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束手就擒 中
凉亭周围的一干淡定的武卫们瞬间脸色再不淡定,所有愤怒都变成震惊,看着秋叶白的眼神如同看疯子。
这人莫不是疯了吧?
居然敢觊觎自己主子?
就算帝国贵族之中偶有男风之事,但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一介平民,不,一介被通缉的要犯居然敢对帝国皇子说这样无耻的话?
百里凌风看着秋叶白,目光从怔然到锐利莫测,然后把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
秋叶白几乎能感觉到他目光之中的血腥煞气,似一把锋锐的刀子,将她从头到脚一寸寸地凌迟了一回。
那是属于铁血军人才能拥有的目光,实实在在地沾染过无数人鲜血,见识过骨肉破碎,血流成河的军人的煞气,只在朝野争斗的暗涌里勾心斗角者不会拥有这样的目光。
百里凌风看着秋叶白在他凌厉而威压的目光下依旧从容淡定地捧着茶杯喝茶,似全无所觉一般,便慢慢一字,一顿地微笑道:“四少,你是在开玩笑么?”
他真是好奇,面前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敢对一名皇子说这样充满了冒犯意味的话。
秋叶白抬起眼看着他,片刻,抬头望天,叹息:“啊,是的,在下是在开玩笑呢,人生如此艰难,做人要有幽默感。”
百里凌风唇角的笑容一僵:“……。”
一干武卫们看着秋叶白的目光变成了笃定——没错,此人果然是个不着调的疯子。
“你在戏弄本殿?”百里凌风看着秋叶白,眸光愈发凌厉冷冽。
秋叶白不闪不避,看着百里凌风一笑,灿烂又温和:“若我说是,殿下是不是打算不与在下合作了?”
百里凌风瞬间僵了僵,随后他看着她片刻,唇角慢慢地扬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秋叶白,你确实够胆。”
她点点头,悠悠道:“是的,我很够胆,否则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和殿下喝茶,殿下也很够胆,否则又怎么会让人给我递信,您在警告我不是么?”
在回到淮南换船的时候,她忽然接到了三十六水路寨子淮南一带瓢把子的信,信上只言八皇子殿下邀她喝酒共聚,再无它句。
“若是我身边没有给您通风报信的人,您如何会得知在下的真实身份?”秋叶白看着杯中金黄色的茶水,微笑:“让在下猜猜,莫嫌或者他身边的人命大,从梅苏手里侥幸逃了一条命,给您通风报信,您给我留这一封信,不就是想说你知道我是谁,若是我不想惹麻烦,就最好乖乖地跟您合作,是么,所以在下便大胆地来了。”
百里凌风看着秋叶白,星目之中微闪,忽然换了个话题:“夜四少,有没有兴趣陪本殿下一盘棋?”
秋叶白不可置否地将手上的茶杯搁下,看了眼棋盘:“却之不恭也。”
一边平宁立刻上前将上面的棋子全部重新收入白玉棋簸之中各自放好。
秋叶白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百里凌风:“殿下,下棋总要有个彩头才好。”
百里凌风剑眉微扬,调侃道:“四少想要什么,不会又是想要本殿罢?”
她轻笑:“殿下说笑了,您这般金尊玉贵,草民可要不起,咱们就用梅家的账册来做个彩头如何?”
听到‘梅家的账册’几个字,百里凌风眼底闪过锐色,蜜色的俊颜上却依旧是一派从容:“这个彩头有意思,只是你人在平云殿,藏剑阁本殿虽暂不能及,但是秋家却在京城,你兄弟姊妹父母亲族都在这里,你不觉得你这个彩头轻了点么?”
这就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了。
这样的威胁性的话语从百里凌风口中说出来,却让人觉得仿佛如此理所当然,没有一丝威胁的气息,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陈述你没有资格和他谈条件。
秋叶白想了想,轻叹了一声:“殿下说得仿佛也很有道理,只是首先我人虽在平云殿,却不是殿下的人能留住的,不信殿下可以试一试。”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次,你要是想拿秋家开刀,记得提醒我,我有时间,一定去看个热闹。”
秋叶白这般轻描淡写,仿佛秋家并不是她亲族血脉,而只是寻常路人一般。
百里凌风微微眯起眼打量着秋叶白,似在判断她到底是在说实话,又或者只是在虚张声势:“四少,秋家再对不起你,也是你生僧地,难不成你真的一入江湖,六亲不认?”
秋叶白看着百里凌风笑了笑,仿佛有些无奈:“我是不是六亲不认,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八殿下,你要真有能耐动秋家,今儿还会坐在这里和我扯嘴皮子官司?”
她一点也不掩饰眼里的轻慢讥诮,让百里凌风梭然一下子就握住了手里的杯子,边上伺候的平宁眼底也闪勃然怒色,但是主子没有动手,他自然也只能强行按捺下怒气。
秋叶白神色不改,依旧是那副轻慢的模样,仿佛全不将平云殿的人放在眼中。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是今年时节失调,秋老虎盘旋不走,临近正午时分,日头热得灼人,但空气里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硬生生地让人觉出一丝阴冷之意来。
百里凌风垂下眼眸,忽然轻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夜四少很会惹人生气。”
“是么,我一直以为自己生善解人意。”秋叶白一点顾虑也没有地继续刺激百里凌风。
百里凌风唇角看着她,那种绚丽如骄阳一般的笑颜到了极致,却只剩下森然将人燃成灰烬的黑色火焰。
“你真以为秋家是铁板一块,刀插不入,油泼不进么,别忘了当初的蒋家是怎么覆灭的,周家又是怎么保存自身到如今的,当年跟着真武大帝和元宸后开国的望族能存留到如今的还有几人?”
秋叶白点点头:“对,你说的没错,所以秋家很干脆地投靠了杜家。”
百里凌风虽然看起来是五皇子的人,但他既然敢对梅家出手,在这期间兴风作浪,将她卷了进来,那只说明两件事,要么百里凌风自己潜龙在野,有称帝野心,要么就是五皇子对自家母族对帝位的安排很不满,打算自立门户。
不管是哪种打算,都说明了一件事——他和杜家绝对不是表面意义上看起来那么和睦。
百里凌风黑色的眼珠子里闪过幽暗的光芒,他不再微笑,冷冷地道:“本殿就算你的筹码有用,那么,你想要什么彩头。”
这是一种变相的屈服么,忍耐下她给予的他骄傲的打击,也不过是以图后效罢,可惜如果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那么受的委屈一定不会少呢。
秋叶白执起一枚白棋子搁在棋盘上,微笑:“很简单,若是在下赢了这盘棋,我不但要官复原职,而且我还要官升三级,你看我一点都贪心是不是?”
百里凌风修长指尖也夹一枚黑棋搁在棋盘之上,讥诮地道:“是不贪心。”
而是非常贪心!
原本司礼监千总就是四品,若是要官升三级,直接越过从三品、三品、从二品,直接成为正二品的大员,二品大员便可以入阁,有每日直接与皇帝面奏诸事,奏议本部相关奏折之权,几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只若是在他军中设一二品明威大将军的职位倒也并无不可。
只是秋叶白仿佛一点都没有听出来百里凌风的讥讽,只一边落子,一边含笑点头道:“既然八殿下也赞同在下,那么咱们就继续罢,在下这番努力可想的是在朝廷里谋个极好的肥差,想来八殿下一定能助在下得到那个肥差。”
百里凌风听着她肆无忌惮地‘肥差’‘肥差’地叨叨,甚至连职位都选好了,他手上顿了顿,黑玉棋子‘砰’地一声近乎是砸在棋盘之上,直接在棋盘上的那个位置碎裂成两半,他抬眼冷冷地看着秋叶白:“夜四少,你未免太贪得无厌了,若是你看上任何一个兵部尚书或者户部尚书这些职位,本殿也要给你么?”
秋叶白看着百里凌风被自己激怒,似也觉得自己言辞过分一般,收敛了神色,淡淡地道:“八殿下何必如此恼怒,在下不会要求一个让您特别为难的职位的。”
百里凌风冷冷看着她,朗目之中闪过厌恶的光芒:“你先赢了棋局再说罢。”
贪婪之徒,其心可诛。
秋叶白游走江湖多年,哪里看不出来百里凌风对自己的厌恶到了极点,她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黠光,微笑:“在下虽然不算精于棋道,但于江湖之中多年,尚未遇过敌手,看殿下也是爱棋之人,今日棋逢敌手,也是幸事。”
百里凌风闻言,冷笑一声,不再搭话,只专心手谈。
他自幼从军,亦自幼好棋,拜了不少名师,正所谓棋局如战局,需得步步为营,如兵伐之道,谋定而后动,他习打得一手仗,也习得一手好棋,亦几乎难遇敌手。
此次他与秋叶白初次会面,几次言辞机锋交手下来,他深觉此人虽然贪得无厌,但是行事作风看似恣意不羁,却步步都有其谋算,城府不浅,丝毫不像寻常只会好勇斗狠的江湖中人,如今见秋叶白说出这番话,他心中不免升起好斗之心,也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迎战。
但是,他看着秋叶白下了数招,棋路却极为奇怪,似乎毫无章法,简直如同初学者一般乱下,心中不免奇怪,也不知秋叶白是不是棋力太高,让他看不明白。
秋叶白看着百里凌风靠在躺椅上认真思索的模样,俊朗的眉宇微颦,一副专注的模样,倒是很有几分大将临战观沙盘的风范。
她随手下了一子,慢悠悠地道:“也是在下太看得起殿下了,那些要紧的职务,想来殿下是插不上手的。”
百里凌风正疑惑秋叶白棋路怎么看都太过古怪,处处落子都进死路,他要收拾一盘棋局简直太简单不过,但却又疑心对方是不是在布置陷阱,毕竟许多上古残局看起来都是杂乱无章的,但是牵一发动全身。
忽然听秋叶白这般刺人的话语,他顿时手上一僵,原先的思路被打断,只得冷冷瞪了秋叶白一眼,继续落下一子,继续思索。
他每下一子都要思索一会,但是秋叶白却似乎想都不想,每次他落下一子,她就立刻跟着落子,而且依旧是毫无章法的样子,偏生那番胸有成竹的模样让百里凌风不得不落子更谨慎。
这一来二去,百里凌风每一次落子的时间都越来越长,秋叶白似有些不耐烦,不时间出言讥讽一番,每次逼得百里凌风快翻脸的时候,她却又偃旗息鼓地道歉,把注意力引回棋局之上。
但是百里凌风终归是一等一的下棋高手,棋局再怎么变化,再怎么留后手,也都不可能处处自寻死路。
他尝试着直逼黄龙,便发现对方根本就是虚张声势,被堵死了退路,都毫无招架之力,什么江湖上难逢敌手,根本就是自己吹嘘出来的。
这一点就是常年跟着他,略懂棋道的大太监平宁都看出来了。
既然已经看出对手的破绽,百里凌风就不再客气,执着棋子,处处紧逼,下手凶狠,不过片刻黑子对白子已经全部形成合围之势,他忽然抬起头,看向秋叶白的目光越发的幽冷轻蔑:“夜四少,你输了。”
秋叶白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棋子,正望着满园桂花,神游天外,忽然听得百里凌风说话,她仿佛才如梦初醒一般地看了眼棋盘,微微颦眉,有些狐疑地道:“哦,八殿下你确定么?”
百里凌风冷笑,亮出指尖黑玉棋子,比了比棋盘某处:“此子落下,你便再无可战之地,已经是大败而去,你输可不是输我一子半子,难不成还能作假?”
他很确定这盘棋,秋叶白绝无翻僧能。
正如他的处境,太后一派处处打算击杀于他,秋家早已投靠杜家,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出子弟而对抗太后,秋叶白虽然有江湖人的身份,但是他的根却还在秋家,这个江湖人的身份是属于他的秘密,如今反而成为束缚他的枷锁。
天下已经没有秋叶白的容僧处,所以,秋叶白必定只能为他所用!
秋叶白低头看了看棋盘,忽然道:“嗯,我看不明白。”
百里凌风以为她想要赖账,眼中目光更显讥诮:“怎么,想悔棋?”
周围的武卫们悄无声息地站了过来,将凉亭围了起来,将手皆齐齐地搁在了刀具之上。
秋叶白仿佛全未曾看见一般,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道:“八殿下,我是说我根本不会下棋啊,怎么,身为围棋高手的你竟没有看出来么?”
百里凌风的手僵在半空中,怔了怔:“那你说什么?”
秋叶白指尖轻轻地落在棋盘上,轻描淡写地道:“我说我根本不会下棋,不过能让八殿下与在下对弈这么久,还真是荣幸。”
这般讥讽的话语瞬间激怒了百里凌风,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然明白秋叶白根本就是在利用他谨慎的弱点而玩弄了他将近一个时辰。
他朗目之中瞬间闪过勃然怒色:“混账,竟然敢耍本殿……。”
“不过,我说了我在江湖上难逢棋手却并非打诳语。”秋叶白并没有让百里凌风发作,忽然似笑非笑地打断他。
百里凌风到底是棋手,终于强行忍住了怒气,目光凌厉地看着她:“是么?”
秋叶白点点头:“没错,你,也赢不了我。”
百里凌风和平宁等人神色古怪而警惕地看着秋叶白,目光亦不由自主地停在棋盘上,似不信她一个对围棋一窍不通的人能在这般局势下翻盘。
“不信?”秋叶白轻笑了起来:“那就,看着。”
说罢,她忽然素手一转,直接提着棋盘一翻,满棋盘的棋子瞬间洒落遍地。
黑色的、白色的棋子咕噜咕噜地满地都是。
众人齐齐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因为太过震惊,即使是近在咫尺的百里凌风也因为秋叶白这般行径太过突然,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必胜的棋局瞬间化作乌有。
“你……。”
“我说了,我不会和殿下你打诳语,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秋叶白微笑着轻轻地拍了拍百里凌风的肩头,一副温存诚恳的模样。
“秋叶白!”百里凌风终于再忍耐不住,不顾自己的伤腿拍案二区,眼中煞气毕露,凌厉地看着坐在竹椅上的秋叶白:“你休要欺人太甚!”
“本殿一向欣赏聪明人,尤其狂妄的聪明人,这种人一向如果不是太愚蠢,就是太有能耐,本殿以为你是第一类人,但是如今看来你不过是第二类!”
这种只会耍弄小聪明的人,徒有虚名,根本不值得他浪费这么多时间。
他冷冷一摆手,正要道——拿下。
却不想,此时,忽然一道人影从门外飞奔而来,对着百里凌风连行礼都忘了:“殿下,八殿下不好了……。”
“放肆,怎么说话的!”平宁看着那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小宫女,一甩拂尘怒斥。
小宫女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如此说话,立刻一咬嘴唇恭敬地道:“奴婢知罪,但是平云殿外来了好多司礼监的公公们,将咱们平云殿全部都围住了。”
“什么?”平宁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轻喃。
按照规矩而言,所有内监全部都归司礼监管辖,虽然实际上主子们身边有脸面的太监们实际上也只是在司礼监挂个名头,每年验僧时才会去领验身牌子,他们效忠的还是自家主子,能管他们的也是主子们。
但是他们却还是对司礼监有所了解的,能在宫内调动司礼监内监卫的人,如今也只有一个人——太后老佛爷。
“司礼监的内监卫来做什么?”百里凌风也走了出来,冷冷地问。
寻常宫里宫人的刑罚都是掌控在司礼监的内监卫手上,但是能将一宫围起来,就绝对不是只要处置宫人这么简单,而他也不认为那些阉人们过来是为了传太后老佛爷给他封王的赏赐,他封王之事,在老佛爷那里还是卡了很长时间的。
毕竟,一个不是杜家嫡系出身的皇子抢在嫡系皇子前封了王,即使他战功彪炳,却怎么都让杜家觉得脸面上过不去。
那小宫女见自家主子亲自发问,便怯怯地看了一眼他身后,恭敬地道:“那些公公说是奉旨来带走钦犯的。”
“什么?!”
众人齐齐脸色一变,就是最镇定的百里凌风也忍不住脸色一寒,狐疑地看向四周。
是谁,竟然泄露了秋叶白在平云殿的消息给老佛爷!
秋叶白的到来,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必定是有人出卖了平云殿!
一干武卫们和平宁都面面相觑,互相警惕地看着对方,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离开凉亭周围,又如何能泄露此事?
秋叶白的声音却忽然在他们背后懒洋洋地响了起来:“是我让人通知了老佛爷的人,我在平云殿里与八殿下相谈甚欢的。”
“你?!”平宁转过头看着秋叶白,忍不住低声怒道:“你疯了么,还是想死?”
居然自己命人去通知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难道秋叶白不知道太后老佛爷正是下令全国通缉他,将他变成钦犯,而且最想要他死的人么!
百里凌风却忽然那危险地眯起了眼,看着秋叶白没有说话。
秋叶白看着他悠悠地一笑:“在下当然不想死,但也不想受人胁迫,所以才让人通知咱们的老佛爷来的,毕竟,想要我手里的账册的人可并不止八殿下一人,比起八殿下,老佛爷更想要梅家的账册。”
百里凌风看着她,冷冷地道:“秋叶白,你想拿对付本殿的一套对付老佛爷么,你是在与虎谋皮,你可知道。”
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眸里一片冰凉讥诮:“啧,殿下,你何苦恼羞成怒呢,在下原本可是很有诚心与你做买卖的,只可惜,殿下却一直都不将我这一介草民,江湖草莽放在眼中,那在下自然只好换一个买主了。”
她这一回说的可是大实话,原本她也不是没有衡量过和百里凌风合作的可能,可惜,这一番交手下来,她就知道百里凌风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是他本质上确是一个极为霸道的男人,只将她当做囊中物。
“既然殿下不将我视为合作伙伴,我也只好试试另外一位买主了。”
“你……你这人,竟然如此卑鄙无耻,毫无自尊之心么!”平宁终于忍不住,破口怒叱。
秋叶白闻言,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声音清冷而讥诮:“在下的卑鄙无耻,哪里又能比得过你们百里皇族之人,若是在下不够卑鄙无耻,没有‘自尊心’,那么今日如何能与八殿下平起平坐的饮茶?”
“历来藏剑阁就是收东西的,若是想要从藏剑阁得到东西,江湖人都知道,需要付出一些意想不到代价。”秋叶白一摇手中折扇,似笑非笑地看向百里凌风,神色之间泠然无双,收敛的气势全开,竟毫不弱于百里凌风这堂堂战场大将军王。
“玩火**,司礼监的诏狱一向是有去无回。”百里凌风此刻却不再愤怒,一双冰冷的眼直勾勾地看着秋叶白,竟带了一丝惋惜般。
秋叶白轻嗤:“八殿下,你还是好好地想想,怎么和老佛爷交代你差点把梅家、杜家折腾得这般焦头烂额罢了。”
她说过,敢打藏剑阁主的主意之人,必定要付出代价,既然他将她拖进漩涡,便休想独善其身。
------题外话------
==hoho~今天跳跃一下,7000~有点月票奖励呗,对了,看不明白的衔接不上的额,可以翻翻上一章节的尾巴,有加字数哦。
第三章 束手就擒 下
他微微睁开眸子,冰冷的月光落在他漆黑硕大的眼瞳中,幽幽诡诡,竟似一片无边的冥海。
“殿下?”双白妙目一亮,他年少离开师门之后就跟在百里初身边,自然对自家殿下无比熟悉。
“嗯。”百里初慢悠悠地支着身体做起来,双白立刻按着老例上去将自家主子扶起来,指尖熟练地触在百里初的额头两侧,轻揉太阳穴。
“小白那厮现在在哪里?”百里初一边盘膝而坐,一边闭目养神,虽然现在阿泽睡着以后,他再醒来比以前快了许多,也容易许多,但是每次醒来,都还是会觉得颇为疲倦,脸色也跟着不太好。
双白想了想:“属下过来的时辰,秋大人刚刚被司礼监内监卫带走,太后老佛爷没有审之前,是不会让秋大人出宫,也就是这会子暂时不会去诏狱,应该是关在刑暴室,属下已经让人跟着了,很很快会有确切的消息出来。”
百里初伸手半支着漂亮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道:“嗯,让人盯着,不要让宵小之辈从中作怪,但也不必插手老太婆和小白之间的事儿。”
双白一愣:“殿下?”
且不说有什么其他宵小之辈会对秋大人动手,最不想秋大人活着,最想要账册的人就是太后老佛爷罢,这时候殿下却不让他们插手老佛爷和秋叶白之间的事儿?
百里初幽幽地轻‘哼’了一声:“没多大的肚子,便吃不了多大的饭,她既敢闯皇宫,惹起这番波澜,想来就自有她的打算,本宫何必去拦着她,做个坏人?”
自家殿下那幽幽凉薄的嗓音,怎么听着怎么瘆人,双白听着就觉得里面满满都是——暗藏玄机和不怀好意。
双白一愣,硬着头皮道:“殿下,那么您是打算一直不出面?”
百里初懒洋洋地道:“做看客归看客,小白难得主动来一趟,身为主人,当然要好好地招待客人,本宫不出面,岂非让小白失望。”
双白看着百里初不知道想到什么,似无意识地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苍白唇角,弯起那一抹浅浅笑容,似强大的掠食者想到了什么美味一般,准备将送上门的美味羔羊剥皮拆骨、抽肠吸脑一般,莫名地让人觉得异常惊悚。
他心中默默地叹息,您要是出现了,秋叶白才会失望罢。
他总觉得这一回秋叶白单枪匹马闯入宫廷,掀起这般惊涛骇浪,颇有先秦时顶尖刺客的风范,那是江湖与朝廷联系最紧密的朝代,也是风起云涌的朝代,让他心中莫名地生出敬佩来。
若是秋叶白一人周旋在这宫闱步步杀机之间,说不定能全身而退,但是殿下这‘看客’一搅局……
他便觉得这事儿要往不知方向的地儿走,殿下不把事儿搅合大了,必不会住手。
最后是什么结果,谁也无法预料。
……*……*……*……
神殿这头里蛰伏的‘活佛’准备兴风作浪,平云殿那里一样并不平静。
“八殿下,老佛爷有懿旨,您最近身子不便,为国负伤,着实让她老人家心疼,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您就好好地在神殿里养伤,老佛爷让咱家领着内监卫为您守着这平云殿,必保管一个蝇子儿都飞不进来。”
一身红衣绣麒麟纹飞鱼服的中年大内监让人将秋叶白带走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面无表情的百里凌风阴冷地笑道,尖利的嗓音顿了顿,幽幽拖长:“省得,叨扰了您养伤。”
平宁在边上听得冷汗一阵一阵儿冒,忍不住上前赔笑道:“郑督公,殿下过几日还要举办封王的仪式怎么能……不让人出入?”
郑钧细细的眼里闪过如蛇一般的光芒,讥诮地道:“八殿下身子不适,还举办什么封王仪式,自然是殿下身子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议论这事儿罢了。”
平宁一震,不敢置信地道:“但是这是陛下的旨意……。”
郑钧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陛下卧病在床,摄国殿下此刻不在宫里,老佛爷的旨意就是陛下的旨意!”
说罢,他又看着平宁,扯了扯嘴角:“小平子,你跟着八殿下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才有了今儿的造化,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别把自己个的福气都作没了,有空多去劝着主子爷修身养性儿,以后可还有你的好呢。”
郑钧说完,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身领着内监卫离开。
平宁心知这是**裸的警告了,借着警告他在警告八殿下,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暗自叹息了一声,还是恭敬地道:“是。”
等着内监卫的人都离开,平宁有些不敢想象自家殿下的表情。
飞入网里的鸟儿摆了一道,然后飞了不说,连着原本隐在幕后的身份都被对方揭破,甚至连原本因为负伤战功而被封王的荣耀都取消,简直……。
秋叶白那个丧门星,最好在司礼监的诏狱里生不如死才好!
但是平宁在心中恶狠狠地诅咒完毕之后,还是要硬着头皮去看自家主子,却见自家主子神色虽然异常的阴郁,与平日里那种骄阳一般的感觉截然不同,但是自家主子却似在……发呆?
“八殿下?”平宁看了看周围,其他人全部都低下头,哪里敢去看自家主子的脸,平宁无奈,只能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是他的报复。”百里凌风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轻嗤了一声。
平宁不知道自家殿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是个什么意思,只能上前扶着自家主子坐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嗯?”
似阳光刺眼,百里凌风微微眯起了眼,讥诮地道:“秋叶白在报复我,看不出来么,从接到我让三十六水路的人留给她的信开始,他就已经在谋划对我的报复,不,或者说从我让莫嫌对他出手的时候,甚至更早让他卷入淮南一案开始,他心中就没打算让我独善其身。”
这是一场阳谋,那个人今日的来和走,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他的不好招惹,想要打藏剑阁主意的人,必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平宁听着自家主子换了称谓,心中轻松了一口气,自家主子平日里在军中几乎从不以皇子和一殿之主自居,与将士们同食同寝,今日这般挫败的情形之下,殿下能用这般自称,可见是殿下此刻怒火不若他们想象中如此炽烈。
“殿下,秋叶白此人太过可恶,司礼监也有咱么的人,要不要……。”平宁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刀子的手势,阴狠地道。
百里凌风却摇摇头,朗目之中闪过阴翳的神色,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熠熠:“不,谋定而后动,本殿这一次棋差一招,输了就是输了,此人敢这般肆无忌惮,想要他性命的人一定不止你我,何况,说不定日后尚有用的上他的时候。”
这一回,是他轻敌,小看了此人,但是既然如今局势已僵,依照此人的谋智与作风,若是不死,未来必成大器。
“但是殿下,若是此人投靠了老佛爷……。”平宁略担忧。
百里凌风在躺椅上靠着,意味深长地道:“想从藏剑阁主身上得到东西,必定会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这代价是本殿下失了封王的机会,我很想看看老佛爷又会失去什么。”
那个秋叶白的江湖人,绝对不是老佛爷能够驾驭的人,没有道理他一个人吃苦头,而老佛爷却能优哉游哉罢。
毕竟,最直接地褫夺了他王位,害他苦心经营多年才有机会离宫立王府的人还是他敬爱的祖母。
平宁这下听出道道来了,八殿下这是打算借秋叶白的手给老佛爷添堵,但是……
“若是那秋叶白死了呢?”平宁还是觉得老佛爷毕竟浸淫宫廷多年,能走到今日,杜家虽然功不可没,但是她亦绝非简单人物,不知手上多少血亲的性命,所谓最毒妇人心,女子狠辣起来的阴私手段,与男子明枪明刀的往来全不是一回事。
百里凌风端起金黄色的桂花茶,一点也不介意那茶已经冷掉,低头轻品了一口,轻描淡写地道:“那就死罢,没有才能又狂妄的废物,这世上不多一人,不少一人。”
……*……*……*……*……
搅合得半个皇宫鸡犬不宁的某人,此刻正信步闲庭地被人簇拥着向西六宫走去,神色平静,仿佛一点都不知道整个皇城内院暗流汹涌。
内监卫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人也曾经是司礼监有点儿身份的同僚,并没有对秋叶白用上枷锁脚镣,只是手握长刀警惕地将她围在中间,所以远远看去,倒是一群内监卫们拱卫着她一般。
秋叶白也很合作,很卖昔日同僚的面子,也没有任何试图挣扎的举动,乖巧地前行。
只是若有顶尖的高手注意一下,便会发现秋叶白神色虽然从容,嘴唇却一直微微翕动,
这是正在使用江湖上传音入密的功夫的一种表现。
而她身边一名模样普通的内监卫太监和所有其他内监卫的一样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只是嘴唇亦偶尔翕动。
“四少,您太冒险了。”
宝宝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这身飞鱼服虽然好看,英气勃发,但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这么穿着,实在说不上舒服。
秋叶白淡淡地道:“你觉得我很想冒险么,我们内部出了叛徒,而所谓的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既然百里凌风能知道我就是藏剑阁主,那么咱们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她原本的计划是先进京,再寻找合适的机会利用京城这些对皇位有觊觎的人翻盘为自己正名,也就是她原本是打算和百里凌风或者他身后的人合作的,看风部的人如今能堪所用,是为过明路的棋,但前提是她手里的某一支力量在暗,以防备百里凌风这些人翻脸不认人。
毕竟皇族之中为了权力,至亲也可杀,何况她一介草民。
这是最稳妥的计划,她隐藏在对方的羽翼下,不必自己直接面对风暴。
但是如今百里凌风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藏剑阁主的身份的就成为她的忌惮,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秋家也因此成为她必须纳入计划考虑的一部分,毕竟母亲还在家里。
而百里凌风身上和某变态的’公主殿下‘一样,也具备了百里皇族某种得寸进尺、极具侵略性和攻击性的特点,让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给她下了那份‘邀约’,或者说是胁迫书。
这一份胁迫书,立刻将原本只是猜测莫嫌身后之人身份是某位实权皇子的事情证实了,并且让她更快地锁定了目标。
所以她在离开淮南回京的船上一边让人去查百里凌风的背影,一边就思索权衡最终定下这个极为冒险的计划。
比起被百里凌风当枪使,使完了之后,就飞鸟尽良弓藏,她干脆大大方方地站进风暴中心,让大家都看见她这把光鲜亮丽的大口径‘火枪’,谁看了都喜欢,都想要,她才好奇货可居。
“但是四少,您何必非激怒百里凌风?”宝宝有些不解,他负责给司礼监那头‘秘报钦差要犯和八殿下密会’的时候还得担心司礼监的人赶不过来,八皇子一怒之下就和真的对四少不利,虽然他相信秋叶白的武艺,但是平云殿毕竟是八皇子的地盘。
秋叶白唇角微勾起一丝冰凉的笑意:“其一、百里凌风送我‘大礼’坏我计划,我自然要回敬一番。”
不过在这之前,她给那个破坏她原本稳妥计划的八皇子殿下一个大‘纪念品’,刚好,一进京城,她就听说了这位殿下要册封王了,说不得就坐实他那威风八面的‘大将军王’的名号。
所以,她才专门选择了他封王前几天来‘登门拜访’,如果在那个时候,百里凌风的表现能让她满意,也许她还会改主意,可惜,百里凌风果然和她原本猜测的一样,目前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秋叶白顿了顿,继续道:“其二,何况若是不让他看到一些你家四少的真实价值,未来,若是要和对方再合作,他才会拿出诚意来,权力的赌局之中,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但是四少,您所期待形成的那种的局面是最理想的状态,这期间,变数太多,若是一招不慎,岂非置自己于极危险之地?”宝宝有点头疼,四少今日的这个计划实在太过冒险,全靠猜度人性和推演局势,几无依仗。
“查找叛徒需要时间,但是百里凌风不会给我留时间,太后也不会给我留时间,我们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方人马的叛徒,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防不胜防,就不要防。”秋叶白秋水明眸里闪过一丝凉薄冷色。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是在赌,也许皮肉之苦少不得,但是……依仗……。”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抹红影,狡黠微微勾起唇角:“也许全不是没有呢。”
虽然那人说过不会插手,但是至少,那个人还需要她的血的时候,是不会让她死的。
她平白给他当药人,脖子上、手腕上可是挨了好几刀,虽然都是皮肉伤,让百里初那家伙付出点代价也不算太过分。
但是宝宝很明显想到了另外一个人,有些迟疑:“四少是说国师?”
秋叶白不可置否,只是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她心中不知为何,并不想拖元泽下水,他还是合适怪挂地在他的佛堂里念经,不再沾染这些尘世阴谋诡计。
宝宝沉默了下去,他心中对于元泽一直有一个疑惑,那个和尚实在太像另外一个人,骨骼身形,甚至手指的长度,但是……这是他作为易容高手,第一次很难下判断,因为易容者,全身都可以改变,只除了一双眼睛。
既然没有确定的事情,他并不想拿来让秋叶白心烦。
……
西六宫之中,永宁宫的宫殿虽然不是最精致的,确是最雍宁沉静的,四处红柱上雕刻着仙鹤祝寿字纹样,除了钦天监神殿之外,也就是此处种植的菩提树最多,院子里还养了两对儿丹顶鹤。
来往的宫人们多半都是上了点儿年纪的,毕竟太后老佛爷是用惯了旧人的,也不喜欢年轻宫人们行事轻浮。
入秋之后,医正大人说太后不合适再居住在水汽太重的清凉水榭,于是便按着老例搬来了永宁宫。
“太后老佛爷,人已经带到了,如今押在外头。”郑钧恭敬地跪下对着太后行礼。
太后午睡刚醒,正坐在一面精致的西洋水银镜子边,让董嬷嬷为自己梳头,仿佛没有看见郑钧行礼一般,只看向一边才为自己把完了平安脉正在收拾药箱的医正,淡淡道:“老罗,你且看看哀家头上这是用点翠的凤凰簪好些,还是用这只赤金东珠的簪子好些?”
董嬷嬷立刻比出手上的两只发簪递给罗医正,罗医正抬起他一张端方的脸,看了看董嬷嬷手上的簪子,想了片刻,却都没有取,而是转身在梳妆盒里拿了一只翡翠绿雪含芳簪走到太后身后,为她簪在发髻之上,微笑:“微臣觉得老佛爷姿容不需要那些太过华丽的东西点缀,反倒是夺了您的光彩,不若就这翡翠发簪,珍贵却出尘,又少了匠气。”
太后从镜子里冷淡地看着罗医正片刻,并没有说话,空气却仿佛陡然冷了下去。
但是罗医正仿佛没有察觉太后老佛爷的不悦一般,只也不卑不亢地看着镜子微笑。
片刻之后,太后却忽然仿佛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也就是你最会恭维哀家,这般半截入土的人,还光彩珍贵,没有匠气。”
罗医正笑了笑,却没有多辩解,目光温和,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老佛爷在微臣眼中永不老去。”
太后摇摇头嗤笑出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翡翠钗。
董嬷嬷看着罗医正这般举动,心中暗自叹息,太后老佛爷平生最厌恶底下人妄做主张,也就是罗医正才能这般让太后重拿轻放。
太后梳洗完毕,似才发现身后还跪着的郑钧,优雅地一抬手:“小郑子,怎么还跪着,你也是哀家面前的老人了,何必在哀家面前这般拘着,如今好歹也是朝廷中的二品大员。”
郑钧恭恭敬敬地道:“奴才在太后面前永远都是太后的奴才,奴才跪主子,是理所当然的。”
说罢,他又伏首拜了拜,随后才起身:“老佛爷,秋家四子已经在束手就擒,您看……。”
太后淡淡地道:“且关进永宁宫的暴室去罢,诏狱人多嘴杂,你去诏狱调几个行刑的好手过来,不拘泥什么手段,让那小子把东西吐出来就是了。”
永宁宫以前是太后初封皇后时居住的宫殿,偏殿附近的暴室说是关押犯了罪过的宫人,其实就是一个微形的诏狱,几十年亡魂也不知多少,所有刑具一应俱全。
郑钧跟着太后多年,自然是知道的,他迟疑了片刻,方才道:“老佛爷,奴才看那秋叶白也是个骨头硬的,若是直接上大刑,只怕逼急了他,狗急跳墙,反倒是不美,不若用先面壁?”
太后闻言,冷冷地看了郑钧一眼,见他依旧是一脸谨慎的样子,方才道:“既然如此,也就依你,但是最迟三日后,哀家要见到东西。”
郑钧恭恭敬敬地道:“是。”
随后便,他起身退下。
要紧的人已经抓到了,而且又查出了谁在背后做鬼,太后心情自然是不错,便对着罗医正微笑:“一会陪哀家去御花园走一走。”
她顿了顿,复又道:“是了,给梅苏那孩子递个话,人已经抓住了,让他好好地修养,千万别让伤势复发。”
罗医正亦微笑点头:“是。”
……
郑钧走出了永宁宫门,看向被束缚着双手,脖子上驾着刀,安静地站在宫门附近的秋叶白,冷淡地道:“去,暴室面壁。”
面壁?
“这是老佛爷赐给草民的惩罚?”秋叶白忍不住微惊讶地挑起眉。
面壁思过,也是一种刑罚?
郑钧看着她,一双细长眼里迅速地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随后讥诮地道:“秋叶白,你不要小看了这面壁,试试滋味罢。”
说罢,他一摆手,几名大内监卫们便将秋叶白押往偏殿附近的暴室。
宝宝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是他如今易容的内监卫地位寻常,是不能跟过去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秋叶白被带走。
等到了暴室之后,秋叶白终于明白什么叫‘面壁’和为什么‘面壁’也是一种刑罚了。
比起暴室里四处遍布的涮洗、抽肠之类的刑罚,这个刑罚看起来颇为斯文。
就是将人关进一间黑暗的石室之内,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坚硬冰冷的地面和四面墙壁之外,没有桌椅板凳,没有床,甚至没有一扇窗,墙壁处只有一个放恭桶的地方,一进去,关上石门之后,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要以为这是一种轻松的刑罚,在里面的人不知日月天地,不知今夕是何夕,切断了一切和外界的交流,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时间略长久,足以将一个人逼疯或者变成傻子。
秋叶白看着满室黑暗,便知道这在前生也是刑讯逼供的一种手法。
她知道,若是越慌张,便心中压力越大,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相当温和一种刑罚了,至少对于一个习武者而言是如此。
她摸索着靠着墙边坐下,开始打坐。
第四章 密室诡诡 上
秋叶白瞬间就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
一具会活动的尸体?
是那具尸体不见了,又或者是她自己的幻觉?
她虽然敬畏自然,却绝不相信乱神怪力。
秋叶白闭上眼,不让太阴冷的黑暗侵袭自己的感官,随后伸手拔出头上的发簪,握在手中,慢慢地摸着墙壁再次向那个角落摸索而去。
一根发簪在寻常人手里和顶尖儿的高手手中的杀伤力截然不同,她相信只要对方是个活物件,杀不了她,她就就算不能要那东西的命,至少能保住自己的命。
她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慢慢地摸了过去……
但是直到摸到墙角,触手所及之处除却一片冰凉潮湿的、带着霉味的墙壁之外,什么都没有!
秋叶白手上一顿,并没有停住脚步,而是继续向下一个角落慢慢地摸索了过去,天圆地方乃造屋筑基的基本规则,只要确定其他三个角落都没有东西即可。
但是,第二个屋角也没有东西,第三个屋角也没有东西,第四个屋角……空无一物!
秋叶白站在第四个屋角,沉默了一会,回忆起自己被推进房间之时,借助着一点微光看到的房屋内的情形,因为是囚室,需要营造心理压迫感,所以房子并不大,这四个屋角都没有人,她在摸索的过程之中,她非常确定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也许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仿佛自嘲地轻叹一声:“真是的,不过才关进来半日,就产生幻觉了么?”
秋叶白的方向感并不算太好,所以此刻,她只能摸着墙壁,慢慢地往自己原来坐下来的地方走过去,毕竟那一处算是稻草铺得最厚的地方。
但是秋叶白才走了几步,就猛然停住了脚步,因为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到面前一股子凉意逼面而来。
感觉不到任何呼吸气息的流动、没有任何人身体的温度,浓密的黑暗中,她看不见面前的任何东西,但是……一种天生的直觉,告诉她面前有东西!
她慢慢地提起胳膊,陡然发力,握着手中的发簪猛然向前面一把扎去。
“咻!”空气里响起破空之声。
但是除了划破空气之外,她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
秋叶白一招不中,不由一愣,她的速度已经是相当快了,但是却还是没有扎中任何东西。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放松下来,全身肌肉紧绷,迅速地向后退去,打算靠回角落。
她很确定这房间里有东西,虽然她并不确定那是什么,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明显自己两次出击都无法击中对方,要么是房间里有机关,要么是对方比她强悍,但是不管怎么样,要面对未知的攻击,背靠角落,都是基本的守护态,能防护自己的背后,只需要面对前方。
但是她才要退到角落,便感觉到一股子凉气似掠过了她的腿,她陡然一惊,收腿急退,抬手就用手上的发簪朝凉气所在处刺过去,但是依旧——落空!
而与此同时,她一模自己大腿,入手是一片温软光洁的肌肤,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她退得快,那么破的大概就不是裤子,而是自己的腿上的皮肤肌肉,血溅当场了。
“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而与此同时,因为她退得太快,便一下子偏离了原来即将靠过去的角落,她只得背部贴着墙壁,一手摸索着墙壁,一手拿着发簪向角落摸索过去。
眼前的空气里依旧是一片浓稠得让人窒息的阴冷而永恒黑暗,没后任何声息。
她才移动了几步,忽然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又再次出现,而这一次……危险的感觉来自腰间。
秋叶白敏捷地扭转自己柔软纤细的腰肢,但是终究是视觉所限,腰间还是传来了一股子冷锐的凉意,她喘息着一把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腰肢,腰上的衣衫也同样破了一个大口子!
她心中又惊又怒,却不再出声,只是默不作声地一手摸着墙壁,一手握住发簪急速后退。
那东西在黑暗中的视觉明显比她要好太多,她就算再喊得大声,也只能帮对方确认目标。
直到手指传来墙角特有的曲折坚硬感,她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立刻将背靠了过去,但是就在她的背部即将靠上墙壁的刹那,她硬生生地止住了去势,但终是止不住背部传来几乎是浸入肌骨的寒意。
“嘶!”一声裂响,秋叶白闭眼,立刻旋身闪开,手心一拍手边墙壁,自己立刻旋身转开,疾速往另外一个方向闪去。
而这一次,那一抹森冷的寒意却没有放过她,直逼她心口而来。
秋叶白只能急速后退,但是她退得快,那阴冷的气息追来也快,胸口的衣衫撕裂,肌肤直接传来冰冷的锐凉的感觉让她只能直接身形一缩,一个踉跄才勉强避开那袭来的锋芒。
她紧紧地靠着墙角,心脏急速地跳动着,眼前的黑暗浓稠又阴郁,明明如此狭窄的地方,却让她觉得那些黑暗无线地蔓延着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声,在如此安静,如此的虚广空间里异常的清晰,自己仿佛踏入了另外一个全不在人间的空间。
她忽然想起自己摸到的哪一具尸体,在这一刻,她宁愿那是自己的幻觉。
但是此刻,胸口、腰部和腿上的冰凉让她清楚明白地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威胁,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人,或者是别的什么物件!
但是不管是什么,她都清楚能逼的自己变成这般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的存在,绝对是致命的威胁。
对方如此敏捷,浓稠的黑暗似全然阻挡不了对方的视线,并且以她的修为甚至在对方的攻势逼近之前全然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如此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太熟悉这个牢笼,那就是也许对方根本就是……非人。
她忍不住为自己的推测,打了个寒颤,正打算放轻松忽然,却忽然觉得头顶之上一股子凉气,她瞳孔微缩,立刻转身腰肢一曲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避开对方的袭击。
但是那冷锋却更刁钻,直接贴着她的腰肢缠绕而上,在她几乎以为自己腰上免不得见血的时候,那冷风触及她的衣襟之后,却在她腰肢上露出的肌肤上停了停,随后陡然消散。
秋叶白忍不住瞬间脸色白了白,她居然感觉那东西在她皮肤上弹了弹,或者说抚摸了一下!
这不是挑衅就是试探!
黑暗之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的物种,让她感觉自己简直就像误闯了黑暗地带之后,被黑暗中的掠食者当成了猎物一般。
她方才发现那些逼迫而来的冷锋根本就是戏耍,或者说是一种轻佻试探,一种对自己猎物的试探,一旦发现对方弱点之后,在逼迫对方神经紧绷崩溃之后,便会毫不留情地撕裂猎物!
她咬着唇,眼底寒光毕现,那种动作,满怀着恶意!
如果这就是郑钧所谓的‘面壁’的话,她倒是还真是佩服司礼监诏谕的手段。
秋叶白闭了闭眼,她出了一身冷汗,索性伸手一把将自己额头前潮湿的头发拨到了脑后,靠着墙壁慢慢地坐下,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在这样全然看不见敌人,又狭窄的空间里让她的发挥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她已经许久没有被逼迫到这般狼狈的地步了,除了和百里初交手的那夜……。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但是尚未及深思,她刚呼出一口气。
“呼……。”
手里出的黏腻冷汗,让她握住的发簪微微松开了一点,她正打算换一个手拿,但是下一刻,突如其来的一丝幽冷掠过脸颊的皮肤,突如其来的危险预感,让她来不及握住手中发簪,只能仓惶地后退。
而那锐凉一击不中之后,再次悄然消失,但是这一次秋叶白没有再闪避,而是在做出闪避的姿态之后,闭着眼猛然朝着凉意消失的方向,蓦然不管不顾地一侧肩头狠狠地撞了过去,仿佛一点不在乎那幽冷锐凉会刺伤她的肩头。
那森然‘寒意’似乎没有想到她会不管不顾地狠狠撞上来,而那‘寒意’顿了顿,。
秋叶白撞上那东西的瞬间,一咬牙,将自己肩头空门暴露出来,但同时抬手用足十成十的内力狠狠地直接一掌朝对方身上劈去。
毕竟人的肩骨是最抗打击的地方之一,若是冒着受轻伤的危险,能伤中对方,以小搏大若成了,在她看来还是很值得的。
但就她掌上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浸人骨髓的寒意之时,忽然一片冰凉触在了她的手腕上,冰凉而细腻——那是一只手!
就是自己第一次自己摸到的尸体的手!
那只手轻轻在她手腕上轻巧地抚拍了两下,她手上的力道瞬间就被对方卸了下去,只如同击中一团棉花。
秋叶白瞬间一僵,额头上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这一回,她知道对方是个人了,但是对方能够轻而易举地卸下她的力道,而且彼此之间如此近的距离……自己全身的命门几乎都在对方的笼罩之下。
果不然,另外一只冰凉的手就这么直接抚上她的腰肢,那种冰冷滑腻的非人气息的触感让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毫不犹豫地后脑就往对方脸部的位置狠狠撞去。
对方忽然轻笑一声,扣住她腰肢的手直接往她破碎的衣衫里一探,扣住她腰肢细腻的肌肤狠狠地往怀里他怀里一扣。脸微微一侧避开她的攻击,直接贴上她的耳边冷冷轻嗤。
“啧,小疯子,你真是越来越疯了,也不怕撞成白痴。”
这般低柔幽凉的熟悉嗓音让秋叶白再次僵住,片刻之后,她咬牙切齿地怒吼:“百里初,你他娘有病么!”
这个变态根本是在耍着她玩罢!
太过愤怒,让她全不记得如平常一般压低嗓音,清脆到尖利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泉水淌落的感觉,却让身后扣住她的男人心情很好。
男人心情好,答应的也很干脆:“对,本宫有病,你有药么?”
秋叶白瞬间噎了噎,声音忍不住又拔高:“没有,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嘘,你这般小泼妇似的喊,是打算把外头司礼监的人都喊进来看你我在这里欢好么,本宫是不介意呢。”黑暗之中男人轻笑一声,贴在她耳边的薄唇恶劣又暧昧地咬着她柔软的耳垂轻声呢喃。
她原本高亢的声音到了后半句话瞬间低落了下去,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能强忍着怒气,咬牙扯他的手:“滚,老子才不是泼妇!”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遇上这个混蛋就跟个泼妇似的忍不住想挠死他!
但是这个混蛋干的都他娘的是什么事儿!
而且怀里的人儿越是生气,百里初却仿佛越是愉悦,他怎么可能让秋叶白把他推开,非但没有松开手,冰凉的手甚至直接就从她衣衫腰部的破口往上一探,直接扣住了那一片因为束缚被撕裂之后露出来的柔软。
“嗯,虽然本宫也觉得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女人味,粗鲁得跟个男人似的,这样挺好,但没法子,这些地方让本宫也很苦恼。”
秋叶白被他冰冷的魔爪这么不客气的一攥,只觉得胸口一股子寒意直逼心口,全身上下僵如木石。
真真儿是——冰冰冻,透心儿凉!
而对方甚至恶意地揉了揉,直揉得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浑身发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方才那一番全身紧绷的打斗她此刻只觉得自己的手几乎没有一点儿力气,只能扣在他修长结实的手臂上,徒劳地拉扯,浑身发抖:“放开……放开……。”
身后的男人竟咬着她耳朵,低柔地轻嗤:“不要。”秋叶白闭了闭眼,涨红了脸怒吼:“放开!”
但是声音出口的时候,她都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那声音没有半分气力,孱弱柔软,甚至还有一丝古怪的哀求味道。
怎么听,怎么都让人想要欺负。
百里初这一回倒是没有为难她,似乎察觉到自己怀里的小豹子被他欺负得快呜咽了,便停止了拿他冰凉的魔爪继续肆虐,只低柔地问:“很冷是不是?”
“不,很爽!”
秋叶白觉得自己牙齿都冷得要打架了,原本人紧张的时候就浑身血液循环加速,浑身冒汗,心跳加快,胸口本就炽热,如今这最柔软温暖的一处一下子被倒上一堆冰块的感觉,这感觉——真他娘的太‘爽’不过!
“下此,等我在殿下肚子里剖个口子倒进入一堆冰块,你就知道有多爽了。”
她咬牙切齿的佞语让百里初轻笑起来,松开了扣在她衣服里的手,伸手从外面环住她的腰肢,仿佛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道:“小白,你要学会对你的情人温柔些,粗鲁虽有粗鲁的情调,但小心失宠。”
秋叶白闻言,瞬间觉得自己抖得更厉害了。
这种软趴趴的,像是小情人之间抱怨的恶心小情话算怎么一回事儿?
而且这个变态说出来,柔和之中一点不掩饰他的威胁,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舔过皮肤一般,让她简直忍无可忍。
“嗯,求求殿下,赶紧让在下失宠,大恩不言谢。”
秋叶白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伸手去揉自己冰凉的心口,也不知是因为他的手太冰冷,还是胸口上那种从来没有被人触碰过的,残留的男子的触感……对方松了手,还是感觉怪怪的。
“嗯,嘴犟。”百里初轻笑了起来,沉溺又温存,但是他直接将她整个人翻过来,跟钉咸鱼一样把她钉在墙壁上,全方位毫不客气地压制住她的出粗鲁动作却和语气截然相反。
“殿下,你这是才泡了冰水消暑上来么?”秋叶白挣扎了两下,无效,对方压得自己更紧,她索性懒得挣扎了。
咸鱼就咸鱼罢,如今的境况总归比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杀掉或者弄得浑身伤痕累累要好罢,她自暴自弃地想着。
适应了以后,大闷热的房间里,被大冰块压着的感觉,也不算太差。
百里初慢悠悠地:“嗯,只是纯粹黑暗没有光的地方,会让本宫有一点本能被激发出来罢,来,说说看,小白,你进宫打的什么主意?”
对方明显不太想说岔开话题的语气,让秋叶白心中狐疑起来,她忽然想起他在黑暗里仿佛一点视线不受限制,以前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他似乎在黑暗动作也非常的自如,如同白昼,便继续道:“殿下,是很熟悉这个暴室的牢房么,或者说黑暗对殿下而言一点阻碍都没有?”
反正她已经被人钉在墙上变成一条很不舒服的‘咸鱼’,那她这条‘咸鱼’也要让咸一把某人才是。
黑暗之中,即使近在咫尺,她也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但是却还能感觉到百里初顿了顿,幽幽地道:“嗯,没错,你很想知道为什么么?”
不知道为什么秋叶白总觉得对方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一种古怪的阴森幽冷,又似带了点诱惑,像是一个陷阱。
------题外话------
……
俺啥都不想说~俺就说还有第二更,票儿上1500,还有新版小剧场会放在群里就酱紫……
第六章 暗室诡诡 下
“想知道吗?”
黑暗中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但是百里初凑近耳边,冰凉的呼吸轻柔地掠过她柔软的耳边,轻声道:“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他的声音本就低柔而幽凉,让人想起黑暗山涧之间流淌出浸润着的冰凉泉水,此刻在她耳边意放低柔,亦似冰凉的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温暖的皮肤上,再慢慢地顺着皮肤滑落,沾染了彼此身体的芬芳。
让她莫名其妙地从背脊上泛出一阵古怪的战栗,十指忍不住扣着他的肩头,声音有点发颤,勉力道:“嗯……是什么?”
这混账用那种声音说话,简直让人就算明知是陷阱……也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顺从他的意思问出来。
但是这么一问,百里初就轻笑了起来,指尖慢悠悠地略过她腿上的肌肤,意有所指地道:“想要知道秘密,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能用什么和我交换?”
这般低姿态、这般亲昵温存的用了‘我’,而不是本宫,仿佛彼此是亲昵的情人,但是他一点都不掩饰他的不怀好意,形成诡异的反差,却莫名地勾人。
这一次秋叶白稍微挣扎了一下是,试图维持自己的神智:“嗯,既然如此,拿就算了。”
冰凉的略粗糙的指尖划过裸露的肌肤的怪异而酥麻触感,她不是不熟悉的,她知道那代表什么,她是后天的**高手,而面前的男人……是天生的魅者,只要他愿意,一举手一投足,勾魂摄魄。
“啧,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好品质呢。”黑暗之中,男人低柔到底轻笑了起来,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子地在她腰间皮肤上勾画,似很满意自己手下的滑腻触感,流连忘返。
跟你这种变态讲诚信才是坏品质好么!
秋叶白闷哼了一声,轻喘着一把扣住他往自己胸口上滑的冰凉手指:“殿下想要我拿什么换?”
这种威胁,实在是太没品了,分明是说她要是不能顺着他游戏问答继续,他就让她再试试什么叫‘冰冰冻,透心凉’。
“嗯,这是个秘密。”百里初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又恢复那种肆无忌惮的傲慢语气。
秋叶白:“……殿下,你最近真的该吃药了。”
这是间歇性发作么,一会子软哝,一会子冷酷,一会子用这种古怪的近乎撒娇的语气,总让她觉得百里初今日有点儿古怪。
男子没搭理她,只是直接抱着怀里的人儿盘腿坐下,让她背靠着墙壁,面对这他,同时一点也不客气地把自己的脑瓜搁在她的肩膀上:“嗯,这样舒服。”
您老舒服,我不舒服好吗?
秋叶白忍不住涨红了脸,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任何一个女子用这种三岁以后都不会采用的小孩儿被大人抱着臀跨坐在一个男人腰上的姿态,只会出现在一种情况之下,那就是欢爱之时。
但是这厮一副抱着布娃娃的姿态,一副准备讲故事的姿态是要干嘛?
“嗯,其实咱们并排坐着更舒服。”她挣扎了几下,试图站起来,但是这动作很明显惹恼了有点古怪的公主殿下,他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在她臀上,有点儿不耐地道:“坐好了,哪儿来那么多事儿,欠调教。”
秋叶白一僵,她从三岁以后就没让人揍过屁股,她只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直往脑门上涌,正打算跳起来踹他两脚,吼一句‘滚,爱说不说’。
但是,他似乎比她更了解她会干什么,只冷冰冰一句冒出:“小白,你衣服都破了,这天气热,咱们不穿了怎么样?”
秋叶白准备起身的动作就变成了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去,咬牙切齿地冷笑:“洗耳恭听殿下传授秘籍。”
早晚有一天,她会让他试试什么叫真正的调教高手!
百里初仿佛这才满意,单手一撑,将她按在墙上,自己照旧靠在她的肩窝里,懒洋洋地道:“嗯。”
但是过了好一会,他都没有说话,秋叶白也不着急,反正这会儿已经是这样了,他要把她怎么样的话,就已经动手了,既然他没有动手,那就是不会发生什么事儿。
黑暗之中,时间流逝似乎特别缓慢,等到她觉得自己快睡着的时候,百里初幽冷的声音方才响起:“其实很简单,想要夜间能行动无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昏暗的几乎没有光线的环境生活十年八年的,眼睛就基本废了,眼睛废了,别的感官自然就愈发达,嗅觉、听觉、触觉、味觉自然会越来越敏锐。”
秋叶白原本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得他说话,思索片刻之后,有些狐疑地道:“殿下说的,确实有理可循,但是瞎子始终是瞎子,怎么可能坐到全无阻碍?”
这人又不是蝙蝠或者海中的生物,虽然视觉很差,但是能有天生的某种器官,让它们避开那些障碍物,瞎子走路之时也会需要用拄杖不断地敲碰那些桌椅,方才能有所觉,知道面前那是障碍物。
百里初轻笑,握住她的手五指摊开反贴在了墙壁上:“闭上眼,你可以感受到什么?”
似乎是为了不干扰她,他甚至刻意地稍微抬头远离她一些,轻声道。
秋叶白一愣,但没有抗拒,虽然面前已经是一片黑暗,但是她还是闭上了眼,慢慢地摸索着墙壁,只能感觉到上面一片潮湿,她迟疑了一会,才道:“这上面有细茸的青苔,但是都不长,应当是有人会偶尔来收拾,或则说明这一处其实是有机关的,偶尔会打开这禁闭室,让阳光照进来,所以青苔长得不长。
能推测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本宫来说说本宫看见的罢。”百里初却忽然靠过来在她耳边淡淡道。“我们的右手上方,有一只壁虎。”
说罢,他忽然扣着她的右手向上一提,一下子扣在另外一处。
秋叶白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浑身一僵,虽然她并不害怕这些小虫子,小生物,但是不代表她会喜欢在全无心理准备的情形下接触到这些东西。
百里初感觉到自己怀里人的僵木,幽幽一笑:“你的左手下侧方,有一只半个铜板大小的蜘蛛,看它织的网,兴许有毒。”
秋叶白立刻打算拽回自己的手,毒蜘蛛这种东西被咬了可一点儿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但是百里初却将她的柔荑扣在自己手里,慢悠悠地道:“别担心,要抓住它们而不被伤到很简单。”
不知道为什么,百里初的这句话仿佛一颗奇异的定心丸,让秋叶白僵硬的手竟然放松下来,没有非得缩回被他握住的柔荑。
虽然她并不那么喜欢毒蜘蛛,但也没有打算去抓它们。
但是百里初却没有如她所想的拉着她的手教她怎么抓蜘蛛,而是拉着她的左手向下一触,摸到了一点细细长长的柔软的东西,她僵了僵,但是手上的触感告诉她,那是植物。
“这是夜苔草,喜阴湿,无毒,所以即使常年不见阳光也能生长,只是长得不大。”百里初顿了顿,忽然又问了个有些古怪的问题:“小白,你发现这三者有什么相似之处了么?”
秋叶白虽然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是沉吟了片刻,便试探道:“这三者都是生长在黑暗潮湿之中?”
百里初轻笑:“这也算是一个共同点,不过在本宫的眼里,他们的共通点最大的就是——他们都是食物。”
秋叶白一愣,随后忍不出轻嗤了一声:“殿下,你在说笑么?”
尊贵的‘公主殿下’碰了碰那些别人坐过的桌椅,就恨不得刷脱下自己一层皮,会去吃这些东西?
她只觉得这厮又开始在没事儿瞎忽悠她了。
百里初却似完全明白她的想法,只是慢悠悠地道:“人,只有在极度饥饿频死未死的时候,才有最强烈的求生**,所有的潜能和兽性都会激发,慢慢地会辨认什么东西是能让自己维持生存下去,什么东西是会要了自己的命,学会在黑暗中最狰狞丑陋的狩猎。”
秋叶白听忍不住疑惑:“但是,就算如此,人并不是动物,哪怕学会了在黑暗之中寻找食物,但是这之前呢,如按照你说的方式,出了意外呢?”
毕竟他说的这些技能,总是需要无数次锻炼才能做到的,若是放在前生近似野外求生,怎能如此简单地做到。
百里初似乎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好笑,一边把玩着她的柔荑,一边懒懒地道:“死了,那就死了呗,弱肉强食,不是规则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尚且如此,何况是在黑暗的冥界,运气不好,不够谨慎,没有能力的人,没法子重返人间,成为其他狩猎者的食物,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秋叶白一愣,百里初这话听着似极为有道理,但是这种逻辑,简直就是强盗逻辑,何况她总觉得哪里很有点古怪,她想了想,忽然道:“殿下说的这种训练里头,还有其他的参与者?”
百里初似乎有点意外她的敏感,沉默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道:“这世间比毒物们可怕的难道不是人么,最出类拔萃和狠毒的兽不是人么,没有人的参与,岂能算是什么最狰狞残酷的狩猎。”
秋叶白闻言,沉默了下去。
没错,她承认百里初说的都对,但是关在黑暗之中,靠着各种求生技能寻找食物和水源,杀掉抢夺食物的同类,如果十年之中都用这种方法活下来,确实非常能逼迫人的潜能得到最大的开发,可是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种残酷的训练是在训练一种顶尖的黑暗杀戮者,哪里像是在训练眼睛的潜能。
“殿下难不成参加过您说的这种狩猎?”秋叶白试探着问。
这里头有些逻辑是很矛盾而且不成立的。
百里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把问题抛回去给她:“小白,你猜猜看?”
今儿,这位殿下爱上你来猜猜看的把戏了么?
她暗自叹了一声,伸出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她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和眼神,只能根据他的声音和细动作去感受他的情绪,这厮今儿着实有点儿古怪,全不似他以往那种莫测,情绪在黑暗中似显得太过外放。
但她还是从善如流地道:“第一,殿下您说的这种训练方式,确实很有些用处,但是这种培训黑夜杀戮者的方式其实是在训练黑夜中顶尖刺客的方式,而不像是什么训练黑暗视物的技能;第二,尊贵如殿下,需要参与这样的训练,是因为帝国已经无人,以至于需要一名皇子去吃尽非人的苦头,只为成就一个这样的刺客去刺杀什么人?”
这就百里初的话看似有理,但逻辑不成立的地方,而且奇怪的地方还有一点,这种黑暗刺客或者杀手只能在晚上行动,并且常年不见光,也注定了他的眼睛一旦遇到强烈如烛火一样的光芒,就会彻底暴盲,用了如此高和耗损人力的成本培养一个这样的刺客,用培养正常杀手刺客的模式也一样可以培养出优秀的刺客完成任务,岂不是有点舍本逐末。
此时,秋叶白并不知道其实这‘舍本逐末’才是最大的疑点。
百里初把脸搁在她的颈窝处,似觉得她身上很柔软,一边蹭了蹭,一边眯起眼舒服滴道:“嗯,说的对,本宫眼力尤佳,其实是因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
他从发现她是女儿身开始到现在,终于发现一点儿女人的优点,唯一比男人强的一点儿就是小白真的很软,抱起来比抱着一白或者双白都要舒服多了,他曾经抓了一白和双白来试抱,结果没到半刻钟,就把人扔了出去,硬邦邦的男人身板子,无趣又不舒服。
他还不如去抱一只暹罗进宫的榴莲,刺人是刺人了点,但是没事儿还能吃,臭是臭了点,但是味道极好,多沐浴熏香几次也就是了。
女人嘛,原本是想试试的,结果刚碰上宫女的边,他就直接把那一白精挑细选,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给扔了出去,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沐浴了半日才勉强好过。
折腾了许久,还是发现小白最舒服,百里初是很知道自己挑剔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性子,小白又暖和又柔软,更不会像寻常女人那样恶心他,既能陪他打架,又能当食物,小性子又极有趣,炸毛起来简直让他忍不住把她吃进肚子里,他估摸着这辈子哪儿都找不到这么个合意的大宝贝。
百里初懒懒地眯起诡谲的瞳子,就是这个大宝贝太能跑,所以怎么折腾手段,能把这她弄到手,就圆满了,确实都值。
否则此生寂寂长长,太无趣了。
秋叶白哪里知道抱着她的某人在她身上摸摸蹭蹭,忽然蹭出了对她而言极为可怕的‘心得’,她没耐烦地伸手去扯百里初的长头发:“殿下,你能说句正经的么?”
这厮简直就睁眼瞎掰扯,又扯到娘胎里去了,他娘是怪物么,能生个眼珠子跟夜视生物一样的怪胎出来?
如果不是这会子关禁闭,杀不多,就是时间多,她才懒得和他瞎扯扯。
秋叶白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用了某种类似‘你再不说老实话,老子就不跟你玩儿’了的过分亲昵的语气,而且似放弃挣扎,或者说习惯了百里初在她身上吃豆腐,没把百里初甩开。
但是百里初却注意到了,黑暗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抱着她的手更紧了点儿,指尖穿过她被划破的衣衫,慢悠悠地在她光洁的背脊上轻抚,似在宠溺地安抚自己的发怒的爱宠,轻哼一声:“嗯,说正经的,说正经的,小白想听什么正经的。”
秋叶白想了想,忽然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练功走火入魔?”
她方才和百里初说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他的眼睛确实有点像夜视的生物,确切地说极像冷血爬行动物,比如蜥蜴或者蛇类,眨眼的方式也很想像。
都是盯着人许久,看起来极为专注,偶尔眨眼的时候速度极快,看不出任何情绪,以至于时常让人觉得他看着,便会被人形的某种可怕掠食性生物盯着。
而且某些情形下眼瞳会扩散成那种恐怖的样子,完全不像人类的眼睛,她只在陪着师傅早年行走江湖的时候看到有人中毒或者练功走火入魔的时候眼瞳略曝,占据了眼白的三分之二,但是通常都伴随着极为严重的视力损害,但是百里初似乎一点没有受损,并不不符合他说的那种十年不见光线的生存方式。
------题外话------
嗯,章节信息量略大,从现在开始大家觉得以前很多不合理和怪异的地方,都会慢慢地揭开谜底。
小白不是这章吃掉,不过也不远了。
小剧场今天晚上之前会放出来,如果时间超过十二点美妞儿们就不要再戳管理啦,明儿请早,逗逼最近码字状态确实不算太好!谢谢大家的月票和对**的宽容!
最近也是逗逼因为各种原因表现不给力,所以月票酱紫,也是俺要负主要原因,给大家鞠个躬,抱歉,俺会努力调整自己的,么么哒!
第七章
“想听实话?”百里初的声音在她耳边亲昵的飘荡,幽幽凉凉,仿佛冰凉的某种爬行动物在皮肤上掠过。
秋叶白忍不住背脊上发麻,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相信若是殿下生来就这样的一双眼睛,不要说公主,只怕就算是皇子,也活不到如今罢?”
拥有这种妖异诡瞳的孩子,在普通人家生下来就会被当成怪胎妖邪被抛弃,淹死,何况是在容不得一丝面上污点的皇家,一定会被当成天降灾星处理掉。
这种事情不是百里初装扮成女儿身就能逃过去的。
黑暗中抱着自己的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用指尖在她的细腰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滑动,忽然问:
“小白,本宫的眼睛美不美?”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才老实地道:“单纯而言殿下五官都很美,但是您的眼睛有时候也非常可怕,相信殿下自己也明白。”
这厮虽然骄傲到问别人对自己容貌的意见也用的是美不美,而不是丑不丑,但她并不认为百里初会喜欢听一些无痛无痒的吹捧。
她感觉百里初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指尖微微陷入她腰肢上的肌肤,带来一丝细细的痛感。
她忽然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近乎安慰的话:“不过这种程度,倒也还吓不到本少爷。”
百里初闻言,有些幽怨地轻声低叹:“吓不到你,嗯,本宫很欣慰,不过有时候,本宫却很喜欢你被本宫吓到的样子,无助又倔强,真是有趣有美味,本宫有时候也不甚了解自己喜欢什么,真是矛盾得很。”
秋叶白:“……请不要乱用形容词,了解殿下的人,一定死得早。”
什么叫无助又倔强,有趣又美味?
她是挂在钩子上的无助地被涂了蜂蜜烤着的叉烧吗?
百里初轻笑,忽然温柔滴扣着她的手腕搁在自己胸口,在她颈项边吐气如兰:“本宫期待着小白来了解本宫,本宫自不舍得让你死。”
秋叶白:“殿下,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要总一直偷舔我脖子上擦伤的伤口会比较有说服力一点。”
那一点伤口原本就是她不小心被擦到的伤口,这厮一直舔一直舔,舔得她浑身发麻,脑子发晕,不代表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她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快被他舔大了。
……
“啧,浪费食物是要遭天谴的。”
百里初一点都没有被发现的自觉,很是辣气壮地轻笑,随后低头在她细微的伤口上吻了一下:“嗯,真甜。”
不过倒是没有再继续折腾她的脖子,只是继续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懒懒地把话题转了回去:“没错,这是某种药物的副作用,若是不服用这种药物,本宫今日今时也许根本没有机知道小白你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秋叶白的答案被肯定了,她却忽然沉默了下来,她几个问题就是从不同侧面去拼凑和提炼百里初话里的事情的样子,她需要了解这个人,他过分强势地侵入她的领域,带来太多的变数,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掌握了她的秘密,而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都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但是这一刻,她却忽然有些不想再继续问下去,毕竟了解得越多,虽然可以有机会掌控对方的弱点,但是也意味着牵扯更多。
她莫名地觉得如果进入了对方的领域之后,便有一种没有办法退出的危险预感。
“怎么,不想问了?”百里初却似察觉到了她的迟疑和犹豫,幽幽地笑了起来:“错了这一次,本宫未必还有讲故事的心情呢。”
秋叶白一僵,沉默了片刻,心中不断地权衡,最终还是淡淡地开了口:“殿下,您是真的参与了那种黑暗中懂的‘训练’对么?”
他今日这种黑暗中畅行无阻的夜视能力;看人时候和黑暗出没的非人生物相似的眼神和睁眼的方式;因为服用药物而导致的古怪可怕的眼瞳,甚至包括他在黑暗中袭击人的方式都和那些黑暗中的掠食性生物如出一辙的这些种种细节都显示他确实曾经经历过那样的一段训练。
百里初懒懒地轻嗤了一声:“本宫是参与过。”
秋叶白顿了顿,忽然轻声问:“十年,一个皇子参与这种训练,为什么?”
她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备受宠爱的皇子,会去参与那种训练,十年,全不见天日的生活,在黑暗中不断重复杀戮,刀子不长眼,百里初的身手绝非是有人庇护之下能练习出来,在那种坏境里随时都会被人作为狩猎目标杀掉。
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听起来仿佛不过是‘公主殿下’随口说的一个荒诞的笑话。
“本宫不是皇子,是公主。”百里初没有直接回答,而只是轻声笑了笑,答非所问地道:“小白,你知道人和动物的不同是什么?”
这一次,他没有等秋叶白回答,而是轻柔地将自己的薄唇压在她柔软敏感的耳边,吐气如兰,轻语低喃:“佛说地狱六道,畜生道最贱,人道为上,但在本宫眼里,人道比畜生道更残忍,更卑劣,为了一己私利,杀亲害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甚至同类相食,你永远想象不到人的想象力多恐怖,拿人和畜生比,多么侮辱畜生呢。”
“你听,黑暗中,总仿佛有无边无际地哭号叫嚣,永远有无边无际的发霉的气息和血腥的味道……闻着,就让人充满了兴奋的食欲。”
冰凉潮湿的呼吸和柔软又冰冷的嘴唇让秋叶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只觉得他贴在她耳朵上的冰冷寒意一点点顺着她的耳朵敏感的皮肤一点点浸润进血管之中,再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就仿佛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浓稠得让人喘息不过来。
……*……*……*……*……
神殿
双白正在命跟着自己来的四个小太监把准备好的各色食物拿去热一热,忽然听见身后的殿门门吱呀一声响,他立刻转头过去,果然看见一袭黑袍银发的美人静静地朝着神殿后的露台款步而去。
双白立刻选了一些不需要热的点心让两名小太监把东西端着之后跟着他一起也向露台而去。
“殿下,您回来了。”双白见着百里初静静地站在白玉露台之上,仰望着一轮明月,便恭敬地行礼,随后命人将东西端过去。
百里初漫不经心的看了眼那些点心和凉羹,目光落在一碗暗红的血燕炖莲子上,伸手取了过来慢慢优雅地品尝。
双白看着自家主子的样子,便摆摆手示意四名小太监下去盯着神殿周围,毕竟这里不是明光殿,虽然已经让月奴去应付其神殿他人,也做了防范,但谨慎点总是没有错的。
神殿
双白正在命跟着自己来的四个小太监把准备好的各色食物拿去热一热,忽然听见身后的殿门门吱呀一声响,他立刻转头过去,果然看见一袭黑袍银发的美人静静地朝着神殿后的露台款步而去。
双白立刻选了一些不需要热的点心让两名小太监把东西端着之后跟着他一起也向露台而去。
“殿下,您回来了。”双白见着百里初静静地站在白玉露台之上,仰望着一轮明月,便恭敬地行礼,随后命人将东西端过去。
百里初漫不经心的看了眼那些点心和凉羹,目光落在一碗暗红的血燕炖莲子上,伸手取了过来慢慢优雅地品尝。
双白看着自家主子的样子,便摆摆手示意四名小太监下去盯着神殿周围,毕竟这里不是明光殿,虽然已经让月奴去应付其神殿他人,也做了防范,但谨慎点总是没有错的。
“是了,殿下,您应该已经见过了秋大人罢,他那边情形如何了?”双白看着自家主子没说话,便问。
他看不出自家殿下的心情到底如何,只是似乎过于沉默了。
“嗯。”百里初忽然道:“是,本宫说了一些过去的有趣的事儿给小白听。”
双白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之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妙目:“您……您说什么?”
百里初点点头,转过脸一笑,微微眯起眼:“有些事儿,要慢慢来,一点一点的……来。”
银色的月光照在他精致的眼睛上,眼眸之中一点眼白都没有,黑色的眼瞳诡异地扩散到整个眼眶,看起来仿佛从来就没有眼白一般森然诡怖。
……
秋叶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百里初已经不在身边了,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下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颇大而干净的草席,被褥枕头一应俱全,空气里的那种霉味也淡了许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地面上有一只华美的精致的雕花纯金烛台,但是上面放着的不是蜡烛,而是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幽幽的黄绿色的光芒将这不大的禁闭室内照的颇为通明。
秋叶白行走江湖多年,跟着自家老仙师傅看到的好东西不少,这东西她一看,便知道绝对价值不菲。
第七章 谁言寸草心 (二)
两者之间仿佛没有任何联系,但是秋叶白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联想起真言宫。
也许是因为真言宫和皇宫的关系实在太密切,而百里初又是这么个‘公主身份’,再加上那种古怪神秘又血腥的训练黑暗杀戮者方式,让她敏感地觉得和信奉极端密宗的真言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算是女性的直觉么?
秋叶白索性拿了一只稻杆子在地上画出简单的图形和写字,以辅助自己思索。
她忽然想关于百里初的那些传闻,包括幼年时因为救驾受重伤离开皇宫养伤,十三岁才因为皇帝思念女儿而被接回皇宫,如果按照时间计算,百里初说的长达十年不见光线的‘十年’,岂非他三岁稚龄就被送出了皇宫?
秋叶白想了许久,都觉得这里头,有许多地方的细节有问题,衔接不上。
她忽然又想起了元泽,如果抛弃一切不合理的前缀推测,只说就算百里初当年是真被送进了真言宫,那么他到底有没有见过元泽?
那样相似的两张面容……难道他们真的是兄弟?
但是元泽不会对她撒谎,他说过他没有什么兄弟!
脑海里又闪过元泽纯澈的眼眸,还有数月前那夜,在船上,他提起真言宫的那种授香仪式……元泽和百里初如此相似却截然给人感觉不同的面容在她眼前晃过,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头烦躁。
秋叶白看着地面上的那些凌乱的线条、文字,却仍旧一点头绪都没有,心头的烦躁让她忽然忍不住直接伸脚踢乱地面上的那些图形文字。
罢了,不想了,百里初那厮摸进来轻薄她一番,又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就走了,她却得在这里苦恼许久。
她索性闭上眼,一转身,背对着那华丽的夜明珠台——睡觉。
许是因为透支了太多的体力和脑力,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秋叶白作为帝国头号通缉犯被捕获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而第二天,禁闭的日子也过得非常平静,没有人进来提审她,吃食味道一般但和水一样,量少但没有短缺,就是大热天却不能沐浴,这一点让她觉得有点郁闷,不过好在这禁闭室不知道建在哪里,倒是还不算闷热,夜里还有一股子阴凉之气。
而且百里初给她备下了一套衣衫,虽然不能沐浴,但自己身上的破衣衫沾点水简单地擦擦脖子上、身上,染了点凉意,再换一身衣衫也还算过得去。
感觉胸前上传来潮湿的凉意,缓解了燥热和黏腻,秋叶白满意地眯起眼,正打算再擦擦自己颈项和肩头,却忽然感觉还没擦上的肩头传来一阵阴冷的触感。
“小白。”一道阴森森、幽幽凉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操!”秋叶白眼明手快地利落扯起一件衣衫抱在胸前,转过身,冷冷看着不知道何时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不到一步之遥的修长人影。
“殿下,你进来的时候能不能打个招呼!”
但最让她诟病的一点就是太后宫里的人,不,包括司礼监的看守,大概都是死人!
这厮属鬼的罢,神出鬼没!
百里初看这她光洁雪白的肩头,幽深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闪,想了想,再一次把手搁在她肩头,轻佻地在她肩头滑动:“嗯,本宫忘了。”
嗯,摸起来暖暖的,很舒服。
秋叶白被他手摸得直起鸡皮疙瘩,见他一点不客气地就要往自己胸前探,顿时想起昨日他干的混账事儿。
她直接脸色阴沉下来,直接伸手挡住他放肆的手:“殿下,你最近这几天很闲么?”
百里初正享受掌心传来的暖滑,被人挡住了动作,倒是也没恼,只轻叹了一声:“本宫担忧小白,自然是要看望的。”
百里初一副‘谁让你是本宫的人呢,虽然惹了麻烦,却也不能不替你收拾’的样子,让秋叶白很有点儿喷他一脸血的冲动。
被你看望,才是令人担忧的事情好么!
秋叶白敏捷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手,淡淡地道:“殿下,我要穿衣服了。”
她要是不直接提出要求,这厮根本不会知道避嫌罢。
百里初这一回倒是没有为难她,只是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姿态优雅地袍子一掀,坐在席子上,曲起长腿,一只手肘搁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秋叶白:“嗯,本宫尚未曾看过女人换衣服,你可以开始了。”
秋叶白:“……。”
她不该奢望能和一只非人的冷血爬行动物有共通语言的。
尤其还是一只处子之身的非人冷血爬行动物!
……*……*……*……*……
司礼监衙门
“督公,您不打算提审秋叶白么?”陈贺看着底下小太监跪在地上帮着郑钧束好腰带离开之后,干瘦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开口问出声。
郑钧闻言,无须的圆白面容闪过一丝沉色,他没有说话,而是坐回堂上的紫檀雕花八仙椅上,指尖轻轻地敲在八仙椅的把手上,答非所问地道:“小陈子,你还记得咱们升上司礼监千总那日,仙去的木大总管带着咱们祭拜千岁爷的画像灵位之时,说的那些话么?”
陈贺愣了愣,但是随后想了想,还是道:“记得,当年木大总管曾说——司礼监,无有中兴之日,不若覆亡。”
郑钧眼底闪过冰冷锐利的光芒,指尖抚摸过紫檀雕花八仙椅:“没错,自从千岁爷之后,我司礼监传任二十二任督公,却无一人再如当年之盛,再不复当年的风光,再不是帝王之刀,日益衰微,本座不甘心,当年便是遭百官唾骂,我司礼监却何等风光。”
陈贺跟着郑钧多年,自然多少明白郑钧的心思,他微微一惊:“督公是真打算拿秋叶白做祭刀石?”
郑钧微微勾起唇角,眸光阴沉:“这一次的事儿,若是办成了,咱们司礼监说不得真有翻僧日。”
他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司礼监能够再次回到帝国权力的中枢,而不是总被人排斥在外。
陈贺神色变换莫测,沉默了一会才道:“督公做什么决定,属下都誓死追随。”
他顿了顿,又问:“太后老佛爷很快就会问咱们要口供,咱们怎么回答。”
郑钧沉吟了片刻:“直接回禀老佛爷,秋叶白嘴硬着,撬不开口子。”
陈贺点点头:“是,若是老佛爷要用刑呢?”
郑钧想了想:“那就用些皮外伤的,别把人弄废和弄残了就是,八殿下说了,这人他要留着,这人在咱们手里,殿下的面子还是要给。”
司礼监有的是各种光离怪陆的刑罚,要弄出点吓人的样子,算不得难事儿。
陈贺神色有些古怪:“督公,你说这秋叶白到底是怎么和这些大人物都牵扯上关系的,这些日子里,秋府上杜大夫人着人来打招呼,尚且还能理解,这八皇子的人打招呼、明光殿的人打招呼、就是神殿那头的也有人来打招呼,让大审之前,不要太为难那秋叶白。”
郑钧闻言,细长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精光,随后莫测地轻笑了起来:“这也算是本事了罢,不过人在咱们手里,为难,不为难怎么界定,都是咱们的事儿,你说是不是。”
……
永宁宫
郑钧恭恭敬敬地跪在永宁宫后殿的地板上,垂着眼,看着青金砖的大理石地面,仿佛上面能开出一朵花来。
自从他说了那句——“回老佛爷,是奴才们不中用,那姓秋的嘴硬得很,关了两日,并不肯吐露一个字。”之后,他已经在这里跪了足足一个时辰。
董嬷嬷看着他,心中暗自轻叹了一声,堂堂二品司礼监督公,在宫里何人敢轻易得罪,就是在外头,手里掌控着诏狱,也是朝臣们不会随意得罪的人,但在太后老佛爷面前也依旧是——一条狗。
太后老佛爷静静地盘腿坐在一尊精致的白玉观音像前,手里拨动着念珠,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许久方才睁开眼,淡淡地道:“小郑子,你跟着哀家多少年了?”
郑钧恭敬地道:“回太后,自打得幸跟在太后娘娘身边,已经二十五载有余。”
太后轻嗤了一声:“二十五载有余,本宫送你进司礼监也有十五载不止,你人老了,你也愈渐不中用了罢,一个黄口小儿都审不出来,嗯?”
郑钧直接在地上‘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奴才惶恐,老佛爷请责罚。”
董嬷嬷看着曾经在一个宫里的多年共事的同僚这般模样,心中多少不忍心,想要开口求情,但是她更明白自家主子的性子,不开口还好,若是不是时机的开口,麻烦更多。
太后老佛爷摆了摆手:“罢了,你去把人带过来,哀家倒是要看看,这秋叶白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竟然能让那么多人记挂着,连苏儿那孩子都要让哀家不要太为难他,呵呵。”
太后虽然在微笑,但是谁都能看得出她笑容里森然的气息。
那种森然寒意,就是连郑钧都免不得微微地打了个寒战。
------题外话------
少了点——周一努力多更
第八章 谁言寸草心 (三)
秋叶白看着百里初的样子,直接轻嗤了一声,这厮是欺她无法么?
她看着百里初挑眉:“殿下真的要看?”
百里初精致斜飞的眼角挑起妖异的弧度:“自然。”
秋叶白点点头,倒是挺干脆的:“好。”
随后,她转过身,忽然直接伸手将头上的发簪一拔,满头青丝如瀑布一般落下来,她微微一晃臻首,那青丝瞬间如一匹光滑的黑色绸缎掩了她雪白的背。
随后,她动作极快地一抖衣衫,连着长发一起套在身上,合拢了衣襟和束好腰带之后,她方才将长发从脖子后拨出来,重新随意地在头上盘髻。
一切整理妥当,秋叶白觉得自己身上没有露出一点儿春光之后,方才转过身看着百里初,微笑:“殿下,好看么?”
自从知道她是女孩子以后,这家伙的情绪就变得极为古怪,让人琢磨不来,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抓住她的小辫子,就能欺负她!
百里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随后微微颤了下长长的睫羽,颇有些怜惜地轻叹:“小白,你这是何苦呢,本宫并不嫌弃你的身材,你何苦自卑若此。”
秋叶白:“……。”
他不是属鬼,而是真的是属于冷血爬行动物的罢。
他们真的是存在同一个世间的物种么,为什么她完全不能理解他的逻辑方向?
她哪里显得自己自卑了!
秋叶白索性直接往墙上一靠,冷冷地看着百里初下逐客令:“殿下,您如果没有什么事儿,也不打算插手我的事,就请做壁上观。”
现在的情形,她如果稍有行差踏错,便说不定牵连无数,所以她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用来沉思未来的布局。
他老这么不请自来,实在让她太过困扰,和他在一起,总要费尽了心思子应付他身上,根本没法子好好思量接下的局势里,自己怎么落子。
百里初见她脸色冷淡,便坐了起来,起身走到她身前,但却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
秋叶白感受着那冰凉的呼吸轻轻地掠过自己的额上细细的肌肤,但是这一次她并没有躲,只垂下眸子看着那一袭黑色的香云纱的袍裾停在离自己脚尖不到一寸之处,夏日极为柔软轻薄的的衣袍裹出他修长笔直的双腿轮廓。
沉默而诡异的气氛之间,她盯着他的长腿,莫名其妙地开始走神——嗯,虽然百里初实在让她觉得如芒在背,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位殿下确实美貌,每一处都看起来显得那么恰到好处的精致。
“小白,忘恩负义,会让本宫伤心的……。”百里初垂下眸子,眸光幽幽凉凉。
他凝视着被他困在墙壁之间的人儿,从这个角度去看着怀里和墙壁之间的人儿,她虽然在女子间已经算相当高挑了,但此刻在他面前,显得莫名的娇小,少年的清俊和少女的柔美在她身上糅合得恰到好处,穿着他给她的绿衫,似一株月下茂盛修挺又柔韧的青翠绿竹,靠近了,他仿佛都能闻见她身上那种青葱翠叶与露珠混合的清新气息。
那还是属于自然的气息,日升月落,都在光明之间。
他有点着迷地看着她瓷白的肌肤,指尖轻触上她柔软的发丝,目光渐渐地深沉,原本就看着幽幽深深的无机质诡瞳里的光芒愈发的阴冷幽邃,似一片黑暗中翻腾着令人心惊的阴戾。
越是阴暗的生物,越是想要占有自己得不到明亮和温暖。
被人拒绝的感觉,真是让人觉得讨厌……
如此接近的距离,秋叶白不知道自己一抬头是不是就碰上不该碰的地方,她并不打算抬头,自然也就没有看见百里初眼底暗中近乎狰狞的**。
她眼角余光瞅着地上的铺盖卷、夜明珠灯,包括干净水和食物,不可否认,他这个‘饲主’倒是算不得亏待她。
但是……
“殿下,我很感谢……。”
她心中轻叹一声,刚想抬头说什么,却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阵古怪的‘吱嘎’声,那是牢门即将打开的前奏,秋叶白眉间一冷,向前走了两步,侧耳细听。
果然这是就要提审了,门外已经同时传来了人声:“将人提出来,大家仔细些,一会不要让人犯脱离枷锁控制。”
她眸光瞬间闪了闪,沉吟了片刻,正打算转身让百里初离开,但是肩才一动,身后的人忽然一只修长的手绕过她的细腰,一把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往他怀里温柔地一带,让她的背部一下子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随后另外一只手绕过她胸前捏住她的下巴,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
他低头忽然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既然小白不希望本宫留下,那本宫就走好了。”
她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忽然强行抬起下巴,一道阴影当面笼罩下来,百里初已经覆上她柔软的唇,轻巧地咬了一口。
秋叶白被他咬得嘴上微微一疼,她一颦眉,伸手去推百里初,这厮一点也不顾场合么?
但这一推之下,百里初却很快就松了手,没有如寻常那样磋磨她。
她一愣之后,再转身,却发现身后竟然已经没有了人影。
秋叶白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若非余下满室靡靡香气,她几乎以为方才那些对话不过是幻觉,她忍不住匪夷所思地挑眉环顾四周,是百里初的武功到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匪夷所思的程度,还是他太熟悉这禁闭室的机关?
但是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多想,因为禁闭室的大门已经被人打开,她只能迅速地将夜明珠烛台和换下的破衣裳隐藏起来。
等到她收拾完毕,禁闭室的大门已经打开,司礼监的人正全副武装警惕地提着手镣脚铐站在门边警惕地看着她。
“带人犯!”
秋叶白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随后很顺从地走出了牢门。
牢门外,阳光正刺眼,一股子带着热气的秋风迎面扑来,空气里夹杂着草叶被晒过之后的干焦涩香之味。
虽然牢房里有夜明珠,但是夜明珠的荧光又怎么能与日辉相媲美,这般刺目的灿烂光芒让秋叶白忍不住伸手挡住了眼睛,有点让人想要流泪。
但是那种光芒和草叶之气却让秋叶白忍不住舒服又贪婪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身上那种黑暗阴冷的霉味似乎都在着干焦涩香之气消散殆尽。
一道中年太监略显尖利的声音冷冽地在附近响起:“秋叶白,不是本座为难你,太后老佛爷要提审你,本座必须谨慎。”
秋叶白一顿,视线里方才渐渐清晰,便看见郑钧正站在自己不远处,身后跟着陈贺。
她微微一笑:“看来草民面子不小,督公大人,掌印大人都亲自来押人。”
郑钧看着她没有任何反抗,任由身边的小太监给戴上手铐脚镣,神色莫测地看着她:“秋叶白,本座敬你也算条汉子,不曾多为难你,面见老佛爷自然要谨慎,你自为之。”
郑钧的话看似有些突然,但是敏锐如秋叶白,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秋叶白只朝着他点点头,也不多言,只淡淡回道:“是。”
她能在禁闭室的日子过得不错,不代表别人也能过的不错,虽然其中自有百里初的能耐的,但毕竟暴室是在他手里,郑钧也算是网开一面,所以她自然不会说漏嘴。
司礼监的内监卫浩浩荡荡地押着秋叶白向永宁宫后殿而去。
……
而永宁宫外殿热闹,永宁宫后殿也算不得宁静。
“姑母,您可喜欢澜儿做的燕窝莲子羹?”美貌的少妇站在太后老佛爷身边,轻轻地为她捶着肩头,言笑晏晏。
一件秋香色绣百爪金菊的云绸齐胸裙勾勒出她丰满的酥胸,外罩一件浅鹅黄色的轻纱上同样有大片的金菊在上面鲜艳的怒放,愈发地衬托得那少妇容色鲜妍,不是襄国公主杜珍澜又是谁。
“嗯,味道不错,也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了。”太后用了几口燕窝羹,只觉得满口之间另有一番清淡香气很是消暑,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
杜珍澜看着自家姑母难得露出笑意来,便似喜上眉梢:“姑母喜欢就好,也不枉澜儿专门请教了罗医大人抓的清心解秋暑的药材呢。”
听到杜珍澜提起罗医正的名号,太后老佛爷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后挑眉,淡淡地道:“哦,是老罗的方子?”
杜珍澜点点头,含笑道:“正是,罗医正伺候姑母多年,自然是最了解姑母的,侄女儿和他一样盼着姑母好,自然有什么都要去请教他的。”
杜珍澜话音刚落,就见董嬷嬷朝她微微颦眉,摇了摇头。
罗医正伺候老佛爷多年,体贴细致,老佛爷虽然威势极重,但待罗医正情分自然不同,提到罗医正虽能让太后高兴,但是公主殿下这就有些太刻意了。
杜珍澜看着董嬷嬷朝着自己使眼色,她眸光微闪,但是见太后老佛爷却并没有恼怒的模样,神色舒缓似心情不错,她忍不住一边帮着太后老佛爷捶肩头,一边继续道:“而且,澜儿也是照着医正大人的吩咐,制了许久那些药材,才将那药的涩味去了大半,不知姑母可喜欢?”
老佛爷不可置否地低头品了一口,声音听起来却还算悠然:“嗯,还不错。”
杜珍澜便笑了,轻笑:“既然姑母喜欢,那以后澜儿经常跟罗医正学着,伺候姑母可好?”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砰’地一声脆响,一只翡翠碗直接在她脚下摔成了八瓣,里头精心熬煮的燕窝散了一地。
“姑母!”杜珍澜吓了一跳,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后,却见太后冷冷地看着她,锐利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戳过来,让她不敢轻易出声,周围的宫婢瞬间跪了一地,也只余董嬷嬷站着,有些无奈地撇了眼杜珍澜。
这位公主殿下真是不听劝,年轻人就是气儿盛,唉!
“姑母,您这是怎么了?”杜珍澜看了眼地上的燕窝,小心翼翼地委屈地轻声询问。
“没怎么了。”老佛爷拿着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唇角:“不过是哀家看着自家侄女儿,这般小意温柔,却是为了一个罪人,着实让哀家看得眼热。”
杜珍澜心中‘咯噔’一下,随后立刻赔笑:“姑母,您说这是说什么呢,澜儿……。”
“还要狡辩么,早不来,晚不来哀家常永宁宫,偏生就是这种时候来了,如果哀家没有记错,你昨儿才亲去了一趟司礼监罢?”太后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看着杜珍澜欲言又止的心虚的模样,她冷笑了起来。
“还是你们一个个都觉得哀家老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告诉你,哀家就算是老了,也不会是个睁眼瞎子,更绝不会由着你们这些后辈一个个地来戳哀家的眼窝子!”
太后说到了气头上了,冷笑连连,抬手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凤颜大怒,杜珍澜这回也‘嗤通’一声给跪下了,老佛爷这回的怒火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她眼底闪过恼色,必定是郑钧这个老狗把她去找他的消息的透露给了老佛爷,才惹得老佛爷大怒。
但是事情既已经如此,她索性抬头看着老佛爷冰冷的脸,干脆地承认:“老佛爷您说的没错,侄女儿是听老郑说了您今儿要提审秋叶白,所以今儿才赶着进宫,毕竟秋叶白怎么说也是侄女儿的继子,他惹出来的这般大祸,如何能让秋家置身事外,澜儿身为秋家主母,自然总要对秋家上下有个交代,所以才来旁听。”
杜珍澜说得振振有词,太后的脸色却越听越冷,嗤了一声:“要对秋家有交代,别忘了你姓什么,你是为什么嫁入秋家的,你要交代的人永远只有杜家!”
听到太后这么一说,杜珍澜脸色变幻莫测,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怨意来:“是,澜儿自然不敢忘记,在姑母和父亲眼里,澜儿以嫡女之身,十六花龄嫁给秋家家主当续弦然,自然一定要做个掌控秋家的好工具,那么如今澜儿也不过是遵照姑母和父亲指示管好秋家之事罢了。”
太后为后宫尊位如此多年,除了百里初敢踩着她的面子,谁敢忤逆半分,如今闻言,瞬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放肆,杜珍澜,你不要以为哀家宠着你,看着哀家老哥哥的面上也一直罩着你,任你在外头荒唐胡闹,养下那么多面首,今儿还会容忍你色令智昏!”
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儿,当年是自己小哥的嫡出独生女儿,自小就是天之骄女,颜色又好,心高气傲,原本先皇后去了,她也是想着让她入宫做儿子的继后,但是儿子不愿意再有杜家女儿进宫,她无法,只能提了原来大哥庶出的女儿——杜妃做皇后。
后来为更好滴将秋家控制在手里,他们不得不将杜珍澜嫁给秋家家主秋景天为妻,虽然封了公主嫁过去,算是弥补她。
但是自幼心高气傲的杜珍澜怎么能从差点成为皇后沦落到成为寻常男子的继妻,也生出了不少事儿来。
她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亏欠这个小侄女儿,加上原本天极帝国民风就开放,有权势的贵族女子蓄养面首也不是没有的事儿,便一直纵容着这个侄女在外头风流,强压下所有的议论,甚至将杜景天常年外调,就是为了免得她闹出事儿来。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纵容让这个侄女儿越来越荒淫无度!
“你是要气死哀家,还是真当哀家不知道你那点荒唐心思么!”
太后这般大怒,吓得合宫的人瞬间都齐齐五体投地:“太后老佛爷息怒!”
这个姑姑自幼就极有主见,入宫就贵为皇后,威势极重,成了太后之后,更是如此,积威多年,杜珍澜不敢说话,也只能要紧了唇角不再做声,只是倔强的握紧了拳头。
“老佛爷,公主也不是成心气您,公主虽然年少气盛,但还是很孝顺您的。”董嬷嬷看着老佛爷脸色越来越铁青,赶忙走了过去,拿手给太后顺气,同时给杜珍澜使眼色,示意她说些软化,哄劝太后。
但是杜珍澜原本也是个傲气的,或者说杜家女儿都是傲。
气的,她只当没有看见,差点把董嬷嬷也气得仰倒。
董嬷嬷无法,见太后盯着杜珍澜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她只能赶紧上前继续安抚太后:“太后老佛爷,您息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襄国公主一向是个孝顺的,定是那秋叶白恬不知耻,勾引公主才会如此。”
杜珍澜轻哼一声,想说什么,但是看着董嬷嬷飞过来的眼刀子和太后阴沉逼面的神色,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而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声:“人犯带到!”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立刻向门外看去,
老佛爷眼底寒光一闪,厉声道:“给哀家带进来。”
随后她扫了眼杜珍澜冷冷地道:“你给哀家起来出去,别给杜家再丢脸,杜家丢不起这个人!”
杜珍澜脸色一白,随后还是站了起来,被董嬷嬷示意过来的宫女带走了。
秋叶白被宣进来之前就已经在外头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不光是她,几个站得近如郑钧和陈贺几个都听得清楚明白。
郑钧忍不住讥诮地低低地嘲讽了一句:“呵,真是……你这后娘是来给你求情的,还是来准备看你死的?”
秋叶白无奈地耸耸肩,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杜珍澜的这番‘求情’之下,太后老佛爷这会子大概气的恨不能杀立刻绞死她罢?
果然,她才刚刚踏进门一部,就见老佛爷垂着眼,突然冷厉地道:“秋家小儿实乃无礼狂徒,无宣胆敢踏入后殿,拖下去,给哀家重打三十杀威棒!”
第八章 谁言寸草心 (四)
三十杀威棒?
这十棒子下去就劈开肉裂了,三十棒子还不得要人的命么?
但是在场的人谁都明白这三十杀威棒并不真想要秋叶白的命,毕竟对方手上还有太后老佛爷需要的东西,但是气急之下,老佛爷这三十棒就是要让秋叶白痛和不好过。
见在场的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太后眉间之间闪过凌厉怒色:“还不动手,这都是反了么!”
秋叶白并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立着,看着老佛爷并不说话,仿佛要被处罚的人并不是很她。
她淡然而立的样子,让宫内伺候太后老佛爷的众人眼中都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讶钦佩,老佛爷一生位高权重,威势有时甚至比皇帝陛下还重,寻常大臣在老佛爷面前多战战兢兢,这般黄口小儿也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不闪不避地直视太后老佛爷。
但是秋叶白这般做派却只能让太后眼底的阴翳越来越重,郑钧看了她一眼,再看向秋叶白沉声地道:“既然敢闯宫禁便知道必定还有这一日,将秋叶白拖下去。”
秋叶白垂下眸子,淡漠地道:“不必劳烦督公,草民自己会走,不过……老佛爷,您真的确定不会就这么把草民打死了,草民手上的那些东西万一落到不轨之徒的手里怎么办?”
宫里的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秋叶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除了摄国公主之外,竟然还有人敢当面威胁太后老佛爷?
郑钧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秋叶白,和陈贺暗中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董嬷嬷见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她忍不住白了脸,怒道:“放肆,还不让人把他的嘴堵住,拖下去重重的打!”
老佛爷气急反笑,捏紧了手的帕子,幽幽冷笑道:“好,好,果然是哀家那好侄女教出来的‘儿’,她这个当家主母真真儿是有能耐的,你且放心,就冲着你这张嘴,哀家不会打死你,但是这世上有的是能让人痛苦不已却又乖乖听话的手段,哀家倒是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哀家的手段硬,拖下去,照着腿上腰上往轻里打,一寸寸地打,打折了去请罗医正来接骨,接好了,再继续打!”
老佛爷手段从她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的就雷厉风行,成而来宫里的正经主子之后,更是对那些狐媚惑主勾引先帝的妃嫔从不留情半分,就算是自己儿子身边的女人,她也牢牢地掌控在手里,手段厉害狠辣,早年甚至有先帝言其吕雉转生的传闻,但是这般外放的雷霆之怒,也是众人许久不曾见过的了。
董嬷嬷冷眼看着内监卫一拥而上将秋叶白押住,心中忍不住冷嘲,能将老佛爷激怒成这般样子,还真是此人的本事。
“是谁让老佛爷这般生气,真真是该死。”一道温润淡雅带着南地口音的男子声音忽然响起,似一阵柔柔江南清风吹拂而过,打断了后殿紧张压抑的气氛。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一道人影款步而入,纱罗色云纹罗直缀裹在他修挺的身材上,轻薄精致的料子随着他优雅的步伐,轻轻拂动,让人恍惚只觉得眼前一片烟云入帘来,隐约似还带如淡淡葱茏水汽。
“苏儿?”太后看见他的一瞬间,有些惊讶。
梅苏眉目依旧是如江南风烟一般带着淡然温润,经过秋叶白身边仿佛没有看见秋叶白一般,只款步上前对着太后抱拳一揖:“老佛爷。”
太后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戴着赤金绿宝石护甲的小指,冷淡地道:“平日里让你这个孩子进宫看哀家,你就似宫里有老虎一般,千般推脱,怎地今儿竟有这般空暇好心思进来看完哀家。”
太后声音虽然冷,但是之前那种凌厉阴戾之色却散了许多。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了不少,连着永宁宫里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秋叶白甚至能听出来她话音里一丝嗔怪的意味,那是一种近乎温情的东西,她目光在太后保养得宜的精致面容上停了停,最后停在了梅苏的身上。
梅苏含笑着上前,坐在太后的左手边,温然道:“老佛爷这话真是折煞苏儿了,苏儿这些日子如果不是在外头奔波也是在养伤,若是能进来探访老佛爷,苏儿岂有不愿之理?”
梅苏的气息便似一抹淡淡轻柔的江南烟雨,仿佛浇熄了太后老佛爷的怒气,她拨动着手里的翡翠念珠轻嗤了一声:“你且哄着哀家罢,如果你真是来看哀家的,就在一边坐着,等哀家把闲杂的事儿处理了,顺便也为你这小儿讨个公道。”
太后一点也不避嫌地将梅苏与自己亲近的关系展露出来,更甚至直言要为梅苏受的伤讨回公道,这一点让秋叶白心中还是惊了一下,虽然早已经听说梅家是太后亲信,但是今日所见,她觉得太后对梅苏岂是亲近这般简单,用‘宠信’或许更为合适。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梅苏和太后之间的情形,心中沉吟,看来她要重新评价梅苏了,原本只是以为梅苏是太后身边的走狗,但是今日看来,他不但能入了这位多疑又强硬的太后老佛爷的法眼,还能影响到太后的情绪,可见如果不是他和太后之间另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就是他手腕实在太过高超。
但是不管是哪一点,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秋叶白这头心情不佳,梅苏那一头却仿佛心情颇为不错,见太后这般说话,便轻笑道:“多谢老佛爷为苏儿操心,只是苏儿已不是当年稚子,被人欺负了还需要向老佛爷告状,苏儿长大成人,自己的事情自然是要自行处理才是,难不成老佛爷不信您一手教导出来的人么?”
这话说得温情脉脉又讨巧,明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却又让老佛爷发作不得。
或者说老佛爷根本没有打算发作于梅苏,只是颦眉冷冷地看着他:“苏儿,你不会和你那表姑姑一样被什么不干净的下贱种迷了神罢?”
说罢,老佛爷一记眼刀子凌厉地扫过秋叶白。
她虽然没有听说梅苏和秋叶白在淮南有什么除了追捕之外的别的交集,但是梅苏回来之后,也着人去了司礼监探听消息,并且命郑钧不得太过为难秋叶白,她也是知道的。
帝国贵族之中偶有好男风者,虽然不上台面,却也不以为耻,而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秋叶白姿容姣好出色,身手出众,风姿卓绝,这一点是事实。
加上杜珍澜的事情,她对秋叶白满心厌恶,更是因此怀疑上了梅苏是不是被秋叶白蛊惑了。
秋叶白垂下眸子,只当做全没有看见老佛爷那种一点不掩饰的厌恶,暗自嗤笑了一声,亏得梅苏能说得出她欺负了他这种话。
不过……表姑姑?
她并没有听说梅家和杜家有姻亲关系,不过也谢是他们隐藏得极好,不为外人道也。
如果杜珍澜是梅苏的表姑姑,那么梅苏确实倒也算是和太后老佛爷有一层亲近的关系,但是杜珍澜和太后老佛爷是近亲,但是杜珍澜方才被如何斥责,她在门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但是这位梅大少爷也等于变相为她‘求情’,太后老佛爷却一点都不恼怒,这远近亲疏,也未免有些古怪。
“老佛爷,您觉得苏儿是色令智昏的人么?”梅苏轻笑了起来,清浅地看了一眼秋叶白,悠然道:“不过,苏儿只是知道秋叶白此人诡异多端,为人险恶,她既然敢这么说,不若让她说完,再做决断,苏儿不拦您,何况苏儿也相信就算不靠那些血腥手段,也能让她开口。”
梅苏看着秋叶白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令人惊艳的温柔笑容,但那种目光却让秋叶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不怀好意。
但是梅苏说话的声音,清淡温柔,似斜风细雨一般,有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能力,太后看着梅苏许久,神色变幻莫测,最后转过头冷冷地一抬手:“其他闲杂人等人先出去,只董嬷嬷、郑钧和苏儿留下。”
宫里的众人对于梅苏竟然能劝得动老佛爷,似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太多惊讶,但董嬷嬷首先担忧地就想劝阻:“老佛爷,这秋叶白武艺高强,若是没有内监卫的人盯着,奴婢担忧……。”
梅苏淡淡地打断她:“嬷嬷不必担心,苏在这里定然不会让任何人伤了老佛爷,还是您不相信郑督公的能耐,何况她还戴着手铐脚镣。”
秋叶白手上的脚上的手铐脚镣用的都不是寻常的器物,都是特殊的玄铁打造,坚韧非常,没有钥匙和削铁如泥的利器,再高强的武艺都打不开。
董嬷嬷虽然担心,但是见梅苏那么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道:“公子您说笑了,老奴自然是相信您的能耐的。”
一干无关的众人便齐齐退出了门外,梅苏却又在董嬷嬷身边吩咐了什么,不一会,就见董嬷嬷迟疑了片刻但还是点头退出了门外去,于是门内只剩下缪缪数人呢。
梅苏又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太后警惕地看了眼秋叶白,似深思了片刻,还是朝着梅苏点了点头。
随后,梅苏款步走到了秋叶白面前,低头看着她露出清浅的笑意:“叶白,很久不见,别来无恙。”
秋叶白看着梅苏三下五除二,竟然将方才那样僵硬的局面化解,倒是挺佩服他,便也微微勾起唇角,不上不避地迎上他的眼,淡淡地道:“是的,别来无恙,梅大少爷,您的舌头倒是依旧巧得很。”
梅苏看着她轻笑了一声,又上前一步,低声道:“总也及不上你,叶白,我原想着不知何时才能与你再见,不想今日这般好机缘呢。”
他温暖的鼻息掠过秋叶白的鼻尖,她垂下眼,幽幽一笑:“谁说不是呢?”
各怀鬼胎的两人说完话,相互冷笑着互看一样,便又迅速地分开。
梅苏径自转身,握住她的手腕,将她领到了太后附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将她手铐脚镣的链子拴在一边的柱子上,方才看着太后,微笑一拱手,在太后点头之后,他便转身从另外一扇门退了出去。
秋叶白看着房间里只剩下太后、郑钧,又缓缓地环顾四周:“老佛爷倒是很相信在下,或者说相信梅大少爷,竟会与草民几乎是单独相处。”
梅苏这厮到底是想做什么?
太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比了个手势,郑钧便立刻熟练地将一边的茶水沏好之后,小心地呈上给太后:“老佛爷请用。”
太后低头喝了一口那茶,似用茶水浇熄了心头的火气,冷漠地道:“哀家纵横后宫朝堂三十年,什么人没有见过?”
秋叶白一笑:“是,老佛爷自然是不惧我这黄口小儿的。”
太后有点不耐,轻蔑地上下扫了一眼秋叶白,单刀直入:“说,你将账册藏在何处,又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你有这等胆量与哀家作对。”
她并不相信秋叶白身后无人,敢这般与她叫板和呛声。
秋叶白心中轻道,嗯,这就来了么?
她斟酌了片刻,微微一笑:“若是草民说是八殿下指使的,您相信么?”
太后手上动作一顿,随后眯起眸子,轻嗤:“秋叶白,苏儿劝诫于哀家,哀家才给你一个好好在哀家面前呈情的机会,若是你打算砌词狡辩,就休要怪哀家让你只能跪着或者趴着说话。”
秋叶白好整以暇地挑眉:“老佛爷不相信么?”
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轻蔑地道:“老八是打仗有些能耐,若说是他指使的倒也说得过去,哀家相信这淮南一案里,有他挑事儿的份儿没错,但是若此事是他指使的,哀家的人就不会在他宫里抓到你,哀家知道你武功不错,能潜伏进宫来不简单,如今的司礼监有多大能耐,哀家自然是明白的。”
她顿了顿,讥诮地道:“能被抓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
秋叶白沉默了片刻,微笑着大方承认:“姜还是老的辣,您猜测得没错,那一切确实都是在下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她必须承认太后老佛爷到底是浸淫宫廷多年的人精儿,竟能猜测出来她是故意落网的。
太后看着她,细致的眉眼里闪过了然,随后施恩一般地轻嗤道:“哀家在后宫朝廷看了多年,如你这般有心有欲念的人不少,但是这么惊天动地地折腾的人,你到是头一个,说罢,你想要什么?”
秋叶白看着太后,忽然很干脆地道:“很简单,草民只要求撤回通缉令,官升三级,自立府邸一座,黄金千两。”
太后听过郑钧和在追捕过程中收集到的消息里对秋叶白的评价不低,只道是此人聪敏慧黠,桀骜不驯,为人处世颇有魏晋阮籍、嵇康泠然不羁之遗风,她原本还以为会听见什么义正言辞,或者指点江山,对朝政,甚至她这个老佛爷的鄙斥责,却没有想到会听见这些‘俗气’的不能再‘俗气’的要求!
太后老佛爷顿时愣住了,随后狐疑地看了眼郑钧,又转过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秋叶白:“你说什么?”
“草民要官升三级,自立府邸一座,并黄金千两。”秋叶白再次干醋地拣选了最要紧的话来讲。
太后老佛爷眯起眼:“官升三级,就是从二品,司礼监的督主才是正二品,难不成你还想要成为司礼监……。”
“没错,在下要成为司礼监副座。”秋叶白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微笑道,仿佛她说的这些要求都非常简单,并且理所当然的。
事情涉及司礼监,郑钧都忍不住再次抬头惊讶看着秋叶白,目光莫测,似忍不住心中嘲弄,讥诮地道:“秋叶白,你人看着不大,心倒是挺大的,你可知道本座熬了多少年才能坐上这个位子?”
“用人唯贤,不唯时日长短。”秋叶白看着郑钧,悠然道。
郑钧似怒极反笑,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老佛爷冷冷打断:“秋叶白,不要觉得哀家给你机会说话,就在哀家面前放肆,人有上进心很好,但是野心太大,是会折寿要命的,不要来挑战哀家的忍耐性。”
这厮张口就从二品的入阁大员,真是狮子大开口。
秋叶白这一次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忽然转了话题道:“太后老佛爷,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您求,而求不得的?”
太后一顿,眯起眸子冷冷地看着她笑了起来:“秋叶白,你真是放肆又无知,你可知道敢问这个话的人尸骨都已经化成了灰?”
秋叶白垂下眸子,微微弯起唇角,仿若恭敬地道:“草民并无冒犯老佛爷,窥探凤心的意思,只是老佛爷出身高贵,一生荣宠昌盛,烈火烹油,繁花着锦,自然不了解我们这些卑位者的处境。”
她顿了顿,幽幽地道:“如果一个孩子只是因为庶出,因为姨娘受宠,而被欺凌得只剩下半条命,又被扔在在府外十数年,没有任何人还记得这个孩子,更不要说记得让这个孩子读书习字,入学读书,所以这个孩子奋力拜师修习武艺,学习文理,潜心谋划,只为了有一天让那些曾经鄙视自己的人、轻贱自己的人被自己踏在脚下,却忽然发现……。”
“……发现自己的所有努力,所有费尽心思的谋划,还是抵挡不过所谓的背景、所谓的嫡出、庶出的鸿沟。”
她垂下眸子轻嗤了一声:“没有人会愿意会成为天生别人脚下的灰尘和踏脚石,既然我能隐忍这么多年,能力压众人夺得叼兽大会的魁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得到的一切就这么化为乌有,太后老佛爷……。”
秋叶白抬起眼,目光灼热又阴凉地直勾勾地看着太后:“您这样的天之娇女,天潢贵胄,您永远不能理解那种筹谋和努力了多年,却化为须有,或者说那种近在眼前,却求而不得的痛苦与无奈,或者说怨恨么?”
太后似乎没有想到秋叶白会这么直白,看着她那双炽烈明亮的眸子楞了片刻,忽然淡淡地道:“谁说哀家不明白。”
秋叶白一顿,似没有想到太后会这么回答,便只垂下了眸子,轻声道:“太后老佛爷,您不明白的,对于在下而言,只有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不能做的事情。”
太后沉默了片刻,但目光却定定地落在了秋叶白身上,许久,她忽然弯起唇角:“秋叶白,你真的可以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为了权势在握,什么都可以做么?”
她顿了顿,抬起眸子看着太后,依旧是冰凉又炽烈的眸光:“那要看太后老佛爷是不是想要草民的一条命了,草民只要求秋家欠我的,我要自己拿。”
太后顿了顿,懒洋洋地靠在花桌上,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精致华美的翡翠戒指:“哀家若是不应承,你可信哀家一样能让你开口。”
太后阴戾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冰冷而锐利,轻蔑而傲慢。
秋叶白垂下眸子,幽幽道:“那就请老佛爷凤裁罢。”
空气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太后沉冷悠远的声音响起:“好,秋叶白,哀家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哀家是赏罚分明的人,想要为哀家效力,成为哀家手里有用的棋子,那就先让哀家看看你的决心罢。”
秋叶白抬起眸子看向太后,眼底闪过一丝锐色,亦沉声道:“请老佛爷明示。”
太后看着她,唇角弯起一丝尖刻冰冷的笑意:“你伤了苏儿在前,冒犯哀家在后,就先受十五藤条罢。”
阴戾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冰冷而锐利,轻蔑而傲慢。
秋叶白垂下眸子,幽幽道:“那就请老佛爷凤裁罢。”
空气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太后沉冷悠远的声音响起:“好,秋叶白,哀家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哀家是赏罚分明的人,想要为哀家效力,成为哀家手里有用的棋子,那就先让哀家看看你的决心罢。”
秋叶白抬起眸子看向太后,眼底闪过一丝锐色,亦沉声道:“请老佛爷明示。”
太后看着她,唇角弯起一丝尖刻冰冷的笑意:“你伤了苏儿在前,冒犯哀家在后,就先受十五藤条罢。”
秋叶白一顿,轻笑了起来:“果然,要能为太后效力还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儿。”
这位太后老佛爷果然是个锱铢必较的主,这一顿杀威棒没打,就换成藤条了么。
“这十五藤条就让郑钧负责行刑罢。”太后似笑非笑地道。
宫里的藤条鞭刑,用的藤条和外头一般的藤条不同,专门炮制过的,抽人最是厉害,能将皮下肌肉抽烂,血却出不来,达到让人最痛苦,皮开肉绽,却又不会要人命,只是这种伤非常的难养。
何况还让郑钧来负责,自己今日说的这番话,已经是挑明了要和他争这司礼监的位子,他心中怎么能不猜怨于她,只怕下手会一点不留情,怎么让她痛,怎么来。
秋叶白见多识广,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一点犹豫都没有地点头:“好。”
太后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任何人拦下十五鞭藤条,哀家给你的承诺便作废。”
这是太后为了防着再有任何人前来打断对她的惩罚罢?
冒犯了太后的人大概都要受到惩罚。
秋叶白一顿,随后抬起眼,看着太后,再次干脆利落地应承:“好。
------题外话------
==~
第十章 谁言寸草心 (六)
秋叶白看着他,忽然上前一步,站在他的面前,抬起头看着梅苏,目光冰凉:“你想怎么样,梅大少爷?”
梅苏身边的内监卫想上前把秋叶白拉开,但是郑钧却一抬手阻挡了他们的动作,只是目光叵测地看着那两道修长的人影仿佛亲密的站在一起,但是浑身却散发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梅苏。”梅苏看着她忽然靠过来,眼角略略紧绷,身体甚至也跟着微微紧绷,忽然开口,声音近乎温柔。
秋叶白看着他,没有说话。
“叫我——梅苏。”梅苏这一次,放柔了声音。
秋叶白忽然轻笑了起来,眸光讥诮而冰凉,却也放柔了声音:“好,梅苏,来,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一向是个从善如流的人。
她忽然靠近他,轻声道:“梅苏,想要我求你,或者是感激你么,不过,不管你是打算在这里表现你的仁慈,还是表现你的卑劣,都请收回,要么,揭发我,要么,闭嘴,看着。”
她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梅苏身形一顿,目光停在她粉润柔软的唇瓣上,耳边似萦绕着她温存的声音,几乎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秋叶白说完之后,看着梅苏有点怔然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转身看向一边的郑钧:“督公,您手上的功夫,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既然太后老佛爷想为梅大公子讨一个公道,那就选您觉得最能让几位出气的手法罢。”
郑钧看着秋叶白,挑眉:“你确定?”
皮开肉绽,其实不是最疼的手法,最让人疼的手法便是抽在上面,几不见血,更不要说衣服破损了,但是皮下肌肉破碎的鞭刑手法。
秋叶白笑了笑,干脆利落地道:“别留情,督公如果想出气,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郑钧和她对视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近乎佩服的光芒,他点点头,比了个手势,两名内监卫就将秋叶白送进了刑房。
梅苏似方才从秋叶白给他的幻境里清醒过来,方才那些柔软的、清香的、温和的,全然消散,只剩下她凉薄讥诮的眼神。
他抬步就要往刑房走,却被郑钧拦了下来:“等一下,梅大少爷,您还是不要进去了,这是咱加家的地界儿。”
梅苏眯起清浅修长的眼眸:“郑钧,你觉得老佛爷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郑钧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忽然笑了起来:“大少爷,咱家当然知道老佛爷多么宠幸你。”
一边的内监卫将一柄细长却由十几条鞭子组成的的藤条递给郑钧,郑钧接了过来,在手上掂量了一会,才继续道:“后殿离这里不远,您要去请老佛爷的懿旨不难,速去速回,说不定还能赶得上阻止这一切,怎么样?”
梅苏一僵,却没有离开。
郑钧淡淡地看了梅苏一眼:“年轻气盛,精明敏锐,当然是好事,但是,很多时候也会坏事儿,也许梅苏大少爷可以去安慰一下襄国公主。”
他说完,便直接提着鞭子进了刑房,留下梅苏僵立于地。
梅苏看着刑房的大门关上,门口的内监卫警惕地看着自己,他清浅如笼着柔和雨雾的眉目渐渐显出阴霾来……
他当然知道郑钧敢这么说是为什么,老佛爷方才下了懿旨,不允许任何人求情,他如果求情,也许会让刑罚停止,但是更有可能是让秋叶白遭更多的罪。
他想要驯服海东青,必要的鞭子和教训是少不了的,但是,如果鞭子和疼痛只能让海东青更愤怒和具有攻击性,那是他并不愿意看见的。
……
关上了大门,郑钧看着双手已经被绑在十字刑具上的秋叶白,见她神色从容淡定,不经微微勾起唇角:“秋叶白,你总能让人刮目相看,真的打算受十五鞭子,不去向梅大少爷求饶么?”
秋叶白看着郑钧让人给他去掉披肩,并拿来手套,她轻笑了起来:“威胁通常伴随着恐惧而生,这种事情,忍受一次就是极限,我绝不容忍还有第二次。”
“威胁,怎么,还有人能威胁到你么,咱家以为你总是那么充满勇气。”郑钧挑眉,戴上软皮质的手套,保证握鞭时的力度,略显尖细的声音却不带任何讽刺,听着有点儿像闲话家常。
秋叶白叹了一声:“是的,有。”
郑钧点点头,查看了一下她被吊着的刑架,问:“咱家个人建议,背部受鞭会让你好受点。”
秋叶白亦点点头,微笑:“督公手上调理过的人数不胜数,自然是听督公的。”
郑钧示意内监卫指挥人将绞刑架调转了一个方向,让秋叶白背对着他。
内监卫虽然觉得气氛有是古怪,分明是仇敌的两人,竟然在闲话家常,平日里冷漠而高高在上,喜怒叵测的督公,竟然对秋叶白这个摆明了要在太后老佛爷面前争宠的人,这般平和。
而秋叶白更是个怪人,这种时候没有怒骂,没有冷嘲热讽,竟然似晚辈在向长辈讨教一般。
刑架调整好了以后,郑钧接过鞭子,沾了点盐水,地道:“开始了。”
他说的很简单,仿佛只是开始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般。
“嗯。”秋叶白刚刚轻哼了一声,就听见破空之声蓦然传来。
“啪!”一鞭子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背上,她脑子里一瞬间空白了一会…尖锐的的疼,仿佛刀子一样在背脊上瞬间剖开一道口子,她几乎可以听见肌肉撕裂的声音,冷汗迅速地渗出额间。
“很疼么?”郑钧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看着面前僵直的纤细背影。
秋叶白喉头动了动,轻呼了一口气:“还好,以前都是我收拾人,今儿自己尝试一下,也不错,以后动手会有更直观的感受,好掌控力道。”
郑钧点点头:“这是一门手艺活儿。”
他一挥手腕,利落挥下第二鞭!
秋叶白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握紧了手上的铁链,手背泛出青来。
郑钧换了个位置,活动手腕:“能威胁到你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咱家很好奇。”
秋叶白闭上眼,感受着背上的火烧火燎感不断蔓延,她垂下身子,闭上眼,轻道:“美貌、冰冷……。”
郑钧抬手,利落干脆地给出第三鞭。
“美貌,冰冷……嗯,听起来是挺可怕的,咱家在宫里几十年,最可怕一向便是这些漂亮又有脑子的人,还有呢?”
鞭子抽上背脊的时候,秋叶白闭着眼,再次颤抖了一下:“强大,残酷。”
郑钧点点头,再次抬起鞭子,手腕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嗯,还有更让你觉得难以应付的特征么,你看见他的时候想起什么?”
“啪。”鞭子破空声再次响起。
“黑暗,无边无际的……虚空与黑暗,伪装……和不可琢磨,控制……诱惑。”她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里已经被尖锐的疼痛占据,呈现出一种古怪的迷迷糊糊的状态,但是她听见自己声音有一种虚幻的冷静。
“啪……啪!”
郑钧动作利落地挥动着手上的藤鞭,淡淡地道:“听起来,你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你是它的猎物。”
“那东西……?”秋叶白身躯微微僵直,轻笑了起来,声音有点古怪:“是的,被那东西盯上,当猎物的……感觉并不太好。”
郑钧点点头:“它的目的是什么?”
秋叶白苍白着脸摇摇头,轻嗤:“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无意冒犯他的领地,恰好让他觉得有趣。”
郑钧再次抬手,忽然道:“不,是**,你的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能满足它的**,所以他在狩猎你。”
秋叶白忍痛低地笑了起来:“没错……**,最初看见他的眼睛里似什么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
郑钧摇摇头:“你若是不知道,是因为你在逃避。”
他手腕一扬,又是准确的一鞭子落在秋叶白的背上:“你没法逃离他的控制,永远被人控制的人,无法成为最优秀的领导者。”
一鞭又一鞭不断地落下,太多的疼痛层层叠叠加在一起,让人渐渐地麻木,秋叶白偏头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眼睛上如水一般滴落下来的冷汗,声音有点微微的轻颤:“我在尝试,所以……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所以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有了一个百里初,就不能再容忍一个梅苏。
郑钧看着秋叶白,点点头,没有再‘闲话家常’,而是专心于手上的活,每一鞭子力求精准而凌厉。
空气里不断地响起凌厉的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还有渐浓的血腥味。
一边的内监卫不断地数着鞭子,看着秋叶白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丝敬服,督公的手段,他们都是知道的,寻常人三五鞭子都喊得死去活来,这个人竟然没有呻吟一声。
“十一鞭。”
“十二鞭。”
“……。”
“十五鞭。”
终于到了十五鞭,郑钧利落地震动手腕,藤条鞭在空气里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收住。
他看了看闭着眼,半挂在刑架上的秋叶白,问道:“你还清醒么?”
好半晌,秋叶白脸色苍白如纸,缓缓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嗯。”
终于结束了么?
她还以为过了一年。
郑钧示意其他人把秋叶白弄下来:“动作小心点。”
内监卫们虽然是太监,但是对于秋叶白这般能忍,已经是相当佩服,不用郑钧交代,他们的动作都算轻柔,到底是伺候过人的,所以秋叶白被松下来的时候,没有受什么罪。
内监卫将她放上了一副早已经准备好的担架,郑钧半蹲下身子,看了看她背上的血痕,有些惋惜地轻叹了一声:“到底是老了,当年咱家手上的功夫,可是能让一点子血不见,但是人会一年下不了床,只能躺着。”
秋叶白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她伏在担架上,轻喘了一声,翕动了一下嘴唇:“督公过谦……了。”
郑钧看着她,眸光莫测,唇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秋叶白,你确实是条汉子,本座喜欢目的明确,脑子好用,又能忍耐的聪明人。”
他抬手朝半空做了个抱拳的恭敬手势:“忍字心头一把刀,咱司礼监的祖师爷九千岁就是忍字里翻身出来的祖宗,真正司礼监的人没有不尝过这滋味的,这十五鞭子,算是你给祖师爷的见面礼,你想要什么,想从咱家这里要什么,你只管来抢,来夺,从今往后咱们手上见真章,你要真有能耐,咱家不挡你的路,当然,若是你没这能耐,就不要怪咱家心狠手辣。”
秋叶白勉强抬起头,微微弯起唇:“谢督公厚爱。”
郑钧点点头,准备起身,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是了,黑暗是无所不在的,夜里的野兽虽然会吃人,但是你不能逃,也许它现在看着没动手,但是你一旦逃了就会被它撕成肉片子。”
他顿了顿,将自己手里的鞭子放在秋叶白身边,意味深长地道:“它盯上你了,不管是为什么都好,你要不能除了它,就要么驯服它,要么被它撕碎,就是不能——逃,否则,除了你一辈子在噩梦里,连着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秋叶白闭着眼,只觉得郑钧身上一股子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她轻喘了一声:“这是督公的经验之谈?”
郑钧低笑了起来,声音幽远又苍凉:“咱家在这天底下最黑的地界里呆了那么多年,多少……是有些心得。”
“多谢……督公教导。”秋叶白闭着眼,沉默了片刻,再次微微翕动嘴唇。
这个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一名内监卫匆忙地进来低声在郑钧耳边说了些什么,郑钧顿了顿,点点头,眸光复杂莫测地看了眼躺在担架上状似昏迷的秋叶白,摇摇头嗤了一声:“你倒是有点本事的,襄国公主、梅苏大少爷、明阳殿的那位,现在连神殿的人也来了。”
……
门外
“国师,那里你不能去,那是刑房!”董嬷嬷领着一大群宫人,试图拦住闯入的白色人影。
但是她们却又不敢伸手触碰他,凡夫俗子见到活佛都要退避三丈之外,绝不可亵渎活佛,否则便是亵渎不敬神灵佛主之罪。
何况此刻元泽一向漂亮宁和的面孔上都是一片近乎凌厉的冷然,浑身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泠然之气,更是让人不敢接近。
“让开,本尊要去救人。”元泽冷冷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董嬷嬷等人。
他一醒来就接到月奴通知他,太后提审,秋叶白被郑钧带走了的消息,他顿时大惊,太后老佛爷是什么性子的人,郑钧又有什么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阿初没有把小白施主救出来,他明明都已经默默沉睡,但是他虽然不知道到底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能让小白施主出事。
董嬷嬷想要说什么,却听得太后淡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让国师去罢,既然是活佛的旨意,咱们自然要遵从。”
“老佛爷?”董嬷嬷一愣,她看了眼一脸沉静莫测的太后,随后还是只能点点头,让元泽过去。
但是元泽过去的一瞬间,太后忽然漫不经心地吩咐董嬷嬷道:“若是国师将人带出来,你就去告诉秋叶白,哀家给他的懿旨都作废。”
元泽的脚步,银灰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太后:“老佛爷,你给了小白施主什么懿旨?”
太后看着他,神色冰凉而傲慢地道:“这与国师并无干系。”
元泽微微眯起银灰色的眸子,眸子里一点子黑色瞳孔隐约有扩大的诡异的趋势,但是他迅速地一闭眼,再睁开之后,还是寻常的银灰色色眼眸,他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刑房而去。
董嬷嬷无法,只能赶紧示意跟在元泽身边的花奴、月奴几个赶紧跟上去。
……
元泽赶到的时候,梅苏已经静静地在刑房门口负手而立,但是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着里面的鞭子和闷哼声,他的神色有些游离天外。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梅苏方才转过脸来看着元泽,见到元泽之后,两人对视了片刻,隐约似有风雨雷动于彼此视线交串间。
“国师大人,淮南一别,数月不见,您还是这般超凡脱俗,清雅出尘,怎么,这是来救人么?”梅苏对着元泽,微微一笑,一点都不掩饰眼眸里的挑衅。
元泽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你是谁?”
一干跟着元泽的人,和梅苏的人都齐齐一愣。
梅苏脸色一僵:“国师……。”
元泽没有理会他的表情,就要往刑房里头闯,但是立刻被内监卫拦住了。
“国师,没有太后老佛爷的懿旨,谁都不能进去。”
内监卫只听郑钧或者太后的调遣,元泽脸色沉了沉,忽然轻声道:“让开。”
他声音虽然很轻,但那一瞬间的凌厉皓然的威压与气势,让一干人几乎忍不住就要双手合十跪伏在他脚下,请求宽恕
月奴和花奴几个,甚至包括见过元泽的人都没有见过元泽的这一面,他素来都是沉静温和地潜心佛法,人情世故上甚至是懵然的。
而就在双方僵持的那一霎,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郑钧一边解手套一边左右看看对峙的双方,似笑非笑地道:“郑钧见过国师,不想国师也来了,这是和梅大少爷一块谈经论道么?”
“小白施主呢?”元泽素来是不会和人打花腔的,只但到直入地质问郑钧。
郑钧状若恭敬地道:“您说的是秋叶白么,人在这,怎么国师要带人走么?”
说着,他一抬手,里面的内监卫就将秋叶白给抬了出来。
元泽和梅苏齐齐看去,只见两名内监卫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伏着一个纤细修长的人影,仿佛睡过去了一般,但是她苍白如金纸的脸色,还有背上被冷汗湿的衣服上隐约渗出的鲜血,都让她看起来异常的孱弱。
“叶白……。”
“小白施主。”
元泽和梅苏都下意识地齐齐上前一步,但是担架上的人儿动了动,忽然勉力抬手抓住了元泽抚在担架上的手,虚弱地道:“阿泽……你怎么来了。”
她不想连累他。
元泽长长的睫羽毛微微地颤了起来,反手握住她的柔荑:“贫僧……是来带小白施主回去的,小白施主可是应承了要给贫僧做饭的。”
他从来看见小白施主都是如清风明月,五月朝阳一般的耀眼明媚,何曾见他这般奄奄一息地躺在担架之上。
秋叶白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也实在不想说话,一说话就扯着背上疼。
元泽想也不想地直接命令那两名内监卫:“立刻准备马车抬回神殿。”
郑钧朝着两名内监卫点点头,他们便立刻跟着元泽离开。
神殿的几名大小侍女面面相觑,但是她们都知道自家国师寻常从不坚持什么事情,但他一旦决定要做的事儿,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拦住他。
梅苏这一次没有阻止元泽要做的事,只是目光莫测地在元泽和秋叶白身上转了一圈,随后他忽然低头对着秋叶白道:“叶白,后会有期,我相信,我们会很快见面的,我不着急。”
秋叶白闭着眼,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梅苏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潇洒离开了。
元泽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随后垂下脸,轻声安慰秋叶白:“好了,咱们回去吧。”
秋叶白点点头,微弱地一笑:“嗯。”
……
元泽一路将秋叶白带回神殿,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很顺利地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内殿。
看着秋叶白的背上的伤,他有些无从下手,随后看向月奴:“去把御医请来。”
月奴立刻点头,秋叶白却忽然出声:“等……等一下,阿泽,你……去帮我把宝宝带来,他会帮我看伤,不……不用御医。”
元泽一愣:“但是……。”
秋叶白强忍着疼,抬起头:“阿泽,你过来,我告诉……你……帮我知会宝宝的方法。”
月奴看着秋叶白的样子,忍不住道:“但是您这样太危险了,还是先让御医来看伤罢……。”
“好。”元泽却打断了月奴的话,几步凑到了秋叶白身边。
秋叶白说完之后,元泽立刻安排月奴出去执行,而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秋叶白:“贫僧……。”
“你留下,帮我把衣服解开。”秋叶白闭着眼轻声道。
------题外话------
写到这里,给大家提一个醒。
==逗逼很少在男女主身上写特别纯粹的爱情,初殿对小白。阿九对茉莉的感情,并不纯粹是爱情,如果用蚀骨之欲来表达,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明白。
特别是初殿下——
爱和欲永远是人类灵魂情感里头的相伴而生的。
食欲、爱欲、贪婪、怨恨……最终极的情绪,初殿是一个很纯粹的人,或者说初殿下是人的心贪婪和**塑造出来人形狩猎者,如果九爷还算人吧,初殿呢,被剥离得太多,所以他只有食欲和狩猎,不知道怎么形容,小白不是白痴,也许她对自己情感有点懵懂,但是不是玛丽苏爱闹小脾气的人,她只是对危险很敏感而已。
就酱紫。
一个异形和人的故事,中国古怪荒谬格调的佛兰肯斯坦。
第十一章 谁言寸草心 六
元泽一愣,看着她背上的衣衫浸润出红色来,迟疑了片刻之后,便坐到了秋叶白身边,但是抬手抬了两次,竟然一瞬间不知从何下手。
但是看着秋叶白闭着的眼,脸色似越来越苍白,他定了定神,还是把手搁在秋叶白的腰带上,试图帮她解开腰带。
但是不知是他动作太大,还是秋叶白背上的伤面积太大,他这么一扯,秋叶白便被他彻底忍不住低低地轻吟了一声。
他手上一僵,轻声道:“小白施主,贫僧素以为自己算是个细致的,但是这回……贫僧还是去找风奴她们。”
说罢,他便想起身,却被秋叶白扯住了手腕,她闭着眼,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声音微弱却异常的坚定:“我说了,不要其他人,你去拿一把剪刀来。”
元泽他并不知道秋叶白要简单做什么,但他还是立刻转身出去令人拿了一把剪刀过来。
她似感觉到身边有人,再次动了动嘴唇:“把我背上的衣服剪开罢。”
元泽怔然,迟疑了片刻,还是拿起了剪刀,没有错,按照秋叶白现在的状况,拿剪刀剪开衣衫才是最不容易牵扯到伤口的做法。
他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拿着剪刀一点点地从衣摆处开始往上剪。
空气里一片安静,只有剪刀细微的‘咔擦’之声响起,好一会,最外面的一层衣服终于被剪开,元泽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将外面的衣服剥开。
中衣雪白,加之上血迹更多,愈发地显得刺眼,他唇角微微紧绷,看着那些血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中莫名的一股子烦躁的气息不断地流窜起来。
出家人讲的就是个心平气和,这些不该有的怒气让元泽有些不知所措,他轻念了一句佛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便伸出剪刀慢慢地剪开那件染了不少血迹的中衣,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那些血迹渗出来多多少少都有干涸了的地方,和衣服黏连在了一起,会扯到秋叶白的伤口。
秋叶白趴在床榻之上,有些昏昏沉沉的,背后的痛感全部化成一把火似地在皮肤上烧灼,让她一身一身地到底出冷汗,偶尔有一丝丝被牵扯的锐痛,让她会下意识地捏紧身下的床单。
但是,片刻之后,忽然感觉到那些伤口上似有些凉意,有凉凉的风从自己的背上略过,她微微睁开眸子,眼角的余光看见元泽正抬起头来,银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小白施主,你好些了么?”
秋叶白这才发现,原来他方才在帮她吹伤口,看着元泽担忧温润的银灰色眼眸,她心中莫名地一暖,轻声回道:“嗯。”
元泽似发现自己的动作,能让秋叶白舒服一些,便欢喜地点点头,低头在她的背上又温柔而笨拙地轻吹了起来:“贫僧平日里看见身边的人碰着伤着了,有时候帮上药的人便会这么吹,不想竟真有些效果。”
元泽说话的气息轻轻地掠过她的背脊和伤口上,在痛楚之中泛出一点点的酥麻,让她莫名地略略紧绷了背脊,看着元泽因为担心自己乱动而扣住自己的手腕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她神色有些复杂。
“国师,人带到了……。”月奴刚刚进门就看见了元泽几乎是半伏在秋叶白身上的情景,不禁瞬间一惊。
“国师?!”
国师这是做什么,就算是开窍了,也不该对一个受伤的人动手罢。
元泽发现有人进来,他根本没有注意月奴的脸色古怪,只直起身子来,看向月奴身后跟着的人:“宝宝施主,快请。”
宝宝此时已经易容成了寻常一名小太监的模样,自然也是看见元泽方才的动作,他眼底微微一冷,但是随后恢复了正常,见元泽唤他,便点点头,提着手上的藤箱走了过去。
“国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罢,您和其他人都请出去。”
元泽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秋叶白,随后看见她点点头,便有些不情愿地叮嘱宝宝:“宝宝施主,请仔细些,贫僧先在外头等着。”
宝宝一边打开药箱,一边点点头:“你放心就是。”
元泽看了看秋叶白,还是领着月奴走了出去。
月奴见自家主子脸色不是太好,便轻声道:“国师,很担心秋大人?”
元泽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嗯。”
月奴看元泽的样子,便再次轻声安慰:“国师放心,秋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她顿了顿,想起方才的样子,虽然走近了才看清楚国师是在帮秋大人安抚伤口,但是那种亲昵的姿态由不得她不多想。
“国师,您从来不曾照顾过什么人,但方才奴婢看您对秋大人如此细致,秋大人在国师心里一定很重要罢?”月奴试探着道。
重要么?
元泽一愣,但是沉默了片刻,他还是点点头:“嗯,小白施主应当是重要的,她让贫僧见识到了不曾见识过的世间人情。”
月奴迟疑了片刻,忽然来了一句:“国师觉得在您心中小白施主重要些,还是吃食重要些?”
元泽一愣,想了想:“吃食重要,小白施主自然也重要。”
月奴看着元泽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也不再多问,心中轻叹一声,国师,这是动了凡心么?
只是这动心的对象……
……*……*……*……
“嘶……轻点!”秋叶白忍不住低低地叫了起来。
宝宝收回检查她伤口的手,讥诮地道:“听说四少受鞭的时候,一声不吭,怎么地到了这里就怂了,若是知道怕疼,又何苦去逞这强,给个老太婆做出气筒。”
这般伤势,可见郑钧下手是一点都没有留情面,如不是秋叶白还有内力护体,这会大概早就在床上人事不知,陷入危险的昏迷之中了,能不能救得回来还是另外一回事。
秋叶白闭着眼调理内息,微微蹭了下自己的鼻尖上的冷汗,轻声道:“这是必须要过的关,就算不是这一趟,也有下一趟,顺太后的气是一回事,但是郑钧那一关也是必定要过的。”
这才是她为什么甘愿要冒险被郑钧鞭笞的所在。
“郑钧那老狗,杀了也就是了!”宝宝一边从医药箱子里拿出来各种一会要用的药物和别的东西,一边不以为然地道。
秋叶白轻嗤了一声:“司礼监这种地方,不是说杀了督公就能万事大吉的。”
这种机构都有他们一套特殊的传承体系,何况司礼监为太监把持,这些人和寻常人全部一样,他们并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既是下人,又是‘人上人’,大到能间接地能影响许多朝政大事的走向,小到主宰寻常嫔妃的命运。
他们是最卑微的,又是重权在握的,心理非常人好揣测。
如果不能让他们的头领真的接纳她,就算郑钧死了,她当上司礼监的督公,若是不能让其他人都信服于她,她这个督公不会当得久,而且还会招来祸端。
所以,今日她宁愿冒险硬抗下郑钧的鞭子。
宝宝沉默着,他轻叹了一声:“四少,你总是这般心思缜密,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宝宝自然会一路跟随你到底。”
他顿了顿,看着秋叶白背上的伤,迟疑道:“你这伤,皮上显露的伤痕并不多,但是皮下已经是血包肉,如果一直这么闷着被抽烂了的皮下血肉,只怕你一年都好不了,而且不时间发作起来,又痒有疼。”
“那要怎么做?”秋叶白只觉得自己越发地有点虚弱,轻声道。
宝宝沉默了一会,才道:“划破你背上的皮肉,至少要让里面的血出来。”
还有那些被抽烂了的皮肉,不过这句话太惊悚,宝宝没有说出来,但是握住药瓶的手骨泛出青白来,心中将郑钧狠狠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就做罢,比起日后会很不得安生,我宁愿利落干净一点,刮骨疗毒,你一向知道的。”秋叶白轻声道。
宝宝露出一丝无奈地苦笑:“是,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四少,若是一会子要动起刀子来,我手上的药物没法子让你彻底无痛觉,要么得有人按着你,要么就得把你绑起来,或者说明白点就是吊起来,免得你乱动,但是,很明显在,这里没有合适吊起人的地方。”
秋叶白顿了顿,吩咐:“去把元泽叫来罢,他可以帮忙。”
宝宝一愣,眼底闪过异样的神色,他淡淡地道:“怎么,四少方才已经对他坦白了你是女儿身的身份,所以现在就已经可以信任那个人到这个地步么?”
他忽然想起之前元泽伏在秋叶白身上的样子,心情就忍不住一阵低落。
秋叶白顿了顿,方才睁开眼,看着宝宝,挑眉:“你以为刚才他发现了我是女儿身?”
“难道不是,我看着他剪开了你背上的衣衫。”宝宝将一把把细细的刀子在一边桌子上排开。
秋叶白轻嗤了一声:“他若是真的发现了,你以为他还能这么镇定么?”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是信任元泽的,所以在这种逼不得已的情形下,他若是知道了什么,她也相信他会保守自己的秘密。
但是呆子,就是呆子。
宝宝迟疑了片刻,用帕子帮她擦了擦眉心的冷汗,颦眉道:“若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四少你让他过来帮忙,是打算将此事告诉他么?”
秋叶白闭着眼,慢慢地道:“没发现便算了,就算他发现了,也比其他无关的闲杂人等发现要好些。”
宝宝无奈,却也不得不承认秋叶白说的没有错。
……
宝宝将需要元泽搭把手的事儿跟元泽说了以后,元泽没有追问不让月奴帮忙的原因,只脚步匆匆地跟着宝宝进来。
他看着秋叶白的背,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拭了不少,剩下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淤青和发紫,甚至泛黑,那些痕迹在秋叶白细腻的肌肤上怎么看,怎么刺眼。
宝宝看着元泽垂下眸子,讥诮地挑眉:“怎么,国师很怕见血么,一会只怕比这还要血腥,您能受得了?”
元泽在小洲上那一场残酷的‘超度仪式’,周宇和秋叶白都没有告诉过宝宝,宝宝一直都只以为元泽是寻常的和尚罢了。
元泽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解释自己只是不喜欢看见秋叶白背上出现这些可怕的痕迹,他将之归为秋叶白是他的朋友之上。
他坐而来下来,问宝宝:“贫僧是要将小白施主抱着么?”
宝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是,面朝着下伏在你的腿上,因为要引血出脉,所以不能点穴,只能用药减轻四少的痛楚,你需要扶住四少不要让她在吓刀的时候移动。”
元泽看着宝宝在火上烤的刀子,银灰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光,轻叹一声,坚定地点头:“是!”
第十二章
元泽仔细地将秋叶白半扶起来,帮着她在自己腿上伏好,轻声安慰:“一会就好了,小白施主,你忍着点。”
秋叶白闭着眼,点点头。
痛的时候,她不太想说话,毕竟在人前硬忍是一回事儿,如今算是在自己人面前,她没有必要硬忍。
宝宝点点头,看着秋叶白的背,眼底闪过心疼,随后轻声道:“我开始了。”
见秋叶白紧绷着背脊,宝宝便取出一罐子药膏仔细小心地帮秋叶白擦上,随后拿出十多根银针从秋叶白背上的各大穴道扎了进去,随后拿出了一把锋利单薄如柳叶的刀子轻轻地顺着一道鼓胀的鞭痕划了下去,暗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秋叶白的皮肤滑落了下去。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淡淡的血腥之气,元泽看着那些暗红,不知为何手便轻轻地抖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眼底似也被什么扎了一下,竟忽然有点不敢再看,下意识地转了下头。
“仔细看着些,一会帮四少擦一擦汗,不要分心。”宝宝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块帕子,看着他抬起了眼,才继续地拿着刀子在秋叶白的皮肤上顺着另外一道紫黑色的刀痕再划下第二刀。
血腥味渐渐地浓郁了起来,元泽在眼眸渐渐地暗沉了下去,只觉得那种血腥的味道如有实质一般轻轻地撩拨着他敏感的鼻吸。
一阵阵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渐渐越来越甜美,甜美的让人难以忍耐,眼前仿佛出现许许多多的莫名的光点幻象。
他几乎是有些着迷地看着那些暗红浓稠的血色顺着银色的刀片划过之后,慢慢地流淌出来的血腥味仿佛幻化成浓烈而靡丽的妖花,那炽烈妖异的的颜色让元泽的银灰色眸子里的黑瞳孔紧缩,几乎如兽瞳一般竖起来。
扭曲的瞳孔,慢慢地又似放大,诡异地开始浸染周围干净的银会色。
他慢慢地半弓下身子,嘴唇微微开启,喉结不断地上下轻滚,唾液迅速地分泌,呼吸也越发地急促起来。
宝宝正专心致志地处理秋叶白的伤口,帮她引出脓血,忽然觉得眼前有阴影晃动,他梭然抬头,看着元泽半低着头,顿时莫名其妙地道:“你做什么?!”
元泽弯下的身子,猛然一僵,随后,他慢慢地直起身体,闭着眼,轻声道:“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
宝宝看了看他似乎更加苍白的神色,有些无奈:“你在做什么,小心一点!”
他给秋叶白用了曼陀罗,所以秋叶白有点神志不清,怎么连这个和尚都神志不清起来。
元泽只闭着眼没有答话,宝宝刚刚颦眉起来,想说他两句,下一刻,秋叶白忽然因为疼痛猛地一把扣住了元泽的手腕,指尖嵌入了元泽的皮肤里头,几乎硬生生地在他手上捏出两枚印子来。
而她这么一抽搐,肌肉收缩下,背上刀口细微的血管一下子就裂开了,细微的血滴一下子飞溅而起,其中有两三点血滴溅上元泽的面容。
宝宝一惊,赶紧拿着止血的棉花按压在伤口上,仔细处理了一下,然后才看着元泽:“你……。”
他这么一抬眼,就看见极为诡异的一幕。
元泽忽然薄唇微微开启,他伸出嫣红的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嘴唇上飞溅到的血滴,精致的唇角一勾,朝着宝宝露出个诡谲的笑容:“嗯,我没事,继续罢。”
那种古怪美艳,又有点狰狞的笑容,看得宝宝毛骨悚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人,那种敏捷的舔弄嘴唇的动作,简直像是某妖异的生物在吐信子。
但是等到他再想细细地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表情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依旧是纯粹而纯净得不染尘埃。
元泽抬着有些迷蒙的银灰色眸子看着他,轻声道:“没事,贫僧只是有点……有点不太舒服,但是一定会照顾好小白施主,诵经为小白施主祈福。”
随后,他也不理会宝宝看着他的猜疑的神色,垂下眸子,看着秋叶白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一边按着她的肩头,一边不断地喃喃自语:“般若波若密……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宝宝看着他,只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却又不敢肯定,但是想想眼下的事情要紧,便也只能先专注帮秋叶白放血疗伤。
元泽幽幽荡荡的梵音带着神圣的气息在神殿内缭绕,有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宁和的力量,平息了宝宝心中莫名的焦躁,更专心地为秋叶白处理伤口。
半昏迷的秋叶白仿佛亦被这轻柔温和的梵音安抚,慢慢舒缓了紧颦的眉心。
一直折腾到了大半夜,宝宝将最后的一片沾了药物的棉片覆在了秋叶白的背上,方才算完事。
元泽的梵音也一直这么不停歇地念到了半夜,他甚至只维持着同一个姿态,动都不曾移动过,如老僧入定了一般。
宝宝甚至怀疑他睁着眼睛,似看着秋叶白,实际上神魂却早已不在肉僧中。
而宝宝看着一直趴在元泽腿上的秋叶白,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忽然递给了元泽一瓶药:“麻烦您将里面的药丸用水兑化。”
元泽并不疑有他,只拿了药丸去附近的花桌上取了水细细调制。
宝宝看着他背对着自己,方才下床之后,取了绷带替秋叶白裹伤,他站着的位置恰好也是背对着元泽,刚好将秋叶白挡在了身前,哪怕是元泽忽然转回头也不会看见秋叶白身上一丝春光。
宝宝慢条斯理地替秋叶白裹着伤口,唇角浮现出一丝狡黠冰冷的笑意。
虽然说四少不介意元泽知道她的身份,但是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好。
等到宝宝快将秋叶白包扎完,元泽才端着一碗药水过来递给宝宝。
宝宝伸手将秋叶白腰肢上的绷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方才满意地点点头,接过元泽递来的药物。
元泽的目光落在半伏在榻上的因为失血过多的虚弱陷入沉睡的秋叶白身上,从她雪白圆润的肩头、微微隆起的胸口到纤细的腰肢。
他莫名地便觉得那一抹曲线异常的柔和和孱弱,竟让他一时间不能移开目光,。
宝宝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不动声色地插进元泽和秋叶白之间,微笑:“国师,折腾了大半日在下腹中饥饿,您是不是要一起用餐?”
元泽一提到吃的,才想起,没错,今儿他竟然大半日连一滴水都没有喝过,他移回自己的目光,有些犹豫:“小白施主……。”
宝宝伸手取了薄被小心地覆在秋叶白的背上:“没关系,她用了曼陀罗,没有那么快醒来,说不得还会睡上三日。”
元泽想了想,亦点点头:“是,宝宝施主,你且跟着贫僧来罢。”
宝宝笑了笑,一边喂秋叶白喝药,一边道:“国师叫我宝宝即可,若是总叫施主,只怕旁人听出不对来。”
……
正如宝宝预料的,秋叶白虽然有内力护体,但还是睡了两三日,才苏醒过来。
而秋叶白昏睡的这些日子里,大多数时候一直都是宝宝的时候照顾她,并不假手他人,只月奴和风奴打下手,所以神殿之中还是无人得知秋叶白的‘秘密’。
包括——元泽。
“我自知他是个呆子,却不曾想能呆到这般地步。”秋叶白半伏在一张暗金软锦缠枝莲花的软靠上,低头就着宝宝的手喝药。
宝宝不可置否地道:“国师清心寡欲,自然是不理会凡俗外物。”
秋叶白轻笑:“是的,清心寡欲,谁说不是呢,整日里不是念经,就是睡觉?”
这些日子,元泽倒似比她这个病患还睡得多些。
宝宝补充了一句:“还有就是吃。”
秋叶白闭目养神:“嗯。”
不知道为何,说话间,她忽然想起那日在神殿无意间触碰到元泽,他被吓得跌倒在地,苍白的面容都染了红晕的窘迫模样,银灰色的眸子里失却了往日的淡漠和懵然,只余下一片惶然羞涩,还有……惊吓。
把样子柔软得像一只受了惊的美丽白鸟,让人想要去触碰他柔软颤抖的纤长睫羽毛。
宝宝看着秋叶白神色变得柔和,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痛苦又茫然的表情,随后垂下眸子,继续举着勺一点点地温柔地将药喂给秋叶白。
……
元泽每日还是会来探病,每次他都会提着点心过来,宝宝一点都不赞同他给身为病患的秋叶白吃甜点,认为这对秋叶白的养伤不利,不过秋叶白倒是挺喜欢这神殿厨子的手艺。
而且自从宝宝强烈的表达了他不赞同的意见之后,元泽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宝宝去抓药、煎药,或者秋叶白打发宝宝去探听消息的时候。
秋叶白发现元泽其实在某些方面还是很聪明的,至少还是会利用他的主场优势,能掌握宝宝的行踪。
“今日又是什么东西?”秋叶白身为老饕一只,大老远就闻见一股子清香飘来,便笑着示意元泽在自己身边坐下。
从在这里吃了神殿小厨房准备的食物之后,她方才发现元泽的适应力简直就是惊人,如百里初那样的贵公子,吃惯了精致的食物,根本没法子忍耐寻常平民的食物。
而元泽是什么都能吃,什么都可以适应。
她稍微移动了一下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趴得舒服些,她背部受伤,按照宝宝的想法,在止血之后,在敷好药之后,最好不要绑着绷带沤伤口,最好是什么也不绑,也好让那些湿润的药膏子早日在伤上结干痂。
所以秋叶白整日只穿着个类似肚兜的褂子,当着前胸,因为她总是那么趴在软枕或者杯子间,倒是看不出来太大的异样,而受伤的背上涂满了厚厚一层味道古怪的膏药,反而更不引人注意。
只是她一双修长的玉臂就只能裸露在外,好在神殿也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元泽更是命令所有人不经过他的旨意就进入后殿,便视为犯下了亵渎之罪过。
而犯下亵渎之罪的人,按照真言宫的规矩,必定是要接受极为严厉的惩罚。
所以即使是四大神婢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元泽提着食盒坐下,目光无意地略过秋叶白雪白修长的手臂上,然后便在上面停了停。
她是习武之人,手臂自然不似寻常大家闺秀一般柔软纤细而无力,她的手臂修长,肌骨线条莹润而柔韧紧绷,让人有一种想要伸手在上面轻轻触碰的冲动,体会那种触觉是不是真的如看起来那么柔韧而充满滑腻的弹性。
“阿泽,阿泽!?”秋叶白有些奇异的声音在元泽的耳边响起。
“嗯?”等到元泽蓦然回过神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非常诚实地表达了主人的意志,正搁在秋叶白的上臂之上——轻抚。
他瞬间僵如木石!
“你怎么了,我手臂上有什么?”秋叶白目光下移,在自己的手臂上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没什么。”元泽眼底闪过慌张窘迫的神色,随后立刻垂下眼神,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侧身去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不敢再看秋叶白的分毫。
虽然他闪避的动作看起来流畅自然,若是不注意,也不会留意到他的不对劲,但是秋叶白是什么人,自然是敏锐地留意到了元泽发红的耳朵,像是白玉染了绯光一般,
她看着元泽平复了一下呼吸,拿出来一只翡翠碗,温然道:“这是昨日进贡过的燕窝,贫僧听月奴她们说这东西对受伤的人是最好的,所以让厨子炖了来。”
秋叶白伸手出去,接过碗,却没有马上接过来,而是仿佛不经意地抚上他的手背,微笑着忽然来了一句:“阿泽,我的手臂好看么?”
元泽顿时手上一颤,那一碗燕窝立刻没拿稳就往地上翻掉,但是他立刻反应奇快地直接手腕一垂,一托,那燕窝碗竟然在撞上地面的瞬间被他稳稳地托住,同时他立刻反手一抄,将飞溅出来的燕窝全部抄回了碗里,竟然一点都没有飞溅到外面来。
秋叶白看着他那神乎其技的表演,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阿泽,你还是这么珍惜食物呢。”
“自然,浪费食物是不可以被原谅的罪行。”元泽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睛莫名其妙地就往地上瞟,不敢看她。
她看着元泽的模样,又想起了那日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忽然笑了笑:“阿泽,你喂我罢,也省的一会子我手上不稳,又打了碗,浪费这燕窝。”
元泽这些日子里来看她,也知道她伤着背,自然牵扯着手臂,所以也有学着宝宝的样子,喂她吃药和用膳。
但是这时候秋叶白的要求,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让他觉得……有些困难。
“阿泽?”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元泽。
元泽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何一靠近秋叶白,就忍不住想起她柔弱地伏在自己腿上,一脸隐忍的样子,想起她修长的脖颈、柔软的发丝、纤细异常的腰肢,甚至身上的香气。
他垂下着眸子,轻念一句宁心咒语,镇定下来,举起碗给秋叶白喂燕窝羹。
秋叶白见他虽然平复了心境,但是仍旧是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脑门,并不看她的眼睛。
她张开嘴,轻含下元泽喂来的羹汤,悠悠地道:“阿泽,你为何不敢看我?”
元泽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淡淡地道:“因为贫僧心中生了魔障。”
秋叶白一怔,看着元泽,笑了笑:“阿泽,你倒是很诚实。”
竟然承认心中对她生了魔障么?
元泽微微点头:“贫僧不打诳语。”
他轻叹了一声,心知自己内修也许出了问题,不知心中何时生了魔障,却也知魔障是不可逃避的。
第十二章 魔障 中
“魔障?”秋叶白轻笑了一声,张嘴含下元泽喂来的燕窝羮,瞟着他漂亮白皙的面容:“阿泽,你的魔障是什么,竟让你不敢看我?”
元泽沉默着,没有说话,亦没有抬眼看她,只是继续勺了燕窝喂她。
秋叶白看着元泽沉静纯澈的面容,有一种透明的玉一样的之感,她忽然问:“阿泽,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你是不是不愿意对我撒谎,所以才不说话?”
元泽长长的睫羽轻轻扇动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他温声道:“小白施主,你还是先吃完罢。”
秋叶白看着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看似沉静自持却难掩闪烁的样子,她倒是没有再为难他,任由他一勺勺地喂着她吃燕窝羮,元泽看着秋叶白仿佛不打算再追问,便放下心来,专心伺候秋叶白。
这些日子,因为不允许其他人进来伺候,即使元泽这般大部分时间消耗在吃和睡之上,时时刻刻都有人伺候的活佛,也已经学会了一些诸如喂饭食、倒水伺候人洗脸、洗手之类的简单的活计。
而就在元泽看着自己碗里的东西快见底,心中彻底地放松下来的时候,秋叶白忽然问了一句:“阿泽,你喜欢我么?”
元泽的手顿了顿,仿佛全没有听见秋叶白说什么一般,只一脸淡然地继续去勺了燕窝羮去递过去,只是勺子不小心撞了碗,便‘哐当’一声瞬间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秋叶白看着那摔碎了的勺子,再看着元泽,温声道:“阿泽,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知为什么,看见元泽这般安静宁和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气息,她便忽然想要打破他这张充满禁欲气息面孔的平静。
元泽依旧是一言不发,垂着眸子看了眼那掉落在地上的勺子,淡淡地道:“小白施主,勺子碎了,贫僧出去再让人给你换一个,不要浪费了食物。”
说罢,他便要起身,但是秋叶白一只手忽然搁在他的手腕上,偏着头,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元泽,再次道:“阿泽,你喜欢我么?”
元泽僵了片刻,随后忽然抬起眼,银灰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许久,秋叶白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仿佛要透过他银色的眸子,看见他心底深处。
一刻钟仿佛都过了千年之久,元泽终于还是垂下了眼,轻声叹息:“小白施主,贫僧的心魔是贫僧的,与小白施主并无干系。”
他顿了顿,继续道:“每个修行者都会经历这些过程,迷惑、痛苦、冥想、思辨、最终彻悟,修行的过程就是一个个心魔克制的过程,你何必一定要追根究底,贫僧所看见的一切不过是红尘大千世界所看见的贫僧,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秋叶白看着他冷漠自持侃侃而谈的样子,仿佛她真的不过是他修行路上的障碍,只是为了成就了他的佛道而存在的心魔,她心中忽然觉得极为不悦,有一种近乎怒意的东西缭绕在心头,她冷冷淡淡地道:“是,一切都是修行过程的魔障,但是你的魔障是我,自然与我有关系。”
元泽一愣,随后似不解地道:“小白施主……?”
秋叶白看着他怔然的模样,精致的眉梢眼角在窗外的秋阳下显出一种透明的光彩。似阳光之下通透的水晶琉璃,她伸出手,指尖缓缓地在他眉宇之间掠过:“说起来,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
她手指停在了他的耳边上,顿了顿:“阿泽么,魔障既为魔,既是你修行路上的阻碍,你希望我消失么,永不相见,自不成魔。”
“消失?”元泽有些怔然地抬起眸子,看着秋叶白秀逸无双眉眼,若是她消失……
他薄唇微微地轻颤了一下,别开了脸,避开了她的触碰,轻声道:“阿弥陀佛,魔障也好,业力也罢,皆存于人心,若是贫僧心中的魔障未能自除,施主就算不在贫僧眼前,却也会在贫僧心中。”
秋叶白听着元泽这么说,忽然挑眉:“阿泽,你这是在对我表明心迹么?”
元泽闻言,再仔细一想,方才发觉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这番中规中矩的禅语,能有多重解读,而如今的情境下,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同人告白。
他白皙的脸瞬间涨红,有些不知所措地别开脸,双手合十就想要站起来:“阿弥陀佛,贫僧……贫僧不是那个意思。”
秋叶白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她不是蠢人,对风月一道也比元泽明了更多。
所以她自然是知道元泽的心魔或者说魔障是什么,那么她自己呢?
她对元泽的的心情的又是怎样的,她原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坏他修行,但是此刻,她却会因为元泽的那句——与小白施主无干,因为他将她当成修行的寻常魔障,心中觉得不悦,觉得愤怒,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亦成了她心中的魔障?
她伸手在他肩头按了按,阻挡他站起来,幽幽地道:“阿泽,你讨厌我么?”
秋叶白因为背上受伤,所以手上的力道并不大,只是轻轻地搁在了元泽的肩头,他却似觉无法站起来,同时下意识地就摇摇头:“不!”
秋叶白看着他银灰色的美丽眼眸,微笑:“那么阿泽可愿意帮我一件事。”
元泽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看着秋叶白的笑容,心中直觉地生出不妙的预感,但是却还是无法拒绝她提出来的请求,亦同样并不曾犹豫地点了头,只是垂下长长的睫羽:“小白施主尽管说就是了。”
秋叶白看着他,比了个示意他靠近的手势。
元泽顺从地半倾了身体靠过来,正打算听她要说什么的时候,秋叶白的手却忽然搁在了他的脖子上,轻抚。
元泽身形顿时僵住,秋叶白微微抬头,刚好让嘴唇停在他挺直精致的鼻尖上,温声道:“阿泽帮我确定一下,我心中的魔障是不是你,可好?”
元泽只感觉她柔软的呼吸轻轻地扫过他的眼睫,而鼻尖上传来的柔软潮湿的触感,让他瞬间僵如木石,只能木然地回答:“贫僧怎么帮小白……施主确认?”
秋叶白自然是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轻笑了起来,看着他纤长的睫羽在她眼前不断地颤动,如惊惶的蝴蝶的蝶翼,她再抬高了些自己的下巴,嘴唇印在他银灰色的眼眸之上,柔声道:“譬如这样。”
元泽只觉得眼上那温柔而潮湿的触感,几乎如炽烈的火焰,一下子从眼上直接燃到脑中,驱散了所有的梵音佛香,将他脑海燃烧成一片空白。
……*……*……*……*……*……*
神殿,祈福殿
“风姐姐,那位在后殿养伤的人到底是何人,为何国师这般紧张对方?”花奴一边指挥着小太监打扫祈福殿,一边有些好奇地问风奴。
风奴正在整理贡台上的花果,听见花奴这么问,便冷淡地道:“这是国师的事情,咱们是下人,就尽好下人的本分就是了,不必要多问不该问的。”
花奴闻言,也不敢再多说,只小声地道:“这事儿不是花奴好奇,咱们神殿里很多人都在议论呢,若是咱们不压制,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他们这些在神殿伺候国师时日长久的人都知道,国师的性子虽然看着好伺候,不像其他宫里的主子那里动辄得咎,但那是因为国师的性子太冷清,不愿和人来往。
甚至就是是他们这些神殿里头贴身伺候他的人,不要说能和国师说上一句话,就是平日里都很少得见国师一面。
国师除了吃睡之外,总是将自己锁在殿里诵经、祈福、参禅,偶尔出外殿,也是让人将外殿的人打发干净了,才出去散散心。
虽然国师每日里去后殿探望那人的时间合起来也不会超过两个时辰,但这已经占据了国师除了睡觉和用膳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所以神殿里头早已经暗中有不少流言传了出来。
“我不管到底有什么流言,我只知道宫里主子的事儿,绝不是咱们一介下人应当搀和的,这就是做奴婢的本分,想活着,你最好记清楚这一点,主子永远是主子。”风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身看着花奴道。
“风奴,明哲保身是没有错,但既然国师是咱们主子,咱们便又劝诫之职,岂能看着主子与歪门邪道的人在一起厮混,那秋叶白是全国通缉的要犯,之前才被太后老佛爷鞭笞,也就是他命大抗住了,若不是主子前去救人,他未必能有命,但咱们这些知道内情却不劝的,就是陷主子于不义。”一道窈窕美丽的身影领着人,款步而入。
风奴看了过去,随后颦眉道:“雪奴,谨言慎行,主子始终是主子。”
花奴虽然排位在雪奴之前,但是年龄最小,还是要称雪奴一声‘姐姐’。
雪奴一向不把花奴这些没有近身伺候元泽的人放在眼里,只冷淡地点点头,便看着风奴道:“你只管谨慎,但我却是要去劝国师一劝的,花奴说的没错,远近亲疏是有别,你们平日里虽然掌管着神殿日常里的杂事,但是终归不是国师身边贴身伺候的,国师自然不会采纳你们的意见,但我却是不同的。”
花奴听着雪奴这般轻贱的口气,小脸上闪过怒色,却敢怒不敢言。
风奴只冷冷地插了一句“雪奴,你是忘了你才养好了伤么,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好了伤疤别忘了疼。”
雪奴爬了国师的床,最后激怒了国师,被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国师差点活生生的打死的事儿,神殿里头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四大神婢最清楚内情,毕竟四大神婢在神殿里头地位仅次于国师,所以这等有损尊严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宣言的。
如今风奴忽然当着殿里那么多洒扫太监们说出来,虽然没有明言,但是雪奴一僵之后,自然只觉得被风奴狠狠地戳了心刀子,是勃然大怒,她眼底闪过怨毒,冷笑道:“风奴,我怎么样也是一片忠心,但你呢,谁知道你失踪的那几日做什么去了,连内监卫都找不到人,回来连身上的衣服都换了,却说是昏迷之后,一无所知,说不得就是投靠外人,和什么人鬼混去了,你连自己的清白都无法证明,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两大神婢之间气氛剑拔弩张,让殿内的众人都齐齐噤声,不敢多言,只怕得罪了其中任何一位,都没有好果子吃。
风奴闻言,脸色瞬间煞白,目光凌厉地瞪着雪奴:“雪奴,你住嘴!”
雪奴提起来的正是她心中的痛处,那几日她被关在明光殿下,被控鹤监的人折腾得极惨,偏生身上也没有一丝伤痕,明光殿和真言宫是死对头,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一旦被人知道了,她百口莫辩,也只有死路一条。
雪奴看着风奴苍白的神色,心中只觉得畅快,她优雅地一掀裙摆在一张精致的黄花梨雕莲华的八仙椅上坐下,冷冷地道:“风奴,你有时间在这里与我磨嘴皮子,不如准备一下去见老佛爷。”
风奴一愣:“老佛爷传召我?”
见雪奴点头,她便立刻吩咐花奴接手她神殿的工作,准备离开。
就在风奴往门外走,经过雪奴身边的时候,雪奴忽然冷哼一声:“风奴若是真的像你说的这么义正言辞,没有任何私心,那你就去禀告老佛爷,说让老佛爷将许给国师的人选换成我。”
风奴梭然一僵,低头看向雪奴,雪奴看着她,讥诮地勾起唇角:“怎么,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么,老佛爷会选上你这样身材样貌皆不如我的人作为赐给国师的人,不就是因为老佛爷觉得你是个老实的,没有花花肠子的,只可惜她老人家不知道,她宠错了人,像你这样的人才是心机最深沉的!”
风奴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凡你有任何意见,都可以向老佛爷禀报。”
她以为她很愿意伺候国师么?
雪奴闻言,竟怒极反笑:“怎么,你不就仗着董嬷嬷和你出身的渊源方才好事占尽么,若是你心中有私,何苦装出这种大义凛然的样子来恶心人。”
风奴素来行事稳妥,是四大神婢之首,平日里在神殿里也是极为受人尊敬的,哪里受过这般气,顿时也怒了,直接上前就扬起手:“住嘴!”
雪奴冷笑一声,立刻站了起来,仰着头尖声道:“打啊。”
“燕子姐!”花奴大惊,立刻伸手上去拉住风奴,唤了她的小名,低声哀求:“不要这样,这么多人在看着呢。”
风奴看着花奴眼底的恳求,忍耐着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拂袖而去。
雪奴讥诮地看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也不去理会花奴怨怼的目光,转身就走。
……
且说风奴这头强忍下满腹怒气和委屈,出了神殿的大门,径直领了人往永宁宫而去。
刚刚到了永宁宫的门口,却正见着门口董嬷嬷已经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看见她过来,立刻领着宫人迎了过来,正色道:“你可来了,太后老佛爷等你许久了。”
董嬷嬷这般严肃,让风奴一楞,随后也有紧张了起来:“嬷嬷,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董嬷嬷摇摇头:“不要问了,你收拾一下,一会子就知道了。”
风奴看着董嬷嬷领着一干宫人慎重其事的模样,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她沉默着跟着董嬷嬷进了永宁宫,先是到了一处偏殿的碧纱橱里简单地重新梳了发髻,然后一路被董嬷嬷领着穿殿越廊来到永宁宫后殿的一处小佛堂。
风奴看着那小佛堂,里面飘来幽幽迷人的檀香,熟悉而又陌生,让她心中的不安瞬间放大。
董嬷嬷恭敬小心地敲了敲门,不一会,那门‘吱呀’一声便打开来,一名穿着白褂的女子打开了门,双手合十:“嬷嬷。”
董嬷嬷点点头,便提着裙摆,率先进了门,而风奴看着那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白褂子,戴着薄纱兜帽的少女抬头朝着莞尔一笑:“风奴姐姐,许久不见。”
风奴微微睁大了眼,心却瞬间下沉。
她闭了闭眼,朝着那少女敷衍地点点头,随后也跟着进了门。
佛堂内四处插着各色香气浓郁的贡花,香烟缭绕,佛前蒲团前各自站着两人正在向一尊形容华丽到狰狞,三头六臂的佛像敬香,其中一人是太后,另外一人一身纯黑色的兜衣僧袍,僧袍上隐约可见绣金线的梵文,异常华丽而神秘。
那人听见身后的动静,转头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清秀面容,只是额心上纹着一枚古怪华丽的天目,让她容颜看起来多了三分妖异:“风奴。”
风奴如遭雷击,一颗心仿佛瞬间沉到了无边无际冰冷的海底。
太后老佛爷看着她呆愣的样子,眼底闪过不悦,但是嘴上却还似是逗趣一般:“风奴想必是太久没有看见师太了,所以才这般惊喜得失态了罢?”
风奴被太后冰冷的眼睛一看,瞬间心中一寒,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对着面前的黑衣女子双手合十,俯下身体,行了一个礼:“风奴参见燃灯宫主,我佛庇佑宫主吉祥。”
燃灯师太上前几步将她扶起来,微笑:“每次国师回真言宫,你总是留在神殿搭理杂事,几年不得见,小风奴已经出落得这般端庄大方,着实让为师欣慰。”
风奴垂下眸子,双手合十:“宫主谬赞。”
太后将手里的香插好后,扶着董嬷嬷款步过来,看着风奴微笑:“可不是,哀家就跟你说了这个孩子是越出落,越大方懂事,越得哀家心意,所以配给国师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燃灯师太含笑打量着风奴片刻,又点点头道:“正是,国师床榻边没有一个贴心的人伺候,总是不妥当。”
风奴心中一片冰凉,她垂下眼,恭敬地道:“老佛爷、宫主、国师一心修佛,奴婢不敢坏了国师修行。”
燃灯师太转身在蒲团上坐下,淡淡地道:“本宫主听雪奴说国师身边最近有一些不妥当之人出没,那些人才是要坏了国师活佛修行的孽障,你和雪奴都是神佛挑中,赐福的神婢,以身侍奉国师活佛,乃是大修行,也免得国师被魔障引诱迷惑,总不成由着那些孽畜蛊惑国师。”
太后也点头,眼底幽光闪过:“所言极是,国师也已经修行多年,若是能赐福于你,怀上灵童,岂非是我帝国之大幸事?”
风奴闻言,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真言宫活佛传代,与寻常西域密宗不同,真言宫坚信活佛转世之前都已经备下肉胎,所以一向都是先国师活佛尚且未曾圆寂,就已经开始寻觅有资质的灵童,归于宫内准备行坐香之仪,等待活佛圆寂之时,真正的灵童便‘天眼大开,坐香而成,神灵归位’成为下一任的活佛。
所以这样的新活佛一般都已经成年。
但是如今听着太后和燃灯师太的意思,竟然打算直接让国师临幸女子,生下孩儿之后,世袭活佛?!
这是为什么?
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燃灯师太似乎看出来风奴的疑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双手合十:“风奴,你不必担忧,新的甄选活佛的方式,自然是本宫主得到佛主示意,你只管好好地伺候国师,早日怀上佛胎就是了。”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如果是你力有不逮,本宫主再让雪奴去助你一臂之力。”
太后闻言,凤目里闪过冷色:“哀家相信风奴是佛主选中的第一神婢,一定可以为国师怀上佛胎。”
燃灯师太看着太后凌厉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本宫主自然也是相信的。”
风奴闭了闭眼,不去看太后那种逼射而来的凌厉如刀的目光,她嘴唇翕动了一下,轻声道:“国师为人一向自持,佛心深厚,天赋灵通,坐香大成,更是我真言宫有史以来坐香最成之活佛,奴婢在国师身边伺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又何德何能让国师驭幸?”
所有的国师活佛,坐香大成之后,天下间任何迷药、魅香或者媚毒都对他没有任何作用,而且元泽几乎可以说是历任国师活佛之中坐香最成的,只有元泽用尸香蛊惑众生的份儿,更何况元泽根本不可能对她动心,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忽然要驭幸于她。
太后目光落在了燃灯师太身上,也闪过迟疑。
燃灯师太坐在蒲团之上,手捏出莲花指印,闭目微笑:“天下万香,的确是不敌我真言佛香,不过国师活佛终归是我真言宫出来之人,本宫主自然有妙法能让你侍奉国师,你自不用担心,只管等着好消息也就是了。
太后上前一步将风奴扶起来,看着她,柔声翻:”风奴,哀家向来喜欢你的沉稳宁雅,最懂得规律,素来与别个不同,所以今日才有这番造化,你可不要让哀家失望。“
风奴感觉太后的手异常的冰凉,她手上华丽的雕金珠贝护甲几乎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手背里,带来锐利的痛感。
风奴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了自己恭敬的面容:”是,奴婢谨尊上懿。“
……·…。……。……。……。……。……。……
风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永宁宫的,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她打发了其他跟着过来的神殿宫婢,自己漫无目的独自走在空寂的宫道上。”这不是神殿的第一神婢,怎么今日游魂似的,被佛主俯身了么?“一道讥诮的男音在风奴身后响起。
风奴抬起头,目光茫然地四处看了看,随后目光在面前之人身上停了停,愣了好一会才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谁。”一白奉主?“”呵,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升了起来么?“一白挑眉,上下打量着风奴。
自从上次他和双白打赌,这个臭丫头在地牢里被他扒光了洗了一轮澡之后,平日里都是横眉冷眼,如同有杀父之仇一般地用”一白狗贼“称他。
风奴看着面前的人,忽然身子晃了晃,随后一下子扑进一白的怀里,仿佛所有的气力都消失了,死死地拉扯着对方的衣襟,呜咽了起来。
一白今日领了差,刚去办完回来,远远地就看见前面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风奴,早前两人在地牢里头针锋相对,算是有旧怨,自然便走了过来打算冷嘲热讽一番,却不想这臭丫头”你干嘛!?“
风奴并不说话,只是死死把脸埋进他胸口,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一白瞪了眼周围神色诡异地盯着自己的下属,又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着蜷缩在怀里的人,颦眉想想一把将对方推开,但手搁在她身上,看着她一副绝望的模样,却又有些莫名地不忍心,最后只不耐烦地拍拍她肩头:”哭就哭,别把鼻涕擦本奉主身上。“
……
七日后”阿泽,今儿这虾仁饺子味道不错,皮薄滑润,虾肉鲜滑,韭黄柔嫩,你可要试试?“秋叶白依旧是趴在枕头上,就着元泽的手咬了一口他勺子里的虾仁饺子,感觉味道不错,便示意元泽也吃。
元泽摇摇头,将手里的勺子递给秋叶白:”小白,你吃罢。“
秋叶白笑眯眯地摇摇头,示意他吃。
元泽看了下她咬了一半的虾仁饺子,迟疑了片刻,还是送进了嘴里,慢慢地吃,白嫩的耳朵又开始泛出漂亮的红色来。
自从那日小白施主让他帮确认‘心中魔障’之后,两人都是时时共分享一份饭菜,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样到底怎么能帮到小白施主。
但是,面对对方的笑颜,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无法拒绝。
只能告诉自己,出家人到底该以慈悲为怀,济世救人为己任。
虽然,他似乎除了为天下祈福之外,从来没有怎么救济过世人,那么就让小白施主为第一个罢。
秋叶白看着元泽窘迫的样子,便笑着凑近他调侃:”怎么了,阿泽最近用膳变得斯文多了,有点儿国师的样子了。“
元泽轻咳一声:”嗯,这是小白施主你的膳食,贫僧再不济也不会去和一个病人抢食,何况月奴她们也会备下各式点心。“
秋叶白看着元泽纤长的睫毛,安静美丽的银灰色眸子,明明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着一本正经的话,却让她莫名地觉得很想笑
她有时候其实也并不明了自己的这种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弄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知不觉地让这个有些呆蠢的和尚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但是,她看着他脸红而窘迫的样子,便更想要逗弄他,直到他无奈地抿着薄唇不说话,她方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看着他拿着佛经,安静地陪伴在她身边,周身宁和的气息让她仿佛觉得时光都静止,夕阳的光芒将彼此的身影交错在一起,让她的心情都安宁,连背上的伤口似的疼痛都缓解。
只是到了目前为止,这个和尚虽然承认他心中也许亦有了她这个‘魔障’,亦忙着祛除‘魔障’,但是她还没有想好,是不是真的让他心中的‘魔障’成真。
如果她真的打算引诱元泽,她相信在感情方面完完全全是白纸一张的元泽,自然能如她所愿。
但,若是到头来,她发现自己也谢是因为贪恋他身上的那些纯净宁和的气息,而不是真正的动心,便坏了他的修行,她也不会原谅自己亵渎了阿泽的干净。
阿泽虽然来自神秘而邪气森然的真言宫,但是那么长久的日子相处下来,阿泽身上也许依然有许多不解之谜,但她依旧相信阿泽出淤泥而不染,或者说那些存留下来的稚子本心。
他不是一个坏人,若是因为她的鲁莽,而让阿泽仅存的本心都消失,只剩下如真言宫的邪气,她亦无法原谅自己,所以这些日子也只是略亲昵地接触者他。”等我伤好了,在小厨房里给你做好吃的点心和小饺子,可好?“秋叶白吃完了元泽碗里的饺子,笑着道。
元泽点点头:”说起来,小白施主很早就答应了我了,到现在都没有实现呢。“
秋叶白噎了一下,挑眉道:”放心,我堂堂藏剑阁主,也不会打诳语,在这些小事上食言而肥。“
元泽想了想,搁下手里的碗,一本正经地道:”好,那贫僧想吃包子,就是上次小白施主的那种。“
秋叶白一僵,脸色异常的古怪:”阿泽,那包子有那么好吃么?“
包子,包子,这家伙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
元泽点点头,露出个温柔,兼怀念的微笑来:”嗯。“
秋叶白揉了揉眉心,能不能不要用那种表情来回答她。
不过……
她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银灰色的眸子里都是想起食物的温柔满足感,她忽然有点儿心痒痒的,伸手示意他靠过来。”阿泽,来。“
元泽迟疑了一会,这些日子,除了第一次小白施主亲了他的鼻尖和额头,平日里也只总是喜欢拉拉他的手,揉揉他的脸颊,让他很有些无奈,但是对方也不算太过火,再加上小白施主的手总是仿佛异常的温暖,让他便渐渐习惯了这些亲昵的姿态。
他还是顺从低下头,看着她,温柔地微笑:”怎么了?“
秋叶白看着他的眼珠在夕阳下泛出柔和的色泽,倒映出自己的样子,她忽然笑了笑,抬头触上他的嘴唇:”没什么,只是想进一步确定阿泽是不是我心里的魔障罢了。“
若他真的是她心中的魔障,也不坏,她太过复杂的人生,有如阿泽这样简单的人儿陪伴,也是幸事一桩罢。
这么想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在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双漆黑冰凉的诡异双眸。
元泽瞬间僵住,脑子里再次彻底成为一片空白。
……
入夜,月明星稀,薄云浅浅。
月奴撑着一盏灯经过元泽的房间,正见着他站在偏殿门前,望着月色发呆。
她有些奇怪,走过去恭敬地问:”国师,您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里?“
国师从下午回道偏殿之后,就开始发呆,明明是念经参禅,却似在神游太虚,也不不知道念到哪里去了。
元泽听见人唤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过身摇摇头:”没事,风奴在重新布置房间,本尊一会就进去。“
月奴闻言,迟疑了片刻:”回禀国师,听说燃灯师太已经回宫来了。“
元泽顿了顿,神色瞬间冷淡了下去:”知道了。“
月奴见元泽没有其他表示,便退下了。
元泽看了看月色,神色愈发的冷漠,随后转身进了房间,只是一进房间,他就颦眉:”这是怎么回事?“
风奴垂着头,并没有让元泽看见她的眼中的不安宁甚至绝望,她只简单地道:”回国师,这是宫主让人从真言宫带回来的佛像和新的木鱼及小鸣钟。“
元泽目光从完全焕然一新的房间里扫过,佛像、鲜花、木鱼、纯金小鸣钟、装饰佛乐小编钟,甚至新的蒲团和檀香,他面无表情地点头:”明白了,你们去吧。“
风奴伺候元泽时间很长,自然知道元泽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这是表示他不悦了,元泽并不喜欢太过奢侈的布置。
但是,今日……
她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而是向门外走去,关上了殿门,同时有些不安而惶惑地闭上眼。
但愿这次能成功。
元泽不曾多想,只走到熏香面前,冷冷地伸手一拂,将带着催情香的香火拂灭,重新上了寻常的檀香,随后简单地在新的精致的黄金净手盆里洗手,然后坐在了新的蒲团坐垫上,重新开始敲木鱼。
木鱼咚咚的几声响,竟似带着金戈之声,又似绵软异常
元泽愣了愣,但是也不疑有他,只以为是新木鱼才如此,便继续一边敲木鱼,一边轻念静心咒,想将下午的那一幕驱逐开去。
但是他不曾想到,就是这么一敲,忽然小鸣钟和不远处的装饰用的小编钟似有看不见的手推动了起来,一瞬间竟然都发出幽幽淼淼的乐曲声,似妖异的野狐鸣叫,又似西域天竺的艳乐,靡艳非常。
元泽的手瞬间顿重,浑身僵硬,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绮丽无比的画面,吉祥天女光裸着身体,还有一幅幅的男欢女爱之图。
他手里的木鱼椎一下子就落了地,他闭上眼,努力抗拒着血气的上涌,不停地念着波若密心经。
站在门外的白衣侍女,含笑看向已经是一身极为性感薄衫的风奴:”还不进去,这可是宫主费心布置的靡音阵法,效果极佳,国师毫无准备,加上宫主在宫内作法,他定已经气血翻腾,若是你不进去,国师可能会受伤呢!“
风奴看着她点点头,转身推门,白衣侍女放心地一笑,正要说什么恭喜的话,却忽然身体一僵,眼珠子一翻,整个人向后翻倒了下去。
风奴吓了一大跳,看着侍女被一个高挑的身影接住,她有些忧心地看向那人:”一白,这样真的可以么?“
一白看着风奴一笑,带着一种狡黠而恶劣的笑容:”为什么不可以,我已经让人通知秋叶白来了,那家伙一到,我就把他关进去,这里已经被鹤卫掌控,一切都不是问题。“
风奴还是很担心,一白却一把将那侍女扔给了一边的鹤卫,拖着她转身就走,同时不耐地道:”你这一身暴露的,是想要勾引谁呢,快走,快走。“
风奴想骂人,但是此刻情形紧急,也只得担忧地一边回头地被一白拖走。
……”什么,阿泽中了那种咒,要怎么解?“秋叶白一怔,神色变得极为古怪,她一来,就听见了这消息,她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这件事,就下意识地直接快步进了偏殿。
一白就打开门,点点头,叹息:”没错,所以需要你解咒。“
说罢,他一把直接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阿泽,你这是怎么了?“秋叶白来不及问怎么回事,就不敢置信地看着团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元泽,看着他唇角全部都是鲜艳的血色,瞬间觉得心中微痛,赶紧试图将他拉起来。
元泽忽然抬起眼看着她,银灰色的眸子里没有狂暴的目光,却是一种近乎冰冷到极点的眸光,让人不寒而栗。”滚……。“
秋叶白一惊,非但没有离开,而是一把抓住了他,按着他躺下,试图安抚他僵硬的四肢。
她同时厉声问门外:”一白,你把我关进来,是打算怎么个给他解咒!“
一白懒洋洋地隔门轻笑:”很简单,你知道国师他中了咒语,你把自己脱光了和他滚一滚床单,便是破了咒了。“”你疯了么!“秋叶白不敢置信。
一白轻蔑地嗤笑:”怎么,不敢么,你这些时日不是和国师亲密得很么,如今他面临生死关头,你却不肯相救么?“
秋叶白大怒,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元泽忽然‘嗤’地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飞溅了她袖子半幅,并且试图从她身下逃离,她大惊,按住了他,厉声再问:”一白,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一白冷笑,毫不客气地道:”没有法子,这是靡音咒,一旦发动,除非受者死,或者与人交合,否则没法子解咒,随便你,反正国师死了,对殿下是好事。“
秋叶白再唤他的时候,门外却已经没有人再应了。
她虽然心知这事必定有蹊跷,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却由不得她犹豫,尤其是在她试过想要制服元泽,为他调息的后果是换来他吐出的更多的血。
秋叶白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将手搁在他炽热的胸膛之上:”阿泽,你认得我么?“
元泽这个时候,却忽然沉静了下来一般,银灰色的眸子里赢荡开一层泪光,他点了点头,喑哑地道:”小白。“
秋叶白笑了笑:”既然你我都是彼此的魔障,那么此劫,若是你我不能共度,便是你会怨我,我也顾不得了。“
她闭了闭,一咬牙,吹熄了桌台上的烛火,伏下身子。
室内陷入一片旖旎的漆黑。
------题外话------
没办法——改来改去,也只能这样了,小剧场7月1号放出
第十四章 魔障 下
空气里仿佛一瞬间就安静了下去,漆黑一片之中,只有近乎破碎的低吟在空气里回荡。
秋叶白借着窗外的朦胧月光低头看着自己身下浑身僵直的元泽,伏下身体,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拭唇角的血渍,一边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还有别人在看,但是我们要尽力避免一切威胁性的因素,阿泽,我知道你能听得见我说什么,对么?”
元泽的银眸没有焦距,一片涣散,原本的泪光已经渐渐地变成了血雾,好一会,他才僵硬地点点头,却没有出声。
秋叶白也点点头,一边轻抚着他的胸口,一边在他耳边轻声道:“吸气,深深地吸气,再慢慢地吐出来,放松,放松。”
元泽僵硬的身体不时地微微抽搐一下,秋叶白的轻抚摸着他僵硬的身体,从胸口到腰肢,试图安抚下他僵硬的身躯,隔着一层薄薄的夏衣,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炽热又坚硬,似乎被火焚烧的岩石。
元泽的体质似不太好,体温一向是偏低些的,也就是温凉一片,如今这种热度让秋叶白的心惊。
不过,她的抚触似乎是有效的,元泽的僵硬的肌肉线条似乎慢慢地软了一些,脸上僵木的神色也慢慢缓解了一些。
秋叶白才略略地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想点别的什么办法,毕竟她背上的伤口也才愈合不久,虽然宝宝的医术极佳,但是如今背上的痂都还没有完全脱落,动作太大多少还是会牵扯着痛,但是下一刻,元泽身体猛然地蜷缩了起来,浑身颤抖。
她一惊,正打算压制住他的颤抖,故技重施安抚他,却不想他忽然嘴一张,一口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淌了出来。
秋叶白蓦然一惊,立刻伸手试图再次强行按住他,但是元泽却瞪大着银灰色的眼眸,不断地颤抖:“停下,停下那么乐声……停下!”
秋叶白呆了呆,环顾黑暗的四周,除了元泽的不断低低地颤抖呻吟,根本没有任何声响。
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安抚他:“阿泽,那是幻觉……阿泽!”
元泽的回答是眼角也开始缓缓地淌血,如同流泪一般,但是双手死死地拽着她的手臂,不断地试图贴近她的身躯。
猩浓的血色在黑暗之中也异常地刺激秋叶白在打通生死玄关之后比平常人更敏锐的视觉和嗅觉,她一咬牙,眼底神色深沉,伸出手探入了元泽的衣衫下摆,指尖直接点住他的穴道,压住他痉挛的身躯,在他耳边尽量放松了声音,轻轻滴吻着他的耳垂:“放松,阿泽,放松,我在你身边,你一定能战胜你的心魔。”
她抱着他,温柔而坚定地按照着自己当初接手绿竹楼向其他的小倌馆老鸨学习安抚的技巧,生涩地安抚着元泽。
黑暗中传来青年痛苦的近乎哭泣的轻喘渐渐地重了起来,但是血腥味却也渐渐消散开来。
不远处的宫殿里头,那近乎疯狂地敲击着编钟的黑衣妖尼忽然睁开了眼,露出一丝近乎狰狞的笑容:“开始了么,呵呵……。”
一边伺候的雪奴几步上前,小心地看着她:“宫主,怎么了?”
燃灯师太冷笑了起来:“没有什么,只是这一次太后老佛爷真是看走了眼,竟然会让那么一个心智不坚,信仰匮乏的小贱人去伺候国师。”
雪奴一愣,心中却说不上是喜还是奴,只忙着道:“怎么,风奴伺候国师的时候出问题了?”
燃灯师太轻嗤笑:“没错,看来那个小贱人手段倒是并不少,只是这一切如果就这么结束,那就不是本宫主费心钻研了多年,结合了天竺本教湿婆秘法,研制出来的靡音阵了,这样的阵势就是真佛未必躲得过,何况国师活佛。”
她转身又坐回了蒲团之上,让人将一只金色的吊钟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拿起一只敲钟的锥,看着面前的钟,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抬手轻轻地开始敲击那钟鼓。
那钟声渐渐地从弱到强,燃灯师太的手也不住地近乎疯狂地敲击着那钟鼓,刺耳钟声竟让一边的雪奴都受不了,浑身发软地捂着耳朵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
云消雨散,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的咸味。
秋叶白随手扯了一块贡桌的桌布擦了擦自己的手上白黏,然后低头看着旁边已经被他拽上床榻的元泽,他几乎可以说是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衣衫凌乱,幽幽的月光反射下,他苍白的美丽面孔和失神的银灰色眼眸,让秋叶白有一种莫名的仿佛亵渎了禁欲的、干净的真神的错觉。
“你还好么?”她已经放弃去叫人了,方才动静那么大,也没有看见有人进来,直接去桌上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一口,又递到了元泽唇边,打算喂他也喝上几口。
元泽这时候,银灰色眼虽然还有些滞然,但是已经不再抽搐,而且秋叶白已经给他将那些喷出来的血都擦洗干净,看起来状况似乎好多了。
元泽半垂着眸子,让她喂着自己喝水,同时有气无力地低声叮嘱:“小白……施主……房间里的钟,打碎钟、木鱼……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东西……全部都不能……留……。”
但是就在元泽乖乖地让她喂下水,秋叶白才放心的那一刻,正疑惑他古怪的要求时,忽然不远处的漏刻钟忽然响起了起来:“咚咚咚咚……。”
而房间里新放置的小鸣钟也跟着忽然响了起来:“当当当……。”
只是那钟声声音诡谲奇异,竟然有一种古怪的扭曲妖异感,细细长长地直磨得人耳朵疼,但是却身上一阵阵地传来瘙痒和酥麻,那种痒竟似乎要透过皮肤直接浸入骨髓。
秋叶白不是蠢人,相反她很敏感,立刻意识到了元泽古怪痛苦的状态和这些钟声大有关系。
她立刻伸手一下子打翻了旁边的木鱼,又打算拿着盘子飞过去将那小鸣钟打算,却已经来不及。
“咣当。”她手上的盘子一下子就掉在地上摔个粉碎,而与此同时她忽然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情,她忽然那发现自己的手和身体,竟然已经渐渐地动弹不得了。
而那诡谲的钟声却还在响起,让她身子一阵软一阵发麻,她正视图用全心的意志和丹田内息压制住自己翻涌逆流的内息,而元泽却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转过脸来,银灰色的漂亮眸子直勾勾地看着秋叶白,里面原本平息下去的欲色红雾气又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地笼罩了元泽的眼眸,让那银灰色看起来格外诡谲,甚至可怕。
秋叶白看着元泽,心头蒸腾起不安,她只温柔地道:“阿泽,阿泽,你要放松,你看清楚面前的人是我,我是小白啊。”
元泽直勾勾地盯着她许久,似乎在判断她是谁,空气里一片诡谲古怪的宁静。
下一刻,元泽忽然一伸手就将秋叶白死死地抱在自己怀里,秋叶白感受着他颤抖的身躯,还有那极具侵略性之处死死地抵着自己的小腹,她努力地试图唤回他的狼道:“元泽,我是小白,你别……。”
她虽然喜欢元泽,但是还没有坐好准备要走到这样不可回头的一步,还没有弄清楚彼此的’心魔’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彼此。
但是元泽似乎等不了,他浑身紧绷,力气大的吓人,她几乎以为他会将自己的嵌入他的身体里,背脊未痊愈的伤口立刻让她感觉到了疼痛。
但是下一刻,元泽却忽然颤抖而僵硬地开口:“贫僧知道……贫僧……知道是你,小白施主,钟声,钟声……停不下来,但是,贫僧会忍耐。”
随后,他开始低声颤抖地吟诵般若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那梵音似乎强行压制住了那些钟声,秋叶白也觉得自己身体里古怪的骚动似乎平复了不少,自己的手也松了不少,竟似能动了,她松了一口气,正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却忽然感觉自己肩头一阵发热,她梭然一怔,随后那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她不安地问道:“阿泽,你怎么样了?”
元泽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念经:“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但是随着他颤抖的念咒声,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秋叶白心头不安渐渐扩大,用尽力气一把将元泽扯了开来,才看见他闭着眼,神色带着一种扭曲的平静,薄唇不停地念咒:“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但是他一边念,唇角的血就不断地流淌,但是他仿佛一无所觉一般。
秋叶白大怒:“你停下!”
元泽只似全无听见一般,脸色惨白如雪:“不能停……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
秋叶白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扣住他的后脑,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闭嘴,如果保住你我清白的代价,是你死,那么清白算个屁!”
------题外话------
上章节,实在是改得不能忍,今日重新又修了后面,添加了这章节!
第十五章 真相大白
她一点不客气地吻住了他薄薄的嘴唇,试图控制住他的嘴唇,让他闭嘴。
但是元泽浑身一僵,只感觉自己心头颤抖得不成样子,这个略显粗暴而笨拙的吻和下午她戏弄又温情的吻全然不同。
若说今晨的亲吻,如此温情脉脉而青涩得撩人心弦,那这一次的吻便似诡谲的火,带着浓郁的血腥味,烧毁着他的灵智,让原本付出艰辛代价才慢慢稳定下来的灵台意识,佛音梵调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不见,让他忍不住慢慢地开始发抖。
直到感觉到面前的人儿忽然翻身压住了他,元泽才一个激灵,猛然睁大了眼,死死地闭着嘴唇,困难地试图别开脸:“别……小白施主……贫僧……。”
他的拒绝和那些不断响动的诡谲铃声合在一起,让秋叶白只觉得心头也燃了一把火,她一把扣住了他的肩头,另外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贴着他的嘴唇轻声道:“阿泽,阿泽……你会死的你知道么,还是你真的那么讨厌我?”
她方才探过他的脉搏气息,他体内的筋脉已经开始逆行,丹田内息紊乱,气冲肺腑,血气不稳,她甚至可以在迷蒙的月光下都看见他皮肤出现了淤血,那是体内出现了内脏出血的表征。
“因为是小白施主……。”元泽闭上眼,单手搁在她的肩头,面容平静,声音因为强行压制着翻腾的内息而不断颤抖,却依旧温柔而坚定:“所以才更不可以这样伤害。”
秋叶白握住他试图推开她的手腕,指尖搁在他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阿泽,我从来非圣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担忧,任何现在我做出的选择,我都会负责,阿泽,你讨厌我么……。”
她不是圣人,今日的抉择,她不需要谁来负责,也不需要去想未来过去,只是知道一个人悄无声地进驻了她的眼底,即使她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在乎他,但是她知道,这个人心中有了她,甚至宁愿毁坏自己的身体,亦不愿意坏了她的清白。
人间路漫漫,她前半生独自前行,走马江湖,恣意纵情,也曾想过谁人能伴此生风月,曾猜测过那得自己另眼相看的人定是洒脱的江湖儿郎,或者是征伐千军,看破生死,落刀题风歌,长枪击瀚海的沙场战将。
却未曾想过会是这么一个看破红尘万千却断不得口腹之欲的‘活佛’,更未曾想过将自己这般仓促地交出去。
但是她更不愿意看着这个能牵动她心底隐秘幽微情绪的人就这么死去元泽闻言,一颤,没有焦距的银眸,看不清楚秋叶白的面容,但是下意识地就伸手捧着她的脸:“贫僧,怎会讨厌……。”
“嘘,听我说,阿泽,你要记得,今夜是我要渡魔障,才坏了你的修行,非你之过,佛祖会原谅他的弟子在红尘修行之过。”她还是用手指点住了他的薄唇,轻叹了一声,随后低头再次吻上他的薄唇。
她不是寻常的女儿家,上天让她拥有不安分的灵魂,注定是这样危险的出身,又选择了的这条路必定一路荆棘,一路危机四伏,一路风云万里,或者一路暗算血腥,所以她自不能求一个如寻常女儿家相夫教子,在高门大宅里渡过此生的‘好结局’。
自然是只能一响贪欢,不问明日天长。
她只做他修行里的魔障。
元泽看着她轻轻地解开他的衣衫,他颤抖着闭上眼,不再挣扎和抗拒,双手犹豫了片刻,顺从着自己心中的翻江倒海的渴望揽住了她的腰肢,颤抖着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地扯下她的衣带。
散落下来的黑发铺散在秋叶白雪白的肩头和刚刚愈合,疤痕未落的脊背上,她轻轻地喘息,汗水一点点地顺着她的额头滴落在元泽的结实优美的肩头,每次都烫得他忍不住颤抖,捏紧了她纤细的腰肢,只是银灰色的眸子里一片翻腾的血雾和泪光,脑中一片空茫,只剩下雪白和殷红的**交错,超脱了尘世,却又到不了西天的极乐。
“阿泽,阿泽,阿泽……我是谁。”
她不停地唤着他,笑起来,带着痛,或者说是带着着痛快的模样,像一个女妖,又像是九天之上的吉祥天女。
“白……白……白……你是白。”他轻声地应和着,一如他在吟诵梵音,在中间寻得宁静与愉悦。
月光迷离,铃声妖娆,暗夜里似缭绕开靡丽的雾气,勾动着人心底最柔软最隐秘的**,金光四射的佛依旧高坐莲台,手捏莲花,静静地观看着莲台下弟子和他魔障的爱欲纠缠,痴离嗔伤。
幽暗的空间里异常的炽热,而台上瓶子里一朵彼岸花悄无声地随着情事的顶点到来的那一刹,陡然盛开。
“阿泽……。”她忽然觉得身下的人有些异样,似乎激越过度,扣住她腰肢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掐进她柔软的腰肢一般,动作恣意又放肆,让初尝人事的她难以承受,忍不住一把抓住他:“阿泽,你慢点。”
但是对方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越发的放肆而邪恶,逼得她几乎穿不过气来,愈发地觉得他不对劲,只能伸手试图抓挠他,他轻笑了一声:“小白施主,不要担心,贫僧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熟悉的语调瞬间让秋叶白浑身一僵,元泽的笑声总是或者羞涩或者温柔的,而如今身下的人虽然自称着贫僧,但是她却听得清楚明白,那般低柔幽魅的诡谲声音的绝对不是元泽,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那是——恶魔的笑声。
“你——你不是元泽,你是……你是谁!”她下意识地就一把推开他,扯着被单掩了自己的身子,向后坐去。
黑暗里的魔,恣意地笑了起来:“呵呵,你当然知道我是谁,我的小白?”
秋叶白的心如同瞬间落入冰窟窿之中,浑身僵如木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哒。”一声清脆的响指响起,几盏长明灯忽然诡异地亮了起来,露出来一张白皙艳美的男子面容,依旧是元泽的面孔,但是却更苍白,眉梢眼角因为**未曾褪去,而显出妖异的靡艳来,仿佛人世众生艳色皆生于他的眉目之间,弗远无边,浓稠得似黑暗冥河中最妖娆的红。
一双原本该是清澈迷离的温柔银灰色眸子里,此刻一片漆黑,泛着幽幽的光,瞳孔扩散到整个眼睛,几乎一点眼白都没有,宛如诡谲的地底生存的未知魔物,幽光粼粼,魅艳诡谲到令人毛悚然。
“是你!”她张了张嘴唇,死死地抓着被单,喉咙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脸色惨白如雪。
竟然是他,居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吓到小白了是么,其实本宫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太舒服了,太兴奋了,一下子忍不住就出来了,真是抱歉啊。”他懒洋洋地拨了拨自己的一头白色流光一般的长发,嘴上说着诚挚的道歉话语,可惜神色太过诡秘而轻浮,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子诚意。
秋叶白努力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仍旧忍不住闭着眼试图抗拒自己眼前的一切:“不,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一定不可能……。”
明明她拥抱的人就是阿泽,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他!
百里初**着精壮的半身,随意扯了块帕子裹在腰间,走进了秋叶白,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单膝靠在席子上,一手支着脸颊,一手轻抚着她柔软的黑色长发,似笑非笑地道:“本宫的小白什么时候变成这般胆小的人了,是谁方才说嘘——阿泽,我从来非圣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担忧,任何现在我做出的选择,我都会负责的呢?”
秋叶白梭然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他扇了过去,却被百里初一把扣住了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秋叶白冷冷地看着他,百里初微微勾起唇角,似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怒火,只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下轻柔的吻,诡谲的漆黑一片的瞳孔仿佛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怎么了,你在害怕么,还是想要反悔,就因为发现了‘真相’?”
秋叶白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真相,真相就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玩什么把戏,初殿下,我也不关心你到底是谁,我只关心元泽呢,他在哪里?”
她相信方才她拥抱的人一定是元泽,而不是面前的百里初,他们的演技都没有好到能让她混淆所拥抱的人这种地步。
百里初似乎被她的问话逗笑了,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幽凉而诡魅:“小白,小白,想不到堂堂藏剑阁主也有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的时候,不知道传出去,是不是会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秋叶白忽然反手一拍地面,扣着自己身上的丝绸薄被单一卷一掖住,抽身疾退,然后一抬手从墙壁佛像手上抄下一把金色长枪,一抖手臂直指着百里初的咽喉,冷冷地道:“阿泽呢,说!”
百里初似一点也不意外她会忽然动手,只低头看了眼那把尖利的枪头,再看了眼杀气四溢的秋叶白,舔了舔嘴唇,轻笑:“小白,你这样散着长发,半裸着身子赤脚持着长枪,满脸怒火的样子,真是让人着迷。”
秋叶白双眼都有些充血,忽然一抖手,长枪一点不客气地划破了百里初的脖子,她再次冷声道:“阿泽呢,说!”
百里初摸了下脖子上的血渍,他漆黑一片的眸子里闪过幽幽冰冷的光:“看来,你真的很在乎阿泽呢。”
他顿了顿,挑眉道:“你确定你要杀了本宫么,但这具身体的拥有者除了本宫可就是阿泽了,或者说要本宫说明白一点么,本宫就是元泽,元泽也是本宫。”
“闭嘴!”秋叶白几乎浑身颤抖,尖利地拔高了声音。
不可能,这一定是哪儿出了错。
她闭了闭眼,咬牙道:“你们的头发和眼睛颜色都不同,不可能……还有性子……还有体温,这一切一切都不同!”
百里初却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懒洋洋地将自己银色的长发甩到了身后:“头发可以染,眼睛不过是因为一些长期的药物还有修习某些内力,会改变色泽,至于性子……你可知道本朝皇子的名字一向都是双字的,本宫在皇室玉碟上的全名是什么?”
秋叶白看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是什么?”
她想起来,没错,皇子们的名字都是双字——百里凌宇,百里凌云。
百里初看着她,露出一个诡谲的微笑,一字一顿地道:“百里——初泽,本宫的全名是百里初泽。”
------题外话------
==请继续,努力补充完毕,明天的章节更精彩哦,很多谜底即将迅速揭晓,完整的小剧场已经如约放出
第十六章 从前有座山
“百里……初泽?”秋叶白仿佛有些不能理解百里初说出来的话一般,困难地重复,手上的长枪微微地轻颤。
百里初看着她,微微地勾起嫣红的唇角,有些讥诮地道:“初为元,初次,开元之意,泽为润泽之意,泽被天下,幸驭苍生,这就是我和元泽名字的由来。”
他顿了顿,懒懒地拨了下散落下来的银丝:“不过,本宫还是比较喜欢百里初这个名儿。”
那是他给自己起的名,这么多年来,宫里的大部分人大概也没有几个记得他的本命了。
秋叶白闭了闭眼,身子有点摇晃。
是的,元泽,元泽,就是初泽的意思,她没有注意到……或者是她早就注意到了,却不愿意承认?
百里初漆黑诡谲的妖眸微微眯起,指尖轻轻地抚摸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金色长枪,似笑非笑地道:“小白,小白,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本宫从在淮南后期的时间里就不曾太刻意掩饰去一切痕迹,你我亲密若斯,你和元泽相伴日久,你那么聪明又敏锐的人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么?”
秋叶白闭着眼,手上握着的长枪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是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百里初和元泽是不同的,眼神不同,气息不同,性子更是不同,这一切都做不得假,但是……
难道她没有发现元泽和百里初的容貌相似?没有发现他们的身体线条、骨骼构架如此相似,没有发行元泽在的时候,百里初就不在?
还是没有发现百里初总能在某些微妙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现,没有发现他似乎总对她的事情了若指掌?
呵……
秋叶白扶着额头自嘲地一笑,不,她不蠢,如果她一直没有发现,就如百里初说的一样,只是身为藏剑阁主的她,竟不知何时变成了这种自欺欺人的人!
“小白,小白,本宫知道你喜欢阿泽,但是阿泽那样的人,他根本帮不了你,只有本宫才能让你实现你的愿望,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你还看不明白?”百里初看着那长枪,修白的指尖温柔而着迷地抚过她手上的长枪。
那充满了诱惑的嗓音和他温情脉脉的动作,简直让秋叶白觉得他是在爱抚自己一般,简直不能忍受,她一抖长枪,一点都不客气地敲在他的手腕上,将他的手一下子敲开。
“元泽呢,元泽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她没有猜错,百里初和元泽这种一人拥有两面性子的人,就是所谓的双重人格,精神分裂之后的衍生物。
百里初,果然不正常,或者说百里皇族这些人都不正常!
但是,她现在就想知道元泽是不是也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也跟着百里初一样,将她当成一个跳梁小丑一般握在手心玩弄。
秋叶白手背泛出青筋,眸光锐利而冰冷地看着百里初。
“啧,真是粗鲁的家伙。”百里初轻嗤了一声,轻抚摸了下自己被拍疼的手背,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看你那样子,还真是在那家伙身上上心了,不过你放心,阿泽那个白痴,他只能感受本宫的情绪,他明白你是本宫看上的人,他以为他在帮着我,他以为他可以清心寡欲,但今儿看来,他也没有他想象暗中那么清高脱俗。”
百里初诡眸暧昧地在秋叶白的身上停了停,那种如有实质的目光,让秋叶白有一种仿佛自己一丝不挂被他目光触摸的错觉,她微微颦眉,退了一步。
百里初却慢慢地朝着秋叶白走去,声音低柔幽凉:“或者说,他根本不敢面对他的私心,从小到大,若是本宫中意的,不过是他心底最隐秘的呼唤和需求,既然他不敢要,也不能要,那就由本宫来要。”
那绵延的诡谲钟声和百里初幽冷额声音让秋叶白只觉得自己头晕脑胀,看着百里初一步步逼迫过来,让她下意识地一步步地后退,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拿着长枪直接往百里初的脖子上一戳,咬牙道:“你站住!”
“你很怕我么?”百里初停了脚步,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地看着她。
只在腰间围着床单的百里初,露出精壮优美的胸膛和结实修长的腰肢,随意地散落着头发,手臂上扣着华丽的莲花宝石蛇环,愈发地显得美艳而诡吊,浑身散发着充满侵略性的非人而诱惑的气息。
秋叶白看着便觉得眼前有点发直,口干舌燥,手脚莫名的发软,几乎连手上的长枪都拿不住,她闭了闭眼,忽然抬手一挥手上的长矛就将那不远处的黄金吊钟直接敲了个粉碎,那妖异绵长的钟声陡然一窒,她方才呼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神和混乱的气血内息稳定下来,她已经隐隐地察觉这声阵也许是直接针对真言宫人的,或者说就是直接针对元泽的,因此元泽直接面对那些声阵的冲击,所以受到的影响最大。
但是这种声阵还是会影响到身在阵内的她,否则不会让她只觉得气血翻腾,难以冷静下来。
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百里初似乎一点没有受影响,但是照着自己的这种情况,根本没有法子应付面前的男人。
尤其对方本身修习的功法,似乎本身就带着魅术。
好容易内息略微平复了下来,秋叶白才握紧了自己手上的长枪,冷冷地看着他道:“百里初,你最好现在不要随便靠近我,否则我怕我手上的枪会不长眼,元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和他之间的那些传闻如果是障眼法的话,那真言宫和你的明光殿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才问完,那幽幽渺渺的诡异钟声又再次响了起来,她原本强行平复下的气息的丹田,一下子又内息翻腾起来,她一惊,腿脚发麻,脚下一个踉跄,踩中了方才打翻的木鱼,差点就要
摔倒忽然被人一把扶住了纤细的腰肢,而与此同时,百里初诡谲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啧,小白,你腿软的样子,真是可怜兮兮的,让人食指大动。”百里初魔魅的声音在她耳边亲昵地响了起来,他一点都不客气地咬住她柔软的的耳朵轻舔噬咬。
秋叶白背脊一阵战栗,浑身发麻,她抬起手肘就朝百里初撞了过去,却被百里初轻易地直接抬手一挡,一折,直接握住,她眸光一冷,抬脚又朝着他的下身撞去。
百里初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直接抬腿夹住了她的小腿,同时大腿一顶直接嵌入她的腿间,制住她下一步的反抗。
秋叶白被他这么方扣着,光洁的背部贴在他性感诱人的胸膛之上,肌肤相亲的触感和腿间威胁性的顶撞让她微微倒抽一口气,不敢动弹。“啧,本宫的心可是非常脆弱的,经不得吓,小白,你再这么粗暴地话,万一本宫不小心把前尘旧事都忘了,可怎么好?”
百里初爱怜地轻吻她柔软的脸颊,只是声音和动作形成诡异的反差,异常的冰冷和不耐烦。
她闭了闭眼,想避开他的亲吻,只是却避无可避,只能喑哑着嗓音冷道:“百里初,你是不是疯了,拿你自己的事儿来威胁我?”
“嗯,那有用么?”百里初懒洋洋地道。
秋叶白顿住,咬牙切齿地道:“好,你放开我,我保证不揍你。”
“本宫觉得这样是极好,不必了。”百里轻笑,随后扣住她的手向后一翻,抚上身后的一尊华丽冰冷的佛像。
“你感觉到了么?”
他突如其来的转换话题让秋叶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楞了一下:“你……。”
“专心一点。”百里初淡淡地道,指尖在她雪白结实的小腹上一扣。
秋叶白腿儿瞬间又一软,她闭上眼,勉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去感受手下冰凉的佛像,她这么一动手就感觉出问题了。
那佛像竟然在有规律的震颤。
“这是……音律?!”秋叶白忍不住一惊。
百里初幽幽地在她耳边道:“没错,你以为打碎了那些钟鼓木鱼,就能让音阵停下来么,呵呵……。”“这是一种极为精妙的布置,在房间里的许多角落精心布置上能发声,和共鸣的乐器,甚至连地下也有相应的布置,只要这个房间里还有金属的器物,那个布阵的人就能通过外来之声控制音阵,令金属之物共鸣,而一旦中了音阵的人,是不能随意地踏出音阵的,否则便会气血逆流,内出血而亡。”
秋叶白闻言,不免一惊,这种音阵,如果放在她的前生来看,非常像次声波,遇见次声波的人,确实非死即伤,但这个音阵的布置者却更不简单。
“没有破解的方法么?”她沉吟道。
百里初凉薄地道:“当然有,触发音阵的人呢,要么依照布音阵幕后之人的意志在音阵内完成她想要你做的事,要么杀了布阵之人。”
秋叶白闻言,忽然想起方才那一场温柔而激烈缠绵,不免不自在起来,好在百里初是从背后扣住她,看不见她的面容,她强让自己的注意力在正事之上,不要被那些诡音影响。
“但若是有心人想要利用音阵控制人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比如……弑君篡位呢?”
百里初闻言,笑了起来,有些讥诮地道:“小白,你要知道,能用音杀人是最简单的,但用音控人却并不那么简单了,首先音阵要结合奇门遁甲进行布置,然后此人还需要擅长音律,一点点失误便串毫厘谬之千里,能用音阵布置着让人被**控制颠鸾倒凤,已经是极为不易,不知道要钻研多少年,第二,更何况这布阵之人原本就是个心性淫荡的妖人,她更擅长这种事儿。”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弑君篡位这么简单的事儿,对于真言宫而言,根本不需要用到音阵势。”
弑君篡位是——简单的事?
秋叶白忍不住微微地眯起眼,眸子里闪过了锐利的冷光,这真言宫倒是越来越让她刮目相看。
不知道真言宫到底是怎么掌控次声的,竟然还能利用这种次声去控制人,甚至调动人的神智和气血,世间之事果然太多不可解释之处,真言宫的神秘和邪异让秋叶白再一次感觉到了异样危险。
她眼底闪过冰冷的杀意,真言宫一定会是未来路上最大的障碍,或者说……死敌人。
“啧,小白,你杀气腾腾的样子,真让人看着欢喜。”百里初似乎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杀气,轻笑着低头又咬了一口她白玉似的耳朵。
“耳根子那么软,可一点和你那犟脾气一点都不同。”
秋叶白被他一番折腾,脸红的快滴血了,强忍拿手里的金枪倒戳死身后之人的冲动,低声怒道:“百里初,说正事儿。”
这些死敌里面最难杀掉的一定还有身后这个魔物。
百里初懒懒地道:“想要知道什么,总要拿点儿别的什么来换,小白,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罢。”
秋叶白一僵,强自忍耐下怒气:“你亲也亲了,咬也咬了,那现在可以说了么?”
百里初点点头,凉薄地道:“看在小白你如此可怜又可人地哀求着本宫的份上,本宫也不好太拒绝。”
秋叶白:“……。”
她真的好想戳死身后这个无耻的疯子,真的好想!好想!
每次和这个混账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自制力和忍耐就像被狗啃光了一眼,只想使用暴力!
百里初似乎感觉到了她忍耐的怒气,一抬手一抬手,打了个响指,这一次,所有的烛火忽然又全部都熄灭了,房间内迅速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梭然一惊,百里初却往背后墙上的佛像一靠,幽幽地道:“不必担忧,本宫只是觉得元泽的故事比较合适在黑暗里说,虽然他看起来干净又纯白。”
秋叶白安静了下去,听他说话。
虽然百里初就坐在她的身后,但是他幽凉的声音在黑暗中仿佛来自极为遥远的虚空,黑暗如流水一般淌开来。
连着那些幽诡的钟鸣之声都变的虚无而幽远,她缓缓地放松了紧张的心,静静地听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美丽的庙宇,庙里有一个小和尚……。”百里初缓缓地道。
秋叶白想,这个故事的开头怎么那么耳熟,不过,这个小和尚应该就是元泽了罢,她聚精会神起来。
百里初继续幽幽地道:“小和尚孤苦伶仃,不知道父母是谁,他被人放在了那一座庙宇之前,被一个老和尚捡了,于是和他的师傅相依为命,日升月落的时候,老和尚都会给小和尚讲一个故事。”
“阿泽,是孤儿?”秋叶白觉得这个故事听起来似乎有些凄凉,元泽的童年原来竟是孤儿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故事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她还没有多想,百里初又继续道:“小和尚每天都重复地听着老和尚说那一个故事,他期盼着老和尚能告诉他,他的爹娘在哪里,于是老和尚说……。”
秋叶白微微紧张了起来,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百里初似乎察觉到了秋叶白的紧张,沉重地道:“于是老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一座美丽的庙宇庙,庙里有一个小和尚……。”
“百里初,你他娘的想吃屎!”秋叶白脸色阴沉地从牙缝里挤出尖利的声音,伸出手一点不客气地往后在他腰肢上狠狠地一扭。
她实在没法维持自己的风度了,忍不住爆了粗话。
百里初终于忍不住,把脸埋在她纤细的脖子上闷笑,同时哀哀地轻唤:“你轻点,轻点,捏坏了,本宫可是很脆弱的。”
秋叶白一脸狰狞地使劲捏他的腰:“捏死你这个混蛋才好!”
居然耍她!
百里初这个疯子,实在是让人不可捉摸,这些日子,一到了这种黑暗的地方,他就轻浮放荡得更平日里那种阴沉幽诡又傲慢的样子全不同,让她想掐死他。
他拉下她的柔荑,反手搁在自己光裸性感的胸膛上,凑在她耳边笑:“还是你不喜欢这个故事,那本宫继续说,老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许多猴子,其中一只小名儿叫孙悟空,这是个石头里出来的猴子,可是最有能耐的,降妖伏魔,打出个天下太平。”
秋叶白这个时候脸色已经可以用煞白和震惊来形容了,她勉力维持着自己声音听起来不要太过吃惊:“是谁,是谁告诉你这个故事的?”
这个故事如此的耳熟,耳熟到让她只觉得过往遥远的前生仿佛就一下子近在眼前,让她几乎神思恍惚。
百里初轻嗤了一声:“没有听过吗,没有听过也不奇怪,这是宫里小戏里唱的故事,传说来开国元宸皇后的手笔。”
秋叶白心中一颤,元宸皇后……她忽然想起百里初洗手的那种酒,或者说酒精。
她试探着道:“你洗手常用的那种酒……。”
百里初淡淡地道:“没错,也是元宸皇后的小手笔,可以怯除皮肤上肮脏的毒素。”
秋叶白沉默了下去,这是一个在史书满是毁誉参半的女子,前朝的传奇灭国贵女,帝国的开国皇后。
她安静地存在着这个时空,这个王朝的顶端,却似乎除了这些小小的细节,并没有太多带有属于后来世界和时空的痕迹,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加快什么历史的进程,只是安分守己地如寻常的贵族的幸运女子一般地相夫教子。
唯独她出力最大的便是提高了行商者们的地位,并且影响着真武大帝对帝国的统治,让帝国的民风更为开放包容,虽然女子仍旧不能如后世一般和男子平起平坐,但是女子已经得以入学,得以合离再嫁,得以为低微的文官,甚至,得以行商。
这些东西,也许看似寻常,但是却已经是悄无声息地巨大进步,这个卓越的女子,并不是只有狠毒的名声,她在用着属于她的智慧在男权社会中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行着变革,又不会如变法一般引起男权的巨大反弹。
这是一个睿智的女子。
秋叶白心中轻叹,同时忽然发现,自己被某人带得又离题千里了,便冷淡地道:“殿下要是只打算来给我讲这些小戏或者历史的话,就让我走。”
百里初摇摇头:“真是个没耐心的家伙。”
他懒洋洋地伸手穿过她柔软的长发:“这个故事是真的,离上京不远的秋山猎场不过是秋山的一小部分,那里有绵延的山脉,前朝的皇族和本朝的皇族不少陵墓都在上面,所以上面自然有着不少祠庙,小和尚确实从在襁褓之中就被人送到了庙里,最初,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他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小沙弥,只是他……。”
他顿了顿,轻笑:“他后来知道了自己的爹是谁,不过如果可以,他会宁愿自己一辈子都是一个没有爹娘的人。”
秋叶白顿了顿,道:“他爹对他不好么?”
百里初轻嗤:“不,如果从寻常的定义上看,他爹对他很好,非常好,他爹这辈子就爱过一个女人,就是他娘,只可惜他的母亲不过是他爹的一个小妾,他是一个庶出的孩子,但是他爹想把一切都给他,并且希望他能成为这个家族的继承人,只是他爹没有问过他想不想,所以在小和尚全无准备的时候,他爹就指望着他能为这个日益堕落和**的家族带来新的转机。”
她心中一动,忽然若有所悟地道:“这位‘家主’痴情是痴情,不过也未必全然只是为了痴情罢。”
看样子,这位爹,就是皇帝陛下了,不过不得不说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里缠绵病榻的皇帝陛下不但是个痴情种子,费尽心思地想将帝位传给元泽。
“小白,你很聪明。”百里初顿了顿,随后一边把玩她的手,一边讥诮地道:“他是一个疯狂的男人,一名实实在在的冷酷的家主,他不甘心自己的家业一直被他的母亲,也就是小和尚的祖母和她的家族操控在手里,所以费了不少心思让小和尚去了一个地方,他要让这个孩子潜伏在那个地方以便洞悉他母亲家族大权在握的秘密,只是他根本不知道他是将那个孩子——送进了地狱。”
“当然,也许他并不是全然不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否则怎么会一点都不曾犹豫地将小和尚送走,他不过是在赌。”百里初轻笑:“那个男人是幸运的,他赢了”
秋叶白感觉到身后的人阴冷的的气息,她迟疑了片刻,还是道:“然后呢?”
百里初笑了起来:“呵呵……然后那个小和尚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他就在那个地狱里活了下来,只是他不是作为一个人活下来罢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秋叶白沉默了一下:“那个父亲知道你的存在么?”
百里初轻笑了起来:“当然,他想不知道也很难,本宫一回宫就给他带了一份大礼呢。”
他的声音在空旷黑暗的声音里漂浮着,有一种渗人的味道。
“什么大礼?”秋叶白留意到了百里初从这里开始自称‘本宫’,而不是用第三人称——小和尚,她敏感地觉得自己会听见不愉快的答案,却不能不问。
百里初忽然伸手从她的头顶缓缓地抚向她纤细的颈项,温情脉脉地道:“本宫送了他一百零八颗人头,全部都是当初本宫身边的人、他身边的女人、还有本宫亲爱的祖母和祖母家身边许多人,都装在盛满了鲜花的黄金盒子里,摆满了他的宫殿,宣告他的另外一个儿子回来了,你不知道他看见满宫殿的美丽人头,高兴得都不会说话了,呵呵。”
秋叶白沉默着,只觉得空气里只有他阴冷又温柔的笑声,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也许是黑暗给了人太多的想象空间,所以在那一瞬间,她仿佛感受到了皇帝站在满宫满室内的人头之中,看见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朝着他露出悚然阴冷的笑容那一瞬间的恐怖感。
“百里初,你的心生病了,你可知道?”许久,她轻声地叹息。
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
闻言,百里初仿佛似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忍不住低低地笑:“哈哈……病了,本宫么,就算是,小白,你有药么,寻常人知道了,可都是说本宫中邪了,就是本宫的父皇可也是打算招来道士为本宫驱邪,可惜那道士实在太丑了,本宫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的头也装进那些盒子里送到了父皇的寝宫里,让父皇也一同欣赏。”
秋叶白没有说话,双重人格即使在后世的医学上也是精神分裂的一种,是病,也不是病,存在着相当大的争议。
她亦不打算去跟百里初去解释这些,他理解不了,而这个时代只会将这种事情解释为中邪。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初殿下,你觉得自己残忍么?”
秋叶白问话的时候,语气极为平淡,仿佛只是在问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问题,没有任何指责。
百里初停在她喉咙上的指尖微微地放松了下来,他轻描淡写地道:“残忍?那些人在为某些人做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了刀尖上走,迟早有一日摔下来,碰在断头刀上的时候,更何况……在真言宫十多年,从来就没有人教过我什么叫做慈悲,在黑暗里,要生存下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亦没有时间去学什么叫慈悲,暗夜里活着的玩意儿,只忙着两件事——要么死,要么吃。”
秋叶白一愣,什么叫要么吃,要么死?
百里初似乎察觉秋叶白的疑惑,轻笑了起来,手指在她光洁的腰肢上掠过,缓缓上移,又被她的柔荑一把扣住,黑暗之中,他似乎能看见她懊恼的样子,似笑非笑地:“不明白么,阿泽不想吃,但是又想活下去,所以本宫就醒了,替他吃,替他一个个地吃,好好地活着,活到重见天日的那一日。”
秋叶白听着他轻描淡写又不清不楚的描述,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在发抖,还是他的手在发抖,她忽然想起了在船上的那个冰冷的夜晚,元泽在月下,或者说百里初在月下告诉她的事情。
她敏感地察觉到了那一段才是关键,她轻声道:“授香仪式是什么?”
百里初闻言,轻笑了起来:“敏感的小白,你的问题真是太多了,本宫已经回答了你想要知道的问题,你还想要再问的话,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秋叶白有些警惕,但却还是问:“什么代价?”
“譬如……。”他轻笑,扣住她的脸颊向后抬起,低头温柔地吻住她的嘴唇,同时扯开她的被单,一点不客气地俯下身子压了上去,猛然地占有她,同时将她的尖叫吞了下去。
“这样。”
------题外话------
==哦~呵呵呵,要不要初殿下的小剧场?月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