打了一顿jīng神还越来越好了,笑话!”
闻言,余长宁不禁面露苦笑,由于自己以前不学无术,经常招惹是非,四妹余长静特别看不起他,常说他是无可救药的败类,在家中争吵更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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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没落的黄金鸭
余长致不悦地转过头道:“喂,长静,我说够了啊,二弟被人打成重伤你不好好安慰,居然还要出言讽刺,哪里有做兄妹的样子!”
余长静鼻端一声冷哼,站起高声道:“二哥做错了事我难道还要表扬他不成,你们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我在诗社里经常被朋友们嘲笑。”
余长静虽是女子,然则颇具才情,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可惜女子不能进私塾,便只能与朋友一道结成诗社,相互交流诗词歌赋。
“好啦,都少说两句。”
一直未啃声的余长远摇着手站了起来,他是余家老三,也是最为争气的一个,年纪轻轻便已是国子监的学生。
他环顾一圈正sè开口道:“姨娘常教导我们,要家和才能万事兴,你们每天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哪里有一家人的样子?”
“长远说得很对。”静静注视着他们的罗凝叹息了一句,长身而起缓缓地走了几步,问道:“你们可还记得余家家训是什么?”
“知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余家四兄妹相互对视了一眼,立即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看来你们还没忘。”罗凝蓦然停下了脚步,语气也是陡然严厉:“老爷将你们名字取为宁静致远,便是要你们不要忘记我余家的家训,好好做人,然而看看你们几人的德行,老大做事心浮气躁笨得要死;老二不学无术只知出去鬼混;老三虽饱读诗书却是一个书呆子;长静更不要说,身为女儿家不待字闺中绣花弹琴,却整rì跑出去弄什么诗社,你们这个样子,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爷和大姐!”
说到后面,罗凝脸上已见哀sè,眼眸中也浮现出点点泪光,她倔强地转过了脸轻咳数声,再一回头时,泪光却已消失不见。
余家四兄妹被她这一通声sè俱厉之话训得是噤若寒蝉,个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半响后,余长宁长吁了一口气,抬头正sè道:“姨娘放心,今后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令你失望。”
闻言,罗凝不禁微微一愣,在她印象中,余长宁对于她的训斥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便是以前板子打在身上,也不会做出如此信誓坦坦地承诺,为何今rì竟是如此懂事?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余长致也面带愧sè道:“我身为余家的长子,平rì里没尽到教育弟弟妹妹的责任,自己也不中用,姨娘教我的东西半天也学不会,实在有负重托!”
“你们知道错便好。”罗凝幽幽一叹,蹙起的娥眉间却有一股厚重的沧桑:“大姐临终前将余家和你们托付于我,我的愿望便是教会你们做人做事,看到你们成家立业,姨娘便是死了,也会大笑起来。”
余长静上前摇着罗凝的胳膊道:“娘啊,才过完大年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佛祖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
罗凝展颜一笑,用手指一点她的鼻尖道:“你这鬼丫头就知道花言巧语哄姨娘开心,不是让你不要叫我娘吗?”
余长静坚定地说道:“我三岁的时候亲娘便过世了,是你含辛茹苦地一手将我带大,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亲娘。”
罗凝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娇弱的身躯也禁不住颤抖了起来,再看余家三兄弟,却都是对着她用力点头,示意对妹妹的话表示同意。
一时间,一股无言的温馨在他们心中缓缓流淌,就连穿越而来的余长宁也感到了余家家人之间的温暖。
“咦,你们站在一起干什么,吃饭了。”
一句惊奇地女声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一个头戴金玉首饰,衣衫华丽的女子步入厅中,正是余长致的妻子梁彩萍,她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丫鬟们道:“梅兰竹菊,你们四个将饭菜端到桌上去。”
“是”小丫鬟们脆脆应答了一声,鱼贯而入将手中托盘内的饭菜放在厅中的红木桌上,又搬来圆凳围置了六个座位。
“先吃饭吧。”罗凝点头一笑,率先落座,一瞄桌上的十菜三汤,不由奇道:“媳妇,今夜菜肴为何竟如此丰盛?”
梁彩萍虽与罗凝年纪相仿,语态却是毕恭毕敬:“姨娘,这些天你与相公都是早出晚归忙碌万分,难得坐下来吃个团圆饭,今夜我见大家都有空,便擅自做主添了菜式,也算过个大年。”
“还是媳妇心细如发。”罗凝由衷地赞叹了一句,便招呼大家坐下。
余长宁刚一坐定,梁彩萍便上前殷情笑道:“二叔前不久伤了身子,大嫂知道你身子骨弱,今夜特意给你炖了一盅人参鸡汤,快乘热喝下。”说罢,便给他舀了满满一碗鸡汤。
余长宁道了一声谢,拿起汤勺将碗中鸡汤送入口中,谁料刚一入口就差点喷了出来,勉强咽下后不由奇道:“大嫂,你在汤里加了什么东西,怎么又酸又辣又麻,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梁彩萍闻言大窘,急忙辩解道:”怎会有怪味?除了一株百年人参外,我还放了葱、姜、蒜、花椒、大枣、陈皮、薄荷、橘皮。”
余长宁恍然大悟道:“哇,炖鸡汤怎能加薄荷、橘皮、花椒这些东西,怪不得如此难喝。”
“配料没错啊,很难喝吗?”余长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端起碗来一尝,细细地品咂了片刻,猛然点头道:“嗯,味道不错,彩萍妻你厨艺又见涨了。”
梁彩萍喜滋滋道:“多谢相公夸奖。”
罗凝一声不吭地盛来一碗品尝半响,盯着余长宁道:“鸡汤的味道没有问题,长宁,你休要觉得大嫂老实便欺负于她。”
“我没有。”余长宁又气又笑地辩解了一句,却见大家都对他投来不信任的目光,只得闷着头不语。
默默地思忖半响,他心头一亮恍然醒悟,明白了!必定是唐人的饮食口味与现代人不一样,所以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我吃起来却是特别怪异。
余长宁的猜测并没有错,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唐初正是中国饮食文化发生大变革的时期,中原内地通过与西域各国的交流,引进了许多蔬菜、瓜果,香料,西域的烹饪方法也传入了中原,使得汉族传统饮食文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目前唐人做菜惯以水煮、汽蒸、火烤为主,口味也是偏甜偏酸,后世做菜惯用的“抄”,要到宋朝才有明确记载。
梁彩萍又指着桌上那盘黄灿灿的鸭子道:“来,大家再试试我们酒肆的招牌菜——黄金鸭,看看我做的有没有相公做的好吃。”
还未品尝,余长静便笑着赞叹道:“大嫂得到大哥的真传,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余长远点头道:“咱们家的黄金鸭名满天下,当年连高祖皇帝也喜欢吃,不仅每月将爷爷招入宫中为他做上一道黄金鸭,而且还亲临咱们宾满楼御笔赐字,传为了一时佳话。”
余长宁怅然一叹,接着弟弟的话头道:“然而可惜的是,爹爹还未将黄金鸭的手艺交给大哥便过世了,大哥虽努力摸索,但做出来的味道却与爷爷和爹爹差了很远,早已不是过去的黄金鸭,咱们酒肆的生意也是一rì不如一rì,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风采。”
余长致面露难过之sè,强颜笑道:“哎,你们说这些陈年往事干什么?一家人坐在一起,不如聊点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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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前往酒肆
罗凝突然停下筷子,蹙着眉头道:“说到这里,长致,我要提醒你,明天殿中省少监萧大人要来酒肆视察,你可要准备特别一点的菜式供萧大人品尝,千万不要出现任何差错,殿中省掌管宫廷御膳,咱们可是得罪不起。”
二十年前,唐高祖李渊特别喜欢吃余家的菜肴,故命殿中省每月在余家经营的宾满楼内挑选可口菜肴进贡至大内,这对一家民间酒肆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恩赐与荣耀。
然而余老爷过世之后,余家菜式既不能推陈出新,也未能有所变通,生意更是一落千丈,殿中省官员早已表示出不满,暗示要取消余家酒菜进贡大内的资格,形势不好之下,自然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所以罗凝才会对这次少监的视察尤为重视。
余长致正sè答道:“放心吧,姨娘,我明天会事事当心,做出可口的菜肴,必定让萧大人满意而回。”
余长宁见大哥虽答得信誓坦坦,然而眉宇间却是忧sè浓厚,心中一动,连忙开口道:“大哥,明天你也带我去酒肆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忙。”
闻言,余长致无奈笑道:“二弟,你连米饭都蒸不熟,去了能帮我什么忙?还是呆在家中吧!”
见他如此小看自己,余长宁自是不甘,他来自二十一世纪,虽非有名大厨,然则论做菜必定比余长致这种古人强上不少,说不定还能在关键时候帮上他一把。
当然,这样的想法却不能对大哥说,只得藏在心中,余长宁见他态度也不是那么坚决,便道:“我也想看看那萧大人是什么样子,让我去见识见识也好。”
余长致沉吟了起来,显然十分犹豫,反倒是罗凝笑道:“那萧大人乃是天子帝婿,永丽公主之驸马,平rì自然是难得一见,我们带长宁去见识一下也好。”
余长宁高兴之余刚要叫好,余长静却不屑地撇撇嘴道:“这驸马有什么稀罕的,我许多诗友出生显贵,对于宫闱中的事了解颇多,曾暗地里传言,当今天子的五个公主个个刁蛮任xìng,跋扈专横,视驸马如猪狗。”
余长远恍然一拍大腿:“哎,我也听我那些国子监的同学说过,现在除了长乐公主云英未嫁外,其余四个公主在府中都是有名的悍妇,将驸马们蹂躏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早已是传为了笑谈。”
“有没有如此夸张?”余长宁笑着挑了挑眉头,显然是不置可否。
现代人的心中都有王子与公主的童话,公主更是成为了高贵、温柔、优雅、美丽的代名词,所以他还是很难将公主与悍妇联想在一起。
“二弟你还不相信?”余长致揽住余长宁的肩头,环顾众人一圈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前几rì我在酒肆中听到几个官场子弟划拳,叫什么驸马拳来着,其中有一段词儿是这样的。”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晃动着胳膊故作委屈道:“娶公主啊命凄苦,当驸马啊贱如狗,受凌辱啊没天rì,命如纸啊早投胎,有来生啊再娶公主就去死!”
待他说完,厅内众人都笑了,余长宁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道:“照你们这么说,是不是宁愿做猪狗也不要去当驸马?”
“哎,这话说对了。”余长致笑嘻嘻地点头道:“总之当什么也好,千万不要去当什么驸马,否者xìng命悬于一线,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
夜晚,余长宁睡得正香,梦中正要与冰冰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时,突然觉得周身一凉,身上盖着的被子竟已不翼而飞,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还未等他凝目定神,整个视线便被一张yīn森至极的胖脸占满。
他霎时间顿觉寒毛直竖,浑身冰冷,不可遏止地大叫出声:“鬼呀——”
来人忙将放在脸旁的油灯拿开,不满地低声道:“大清早的你鬼叫什么?吓了我一跳!”
余长宁定眼一看,竟是大哥余长致,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责怪道:“大哥你晚上睡不着玩贞子缠身吗?竟偷偷跑来我房里,你可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余长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还晚上了,现已是寅时末刻,快点起床,姨娘还在外面等着咱们哩。”
余长宁这才想起今天要陪他们去酒肆,算算时辰,古时候的寅时末刻相当于现代的4点30,从未这么早起床的他不由长长地一声哈欠,磨磨蹭蹭地穿衣半天,过了盏茶时间后才出了房门。
两人走至府门外,一辆四面垂帘的马车已在漫天风雪中静静等候,两匹高大的骏马冷得四蹄不停刨地,呼哧呼哧地打着响鼻。
罗凝手拿风灯站在马车前,黑发素颜,一领白sè的风雪斗篷随风摇摆,宛如雪中仙子。
见他二人出来,她蹙着眉头问道:“怎会如此之久,你们干什么去了?”
“去了茅房。”
“去拿了东西。”
两兄弟一人一个借口同声而出,说完立即面面相觑,都觉得对方多言多事。
还是余长宁首先反应了过来,镇定自若地补充道:“我去茅房拉屎,大哥去拿了东西,对吧大哥?”
“二弟说得没错。”余长致点头如捣蒜:“我去拉屎,二弟拿东西,就如此般。”
罗凝看了他俩一会,摇着头蓦然一声叹息,显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转身便登上了马车。
余长致见罗凝似乎不高兴,小声地问弟弟道:“我又说错了什么?”
余长宁脸sè沉重,苦笑着对他竖起了拇指:“大哥,你太有才了,这样也能说错。”
待他们都上车后,驾车仆役手中马鞭一甩,马车哗啷一声磷磷启动,碾压着厚厚的积雪顺着长街向坊口驶去。
车厢内虽然狭小,三人坐进去却是不显拥挤,脚下更有一个烧得火红的燎炉,端的是温暖如chūn。
余长宁与余长致并排而坐,对面便是姨娘罗凝。
然而她一上车后却一言不发,继而又闭目休憩,燎炉的火光将她的小脸映得红艳夺目,竟是分外秀丽动人。
晃动的车厢中,罗凝很快打起了微微的鼾声,螓首也是不知觉地歪向了一边,靠在固定帘布的铁条上。
余长宁心念一动,急忙解下自己的风雪斗篷盖在罗凝身上。
余长致点了点头,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昨夜我们都睡了之后,姨娘还一个人在厨房中烹制今天的菜肴,不知多久才睡。”
余长宁奇怪地问道:“酒肆中不是由大哥掌勺吗?为何这次竟要姨娘出马?”
“唉,你以为我愿意吗?还不是没办法的事。”余长致语气中竟是说不出的苦涩:“你也知道你大哥笨,学什么都学不好,总是让姨娘cāo心,今天我只做黄金鸭一道菜便可,其余的菜都是姨娘来做。”
“姨娘的厨艺很好吗?”
“反正比我强上不少,不过那肖大人出身贵胄,什么珍馐美味没尝过,姨娘做的菜不知能否入得了他的法眼。”
余长宁了解地点点头,也没有闲聊的心思,索xìng闭上眼假寐起来。
在一片磷磷隆隆,摇摇晃晃中,余长宁只觉睡意沉沉,视线渐渐朦胧,也随之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当再次睁开眼睛时,身上搭着风雪斗篷,车厢内已是空无一人。
掀开车帘一看,外面早已天sè大明,卸了马匹的马车停在一间小小的院子内,屋廊下堆满了整齐的货物麻袋以及劈好了的木柴,四周空荡荡的毫无人声。
余长宁认得这是自家酒肆的后院,利落地翻身跳下了车辕,刚向里间走了数步却蓦然停下,稍事一怔,又调转脚步折回来从后门走了出去。
原本从里间也可以直接进入酒肆,不过因为以前很少来这里,所以他想绕到正面去瞧瞧酒肆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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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宾满楼
顺着小巷曲曲折折走到长街,环顾一看,街面宽约三十来米,全由尺寸统一的青砖铺成,车道、马道、人行道截然分开,极为整肃。
街上高车磷磷穿梭,行人密集如织,加之又位于长安城两大商贸区之一的东市之内,两旁店铺林立,摊贩繁多,既井然有序,又热闹繁华。
长街中段,一座造型典雅的三层木楼拔地而起,黄绿相间的琉璃屋檐,粗壮高耸的朱红廊柱,黑底金字的巨大匾额,匾额上大书“宾朋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四开间大门宾客入流进进出出,既富贵华丽,又有吞金流玉之势,只看得人闭不上眼来。
“他nǎinǎi的,原来我家酒楼这么阔气,如果是放到现代,连那些五星级酒店都要比下去。”
余长宁沾沾自喜地看了半响,四顾一望正要举步入内,突见一名青衣小厮抱着菜篮从身旁走过,他认得是家中的仆役,便一拍小厮的肩头笑道:“阿武,你刚买菜回来吗?”
“啊,是二少爷。”青衣小厮面sè一喜,随即奇怪地问道:“二少爷,你站在人家宾朋楼的门口干什么,我们的酒肆可在对面。”
“什么,对面?”
余长宁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错愕地转身一看,身后果然也有一座三层木楼,中间匾额上书“宾满楼”三个厚重朴实的黑字,然则门面、排场却比这“宾朋楼”寒酸逊sè不少。
“二少爷,你莫不是许久未来,走错了地方吧?”小厮阿武猜到了一个可能,想也没想便已脱口而出。
“笨蛋,少爷怎么可能走错地方。”余长宁抬起手便在他头上敲了一个爆栗:“我见这宾朋楼开在咱们酒肆对面,而且装修阔气,财大气粗,一看便不是一个善主,必定抢走了我们不少生意,所以少爷才来偷偷地刺探一番,方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二少爷高见。”阿武顿时满脸钦佩之sè,一听他是偷偷前来刺探,嗓门不由低了许多,贼兮兮地问道:“那少爷可查探出个一二三来?”
余长宁沉吟了一下,随口敷衍道:“嗯……他们老板很有钱。”
“那当然。”阿武原本压低的声音突然又高拔了些许:“对方可是中原四大豪商之一,自然是腰缠万贯富甲天下,比我们余家可有钱多了。少爷还查探出了什么?”
余长宁突然发觉这个家伙很有卖萌的潜质,绷紧了脸询问道:“阿武,你今天很闲吗?”
“不是啊,二夫人让我到市集去买青菜萝卜,我很忙的。”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要不要我告诉二夫人你做事偷懒啊?”
“二少爷我不敢了。”阿武大惊失sè,急忙一溜烟的去了。
余长宁摇头一笑,转身走进了自家的宾满楼,刚一踏进门槛,正在柜台前打算盘的矍铄老者蓦然抬头:“有客到,小二……咦,是二少爷。”
“福伯你好。”余长宁微笑着拱手一礼。
福伯以前是余家的大管家,从小余长宁就没少让他头痛,这些年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便调到酒肆当上了掌柜,两人已是许久未见。
福伯眯着眼睛对他好一通打量,喟然叹息道:“像,长得和老爷真像,二少爷是来找二夫人和大少爷的吗?”
“对,姨娘和大哥在何处?”
“他们在后面的厨房,二少爷跟我来便是。”
福伯说完颤巍巍地绕过了柜台,笑着对余长宁招了招手,便慢慢走在前面领路。
酒肆一楼颇为宽敞,二十余张方正的八仙桌分为左右两厢,排列得整整齐齐,中间形成了一条铺着红毡的甬道,直达到上二楼的木制楼梯。
然而可惜的是,不仅酒肆内食客寥寥无几,就连门前也是门可罗雀,毫无人进来光顾,生意极是惨淡。
两人顺着偏门走了出去,穿过一条两旁栽满花草的回廊,走入了一座小院之内。
小院不大,种着几颗老槐树,围墙边一片小小的假山水池,正中则是一排青砖大屋,缕缕炊烟从屋顶的烟囱中腾升而出,袅袅绕绕直上蓝天,正是酒肆的厨房。
福伯带着余长宁走进大屋,里面青烟缭绕,气味呛人,密匝匝的切菜声“咚咚咚咚”地响个不停。
十余个服饰各异的男女正在屋内忙忙碌碌,有做菜的,有切菜的,有洗菜的……人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动作极是熟练。
罗凝正站在炉灶前盯着锅中的竹制蒸笼发呆,秀丽的娥眉拧成了一团,显然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听到门响,她恍然抬起头来,眼见是余长宁时美目不由一亮,迎上前来拉着他的手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冷着了吗?”
算起来罗凝只比他大上六、七岁,突然被她拉住了手,余长宁只觉心头一跳,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脸上却是微笑道:“刚刚睡醒,说好来酒肆帮大哥的忙,却在路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当真惭愧。”
罗凝淡淡一笑,眉宇间的神sè却让人觉得特别温暖:“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给你做一碗汤面来。”说罢,抽手便去忙碌了。
余长宁坐在桌前愣愣地注视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心中竟是一片温暖。
二十六七岁的女孩放到现在,正是躲在男朋友怀中撒娇的年纪,而眼前的罗凝,每天不仅要早出晚归打理整座酒肆,更要cāo劳家中的事务,以自己单薄的肩膀扛起了整个余家,才使得他们兄妹四人在无风无雨的环境中长大。
这样既坚强又能干的女子,想想便让人觉得钦佩不已。
思绪正在纷乱间,罗凝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走了过来,放在桌上柔声道:“快趁热吃,姨娘还有很多事儿,就不陪你了。”
余长宁用力地点点头,端着汤面便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唐朝汤面的作法与现代的刀削面颇为相似,不过形状却类似于猫耳朵,一碗热腾腾的面皮,面汤里飘荡着绿莹莹的小葱段儿,直让人是胃口大开。
不消片刻,热乎乎的汤面便已囫囵下肚,余长宁的额头竟冒出了涔涔细汗。
稍事歇息,他起身来到忙碌的人群中,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想要帮衬一下却又插不上手,只得站在余长致身旁看他调制一种黄颜sè的酱料。
余长致显然十分专注认真,酱料成分的配量都用一旁的小秤称得极是jīng准,看似容不得多一点或少一点。
待到所有要加的配料齐全后,他拭了拭额头细汗又长吁了一口气,在酱汁上淋上了一种散发着辛辣味道的液体,用长柄汤勺搅拌起来。
余长宁好奇问道:“大哥,这是什么酱料,制作竟要如此jīng细?”
余长致这才察觉到身边有人,扭头一看笑道:“当然是配制黄金鸭的酱料,你别可小看这些东西,蒸熟的鸭子拌上这些酱料,摇身一变便成了黄金鸭,所以成败得完全靠它,半点也马虎不得。”
“有这么神奇?”余长宁的表情却是有些不信。
听他如此语气,余长致的表情首次郑重了起来,正sè开口道:“不错,这酱料的配方是爷爷无意中发明的,后面又传给了爹爹,我们余家全靠它才兴旺了起来。”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都知道的,爹爹突兀去世,酱料配方也是为之失传,我虽看爹爹做过几次,然而记xìng差人又笨,老是记不住,酱料做出来却是差了很远,黄金鸭也没了以前的味道,所以生意才会一落千丈。”说到后面,余长致的口气中已满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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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萧驸马的视察(一)
余长宁颔首一叹,想要出言安慰他,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此时正巧罗凝走过来问道:“长致,鸭子可有蒸熟?已经快到午时了。”
余长致颔首道:“放心吧姨娘,鸭子我搁在蒸笼里了,现转为小火慢蒸,这样肉质才会特别松嫩。”
罗凝慢慢地点头,一望窗外的天sè,对余长致道:“时候也差不多了,萧大人身份尊贵,我们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到店门外等着他,可不要失礼于人。”
说罢,她又叮嘱余长宁道:“长宁,你年纪轻不懂事,待会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开口乱说话,知道吗?”
“好,我一定遵从姨娘的意思。”余长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心头却想:“姨娘只是不让我乱说话,却未让我不说。”
三人在酒肆外等了小半个时辰,便见四名仆役抬着一顶红sè的官轿从街口缓缓而来,前面还有一名骑马的带刀衙役开路,虽然没有多少随从,然则一看这架势便知轿中之人非富即贵。
“说不定是萧大人。”罗凝低声提醒了一句,率先走下了三尺台阶准备迎接。
果然,那四名仆役在宾满楼前停下了脚步,稳当当地落下轿子,为首的一人低声说道:“大人,宾满楼到了。”
话音落点,轿帘微微一动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身着官服的年轻人从轿中大步跨出,一双大袖潇洒一甩,已是站在那里负手而立,炯炯有神地目光望着牌匾上“宾满楼”三个大字,却不说话。
这年轻官员头戴乌纱幞头,身着绯sè官服,腰系乌角革带,脚蹬黑sè皂靴,不仅身材修长挺拔,生得也是面容冠玉,唇红齿白,尤为俊朗。
“这唐朝的小白脸怎么都生得如此俊俏。”余长宁默默地想了一句,脑海中不由浮现了元宵节晚上遇到的白衣公子。
罗凝走到年轻官员身前盈盈一礼:“民妇余氏罗凝,见过萧大人。”
年轻官员的目光从牌匾上收了回来,默默地打量了罗凝半响,突然笑道:“余夫人,本官觉得你宾满楼的招牌也应该换换了。”
罗凝听他口气不善,芳心不由为之一紧,神态却是镇定从容,不卑不亢地开口道:“民妇愚钝,请萧大人明示。”
那萧大人负手缓缓踱着步子,看似随意地说道:“记得小时候爹爹常带我来这里吃你们余家的黄金鸭,那时候食客多得还经常坐不到桌子,而且黄金鸭也不是现在这个味儿,看来余老爷过世之后,宾满楼已非以前的宾满楼了,难道还不该换招牌吗?”
闻言,罗凝俏脸微微变sè:“敢问萧大人的令尊是?”
萧大人面露傲然之sè,朗声回答道:“家父乃梁朝天子儿,隋朝皇后弟,大唐宋国公。”
罗凝娥眉一挑,郑重问道:“大人令尊,莫非是萧瑀萧大人?”
萧大人点头笑道:“不错,家父致仕多年,早已不问庙堂之事,想不到你一个市井妇人倒有些见识,还听说过他的名号。”
罗凝强颜笑道:“宋国公大名如雷灌耳,民妇虽身在市井,然却又岂能不知?”
余长宁见这小白脸傲慢无礼,且言语中对余家和罗凝多有轻慢侮辱,心头不由起了几分怒气。
他对唐史了解虽浅,然而对于凌云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萧瑀,却还是知晓。
萧瑀乃西梁皇族,世宗皇帝萧岿之子,隋炀帝皇后萧氏是他同胞姐姐,因为人骨鲠正直而被隋炀帝疏远,归唐后深受高祖李渊的信任,封宋国公,尚书左仆shè,行丞相大权,可谓位高权重。
“然而得罪我姨娘的,管你老爹是萧瑀还是李刚,我都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打定主意后,余长宁心中一动,从罗凝身后大步走至萧大人面前,大声喝斥道:“大胆狂徒,竟敢当街出言不逊,可知有罪!”
一语落点,全场皆惊,唯有郎朗嗓音回荡耳畔。
被这突兀出现之人一句莫名其妙的喝斥,萧大人不由愣怔错愕了,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回过神来后,又惊又怒地高声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当街侮辱朝廷命官?来人,将他给我抓起来。”
“是”站在一旁的官差仆役齐声应命,便要上前拿下余长宁。
罗凝先是一呆,显然余长宁此等举动将她吓得不轻,当听到萧大人命人要拿下他之时,立即脸sè大变,疾步上前拽住余长宁的衣袖将他护在身后,颤抖着嗓音道:“大人,长宁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萧大人咝咝喘息了数下,黑着脸道:“误会?骂本官是大胆狂徒,难道还有误会可言?余夫人,你认识这个刁民?”
眼见这萧大人铁了心要追究此事,罗凝俏脸已是惨白,急忙道:“长宁乃我余府二公子,大人,他年少无知,一时间也不知撞了什么邪才会出言顶撞,请大人恕罪。”
“对啊对啊。”余长致也上前帮腔道:“我二弟平常人很老实的,请大人就绕过他这一次。”
萧大人生xìng慈仁,听到余家人道歉已是面sè稍霁。
不料此时余长宁却是淡淡一笑,对着罗凝道:“姨娘你跟他低声下气干什么,我既然说他出言不逊,必定有确凿的证据。”
萧大人怒极反笑,冷冷开口道:“好,既然有确凿的证据,那么本官就洗耳恭听,若一切是你凭空捏造,休怪本官治你诬蔑朝廷命官之罪。”
余长宁毫无畏惧地一笑,拍了拍罗凝拉住他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走到萧大人身前笑问道:“大人,时才听你说令尊乃梁朝天子儿,隋朝皇后弟,大唐宋国公,可有此事?”
萧大人怒道:“是又怎么样,难道你还以为我骗你不成。”
“是就好办了。”
余长宁笑容说不出的jiān诈,顿让萧大人有种上当的感觉,只见他气定神闲地问道:“敢问大人,这梁朝天子儿乃几品官?”
萧大人沉吟了一番,回答道:“天子之子乃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能用官阶进行衡量?”
“那隋朝皇后弟又是几品官儿?”
“皇后之弟乃国舅,权势位极人臣,自然是一品大员。”
“那大唐宋国公呢?”
萧大人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气呼呼道:“宋国公爵封从一品。问了这么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余长宁击掌一笑,侃侃高声道:“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再到位极人臣一品大员的国舅爷,最后是大唐从一品的宋国公,你萧家的官儿竟是越做越小,怪不得萧大人你会心怀不满,且四处忿忿不平地大声嚷嚷,对当今天子意见重重了。”
“我我…我没有!”萧大人听完差点噎得说不出话来,一股无可遏制的凉意瞬间流遍了全身。
那三句话原本是他炫耀自己出身之言,以前也不知道跟别人说过了多少次,从来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妥,不想今次却被眼前这个小子挑中了字眼,听起来似乎还真有那么一回事,若被那些无孔不入以弹劾大臣为乐趣的御史们知道,参他一本直达天听,必定是吃不完兜着走。
想着想着,萧大人俊朗的国字脸上已是雪白,嘴唇嗫嚅半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余长宁似乎还觉得吓他不够,接着笑道:“何况萧大人你开口一个梁朝,闭口一个隋朝,公然在大庭广众对前朝念念不忘,说不定哪天便会行那反唐复梁复隋的大事,难道还不是出言不逊?”
萧大人听他越说越离谱,心头不禁狂怒,喝道:“放屁!本官乃天子帝婿,大唐驸马,殿中少监,怎会反唐复梁?”
“老丈人再亲他也姓李,那梁朝可是你萧家的天下,为什么不复?”
“你你你……”萧大人手指余长宁的鼻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愤怒地喘息良久,方才说道:“好一张伶牙俐齿,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师承何人,可有功名?”
余长宁拱手作揖道:“不才余门长宁,江湖绰号‘玉面小狼君’,勉勉强强读过几年书,师承天朝中政,目前还未混入大唐公务员队伍。”
萧大人愤愤不平道:“好,余长宁,就算本官刚才言语有失,在这里向你们道歉,不过我倒要看看你们余家用什么菜来过今天这一关。”说罢对着随从官差狠狠挥手道:“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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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萧驸马的视察(二)
待萧驸马进去之后,余长致急忙凑到弟弟身边挤眉弄眼道:“喂,二弟,你可真行,三言两语便将那萧大人气得是七窍生烟,替姨娘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余长宁得意洋洋道:“那当然,谁让他说姨娘是市井妇人,还讽刺她没有见识,对吧,姨娘?”
说罢笑嘻嘻地看向罗凝,却见她周身微微颤抖,俏脸寒如秋水,盯着自己的目光即是愤怒又是无奈,显然是气得不轻。
“姨娘,你…”
罗凝喟然一声长叹:“长宁,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说话吗,为何你总是不听?”
余长宁不服气地辩解道:“姨娘,我只是不喜那萧大人欺负你。”
“被他言语讽刺又有何关系?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萧大人生气?待会如果他寻机报复,可要如何是好?”
一听她只是在担心这个问题,余长宁不由展颜笑道:“姨娘你就放心吧,待会一切有我,保管那萧大人无话可说。”
闻言,罗凝蓦然一怔,只觉今天的余长宁说不出的与众不同,虽然语气神态还是那么玩世不恭,却多了一股让人安心的从容自信。
想着想着,她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豪气,正sè点头道:“那好,今天就让我们母子三人为宾满楼,为余家的荣誉而战,即便是让殿中省取缔了酒菜进贡大内的资格,也不能让人看扁了。”
余长宁,余长致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点头道:“对,咱们母子同心,其利断金。”
闻言,罗凝首次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三人进了酒肆,罗凝将萧大人领到二楼临窗的雅座入坐,便吩咐余长致将做好的酒菜端上来。
二楼布局比楼下典雅了许多,偌大的厅堂用绿纱屏风隔成了十余个小间,每一间都是一个dú lì的用餐单元,里面一张红木八仙桌,四张靠背椅,头顶挂着一盏红灯笼,桌旁置放着绿sè盆栽,竟说不出地别致典雅。
余长宁四顾打望了一周,既未看见食客,又未听见喧哗,心想:看来这便是包间了,但不知为何却没多少生意,难道真是菜品难吃的缘故?不过没关系,等两天我教大哥两道现代的菜肴,包管客人会踏破宾满楼的门槛。
那萧大人坐在临窗的桌前品着香茗,俊脸上却是余怒未消,冷哼一声放下茶杯对罗凝道:“余夫人,我殿中省与你余家合作多年,价钱方面也算不薄,不想最近你们酒肆菜式的味道竟越来越差,让殿中监大人很不满意,今rì特命本官前来视察一番弄清缘由,若还是难吃,别怪我们取消合作关系。”
面对如此隐含威胁的言语,罗凝却是淡淡道:“请少监大人宽心,今rì我宾满楼已烹制了八道菜式供你品尝,不求褒奖,但请你就事论事便好。”
萧驸马冷笑道:“放心,本官处事公正,绝不会公报私仇,不管今天菜式味道如何,我都会向殿中监大人据实禀报。”
闻言,罗凝心头暗暗一松,微笑道:“多谢大人,菜肴马上便来。”
不消片刻,便有几名手捧托盘的明艳侍女在余长致的带领下摇曳而至,手起手落在八仙桌上摆上了珍馐美味,让人垂涎yù滴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余长致暗暗对罗凝比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罗凝微微点头,便拿起一副银碗象箸送到了萧大人手里。
余长宁站在边上,伸长脖颈一看,桌上共有八道菜式,鸡鸭鱼肉皆有,中间那道便是余家的招牌菜——黄金鸭。
那萧大人看似极为讲究,先用茶水涮了涮碗筷,又从怀中掏出丝巾细细拭擦干净,方才放碗提筷,夹上一片鱼脍蘸上调料放在嘴中慢慢咀嚼。
这鱼脍和rì本的生鱼片颇为相似,余长宁以前在rì式料理店吃过,也许是他品味不高的缘故,觉得吃这生鱼片和茹毛饮血没啥两样,不想今rì竟在大唐看到了这道菜,一时间不由暗暗诧异,却不知道rì式生鱼片便是在唐朝偷师而成。
不多久,萧大人便已品尝了其中的七道菜,只剩下中间那道黄金鸭还未品尝。
他仿佛是吊余家人的胃口般看了黄金鸭良久,叹息一声自顾自地的说道:“这做菜历来讲究sè香味俱全,光看着黄金鸭的颜sè,便比以前差了不少。”
罗凝强颜笑道:“大人,颜sè差也不一定不好吃,你先试试如何?”
萧大人缓缓地点点头,伸出筷子夹上一块鸭肉,慢腾腾地送到了口中。
今rì成败与否,便是这道黄金鸭!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罗凝与余长致都是大气也不敢出,神sè十分紧张。
特别是余长致,双眼圆瞪,嘴角抽搐,大冬天里额头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时间,整个二楼厅堂唯闻轻轻地咀嚼之声。
吃着吃着,萧大人脸上的神sè终于起了变化,“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上,吐出那块鸭肉恼怒道:“呸,难吃死了,就这味道也敢送给陛下嫔妃们吃,你们宾满楼简直是活腻了。”
罗凝脸sè大变,急忙夹起一块黄金鸭放到嘴中,刚一入口便蹙起了眉头,盯着面如死灰的余长致,脸sè惨白,美目中流露出一片绝望之sè。
余长致语带哭腔地解释道:“姨娘,我已经尽力了,这已是我能做出来的最好味道。”
“不管如何,难吃便是难吃。”萧大人愤然拍案而起,高声道:“本官要将此等情况一五一十地禀告殿中监大人,取消和你们余家的合作关系,还要治你们一个欺君之罪。走!”说罢,便要带随从离开。
罗凝胸口一闷,竟觉得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便要摔倒,余长致离她最近,急忙上前搀住她的胳膊,抖动着嘴唇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长宁一个大跨步挡在门口,伸手拦住怒气冲冲的萧大人,微笑道:“大人,请你等一下如何?”
萧大人盯着他一看,愤愤然道:“等什么等,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余长宁对他摇手一笑,又对罗凝正sè道:“姨娘,我都给你说了萧大人生得这么英明神武,必定乃识货之人,你却不信,非要试一试他。”
罗凝闻言一怔,满脸困惑地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见余长宁对她眨了眨眼睛,又立即缄口不言。
萧大人微微一愣,问道:“试我?你们试我什么?”
余长宁笑问道:“大人,如果你身上有一件特别罕有的奇珍异宝,识货之人却是寥寥无几,请问你要如何才能找到一个好的买家?”
萧大人凝神思忖良久,回答道:“自然是将珍奇示与买主,如实介绍一番。”
“如果买主不识货怎么办?”
“那就换一买主便是。”
余长宁摇头一笑:“奇珍异宝,岂能轻易沿街叫卖,示之与人?在下倒有一个好办法,大人姑且一听。”
“这识货之人虽是寥寥无几,然必定是目光如炬,所以试探买家的上乘方法便是先示劣货后示珍品,方能找到一个好买家。”
“先示劣货后示珍品?”萧驸马喃喃地念叨着,像是明白了一些。
余长宁出言提醒道:“不识劣货,怎么能认识珍奇?萧大人可有明白?”
萧大人恍然大悟,又是细细地一想,哦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这道黄金鸭是劣货?是你们看看我是否识货的试探之物?”
“对。”余长宁拍手表示肯定,走到桌前端起那盘黄金鸭,笑道:“其实不瞒大人,这道黄金鸭我们原本是准备给狗吃的。”言罢手一松,盘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汤汁溅得一地都是。
萧大人不知道余长宁正转着弯儿骂他,疑惑发问:“既然这道是劣品,那可还有一道真正的黄金鸭?”
闻言,罗凝与余长致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知道余长宁在玩什么鬼把戏。;
第十一章 化腐朽为神奇
“当然。”余长宁肯定地点点头,将余长致拉到身旁一站:“爷爷和爹过世后,黄金鸭的配方早已失传,然而经过我大哥的发奋图强,励jīng图治,现已发明出一种比以往好吃百倍的黄金鸭,不过担心大人不能识货,便先试探了你一番。”
萧大人见他语气如此笃定,倒也信上了几分,便道:“既然有,那就立即端上来一试,本官倒要尝尝是否比以前好吃百倍。”
余长宁点头道:“好,不过那道鸭子还在烹制,须再等上一个时辰。”
萧大人不满道:“什么,还要本官等一个时辰?”
“大人,那道黄金鸭是我们宾满楼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艺,以武火文火烘烤一夜,采用十余道秘制配方jīng心制作而成,保管你这一个时辰等得值得。”
萧驸马闻言面露犹豫之sè,终于还是缓缓点头:“好,如果当真好吃,本官等等也是无妨,倘若是不合我的味口,休怪本官到时候翻脸无情。”
“那是自然。”余长宁长吁了一口气,对罗凝道:“姨娘,你先陪萧大人在这里喝一会茶,我和大哥去去便来。”说罢,拉起面如死灰的余长致便走。
罗凝心头忐忑,想要出言叫住他们,然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任两兄弟“咚咚咚咚”地下了楼。
来到院内厨房,余长致便愤然地挣脱了余长宁拉着他的手,大叫道:“长宁,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们哪里找得出另一道黄金鸭给萧大人吃。”
余长宁笑道:“无妨,咱们再做一道便是,不是已让他等一个时辰吗?”
余长致怒道:“做?谁做?你说得容易!就算是爷爷从棺材中爬出来,也不可能做得比以前好吃百倍,许下如此大话,今天要如何收场?”
余长宁镇定自若道:“不需爷爷,我来做便行。”
闻言,余长致双眼圆瞪,傻傻地看了他良久,顿时哭笑不得:“放屁,你连汤面都煮不熟,还能做黄金鸭?算了算了,还是让我来,但愿能超常发挥,不死得太难看便可。”言罢,便拿了一只宰杀好的鸭子,放到案上便要开始烹制。
“大哥。”余长宁伸手揽住他的肩头,正sè道:“一世人两兄弟,说我来就我来,你相信我一次如何?”
余长致转头直愣愣地看着他,显然被他那强大的自信所慑服,竟有些犹豫起来。
两兄弟就这样默默地对视良久,终于,余长致叹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退到一边,将案台交给了余长宁。
余长宁见大哥选择相信自己,心头不禁一阵振奋,对他用力点点头,盯着案上的鸭子不说话了。
其时他对那萧大人夸下海口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真正的黄金鸭是如何味道他的确做不出来,然而他却可以对这道菜进行改进,做出另一种风味。
而风味的方向也已确定了下来,便是将余家的黄金鸭改造成为鼎鼎大名的běi jīng烤鸭。
他在běi jīng上大学时,没少跑到全聚德、便宜坊等烤鸭名店去品尝běi jīng烤鸭的美味,耳濡目染之下,大概的做法还是知道,做出一道七八成像的běi jīng烤鸭应该是不成问题。
既然打定了注意,那就不需要丝毫的犹豫。
心念及至,余长宁凝神定气,全神贯注地忙碌起来。
他先将案上这只宰杀好的鸭子洗净,开膛破肚剔除内脏,又在鸭子上仔细地打了十余个小孔,转头问道:“大哥,厨房里可有蜂蜜?”
余长致正在旁边看得入神,闻言忙点头说了一声“有”,转身走至橱柜中一通寻找,抱回来了一个大陶罐。
余长宁打开陶罐一看,这罐蜂蜜黏稠金黄,光亮如油,香味更是摄人心扉,必定是蜂蜜中的极品,不由叫了一声“好”。
他先在鸭子身上细细地抹了一层猪油,又舀出蜂蜜混上白酒、酱油、青盐调制均匀,对余长致道:“大哥,将鸭子挂好放在木炭火上烘烤,每隔一刻钟涂抹一次这个佐料,烤好了送给我。”
余长致也不多问,接过鸭子和佐料走到炉灶前,先将鸭子挂在支架上,点燃柴火烤了起来。
余长宁长吁了一口气,又开始做荷叶饼。
他先取来一些面粉放入碗中,加上热开水烫熟,搅匀后揪成了拇指两倍大的面球,又拿起擀面杖擀成了一张张的薄饼,事毕后,摞成一叠放在蒸笼上蒸了起来。
乘着蒸荷叶饼的功夫,余长宁找来了黄瓜、萝卜,大葱,洗净放在案板上切成丝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盘中。
再看余长致那边,炉火上的烤鸭已在滋滋冒油,颜sè变成了金黄。
余长致正按照他的吩咐仔细地涂抹蜂蜜佐料,见余长宁过来观看,不由奇道:“你那边都做好了?”
余长宁点头笑道:“不错,只要烤鸭烤好,配上甜面酱便是美味。”
听他口气如此自信,余长致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突然又是一愣:“等等,你说配什么东西?”
“甜面酱啊?有什么问题?”
余长致仔细地想了一下,奇怪地问道:“这甜面酱是什么?怎么我从未听说。”
余长宁闻言大惊:“什么?难道唐朝还没有发明甜面酱?”
余长致道:“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说哪里有甜面酱卖,我赶紧差人去买。”
“算了,你没听过,必定是现在没有之物,买不到的。”余长宁焦急地连拍额头,喃喃道:“没有甜面酱,我怎么做得出běi jīng烤鸭?怎么办?怎么办?。”
余长致不悦道:“既然买不到,你不知道自己做吗?蠢!”
闻言,余长宁猛然一怔,愣愣地看了大哥半响,猛然大叫道:“大哥,我发觉你真的是天才,对,自己做,既然唐朝没有甜面酱,那我余长宁今天就发明出来。”
言罢,手舞足蹈地回到案前,脑海中已是车轮飞转。
他想:既然是面酱,配方必定需要面粉,而又甜又咸,肯定少不了白糖和酱油。
想通这个关节,余长宁面露喜sè,放置一些面粉在碗中用开水调制均匀,又倒上了一点酱油,转身问道:“大哥,白糖放在了哪里?”
余长致闻言一愣,苦笑道:“你别给我出难题好不好,这白糖又是什么东西?”
余长宁顿感无力:“难道大唐穷得连白糖也没有?”
余长致气呼呼道:“白糖没有,麦芽糖厨房里倒是多得很,你要不要?”
“算了算了,麦芽糖也将就,快给我弄一些来。”
加了麦芽糖的面粉看起来更加奇怪了,黑乎乎黏稠稠竟怎么也搅拌不均匀。
余长宁正在愁眉不展,余长致正巧烤好鸭子走了过来,一听他的问题,不由笑道:“笨得要死,你不知道把面糊倒在锅里煮一下吗?这样便浓稠均匀了。”
闻言,余长宁恍然醒悟,照着他的提议依法炮制,果然不消片刻,一碟黏稠的甜面酱便已做好,用手指蘸上一尝,味道竟是仈jiǔ不离十。
余长致见那烤鸭金黄油亮煞是好看,心头不由松了几分,但还是怀疑他的厨艺,便道:“不知味道怎么样,我先来试试。”
余长宁见他想用菜刀将烤鸭切块,急忙摇手道:“大哥不可,这鸭子是切成片来吃的,而且上桌时需是整鸭。”
余长致闻言不禁拉长脸:“有没有如此讲究,整鸭的话就不能试味道,若是难吃怎么办?”
“唉,再难吃也是这只鸭子了,尝不尝味道都一样,咱们还是赶紧送上去,别让萧大人等久了。对了大哥,记得把菜刀带上。”
“带菜刀?”余长致一愣,突然醒悟道:“对,他见我们拿上菜刀,心中必定胆怯,难吃也不敢说出来,二弟妙计。”
余长宁脚下差点一个跄踉,无奈地回答道:“菜刀是片烤鸭用的,大哥你低调一些行吗?赶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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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北京烤鸭
不多时,两人端着烤鸭急匆匆地回到二楼,罗凝早已等得度ri如年,见他俩进来,急忙迎上前来问道:“如何,黄金鸭可有做好?”
余长宁颔首一笑,指着盘中已经盖上厚厚一层纱布的烤鸭道:“姨娘放心,黄金鸭正躺在这儿,保管好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阅】”
罗凝也不看他,直勾勾地望着一旁一言不发的余长致,然而看到他的眼神慌乱闪避,芳心不由为之一沉。
在她心中,想也没想便认为这道黄金鸭必定乃余长致所做,哪会料到大厨其实另有其人。
萧大人见他们矗在那里久久不过来,放下茶盏高声道:“菜做好了便端过来,少在那里磨磨蹭蹭的。”
余长宁微微一笑,径直来到桌前将盘子置于正中:“大人,这便是黄金鸭。”
萧驸马见那鸭子被纱布唔得严严实实的,不由怒道:“休要遮遮掩掩,将纱布取走。”
“大人放心,丑媳妇终要见公婆,鸭子也不例外。”
余长宁说完偷偷一笑,再看那萧大人,却丝毫没发现自己已在不知觉中被人骂成了“鸭子”。
众目睽睽下,余长宁猛然高声道:“少监大人,请看我们宾满楼这道黄金鸭。”言罢扯住纱布一角用力一拉,běi jing烤鸭已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萧大人见这鸭子油亮金黄,外观饱满,芳香四溢,还未品尝心里已是喜上了几分,赞叹道:“好鸭子,看起来不错,但是不知为何和以前的黄金鸭不一样。”
余长宁笑嘻嘻地介绍道:“此乃以前黄金鸭的威力加强版,是我大哥三天三夜闭关沉思不吃不喝,死掉了无数脑细胞才发明出来的。”
萧大人虽不明白那“威力加强版”和“脑细胞”是什么东西,不过听余长宁说得是煞有其事,猜想其中过程必定是艰难万分,不由对这鸭子评价更高了。
罗凝眼见这道奇怪的黄金鸭获得少监大人的赞扬,不禁放心了许多,笑道:“大人,这菜肴听不如见,见不如尝,你还是先试试味道如何?”
萧大人闻言点头,打量烤鸭半响,疑惑问道:“此乃整鸭,要如何吃才对?”
余长宁转头道:“大哥,你来。”
余长致早已蓄势待发,就等弟弟这句话,右手一抄,便从腰间抽出菜刀耍了一个花样,绚丽的刀光中,萧驸马只觉眼前一闪,那烤鸭胸腹已被白光削掉一片,一片厚薄适中的鸭肉落在了盘中。
萧大人定眼看那鸭肉半天,拿起筷子夹上便要送到口中。
“大人且慢。”余长宁摇手制止了他,说道:“这鸭肉须用荷叶饼裹上大葱丝儿,再蘸上甜面酱方才好吃。”
萧大人依言颔首,取来一张荷叶饼放在掌中,夹上鸭肉与大葱,蘸上那黑乎乎的面酱裹成一圈送入口中大吃起来。
刚嚼上没两下,萧大人突然神sè大变,是惊奇,是疑惑,更是一脸不敢相信。
罗凝与余长致见他此等表情,心中皆是一阵不可遏止的猛跳,不约而同地猜想:“糟糕,必定难吃得要死,他才会如此表情。”
萧大人面露享受之sè,慢慢地将口中食物咽下,猛然起身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罗凝见他“怒而拍案”,急忙告罪道:“大人,民妇知罪,请你息怒。”
“知罪?”萧大人闻言愣了愣,望向罗凝猛然高声道:“对,你们就是有罪,这么好吃的鸭子竟藏着掖着,也不送进宫来给陛下品尝,简直是大罪。”
“好…好吃?”罗凝与余长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面相觑皆是大惑不解。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黄金鸭。”萧大人恍然地点点头,像是无比回味,随即却又摇手更正道:“错了,我萧锐活了二十七年,应是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余夫人,你们宾满楼果然名不虚传啊!”
“原来这萧大人名为萧锐。”余长宁暗暗想了一句,不由长吁出声。
看来这běi jing烤鸭竟是大获成功,他原本还担心唐人的口味和现代人不同,吃不惯这味道怎么办?不料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也不枉费他下得这一番功夫。
“一只běi jing烤鸭便让人赞不绝口,如果我再在宾满楼推出麻辣火锅、回锅肉、叫化鸡等等名菜,难道还不是客似云来?”
想着想着,余长宁心中一动,瞬间知道了让宾满楼起死回生,并且发扬光大的办法。
罗凝将信将疑地看了盘中那只鸭子半响,突然拿刀削下一片鸭肉,配上大葱与荷叶饼送入嘴中,刚一入口,只觉肉质细嫩,味道醇厚,咸中带甜,咀嚼了几下已是满口留香,异常鲜美,味道大是好吃。
虽是如此,她还是明白余长致做菜是什么货sè,肯定做不出如此好吃的鸭子,做菜之人必定是另有其人。
见那萧大人还在慢慢回味,余长宁笑道:“大人,这道黄金鸭还有多种吃法,你可将大葱再换成黄瓜和胡萝卜丝试试。”
“好。”萧锐急忙回身落座,又包上了几个鸭肉卷儿,每吃一个必定出言赞叹,八仙桌拍得更是“啪啪”连响,显然吃得极为痛快。
罗凝眼见机不可失,微笑发问道:“大人,这道黄金鸭你是否满意?”
萧锐掏出丝巾擦了擦嘴角,又响亮地打了一个饱嗝,方才笑道:“满意满意,我回去后必定会向殿中监大人如实禀告极力推崇,余夫人,不如这样,明天你宾满楼做上两百只这种黄金鸭送到殿中省来,我进贡至大内给陛下和妃嫔们品尝。”
“两百只?”罗凝见他一开口便是这么大的数目,不由惊呼出声。
萧锐无比正sè地点点头,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味,沉吟一番又道:“对了,以前的黄金鸭是三百文一只,不知这种需要多少钱?”
因为不知这黄金鸭出至谁手,罗凝却是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应承下来,余长宁已抢步上前笑道:“大人,三两银子一只,童叟无欺真不二价。”
“三两?”萧锐膛目结舌,显然没料到一时之间黄金鸭的价格竟涨了十倍。
“实不相瞒,这种黄金鸭做工十分复杂,光名贵药材便需要很多,譬如什么万年灵芝,千年人参,百年雪莲,冬虫夏草,虎鞭鹿茸……”
萧锐见余长宁扳着指头说个没玩,连连摇手道:“好,三两便三两,两百只黄金鸭一共是六百两,待会我便命人将钱送来,不过你们得保证与这只鸭子一样好吃才是。”
听到弟弟将两百只成本不过十六七两银子的鸭子卖上了六百两,一直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的余长致脚下一个踉跄,惊得差点栽倒在地,只见他双眼发直,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狠狠地敲诈了这小白脸一顿,余长宁不禁心情大好,笑道:“大人你就放心吧,保管你们吃得舒心。”
“等等。”罗凝突然正sè摇手道:“不行,两百只鸭子我们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做好,请大人宽限一些时间为上。”
萧锐面露为难之sè,想了一番终于叹息道:“常言道:yu速则不达,三天便三天,但不能有丝毫差错。”
正在此时,一个仆役急匆匆地跑上了楼,焦急万分地朝萧锐禀告道:“大人,公主殿下的銮驾已至街口,现直冲这里而来。”
第十三章 公主驾到
“什么,公主来了?”萧锐闻言大惊,顿时面如土sè,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仿若一只没头苍蝇般在厅堂中乱窜了数圈,嘴里喃喃念叨道:“糟糕,必定是那件事东窗事发,惹她不喜,现在来找我算账?”
那仆役如临大敌地开口道:“大人,公主殿下来势汹汹,还是得早做打算为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混账,我难道不知道吗?”萧锐气急败坏地大骂一声,疾步上前问罗凝道:“余夫人,你这宾满楼可有后门?”
罗凝还未答话,余长宁已出言道:“有,萧大人可是要从后门离开?”
萧锐正sè无比地点点头:“快带我去,晚了可就大事不妙。”
余长宁见他说得煞有其事,神sè也特别的慌乱,便不好推搪,刚要下楼,又是一名仆役飞步而至:“大人,公主銮驾已至正门。”
话音落点,窗外立即传来一句女子的清亮宣呼:“传永丽公主口谕:萧锐,你快给我滚出来!”
萧锐急得团团乱转:“坏了坏了,已到正门外了,余兄弟快快带我去后门。”
余长宁闻言点头,在一阵纷乱的脚步中,带着他穿过庭院走廊直奔后门而去。
刚走至后院,萧锐脸sè一变,脚步却又戛然而止,出言道:“不对,以公主的聪慧,岂会不防我从后门逃脱?后门现在必定也是埋伏匆匆,不能从后门走。”
余长宁见这萧驸马怕公主怕成如此模样,不禁哭笑不得:“前门后门都不行,那你要如何出去?”
萧锐沉吟了一下,问道:“可还有其他出口?”
余长宁对宾满楼并不熟悉,自然没有发言权。
余长致听明缘由,正sè道:“有,不过是个狗洞,萧大人岂能屈尊?”
萧锐双目望天,神情看似十分悲恸,喃喃道:“昔ri韩信有胯下之辱,张良有拾履之羞,想不到我萧锐堂堂七尺男儿,今ri也只有效法先人了。”言罢悲叹一句,又正sè道:“那狗洞在何处?你们快带我去。”
两兄弟见他真的要从狗洞出去,不由面面相觑膛目结舌。
还是余长宁反应够快,心头虽是想笑不敢笑,脸上却是一副同情的模样:“能屈能伸,萧驸马真男儿也!大哥,你带驸马去狗洞,我到前厅给你们挡上一会。”
萧锐拱手谢道:“多谢余兄弟,今ri之恩容当后报。”说完,便跟着余长致匆匆去了。
望着萧锐离去的背影,余长宁笑叹出声道:“好好一个英武男儿竟如此怕自己的夫人,最后还要钻狗洞离开,是大唐公主当真厉害?还是这个世界太疯狂?”
来到前厅,大门外已站上了二十余名身着红甲,腰胯长剑的军士,一名宫女模样的明艳女子矗立在门前,对罗凝高声问道:“萧锐可在此地?快说!”
罗凝不知现在可有将那萧大人送走,踌躇了一下竟是不好回答,眼见余长宁姗姗而来,急忙道:“长宁,你……”
“姨娘放心,一切有我。”余长宁朝她摇摇手,示意她保持沉默,走至明艳女子前面一站,刚看上一眼,突然惊呼道:“咦,这位姑娘竟生得如此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光临小店简直是蓬荜生辉啊!怪不得刚才听到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原来是有贵客临门。”
“少在这里口花花。”明艳女子话虽如此,心头却被他赞得欢喜,正sè问道:“我来问你,你可要老实回答,若敢欺瞒,当心公主殿下治你欺君之罪。”
“姑娘如此美若天仙,余长宁哪敢欺瞒,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问你,萧锐可曾来过此处?”
“来过,却已走了。”
“多久走的?”
问到此处,余长宁顿时一脸愤然地嚷嚷道:“就在刚才,他还欠我们三十两饭钱未结账,没想到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明艳女子见他一副市侩商人的愤愤模样,表情神态都不似作假,便相信了他的话,掏出腰间的钱袋道:“不就是三十两银子吗?驸马爷怎会欠你们这些小商人的钱,拿去,我替他还上。”
余长宁接过钱袋笑道:“这位姑娘不仅人生得漂亮,还是菩萨心肠,谢了。”
明艳女子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厅门走到街中停着的辇车旁,轻声道:“公主,驸马已不在此处。”
那辇车车轮极高,车身镌刻着百鸟朝凤图,立在车辕上的四根粗长铜柱支起了一个宽大的车盖,四面垂着摇曳的绿纱,影影绰绰可见一个宫装女子端坐其中。
余长宁隔得太远,依稀听那宫装女子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晚回去再收拾他,摆驾。”
明艳女子应了一声,扯开嗓门高宣:“公主起驾,行人肃静回避。”
话音方落,那二十余名军士整齐划一地跨上战马,红云般地簇拥着那辆辇车磷磷隆隆地去了。
见那公主终于离开,余长致长吁出声,刚一回身,却见罗凝正满脸怒sè地盯着他,问道:“长宁,你……你竟连公主的钱财也敢诓骗!”
“姨娘冤枉,我那只是缓兵之计。”
听他如此辩解,罗凝倒是一愣,狐疑问道:“什么缓兵之计?”
余长宁笑道:“那公主来势汹汹,若不想办法拖延,怎么有时间供萧驸马逃脱?”
罗凝面sè稍缓,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过这钱始终是萧大人和公主的,明儿一早你就给萧大人送去,知道吗?”
余长宁点头将钱袋收入怀中,心中却道:这钱既然进了我宁哥包里,那就是有进无出了,姨娘人太老实,我们替那萧大人隐瞒去向,赚些外快也是应当的。”
回到楼上,恰巧余长致也送完萧大人回来,两兄弟凑到一起说那萧大人畏妻如虎的狼狈样,最后竟从狗洞离开,皆忍不住捧腹大笑。
罗凝的脸上丝毫没有笑意,呆呆地愣怔良久,猛然问道:“那道黄金鸭是谁做的?”
“是长宁……”
余长致还未说完,余长宁急忙插话道:“对,是我打下手,大哥亲自做的。”
余长致疑惑地看了弟弟一眼,不知他为何要将功劳推到自己身上,刚想开口,余长宁已偷偷捏了他一把,又对他颇为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示意不要让姨娘知道。
罗凝闻言如释重负地一笑,双手合十望天:“这次真的要感谢祖宗保佑,竟在关键时候化腐朽为神奇,让长致做出了这道黄金鸭,不仅使宾满楼度过了危机,更使得咱们余家获得了殿中省的高度赞誉。
见她一副无比虔诚的样子,余长宁偷偷觉得好笑,暗道:“谢祖宗还不如好好谢谢我宁哥,不过没关系,今天只是开始,有我余长宁坐镇余家,那肯定会财源滚滚来。
今ri度过难关,罗凝心情自然高兴,眼见宾满楼没什么客人,便索xing吩咐伙计们早点关门歇息,带着两兄弟驱车回府。
路上,罗凝详细地询问了新式黄金鸭的制作经过,由于烹制程序较为简单,余长致倒也记得,自然是对答如流,反倒余长宁坐在一旁看两人一问一答,却是闲得发慌。
不消片刻,马车驶入余家后园,刚一停稳下车,罗凝便拉着余长致去厨房做那黄金鸭。
见他们匆匆离去的忙碌背影,余长宁更是佩服自己的聪明,自己教菜式出点子便可以,这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大哥来做较好,这个时辰,正好该去休息休息,睡个午觉。
心念及至,他不由感到十分惬意,懒洋洋地踱着步子高声咏颂道:“偷得浮生半ri闲,逍遥自在乐人间;醉卧花丛听风雨,ri升月落又一年。”
高拔的尾音落点,突闻身后“哐啷”一声,余长宁愕然回头,小丫鬟冬梅正站在廊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小脸上写满了震惊之sè,连手中的铜盆跌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半响之后,冬梅恍然回神,红着脸羞涩开口道:“二少爷,你又吟诗,可,可真好听呀!”
闻言,余长宁不禁哈哈大笑:“吟诗作对有什么好奇怪的,时才少爷我yinxing,哦,不对,是诗兴大发,吟了几句烘托一下气氛,完全属于休闲娱乐,过奖过奖。
虽自谦是过奖,然而他脸sè却没有一丝谦虚之sè。
严格说来,余长宁这首即兴之诗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下乘的打油诗,且还剽窃了一句,完全算不上佳作,如遇真正的大家,必定会嗤之以鼻。
小丫头觉得好听,一来是因为见识太浅的缘故,二来目前的唐诗仍处于发展阶段,远没数十年后那么昌盛,听众的品味自然是不高。
第十四章 赛诗大会
与冬梅闲聊了两句,余长宁回到自己房内,展了展身子便倒在床榻上舒适地呻吟一声,拿起那本《贞观律》躺着看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阅】
看了大越半个时辰,困意终是沉沉来袭,便将书本蒙在脸上打起了呼噜。
一通大觉睡到夕阳落山之时方才转醒。刚来到正厅,便闻到芳香四溢,余长致已做好了新式黄金鸭摆在桌上供罗凝与妻子梁彩萍品尝,吃得两人皆是赞不绝口。
见余长宁到来,罗凝叹息一声放下了碗筷,百感交集地开口道:“今天的事多亏你们两个随机应变,否者不知要如何办才好。”
余长宁上前撕下一个鸭腿放在嘴中大嚼,含糊不清地笑道:“哎,姨娘你也功不可没啊,若没你镇定自若地在楼上拖延时间,大哥和我再怎么随机应变都没有用。”
“二弟说得不错。”余长致点点头,胖脸上挂起了促狭的笑意:“别看那萧驸马人模人样的,竟怕公主怕得钻狗洞,看来当这驸马的确也没什么意思,家里面还没我这种商贾小男人威风。”
“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尊卑自然分明。”罗凝笑叹出声道:“大唐公主个个出身显赫,金枝玉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整个天下哪能找得到门当户对之人?别说寻常的市井百姓家了,就是那些王公贵族公主们也是看不起,往往轻视夫族,不事舅姑,更有甚者还对驸马拳打脚踢,视之如猪狗。”
余长宁好奇笑问:“既然公主品行如此骄纵恶劣,难道驸马不知道休了她吗?”
“休?谈何容易!”罗凝又是一声叹息:“婚姻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更何况公主婚姻多由天子指定,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休天子的女儿。”
作为一个现代人,余长宁对这种古代森严的尊卑制度不禁有些不忿,愤然说道:“天子的女儿又能如何?若是我便敢写一纸休书休了她。”
余长致笑着出言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你真娶了公主,那便是鲤鱼跃上了龙门一朝发达,想休也舍不得。”
便在此时,厅外脚步声响,却是余长远与余长静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皆是脸带忿然,余长静一见罗凝,急忙走来摇着她的胳膊道:“娘,你快说说三哥,他,他欺负我!”说着说着,泪花儿已如断线珠子般滚了下来。
罗凝历来最疼这个小女儿,见她模样如此委屈,心头不禁一痛,问道:“长远,你可有欺负妹妹?”
“我我我……”余长远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脸膛涨得通红,最后竟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不说话了。
余长致急道:“哎,姨娘问你话啊,别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真是书呆子!”
余长宁见三弟一副窘sè,笑着摇手道:“大哥你先别催,让长远慢慢说。”
余长远感激地看了二哥一眼,沉默半天终于开口道:“是这样的,明ri原本我答应四妹陪她去参加赛诗大会,谁知今天下午夫子临时安排了功课,要带我们去弘文馆观摩学习,便去不成了。”
余长静恼怒地高声道:“余长远,你知不知道人无信不立,你如此不讲信用,我恨死你了。”
余长远明知自己理亏,只得紧咬牙关闷不出声。
罗凝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便息事宁人道:“长远不去算了便是,又何必如此小题大作地争吵不休。”
余长静急道:“不行,我已答应了诗友要找一个人,否者凑不够五人之数便没有参赛的资格,三哥不去,要我如何向他们交差?”
罗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正在烦恼当儿,心中却又突然一亮,喜道:“我看不如这样,长远既然去不了,就让长宁陪你去,反正也只是凑个人数,应该没有问题。”
“不行!”还未等余长宁表态,余长静已是坚决反对:“二哥那么笨,怎会吟诗作赋?去了不是让我丢脸吗?”
余长宁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只能是摇头苦笑,看来以前给妹妹的印象实在太差,考也不考虑便被否决了。
罗凝想想也是,正要另谋他法,谁料一旁站立伺候的小丫鬟冬梅突然插嘴道:“二夫人,四小姐,其实二少爷他作诗很厉害的,今天下午他才作了一首,可好听了。”
“长宁也会作诗?”罗凝狐疑地看了余长宁一眼,问道:“诗句是什么,念来听听。”
“是。”冬梅脆脆地应答了一声,柔声吟咏道:“偷得浮生半ri闲,逍遥自在乐人间;醉卧花丛听风雨,ri升月落又一年。”
话音落点,厅内之人皆是一愣,全都不能置信地看着余长宁,显然是大出意料之外。
罗凝最先回过神来,击掌赞叹道:“这诗虽差了些意境,然而诗句整体还算工整,且朗朗上口,让人一听便明白,好!”
余长致也翘起大拇指笑道:“真的是士别三ri当刮目相看,二弟,你太厉害了。”
“也不知是不是从哪里抄袭而来的。”余长静还是有几分怀疑,踌躇了半响,无奈叹息道:“那好吧,就二哥陪我去,也只能凑个人数了。”
听到妹妹口气的勉强,余长宁郁闷地摸了摸鼻头,心想:不就是个赛诗大会吗,有什么了不起,不必剽窃诗仙诗圣的作品,光我宁哥的文采,便保管你们大出风头。
晚饭后,罗凝又与余长致商议殿中省那批黄金鸭订单之事,余长宁听了一会闲得无聊,便出了厅门绕到后园,踽踽独行在冰凉的夜风中。
以前这个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上网玩游戏,看小说,要不就和同事们k歌,打牌,然而最喜欢的还是去夜店找乐子,一想到那酒红灯绿,激情四shè的场面,余长致不禁有了几丝神往。
“唉,可惜大唐实在没多少娱乐节目,吃完晚饭便只能洗洗睡觉了。”
轻轻一叹,余长宁举步yu走,却见一个朦胧的人影正朝他缓缓走来,待那人走近,竟是四妹余长静。
“咦,四妹,你找我吗?”
余长静轻轻点头,张了张嘴却yu言又止。
瞧她那纠结的模样,余长宁不由笑道:“是不是担心明天赛诗会的事?放心,二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闻言,余长静蓦然一声轻叹,摇手道:“担心是担心,却不是因为赛诗会,我是什么分量自己也很清楚,这次只想参赛去见识一番,倒是诗社有几人历来不喜欢你,怕他们到时候会出言刁难。”
余长宁问道:“那几人是男还是女?”
余长静沉默了一下,回答道:“男的。”
“男人不喜欢我很正常啊,那有什么好担心的。”
余长静被他诙谐的言语逗笑了,只觉历来纨绔浮夸的二哥今ri竟大是不同,便道:“话虽如此,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你是我二哥,他们欺负你便等于欺负我一般。”
余长宁知道这个妹妹历来嘴硬心软,能说出这样关心他的话来已是不易,问道:“不过说了这么久,这赛诗会很出名吗?竟使得你们如此趋之若鹜?”
“当然很出名啦。”余长静轻轻笑着解释道:“赛诗会乃是咱们长安最为盛大的民间诗会,历来由天渊诗社主办,目的是汇集关内道所有诗歌高人进行角逐,从而挑选每一年参加全国十道诗词比赛的人员。”
这“全国十道”中的“道”指的是州县上的一种监察区,贞观年间整个天下共分为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十道。
十道虽非传统意义上的行政区划,唐人却习惯以此做为地域上的划分,而关内道便是古雍州这一片,包括长安城在内的广大地域。
余长宁闻言点头,显然已听得明白,笑道:“那好,今夜你我都好好休息养足jing神,争取取得好的名次。”
第十五章 拳打高寿
翌ri,余长宁起了一个大早,走到院中时东方天际才露出鱼肚之s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全文字阅读】
闭上眼对着清新的冷空气吐纳良久,顿觉头脑无比的清醒,刚展了几下身子,便看到余长静已从月门走了进来。
今天她身着淡黄sè的长裙,长发由丝带束陇,并在头顶扎了一个发髻,发髻中间横着一支墨绿sè的玉簪,既有少女的抚媚,又有士子的书卷气。
余长宁看得双目一亮,高声赞誉道:“好一个俊俏的女先生。”说罢又正sè拱手道:“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余长宁一拜。”
余长静被他赞得一喜,轻咳一声矜持开口道:“学生免礼便是,昨ri为师要你熟读的书籍,可有背熟啊?”
见很少给自己好脸sè看的妹妹也开起了玩笑,余长宁心中不由一动,肃然点头道:“回先生的话,昨夜学生悬梁刺股,凿壁偷光,细心揣摩那本《花花公子》良久,直看得是心cháo澎湃,热血沸腾,自然已是倒背如流。”
余长静听得一愣,问道:“《花花公子》是什么书?何人所著?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唉,说了你也不明白。”余长宁嘻嘻一笑,走上前来开口道:“不是要赶时间吗?咱们快走吧。”
余长静点头,两人相袂出了府门,在朦胧的曙光中朝坊门走去。
刚到尚商坊门口,余长宁不经意地一瞥,却看到妹妹正对街口那家胡饼店出神,不由笑道:“对了,咱们还没吃早饭,要不过去买几个胡饼带在路上吃?”
余长静闻言停下了脚步,点了点头,余长宁见她丝毫没有过去的意思,便小跑来到那间胡饼店门前,掏出六个铜板买上了两个胡饼。
这胡饼才刚刚出炉,烤得是金黄酥脆,热气腾腾,上面还散满了颗颗白sè的芝麻,真的是诱人无比。
沿着朱雀大道前往东市,两兄妹边走边啃着胡饼,一路却是无话。
待到吃完,余长静突然问道:“二哥,你还记得以前爹爹每天回来都会给我们带胡饼吃吗?”
余长宁缅怀地笑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你才四岁,吃了一个不够还要抢长远的吃,所以爹爹每次都要给你多买上一个。”
余长静幽幽一叹:“不知不觉爹爹已离开我们十二年,却再也没有人给我买胡饼吃了。”
“怎么没有?现在有你哥哥,以后还有你老公,都会天天买给你吃。”
余长静疑惑问道:“老公是谁?他为何要给我买胡饼?”
余长宁刚想说“我怎么知道你老公是谁”,却又突然想起唐朝并没有老公这个词汇,便解释道:“这老公便是相公的意思,将来你成了亲,有了一个新家之后,自然有他来疼你。”
余长静闻言芳心一颤,脸颊立即绯红了。
余长宁倒是没发觉她的羞涩,问道:“对了,你们诗社其他人在何处?不是需要五人一起去吗?”
余长静微微舒了一口气,笑道:“约好了就在东市口,也不知他们到了没有。”
话音落点,突见前方一个紫衣女子朝他们挥手道:“长静,余长静,我们在这里。”
余长静手搭凉棚一望,不由喜道:“呀,是香儿姐姐,二哥,我们快过去。”说罢,拉着余长宁的手举步便疾走而至。
来到紫衣女子身旁,却见旁边还立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圆脸白胖,站在那里像是一团肉球,一个却个子极高,瘦得如同竹竿。
余长静喜滋滋地给他介绍道:“二哥,这位姐姐名为香儿,另两位胖的叫庞员,瘦的名为高寿。高寿便是我们诗社的社长。”
余长宁拱手作揖,不过当见那庞员和高寿不仅人长得特别,名字也和他们特点颇为相似,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容。
那胖子庞员斜着眼看了他一眼,语带不满地对余长静道:“不是让你叫上余三来吗,怎么却带上了你二哥?”
瘦子高寿也急忙点头道:“对啊,就他那个德行,去了也是丢人现眼,若是与他一道,我便不去了。”
余长静闻言大急,俏脸也是涨得通红,愤愤然地开口道:“高寿!你怎么能这样?我好不容易才凑齐五人之数,你如果不去,我们根本就不能报名参赛。”
高寿闻言冷笑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有何关系,反正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见妹妹被他急得直跺脚,余长宁心头不由火起,走上前来对那高寿冷冷道:“你若不想和我一道,总有个理由吧?”
高寿想也不想便答道:“哼,没有理由,反正就瞧你那纨绔子弟的模样不顺眼。”
庞员也走过来帮腔道:“对,就你这卑劣的人品,况且还在赌场出千作假,我与高兄皆是谦谦君子,怎能与你这种小人为伍!”
余长宁蓦然一声长叹,拱手道:“两位兄台,长静今天很想参加赛诗会,需要你们一道才能报名参赛,不如咱们先搁置争议共同参赛,待比赛完了之后再协商解决,如何?”
“不行,即便是你跪下来求我也不行。”高寿鼻头一声冷哼:“听说那ri你被赌坊的人揍成了猪头,我倒想问问你是何等滋味?”
余长宁见丝毫没有和解的可能,不怒反笑:“你真的很想知道是何滋味?”
“对,我长这么大,还未被人这么打过,自然是好奇了,哈哈哈哈。”
高寿的笑声还未落点,余长宁脸膛一黑,右拳如同蛟龙出海般突然挥出,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之上。
他早已是憋上了一口怒气,虽然手无缚鸡之力,拳头却丝毫不留情,一拳方罢另一拳又接踵而至,打得那高寿是鼻血四溅,连声哀嚎,倒在地上翻滚后退。
另外三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愣怔住了,显然没料到余长宁会突然对高寿大打出手。
眼见他又要朝高寿追打,余长静急忙冲上来拉住了他的手,惊声叫道:“二哥,你疯了,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
余长宁转过头来一脸无辜道:“刚才你也听见,是他想知道被打是什么滋味,我好意帮他一把,难道有什么错?”
余长静闻言一噎,这打人明明是二哥的不对,却让他说成了助人为乐的善事,而自己竟找不上一句反驳的话来。
那高寿乘机从地上爬起,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惊怒交集地吼道:“余长宁,你竟敢打我,你你你,等着,我非要让你好看不可。”说罢,一瘸一拐地狼狈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余长宁摇着头喃喃自语道:“唉,现在的人可真奇怪,非要想知道被人打是什么滋味,不知今天是不是遇到了变态。”
待他话音落点,另三人突然觉得遍体生寒,不约而同地在风中凌乱了。
“对了。”余长宁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将指关节捏得咯咯直响:“我记得刚才好像还有人说羞于与我这种小人为伍,也不知有没有听错?”
胖子庞员正准备找个借口开溜,突然听余长宁如此说,脸sè立即刷白,肃然道:“对了长静,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去报名吧!”
香儿闻言长叹一声道:“咱们只有四个人,还报什么名呢?连赛场也进不去的。”
闻言,余长静俏脸发白,娇小的身躯竟忍不住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