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呜呜呜……!”
房间里响起女子的呜咽声,随后又被什么东西牢牢的堵住,黑暗中有修长的黑影伏在女子纤细的身躯之上,如暗夜里的强悍的掠食者抓住了觊觎已久的猎物,残酷地撕裂与啃食。
挣脱不了,逃离不开。
女子破碎的呜咽和魔物的喘息交织成令人战栗的幽幽诡曲,妖异而暧昧。
黑暗之中,陡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死死地握住一把金色的长枪,雪白的手背上泛起纤细的青筋,带着绝望而倔强的气息,仿佛挣扎着试图反抗,亦或逃离,但是下一刻,另外一只修长苍白得手忽然伸出来覆盖在她的手背之上,慢慢地扣紧,将她的手和长枪都握在手中,一点点,一点点地拖进黑暗之中。
仿佛蜘蛛捕获了猎物,缓缓地将对方拖入网里,将毒液注入猎物的身体,看着猎物僵硬、溶解,随后拆食入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再无分离,生死相依,永世不得超生。
……
夜色深沉,鬼门开,用膳时间到,生人回避。
……
神殿附近的宫殿之中,所有的钟声戛然而止,原本毫无表情、双目失神靠在柱子边的雪奴,陡然一个激灵,浑身打了个寒战,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眸慢慢聚焦。
“国师……!”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和她一样穿着白色兜衣的侍女正在她面前,低头微笑地看着她:“雪奴,该醒了。”
雪奴一愣,陡然才回忆起所有的事情,自己方才似在燃灯师太近乎疯狂地敲击着一尊小鸣钟的时候晕了过去,或者说失了神智。
她立刻看向前方,果然燃灯师太已经一脸疲色地坐在了蒲团之上,刚才那名唤醒自己的侍女正走了过去给燃灯师太倒水。
雪奴看着燃灯师太,迟疑了片刻,再看了看漏课钟,显示已经是子时三刻。
她想起神殿之中,国师正在进行的‘仪式’,立刻赶紧起身看向燃灯师太:“宫主,国师那边是不是……。”
“自然是成了的,本宫主的靡音阵自然是无往不利!”燃灯师太虽然极为疲惫,脸色都变得苍白,但是却依旧掩盖不去她面容上的得意之色。
“成了……?!”雪奴瞬间心情极为复杂,脸上闪过嫉恨又忧伤的神色,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气力,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是那个容貌和身段都不如自己的风奴会得到国师的临幸,甚至得到国师的孩子?
她眼底渐渐地凝聚了怨恨的光芒,伸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襟。
燃灯师太似乎察觉了雪奴的不对,她淡淡地道:“这一次是便宜了风奴那个丫头,但是她毕竟是出身杜家,在太后眼前,只这一层你都是比不得的,但是风奴为人谨慎小心,颜色也不如你,国师就算临幸她,也不过是因为本宫主的音阵,但是你却不一样,你和国师情分不同,上一回,你是太心急了些,今后有的是机会,等你成了国师的枕边人,风奴又算什么……不过……”
雪奴闻言,眼前一亮,道:“不过什么,宫主明示。”
燃灯师太含笑:“没有什么,你是本宫主一手栽培的人,本宫自然是信任你的,只要你明白只有本宫主才能让你得到国师,成为神殿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主子。”
雪奴没有半分迟疑,立刻恭恭敬敬地对着燃灯师太磕了三个响头:“宫主但有什么交代,只管吩咐就是,雪奴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承蒙宫主恩泽,自然是供奉宫主为主,您才是上古真佛转身。”
雪奴的识趣让燃灯师太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底闪过妖诡的光芒来。
……
沙漏不断地滴落着沙子,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
月亮渐渐地西斜,夜晚似到了尽头,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神殿里头亦是一片漆黑,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后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一道修长慵懒的人影款步而出,幽冷的月光落在他银色的长发和肌理分明,修长性感的身躯之上,仿佛在他皮肤之上镀上一层柔和朦胧的银色光晕,愈发地显得那身躯无线条无一处不精致得恰到好处,让他看起来仿佛月神降落人间。
但是……
一白知道,那不是什么神,就算是神,也是食人灭天的妖神。
“殿下。”一白挥了挥手,让周围的鹤卫退下,从暗影之中走了出来,朝着百里初拱了拱手。
而另外边长廊之上,双白正捧着一席绣着华丽龙纹的黑色云锦纱袍走了过来,为百里初披上。
“嗯。”
百里初让双白伺候着他披上袍子,摆了摆手,示意双白只需要为他披上袍子,不必仔细打理,随后便走到了长廊之上,随意地寻了一个位子坐下,懒洋洋地靠着柱子吩咐:“一会去准备热水。”
双白点点头:“是,一会热水到了,属下亲自送药和进房间去伺候秋大人。”
他一看殿下那副餍足的样子,又是折腾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出来,房间里连一点人声都没有,就知道殿下初次开荤,只怕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节制,秋叶白一定被折腾惨了。
他到底和秋叶白有些家学渊源,如今看着堂堂藏剑阁主就这么……被殿下设计占了,心中多少有些感慨,总觉得秋叶白那样的人,根本就不是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人,想来那人一定很是不甘心。
百里初忽然一掀融薄精致的眼皮看向双白:“怎么,双白很为小白惋惜么?”
双白一僵,心中微寒,迟疑了片刻,他摇摇头:“双白不敢。”
百里初看了他一眼,轻笑:“你最好不敢,本宫的人,不需要任何人操心,只需要本宫操心,也不需要操心任何人,只操心本人。”
此话一语双关,双白和秋叶白都是他的人,殿下这是在警告双白,一白暗自叹息了一声,随后道:“殿下,药物……。”
百里初懒洋洋地道:“秋叶白身边那个侍女,是叫宁春罢,本宫已经让人接她进来候着了,一会子就让她去好了。”
双白和一白都是一愣,殿下今儿是怎么忽然对女子如此放心,殿下连双白的醋都吃,怎么却会让那侍女进来伺候秋叶白,虽然那侍女长期伺候秋叶白,但是那侍女终归是殿下最讨厌的女子罢?
百里初挑眉,仿佛忆起什么不太重要的事一般,轻描淡写地道:“啊,对了,本宫大约是忘了告诉你们一件小事儿,秋叶白是女的。”
“什么!”
“什么?!”
两道男子拔高的声音瞬间响起,声音里满满地不可置信和错愕非常。
百里初揉了揉耳边,冷冷地道:“再在本宫跟前尖叫,就全部滚出去伺候燃灯那个老贱人!”
一白和双白瞬间噤声,只是满面的不可置信和震惊。
“什么……秋叶白……秋大人是女的,怎么可能……那样的……凶残……比男人都……那么……俊……。”一白虽然没又再尖叫,但是依旧结结巴巴,词不达意地道。
双白没如一白那般表现夸张,他呆怔了好一会,还是道:“但是……秋大人在江湖上明明还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传说藏剑阁主的私生子都好几个,还有江湖女儿说不需要大人负责,她会养大她和大人的孩子……。”
“私生子,红颜知己?”百里初眯起眼,露出冰冷的笑容来:“本宫真是不知道,原来本宫的小白情史这般丰富,双白,你还真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本宫呢。”
双白立刻闭嘴,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但是一直没有详细地将秋叶白的‘情史’告知殿下,就是担心殿下这般拥有强烈占有欲,又情绪莫测的人,也不知道在知道秋叶白如此光荣的情史之后,江湖上会不会因此掀起腥风血雨。
百里初冷嗤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追究,只幽幽冷冷地冷笑:“这事儿就算了,本宫自然有时间听你慢慢地把小白的故事给本宫好好滴讲讲。”
双白不敢多言,虽然到现在他还是陷在极度的震惊之中,堂堂藏剑阁主,秋叶白那样的人竟然是一个女子!“私生子,红颜知己?”百里初眯起眼,露出冰冷的笑容来:“本宫真是不知道,原来本宫的小白情史这般丰富,双白,你还真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本宫呢。”
双白立刻闭嘴,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但是一直没有详细地将秋叶白的‘情史’告知殿下,就是担心殿下这般拥有强烈占有欲,又情绪莫测的人,也不知道在知道秋叶白如此光荣的情史之后,江湖上会不会因此掀起腥风血雨。
百里初冷嗤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追究,只幽幽冷冷地冷笑:“这事儿就算了,本宫自然有时间听你慢慢地把小白的故事给本宫好好滴讲讲。”
双白不敢多言,虽然到现在他还是陷在极度的震惊之中,堂堂藏剑阁主,秋叶白那样的人竟然是一个女子!
一白反而恢复了镇静,对着百里初点点头道:“是,殿下,一会就让那女子去伺候秋大人。”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只是殿下,您今儿顺着燃灯师太的计,这般将计就计,把秋大人算计了,到底是为什么,您之前不是说要徐徐图之么?”
第十八章 真相
“因为……。”百里初看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冷冷地弯起唇角。
“本宫改变主意了。”
“殿下改变主意了?”双白比了个手势,一名鹤卫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手上端了一个装满精致点心的碟子和酒水过来,送到双白手里,双白随后恭敬地走到百里初身边,半蹲下奉上点心。
一白沉默没有说话,双白妙微闪,轻叹了一声,温然道:“殿下,秋大人终归是寻常人,还是个……。”
他顿了顿,有些不太适应地道:“还是个……女子,她再不一样,也是女儿家,承受不起您的怒气。”
更何况秋叶白那样虽非男子,却凭借实力和眼界比寻常男子站得更高的少女,自有她额骄傲,若是殿下采取了这样激烈的手段,只怕最终会只落得空遗恨的结局。
百里初拈了一只精致的点心进唇里,眸光幽诡莫叵测,他慵懒地道:“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本宫一直在看着,看她选择阿泽的时候,有没有犹豫,如果她真的对元泽一往情深,不曾念过本宫半分,本宫说不得成全他们。”
双号一愣:“成全……?”
百里初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唇,淡淡地道:“本宫和你们不一样,本宫想要得到什么,不会去计较手段,本宫也没有什么耐心像你们那样去玩儿什么花前月下,事实上,你们那套东西对本宫和小白都不会有用。”
一白闻言,阴柔俊美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记起来自己当初教殿下弹琵琶,月下歌,结果……就是秋叶白直接无视殿下,他因为‘任务失败’不得不抱着琵琶满上京大半夜的瞎嚎啕,老脸都丢光了。
“小白于本宫而言是必须品,这些日子下来,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她眼底都有了本宫,但是……。”
百里初伸出腥红的舌尖轻舔了下濡湿的唇角,仿佛在回味什么一般:“小白不愿面对的事儿,总要有揭破的一日,与其让她真的和阿泽那个家伙日久生情,不若在她似懂非懂的时候,直接击破这一层纸,而这是阿泽和她的第一夜,本宫在这个时候出现,她才会永远记得得到她的人是本宫,而不是阿泽。”
他顿了顿,随手取过青花官窑的小酒壶,轻嗅了一下:“她就算恨本宫,阿泽却是无辜的,她可舍得?从以后,她每每看见阿泽,每每与阿泽亲近,你猜猜她会想起谁?”
双白和一白互看了一眼,都齐齐地默叹,被殿下看在眼底的人,果然很可怜。
双白迟疑了一会,还是温声道:“殿下,细水长流也未尝不可,您就不担心秋大人……的反应会太过激烈么?”
秋叶白不是什么好打发的寻常女子。
百里初懒懒地闭着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搁手的栏杆,讥诮地道:“细水长流,本宫若是事事细水长流,十多年前就是一堆白骨了,至于小白……。”
他眼角微微一挑,微笑,笑容冰冷而残酷:“黑暗之中,若是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弄明白你要捕捉的猎物是什么,不了解对方的本性,不能一击即中,那么就等着要么错失猎物饿死,要么被对方吃掉,秋叶白若是能被细水长流感动的人,你以为那些风流韵事哪里来的,阿泽又怎么能在半年之内就入了她的眼,不就是因为阿泽像最让她防备的本宫么,本宫越是逼她,越是磋磨她,她就会对阿泽越亲近?”
他停了停,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容温柔了一些:“小白这般凶悍,自然非寻常不能寻常待之,她若不是那么狡猾,难以捕捉,说不得本宫还能容她长久一些。”
只是他的笑容温柔得让伺候他许久的一白和双白毛骨悚然,黑暗中静静潜伏着的鹤卫们也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通体生寒。
殿下一如既往地似隐没黑暗里的猎魔,面对猎物,手腕精准、残酷、冷静、强悍、狠辣,即使对方是想要得到的情人,也绝对不会手软,不能以世俗常理去推断。
所幸,他们不是殿下的——情人,更不是殿下的敌人。
百里初仿佛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身边令人畏惧的逼窒气息,他顺手拿了青花瓷小酒壶,修长白皙的指尖一挑,将那酒壶盖子挑开,低头轻嗅了嗅:“浮生酿,一梦浮生未觉,三冬短晷堪惊。天高谁解挽长绳,这是前儿上供来的五十年浮生酿罢?”
双白点点头:“是,西峡进贡的,一年只得十坛,老规矩,送到明光殿了。”
百里初轻品了一口,点点头:“一会子让那小婢把这酒送进后殿里去。”
双白有些不明所以:“殿下这是……。”
他轻笑,眸光幽凉,笑容温柔又冰凉:“这是本宫送可爱的小白的一个梦。”
……*……*……*……
金井梧桐秋叶黄
珠帘不卷夜来霜
秋日的天渐渐亮得越来越晚,不过时辰到了,宫里执漏刻的太监们早早地提着梆子和更锣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在幽长的宫道里慢悠悠地敲了起来,一日之晨已经开始。
双白听着那更锣,已经是卯时三刻,便捧着早点和酒款步穿过神殿右殿的一处长廊,走到一处小厢房前,厢房门前看门的鹤卫见他过来,恭敬地一拱手:“堂主。”
双白点点头,示意他打开门,谁知房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门口站着一名面无表情的清秀少女。
宁春冷冷地看着双白:“我家主人呢?”
双白目光掠过房内整齐干净得完全不像是有人睡过的床铺,挑眉:“你不会就这么一夜没睡,站在门口罢?”
宁春仿佛全无所闻般,只依看着他重复一句话:“我家主人在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双白轻叹了一声:“还真是够倔的,宁春,你不必担心,先回房,梳洗之后,用了早膳,我会带你去找秋大人。”
宁春并不动,只是冷地道:“不必,现在就带我去见四少。”
说罢,她拔腿就要往外走,却被门口的鹤卫伸手拦住。
宁春阴沉下脸:“旺财,滚开。”
被叫旺财的秀美鹤卫脸色瞬间青了青:“宁春,堂主说了,先请你进去用膳和洗漱,还有我不叫旺财。”
秋叶白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修为都比他们高,真要想要做什么,甩开他们这一班明处的监视卫并不算太难,所以没有多久一白奉主就将他们这些‘摆设’撤走了,既然不跟在秋叶白身边,他们就不用再用‘发达’‘旺财’这两个让同袍们笑掉大牙的名字了。
宁春颦眉,硬邦邦地道:“不管你叫什么,你都已经拦了我一夜,说了天亮就能出去的,现在请你走开,旺财!”
‘旺财’瞬间脑门上爆出一根青筋,压低了声音不客气地道:“宁春,我是看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才劝你收敛一点,真打算动手,你要能闯过我这关还活着就不错了,何况堂主在这里……。”
双白却忽然在两人身后淡淡地出声,打断了他的威胁话语:“十九,让她去,虽然秋大人一夜未眠,天明时候方才打个盹,不过想来对于自己贴身侍女的打扰,也不会太介意才是。”
宁春的脚步瞬间一顿,没有再强行往外闯,而是转身往自己房内走。
双白笑了笑,将东西亲自送了进去,又让十九去把洗漱的东西准备一下送进来。
这一回宁春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面无表情并有条不紊地洗漱,用膳,速度和做事情的调理也让人完全无可挑剔之处。
双白看着宁春,心中忍不住微微摇头,果然是有什么下人,就有什么样子的主子。
等到宁春一切都调理停当,她甚至换了一身衣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正。
“很准时。”候在门外的双白看着她笑了笑,这个姑娘虽然很倔强,但是对自家主子倒是忠心又体贴。
宁春似乎都不耐烦应付他的客套之语,只是淡漠地点点头:“四少在哪里,可以走了么。”
双白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便点点头:“好,可以,走罢。”
说罢,他便领着宁春离开,宁春才走了几步,便忽然听见‘旺财’在她身后,正色道:“宁春,你要是不记得我原来的名字,那就和双白大人一样叫我白十九或者十九就是了,简单明了。”
这原本是个代号,全称为——白十九。
他不想被她这么叫,而她很明显也不愿意违逆秋四少,那么就折中总该可以了。
宁春冷冷地扔下一句,转身离开:“知道了,旺财。”
白十九:“……。”
……*……*……
双白看和宁春指挥着人将温热的大桶热水送进神殿后殿,她自己则亲自将那一壶酒端进去后,毫不客气地当着一白、他自己和一干和鹤卫们的面前‘砰’地一声甩上门。
他忍不住摇摇头。
而一白则是嗤了一声,颇有些恼火:“哼!”
双白比了个手势让其他鹤卫都散开来,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忽然对着一白道:“一白,你听过秋家的那个诅咒么?”
“什么诅咒,秋家?”一白迟疑了一下:“那个什么妖星妲己的诅咒?”
双白沉默了一会:“不知道主子今次打算搬什么戏上台,你没发现么,秋叶白在秋家排行第四。”
第十九章 噩梦之河流
僵梦之河
秋叶白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一个古怪的梦。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岁的少年时代,跟随着师傅老仙一路游耍,离了江南到了南疆的大瑶山。
她年少贪玩,又知苗人善山地狩,便闹着师傅要去山里狩猎,蛊王与师傅是挚交,见年少的她长得玉雪可爱,也欢喜,于是便许了她可在山内游玩狩猎。
苗家的山中多瘴气,多异虫子,多奇花异木,更多珍禽异兽,蛊王便让她在寨子里的几个亲传弟子陪着她一同进山,免得万一她出事了,不好对师傅交代。
其中一个便是蛊王的亲女儿小呐,不过十岁出头,生的娇美如岭上梨花,明眸小嘴,可爱至极,尤其一身皮肤洁白更胜梨花,一点都不像南地常年日晒下的苗人女孩。
因为跟着她阿妈学得不少汉话,蛊王便让女儿跟在秋叶白身边做个通译。(即后世翻译,古为通译)
她自幼开始女扮男装,习惯了以少年身份自居,陡见少年里头有个小姑娘难得懂得一些汉话,又生的异常漂亮又羞涩,自然是心中欢喜。
其他的苗人少年许是因为尊敬小池的身份,所以只是与秋叶白偶尔搭话,却也不怎么敢和池说话。
秋叶白没有这些束缚,便一路跟在那小姑娘身后,用刚刚学的蹩脚苗话逗她发笑,小姑娘总是低头抿着粉嫩的小嘴儿一直羞涩地笑,似枝头俏嫩梨花初绽,看得秋叶白心头舒畅,便想要讨好漂亮的小姑娘,要给她猎一只难得的珍贵猎物!
其他苗人少年听见了,见秋叶白那单薄的身子,其中一个便笑道:“阿白,你莫要夸口,这大瑶山里珍禽异兽不少,但是你们汉人哪里会狩猎什么珍贵猎物,何况大瑶山是山神的家,也只有我们苗家人才能得到允许狩猎珍贵的猎物,你要真想要送阿呐公主什么,就去猎只小狐狸或者兔子吧!”
其他人都纷纷附和。
她彼时年少气盛,哪里晓得其实苗家少年们不仅仅是在嘲笑她,毕竟她是蛊王的客人,更多的是一种善意的提醒。
于是她冷笑一声,从背上摘下弓箭来:“是么,那就试试看好了。”
她以十一岁之躯猎杀了一头老虎的时候,这些小屁孩还只会在河里抓鱼捞虾米呢。
随后,她看向一边的小池,一挥手:“小池,你想要什么,说就是了?”
小池羞涩地抿嘴一笑,摇摇头,并不大答话。
一名苗家少年笑嘻嘻地用蹩脚的汉话道:“小池是未来的圣女,山里什么好东西她是没有的,阿白,你就抓只狐狸什么的罢?”
秋叶白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小池,你能替小池做主?”
少年瞬间被她顶得噎了噎,呐呐地住嘴。
秋叶白看着小池:“小池,你说,你快说,白哥哥一定给你猎到。”
小池则依旧是摇摇头,摆摆手。
秋叶白以为小池不相信自己,便笑嘻嘻地道:“没关系,小池说罢,就当白哥哥给你的见面礼物。”
小池见秋叶白这般坚持,仿佛也有些无奈,便轻声道:“山里的东西,小池没有见过的,只有白九阴了。”
小池此话一出,一干少年郎瞬间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看着小池。
秋叶白却没有注意到少年们惊恐的脸色,有些好奇地问:“白九阴是什么?”
“小池!”第一次出声的少年忽然出声,试图阻止小池。
小池看了看他,没有说话,秋叶白没好气地白了那少年一眼:“阿呐,你别吓着小池。”
那叫阿呐的少年看了看低着头的小池,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小池子是圣女,我怎么敢吓着小池,但是……总之你不要问了,小池会这么说,也是不想你随便在山里乱走而已。”
秋叶白见一干人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哼了一声,转身拉起小池的手:“小池,小池,你且告诉白哥哥,白九阴是什么罢?”
小池一僵,头更加低了,红着脸,有些窘迫地四处看看,随后方才轻声道:“白九阴是一种龙,你们汉人叫烛龙,千万年前,它从北地而来,被北地巫师所伤,落在了大瑶山里,得山神救助,栖息在了大瑶山,褪去一身赤红伤皮,通体雪白,非常美丽。”
秋叶白一顿,瞬间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原来是个神话啊,小池,我知道你担心白哥哥,但是也不用编个骗人的玩意儿罢?”
烛龙亦称烛九阴,人面而蛇身,赤红,身长千里,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呼气为冬,再呼气为夏,呼风唤雨,这种人面蛇身的神兽,是只在《山海经》或者《淮南子》《楚辞》里才存在东西!
小丫头如果不是不希望她出事,就是太幼稚了些。
但是秋叶白此言一出,仿佛顿时激怒了一群少年,阿呐首先冷了脸:“白九阴是我们的苗人的庇佑天神,不是什么骗人的东西!”
“对,历代圣女和蛊王们都有见过,才不是骗人的!”
“没错!”
她除了阿呐的那句话听明白了以外,其他七嘴八舌附和人说的那些苗话,她都听不懂,但是却能明白对方的脸上那种被冒犯了一般的愤怒是什么意思。
苗人尊敬大自然,崇敬天地万物,认为万物草木皆有灵魂,所以当信奉的神灵被人认为不存在,自是深觉被侮辱和冒犯。
彼时的她虽然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是见阿呐他们的那个样子,便心中暗道,这什么白九阴多是蛊王和圣女们见过,大约是这些‘神使’们借此忽悠山民信徒,维持权威统治的借口和手段罢。这些小孩子倒是被洗脑得挺彻底的。
她见他们气鼓鼓的样子,便起了捉弄这些小屁孩的坏心,笑嘻嘻地道:“哦,是么,那你们带着我看看,如果我看见了白九阴,那我就信你们的,还请你们吃好吃的糖果怎么样?”
说着她从腰上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一下子露出个好些精致的桂花糖球儿和一些其他的精致点心。
阿呐他们是山里少年,当然是知道汉人的点心很好吃,但是他们很少能出山,一年能吃上一回就了不得了,而且家里人赶集带回来的糖球儿都是最普通的糖球,已经让他们能小心翼翼地珍藏一年,。有时候一年未必能吃上一回,何况面前的还是那么精致和香气四溢的上等点心糖球。
如今苗家的少年们闻着那香气,再看着那亮晶晶裹着硬糖将散发着香气的糖球和点心,一下子眼睛就直了,有些人口水都直接流了出来。
秋叶白心中暗笑,小孩子对这种东西果然最没有抵抗力。
“怎么,阿呐,你们不敢打赌么,难不成真的是假的?”秋叶白轻嗤了一声,
小池忽然道:“自然不是假的,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
“小池,蛊王和大人们都说不可以去九阴洞那里的……。”阿呐从糖果的诱惑里回过神,想要阻止,却见小池忽然抬起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瞬间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多言。
其他的少年哪里经得住糖果的诱惑和秋叶白的激将法,虽然迟疑,但还是都纷纷地附和小池。
秋叶白笑了:“好,走罢。”
说罢,她先将油纸包里的糖果给少年们都分了一颗,只道如果真有身边么白九阴,再把剩下的都给他们。
少年们被糖果收买,年少气盛,又想给苗人长脸,便都立刻同意了,将大人们的警告扔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引着秋叶白去了。
一路穿越山路,山岚雾障,路越走越窄,从浅草没过脚踝道渐渐地淹没膝盖,树木葱茏,藤花渐盛,荆棘蔓延,以至于不得不用砍刀去劈砍开容纳人能勉强通过的地方,少年们渐渐地越走越深入,而各种各样的毒虫花、妖木异花也越来越多。
不时间便能看见大腿粗细的蟒蛇悄然游弋过身边的草丛,还有各种硕大如人头的斒斓毒蜘蛛,半个手掌大小的毒蜂等等……令人毛骨悚然。
所幸阿呐等人常年生活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之中,身上都备有各色驱虫蛇的药物和避开毒瘴的浸药面罩,而秋叶白身上也不缺雄黄之物,但是越往山林里走,那种阴郁黑暗的气息就越浓,千万年无人而过的地方落满了厚厚的树叶,南方多雨,一层层的树叶下还有许多动物是的尸体,**发酵出来的古怪气味令人难忍,隔了厚厚的面罩亦几乎让人窒息。
而那些五彩斑的山岚毒雾也越发地频繁出现,伴随着随处可见腐烂一半的动物尸体。
秋叶白打量着四周,不免心中也打鼓起来,这哪里是什么上古圣兽栖息的地方,简直是魔境。
“不行了……不能再往里面走了,再往前面就是尸毒花所在地,我们身上的药物根本没法子抵抗尸毒花!”走在最前面的阿呐忽然回头,对着走在后面的大声道。
其他的少年们走到这个地方,看到这般可怖的情景早已吓得心生退意,哪里还愿意留下,听着阿呐一说,皆齐齐赞同,随后又有些不安地看向秋叶白。
毕竟最初是大伙儿为着‘白九阴’打赌的,这会子也算是他们输了。
秋叶白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了想自己也不过是要捉弄下这些小屁孩,万一他们谁一个不小心掉沼泽里,或者这些带着的药物面罩没法子抵抗沼泽的毒气,真出事儿了,她也难辞其咎。
于是,她便点点头:“好罢,下次再来罢。”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觉得小池似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古怪阴冷,但是她回头的时候,却见小池依旧是低着头,很害羞的样子。
见秋叶白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一群少年们觉得没有丢苗人的大脸,便也极高兴,立刻齐齐向来路折回,这一回,依旧是阿呐他们打头。
秋叶白看见路上开着的花朵,忽然想起阿呐提到的‘尸毒花’,便有些好奇地问:“什么是尸毒花?”
阿呐一边砍藤条,一边道:“尸毒花是白九阴出没之地而生出的花朵,是白九阴为了防止它的敌人和凡人踏入领地而让山林野兽死去之后在尸体之上生出的红色艳丽的花朵,有剧毒,看到它的人会被它的美丽和艳红的颜色迷惑,去触碰它,碰到尸毒花的人都会死,并且被尸毒花寄生,成为新尸毒花的养分。”
秋叶白摇头,到底忍不住道:“你们的神灵是不是太可怕了些,神为善者,怎么会还这样?”
阿呐摇摇头:“我们的神是善良的,但是如果被冒犯或者有谁做了不可原谅的恶事,就会变成魔,给不尊神灵和心肠恶毒的人打开地狱的大门。”
秋叶白闻言,不禁一愣,这倒是……很有趣的神论。
神具有两性,而非只善或者只恶,倒是比大乘佛教更贴近人性。
两人说话间,秋叶白忽然眼尖地瞥见附近的一株大树下盛开着一大簇花瓣妖娆的花朵,颜色鲜艳似血,浓烈如火,远远地就能闻见了特殊的香气,仿佛让这些空气中浓厚的**动植物尸体的味道都变得好闻起来。
“那是……。”
秋叶白从来没有见过能红成这样,妖娆成这样的花朵,便不自觉地走了过去,看着那花,呆愣了片刻,忽然想起阿呐的话,她心中一惊,梭然抬头,便见草丛里似有什么蛇之类的爬行的动物略过,眼前只一道白光,阴风四射。
她一惊,顿时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四周,手搁在了自己腰间的刀鞘之中,看着那草丛被压倒了一片,明显有什么东西游了过去。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阿呐,你看这花难不成就是尸毒花?”
话音已落,她梭然转头,却发现自己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片刻之间,那些苗家少年和小池似乎都已经走远了。
秋叶白瞬间冷汗就出来了,在大瑶山里,如果没有熟悉路的人带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这里!
而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什么阴冷可怕的东西在窥伺着自己,她下意识地一抬头,便看见又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从她头顶的巨大树上游过,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光。
但是那一瞬间,她已经看清楚那是是一条巨大的白色的尾巴,上面长满了白色的鳞片,盘旋成骷髅形状的花纹,
“阿呐……!”她忍不住大声地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应她,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冷冷地窥伺她,目光阴冷而恶毒,她叶白压抑着心中的恐惧慢慢地向后退去。
越是未知的东西,越是可怕。
“没错,那就是尸毒花。”一道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了起来,秋叶白一僵,下意识地拔出了刀就朝身后的人插去,但是下一刻,秋叶白大惊失色,山岚袅袅之中,站在自己身后的是小池!
随后她猛然收力气,在对方眼睛前的一寸之处才险险停住。
“小池,你真是……以后不要随便站在别人的身后说话!”秋叶白又好气又无奈,只能收回手里的刀子,对着小池道。
虽然不知道小池到底是怎么会忽然出现,但是好处就是,起码自己不用担心会回不去了。
小池看着她,淡淡地道:“你不是想要看见白九阴么,这就是能蛊惑人心的尸毒花,闻见的人会被蛊惑了神智,白九阴就在这里。”
秋叶白一惊:“真的有白九阴?”
不会是什么吃人的白色巨蟒罢?
“当然,白九阴,人首蛇身,你看见了就知道,它和低贱的蛇怎能相提并论。”小池淡漠地道,缓缓地走近那些一人高的花,她伸手去轻轻触碰那些花朵。
秋叶白一惊:“小池,那花有毒。”
小池转头看着她笑了起来:“你过来看看,这花真是美丽不是。”
秋叶白不明所以,只是小池的笑容,仿佛有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她慢慢地走了过去,看着那些妖异的红色花朵,娇艳得仿佛能夺去人的神智,她有些迷惑地伸手去触碰那些花瓣,怔然道:“是的,真美。”
小池顿了顿:“而且还有一种作用,你是不知道的呢。”
“什么作用?”秋叶白有些不明所以,转过头看向小池。
这一转头,她忽然发现小池仿佛好像长高了,但是这种怪异的错觉一下子就被另外一种感觉给遮掩了过去。
惊艳。
是的,惊艳,小池雪白的面孔此刻仿佛近乎透明,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正看着她,一头原本套在帽子里的长发此刻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了下来,竟然是雪一样的白色,散落在她的肩头,原本就美丽的面容,此刻精致妖娆到了极点,她笑容妖异幽冷而迷离。
异样的熟悉又陌生。
“小池,你真美。”她迷恋地看着她的面容。
“狩猎作用就是这样……。”小池低头慢慢地靠近秋叶白,随后嘴唇靠近她,随后吻了上去。
秋叶白瞬间一僵,但是下一刻,那种柔软的触感,馥郁的香气让她忍不住伸手一把扣紧了小池的腰肢,加深这个吻。
浓郁芳馥的香气渐渐地弥散在空气里,迷惑着谁人的神智,让人渐渐失去了狼。
衣衫一件件地落在地上。
直到,她忽手停在了小池一片平坦的胸膛上。
------题外话------
==看不懂么?有看的懂么?呵呵呵呵~由于不可抗力,所以有些情节没法子写出来,你们懂的的……
时光倒退回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有些东西在那个时候是有罪的。
所以不能表达我想传达的东西,于是我决定尝试另外一种写法。
尽量表达完整我的想法,
第十九章 将醒
她陡然一顿,有些茫然:“小池……不,小池……你怎么……?”
小池低头看着微微勾起妖异的微笑:“我怎么了?”
秋叶白看着她白色的长发,忽然迷蒙的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丝光,蓦然伸手去推对方的胸膛:“不……你不是小池,小池不是这样的!”
小池的气息不是这样的。
‘小池’忽然轻笑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柔荑搁在自己的面孔上:“我是谁,很重要么,一切皆幻像,唯独你看见的,触碰到的,想要拥抱的那个人是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么?”
对方的声音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温柔幽凉,仿佛来自另外一个空间,又仿佛是来自她的心底。
她有些茫然地伸手轻轻地触碰那一张美丽得令人窒息的面孔,从额头、眉目、鼻尖、下巴……一路到对方肌理分明的胸膛、结实的腰肢。
这是一具男性的身躯,绝对不属于女性。
小池……是男的?
也许是空气里迷离的尸毒花香迷惑了她的神智,也许‘小池’的眼睛和笑容太神秘而有诱惑力,让她也跟着露出一个迷离的笑容,似疑惑又似在肯定:“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拥抱的人是我想要拥抱的人。”
“嗯。”他微笑起来,再次轻吻着她的耳边,轻声呢喃:“没错,小白。”
他的薄唇里仿佛也有迷离的香气,一点点地浸润在她的鼻息与唇齿间,顺着每一根血管流淌,形成令人战栗的酥麻,撩拨着人心底最深的欲念。
她的眼神渐渐地愈发迷离,愈发的失去焦距,所有的景象都模糊,只有面前拥抱着自己的人,她僵硬的身躯渐渐柔软,几乎站立不住,以至于不得不再次伸手圈住他的腰肢,慢慢地扣紧,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一般,他冰凉的身躯便是最好的解药。
她缓缓地伸出手,心头莫名的焦躁和迷离,让她人忍不住将对方推倒满在那一片妖异的花朵间,他的白与花朵的红形成鲜明的对比,妖美的花朵在身下铺成最靡艳的床,那浓郁的腥红一如他的微笑的嘴唇,似温情脉脉,又似讥诮诱惑,让人失去所有的狼。
她慢慢地伏下了身子,低头一口咬住他的嘴唇。
他轻笑,温凉而迷离的喘息声渐渐地响起。
缠绵如斯,春意妖娆。
……
一次次缠绵迷离之中,她只觉得对方缠得自己越来越紧,忍不住想要轻拍对方的腰肢,却忽然触碰到冰凉的鳞片,目光下意识地看下去,才发现一片片华丽银色鳞片交织成华美的修长的——蛇尾!
秋叶白陡然一惊,目光僵硬地从那巨大的华丽白尾一路慢慢上移,修长劲瘦的腰肢,肌理分明的胸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惊惶茫然:“你……你……你是……。”
人首蛇身,小池,不,他居然是——
“白九阴,或者说白烛龙,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小白?”白九阴支着自己的脸颊,白色的长发蜿蜒在艳丽的红花间,他的神色妖异而阴冷,唇角弯起幽凉讥诮的弧度。
秋叶白惊惶的摇头,试图退开逃离:“不……不是……你胡诌!”
分明是这些尸毒花的香气、分明是这些山岚瘴气,分明是它这个上古的魔兽施展了幻术迷惑于人。
白九阴似笑非笑地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凑近她,声音温情脉脉,眸光却尖利如刀,仿佛直接深深地刺透她的心底:“不管我是什么,都是你找上我的,你忘了么,是你主动拥抱的我,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你心底最深的欲念,是你的心带着你找到我的,虚伪的人类。”
秋叶白不住地摇头,想要抗拒他的声音,最终忍不住尖声地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不是的——不是!”
……
“四少,四少,你快醒醒,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有焦灼的声音一次次地在耳朵响起,那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陡然毫无预兆地步出现,瞬间刺破了迷离的红雾。
“不——是的——不是我!”秋叶白猛然坐了起来,剧烈地喘息着。
“四少,你到底怎么!”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带着焦灼在她耳边响起。
秋叶白梭然后退,直到自己的背猛然撞上墙壁,传来了闷痛,她才陡然看清楚面前的女子,不是什么小池,也不是什么白九阴或者烛龙。
“宁……宁春?”秋叶白看着面前的熟悉的面孔,还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清醒了,或者还是在做梦。
“四少,你醒了,太好了。”宁春忍不住捂住嘴,伸出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才道:“你刚才被梦魇住了!”
秋叶白揉着额头,闭了闭眼,喑哑着嗓音道:“你是说我方才是在做梦么?”
宁春点点头,从一边的双鱼戏珠莲花铜盆里取了温热的帕子拧干递了过去:“嗯,而且怎么叫也叫不醒。”
怎么叫都叫不醒,她快吓死了,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甚至面露恐惧的四少。
秋叶白莫名地似松了一口气,又仿佛有些惆怅:“原来……原来是梦么?”
那个梦境实在是太真实,真实得可怕。
“四少,您到底梦见了什么,很可怕么?”宁春在她身边坐下。
秋叶白拿着帕子的手顿了顿,随后一边慢慢地擦脸一把淡淡地道:“梦见了当初和师傅在南疆时候的事情。”
“老仙阁主不是说了,那件事是一个意外,这么多年,您还放不下么,小池圣女那么喜欢您,她不会希望您还如此难过的?”宁春叹了一声。
当年四少还年少气盛,和苗家少年及小圣女去后山寻大瑶山的白烛龙,莽撞之中,所有人都中了尸毒花的瘴毒气,只有四少和另外一个少年生还,这事儿也成了四少心中一个心结。
秋叶白默然不许,闭上眼,伸手扶住了额头。
是的,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这一场灾难,而真正的小池也没有变成什么白九阴,那个羞涩的小姑娘是她一生之中最对不起的人。
但是在梦里,小池居然……变成了那个引诱着所有人赴死的白九阴,而白九阴的脸,竟然和百里初一模一样。
梦境里小池美丽笑颜从上一刻的纯美害羞,变成白九阴的那张风华绝代的妖美面容的瞬间仿佛还在脑海里不断回放。
还有那一场场的缠绵……
缠绵?!
秋叶白忽然睁开眼,瞳孔紧缩了起来,她慢慢地伸出颤抖的手触碰上自己光裸的肩头,瞬间呼吸一窒。
“……。”
所有昨夜的记忆如潮水一遍遍的涌入脑海之间,原本空茫的脑海之间全部充满了那些靡丽又邪恶的画面。
“四少!”宁春担忧地看着她,她方才见四少平静,没有发现什么,她便也没有主动提起,甚至将话题带到了四少的噩梦之上,就是怕现在这种情形。
宁春看着自家主子空茫的眼神和惨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她眼底瞬间闪过炽烈的杀气和愤怒,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杀了那混账!”
她刚走到门边,身后就传来秋叶白的厉喝:“宁春!”
宁春一僵,但还是站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自家主子:“四少……。”
秋叶白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得吓人:“我要沐浴。”
宁春欲言又止,最终狠狠地一咬牙:“是,热水已经备下。”
等着宁春扶着她坐进装满了热气腾腾撒满花瓣那的大木桶里,秋叶白忍不住舒服地轻喘了一口气,方才觉得自己湿冷的心头有些微的暖意。
宁春见自己主子脸色好了些,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叶白忽然睁开眼,瞳孔紧缩了起来,她慢慢地伸出颤抖的手触碰上自己光裸的肩头,瞬间呼吸一窒。
“……。”
所有昨夜的记忆如潮水一遍遍的涌入脑海之间,原本空茫的脑海之间全部充满了那些靡丽又邪恶的画面。
“四少!”宁春担忧地看着她,她方才见四少平静,没有发现什么,她便也没有主动提起,甚至将话题带到了四少的噩梦之上,就是怕现在这种情形。
宁春看着自家主子空茫的眼神和惨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她眼底瞬间闪过炽烈的杀气和愤怒,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杀了那混账!”
她刚走到门边,身后就传来秋叶白的厉喝:“宁春!”
宁春一僵,但还是站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自家主子:“四少……。”
秋叶白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得吓人:“我要沐浴。”
宁春欲言又止,最终狠狠地一咬牙:“是,热水已经备下。”
“宁春,你出去罢,你知道我不惯人伺候的。”秋叶白忽然出声。
宁春捧着毛巾一愣,想要说些什么:“主子,还是让宁春来伺候您罢。”
秋叶白摇摇头:“不,我想静一静。”
宁春看着秋叶白面无表情的面容,便只好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道:“四少,我就在门外。”
秋叶白点点头。
宁春无奈地暗自叹息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后殿门外。
后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秋叶白缓缓地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白雾发了一会呆,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上的点点暧昧红痕,她闭了闭眼,抬头靠在了木桶之上。
一切都像是一个梦。
而最可怕的,是她似乎在梦里看见了比现实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她自己么?
第二十一章
双白仿佛一点都没有被剑指着自己的威胁,只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怀里的一捧刚刚采集的鲜花:“那是一种酒,酒底子是二十年的女儿红成酿,并用了许多珍贵药材,确实是补气调理的酒,只是其中一些药材有安眠和让人做梦的作用罢了。”
“做梦,就那么简单?”元春看着他,冷冷地道:“我看四少神色不对,只怕不是只做梦那么简单罢?”
“梦有好梦或者噩梦,全看这饮酒之人自己心中欲念为何罢了。”双白将手里的花递给一边的鹤卫,随后擦了擦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宁春,酒本无罪,你亦不必如此紧张,有时间在这里跟本堂主在这里喊打喊杀,不若想着怎么伺候好你家主子罢。”
双白起身的时候,一点不在乎那把指着自己眉心的剑,却逼得宁春不得不下意识地收回剑尖,她阴沉着脸厉声道:“我不管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也不管你家主子知道了什么,但是你们若敢再伤我家主子分毫,我宁春不死,便必定要取你们项上人头!”
说罢,她撤了剑,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双白看着她倔强又杀气腾腾的背影,摇摇头:“鲁不可教。”
随后他又吩咐一边拿着花的年轻鹤卫:“白十九,去盯着她。”
白十九瞬间脸色变了变:“堂主,您看我帮您插花罢,十七倒是很闲。”
他才不想盯着宁春那个惹人憎的鲁婆娘。
一边浓眉大眼的英气白十七,恰恰是被秋叶白赐名的‘发达’,闻言立刻狠狠地瞪了眼白十九。
双白挑眉,妙目微凉:“白十九,你是打算跟本堂主讨价还价?”
白十九想起这位刑堂堂主的手段,顿时脸色微白,便立刻乖顺地点头:“属下遵命。”
……
三日后
永宁宫
“风奴参见太后,太后老佛爷万福金安。”已经换回了寻常女子打扮的风奴恭恭敬敬地在太后面前磕了三个头。
“起吧。”太后老佛爷亲自起了身,一脸慈爱笑意地将风奴扶了起来。
“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哀家看着你这孩子清减了不少。”
说着,她拍了拍风奴的手,又对着一边的崔嬷嬷笑道:“一会子去将库房里那二十盏燕窝,哀家记得还有高丽送来的何首乌,都一并让人送到风奴的房里去,给这丫头补补身子。”
崔嬷嬷立刻笑颜逐开地点点头:“是。”
太后的话,风奴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的,瞬间绯红了小脸,垂下眸子,轻声道:“多谢太后老佛爷的恩赏,能为老佛爷效劳是风奴的本分,不敢要什么赏赐。”
太后笑着拉着她到了自己的暖玉榻上坐下,先是端详了她一会,才笑道:“听燃灯师太说那日可是成事儿了,国师连着几日都招了你在后殿伺候?”
风奴闻言,脸色愈发绯红,有些紧张:“是……。”
太后和崔嬷嬷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松了一口气,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哀家素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要不也不能保下这后宫多年平安无事,你是哀家娘家里头出来的丫头,哀家就偏宠着些,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风奴受宠若惊地又起身叩头谢恩:“谢太后老佛爷,风奴惶恐。”
太后看着风奴还是一副乖顺听话的样子,精明的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光,随后吩咐底下的宫女给风奴看座。
“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你的身子要紧,毕竟年纪还小。”太后说着,便看向崔嬷嬷:“是了,老罗过来了。给这个丫头诊个脉,看看脉息可好,说不得就有了。”
听见太后这么问,风奴垂着的眼眸里一惊,不动声色地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心中却有些着慌了。
这罗医正是千金圣手,于其他医术也极有擅长,又是太后亲信,会不会发现什么。
崔嬷嬷见太后询问,又见风奴一副不安的模样,只道她是羞涩不安,便笑着摇摇头:“回禀老佛爷,罗医正说了怀上孩子至少得一个月以上才能探出来,他有白跑这一趟的功夫,不若拿最近暹罗上供的香料,给您调理几幅养颜的好方子。”
太后闻言,瞬间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这老罗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但是神色里却非但没有责怪之意,反倒是有几分怨嗔的味道,风奴和崔嬷嬷等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心中暗叹。
也就只有罗医正才有这样的胆量和老佛爷这么说话。
风奴见逃过一劫,心中也送了一口气,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咬牙轻声道:“奴婢有一事不明,奴婢就算是怀上了国师的孩子,又怎么确定这孩子一定能是下一任活佛?”
崔嬷嬷没想到风奴会忽然这么问,不免为她的大胆倒抽一口气,身为下人,只有主子吩咐做事儿的份儿,何曾有质疑的份儿?
这事儿不是太后老佛爷的亲信,又怎么敢开口。
她正想朝着风奴使眼色,却忽然听见太后老佛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崔嬷嬷,有些事儿也是该风奴知道的,毕竟未来咱们可是还要靠她肚子里的孩子。”
崔嬷嬷一惊,随后立刻看向太后,见太后正慢条斯理地喝茶,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几十年的主仆,她心中便立刻知道太后的意思,她迟疑了片刻,还是道:“风奴,你也是咱们杜家的自己人,有些事儿选上你就是因为你们家族也是世代伺候着杜家的家主们的忠诚家仆,今儿太后老佛爷既然有了懿旨,有些事儿,也是你该知道的了。”
风奴闻言,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是。”
见风奴乖顺,崔嬷嬷才娓娓地道:“风奴,你是知道的,从敏顺皇后开始,每一代天子都出自杜家女儿的肚子,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让朝臣们反弹和忌惮的,但是为什么每一次,属于咱们杜家的皇子都能顺利登基,并且顺利的绵延了五代帝王?”
风奴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崔嬷嬷继续道:“那是因为杜家的每一代的天子都得到了‘神佛庇佑’。”
神佛庇佑的最后四个字,她刻意咬得音极重。
“每一次,有反对属于杜家的皇子登基的声音出现的时候,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凶兆出现,而每一次属于杜家的皇子地位稳固的时候,还有登基之前都会有天降祥瑞出现,无一例外,所以每一任真言宫的国师都会为杜家皇子祈福,并且为杜家的皇子创造属于杜家皇子的‘祥瑞’,属于反对者的‘凶兆’,并且在登基仪式之上赐福杜家的皇子,宣告天下,国师在民间声望极高,对于杜家和真言宫都非常重要,你明白了么。”
在每一个‘祥瑞’和‘凶兆’之上,崔嬷嬷也都咬字极重,目光紧紧地盯着风奴。
风奴并不蠢笨,她震惊地看着崔嬷嬷,她很想看一看太后,却又没有那个勇气,但随后她还是机械地点点头:“风奴——明白。”
是的,她怎么会不明白,她当然明白,这个国师的存在的意义,就是杜家影响天极帝国的最直接‘工具’。
但是……
风奴并不蠢笨,她震惊地看着崔嬷嬷,她很想看一看太后,却又没有那个勇气,但随后她还是机械地点点头:“风奴——明白。”
是的,她怎么会不明白,她当然明白,这个国师的存在的意义,就是杜家影响天极帝国的最直接‘工具’。
但是……
“但是每一次,甄选国师似乎程序都极为繁琐,若是只需要一个‘国师’的话,为何不能随便甄选一人即可?”风奴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何必要折腾得那么麻烦,虽然她被选中成为神侍的时候,国师已经是完成了授香仪式,成为了转世活佛,也是天极帝国的国师,她也不是真言宫出身的人,所以即使在真言宫呆了几年,有些东西她并不清楚,但是她还是多少听说授香仪式是一个至少长达十年的过程。
这一次则是太后老佛爷出声了,她冷冷地笑了起来,声音讥诮:“那是因为国师不能只是一个草包,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国师,就算有人帮助他显露‘祥瑞’或者‘凶兆’,只要在朝臣们面前一露面,或者稍微有些什么要求祈雨、祈福或者祭祀驱鬼的大场面,他就会露陷,何况活佛的人选是真言宫选出来的,真言宫的活佛存在的时间比他们成为国师的时间要久远许多。”
“若不是因为真言宫的活佛有真能耐,咱们杜家也不会选上他们成为帝国的国师。”崔嬷嬷补充道。
“那么这一次……又怎么能确定奴婢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有继承活国师资质的灵童呢?”风奴疑惑地道。
太后低头吃了一口茶,轻笑了起来吗,眉目冰凉阴沉:“因为,哀家觉得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繁琐,皇帝如今身体日益的虚弱,而国师还如此的年轻,又如此桀骜虔诚,实在不像是一个合适庇佑我们杜家的活佛,你说是不是?”
第二十二章
风奴瞬间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惊心,她脸色有些发白,指尖微微地扣在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腕内侧,疼痛的触感让她能保持住了镇定,只僵硬地点点头,却不敢说话。
太后老佛爷看着风奴的样子,似笑非笑地道:“风奴丫头,你如今可知道自己是个宝了,咱们杜家前途可都系于你身上了。”
这般大的帽子,让风奴瞬间一僵,立刻站了起来,跪下伏地叩头,声音都发抖:“奴婢惶恐。”
太后朝着崔嬷嬷掩口而笑,伸手点着风奴:“你看看这丫头,还是个小孩子,哀家不过拿她说笑,倒是把她吓得够呛,真真是个胆儿小的。”
崔嬷嬷见太后这么笑着,却见看得清清楚楚太后那双威严冰冷的眼睛里一点子笑意都没有,她一个激灵,便也立刻笑着道:“风奴原本就是家生子,从来又是个老实听话的,老佛爷您一下子拿这么大胆的架子压给一个小小奴婢,莫说是她,就是老奴只怕都要吓得心都跳出来了。”
太后轻嗤了一声:“哀家说的虽然是个笑话,但也不是个笑话,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咱们这里站着喘气儿的可都得想得清楚明白。”
她说话之间,仿佛全忘了风奴还跪在地上发抖。
崔嬷嬷和一干能留在内殿的全部都是太后从杜家带出来的亲信,这会子全部‘噗通’地跪了一地,皆齐齐道:“奴婢(奴才)们惶恐。”
太后半阖了眸子,淡淡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哀家是个很苛刻的主子么?”
一干伺候长久的人都深知老佛爷性子喜怒莫测,。雷霆雨露皆有深意,此刻自然还是要做乖顺模样的,皆齐齐口称‘不敢’。
片刻之后,太后才搁下手里的茶盏,伸手在风奴的肩膀上点了点,示意她起来,又看向其他人:“都起来罢。”
众人见崔嬷嬷和风奴都起了身,方才敢陆续起来。
太后看着一脸苍白的风奴,微微一笑:“你这丫头,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虽然不是亲孙女儿,也将你当孙女儿看,哀家相信你是明白人,所以才驳了燃灯师太让雪奴去伺候国师的提议,而是让你去,若是日后好好地为哀家生下一个咱们杜家‘救星’,哀家定要给你和你哥哥脱了奴籍,让你们兄妹都有个大好前程,你父亲也一定很欣慰。”
这话看似温柔慈和,但里面冰冷浸骨之意让风奴只觉得心头寒如坠入冰窟之中。
这是**裸的警告,若她乖乖听话,那么父兄平安,否则便是死无葬僧地。
风奴到底算是在宫里长大,垂下眸子,恭恭敬敬地道:“是。”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含笑着看向崔嬷嬷:“说了那么久,哀家都忘了,咱们风奴也算是出嫁了,你去本宫的梳妆台第三个抽屉里取那珠贝盒子里的南珠蝴蝶发簪权当是给这丫头做个贺礼罢。”
崔嬷嬷立刻点头,笑道:“您还真是舍得呢,那上头的鎏金点翠可是极为难得。”
太后上下打量着风奴,懒懒地道:“哀家老了,这东西样式时兴,还是年轻的丫头戴着好看些。”
风奴立刻乖顺地接话:“但是风奴看着老佛爷这么多年,都不曾改变过分毫。”
太后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
风奴低着头一路默默地跟着崔嬷嬷而行,崔嬷嬷忽然停了脚步,转身看向她,柔声道:“风奴,别怕,太后老佛爷一向赏罚分明,你只要守好本分就是了。”
风奴手里紧紧地拽着那一只装着珍珠的精致檀木盒子,忽然道:“嬷嬷,这孩子也不是我说能怀上就怀上的,若是怀不上,怎么办?”
风奴的声音有点低沉,崔嬷嬷看了看她沉郁的神色,轻叹了一声:“罗医正那里已经配下了药,一会我会让人给你送到神殿去,你就日日服用罢,一同送去的应当还有真言宫的怀子药,只是那东西多少邪门些,怕是虎狼之药,你若是能不用就不用罢。”
崔嬷嬷顿了顿:“总之,这一会,太后对你寄予了极大的希望,莫要让她失望,你也争气些,让你去伺候国师之前,罗医正给你把脉,已经说了你底子好,是个好生养的,国师又是第一次近女儿身,痴迷于你也是自然的,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如今燃灯师太扶持雪奴,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可不要让人抢了先机。”
风奴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扣了扣发簪的盒子,点了点头:“是。”
崔嬷嬷见她柔顺安稳,心中也是满意,到底是自家出来的人,怎么看都沉稳些。
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准备出永宁宫,但是刚刚走到了永宁宫的门口,就迎头撞上一队穿着白色长纱兜衣捧着荷花的女子,打头的正是燃灯师太,跟在她身后的亦正是雪奴。
雪奴眼尖地看见风奴手里拽着一只精致的盒子,立刻就知道这是太后的赏赐,顿时脸色就阴沉了下去,忍不住就讥诮地出声:“哟,这不是咱们神殿的第一神侍么,怎么,这回子不好好地伺候国师,倒是来老佛爷这里邀功领赏了么?”
风奴没有说话,倒是董嬷嬷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主子的事情也是你一个小小婢女能议论的么?”
董嬷嬷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老人,一向在宫内都极有威严,就是六尚的女官掌见了她都恭恭敬敬的,甚至宫里的主子们也都对她极为客气。
雪奴也不过一会子嫉火上了头,方才敢突然发难,见董嬷嬷出声,她立刻不敢呐呐不再多言,只冷冷地拿眼去剜风奴。
燃灯师太倒是单手拨着念珠,轻笑了一下:“董嬷嬷还是这么威严,雪奴也不过是和风奴打个趣罢了,人往高处走,自己的姐妹有了好前程,小丫头哪里有不开心的。”
董嬷嬷和风奴都知道燃灯师太才是这件事里头最关键的人,没有她,风奴根本不能成事,董嬷嬷自然也要对燃灯师太客客气气地:“师太说的是。”
燃灯师太冷眼看着她们,她似懒得再计较,唇角弯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好了,也到了修午课的时候了,本宫主要先行一步。”
“不敢打扰宫主清修,恭送燃灯宫主。”董嬷嬷立刻道,随后风奴也恭敬地弯腰,双手合十送燃灯师太一行人离开。
燃灯师太经过风奴身边的时候,却忽然站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低头的风奴,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你,抬起头来。”
风奴莫名的心中一紧,但还是乖巧地抬起头,只是依旧垂着眸子:“师太。”
燃灯师太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眸光里的疑色越来越重,但似乎又不能肯定。
风奴心中莫名的不安越来越浓,她迅速地瞥了一眼崔嬷嬷,投去求救的目光。
崔嬷嬷也不知道燃灯师太为何要风奴停下来,还以为是要为难风奴,便自然而然地上来,笑道:“宫主,这是怎么了,不认识风奴这孩子了么?”
燃灯师太看了眼崔嬷嬷,目光幽幽地在风奴的脸上和身上扫了一圈,意味深长地道:“不,就是太认得了。”说罢,她忽然转身拂袖而去。
燃灯师太一离开,风奴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中不安的荫翳却因为燃灯师太最后一眼,没有褪去。
“燃灯宫主这是怎么了?”崔嬷嬷狐疑地看着风奴,风奴心中虽然不安,但亦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崔嬷嬷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将风奴送到门外,随后道:“好罢,你先回去,一会子,就让人送药过去。”
风奴点点头,转身离开。
……
“宫主,您方才是看出什么不对来了么?”雪奴看着燃灯师太慢慢地在前面走,她心中还是忍耐不住好奇,尤其是那被看出来不对劲的人还是她的‘眼中钉肉刺’,便几步上去在燃灯师太身边套话。
燃灯师太慢看了眼雪奴,伸手慢慢地扯了扯自己手里的翡翠念珠,似笑非笑地道:“若是本宫主说那风奴,兴许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你可信?”
“什么?”雪奴几乎瞬间就别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看向燃灯师太,神色忍不住激动起来:“这怎么可能,您不是说了没有人可以逃离靡音阵的么?”
燃灯师太,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道:“但是风奴的面相并没有半分似有过情爱女字的媚态,那种无意识的媚态是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的。”
雪奴沉默了下去,杏核眼里,冰冷阴沉的幽光不断地闪烁。
如果此事是真的,那风奴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
风奴有点神不守舍地回到神殿,月奴正领着人在院子里打扫,最近这些日子,神殿的某些关键地方的守卫全部都被控鹤监易容的鹤卫不动声色地替换了下来,后殿更是除了风奴和月奴不允许别人靠近,所以风奴倒也不怕被人看出什么来,见月奴朝她打招呼,她也只是随意点点头,就匆匆地往内殿去了。
月奴见风奴的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免微微颦眉,目送着风奴脚步有些虚浮地进了她自己的居处,她迟疑了片刻,吩咐低下人看好门,便转身去了另外一处偏殿。
……
月奴刚刚进门坐下,正是独自发呆出神,便听见门外响起了女孩儿稚秀温软的声音:“风奴姐姐,听说你回来了,花奴新做了玫瑰糖饼,给姐姐送些来。”
风奴原始想拒绝,但是想起花奴娇稚怯怯的面容,便叹了一声:“进来罢。”
花奴听见了回应,正高兴地推门而入,却在看见风奴的那一瞬间,面容闪过震惊之色:“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风奴一愣,伸手去抚上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脸上一片濡湿,竟已经是满面的泪痕。
她心中一惊,随后立刻以袖掩了脸,随意地擦了擦:“没事……没事,只是……只是眼里进了灰尘。”
“燕子姐姐,可是太后老佛爷罚你什么,或者说你什么了,你不要担心,老佛爷待你和我们都是不同的。”花奴一着急,就忍不住叫了风奴的小名,匆忙放下手里的托盘,蹲在风奴面前,拉着她的手安慰。
她一直都觉得风奴是她们之中最沉稳自持的,最有主子像,就算以后不能当主子,也是个主子身边的大管事姑姑,哪怕是受了委屈,风奴看起来也是极为沉静,应对得当的,她从从来就没有想过会看见风奴默默流泪的样子。
风奴看着花奴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她暗自呼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不安与惶惑的心情,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没事儿,花奴,你且先回去歇着罢,姐姐真的只是眼睛不舒服。”
有些事儿只能憋烂在心里,说出来反而连累无辜之人。
花奴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大门又再次被敲响。
风奴心情本来就极差,只想独自静休一会,一次次地有人来打扰,她便不耐起来,冷声道:“今日不见客,你们都下去。”
“咚咚咚!”但是门外的人仿佛全没有听见一般,反而加大的力度地敲门。
“十有**是雪奴教出来这么没有规矩的奴才!”花奴的脸色也不好起来,她柳眉倒竖,起身就往门口走,她拉开门拴,打开门正打算教训一顿门口不知道规矩的宫女或者太监,却在开门看见站在门口之人的霎那,瞬间呆住了。
“哪里来的小贱人……。”
门口站着着那生了一张阴柔俊美面孔却身形极为高大的‘小贱人’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前矮了他两个头的小丫头,转脸对着身边浓眉大眼的少年道:“白十七,把这个东西弄走。”
白十七瞥了眼自家奉主面前的小‘东西’,微微迟疑:“弄去哪里?”
一白不耐烦地道:“随便。”
白十七点点头,他利落地突然地突然伸手一拽,就直接将花奴给整个儿地拖出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直接点了她的哑穴和麻穴,扛麻袋似滴将花奴拽上了肩膀,转身几个利落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你来做什么!”风奴防备地站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走进房间的高大白衣男子。
一白的身形高大,还有通身的气势逼人,风奴只觉得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瞬间就让她觉得原本宽敞的房间狭窄了不少。
一白看着她,纤美修长的眉微微颦了起来:“你哭了,怎么,老妖婆又干了什么好事?”
一白跟着百里初多年,只认得百里初这么一个主子,自家主子讨厌的人就是他讨厌的人,自然不会去管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风奴知道这会子自己眼睛必定还是红肿的,她垂下眸子,冷淡地道:“与你什么关系?”
一白见风奴温和秀丽的脸上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便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哪里就觉得心头恼火,他冷笑一声:“与本奉主自然是没什么关系,只是本奉主刚巧看见有只蠢鸟在演翻脸不认人的戏码,前一刻抱着人哭得稀里哗啦,还挤在没关系的男人床上睡了好几个时辰,下一刻又一副睡了不认帐的德行,觉得很是稀奇。”
“你说谁是蠢鸟,你才是蠢鸟,我什么时候睡了你不认帐!”风奴瞬间火了,暂时忘了令自己难过的事,握着拳头恼怒地瞪着一白。
这个混账东西整日里就拿那日她刚刚得知自己必须去‘伺候’国师,她从年少时候看见某些事情,就畏惧国师畏惧得不行,压根恨不能离国师远远的,怎么会愿意去伺候国师,何况雪奴才被国师打了个半死,她更是觉得太后给的这条路是她的死路。
就在她无比绝望之际,却忽然遇上了面前这个男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昏了头,还是太过绝望没了心智,竟然忘了面前的男人是神殿的宿敌,更是轻薄过她,令她厌之入骨的宿敌,浑浑噩噩地就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已,又被他带回了控鹤监,被这个混蛋用了些手段哄出了她的心事,这个混蛋知道之后半刻钟都没有犹豫地上报了他的主子,才有了后来的‘李代桃僵’之计。
就是这个‘李代桃僵’之计,让她不得不再一次地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
她已经因为一己之私,背叛了神殿,背叛了太后,一夕之间,效忠的信念和主子都彻底崩塌,她已经没有退路,但偏生她的家人都还在杜家。
这让她犹如被架在火上炙烤,腹背煎熬。
都是这个男人,让她陷入了今日的绝境,如今他还敢来嘲笑她!
风奴恶狠狠地看着一白,忍不住握紧了双手,才能强忍住自己用刀子把他分尸的**。
一白是什么人,杀神里头的杀神,自然对杀意无比的敏感,这会子见着风奴那双愈发杀气凌然的眼睛,他心中愈发的不爽,讥诮地弯起唇角:“那么你现在是认账你睡我了?”
风奴一僵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瞬间绯红了脸,闭了闭眼:“闭上你胡说八道的嘴。”
一白冷笑:“本奉主说了,燕子就是蠢鸟。”
“一……白!”风奴忍不住一拍桌子,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她真是讨厌他的这个名字,再怎么咬牙切齿地叫,都听起来有一种亲昵的古怪感!
一白看着面前端丽的少女被他气得跳脚,双颊绯红,他却扯了扯唇角,似乎颇为愉悦,又似极为轻蔑地道:“别叫得那么亲密,你不是和我没关系么,又或者,你还在恼火本奉主那时候在地牢里把你扒光了洗澡没负责的事儿吗,本奉主看过的女人多了,若不是为了和双白打赌,对你那小身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又怎么会刻意轻薄你。”
风奴忍无可忍地直接拿了桌上的茶杯朝着他狠狠砸去:“混蛋,你要是来羞辱我的,你的目的达到了,滚出去!”
一白微微一偏开脸,手腕利落地一转,轻易地接住了她扔过来的茶杯,看着她腥红的眸子,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肩头,心头却莫名地一软,口气略缓,只冷淡地道:“是殿下要见你,收拾一下,跟我来。”
风奴一怔,随后微微一颤,还是闭了闭眼,片刻之后才道:“知道了。”
一白看着她仿佛忽然间孱弱下去的气势,便又加了一句:“不必担心,既然你已经为明光殿做事,有些事情,殿下自会处理好的。”
风奴只是疲惫地摆摆手:“你先出去罢。”
一白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莫测,随后转身离开,同时将门关上。
……*……*……*……
“就这些么?”长长的暗金红鲛珠纱帐之后,修长的人影优雅地半靠在华美的软榻之上,幽凉的声音在幔帐之后响起。
“回殿下,这就是太后老佛爷交奴婢的事情,奴婢不敢有所隐瞒。”风奴垂手跪在纱帐外,恭恭敬敬地道,不敢多看那幔帐之后的人。
幔帐后的人淡淡地道:“嗯,你去罢,若有什么你觉得不对的事儿,让人通知一白就是了。”
风奴迟疑了片刻,还是咬牙道:“回殿下,奴婢还有一事要禀报,今日太后让人罗医正来给奴婢把脉,还有今日燃灯师太表现也有些奇怪。”
幔帐后的人看了眼一边的双白,双白点点头,走出幔帐来,将手里的一只巴掌大的银雕莲花嵌贝母的小盒子递给她:“不管是永宁宫还是真言宫的药,你都不必动,先交给我们的人就是了,这盒子里是清守宫,可去了你身上的守宫砂,若不是有人强行验身是不会发现你仍旧是处子之身的。”
风奴接下盒子的时候,面色一阵绯红一阵苍白,手颤得厉害:“是。”
在一群男子面前言及这般女儿的私密事情,只让她觉得充满了羞涩和屈辱感。
双白似看出来她的心情,抬手扶起她,温然一笑:“风奴,不管你今日站在谁那方,选择和背叛永远是非常痛苦之事,但是比选择更痛苦的事却是——犹豫不决,身在曹营心在汉,终归会害人害己。”
风奴一颤,随后点了点头,转身逃也似地离开。
一白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闪。
双白见着一白的眸色,他危险地眯起眸子:“一白,你不会是真的看上那个丫头了罢,那是杜家的人,还是神殿的人。”
一白转过眼,冷冷地看了眼双白:“你小子,最近可是欲求不满了,管天管地,管到别人床上去了,老子就是真的想上她,关杜家和神殿一个铜板的事儿?”
双白脸色瞬间一冷,忍不住腐朽斥道:“殿下面前,你也言止不知所谓么,粗鄙!”
他每次看见双白这个家伙,都忍不住想,这个家伙到底是为什么会长了一张那样美公子的脸,分明就是个军营里抗大刀,从不曾受教的大头兵才是!
一白这才想起自己在哪,顿时收敛了下来,有些不安到底看向华美的鲛珠纱幔帐内,却忽然听得幔帐内的人轻笑了起来,声音幽凉如水:“呵,一白说的没错,就算他看上了那丫头,想要只管要了就是,没什么不行的,我控鹤监里全是一等一的美人,配一个阿泽身边品貌寻常的丫头,有何不可。”
双白一愣,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殿下?”
幔帐后的人,慢条斯理地道:“燃灯那妖尼怕是察觉了什么,风奴还是完璧之身的事,迟早有一日会暴露于人前。”
双白颦眉:“一切都如殿下早前推断的那般,燃灯那妖尼果然和太后勾结在一起,欲行不轨之,咱们要怎么做?”
幔帐后的人,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本宫的祖母想让人怀上阿泽的种,那就让她等着,父皇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本宫还真是想看看祖母从狂喜到绝望的样子,一定很有趣,至于风奴那里,一白若是喜欢,只管要了她就是,若是不喜欢,那就留着,如果有那一天,想必又是好戏,呵呵……。”
幔帐后传来的男子幽凉而悦耳,仿佛颇为愉悦,只是愉悦得让人觉得阴幽莫名,似冥河上吹来的一阵令人悚然的寒风。
令在殿内伺候的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殿下的心思,从来就让人摸不着头绪,更不按牌理出牌,只是但凡殿下说有好戏,必定会有人被他摆上戏台,如提线木偶一般在台上或者痛不欲生,或者血流成河。
殿下只喜这台上唱戏的人——唱、念、做、打都‘热热闹闹’。
双白迟疑了片刻,又继续问:“殿下,秋大人那里,您已经三日没有去见她了,她也三日不曾踏出后殿一步。”
幔帐后的人影摇了摇他手上华美的黑色孔雀翎羽扇,似笑非笑地道:“哦。”
双白、一白等人又等了半天,才明白自家主子的回答,竟真的只有一个——‘哦’。
……*……*……
“四少,您怎么又起那么早?”宁春看了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忍不住打了哈欠,捧着只装满水的雕荷花鲤鱼包金铜盆搁在床边的架子上。
秋叶白调息完毕,正披了衣衫从床上下来,淡淡地道:“早起最合适晨练调息,春儿,你要是还困,便去休息罢。”
说罢,她便走到盆子边上,洗漱起来。
宁春看着秋叶白清瘦的背影,忍不住心中暗自叹了一声,四少最喜欢的便是睡懒觉,这习惯还是跟着老仙学的,什么时候又喜欢早起晨练了?
但是她是知道四少这几日心情不佳,越发的沉默寡言,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或是望着天边若有所思的样子,心情沉郁。
她不是宁秋那样机敏的人,能和四少谈心聊事儿,只能用自己的所长的医术照料四少,但是四少这回明显是心病,这让她很无奈也很无力。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宁春转过头去开门:“月奴今日送早点来的倒是挺早的。”
但是当宁春才打开门,却忽又猛地关上门。
秋叶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宁春有些紧张,又欲言又止了半天,但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外头传来男子温和清透的声音:“小白施主,贫僧给你送早点来了,你可在殿内?”
秋叶白闻言,脸色一白,手上的毛巾瞬间掉进了脸盆里头。
宁春立刻道:“主子,我马上去打发那个人离开可好?”
秋叶白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而门外又响起了男子的声音:“小白施主,你可在里面?”
秋叶白闭了闭眼:“让他进来罢。”
第二十三章
宁春看着秋叶白转身走到桌子边坐下,她暗自叹了一声,随后转身去开门。
房门一开,门口站着的白衣银发的和尚提着硕大的食盒,见她开门,他便露出浅浅温润的笑意:“多谢宁春施主。”
宁春看见他银眸温柔,精致唇角边的那笑容,似一阵温凉清风从水面上吹拂而来,带着淡淡的荷香和古寺宁沉的烟火气息,原本到了嘴边想要叱骂或者讽刺的话语,硬生生地就吐不出来。
她冷冷地看了他片刻,退开:“进来罢。”
元泽点点头,提着食盒进了房间,一进门,一抬眼,他就见着秋叶白静静地坐在桌子前,眸光冷淡地看着他。
他身形顿了蹲顿,慢慢走了过去,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她的桌子上,随后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早点搁在桌上:“今早月奴做的枫糖卷子,用的是西洋进贡的枫糖,贫僧记得你很喜欢海鲜粥,月奴说前几日西海六省总督新上供了最顶尖儿的海味,宫里分了些到咱们神殿,这一份瑶柱干贝粥,昨夜寅时就用小火熬上,把碧玉米熬得稠稠的……还有……。”
看着元泽一份份地从硕大的食盒里将各色精致的点心摆满了台面,秋叶白的目光在上面掠了一遍,忽然淡淡地道:“我的胃口没有那么大。”
刚刚将所有东西摆满了一桌子的元泽手上一僵,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食盒:“那个……贫僧一时间忘了。”
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和他一样的食量。
说着,他又立刻伸手去收拾那些过多的食碟,但是满桌子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早前他和秋叶白在一起的时候,她所提到过喜欢的某些口味的点心,这令元泽一时间还不知道到底要收哪些。
他看向秋叶白,有些迟疑地道:“小白施主,不若你先拣选几样罢?”
秋叶白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元泽见她眸光直直地投过来,有些窘迫地道:“贫僧亦不知小白是施主今日想用些什么,所以还是小白施主拣选些合胃口的。”
她摇摇头:“我是问你今日为何如此殷勤,能说上这么多话。”
平日里,元泽为人是个话少的,做事也是个安静的,木讷单纯的性子哪里会去这般殷勤地讨好人。
元泽被她问得一怔,沉默了片刻,随后才道:“因为贫僧觉得小白施主心中皆是烦扰之情,也许见到贫僧会更让你不悦,月奴说了,要对……要对人殷勤些,方才能让人看到心中诚意。”
“心中诚意?”秋叶白看着他,挑眉:“你希望我看到你什么诚意?”
元泽沉默了下去,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容此刻泛出一点子红来,却只是站着并不说话。
倒是一边伺候着的宁春上前一步道:“四少,宁春先到外头去看看昨日的衣衫干了没有。”
秋叶白沉吟了一会,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宁春离开之后,秋叶白才看着元泽:“坐吧,不必收了,你也还没有用早膳罢。”
元泽看了看那些点心,随后摇摇头:“贫僧不饿。”
秋叶白忽然那抬头向他看了过去,微微眯起眸子:“是么?”
他刚说完,一阵‘咕噜’声立刻响了起来,空气里一片寂静中,显得异常响亮。
元泽白净如玉一般的面容上瞬间翻起红云,僵在那里。
秋叶白看着他那尴尬的样子,瞬间便忍不出,轻笑出声:“哦,是么,出家人不打诳语。”
“贫僧……贫僧……。”元泽犹豫了好一会,方才老老实实地点头:“贫僧……贫僧今日起来准备点心,便忘了要用早膳的事儿,彼时确实并不觉得腹中饥饿,也就是此时也不知为何,便忽然感觉腹中饥饿起来了。”
秋叶白方才那么一笑,空气里尴尬的气氛似乎瞬间被打破了,她一抬手,淡然道:“既然觉得饿了,便一起用膳罢。”
元泽点点头,坐了下来,随意到取了一碟子点心用:“多谢小白施主。”
秋叶白用勺子慢慢地拨动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粥,忽然道:“见你这般实诚和谦逊客气,方才觉得你是元泽,先前见你说不饿,我还怀疑此时与我说话的是百里初。”
只有元泽这般害羞单纯的人,才会在发生了那样亲密的事情之后,还会这般客客气气,甚至有点怯意生生的不自在,虽然他的客气,让她着实觉得有些胧应。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和曾经有肌肤之亲的人,说话还会这般的谨慎客气。
元泽闻言,手里的筷子一抖,筷子里里夹着的一块点心瞬间掉在了桌面上,他看着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原来你真的告诉白了……还以为是我在做梦……不过也难怪……那样的情形……白会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罢……可是……。”
秋叶白看着元泽在那里喃喃自语,说着些似是非是的话语,竟仿佛在同另外一个人对话一般,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冷色:“你在和谁说话?”
元泽身形一顿,仿佛才回过神,他看着秋叶白,一向纯澈宁静的无双容颜之上瞬间闪过近乎复杂的神色,好一会,才道:“贫僧在和自己说话。”
“和自己说话,你是说百里初么?”秋叶白低头喝了一口瑶柱粥,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
元泽点点头,轻叹了一声:“看来,他真的是让你知道了这件事,贫僧还在想他到底想要瞒到什么时候。”
秋叶白轻嗤,眉目间闪过一丝阴冷和复杂,她讥诮地道:“那天的情形之下,想要不知道只怕不容易。”
元泽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僵,最终一咬牙道:“那夜……那夜……贫僧……贫僧……没办法控制自己……让阿初伤了小白施主……你……你……。”
秋叶白看着元泽说话越发地词不达意,苍白的脸上倒是越来越绯红,她叹了一声,也没了用膳的心思,只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并不知道百里初到底在做什么,或者说他出现的时候,你便被压制住了。”
她虽然想过千百次,自己看见元泽或者看见百里初的时候,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反应,愤怒,怨恨,怒斥,讥讽,冷漠……就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般无奈。
是的,无奈,她看着元泽比她还要紧张,还要窘迫,脸色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有些虚弱,仿佛那夜又惊又吓,被耍弄了个透彻的人是他一般,她心中的那些复杂的、翻腾的、阴翳的情绪却都没有办法化为怒气。
如果这是百里初的阴谋或者手段,那么她必须说他很成功。
“准确的说,贫僧……是睡着了。”元泽几乎是极为无奈又窘迫地说出了这句话。
“睡着了?”秋叶白颦眉,沉吟道:“你是说百里初出现之后,你就几乎没有了意识,仿佛睡着了一般?”
双重人格,她了解的不多,只是前生方无意在某些书上看到提过几句,仿佛有两具灵魂占据了一具身体,而且性格反差会极大,在其中一面灵魂出现的时候,另外一面的灵魂就会被压制,没法控制身体按照自己的脑中的想法或者指令去完成一些事情,或者有些就像元泽说的这种——沉睡,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泽点点头:“是。”
秋叶白看着自己面前的青花小瓷碗,片刻之后,她忽然将手里的小瓷碗递给元泽,斟酌了一下用词:“你……你们是从小就被这样么?”
她想了想,与其等着百里初醒来,她和百里初之间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倒是不如趁着元泽在的时候,将一切事情都打探清楚,毕竟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百里初几乎将她所有的秘密都掌握在了手心,她却几乎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才会沦入那样被动的境地。
而这些属于他们俩的秘密,除了百里初之外,就是元泽才会知道。
百里初是行止莫测,心思难测的鬼魅,想要从他嘴里套出实话,全看他的心情,但是元泽则不同,除了‘吃’以外,他不打诳语。
元泽见她递过来的小瓷碗里还有半碗粥,有些惊讶地看着秋叶白,随后一笑,接过来,优雅地吃了起来。
“也算不得,贫僧很小的时候,是在山里一座寺庙长大的,那个时候,似乎只有贫僧一个人,后来进入真言宫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贫僧就发现了阿泽。”
秋叶白闻言,点点头,心中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落,看来,阿泽才是原本的初始性格,她忽然想起百里初曾经说过的那个——‘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的故事。
“你从小就是寄住在秋山里的寺庙么?”她试探着加了一些定语,探寻着问。
元泽不疑有他,一边用粥,一边微微一笑:“没错,秋山那里的日子清苦些,但是倒也平安和乐,师兄和师傅对贫僧都极好,贫僧记得主持师都还曾说贫僧年纪虽小,但对佛法的悟性和慧根比许多师兄弟都高,若是日后他圆寂归西,便让贫僧接任主持,遍游天下,以身正道,传经渡人。”
他顿了顿,复又淡淡地道:“不过,所有一切都是如梦幻泡影,也许贫僧从来并无什么慧根,所以即使今日身居庙堂高位,宗师之位,却觉得对我佛之领悟尚且不如当年六岁的自己。”
“是么?”秋叶白看着元泽,这时候的他,所有的木讷窘迫不安都消失,周身气息平静而疏冷,看起来莫名地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出尘。
让她想起那日在小洲之中‘超度世人’的元泽。
“是的,否则也不会在那夜意乱情迷,不能把持自己罢。”元泽看着她,眸光幽幽而迷离。
------题外话------
写得少了点~情绪有点难把握,明日必定多更!
第二十四章
“心魔……。”
秋叶白看着他幽幽迷迷的眼神,几乎在那一瞬间,那种相似感、熟悉感,让人战栗的感觉几乎让她无法控制地差点操起手上的茶盏狠狠砸了过去。
但是元泽眼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想起那夜痴缠,她眸光里闪过阴翳,忽然轻笑了起来:“是啊,心魔,心魔,是我自己蠢了,才让人有可乘之机,拿捏了我的心魔,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孰料原来,自己不过是自作聪明。”
元泽一惊,他有些担忧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也许说什么便错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压抑的沉寂之中。
直到秋叶白重新拿起了手里的碗,一勺勺慢慢地将那些冷掉的粥慢慢地送进口里,慢慢地道:“元泽,你不必多想,那日我就说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我坏了你国师活佛的修行,是我的心魔,与你无关,佛祖会原谅他的弟子,只要你足够虔诚。”
她顿了顿,复又道:“当然,我相信你是足够虔诚,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的事儿,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再破戒一次,自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秋叶白虽然语气淡淡,只是里头的讥诮和疏离之意,让元泽顿时心中莫名地狠狠一抽,隐隐作痛。
他的不善言辞,是因为他自幼一向对人的善意和恶意极为敏感,偏生周围这样的人太多,所以他一向不愿与那些伪善面孔下的丑陋心思打交道,宁愿独自一人诵佛念经,与木石为伴。
而她一向对他算不得闻言软语,待他却自与寻常人不同,而如今,这份不同仿佛就要从此消弭于无形,短短三日,彼此间仿佛却划了深深沟壑,无法度过一般。
元泽忍不住无意识地就将那夜之中亲密之时唤出来的称呼再次说出来口:“白……。”
元泽原本声音就极为悦耳温凉,这般黯然神伤,似秋凉的风掠过人的心头软处,秋叶白手上一顿,淡淡地道:“你还是叫我小白施主罢,那夜的事,元泽,且忘了就是。”
元泽听她唤自己全名,不肯再唤自己‘阿泽’,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片莫名的焦灼,这种焦灼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情绪,那种若是不说些什么,从此对方便会消失,但是张嘴又不知当如何挽留的茫然与挫败让他只能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衣袖。
“小白施主……。”
秋叶白看着他拉住自己衣袖,微微颦眉,转了个话题:“我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百里初到底子在做些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桓已久,让她辗转难眠。
元泽见她没有甩开自己,心中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听着她问,犹豫了片刻,还是无奈地摇摇头:“阿初性子要强些,他觉得贫僧是个没用的,若是他再不能做得主,只怕死无葬僧地。”
“这是他的话罢。”秋叶白淡淡地道,这样的口吻一听就是百里初的,
“嗯,贫僧并不知道阿初具体什么时候存在的,大约还是在真言宫……。”他顿了顿,神色有些悠远迷离:“大约还是真言宫授香的时候,那时候贫僧尚且年幼,而每一次贫僧从梦中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时辰似乎过得极快,而身上也不知道为何总全是血污,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阿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但是阿初却仿佛知道贫僧的存在许久了。”
秋叶白心中微微一松,若是元泽完全知道百里初在做什么,自己便真是这世上最自以为聪明,实际上最可笑的蠢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元泽虽然木讷,但是某些方面还是颇为警惕的,她也察觉了他对人心的善恶似有一种本能的感知能力。
那么当初,她明明是怀着别的目的接近他,他又为何愿意跟着她走?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百里初占据身体的时候,他做过什么?”秋叶白淡淡地开口,她很想知道如今的元泽,是不是真的一如既往,是她看见的那个样子。
元泽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不,贫僧虽然懵懂些,却也并不完全不知他做过什么,至少贫僧知道你是阿初在意的人,而且知道他从来没有那么在意过的人,以至于他需要我来接近你,才能避免你对他过分的防备。”
元泽仿佛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头,有些迷惑地看着秋叶白:“贫僧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你,那种感觉,只是知道阿初觉得很暖……很温暖,只是抱着你,就会感觉很舒服,以至于贫僧都能感觉到那种愉悦和温暖。”
秋叶白闻言,怔然了好一会——温暖?
她看着他精致无双的面容,仿佛能透过那纯粹美丽的银灰色眸里头看见另外一个莫测冰冷而强悍的灵魂。
秋叶白眸里闪过一丝复杂,她似乎曾经在和他交手的时候,听到过他曾经提到过。
温暖?
只怕是他喜欢喝暖的血罢?
她忍不住轻嗤了一声,随后忽然轻咳了几声,别开脸。
元泽一愣,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自己竟然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秋叶白的发鬓。
他感觉到指尖下细腻柔滑的触感,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令他立刻想起了那个靡丽的夜,她柔软的腰肢,细腻的肌肤,修长的双腿,还有……那特殊的迷人的柔软芬芳。
他瞬间一僵,赶紧收了手,抓住自己手腕上的念珠,面色绯红:“……对不住……贫僧……。”
秋叶白亦在他幽凉的指尖触碰上自己的脸颊的那一刻,想起了那一夜的荒唐与迷乱,他的纯净的眉眼之间燃烧着绯色的**时,美艳惊人,似遍染了人间春色。
她垂下眸子,转头拿起一边的茶杯,将杯子里的凉水一饮而尽。
元泽忽然迟疑道:“贫僧有一事相问,不知小白施主可否为贫僧解答。”
秋叶白见他样子有些古怪,便淡淡地道:“若是我能答,自然会为你解答。”
元泽点点头,又犹豫好半晌,指尖轻轻地摸索了一会手中描绘着碧竹的小杯,方才道:“小白施主……你……你真的是女儿家么?”
秋叶白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
“你是打算羞辱我么?”
元泽闻言,立刻摇头,急道:“不,不是的,只是……只是那日贫僧神志不清……眼中只得小白施主的样子,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我是不是女儿身?”秋叶白冷笑:“别告诉我,你竟然真连这件事儿不知道?”
虽然看着元泽的表情,她简直不敢信息,这个呆和尚仿佛真的并不明了这个百里初早已经知道的事实。
这分裂得也太彻底了些,百里初知道的事,他未必知道,他知道的事儿,百里初却清清楚楚的,她简直要以为百里初才是原本真正的元泽。
“不,贫僧那日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是知道小白施主你是女儿身,只是事后总觉得有些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一直都……。”元泽绯红着面容低声道,声音越来越低。
秋叶白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难怪那日他看见她的身子时,竟然一点没有惊讶的样子,事后她无数次疑心他其实早已经知道了什么。
原来不过是他后知后觉!
秋叶白拿杯子轻品了一口茶,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全无平日里的散漫宁和,她心中涌起一种古怪而微妙的情绪。
元泽的银灰色的眸子里虽有一丝不确定的不安,但是却如此的坦荡无伪。
秋叶白讥诮地挑眉:“所以呢,你就帮着他接近我?”
元泽点点头:“是,贫僧也很好奇,能让阿初那么在意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秋叶白看着他,轻嗤了一声:“你倒是实诚。”
元泽看着她,眸光温润淡然:“贫僧说了自己不打诳语,更何况那个人是你——小白施主。”
秋叶白看着他,原本仿佛已经沉静了三日,略平淡下来的心湖,却似忽然再起了涟漪。
她垂下了眸子,淡淡地道:“那么现在呢,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元泽看着她,愣了愣,随后道:“小白施主是……。”
他迟疑了片刻,却似不知道要如何表达,片刻之后,他才认真地开口:“是我想要珍惜的人。”
这一次,元泽用的是我,而不是贫僧。
窗外忽来一阵深秋凉风,吹起他白色的长发,日光下,他眸光纯澈,温柔而虔诚,仿佛他眼中的她才是他修的佛。
秋叶白看着他,心中百味杂陈,却忽然微微挑眉,冷冷地道:“哦,是么,如果百里初哪天想要吸干了我的血,或者杀了我呢,你要怎么办?”
元泽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立刻回答:“不可能。”
秋叶白冷笑起来:“呵,你根本压制不住百里初,你也不是他,凭什么说不可能。”
元泽的这一番话下来,她即明白了
元泽一怔,随后摇摇头:“小白施主,贫僧知道你心中有怨,只是贫僧虽然没法子控制阿初,但是贫僧却能感知他的心情。”
秋叶白闭了闭眼,元泽不断地提到百里初,这三个字让她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之感,她陡然起身一拂袖打断他:“够了,元泽,你不用再辩解了,你若还当我是朋友,你只需要做到一件事就够了。”
元泽一楞,随后点点头:“小白施主,你说就是了。”
秋叶白转头,看着他,冷冷地道:“让百里初离我远点,我不想再看见他,你若是真的‘珍惜’我,至于你我之间,权当点头之交即可,扰了你的清修之事,全当我对不住你,只是既然元泽你已是出家人,还是真正地早日了断这凡尘羁绊才是,自度渡人。”
既然事已至此,百里初也好,元泽也好,她都不想再和他们有半分纠葛,最好便是不想见,不想见不相念,无挂无碍,方才是了断这一段荒诞而充满了算计的孽缘。
元泽闻言,脸色微微地发白,见秋叶白背对着自己,背影冰冷而疏远,他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伤色,随后他还是慢慢地起了身,提着食盒向门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顿了顿,复又双手合十,垂眸轻声道:“阿弥陀佛,小白施主,贫僧不求你能原谅我贫僧与阿初,贫僧愿为阿初承担一切罪责,只是贫僧想在这宫中生存,从来都非易事,阿初才是那个能帮助小白施主一臂之力的人。”
第二十五章 谁是谁的心魔
二管家冷冷地看着秋叶白的背影,捏了捏拳头,转身立刻跟着她进了门。
后门‘砰’一声关上,门口的精乖衙役差点被砸到了鼻子,他吓了一跳,恼怒又无奈地摸摸鼻子转过身瞪着周围围观的骂骂咧咧地道:“看什么看,下流胚子们,贵人的热闹也是你们看的么,滚,滚!”
一干围观的民众看着凶神恶煞的衙役们,顿时皆做了鸟兽散。
惟那小乞丐抱着碗,手里拿着个馒头,直勾勾地看着那黑漆铜兽欢大门不知在想什么。
“哼,一个当官的就给了个破馒头,也值得你宝贝成这样!”
“外地来的蠢货能有个馒头吃也就不错了!”
“哈哈哈……。”
乞丐们经过那小乞丐身边时候都轻蔑地嘲笑起来,只是终归忌惮着那给了小乞丐馒头和粗瓷碗的是到底是个当官的,没有敢上去踢翻小乞丐手里的碗和馒头。
小乞丐低着头不说话,等着乞丐们全部都散开了,他才慢慢地松开那个拽在手里的粗面馒头,馒头的中间有一个洞,里面镶嵌着一块足足有三两重的碎银子,馒头原来是倒扣在碗里的,若是不拿起馒头,或者不注意掰开的话,根本不会发现里面还有银子。
这银子足够他给妹妹抓上药,还能吃上一个月咸菜白米粥了。
小乞丐有些呆呆愣愣地看着对面那大门,想起走进去的那个年轻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安静而淡然,仿佛他和他斗不过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人。
但是他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那个年轻人是个官儿,能让梅府那样的人家都要派人出门恭迎的大官!
那些官老爷们难道不应该是远远地坐在轿子里,遥远得就像庙堂里供奉的菩萨一样吗?
菩萨是不会杀人的,但是他却见过和自己一起乞讨的阿牛为了给他和妹妹多讨两件冬天的棉衣,冒险去了朱雀大街的市集乞讨,却不小心撞了下大官的轿夫,然后就被朱雀大街巡街的衙役拖下去生生地打死了。
阿牛才十二岁,和那大官儿轿子里一起坐着的官少爷差不多大,大官儿冷冷地看着阿牛被拖下去,就像看着一只蚂蚁。
可是刚才那个年轻的官儿不但长得好看,施舍他银两的时候,甚至考虑到了免去其他乞丐抢走银两的方式。
原来,官儿和官儿不一样的么?
小乞丐低头蹭了蹭自己的眼角,却发现自己眼角没有想象中感动的眼泪。
真是奇怪……
他抱着馒头开始慢慢地啃,眼珠子却盯着梅家的那大门,一直发呆,脑子里都是那双安静而淡然的眼眸。
——老娘是翠花会街头甩酸菜舞好挣钱养阿礼的分界线——
“大人,这边请。”二管家在前边领路,恭谨含笑的模样,仿佛方才他没有将秋叶白晾在门外一刻钟,秋叶白也没有当众给他难堪一般。
秋叶白却不那么给他脸,只冷哼一声,向前走去。
这梅府外边看着与其他富户没有太多区别,但一进府内,却别有洞天,虽然建筑不若秋府红墙碧瓦那般大气洒脱,但别有一番江南风情。
小桥流水,假山池塘,亭台楼阁,碧瓦飞檐,回廊幽复入花间,一条清澈的人工小渠从花间深处蜿蜒流出,水中青荇成行,水中有青尾小鱼儿游曳嬉戏。
有一只小小乌篷船停在了小渠边。
“大人,请上船。”
若非秋叶白肯定自己在上京,看着这般景致,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身处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的江南
看着秋叶白怔然的神情,二管家心底轻蔑地冷哼一声,北蛮子就是这样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秋叶白、小七、二管家前后脚上了那乌篷小船,摇橹的青衣婢女也是做了江南摇橹渔家女的打扮,摇着小船顺着蜿蜒小渠向前而去,一路上遍植了花树,不时有落英纷纷而下,不远处岸上一块长着青苔的顽石上刻落英妙谛,笔锋沉静大气,很有些古朴意境。
秋叶白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景致,心中轻叹,不管这梅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只是这匠心独具,真已是独一份,江南水乡,果然人杰地灵。
二管家看着秋叶白脸上原本凌厉冷淡的神色也略缓和了下来,心中自是得意:“府中一切景致和房屋都是我家大少爷十六岁时亲自督造的,陛下和太后老佛爷驾临时,也很喜欢这落英妙谛,原本这‘谛’字是乃是大地,还是太后老佛爷奉口改做了真谛的谛,境界自是更上一层楼。”
秋叶白闻言,心中轻嗤,看来这梅家倒是真得太后老佛爷的恩眷,让这二管家时时刻刻都不忘提醒她,太后老佛爷必定会是站在他们梅家这边,让她识趣些。
不过,她亦必须承认,如果这园子是梅家大公子亲自设计督造,那这梅家大公子确实是难得的才华横溢之人。
“既然大公子是这般多才,本千座倒是有一点不解,大公子为何不参加科考入仕,便是入了工部,说不得以后也是个尚书之才。”秋叶白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欣赏着小渠边的风景。
没有当奴才的不喜欢自家主子被称赞,二管家自傲而亦有些不无遗憾地道:“我家大公子需得担当起家族重担,身为长子不得不如此,但去年秋闱三公子已经中二甲进士,如今正等候分配官职。”
秋叶白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随后微微地点头:“嗯,贵府人杰地灵。”
天极帝国虽然还是有些重农轻商,商户更是比不得官家,但是商家子弟有才华者也已经能够如士,只是严格规定他们入士之后,不得再经商,更不得在自家生意所在地任职,一旦发现以权谋私,轻则脱了乌纱帽,重则牵连家族流放三千里。
即使如此严苛的条件,但仍旧有许多商家子弟参加科考,以求另前程。
看这位大公子这些年将梅家产业扩大了数倍,想来也绝非池中之物,再加上自家庶出的三弟入了仕,虽说不能在京城,甚至不能在江南梅家发迹之地任职,但终归还是压了他一头,他岂会甘心?
如今梅家在他掌控这十二年中和杜家关系越来越紧密,想必就是他不甘心的结果。
这位梅家大公子,除了才华横溢之外,只怕也是野心勃勃。
就是不知道他的野心是否只局限在商场之上,亦或是有更深的谋算了。
秋叶白看着飘落的落英,眸里闪过一丝讥诮。
那二管家见秋叶白神色淡淡,也摸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便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于是也不敢再多话。
一时间便只能听见船娘摇橹的水声,还有夏日风吹过,带起树枝摇曳的沙沙声音,空气里弥散湿润水气和泥土落花的芬芳。
秋叶白负手而立,静静地欣赏着面前的江南水乡美景,忽听远远似有空灵缥缈的歌声传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
那女子声音轻轻渺渺,软软侬侬,带着浓浓的苏南味,让秋叶白瞬间神思有些恍惚,仿似回到了曾经年少时代陪着师父在江南住的那一段日子。
彼年,她不过十三的年纪,在那水乡住着,她瞒着师傅换了寄住人家小女儿的衣衫,挽了双髻混进那采菱角的少女们中间,坐了那小摇船一路摇进了那莲花深处,一路和其他女孩子们边采菱角和莲花,边嬉闹,后几个小女孩子一起又偷喝了船家酿的莲酒,只恨不能永远醉在了这漫天的莲花香气之间。
迷迷沉沉之间,耳边萦绕的便是这江南女孩儿们用吴侬软语清唱的采莲曲。
她正神思恍惚间,那歌声却仿佛近了∶“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伴随着的歌声同来,竟还有当年一方柔软的丝巾。
那宛如轻雾一般的丝巾从前面一处精致的横跨小渠的石桥上飘落下来,掠过了秋叶白的右侧,飘飘荡荡地往水里落去。
秋叶白下意识地伸出手中折扇轻巧地一勾,将那丝巾一下子勾入了自己手中。
丝巾入手细腻柔滑,还带着淡淡的馨香。
“喂!”忽然桥上传来女子软糯的声音:“侬轵萨宁,侬勒做萨!”
一口的软农吴地语,软糯却又不失娇俏,明明是不客气的质问,却让人一听便想到了江南三月春风吹过,杏花浓。
若是上京人,自是听不懂那江南当地的软语,但秋叶白自是听得明白的,她抬起头看向那站在石桥上的少女,微微一笑:“我是客人,方才在做的事儿是帮姑娘拾了差点落水的丝帕。”
这一看之下,她忍不住怔了怔。
那桥上的少女手里提着花篮,斜斜靠着桥,忽然半倾了身子出来,一身藕粉色对襟褙子,秋水明眸含着微嗔,琼鼻樱唇,白皙细致的瓜子脸在满树桃粉的映照之下显出一种带着透明的粉嫩来。
真真是眼儿媚,脸儿娇,桃李灼灼,难夺其丽色浓稠,竟无一处不精致,仿佛是那满树芳花化作了人形一般。
百里初已是殊颜在前,占尽了人间绝色,但秋叶白这样看惯了了美人的,都不能不赞一声这少女绝对堪称一声人间妙色。
秋善宁在这少女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至于小七,早已经看呆了。
“看什么,登徒子!”少女似不甚喜欢别人用赞赏的目光这么看自己,冷冷地瞪了秋叶白和小七一眼,不再说那苏地话。
二管家脸色变了变:“大小姐,您不是……您不是去天一道观上香去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明明昨日出门上香的大小姐,心中顿时有些叫苦。
秋叶白听着二管家这么一叫,便明白了,原来这位就是梅家名扬京城的京城第一美人——梅大小姐,梅相子。
听说这位京城第一美人,诗书俱佳,虽然出身商户女,却足足压了众多京城贵门的闺秀们一头,让名门闺秀门心中很是不忿,但奈何梅相子实在太过美貌出挑,声名远扬。
好在这梅相子并不是总待在京城,更多时候她呆在梅家在江南的本家大宅里,所以才没有受到京城闺秀们的排挤。
如今她倒是觉得,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在这梅家大小姐身上确实名不虚传。
便是骂人,声音都软糯娇柔,却没有一丝造作之感。
“二管家,你还不把大小姐的丝帕从这个登徒子的手上拿回来,仔细大少爷打断你的腿。”一个大丫头忽然从那少女身后探出头来,对着那二管家冷声叱道。
二管家一僵,想起自家大少爷对大小姐的疼爱,怎么容许外男拿了大小姐的丝帕,他立刻转身,正想向秋叶白讨回那丝帕,却不想秋叶白忽然袖子向一优雅对一拂,那轻纱便仿佛又乘了一片清风柔云一般,飘向了桥上。
那大丫头一愣,随后立刻伸手去捞那丝帕,谁知道那丝帕却仿佛有生命里一般,竟然荡过了丫头的手了,随后竟正正地落在了梅相子的花篮里。
这一手,立刻桥上的人皆是一愣。
秋叶白看着她淡淡地一笑:“好风送香上青云,大小姐,拿好了,若是香引帕再被风吹走,便只能着人下水去捞了,苏合香引染了水气,制出的香便不纯。”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梅相子正在寻花瓣制苏合香,苏合香是需要丝帕子裹了香捻子熏了七天七夜,做香引帕,然后再用香引帕子包住花瓣封进翁里才能制成,方才那丝帕便是香引帕了。
对于让她想起年少美好时光的这个少女,她倒是愿意温声以待的。
只是秋叶白并不知道自己方才拂袖之际,无意扬起的劲风掠过低矮的树梢,引得树枝颤动,一阵捧花团便也随之散落开来。
桥上人的眼中,那年轻人眼中惊艳过后,丝毫不见那些惯见的贪婪和迷恋,顶多不过是一种淡淡的欣赏。
他静静负手站在乌篷船上,碧衣翩然,长身玉立,宛若修竹,纷纷扬扬的花瓣在了那船上年轻人满头、满肩,让他隽秀无双的清冷眉目间染了淡淡温柔,恰如水墨画中人。
所谓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便也不过如此了。
梅相子有些怔然。
秋叶白并不曾注意到她的失态,只因为二管家已经急急忙忙地催促着那船娘开船,那副仿佛怕秋叶白勾引自家大小姐的防备模样,看得秋叶白好笑。
“快点罢,不要让大少爷久等了。”
眼看着乌篷船过了桥下,向远处缓缓开去,梅相子眼底闪过一丝冰凉森然之色。
“快点,快……。”二管家正在催促,忽然听得“噗通”一声巨响。
桥上忽然传来女子惊恐的尖叫:“不好了,大小姐落水了!”
秋叶白一楞,随后转过身去,只看见水花飞溅而起,桥上早已不见那绮丽如杏花的少女身影。
那歪在桥上的大丫头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道:“大小姐……不……会水啊!”
秋叶白闻言,未及多想,下意识地瞬间便跃进了水中。
第二十七章 挑拨
秋叶白警惕地看着那红纱帐内的人影,心中莫名地微微一紧,随后她还是恭敬地微微弓身:“参见公主殿下。”
这些日子除了元泽没有现僧外,百里初也安静得异乎寻常,没有再出现。
让她心中不得不猜测,这是元泽真的压制住了百里初的另外一面性格,亦或者是百里初在盘算着什么?
这个男人,她永远仿佛都看不透。
“起吧。”幽幽凉凉的声音在纱帘后响起。
“谢摄国公主殿下。”
小太监起身了之后,退到了一边,秋叶白自然也跟着退到了一边。
“这是去哪里?”纱帘之后的幽冷声音再次响起。
那小太监立刻殷勤地回答:“回公主殿下,太后老佛爷刚召见了秋大人,陛下新册封了秋大人为司礼监提督。”
说着,那小太监立刻看了眼秋叶白:“大人,还不向殿下谢恩。”
秋叶白方才想起,没有错,百里初手握披红大权,若是无他用印披红,这圣旨也颁不下来。
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后上前抱拳躬身,淡淡地道:“多谢公主殿下。”
“那是秋大人自己的能耐,与本宫何干?”百里初在帘后,淡漠地道。
秋叶白很少听见百里初用这般淡漠的声音和她说话,心中有些猜疑,忽然又听见控鹤监浩荡的仪仗之后,传来一阵喧哗。
“摄国殿下仪仗在此,闲杂人等退避。”
“你们休得无礼。”
鹤卫们冷冽阴沉地呵斥声伴随着女子们的叫嚷传来。
一边的小太监嘀嘀咕咕:“这又是哪个不知趣的,敢冲撞殿下,这会子又有好戏看了。”
秋叶白见那小太监说话的声音里挡不住的幸灾乐祸,便低声问:“怎么么?”
小太监见控鹤监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后面的吵闹处,一时间按捺不住是非心,便低声道:“摄国殿下,手握披红大权,更是早得皇帝御批,非但可以策马宫中,而且其仪驾只有遇到皇驾方才需避让之外,宫中任何人都需要避让于摄国殿下。”
而摄国殿下的仪驾素来是连太后的老佛爷仪驾都不避让的,何况寻常公主或者皇子,早年有那不知趣的皇子还有那宠妃敢与百里初抢路,被百里初命鹤卫直接吊在神武门上鞭打,状告到皇帝那里,皇帝却只担心自家的‘爱女’有没有被冲撞到‘受惊’,那皇子被斥责了一顿抗旨不尊,宠妃更是从此再不得见天颜,于是一干皇子宫妃和后来便都学乖巧了。
秋叶白知道百里初是个嚣张惯了的,张狂到这个地步,还真是……她忍不住下意识地看了眼那挂着千金一丈的华美鲛珠纱的步辇,这一眼,她却只觉得自己直接对上一双幽幽邃邃的冰凉的眸子,隔着浓烈深红的纱帐,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那种冰冷锐利而意味不明的目光几乎仿佛是直接钉进她眼眸还有身体的深处。
平静的目光下,却挡不住那些汹涌而澎湃的侵略性的气息,炽烈又冰冷,腥红而迷离,让她几乎瞬间就是一僵,仿佛被牢牢地束缚在原地。
让她几乎生出他在她耳边幽冷地轻声低低唤她的错觉——小白,小白。
一股诡异而熟悉的酥麻感顺着脊背爬进四肢百骸,让她忽然想起那个疯狂而黑暗的夜晚,纠缠的肢体,激烈的呻吟,努力遗忘的记忆仿佛潮水一般从**的深渊席卷而来,她瞬间呼吸急促地退了一步,脸色一阵绯红,一阵苍白。
“秋大人,且小心些。”小太监低低的一声痛叫才让她瞬间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身处光天化日之下,而非在那黑暗迷离的神殿后堂。
她脚下一顿,梭然抬起眸子,冷冷清清地逼视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浓烈的红色幔帐。
百里初似觉得无趣,视线漫不经心地移开。
“安乐参见大皇姐。”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陡然听见少女又甜又脆的声音这么唤百里初,秋叶白忽然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鹤卫们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看着那华服少女。
秋叶白也顺势看过去,只见一名头戴东珠点翠牡丹簪挽着飞仙髻的美貌少女领着六名宫女款步走过来。
那少女不过十四岁左右的年纪,虽然容貌不如梅家大小姐梅相子一般出尘惊艳,但她极懂得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一身木槿色精绣满地白樱瓣上对襟入襦衬鹅黄撒花裙,加上满身琳琅珠玉,衬托得那少女亦明艳而不俗气,一看便是一朵开在帝王家的娇贵牡丹。
“微臣见过安乐公主。”秋叶白对着那少女拱手行了一礼。
方才她的自谓,自己可是听见了的,自然不能当做没有看见一般行礼。
安乐公主看见秋叶白,一双眼尾略略上挑的明媚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幽光,她先是福了福,笑吟吟地看着秋叶白,俏脸微粉:“秋大人,许久未见,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英姿勃发。”
天极民风开放,有大胆少女对爱慕的人表达爱意,并算不得太出格的事儿,何况着是皇家公主,再加上又是这样的小美人,怎么看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事儿。
只是秋叶白看着她的眼睛,便有一种怪异的熟悉感,让她觉得不舒服。
细细看去,便想起百里家皇子、皇女们似乎眼睛都生得尤其好看,轮廓多少都有一点子相似,安乐公主的眼睛细细看去,竟然与百里初有两分相似,都是眼角微微挑起,带着一种天生的风流妩媚,而论精致其中尤以百里初为中翘楚,想来虽然他们会互相残杀,但终归是一脉相传。
秋叶白现在一看到安乐公主的眼睛就想起百里初,心头一片闷躁,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只疏离淡漠地道:“多谢公主记挂。”
安乐见秋叶白只是随口回了自己一句,便将目光移开,虽然还是恭肃的样子,却也知道对方并没有把自己这朵皇家牡丹看在眼里。
她心头有些不悦,但随后忽然想起一个传闻,秋叶白第一次奉太后旨意进宫,就被摄国殿下半途上拦截下来,在明光殿足足呆了三日才能回去。
而长公主容貌艳冠六宫,风华绝代,谁人不知?
若不是因为百里初的名声实在太坏,这第一美人的名号也该是百里初而非梅相子的。
百里初艳绝的容貌,狼藉的风流名声,寻常召见俊美男子还能做什么?
顿时让安乐脸色有些不好起来,她目光在百里初的步辇上和秋叶白之间来回掠了一下,阴沉了下去,随后便咬了唇转身看向百里初的步辇,忽然抬起头道:“大皇姐,你勿要为难秋大人……。”
她话还没有说完,却忽然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红色的幔帐里伸出来,优雅地往上抬了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忽然间一名年轻的鹤卫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忽然一抬手。
“啪,啪,啪,啪!”
那鹤卫毫不客气地朝着她脸上左右开弓,直接扇了四个巴掌。
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秋叶白和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鹤卫已经打完了,然后退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何况还是伺候在百里初身边最贴身的控鹤监十八司,虽然没有用上内力,但是安乐公主受了四个巴掌之后,早已经站不住,一头就往地上栽倒,满头珠翠都散落了一地,小脸红肿异常。
一边的侍女们在惊愕之后,只能立刻冲过去将安乐公主扶起。
“你……你……竟然敢打本宫!”安乐公主是现任皇后嫡女,从来只有她打别人的份儿,自己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和殴打,她不敢置信地红了眼看向百里初的步辇,浑身发抖,又气又恨又羞。
方才那人只是一抬手,那些鹤卫竟然就敢不管不顾地对她这千金之躯动手,简直是罪该万死。
“以下犯上,冲撞摄国殿下仪驾的,只是被扇耳光已经是很轻的责罚了,安乐公主殿下,您还不去向摄国殿下谢恩么?”一名穿着正红一等大太监服的中年大太监走了过来,看着安乐公主,阴冷地微笑。
“放肆,你这狗阉人,本宫一定要母后砍了你的头!”安乐公主无捂住脸,怒不可遏地尖叫,伸手就想去挠他的脸。
在人前如此丢脸,尤其这些人之中还有那个自己多少上了点儿心思的年轻人,让安乐公主无法忍耐,她动不了百里初那个贱人,动面前这些走狗总是可以。
但是那太监一把捏住了安乐公主的手,似笑非笑地道:“公主殿下最好自重,奴才老甄在宫中多年,这颗头还在老奴头上挂着,倒是见了不少主子们被吊在玄武门上抽。”
老甄一番话,瞬间如冷水一般泼在了安乐公主头上,瞬间让安乐公主想起了那些曾经的传闻。
不,那不是传闻,早年她虽然年幼,却也是被母后专门提到身边千叮万嘱关于千万不要靠近摄国殿下,更不要冲撞到那位的仪驾,若是遇上,不管对方如何,都一定要忍。
只是他们这位摄国殿下寻常就在明光殿和前朝御书房走动,很少出没在后宫,而且一年还有半年时间身子不爽,要去外头修养,所以她几乎很少能撞见这位‘长姊’。
如今,老甄一说,她才想起这位摄国殿下有多么恣意而狂妄,在宫中的地位有多高。
她看着鹤卫们阴沉沉的样子,心中发寒,忽然那明白若是百里初再随意比一个杀的手势,这些人绝对敢在这里就取了她的性命。
但是她心中终归是不服,捂住脸咬牙道:“本宫也是公主,教训本宫的事,哪里就轮到你们这些阉人来动手,你们又凭什么动手!”
“给她理由。”红帐内的人冷漠慵懒地忽然开口道。
那幽冷的声音瞬间让安乐吓了一跳,而老甄看见安乐脸色铁青,捂着脸,面露惊恐,便一甩拂尘,轻蔑地笑了起来:“第一、殿下的仪仗只需要对皇帝陛下龙驾避让,而阖宫上下都知道,摄国殿下最不喜欢别人对着殿下什么兄弟姐妹的一通乱喊,殿下没有那么亲的姐妹兄弟,尊卑有别,还望安乐公主记住了,第二,殿下最讨厌挑拨离间的人。”
尊卑有别?
百里初也不过是个庶出,怎能尊贵甚于她这个嫡女?
挑拨离间……她一咬牙,偷偷看了眼秋叶白,她方才是打算挑拨百里初和秋叶白的心思。
但她这会子到底并不敢硬抗,只能恭敬地咬牙道:“是,摄国殿下。”
而一边的秋叶白却忽然在这个时候出声了:“安乐殿下,您的脸伤了,属下送您去太医院罢?”
第二十七章 心 上
安乐公主捂着自己红肿得脸颊,看着一边年轻人递来的手,眼中的光芒从迷茫变成复杂和羞恼。
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这种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身为嫡公主,从来都是只有她可怜别人的份儿,亦不要任何人的可怜。
但是……看着秋叶白上前了一步,修长的身形有意无意地替着她遮挡住了众人的目光,她还是慢慢地将手搁在了那只修长的手上,低声道:“多谢秋大人。”
一边的老甄目光从秋叶白和安乐公主交握的手移动到秋叶白的面容之上,细眯眼里闪过阴沉之色,阴阳怪气地一笑:“秋大人,您初涉朝堂,但观您也是个聪明的,哪些人是值得亲近的,哪些人亦不是值得救的,还是要用心多揣摩。”
秋叶白扶着安乐,看着他,淡淡地道:“不知道这位总管大人怎么称呼?”
老甄狐疑地看着她,随后一甩拂尘,傲然道:“咱家是明光殿总领太监,内侍监副总管甄明。”
秋叶白点点头:“原来是甄大总管,下官司礼监提督秋叶白见过大总管,多谢大总管教诲。”
老甄见面前之人态度还算恭敬,神色也好了些:“秋大人不必客气。”
倒是他身后的步辇上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幽幽轻笑,老甄听见了,秋叶白也听见了,她冷冷地看了眼那步辇,随后转过脸看着老甄淡淡地道:“虽然多谢大总管的教诲,但是下官心中自有权衡,也就不必大总管担忧了。”
说罢,她向着百里初的方向简单地作了个揖:“下官告退。”
说罢,她便在老甄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扶着安乐便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安乐不免一惊,有点不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又瞥过那一个个阴沉如同地狱白无常一般,目光森冷地看着他们的白衣鹤卫。
她纵然有着公主的骄傲和勇气,但是在方才百里初那一个优美而冷酷的手势之后化为了畏惧,四个巴掌和老甄那奴才比主子还要高的气焰,让她清醒了过来,后悔于自己的莽撞。
她方才不过是小小耍了点心眼就招来祸事,如今这秋叶白这样直接顶撞百里初,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安乐公主下意识地就想缩回自己的手。
秋叶白感受到手中柔荑的抗拒,她微微地颦眉,心中轻蔑地微嗤了一声,并没有放开安乐公主的手,反而抓着她往前走。
果然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老甄阴沉尖利的声音响起:“站住,殿下允许你们走了么?”
老甄话音刚落,四名鹤卫已经直接抬起手中未出鞘的刀剑挡在了秋叶白和安乐公主的面前。
安乐公主吓了一跳,立刻缩在了秋叶白的身后,也顾不得伸手去挡住自己的脸,只下意识地揪住了秋叶白的衣摆,眼中闪过惊惧和羞恨的光来。
她竟然忘了百里初是得了父皇的允许,控鹤监的监卫不但是除了禁军以外唯一得以允许在后宫内出入的私人禁卫,更是允许持械在身,以前就曾经有那与摄国殿下一言不合,据说试图‘袭击’摄国殿下,在宫中直接被鹤卫当场斩杀的宫妃、大臣甚至……皇子。
而每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场之人除了摄国殿下的人之外,全部都被鹤卫屠戮殆尽,所以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所有的证言证词都只有明光殿的人,自然是全部都被皇帝陛下采信了。
她心中不免有些怨恨秋叶白,如果不是当初在叼兽大会之上,她一时间迷惑于这个人的风采无双,今日她也不会因为一时间看见秋叶白在这里便昏了头,竟然因为这个人而撞上百里初的枪口,这里只有自己的侍女,若是……若是……
“殿下,我们可以走了么?”秋叶白眸光冰凉地看向那华美的步辇后的人影。
阴冷的秋风掠过而过,暗红华美的鲛珠纱在空中飘飘荡荡,仿佛招魂幡,空气里气氛愈发地沉郁,若有若无的杀气缭绕着,让人几乎不能呼吸,几个胆小的侍女都已经忍不住一边发抖,一边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安乐公主终于忍不住挣脱了秋叶白的手,曲膝行礼,瑟瑟地道:“大……摄国殿下,安乐方才无礼,求殿下看在安乐年幼无知的份上,宽恕安乐则个。”
秋叶白看着空空的掌心,看着安乐的背影,讥诮地弯了弯唇角,暗自摇了摇头,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识相’,果然是宫里长大的,就算是嫡出公主,也极会看风使舵。
原本她想给百里初一点笑话看,这回只怕是要让百里初看笑话了。
暗红华美的鲛珠纱后传来一声淡漠轻蔑地轻笑,随后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再次伸了出来,懒懒地摆了摆,一干站在步辇前拦住秋叶白等人的鹤卫们似脑门后长了眼睛似地,齐刷刷地收回手上的佩剑,转身回到仪驾之中。
“殿下起驾。”老甄阴沉地看了眼秋叶白,一甩拂尘,高声唱道。
鹤卫们护送着十六人抬的步辇浩浩荡荡地离开。
“恭送摄国殿下。”一干安乐公主的侍女们颤抖着在自家主子的带领下齐齐躬身行礼。
直到宫道里已经空无一人,安乐方才起了身,看向秋叶白,恼火地道:“你……誰让你方才那般鲁莽。”
秋叶白看了她片刻,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淡淡地道:“公主殿下受惊了,不过如今看来殿下并不需要下官护送,那么下官告退了。”
安乐公主原本就被她清冽冰凉的看得心头有些发虚,如今忽然见秋叶白竟然说话间就要离开,竟也不买她的账,顿时愈发地恼了,跺着脚尖叫:“你……本公主命令你护送本公主去太医院,否则本公主就要向母后和老佛爷说你欺负本宫,是你打的我!”
百里初让她丢尽了脸,尚且可以说是因为摄国殿下的身份,一个小小的庶出官家子弟,小小的官员竟然也敢对她这般冷漠无礼!
秋叶白转身的动作一顿,眼底寒芒一闪。
女儿家温柔可意,娇俏灵动,使点儿小性子是惹人喜欢,但是这般骄横无礼,自己受了气,没有勇气和能力反抗,便将自己受的气发泄在其他人身上的女子,便是面目可厌了。
她转过身看着安乐,忽然微微一笑,容色温柔地道:“殿下受惊了。”
秋叶白原本生得就好,眉目隽秀非凡,自有一番洒脱风流的气韵,平日里就多得女儿家倾心,如今刻意放柔音容来,自让安乐公主有些看得呆怔,一时间有些哑然。
不过下一刻,秋叶白冷冽而讥诮地道:“既然公主想要诬陷下官,下官自然也无法,您是要向皇后娘娘告状也好,向太后老佛爷告状也好,都请自便,在下等着革职和下狱的旨意。”
她还真是期待太后老佛爷听到安乐公主告状时候的表情。
说罢,秋叶白转身拂袖而去,只余下安乐公主一脸震惊而苍白地僵在原地,那领路的小太监到底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见正主儿走了,只得匆匆地对着安乐公主作了个揖,赶紧追上秋叶白。
好一会,安乐公主才缓过神来,直觉自己仿佛又被狠狠地抽了两个耳光,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对着那修挑清矍的背影低低颤声:“秋叶白,你……不过一介下过狱的罪臣……你竟然敢……你等着,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秋叶白五官敏锐,自然是听见了安乐公主的诅咒,她只做不闻,唇角勾起讥诮弧,高高在上的皇族中人也好,还是下九流的地痞流氓也罢,都有这些欺软怕硬,迁怒他人之人。
那小太监见秋叶白身上一股子宁折不弯的气度,尤其是在那位摄国殿下面前,也没有半分惧色,倒也暗自佩服。
他一路送着秋叶白前行,直到远远地看见神殿所在,便迟疑着道:“大人,摄国殿下虽然名声可怕……呃……威严,但是终归大权在握,未必会计较一些细处,听闻前朝也有直言敢谏的言官,虽然得罪了那位殿下,但是也无碍,倒是安乐公主殿下,女儿家心思细腻又尊贵……您还是……多加小心。”
秋叶白点点头,看了眼那小太监:“多谢,不知小总管怎么称呼?”
那小太监一愣,随后赶紧摇头:“在下小墨子,不过是永宁宫里七品侍膳小太监,连内殿都进不去,哪里能称得上什么总管。”
秋叶白点点头,若有所思地一笑道:“那以后还要多劳烦墨公公在宫中多加提点照应了。”
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只荷包递了过去。
那小太监接过荷包,掂量了一下,倒是不轻,约莫二十两银子的样子,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看了眼秋叶白,这位……这位大人……竟然和他想象中不同,他还以为是个直愣愣的如御史台里那些硬邦邦的人物,不想竟然还会这般通人情世故?
而且出手这般大方!
秋叶白看着小墨子狐疑的样子,她微微一笑:“墨公公不必惊讶,在下做事自有自己的分寸,只是觉得墨公公这样的人才,又是这般善心的人,一直埋做个送膳食的,可惜了点。”
虽然小墨子也不不明白方才得罪两个宫里有头脸的主子是个什么分寸,但是他觉得秋叶白看起来就是一副聪明相,而且想起来这位秋大人能以帝国头号通缉犯的身份,还擅长宫禁,犯下的都是死罪,但是从宫里走了一遭之后,就变成了‘司礼监提督’自然不会是个简单的。
他自幼进宫,自然也明白秋叶白这是在收买自己,目的大约也是探听永宁宫的消息,他眼珠子一转,收了钱,却没有接秋叶白的话,只谦逊地笑了笑:“大人过奖了,咱家先回去复命了。”
秋叶白笑了笑,并不着急:“公公客气。”
小墨子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秋叶白目光幽幽一闪,随后转身往神殿而去。
进了神殿,秋叶白正巧见着风奴提着一个食盒低头往外走,她便唤住了风奴:“风奴,你可见到国师了?”
风奴没有想到半路会被秋叶白拦住,她总觉得那日陷害了秋叶白,心中总觉得不安,而且一白自然不会将秋叶白的女儿身这种事关重大的秘密告知风奴,所以风奴如今面对秋叶白更觉得古怪而尴尬,秋叶白这大半个月来,从来不提国师,她每次给内殿送饭,都看见秋叶白浑身笼着一股子阴郁而冷冽的气息。
所以她陡然听到秋叶白提起国师,第一个反应就是——秋叶白要找国师报仇!
风奴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慌张,警惕地道:“国师出去了。”
秋叶白见风奴反应古怪,便愈发地确定心中的想法,方才在轿子里的果然是百里初。
元泽……
虽然狼上明白他和百里初是截然不同的,但是情感上……
她眸光沉了沉,轻叹了一声,淡淡地道:“告诉你家主子,我已经领了圣旨,即刻就要出宫。”
她顿了顿,复又有些自嘲地道:“当然,你家主子也许早就知道了也未可知。”
毕竟,最终在圣旨上盖章批红的是摄国殿下百里初。
“什么?”风奴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秋叶白已经径自直接朝内殿而去了。
……*……*……*……*……*……
深深宫禁,幽幽宫巷中华丽的步辇在一干白衣鹤卫的护送下慢慢地向着明光殿的方向前行。
“怎么样?”十六人抬的步辇之上传来幽幽凉凉的声音。
老甄揣着拂尘走在一边,微微颦眉:“长得不错,但是性子不好,太倔,又太过聪明,不是个好对付的。”
百里初懒懒地靠在华丽的雕龙扶手上,指尖敲了敲那扶手,轻嗤:“老甄,本宫要的是暖床的伴儿,不是个敌人,你老糊涂了么。”
老甄摇摇头,眯起眼,露出个狐狸一样的,:“老奴从山里一回来,您就给老奴这么大的‘惊喜’,老奴还没回过神来,但是老奴瞅着,还是知道殿下您只怕不光是想要个暖床的伴儿,只怕还是想要个暖嘴又暖人心的罢。”
味道不美的食物,现在的自家殿下是绝对不会动的。
“人心?”百里初忽然笑了起来,轻狂又慵懒:“那是个什么东西,本宫不知道本宫还有没有那玩儿,吃倒是吃了不少,说不得早就把自己的也吃了。”
第二十八章 心 中
“不过老甄你说得有一点是对的,那丫头是倔,这会子只怕心里恨毒了本宫呢。”百里初轻叹了一声。
老甄点点头:“哦,恨就被恨呗,您也不在乎罢。”
百里初冷哼了一声:“本宫自然不在乎,本宫若是在乎,就不会动手,先下手为强,难不成要等着那丫头和元泽难舍难分的时候再动手么?”
老甄笑着摸摸怀里的拂尘:“嗯,殿下总是对的,您老就不要多操心,喜欢的话就把那丫头弄进宫里来就好了。”
“老甄!”百里初幽幽凉凉的声音梭然冷了一分,竟有了点气恼的样子。
老甄恭敬地微微躬身:“在,老奴耳朵不好,您这是要烟杆子?”
说着,他就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只半透明鲛珠纱的烟袋子,里面一只精致华丽的纯金雕龙旱烟管隐约可见。
那红纱幔帐之中的美人忽然倾了身子靠近老甄方向的扶手,咬着后槽牙,直接拔高了声音:“老甄!”
老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哎哟,小祖宗,您可别叫了,老奴的耳朵可受不得您那内力。”
老甄轻笑了起来,将那烟管慢悠悠地收起来,低低地叹了一声:“殿下,您哪,事儿都办出来了,这会子又忐忑起来,又是何必?”
随伺在不远处的双白听着两人的对话,暗自叹了一声,也就是甄公公才敢和殿下这般说话。
红衣美人忍不住一掀帘子,低头居高临下地睨着老甄,冷嗤:“笑话,本宫何曾忐忑,只是看着那丫头的整日里摆着个臭脸,太碍眼罢了。”
老甄摸摸下巴:“嗯,那么殿下是什么打算?”
百里初看了眼老甄,淡淡地道:“本宫这不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说你的看法么!”
老甄瞥了眼百里初淡漠的神色,细眯眼里闪过笑意,却道:“老奴可是阉人,可对付不了女人。”
百里初颦眉,口气有些不耐:“你在宫外的时日不短,在宫里里伺候那些娘们的时日也长,竟一点心得都没有?”
老甄想了想:“嗯,没有。”
百里初看了他片刻,甩下幔帐,冷斥:“没用。”
老甄看着那幔帐里溢出慑人的阴沉之气,他唇角弯起狐狸一般的笑容,忽然闲聊似地道:“话说老奴早年守过兽园,听那兽师说呀,若咱只要寝受皮食兽肉,自然是展现咱们最狠辣的一面,将那会咬人的凶狠野物逼迫到精疲力尽,随后一箭毙命即可,但是若想要一只漂亮凶猛的爱宠,却要极有耐心,那兽和人一样是有灵性的,想要能安然无恙地触碰它光滑的皮毛,不光是最狠辣的一面,还得有别的怀柔手腕。”
双白听着,也默默地点头。
红纱幔帐之后的人影,幽幽冷冷地丢出一句话:“用过了,没忍住,还是直接点儿,惬意!”
老甄:“……。”
双白:“……。”
这是殿下第一次承认他在那位‘秋家四少’面前失了平日里的耐性么,或者说他自己入戏太深而未知?
老甄摇摇头:“虽然老奴这辈子也没有成过亲,但老奴从那位面相上看也是个多情又寡情的,殿下原先的两种谋划从兵法上而言,并无问题,只是您这头不能乱了分寸,有些事儿也不能光用手段……。”
老甄顿了顿,继续慢慢地道:“怀柔也并不是只用手段,而是您得真把您想要的人,当自己人,万事万物,最怕不过两个字——一个字‘真’,一个字‘忍’,您是什么样子,便要让对方看见您所有的样子,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步辇的红幔帐之后的人影并没有动静,老甄也不以为意,只是慢悠悠地跟着步辇前行。
到了明光殿,一白领着人匆匆迎出来,对着百里初恭敬地拱手行礼:“殿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奏报,兵部的人已经在候着了。”
百里初从步辇之上下来,漆黑幽凉的目光掠过老甄,随后忽然轻嗤了一声:“也是,左右在她眼里,本宫也是坏得不能再坏了,那也不在乎更坏一点。”
说罢,他转身向内殿而去,一白等人立刻跟了上去。
老甄看着百里初远去的背影,原本含笑的眸光忽然变得冰冷而锐利:“那个人对殿下到底是是什么心思,有没有威胁?”
双白站在他身后,摇摇头:“公公不必担忧,四少对殿下只怕是——没心思,对国师,倒是还有几分情意。”
就算有威胁,只怕是殿下去威胁人家。
老甄闻言,眯起眸子,沉思了片刻,忽然一甩拂尘,似笑非笑地道:“没有心思么,咱家看也许未必。”
双白一愣:“这……。”
他是看不出来四少对殿下有甚好感的。
老甄轻蔑地瞟了眼双白:“到底是个雏儿,看女人的这点子功夫还不如一白,今儿咱家和那男扮女装的小丫头交手,都能看出她是个狡诈又洒脱惫懒的性子,若是对咱家主子一点子感觉都没有,今儿能用安乐公主去气殿下,只怕早就虚以委蛇,随便应和主子那几句话直接脱身就是了。”
他顿了顿,又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主子太习惯用手段,用他超乎寻常人的才智掌控一切,将人心看得太透,这是他的长处,但却又太轻慢于人心,这便是他的短处,而女子的心,更是脆弱又坚硬,否则也不会有最毒妇人心的古谚了,主子迟早要在这上头吃大亏。”
双白一怔,随后脸色有些古怪:“公公,您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您这口气,倒似您过尽千帆似的。”
一白确实也说过四少是个娘们儿,娘们儿就是口是心非。但自己是雏儿怎么了,只是未曾遇上动心的女子罢了,难不成如一白那般下流,才是好的?
老甄哼了一声,翘着兰花指一捏自己的拂尘,叹了一口气:“都是些小孩子家家的心思,不说咱家在宫里伺候这些女主子有些年头,就是咱家在宫外的时候,上至一品诰命贵妇,下至村娘,什么女子没有见识过,阅尽千帆!”
说罢,他优雅地一转身,领着一群早已站好队,恭候着的小太监们出殿去调理教训了,毕竟这大总管回来了,总得让小徒弟们都来拜会一番。
双白看着甄公公的背影,妙目微闪,幽幽自语:“那时候甄公公你在庙里敲钟念佛,她们的确都得找您祈福解签,确实算上阅尽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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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前殿
“启禀殿下,八百里加急奏报之中,已经言明南疆蛮族不断袭扰我边城,青城守备军不敌,已经撤至郓城!”昭勇将军身患重疾,不得起,南疆一代素来是八殿下的守地,昭勇将军上书请带八殿下出兵!“”摄国殿下,微臣以为不可,区区南疆南蛮,就非要劳动皇子出征,岂非笑话?“
明光殿前殿之上的长案上堆满了奏折,而一众武官正各自对着坐在上首的面无表情低头看奏折的红衣美人慷慨陈述,各抒己见,底下一名小太监从小门处匆匆而入,四处看了看,绕开其他鹤卫,直接寻上了站在百里初附近的一白低语了几句。
一白闻言,秀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色,随后便跟着那小太监悄然离开前殿堂,直接往偏殿的一处小角房而去。
他推开门,就看见一道窈窕柔弱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不是风奴又是谁。
一白想了想,走了过去,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窈窕的背影身后,几乎闻见她发鬓间的香气时,才忽然开口:”风奴。“
风奴虽然会武,但是武艺哪里能及得上一白这杀手头儿,全无防备,忽然被人这么一唤,她顿时一惊,直接这么一退,就直接落进了一白的怀里。
一白原本打着逗弄风奴的主意,这会子自然乐得佳人投怀送抱,伸手一揽风奴的细腰,低头看着她笑:”怎么,今儿见到本奉主喜不自胜到要投怀送抱了么?“
风奴感觉男子醇厚的气息喷在自己耳边,瞬间让她想起了当初他拥着她睡了一夜的事儿,顿时俏脸绯红,转身伸手大力去推一白宽厚的胸膛:”你……你让开,我是有正事儿要向殿下禀报。“
一白自然是知道事情轻重的,低头看着风奴俏红的脸儿,他轻笑了一声,忽然低头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要让本奉主帮办事儿,是要有代价的。“
风奴虽然性子素来沉稳的,但毕竟未经人事,哪里是一白的对手,被这般轻薄,顿时双颊飞红,忍不住捂住脸,又羞又恼地伸手去扇一白:”不要脸!“
一白眼疾手快地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阴柔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邪笑:”这哪里就不要脸了,总比一个小丫头抱着一个男人睡了一夜要脸些。“
风奴简直要气炸了肺,暗恨在心,只觉得脸颊快烧起来了,四处看了看,见无人听见,方才低声怒叱:”你闭嘴!“
这个二流子,就只知道拿那件事来刺激她!
一白却一本正经地道:”你到底有何事,若是不说,我就要回前殿了。“
风奴无奈,只咬牙道:”秋大人领了圣旨,要离开神殿出宫去了,国师大人却不知道和月奴去了哪里!“
一白闻言,瞬间颦眉,随后点点头:”行,你且候着。“
说罢,他利落地转身向门外大步而去,看着一白离开,风奴方才松了一口气,原本窘迫不安的心情亦略平复,却不想一白走到门口,转过头看了眼她,唇角一勾:”看你那样子,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只怕不知道这世上男女之间还有更不要脸的,下此有机会,咱们可以试试。“
风奴瞬间一怔,回过神来,瞬间涨红了温婉的俏脸,伸手就拿了桌上的茶壶朝前面砸了过:”不要脸!“
但是一白已经飘然远去,茶壶自然‘砰’地一声砸在了门上,摔了个粉碎。
风奴咬着唇,抚着脸颊,她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自从那夜之后,他在她面前就愈发的轻薄和放肆,让她越来越不安。
她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片,和茶水,心池却已经一片紊乱。
且说这一头,一白再次回到前殿,到了百里初身边,低声将消息告知了百里初,百里初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随后淡淡地道:”随她去罢。“
一白虽然心中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不派人去把人拦下来,但还是恭敬地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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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
南天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秋日已渐深,上京的百姓们都已经穿上了秋衣,朱雀大街的两旁依旧是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车轮儿骨碌骨碌地滚过街道,秋叶白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仿佛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她离开京城不过大半年,却经历不少风波,几经生死,能安然归来,亦算是幸事。”大人,到司礼监了。“驾车的小太监忽然出声道。
秋叶白方才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建筑门楣上书着三个腥红大字的牌匾,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点点头,利落地点点头:”多谢公公。“
说罢,她又塞了点碎银子给那小公公,打发对方离开。
随后,她提着自己的包袱,便朝着大门而去,门口的厂卫们却忽然伸出手上的佩刀蓦然拦住了她的去路:”放肆,此处乃是司礼监衙门,诏狱所在,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秋叶白看了眼拦住自己的佩刀,随后掏出一块令牌:”本官乃司礼监前看风部千总秋叶白,现任司礼监提督。“
因为圣旨才下,一切提督官职相应的衣袍和令印都还没有颁下,所以她掏出的是原先司礼监千总的令牌,而非提督令牌。
却不曾想,那拦住她的厂卫们互看了一眼,随后其中一人忽然打了一声尖锐的呼哨,随后,司礼监衙门内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大门陡然敞开,冲出来一群手提刀剑,腰上挎着流星锤,全副武装的厂卫们将她团团围住。
而司礼监墙头也瞬间站满了弓箭手,全方位无死角地将强弓长箭瞄准了秋叶白。”你们这是做什么?“秋叶白冷冷地环顾四周,不动声色地道。
一名着捕风部役长服的厂卫手跨长刀,站在台阶上睨着秋叶白冷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正愁没地儿抓你这贼人,来人,拿下钦命要犯!“
她眯起眸子:”本副座已经说了,陛下已经下旨……。“
但是对方却突然厉声打断她:”拿下!“
话音刚落,她就见周围的厂卫们齐齐应道:”得令!“随后便齐齐向她掷出了流星锤。
带着细长金刚锁链的流星锤携着凌厉杀气直击秋叶白面门,她眸光一冷,直接在半空中腰肢折成一个漂亮的弧度,让那满是尖刺的流星锤落了个空,看着一道道冷光直接掠过她面门,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乒乓’作响,散出铁星火花。
但是厂卫们却没有因为一击失利而停下,反而继续振臂发力让那流星锤直接在半空交错在一起,缠绕成一团,随后他们猛然一扯,那些流星锤瞬间因为撞击之后又被猛然往回拉车,一下子便在半空中爆开成数块,相互缠绕着向下方的秋叶白覆盖而去。
秋叶白忽觉不对劲,眼前寒光四射,她立刻一抬手,长剑出鞘猛然顶住那网,随后她睁大了眸子去看,方才发现那些碎裂开的流星锤根本不是因为承受不了撞击和拉扯破碎开来,而是每一片流星锤碎块上面都有细长的铁钩,在日光之下,泛出幽冷的寒光,相互钩织成一张满是尖利细细钩子的铁网,若是一瞬间大意被这铁网罩住,就算神仙都难脱身,就算能脱身也要被这钩子扒拉得体无完肤!”捕风部果然是好手段!“秋叶白冷笑一声,这般奇特武器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倒是够阴狠。
她一转手腕,内力灌注剑尖,一招盘古开天,狠狠地向那铁网一剑劈砍而去!”当、当、当!“数声利响之后,秋叶白却陡然发现,那铁网竟然没有如她想象中被劈开,几乎没有丝毫破损,她不免一惊。
这网内编制有千练金钢丝,这种丝以精刚寒铁千锤百炼,交织在一起,柔韧非常,非神兵利器不可破!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此网外围为数十人以圆形包围圈环绕控制,不但可以保持极好的平衡,更方便向网内的人施压。
站在包围圈外头冷眼旁观的役长冷笑:”秋叶白,这天罗流星网乃是祖宗爷所制,数百年能逃得出的屈指可数,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罢,省得被钩成个血葫芦!“
秋叶白明眸里闪过一丝冰凉,随后轻嗤一声:”是么,那本副座倒是要试试着老祖宗的宝贝有多能耐了。“
说罢,她手腕猛然一转,手中长剑陡然插入那流星网的缝隙,随后她足尖一点,直接灌注了十成内力于剑上,持着长剑向半空跃去,竟然硬生生地将那数十人扯住的天罗流星网扯起了一丈有余,一干厂卫们被拉得踉踉跄跄,竟然差点栽倒,而秋叶白仿佛飞鸟即将跃网而出。
那役长顿时一惊,但是他终归是见过世面的,他立刻抬手一挥,厉声大喝:”稳住,稳住,快,快,收网!“
厂卫们得了消息,随后立刻互相尖声招呼,皆齐齐下盘用力,猛拉那流星网,秋叶白到底是一个人,自然不敌,手上一松,一下子就被拉了回来,不声不响地往地面坠去。
那役长得意地嗤笑了起来:”哼,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就凭蛮力也想逃,看老子把你往成个血筛子!“
但是下一刻,拉住网的厂卫们之中忽然爆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啊——!
“啊——啊啊——!”
伴随惨叫声,空气里瞬间飘荡开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那捕风部役长的得意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原本完美的包围圈陡然出现了一个缺口,只因为那缺口上的数名厂卫已经抱着自己的鲜血直冒的膝盖在地上惨叫着滚做了一片,细细看去,他们竟然已经是齐齐被挑断了脚筋。
那些厂卫们受到重创之后,早就痛得只顾吱哇惨叫,哪里还拉的住那流星网,手中的流星锁瞬间就脱了手,流星网受力不均,自然就不稳当起来。
那役长的大惊失色,立刻尖叫:“快,快补上缺口,小心脚下,不要让那贼人闯出来!”
他倒是看不对劲来了,秋叶白方才使了个千斤坠,加速坠地,趁着流星网还没有罩下来的这个空隙,用了什么东西直接挑断厂卫们的腿筋!
但是他话音才落,旁边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补充上去,那控制流星网的数名厂卫又瞬间爆出惨叫声,齐齐抱住膝盖滚倒在地,双膝上同样鲜血直流,。
那流星网自然再也撑不住,瞬间东倒西歪,一道黑影如同鹞鹰一般直接从那些空隙之间飞身而出,同时突然一把揪住边上一个押阵厂卫的衣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他手里的长矛猛然一挑那流星网,将那流星网朝着一干围剿她的厂卫们头顶笼罩而去。
利网寒光四射,厂卫们呆愣之后,瞬间惊恐万状,连滚带爬四散而逃。
“不好!”
“快逃!”
但是终归慢了一步,不少人瞬间被笼在那残酷的铁钩网里,顿时发出一阵阵的凄厉痛叫,但他们越是挤撞,越是想要逃,那网上的无数铁钩就勾入皮肤越深,越是逃离不了。
秋叶白冷冷地站在边上一哂,随后蓦然转头看向那役长。
那役长被秋叶白满是森冷的眸光一瞥,立刻吓了一跳,一边往后惊惶地大呼:“弓箭手,弓箭手,放箭!”
他退得快,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一把冰凉的袖底剑忽然悄无声息地搁在了他的脖子上,秋叶白似笑非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嗯,放箭罢,本副座倒是想看看人肉盾牌是个什么样子。”
那役长瞬间冷汗就出来了,那人的竟然在一瞬间就已经跃到了他身后,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动作。
这个人太强了,至少绝对比他强太多。
如此一来,秋叶白背靠长柱,而所有弓箭手的箭就变成了对准他自己!
“秋叶白,你这个逆贼……。”
“嘘,别那么激动,本副座一手软,不小心就会割断你的脖子。”秋叶白在他身后淡淡地道,手上微微一抬。
那役长立刻觉得自己脖子上一热,他才发现对方的威胁并只是威胁,那把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原来已经干脆利落地直接切开了他的皮肤,冰凉的刀刃直接抵在了他脖子脆弱的大动脉血管之上。
他瞬间就不敢再动了,底下一干弓箭手更是面面相觑。
“让本副座想想,要怎么跟老佛爷禀报呢,嗯,以下犯上,抗旨不尊,谋逆?”秋叶白慢悠悠地道。
那役长有些惊惶,眼珠子乱转,放缓了语气:“秋叶白,你等一下……。”
她自言自语:“嗯,你总归是要死的,本副座也不忍心让你牵连一家老小,就给你个痛快罢。”
“等一下……秋大人!”那役长见秋叶白根本没有打算理会他,只在那里自说自话,愈发地明白秋叶白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立刻大喊了起来。
但是秋叶白已经一点都没有迟疑地一抬手中袖低剑就朝他脖子抹去。
而与此同时,一道厉喝从司礼监大门内传出:“等一下,秋副座,这都是误会!”
第二十九章 心 下
“本副座何曾当年谋害同僚?”秋叶白面生疑色,随后低头看了眼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男人,恍然若有所悟:“陈公公说的是此人么?”
陈贺看她那副样子,脸色愈发泛出青来:“正是,邓通乃是吾司礼监新任捕风部役长!”
秋叶白再次瞥了眼那地上的邓通,弯腰随手从他腰上抽下条司礼监制式府绸汗巾,一边慢条斯理地擦自己手上袖底剑上的鲜血,一边道:“那真是抱歉,本副座也是此时才听见这个消息,此人早前令人行刺本副座,本副座已经表明了圣上有旨,他却容不得本副座说话,口出不逊,本副座见此人极为可疑,凶狠异常,便将他制服。”
说罢,她随手将染了血的汗巾扔在邓通身上,动作轻蔑而冷酷,但却用仿佛满是遗憾的神情看着陈贺道:“不想原来是个误会,怎么陈公公不早些提点本副座?”
陈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叶白这简直是倒打一耙,气得肩头微颤,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这事儿说出去,还是他们理亏在线,原本想好好整治一番秋叶白,让她丢个大脸,吃个闷亏,从此在司礼监无颜立足,却不想她竟然将计就计,以牙还牙地演了这一出戏来!
如今要如何收场?
不过……秋叶白终归动手伤了人,众目睽睽之下,这事儿就不能这么了结!
陈贺眼底阴光一闪,正要说话,却见秋叶白忽然随后点了站在边上的几个厂卫,吩咐:“你们几个,立刻过来将邓役长送下去救治。”
那几个被命令到的厂卫顿时面面相觑,有些弄不清楚如今的状况,自然就没有一个人动作。
秋叶白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冽地环顾道:“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自己的同僚出事,竟无一人上前援助,若是邓役长出事,倒是要看你们怎么跟督公和本副座交代!”
虽然一干司礼监厂卫们都有点不明白,这人是你伤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咱们这些人的责任了?
但是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厂卫们也都心中不安起来,皆齐齐看向陈贺。
陈贺阴沉着脸,看着那邓役长躺在地上,似还有一口气的样子,便只得摆了摆手:“去,将邓役长抬下去。”
既然秉笔大太监已经发了话,他们自然立刻遵照执行,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那邓通抬了下去。
秋叶白在一边看着,悠悠地道:“虽然这邓通言行无状,又以下犯上令人行刺本座,不听长官号令,有蔑视圣旨的嫌疑,但是终归罪不至死,本副座便宽恕他这一回,其他人从者也是不知者不罪,此事就此揭过,毕竟都是共事同僚,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不但上头怪罪,只怕外头的人都以为咱们司礼监都是无礼狂徒,如今咱们司礼监在朝堂之上就不容易,再让人抓到把柄,岂非更举步维艰。”
陈贺还没有来得及抓住秋叶白伤人的把柄做文章,就被她这一番无比冠冕堂皇的话给噎得一僵。
偏生她每一句话,都让人抓不住把柄,句句字字都在体现她的识大局,顾大体,处处都是在为司礼监着想,仿佛谁反驳,谁就要陷司礼监于大不义。
参与围剿秋叶白的大部分的司礼监的下级厂卫们并不知道上头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听秋叶白这么一‘分析’,顿时脸上都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神色,随后亦不多少都有些敬服这位新提督的‘宽宏大量’。
陈贺眼看着秋叶白直接将此事盖棺定论,姿态还摆得如此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是上不去,下不来,
“秋大人,咱家只道你武艺高强,却不想这三寸之舌也巧如簧,黑白颠倒也不过一瞬间,真真儿能耐人!”陈贺忍不住上前几步,在秋叶白面前压低了声音冷笑。
秋叶白看了他一眼,也压低了声音谦逊地道:“多谢公公夸奖,黑白颠倒不正是咱们司礼监最擅长之事之一么,本副座不过是将咱们司礼监的光荣传统发挥光大罢了,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到,如何敢坐着个提督之位?”
“你……!”陈贺又被她给噎一下,眸子里闪过怒火,忍不住咬着后槽牙冷笑:“秋大人,这司礼监的水深了去,讲的就是个论资排辈,您且收敛着些,否则小心跌进水里,再起不得身。”
“呵,公公客气了,看出来了,这水是挺深的,今儿本副座不也差点被摆了一道,若是被人用钩网勾成个血葫芦,就这么被人关进诏狱里,不说这皮肉之苦白受了,就算发现是‘误会’出来以后,只怕本副座也无颜驭下了不是?”秋叶白不闪不避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同样冰冷森然的弧度。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今儿她若是不出手让他们好看,以后难看的可就是她!
陈贺一震,随后随后看着她,好半晌,阴沉微笑:“秋提督是个聪明人,难怪连升三级,咱家这为朝廷效力了一辈子的都及不上,真是后生可畏。”
秋叶白收好自己手里的袖底剑,淡漠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还要公公多指教,彼此,彼此。”
她此来总归就是要得罪人的,亦不怕得罪人,索性直接撕破脸,倒是也省事。
两人锐利目光相触之时,电光火石之间,隐有有冷厉火光乍现。
“秋提督,请,一应印鉴官服都已经送到。”陈贺唇角扯开个露出个冰冷的弧度,随后一抬手。
秋叶白一拱手:“陈公公客气。”
说罢,她不再与陈贺多言,径自负手而入。
陈贺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愈发的阴沉,随后看了眼那地上还滚成一团,在流星网里哀嚎着不得脱身的数名厂卫,厉声道:“废物点心,都给咱家拖下去,别在这门口丢人现眼。”
说罢,一甩披风,也转身回了司礼监,只留下一群厂卫们面面相觑。
……
“大人,因着圣旨初下,充满之间,卑职等人便现将神武堂后一处院子辟做大人的居住,若是大人不惜,卑职再令人重新选地儿,不过另外几位掌印、秉笔、随堂的大公公的居处也都在这附近,是风水最佳之处。”一名年约三十有余,着四品太监服饰的中年太监颇为恭敬地领着秋叶白到了一处园子里,先是简单地介绍了秋叶白未来的居处。
秋叶白环顾了一下这个院子,倒是也算精致干净,随后她的目光看向的神武堂,她知道越是靠近司礼监的权力核心之人,居住之处便越是靠近神武堂。
如今自己能住在这里,想来这是督公郑钧安排的,这位督公大人倒是还有些眼劲,并没有在这种明处为难她。
那中年太监见秋叶白神色没有什么不满之处,又比了个手势,招呼站在不远处的四名小太监过来。
“大人,按照规矩三品以上的大人都有四个伺候的人,卑职挑了这几个看着还算伶俐的,大人若是不喜,便与卑职说就是了。”那中年太监指了指几个半弓着身子的小太监,几个小太监便上前对着秋叶白齐齐作揖行礼。
“参见大人。”
秋叶白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随后看向那中年太监:“不知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当初她接管看风部,也不过月余时间,又不得接近权力中枢,出入都是走偏门,对司礼监中大部分的人都是不怎么认得的。
那中年太监恭敬地道:“卑职曹禺,司苑局四品掌司太监。”
秋叶白点点头:“嗯,曹公公不必多礼,您既然是司苑局的人,想来便是掌管这司礼监的内苑一应大小事务,不知本副座能否自行寻觅住处?”
曹公公闻言顿时心中一惊,眼珠子咕噜地转了转:“这……。”
这位提督大人才上任架子就不小,方才闹出那样大的事情来,这会子倒是一点不避讳地挑选住处。若是他挑了个其他监局大公公们的住处,或者不该他住的地方,可就麻烦了!
秋叶白见他犹豫,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只淡淡地道:“曹公公不必多虑,本副座只是原先在看风部住惯了,如今搬过来,略有不适,也劳民伤财给你们增添不便,所以本副座的住处就不必变动了,也不必新增添什么,实在需要添加的就直接送到看风部那里即可。”
曹公公闻言,不免怔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副座是要住到看风部去?
司礼监虽然占地极广,但如今的光景不比当年,人手和资金都缺,也就是一部分房舍还在有人打理,越是靠近神武堂的房舍就越是精致干净,而谁都知道看风部不得待见,住的那个地方是司礼监里头最荒凉一处,平日里也就是几个人维持打扫,屋顶破了都好久无人修缮。
曹公公神色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位小爷演的是哪一出,他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大人,您自是可以选地儿,但看风部那里离得太远了,您到神武堂议事也不方便?”
秋叶白一摆手:“没关系,多行路,对身子也好。”
说罢,她就往看风部的方向而去,曹公公见人就这么走了,只得立刻招呼几个小太监赶紧跟上,同时低声吩咐了人去禀报其他几位大公公这一头的事儿。
等着秋叶白到了看风部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太监扛着好几个粪桶从看风部出来。
秋叶白定睛一看,那小太监不是小颜子又是谁?当初她带走了看风部的所有人,只留下小颜子看房子。
小颜子一抬头,也看见了秋叶白,立刻震惊地瞪大了眼:“大人,您……您……怎么在这,您不是……被通缉……。”
“咳咳……小颜子,还不过来参见陛下新册封的司提督大人。”曹公公立刻低声咳嗽了好几声,打断了小颜子的话。
小颜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把身上的粪桶一丢,小跑过来‘噗通’一声给跪立刻下来:“参见提督大人,小颜子……小颜子……记挂您。”
说话间,他眼泪就出来了。
秋叶白一看他那样子,还有那些刻着各个司局的粪桶,就知道她带着看风部的人离开的这些日子,小颜子的日子很不好过,尤其是在她被通缉,而看风部其他人不见下落,站‘错’了队小颜子一定被欺负得颇为凄惨。
秋叶白也不怕他脏,就直接伸手扶起他,放柔了声音道:“小颜子,收起你的眼泪,从今往后,你便是本提督身边伺候的正四品掌司太监,可不能让人看见这副模样。”
小颜子呆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秋叶白,随后大喜过望,又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大人恩赏!”
曹公公看着那小颜子一下子从寻常任由人使唤的小太监,一跃变成自己的同级,尤其是自己还指使过这小子做了不少事儿,顿时有些尴尬,但总归是伺候过人的,见风使舵惯了,他立刻堆起笑来:“恭喜颜公公。”
小颜子看了曹公公一眼,抹了把脸,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
曹公公看了下那破破旧旧挂了不少蜘蛛网的看风部院子,还是颦眉劝道:“大人,您看这里实在不像个住人的地方。”
秋叶白看了下那院子,也点头道:“不像个住人的地方,那就把这里弄得像个住人的地方。”
她看了看天色:“如今时辰还早,就劳烦曹公公了。”
曹公公瞬间呆滞,这,这位方才不是才说不想给他们司苑局添麻烦么,收拾一个精致的小院子和收拾一个那些多厂卫居住的群居大院子完全是两码事儿,没有七八日和充足的人手根本收拾不出来!
“当然,曹公公若是不愿意收拾,那么本提督也就但住无妨,只是以后其他人来办公可能略有不便罢了。”秋叶白淡淡地道。
曹公公一惊,心中叫苦不迭,但是面上却还得赶紧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小事罢了。”
秋叶白看着他,微微一笑:“那就有劳曹公公了,您是司礼监的老人了,以后要仰仗您的地方多了。”
说罢,她直接从包袱里取了一只小袋子出来递给曹公公。
曹公公一看那袋子里隐约露出的金色,瞬间心中一惊,竟然是金子?
他迟疑地接了过来,只掂量了一下就知道至少有足足十两!
曹公公看着秋叶白的神色瞬间就变了,原本还有些散漫的神色,这回变得恭敬十足,含笑道:“提督大人太客气,都是司礼监的人,为朝廷办差,咱家自当是尽力而为。”
秋叶白听着曹公公的语气变得亲近了不少,也心照不宣地朝他点点头。
随后,曹公公留下几个小太监之后,转身匆匆离开。
小颜子指挥几个小太监去做事儿之后,便匆匆地回到秋叶白身边,看着秋叶白笑道:“大人,小颜子领您去您的房间。”
秋叶白点点头:“好。”
等到她跟着小颜子到了自己原来的房间之后,门一开,她不免一怔,房间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桌子上茶壶里甚至冒着袅袅水烟。
小颜子挠挠头:“小颜子想着大人虽然暂时不在,但是小颜子是看风部的人一天,大人就是小颜子的主子一日,所以得闲就来收拾妥一下,也煮上茶水,也算是让属下心里有个安慰,让屋子里有些人气儿。”
秋叶白看着小颜子有些羞涩的样子,眼中微微一动,难得在司礼监这个大染缸里,这身体残缺的少年,在油滑的外表下却还保存一颗赤子之心。
她一边向房内走去,一边叹息道:“所谓路遥马力,患难见人心,小颜子,多谢你。”
小颜子笑了笑:“没事儿,这都是小颜子该做的。”
他迟疑了一下,一边跟着又问:“不知道看风部其他的爷,都什么时候回来?”
既然大人已经平安无事了,那么其他人也应该平安无事才对。
秋叶白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坐下,一边示意小颜子也坐下,一边道:“不必担心,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是了,这些日子,司礼监都有些什么风声?”
小颜子迟疑了片刻,取了一边茶壶给秋叶白倒上水:“所有人都说您出事了,说您逃了,至于其他的人,说是都跟您一块叛逃了,各大世家都忙着和他们切断关系,听说不少人的家眷都被逐出了族谱……还有……。”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爷儿们的家眷都被羁押了起来,海捕公文不日就要下发了。”
秋叶白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总归是我牵连了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进京冒险的原因之一,所谓树倒猢狲散,她既然出事了,那么那些人必定会对看风部的人下手。
当初,是她把看风部的纨绔们带出去的,便不能只给他们留下一个这样的烂摊子,害了他们的家眷,林他们跟着她一起沦落成被通缉的贼匪,她还有江湖天地广阔,但是他们却没有了任何退路。
小颜子见秋叶白神色冷郁,便立刻道:“大人,如今就好了,您已经回来了,而且官升三级,其他小爷们也不会再有事儿!”
秋叶白看着他,忽然淡淡地道:“小颜子,你说他们会怪我么?”
小颜子想了想:“咱们要看的日后,事儿已经过去了,大伙都会明白的!”
秋叶白垂下眸子,慢慢地弯起唇角,悠悠道:“是么,但愿如此。”
小颜子看着秋叶白的神色,总觉得仿佛有些不安。
但随后,她又笑了笑:“行了,咱们这些日子就配合司苑局的人,将看风部都收拾好,等着那些纨绔小爷们回来。”
小颜子大力地点头:“是。”
他忽然想起方才的事儿,便有些分愤愤不平:“大人,那老曹可不是个厚道人,对咱们看风部落井下石的事儿可没有少做,但是您如今官职只需要下个命令,自然就能让他乖乖听话,何必还要给他那么多银钱?”
他就站在秋叶白旁边,自然是看见了那袋子里有金子的,心中又是替秋叶白肉疼,又是不明所以。
秋叶白品了一口茶,看了眼小颜子:“小颜子,你还年轻,所以现在还不能明白老曹他们的心思,你们阉人是没有后,也没有根的,年纪越大,你们就就会越重视钱财,因为你们会发现钱财才是靠得住的,才能让你们安享晚年,所以对于老曹他们来说,忠心能换得上级的赏识,能换来钱财,不忠心也能换来钱财,就看哪一种能换来的钱财更多。”
她顿了顿,继续淡淡地道:“如果他们的主子够强势,正当权,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会选择在大方向上不背叛主子的情况下,做一些即使被主子发现了也不会招来大惩罚的小动作,换取钱财,而一旦他们上头的主子地位不稳的时候,他们会为了钱做出什么来,谁也不知道。”
小颜子愣了半晌,神色也慢慢浮现出一种迷茫和凄然来,他翕动了下嘴唇:“大人……小颜子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的人么?”
秋叶白看着他,平静地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坦白说,我并不知道,但是为了不让你们有背叛我的机会,我会努力走到更高的位置上,成为你们最重要的依仗和依附,不让你们有背叛我的机会。”
小颜子看着她许久,有些复杂又不安地轻声道:“大人,您为什么要跟小颜子说这些?”
秋叶白亦看着他,坦然一笑:“因为咱们日后的日子不好走,步步细思量,步步需谨慎,你在很多年之后,在面临选择的时候,都会想起今日,曾经有人和你说过这一番话,你会记得这曾经这个人给过你承诺,便会做出更谨慎的抉择,想清楚自己的路,但是若是我做不到,自身难保,你也自不必有什么负担,钱财要紧,性命更要紧。”
她在司礼监能根基太浅,能用的人太少,小颜子还有赤子之心,所以在这般艰难的情形下,他还坚守看风部的空屋子,甚至恪尽职责,而他的处境的处境很艰难,犹如身处冷宫,但是还能让这房间里有热水,有可以烧的炭,桌上甚至还有一束小小的冬青,说明他能屈能伸,有些头脑。
尤其是他还是一个太监,这个身份在司礼监,会很有用处。
她用自己的真诚去换小颜子的忠诚,她相信自己回得到回报。
小颜子看着她,呆了许久,忽然‘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秋叶白并没有拦住他,只是看着他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一个头:“属下口拙,不会说些好听的,但是属下知道您没有把小颜子当成可以随便打发的物件,不要了就能扔,小颜子没有跟错人,没白为大人守门,从今往后就算跟错了人,小颜子也会一错到底。”
秋叶白伸手扶起他,正色道:“好,本座记下了。”
小颜子蹭了蹭自己有点发红的眼,随后笑了:“大人,小颜子这就让人给你弄吃的去!”
……*……*……*……*……*……
白鹤搂,是上京数一数二的酒楼,也是皇商梅家的产业,人说天上鲁班公,地下样式雷,梅苏大少爷请了出名儿南地建筑大家样式雷亲自督工建造,楼高七层,精致华丽之中更不失大气,坐于窗边,便可观京城全景之美。
其中主打的是江南菜系,大师傅都是从江南而来,价格不菲,所以到这里来用餐的多为京城权贵或者富贵人家的子弟,却一样客似云来,若是不提早定厢房,就一房难求,甚至有为了抢厢房打起来的。
只是最近六七日景观最美的第七层都被人包了,却也没有人敢有意见,只因为那包了楼层的人是——摄国殿下。
“摄国殿下又来了?”梅苏打算盘的修长手指停了停,看向一边过来报信的胖掌柜。
那胖掌柜哭丧着个脸,搓着手道:“是啊,又点了许多最贵的菜,却还是……。”
“却还是不付账。”梅苏淡淡地接话。
胖掌柜点点头:“吃白食。”
梅苏看了看楼上,清浅的眉宇之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后道:“暂时不必管那人,有什么吩咐照做就是,咱们还不会被吃垮。”
胖掌柜也只得叹息,是啊,谁让人家权大势大,是个连太后老佛爷都敢撅的主儿,他们也只能伺候着了。
……
“人怎么还没有出来?”幽冷的声音在观景窗边响起,虽然语气淡然,但是一白和双白都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已经不耐烦了。
双白将手里的点心果子捧了过去,温然开解:“殿下,最近这些日子秋大人都在看风部里忙着,也就这个时辰点会出来活动身子骨,今日晚了点,许是因为屋里事情忙了些也不一定。”
百里初放下铜质望远镜,拈了一颗果子送进嘴里,冷嗤道:“让她犟,这会子就是个操劳命。”
双白默默地想,那么殿下,您下了朝就奔梅家地盘来,选个观景最好的点儿——偷窥,不监视秋大人,如此的‘有心’,这又是个什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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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二更)
“殿下,您既然想见秋大人,又……。”双白想了想,决定用点儿委婉的措辞:“又不想让别人发现你们的关系,不若寻个理由宣召秋大人入阁?”
从二品以上的官员便可以入阁,秋叶白已经是司礼监提督,自然可以入阁,入了阁,那么秋叶白就要每日上朝面圣。
圣上不适多年,殿下临朝,殿下自可以名正言顺地见到秋大人了,也不必这般偷偷摸摸地过来。
当然,这句话双白自然是不会说给自家主子听见。
一白闻言,阴柔秀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立刻老谋深算地补充道:“属下附议,若是殿下想要把秋大人怎么样,只要临朝之后,道是有票拟之事未决,需要商议,便也能将秋大人名正言顺地留下来,不会惹人怀疑,因是商议公务,秋大人自然不能抗旨。”
一白说完,便发现自家主子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自己:“一白,你倒是能耐。”
而双白直接就是对着他翻白眼了,表示——名正言顺个鬼!
他瞬间有点心虚,便又立刻道:“嗯,这是……这是……属下随口就那么一说。”
百里初一边慢条斯理地用着精致的吃食,一边沉吟着道:“此事倒也可行,不过那家伙这会子忙着处理她手底下那些纨绔废物,司礼监里头强敌环伺,若是此刻再让她入阁,她这势头便太过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只怕永宁宫那个老妖婆都不放心了。”
一白暗自叹气,您这一口一个‘那家伙’,却没发现您自个一直都在为那‘家伙’盘算?
“出来了,出来了。”一直在另外一扇窗边用铜制西洋瞭望镜监视着司礼监衙门内情形的老甄忽然叫了起来。
百里初下意识地便放下了食盘,取了西洋瞭望镜去靠在窗边去看。
果然,一道窈窕的熟悉的青色人影走到了看风部后门外的湖边上,站定之后,便开始活动筋骨,打起了一套极为舒展的长拳,那人影动作极为舒展,姿态洒脱飘逸宛如风中翻飞的竹。
边上还有一个蓝衣小太监跟着,有模有样地在一旁跟着笨拙地学。
青衣人见那小太监笨拙,便上前指点,间或取了柳条敲那小太监不标准的姿势。
老甄看了眼身边的主子静静地看着那西洋瞭望镜,美艳无双的眉眼慢慢渐渐地平静而温和下去,他不免有些怔然,多少年了,他何曾在自家主子脸上见过这般平静的神色,在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元泽,而不是百里初。
而此时,也不知道那小太监做了什么姿势,脚下不稳,青衣人便一点不客气地踹了一脚在那小太监的屁股上,小太监瞬间就跌了个狗吃屎。
百里初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只那浅浅一笑,眉眼温柔,春风吹开了冰天雪地,一点子轻飘飘的柳絮飞花,弥漫了天地间之间,落于满池温柔碧水之中。
老甄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忍不住低声唤道:“殿下……。”
却不想这一声轻唤,似一粒石子落入平静水面,击碎了原先的美丽幻象。
百里初唇角神色一淡,挑起眉看了他一眼:“何事?”
老甄看着他眸光依旧冰凉幽邃,没有一点光泽,眉目靡艳魅惑,唇角的笑意虽存,但却也依旧凉薄异常,哪里有什么清澈温柔,便有些恍惚地摇摇头:“无事,只是老奴有点眼花。”
百里初狐疑地看了眼老甄有些泛红的细眯眼:“不舒服?那便去一边歇着。”
说罢,他又转回头继续去看那西洋瞭望镜,但是这回,老甄悄悄细看,但不管他怎么仔细,却再没有能在他面容上找到那样的神情,让他几乎疑心自己是花了眼。
最终他还是只能叹息了一声,目光远远地落在司礼监的院子里,若有所思。
且说这看风部的院子里曹公公偷偷从宫内抽调了好些司苑局的人过来帮忙,修檐刷地的工匠和粗使太监们不停来去,冷清的内院人来人往,倒是热闹非凡。
倒是后门的湖边上,因为没有人顾得上这里,倒是没有人烟,于是秋叶白索性便选择这里做每日活动筋骨之处,顺带指点一下小颜子。
毕竟,她是希望栽培小颜子的,想要站在司礼监的高处,能抵抗住风霜刀剑,若是不会武,不要说来帮她,只怕自身难保。
但小颜子毕竟年纪大了些,已经错过了最佳习武的时机,并不好调教。
在秋叶白看着小颜子再一次把一套长拳打成了羊癫疯的病人发作的模样之后,心中不免感叹,果然天赋奇才、骨骼清奇,这种人千万人挑一,不会随便就能让她遇到的,即使遇上的那一个还是个……变态,难不成天才都是心智不正常的?
秋叶白脑海里瞬间闪过某张风华绝代却阴森森的面容,瞬间有点恍惚,随后摇摇头,看着小颜子在那儿不断地扭动着他的身躯,从羊癫疯病人变成了跳大神,她终于忍无可忍地上去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哎哟!”小颜子本来就手脚打结,突然被人一踹,这会子瞬间就脸部着地,哀鸣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秋叶白看着小颜子哀怨的脸,一点不留情面地道:“得了,别扭了,老老实实地扎马步一个时辰,先从基本功开始罢。”
说罢,她正要转身,却不知为何忽然心中一动,她下意识地蓦然抬起头,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却隐约地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的目光环顾完了四周,又看向半空远处,最后停在远处一座鹤立鸡群的高挑精致楼阁上,楼阁上的琉璃瓦折射着灿烂的阳光,看起来异常华美。
小颜子顺着秋叶白的目光看过去,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大人,那是白鹤楼,咱们京城最出名,也是最昂贵的酒家之一,也是梅家的产业,听说是梅苏大少爷请了建造大师样式雷亲自督工的。”
他顿了顿,有些羡慕地道:“也不知道,咱啥时候能坐在那楼里吃上一壶酒。”
秋叶白看着那楼,她方才想起自己确实记得那白鹤楼的名声不小,身为饕餮客,她自然也是去光顾过,回忆了一下那些菜品,她下意识地要摇摇头:“白鹤楼的东西也还好,却算不上什么最顶尖的好菜肴,花架子多了些,但哄些财大气粗的王公贵族倒是足够了。”
白鹤楼的东西更多是一个花架子,虽然也有不少精品,但是终归比不过‘壹’的菜肴。
想起‘壹’,她忽然又是一闪神,自然想起许久之前那个美人浸酒艳,花浓香袭人的月夜。
“还有什么好地方能比白鹤楼更出名?”小颜子一愣,随后有些好奇地问。
秋叶白被他这一打岔,便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冷淡地道:“没有了。”
说罢,她转身负手款步向看风部内院而去,同时抛下一句话:“继续扎马步两个时辰,不许偷懒。”
小颜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太明白自家大人怎么忽然口气大转,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而且……扎马步两个时辰?!方才不是说一个时辰么?!
他瞬间欲哭无泪,扎完了马步,他就得爬回自己房间了。
总觉得主子心情突然变得极为不好,有迁怒之嫌,但是主子的命令不能不从,小颜子只得乖乖跨了腿,直接架了马步。
且说这头秋叶白回了内院子,看了看周围,原本破旧的看风部如今在司苑局人手的修缮下也已经好了许多。
她冷峻的神色方才略缓和了不少,随后一名司苑局的小太监捧着一盆水竟然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泼了她衣衫下摆不少水渍。
小太监立刻慌张了起来:“大人,对不住,对不住,小人不是故意的。”
秋叶白看了他一眼才要说无事打发小太监离开,但是却在看到小太监的眼睛那一刻,神色有些莫测,随后顿了顿道:“你跟着本副座过来,伺候本副座更衣。”
小太监立刻忙不迭地点头:“是。”
秋叶白便由小太监领着一路向自己的房间去了。
……
白鹤楼上,几副西洋瞭望镜目送了目标消失之后,便不约而同一般地步放了下来。
“殿下,秋大人已经进了看风部内,一时半会大约是不会出来的了。”双白一边将瞭望镜交给旁边的鹤卫收起来,一边道。
百里初神色依旧是冷淡的样子,随意地把手上的西洋瞭望镜扔给了一边伺候的小太监,冷然道:“整日及缩在那屋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白等人面面相觑,默默地低头,这六七日每到‘监视’目标消失的时候,殿下心情都不会太好。
他们已经习惯了。
而这时,厢房门外忽然转进来一名鹤卫,恭敬地上前禀报:“殿下,梅苏梅大公子求见。”
百里初目光幽冷地眯起眸子,懒懒地道:“梅苏,他来做什么?”
鹤卫继续道:“回殿下,梅大公子说,他仰慕殿下许久,所以特地命人新制作了江南美味来送给殿下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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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美味佳肴 上
“梅大公子仰慕本宫许久,所以特地命人新制作了江南美味来送给本宫品尝?”
百里初眯起幽沉的眸子,轻嗤:“梅苏这厮是皮痒了,送上门来了,江南的美味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殿下,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属下去打发他走。”一白看向自家主子拱手询问。
百里初摇了摇手里华丽的孔雀羽扇,眼底闪过兴味的光:“不必,他敢送,本宫自然就敢吃,有毒没有毒,他要有本事能毒死了本宫,也是件趣事儿。”
明光殿一干人等默默地叹息,主子还是这种百无禁忌的性子,生死之事,仿佛从不放在心上。
老甄打起精神:“宣梅苏!”
太监尖利的声音悠悠地传开来,不一会厢房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来。
一名小太监领着一名端着托盘的蓝衣青年和白鹤楼的胖掌柜进来,恭恭敬敬地道:“禀报殿下,人到了。”
梅苏走了出来,有礼地行了参见皇族的全礼:“梅家大郎,梅苏参见摄国殿下。”
胖掌柜手里也端着托盘,行礼便有些狼狈,好容易才行了全礼,又差点起不来,还是一旁的小太监赶紧伸手去搀扶了一把,才把那胖子扶好。
与之相比,梅苏虽然手上拿着托盘,但是行动之间,却依旧优雅飘逸,并不见任何局促之感,而他一身湘色绣祥吉祥纹轻水锦直缀外罩淡白色薄云纱袍,极为素淡,行动间似笼着一层薄雾,但腰间却横拦一条艳色织锦缀夜珠的腰带,腰带极长,垂至脚踝,并非寻常中原男子腰带的样式。
原本看着应当极为突兀的搭配,在梅苏身上非但不显扎眼,还显得他长身玉立,颇有异域之风,极为别致,很是衬托他的浅淡眉眼和飘逸的气韵。
百里初眸光微闪,幽幽沉沉,微笑道:“素闻梅家大郎,梅大少爷风采无双,素有江南第一佳公子的美誉,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美人。”
百里初打量梅苏的时候,梅苏也在暗中用眸角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上首的这位‘公主殿下’,他虽然时常出入宫禁,但是因为多为去拜访老佛爷,多年来也只是远远地瞥见这位殿下的鸾驾经管,从未曾这般近距离地见过这位权势滔天,地位尊崇却又声名狼藉的殿下。
这位殿下似乎从来不束发挽髻,只以金环将缎子一般的乌发松松扣了一半在脑后,其余的便随意散落在红衣之上,=一身千金一丈的暗红如血鲛珠纱大袖宽袍裹在修长的身躯之上,几乎看不出曲线,琵琶高领包裹住了修颈,拢到脸颊之下,愈发显得‘她’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因着那眉目宛如工笔大家用浸润了世间最稠丽的色彩精描细绘而成,过分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肤色不但没有减淡‘她‘的颜色,反而让这种稠丽显出一种不似人间,不在六道之中的靡艳来,逼得人不敢直视,尤其是那双漆黑得没有一丝光泽和人气的眼眸,只怕一眼相错,便被摄取了魂魄。
唯一不足的是对方的声音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美人的那种黄莺出谷,而是一种幽幽凉凉,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虽然声调悦耳,但是却更偏低沉中性,但终归瑕不掩瑜。
他心中微冷,这样动人心魄的神貌,又手握大权,深得帝宠,难怪对方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听得百里初以‘美人’称他,梅苏心中多少觉得有些怪异,‘美人’虽并非固定指代,但多用于女子,他垂下清浅修眸,谦逊地道:“梅苏姿容尔尔,何敢当美人二字,殿下风华绝代,才能担得起这样的赞誉。”
百里初看着他,笑着点点头:“你倒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个长得丑。”
梅苏瞬间一怔,本朝崇儒,而儒家讲究一个礼字,不说世家大族,就是略有身份的商贾哪怕私下交恶得恨不能寝彼此皮肉,但是面上的功夫还是一定要做足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当面刺人的。
偏生这话从上面这位嘴里说出来,除了异常刺耳之外,却没有太多违和感,只因为对方姿容确实称得上倾国绝代,在这位殿下面前,还正没有几个人能妄自称‘美’。
虽然看着这位殿下身边伺候的人神色平静,似早已对自家殿下的这般肆无忌惮早已习以为常,他自己也常常出入宫禁,也听闻这位殿下是个恣意跋扈的性子,似乎不应该是针对他。
但是……
商人的自觉告诉他,这位殿下并不喜他,甚至有敌意。
梅苏沉默了片刻,随后谦顺地道:“殿下说的是,梅苏素来有自知之明,荧火焉敢与日月争辉,在下正是因为仰慕殿下的风华,才来拜见殿下的。”
百里初把玩着指上的翡翠扳指,玩味地道:“哦,是么,本宫在你这白鹤楼可是呆了六七日,为何今日才来拜访?”
梅苏温温浅浅地一笑:“草民早前听说殿下光顾白鹤楼,甚觉蓬荜生辉,但是殿下身份尊贵,日理万机,来白鹤楼许有要务,梅苏怎敢轻易来冒见殿下,但殿下已经光临了六七日,是对白鹤楼的大照拂,梅苏想着再不来拜见殿下,表达谢意,那就是梅苏的不敬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真诚谦和,就是一边的老甄都忍不住侧目。
百里初垂着眸子,幽幽地道:“果然不愧第一皇商的大当家,这般舌粲莲花,只做一介商贾,还真是埋没了人才。”
梅苏垂眸,不卑不亢地微笑:“梅家素得天家照料,才有今日,能为天家效力,梅苏求之不得,何谈埋没?”
百里初闻言,忽然抬起漆黑幽诡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许久,方才道:“哦,你真愿意为天家效力?”
梅苏被百里初那种眸光一看,只觉得明明朗朗乾坤下,却仿佛身处幽冷暗夜之中,又不知被什么隐没在黑暗之中的魔物盯上了一般,背脊一寒。
他忽然想起了那些关于‘鬼公主’的荒淫狼藉的传说,眼角余光再瞥见那站在百里初附近容貌不俗的一名名鹤卫,他心中瞬间有点不自在,但神情依旧坦然自若:“梅家多年来,确实一直为皇家效力,梅苏自然承得家志,但……。”
百里初并没有容他说出那个但书来圆之前的话,而是径直冷淡地打断他:“你过来。”
梅苏看着百里初,心中微微颦眉,总觉得百里初不怀好意,他来拜访的目的,是想探查这位摄国殿下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如今,他开始怀疑也许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但是此刻此情,却容不得他再迟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一边的胖掌柜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家主子,想要阻止,但是一白忽然一记森冷的目光扫过来,让他瞬间低头闭嘴,微微发起抖起来。
“殿下。”
梅苏在百里初的长榻前一丈处才站定了脚步,却见百里初用戴着华美宝石甲套的小指轻敲了下扶手:“站到这里来。”
梅苏心中不祥的预感渐重,但还是依言站了过去,他才站定,拱手:“殿下。”
他话音刚落,便被百里初忽然一抬手捏住了下巴,强行半逼着他半弓下身子,随后,他便见百里初优雅地缓缓靠了过来,那张诡艳阴沉的面容几乎凑到了他脸前不足一寸之处,幽幽冷笑:“既然你如此忠诚,你明日就进宫,本宫鹤卫里倒是还缺一个你这般姿色风情的美人,嗯?”
不说梅苏瞬间愣住,就是那胖掌柜闻此噩耗就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手上的东西也瞬间往地上砸落,一边的鹤卫利落地一伸手,直接托住了那托盘,却没有理会胖掌柜,任由他翻着白眼‘咕咚’一声地摔在了地上。
梅苏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快被面前的可怕的红衣美人给捏碎了,心中随之一片惊涛骇浪,却不是因为对方那惊世骇俗的话语,而是因为百里初出手的速度。
他自认自己武艺不差,又已经提前戒备了,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根本敌不过百里初那看似不快的动作,他甚至没有看清楚百里初是怎么出手的。
“怎么,不愿意?”百里初睨着他清浅眸子里的愕然之色,诡魅地一笑。
梅苏垂下眸子,平复下心情,正思索应对之辞,百里初却忽然松了手,陡然冷冷地道:“本宫看你对天家也不如你说得那么忠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宫既然代掌披红,便是领代天子意,虽然本宫怀疑你的忠诚性,但还是看在你梅家为皇家效力多年的份上,网开一面,今年江南丝绢和茶米的采办公示天下,重征采办权,若是你还能博得头筹,本宫便让你继续当这第一皇商。”
百里初松手的动作太突然,让毫无防备的梅苏瞬间有些狼狈地退了一步,陡然听见百里初的话,他心中大震,顾不得脸上被捏出的剧痛,眸光瞬间锐利地投向百里初,这简直明目张胆的褫夺与掠夺!
“怎么,你不愿意?”百里初看着他,危险地眯起眸子,抚摸着手上的孔雀羽扇子:“本宫素来是宽宏之人,若是你不愿意,那就进宫伺候本宫罢,本宫一向对能取悦本宫的美人非常的宽厚。”
宽宏之人?
明光殿众人看着地上晕过去的胖掌柜,和不过送了两盘吃食过来,如今却狼狈得不复早前翩翩佳公子模样的梅苏,眼中闪过戚戚然。
殿下三言两语的宽宏已经若此,那么殿下不宽宏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梅苏沉默着,片刻之后,抬起眸子温然而歉疚一笑:“多谢殿下厚爱。”
百里初慵懒地靠在绣金软枕上:“说起来本宫还是很希望能一亲芳泽,可惜美人无意,不愿随伺本宫身边。”
梅苏深呼吸了一口气,忍耐下满心的屈辱,抱拳平静地道:“梅苏自知位卑人浅薄,不敢有辱殿下的观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殿下代表天子,草民自然遵从您的吩咐,争取不负殿下所望。”
百里初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道:“但愿如此。”
……
梅苏退出了房间的时候,鹤卫也顺便将瘫软在地的胖掌柜也拖了出去,梅苏和气地道了谢之后,让几个不明所以的小二将那胖掌柜抗走,他亦跟着下楼离开。
一名站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留着短髯的中年男子正有些担忧地看着楼梯,陡然看见梅苏下楼来,而且身后还跟着个昏了过去的胖掌柜,顿时一惊,立刻迎了上去:“大少爷这是……。”
梅苏摆摆手,平静地对他道:“甘掌柜无事,让他回房休息就是,林掌柜你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向后院而去,林掌柜立刻吩咐了其他人来接替自己,马上跟了上去。
穿过回廊,不远处便是梅苏的书房,林掌柜交代门口的小厮立刻去备下茶水之后,便跟着梅苏进了房内。
梅苏坐在条案之后的酸枝八仙椅子,神色再无先前的平静,清浅淡雅的眉目之中而是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
“大少爷,到底出什么事?”林掌柜忍不住忐忑地问。
梅苏闭了闭眼,陡然将条案上的东西猛然拨到了地上,咬牙厉声道:“无耻贱人,欺人太甚!”
林掌柜吓了一跳,他也是梅大少爷的心腹,自从二管家出事之后,大少爷便将他从下面上调了上来,跟着自家大少爷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自家少爷露出这样可怕而狰狞的神色,一定是出了大事。
梅苏忽然伸出手,看着一只扣在自己手腕上样式华贵,水头极好的纯金蔓藤双节式翡翠手环,那手环为女子的样子,并不适合男子佩戴,但是因为是双节环扣,所以还能扣在梅苏的手腕处,平日里他穿着宽袖都挡住那只手环,此刻露出来,在日光下更显华美,上面隐约还能见玉体上有一个精致的篆体字——‘杜’。
他目光异常的阴郁地看着那只手环,轻声道:“因为是皇族,所以就可以这般肆无忌惮么,因为天生拥有的权力,便让人怎么努力都永远只能跪在你的脚下么……若只是如此简单,也许有一日也该换人跪了。”
林掌柜满心惴惴不安,看着自家主子身上流露出的可怕冰冷的气息,仿佛狂烈的黑风瞬间吹散了所有原先的温烟柔雨,迷雾散去,眼前的人,才是那个真实的梅苏,锐利、冰冷、张狂而拥有霸主野心。
……*……*……*……*……*……*……
“殿下,您今儿这出杯酒释兵权,何不如直接收了梅苏的皇商之权?”双白一边令小太监端来花水给百里初洗手,一边有些不明所以地问。
他一开始还以为殿下是为了秋叶白而刻意为难梅苏,但后面便看出来殿下这是借题发挥,要拿梅家开刀了。
“何必着急,看狗跳墙,才是趣事儿。”百里初把孔雀羽扇扔给了一边的老甄,看了看自己捏过梅苏的手指,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仿佛那白皙的手指上面沾染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一般,立刻将手浸入了盆子里,让净了手的小太监伺候着擦洗。
老甄捋顺那羽扇的毛,拿着扇子一敲双白的头:“雏儿就是雏儿,梅家在朝廷里这么多年,根深蒂固,若是直接褫夺了梅家的特权,先不说他们会不会折腾别的幺蛾子,明春的贡品会不会出问题,就说现在谁能来接这个担子?”
双白白了老甄一样,随后颦眉道:“殿下在北地不是已经有了接替的人选么,而且……?”
他有些迟疑地道:“殿下,您为何想着这个时候动手?”
殿下这么多年容着梅家吞噬了那么多商家,一家独大,在梅苏手里拓展得富可敌国,若是要动手早先梅苏羽翼未丰的时候,动手岂非便宜,这个时候才动手,会不会太伤筋动骨了点?
“因为,天命已到,本宫自然要顺天而行。”百里初拿着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手,唇角弯起一丝森冷凉薄的弧度:“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若是护了那么多年的宝贝儿摔了八瓣,祖母痛苦焦灼的样子一定很养眼。”
天命?
老甄、一白等人面色奇异,天命是个什么东西?
但惟独双白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若有所思。
“当然。”百里初顿了顿,接过一边小太监递来的西洋水银雕花镜,对着自己照了照:“最重要的原因是,本宫高兴。”
明光殿的众人瞬间沉默,是的,殿下一向是依照着‘高兴’行事,只是殿下每一次高兴,都能很顺利地让很多人‘不高兴’。
百里初照了照镜子,忽然抚了下自己修眉,淡淡地问:“本宫好看些,还是梅苏好看些?”
话题转的太快,一时间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倒是老甄伺候百里初时日久了,反应快些,立刻干脆地道:“当然是殿下更好看。”
百里初想了想,又看了看镜子:“本宫看起来像女子么?”
这一回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立刻齐齐摇头:“殿下英武不凡,力拔山兮气盖世,乃当世第一伟男子是也。”
百里初目光从镜子上移开,掠过一干人等,那幽幽凉凉的目光冻得众人心头瞬间发虚,下意识地低头。
除了脸以外,殿下性子确实一点不像女子,他们算不得撒谎。
好在今儿‘公主’殿下心情似乎也不算太差,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上撒谎,而是沉吟了片刻,又道:“今儿梅苏这身行头是哪家商行制的,看着也算不错?”
一干人等顿时面面相觑,只一名小太监怯怯地道:“那……梅大少爷衣式都是梅府私裁的,并不曾对外有售,梅大少爷每次穿什么衣衫,很快就会风靡上京。”
百里初冷哼了一声,一脸轻蔑地直接把镜子甩回给老甄:“最近世人品味真是愈发俗不可耐了。”
明光殿众人:“……。”
……*……*……*……*……
司礼监
看风部
“秋大人,您且稍后,奴才这就伺候您更衣。”那细眉细眼的小太监跟着秋叶白回到了她的房间之后,转身关上门。
秋叶白看着那小太监,忽然对着那小太监展开双臂,微笑:“辛苦了!”
那小太监一扁嘴儿,小鸟一般飞扑过去,钻进了她怀里:“四少!”
“宝宝,辛苦你了,这么远的来回奔波。”她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自从她背上的伤好了一半之后,她就将宝宝打发出去和周宇接头,安排后续之事。
宝宝用脸儿在她肩头蹭了蹭,皱着鼻子道:“知道人家辛苦,记得要做上一桌好席慰劳人家才是!”
秋叶白笑着扯他坐下:“好,你先歇着,明儿我亲自下厨。”
宝宝方才满足地点点头,坐了下来,但也同时收敛了笑意,忽然看着秋叶白正色道:“四少,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了罢?”
秋叶白看着宝宝,片刻之后,淡淡地点头:“是,在我进京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说罢,最后留下的有多少人?”
宝宝轻叹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薄纸,摊开:“看风部共计795人,你离开进宫之后的这一个对月,241人离开归京,76人下落不明,只余下478人,但是军心摇散,241人离开的时候还发生了两次火拼,虽然无死,但是有伤。”
秋叶白闻言,沉默了下去,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她当然明白。
“我早已经有所预料,他们中大多数人家眷俱在上京,发生那样大的事情,谁也不想成为被通缉的从犯,他们如此也并不出奇。”秋叶白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有些沉。
毕竟能用的人就不多,这些人是她亲自一手训练而出,说不心疼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心疼又能如何?
“大浪淘沙,日久见人心,能留下的人自然是更值得咱们可靠、可信的。”宝宝看着她神色多少有些黯淡,便拉住她的手,柔声安慰。
“你一番苦心,以身犯险入京城,就是为了他们能平安归故里。”
秋叶白微笑,点点头:“我明白的,该留的总归会留下,该走的总归会走。”
宝宝想了想:“四少,我现在让焰部的人传信号,让他带人回来?”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这里我已经打点好了,后日咱们走一趟云县和停县,亲自去接他们。”
“你不放心?”宝宝一愣,他终归跟在秋叶白身边时日已经久了,一会就明白了秋叶白是打算做什么。
秋叶白笑了笑:“不,我想去亲眼看看最后这一场试练,他们有几人能熬过。”
宝宝想了想:“我和焰部的人都跟着你。”
秋叶白点点头:“好。”
宁冬和宁秋已经关闭了藏剑阁主楼,启动了奇门遁甲避阵,同时带着其他人化整为零,分散隐藏入了江湖之中,而焰部的人安排在京城,原本就是作为接应用的,绿竹楼既然已经暴露,那么焰部隐藏的意义不大,倒不如用作吸引目光所在,让人以为焰部就是藏剑阁主要力量。
秋叶白和宝宝再一番布置之后,便亲自去了一趟神武堂,打算去向郑钧告假两日。
通传的小太监领着她进了神武堂的时候,她正好隐隐看见几袭红袍消失在转角,而神武堂里除了郑钧在上首坐着,底下只一个陈贺面无表情地坐着喝茶。
她再看左右两排桌子都各自搁着茶盏,她心中明镜似的了,方才这些各司各局的大管事太监们正在议事,听到她一来,都匆匆散了。
大约是因着如今她一个‘毛头小子’如今地位在司礼监已经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除了郑钧这个督公之外,其他司掌各监和各局的大太监都比她低了至少半个品阶,自然是要向她问礼的,且不说她不是太监的外人身份,就是以她的这个年纪和如此浅薄的资历却坐了这个提督的位子,自然是让那些宫里出来的老人们浑身都不自在,心中都不平,自然不会愿意来给她道礼。
而唯一还在的陈贺也只在一边坐着,权当秋叶白是空气,更不要说向她行礼了。
她倒也不在意,今日也不是时候,日后总有让他们乖乖行礼低头的时候。
随后,她便随意编了个借口向郑钧告假,郑钧虽然态度极为冷淡,但似乎并没有因为她后来没有去住他拨出来的院子,又使了计让司苑局的人重新修缮看风部而恼火,但是也并不想看见她矗在自己面前,便爽快地答应了,打发她离开。
秋叶白有些摸不透郑钧的态度,只觉得这样的人反而才是最老谋深算而难以摸透的,所以更警惕了些。
“多谢督公。”秋叶白拱手谢过郑钧之后,也不久留,转身干脆地离开。
看着秋叶白离开的背影,陈贺阴沉着脸‘哐当’一声将自己手里的茶碗扔在了桌上:“督公,你看那小子狂妄的样子,一点规矩都不懂!”
司礼监之中除了能力和职务之外,更讲究的是资历排辈,正如宫里太监们都有自己的徒弟一般,哪怕自己的徒弟跟对了主子,一步登天,转过头来还是得给品阶不如自己的老师傅行礼。
毕竟他们这个行当上要周旋主子,下要弹压不知事又有野心的后辈,外头还要与外臣打交代,涉及朝政,这学问就深了,水也深,所以也很讲究个资历。
如秋叶白这样的,就该来向他们这些老人行礼。
郑钧却慢悠悠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年轻人,自然是血气方刚,陡然身居高位也不出奇,至于资历这种东西……。”
郑钧顿了顿,看了眼不远处的香堂:“尼克记得咱们祖师爷几岁上就做到了提督副座的位子,这秋家四少今年二十了罢,也算不得小了。”
陈贺一愣,随后不以为然地冷嗤:“咱们祖师爷什么出身,在前朝宫里什么资历,这姓秋的凭什么和祖师爷比?”
郑钧轻笑,神色幽远莫测:“老陈,后生可畏。”
……
且说这一头,秋叶白回到了看风部,刚到前门就见宝宝和小颜子各自提着几条大鱼,扛着鱼竿从湖边走过来。
“四少!”小颜子一见秋叶白,立刻兴奋地摇摇手:“你看,你看,我和蒋役长从湖里钓了大鱼,有草鱼、有鲤鱼,都肥硕得很!”
秋叶白有些好笑地看向已经易容成了蒋飞舟模样的宝宝:“怎么,你这是就准备上了?”
宝宝笑嘻嘻地道:“那是自然,四少答应了要做好吃的,我当然要按着自己的心意去点菜了,你知道我是最喜欢吃你做的那水煮鱼丸子的了。”
秋叶白一捋袖子,爽快地一笑:“行,你们来打下手,咱们整起来。”
于是三人便提着鱼进了厨房,宝宝打发了小颜子去干杀鱼、洗菜等打下手的活,自己就跑去寻各种香料。
忙和到了月上柳梢头,三人就在院子里架上了火和锅子,秋叶白往锅子里倒进煮得雪白的鱼汤,空气里香气四溢,馋得宝宝和小颜子两个人口水直流。
宝宝眼见着东西都差不多了,便笑眯眯地对小颜子招招手:“小颜子,来。”
小颜子不明所以,便抱着碗筷靠了过来,却不想才靠近宝宝,就忽然浑身一僵,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秋叶白正捧着一叠荷叶出来,就看见宝宝把小颜子往偏房里扛,不免有颦眉叹息:“宝宝,你又来了!”
宝宝辣气壮地道:“难得四少你下一回厨,我凭啥要分一杯羹给别人。”
说罢,便直接把小颜子往那偏房里扛了进去。
秋叶白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便摇摇头,转身将荷叶搁在桌子上,正准备搓鱼丸,却不想一转身,她便瞬间定在当场,看着那坐在石桌子边用宝宝的碗喝鱼汤的修长人影,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
但,很明显,确实是有人不请自来了。
“你来做什么?”秋叶白走了过去,将手上的荷叶搁在桌上,居高临下看着那黑衣美人冷冷地道。
百里初将碗里的鱼汤喝完之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角:“本宫说来喝汤,你也不信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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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好容易终于爬回了榜首,对于我这个手残党真是不容易,虽然没有到1300,但是咱家看见了大家的心,不是~8000更~么么大家,咱们明天继续奋斗好不好~明天努力的目标是1450~\(≧▽≦)/~晚上9点钟之前到了这个数也是双更总体达到一万++以上的字数,逗逼爱你们,傲娇初殿下也爱你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