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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青的悠然     惑国毒妃txt下载     惑国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小白施主?”元泽看着秋叶白的模样,有些疑惑。

    秋叶白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无事,去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出城。”

    元泽想了想,看了看天色,神色莫名地有些忧郁。

    ——*——

    三伏天,暴雨之后,却并没有清凉多少,太阳并没有出来,但是莫名地燥热,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混合着尘土形成一种古怪的腥味,呛得人不舒服。

    排队等着查验出城门的人人即使在树荫下站着一会就已经热出了一身粘稠的汗。

    “真他娘的见鬼了,这鬼天气!”守门的士兵忍不住提着手里的水壶往嘴里的灌了一口随后低声咒了一声。

    “就是,这天气上午下了一阵怪雨,中午又一阵,也不知道龙王爷是不是心情不好,没事儿撒两泡龙尿,这种破天气出来查什么东岸过来的江洋大盗,真够倒霉的!”另外一名士兵也一边打量着等候检查的人,一边接口低声抱怨。

    “得,这就是命!”喝水的士兵使了眼色阻止他说话,随后对着一名推着独轮车的男子呵了一声:“你,过来,车里是什么东西!”

    另外一名士兵瞥见旁边的塔楼上窗口里隐约有人影憧憧,似正往下看,便也不敢再多作甚,也假模假式地拿着手里的红缨枪就往一个老头儿的推着一车茅草里戳。

    “大少爷,这天儿太热,您这四处巡视的,热出个好歹来,奴才可没法子向太后老佛爷交代。”身着绣麒麟飞鹤飞鱼服厂卫模样的男子手里提着把扇子,一副奴颜媚骨地模样为站在窗前的一名男子扇着风。

    浅莲色的纱质长袍裹在男子身上,愈发衬托得他气度如水一般的悠然沉静。

    “不打紧。”梅苏淡淡地道,清浅的眉上一点子焦躁之色都没有,仿佛这炽热的天气到了他这里便成了江南清爽葱茏的烟雨。

    “若是人没有抓住,也许才要担忧怎么向太后娘娘交代。”

    莫嫌闻言,顿时觉得自己被噎了噎,随后干笑:“大少爷说的是,不过按照咱们的这种搜捕方式,您只管瞧好了,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把他们都收拾干净咯。”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刀子的姿势。

    梅苏微微侧过细白的脸,一双清浅柔和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那我就等着莫千总的好消息,虽然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房里的人就消失了,也没有认出我的妹妹,但是我相信司礼监出来的人必定威武,想当年真武皇开国之后,司礼监可是威震天下。”

    梅苏越说,莫嫌脸上的表情愈发地僵硬,那讨好的笑容快维持不下去了。

    虽然梅苏一双眼眸里也清清浅浅的没有什么情绪,但是他就是觉得难以在那双眼睛之下抬头。

    莫嫌再不济,也能看出来梅苏话里有话,分明都是对他的讥讽。

    谁人不知司礼监在真武大帝之后就被削权削得厉害,渐渐被挤兑出了帝国权力核心中枢,沦落成为皇家打杂工,若不是还掌握着诏狱这个人人都讨厌,却又缺不得不的地儿,只怕早就成为礼部的附属了。

    因为如今职能上的交叉,礼部尚书早就上书过好几次,要将他们收归礼部,统一管理。

    梅苏看着莫嫌的样子,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随后转过头,一向清浅的眸子里笼上一层阴郁之色:“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莫嫌迟疑了片刻,有些惶恐地道:“回大少爷,奴才已经派人去查了,但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并不知正阴大护卫他们到底怎么会全部……。”

    他顿了顿,看着梅苏的背影,惴惴不安地道:“怎么会全军覆灭。”

    此话说出的那一瞬间,梅苏的背影瞬间散发出来到阴冷之气让莫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梅苏眯起眼,背在身后的拳头慢慢地握紧。

    是啊,怎么会全军覆灭?

    每一次想起那个夜晚,他如此势在必得地确定‘海东青’飞不出他的天罗地网,却最终折戈沉沙的夜晚,他心头就像有一团不断落雨的云,心情永远无法放晴。

    他忘记不了,左右都等不到任何消息,派人去寻,来人回报正阴出事之后,他亲自前去看见的那个场景。

    他几乎以为走错了地方,夜半三更走错入了地狱,看见了修罗场。

    尸横遍野,所有的精锐护卫和追缉的官兵无一生还。

    满地全都是死无全尸的尸体,连见惯了尸体的仵作都吐了许久,才能勉强查验,道是每一个人都是被乱刀砍死,手段残酷不说,要形成这种压倒性的砍杀伤必是数倍于追兵的敌人才能做到。

    梅苏根本不相信自己地盘上,忽然来了这样多的兵马,自己却不知道。

    这一点他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可是这样的情形,他亦完全无法解释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那一夜的修罗场,就是个噩梦一般的诡迷。

    最可能知道真相的就是那些已经身首异处的护卫和士兵,但是他们永远都开不了口。

    其二,就是那从他的天罗地网之中忽然神秘失踪的‘海东青’——秋叶白。

    难不成是她在江湖中的人?

    他忽然想起几日前,南岸送来的异报,提到了有形容和秋叶白极为相似的人出没,而她身边似乎多了不少人,惹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若不是如此,他还不知道秋叶白逃到了南岸。

    梅苏神色有些凝沉阴郁。

    莫嫌见他久久不说话,便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道:“大少爷,奴才看此事十有**是那秋叶白所为,他这等残忍手段,难怪太后娘娘说要咱们格杀勿论,绝不允许他活着回京城。”

    梅苏闻言,却忽然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要杀要剐是我的事情,这一次必须活捉秋叶白,我不希望看到她的身上有任何毁损!”

    莫嫌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梅苏:“大少爷,太后可是说……。”

    “我自有我的道理,太后那里不必你们这些人操心,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说罢,梅苏看着天空,微眯清冷的眸子:“去巡视罢,我有预感,鸟儿就要出洞了,而且离我们很近。”

    这么些日子,他敲山震虎,将南岸整治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便是不相信,那只鸟儿还能藏得住,南岸虽然繁华而杂乱,但是若忽然来了许多外地人,必定也会能察觉出蛛丝马迹,将她或者她身边的那些人搜出来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呆得越久越危险,若是她够聪明,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而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这般损失惨重,他一定会从她那里弄明白。

    莫嫌看着他背影,原本想说点什么讨好的话来,但是看着梅苏看似清雅温润,实则冰冷疏离,随后恭恭敬敬地道:“是。”

    然后弓腰退了下去,将门小心翼翼地关上。

    但是当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莫嫌的眼底就闪过一丝阴冷讥诮的目光。

    梅苏,你那倒是够能耐的,竟然连太后老佛爷的命令都敢忤逆,不过是仗着太后老佛爷宠幸你了罢,区区一介商贾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真的把本千座当成一条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莫嫌唇角绷起轻蔑的弧度,只是,就算是狗,也会咬人的,你知道么?

    他朝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转身下了楼梯。

    一楼皆是司礼监淮南行走衙门的几个役长,见他下来,都齐齐从凳子上起身。

    “千总大人!”

    莫嫌点点头,细眯眼看了看外头的情况,颦眉问:“咱们的人呢?”

    外头人还是很多,因为查验的细致,所以堆积的人也不少,因为连续的暴雨,大部份的行脚商人或者途径南岸的人都想着赶在这个时候出城。

    其中一个役长迟疑道:“大人,他们在旁边的小茶楼里坐着,这天太热了,咱们带来的厂卫本来就不多,何苦还要和这些粗人凑这热闹。”

    莫嫌摇摇头:“你们还是要上点心,那位在这里呢,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太后老佛爷多宠幸他。”

    几个役长面面相觑,随后都点头道是,乖乖地冒着大日头去寻自己的人了。

    莫嫌想了想,还是带着自己身边一直伺候的小太监一同向外面走去,不管如何,现在还是梅大少爷在看着,装的认真负责些总是好的。

    外头排着队的人群缓慢地前进着,依旧有不少人被拦下来。

    一名背着包袱的中年拉了拉身边的年轻人:“少东家,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方才肥龙他们带着第一批人出去,查验过了,并没有问题。”

    一副寻常马商打扮的年轻人戴着大斗笠,看不清楚脸,听着他这么说,点点头:“恩,一会还是小心一点,我刚才看到了司礼监的人,应该是淮南行走衙门的人。”

    那中年人正是宝宝,他压低了声音道:“我也看见他们往茶楼去了,但是这一次的事情,他们也只是跟着走个过场罢了。”

    秋叶白轻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说话间,前面一批运绣品的行脚商和一批挑货的货郎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守门的官兵朝着另外一边拉开另行查验,秋叶白等人一下子就露出来一大片空缺。

    那指挥查验的校尉不耐烦地拿着手里的鞭子朝着秋叶白等人比划嚷嚷:“喂,那马队,对,就是你,戴着斗笠那个,你们快点啊,发什么楞,没看见天热,后头还一堆人么?”

    秋叶白脚步顿了顿,随后立刻朝着身后比了个手势,让跟着自己的人牵着马车赶紧上前。

    那校尉比了个手势,其他的士兵立刻上前翻查他们的马车。

    宝宝则是恭恭敬敬地把自己的路引交给那校尉,那校尉一边看着一边打量着他们。

    这一回,秋叶白只带了宝宝、周宇、元泽和十来个看风部的纨绔们,全部扮做了行脚商的样子,只是宝宝手巧,将他们中几个身形比较细瘦的化妆成稚弱少年或者打杂的粗使用婆子。

    见那校尉看过来,一干纨绔皆做不安状。

    他们身边的两个小兵见他们这副样子,就愈发地警惕。

    但那校尉扫了几眼,却将手里的路引发还给了递来路引的宝宝,随后他瞥了眼一直低头的秋叶白“喂,你,抬头起来!”

    秋叶白闻言,立刻抬起头来看向那校尉,一副谄媚的样子往对方手里塞东西:“官爷,辛苦了。”

    秋叶白这不抬头还好,抬头不笑也是好的,但是她这一抬头一笑,顿时把个遍布麻子的黑黄脸凑到了那校尉跟前,张嘴就露出两颗大黄牙。

    让那校尉吓了一大跳,差点把一声‘好丑’给叫出来,但是好歹手里还握着人家塞进来的钱,那小袋里的银子摸着怎么也不会少了二十两,这大热天、大雨天地出来这般辛苦,这些‘买路钱’也就是他的慰藉了。

    他便硬生生地话咽了下去,但是却立刻退开,赶苍蝇似地道:“快走,快走,别耽搁后面的人。”

    一边的小兵不禁有些诧异,压低了声音在那校尉耳边道:“大人,咱们这是不是太松了,上峰不是说像这种商队要严查么?”

    那校尉得了好处,自然心情很好,得意地道:“这你就没经验了罢,上面说了商队要查,但是你想想,江洋大盗必定都是年轻或者壮年男子,哪里有老弱妇孺都做江洋大盗的?”

    何苦浪费时间!

    那几个士兵都听见了,皆若有所悟,对那校尉很是佩服。

    秋叶白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后立刻招呼后面的人赶紧赶着车前行。

    但是她这一转头,却发现做出扶货模样的大壮的样子有点奇怪,他似乎正在拼命地缩着脖子,试图把自己身体缩矮,连肩膀上的伤还没有好都顾不上了。

    她一颦眉,大壮这样的行为太过扎眼了,她立刻走过去,仿佛整理货品一般地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样子,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这有猫腻?”

    大壮也压低了声音,脸色苍白地道:“大人,站在前面的是淮南司礼监的吴役长,早年他上京办公的时候,我和他一起玩过一段时日。”

    秋叶白瞬间一震,是了,因为最细致的易容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材料的,而宝宝这里的材料根本不可能够上百人易容,又想着这是淮南,不是京城,官兵们不可能认识看风部的人,所以大部分的纨绔们也只做了最简单的改装,甚至没有做太多的脸部调整。

    大壮因为生的一张平凡的丢子啊人堆里就找不到脸,所以也没有易容,只简单改装了一番,却没有想到竟然会遇上熟人。

    秋叶白心中瞬间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就在众人即将过关的时候,一道粗犷的男音响了起来。

    “等一下。”

    一名穿着蓝色飞鱼服的高阶厂卫领着人走了过,拦住他们的去路。

    看风部众人原本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但是面上倒还算不动声色。

    宝宝立刻一个转身迎了上去,对着那吴役长赔笑道:“大人,可还有什么事吩咐?”

    那吴役长却推开了他的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贿赂朝廷官员,你想做什么?”

    宝宝一愣,随后立刻一副委屈茫然的样子嚅嗫:“这难道不是规矩么,看着大人们辛苦,一点小意思罢了?”

    那吴役长冷笑了一声,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了大壮面前,上下打量起了低着头Dev大壮,越看他心头越是狐疑:“你,抬起头来,咱们是不是认识?”

    大壮不肯抬头,却大力地摇头,也一句话不说。

    秋叶白看着这情形,心中轻叹一声,若是吴役长问的是她,她倒是有信心圆了过去,却偏偏问的是大壮。

    她看了眼宝宝,又看了眼旁边的那城楼,随后仿佛状似不经意地摸上自己的腰间,那里裹着软剑。

    宝宝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后便准备去打强行闯关的信号。

    他们绝对不可以在这里抓住,梅苏就在这里,一旦被抓捕,便很难带着所有人闯关。

    但是此时,一道略显尖涩的声音响起:“老吴,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一会梅大少爷就要去北城门巡视,咱们得先行到那里布置。”

    秋叶白目光一转,落在那人干瘦的面容上,不是那来接她下船的司礼监淮南行走衙门的莫嫌、莫千总又是谁!

    她眼底冷了冷,果然是老熟人。

    而且同时也证实了她刚才看见了几名梅家护卫出入城楼后的猜测——梅苏果然在此。

    吴役长扭头一看来人,见是上司,便立刻恭敬地道:“大人,属下发现一个面熟之人,想着也许是京城的旧识。”

    莫嫌看了眼大壮,随后目光落在了一边的秋夜白身上,片刻之后,他目光里瞬间闪过一丝愕然之色,随后便又恢复了寻常的样子,嗤笑道:“你旧识多了去了,这南岸人来人往,相似的人更多,难不成你还打算强行拉人去喝酒,行了,别废话,快走!”

    那吴役长有点呆怔,这千总大人是说他认错了人?

    “但是……。”那吴役长看着大壮,总觉得此人异常眼熟,只是此时穿的破烂了些,但是还是那么瘦条儿似的竹竿子的身材确实让他有些印象。

    “但是什么但是,梅大少爷可不是你我得罪的起的,还不快走!”莫嫌仿佛很是不耐烦他的推三阻四。

    那吴役长见自家上司似有点恼火的模样,他哪里敢随便得罪莫嫌,便也只得硬着头皮立刻点头道:“是!”

    随后看了眼大壮,便领着自己身边的小太监跟着莫嫌离开。

    莫嫌经过秋叶白身边的时候,看着她,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这种天,还是早点收工,也好回去歇着。”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领着那吴役长离开。

    秋叶白看着他的背景,瞬间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

    终于顺利地出了城门,宝宝看了眼附近树上留下的记号,立刻道:“肥龙他们应该已经先比咱们快个十里路的脚程!”

    秋叶白点点头:“咱们还是要和他们分开走,只有出了淮南再会和,才安全。”

    等出了淮南一带,便安全了,不,或者说脱离了这些官兵的包围圈,到了郊外,那些官兵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了。

    宝宝想起方才的古怪情形,还是边走边疑惑地道:“方才那莫嫌为何要帮咱们?”

    秋叶白说过这里的官员全部都听令于梅苏,何况司礼监行走衙门这种地方原本就是太后的大本营!

    秋叶白微微眯起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漫不经心地道:“大概是因为,他们也许想要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罢。”

    宝宝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化妆成车夫的周宇扯着马儿过来一边招呼大家上马或者马车,一边道:“这意思是莫嫌也许未必是梅苏的人,能帮咱们的人,自然也有想让梅苏倒霉的,别忘了淮南一案是个案中案,幕后扯出这些事情的人,可不是咱们。”

    秋叶白看着周宇,赞许地点头:“子非最近是越来越敏锐了。”

    她不过是告诉了他们有人送来了一封古怪的信,上面的地图标示着西城门,并且附带交代他们一定要从那里走,那里才是生门。

    虽然这信上什么都没有写,但是秋叶白认为很明显,这绝对不是梅苏的手笔,如果梅苏知道她在哪里早就领着人将这他们落脚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更不可能是百里初的手笔,他说了他不会参与此事。

    那么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宝宝选了马儿利落地翻身而上,冷笑一声:“总之不管是什么人,都休想只利用咱们。”

    这时候,他也听明白了,看来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得到了什么。

    秋叶白点点头,也翻身上了马,冷静地吩咐了下去:“正是,传令下去,受伤重的大壮和年纪最小的小楼上马车,不管等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出来!”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其他所有人都准备好自己的武器,咱们还不知道对方来意是善是恶。”

    众人此时早已经将几辆空车卸下,只留一辆马车装人,随后齐齐地拱手道是。

    秋叶白一扬鞭子,抽在自己马匹的屁股上,率先奔了出去:“路上小心!”

    一行人立刻都齐齐地策马护着一辆马车跟着秋叶白绝尘而去。

    这就是冒充马帮的好处——有马可骑!

    ……

    他们按照宝宝早前勘察过的小路往下一个小镇而去,那里的码头已经在几日前被藏剑阁的势力暗中接收了,就是为了接应秋叶白他们。

    只要他们顺利到了下一个小镇,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就算官兵们追了过来,秋叶白便又能耐让那些家伙们吃不了兜着走。

    涉及到生死大事,即使对方是官府之人,她都少不得要让藏剑阁出来露脸了,不过让藏剑阁的人改装一番,扮成绿林中的人样子,不泄露了身份,想来官府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一路上也都算顺利,天虽然阴沉沉的闷热非常,但也还是没有下大雨。

    按照宝宝的估算,若是一切正常,那么他们应该可以赶在每日傍晚的大雨来临之前,能赶到接应点。

    但是……

    秋叶白看着前面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排木钉路障,她眼底瞬间闪过阴霾,猛然地一拉缰绳!

    “嚯嚯嚯嚯!”马儿猛然扬起前蹄嘶鸣起来,止住了去路。

    看风部的众人也立刻停住了马儿,瞬间抽出武器,警惕地看向四周。

    秋叶白看着那从树丛里走出来站在路障后面不远处一身司礼监千总飞鱼服的干瘦男子,不是莫嫌又是谁。

    “秋大人,别来无恙,方才我也算帮了你,怎么这就走了?”

    秋叶白抚摸着马头,看着他冷冷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莫千总,方才既然莫千总已经是高抬贵手,何不如好人做到底,让我等过去,咱们好歹都是司礼监的同胞。”

    莫嫌看着她,笑了起来,眼底精光四射:“好一句高抬贵手,没错,咱们是司礼监的同袍,都是自己人,也都是为了查淮南一案,听说秋大人已经拿到了梅家账本,那账本不若交给本千座保管,毕竟秋千总你现在可是梅苏在淮南通缉的人,目标是在太大,账本放在你那里并不安全。”

    周宇康和莫嫌男虚伪的样子,忍不住嗤道:“笑话,难不成放在你那里就安全了!”

    莫嫌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本千座和你家上司说话,一个小小役长有什么资格插嘴!”

    周宇眼底闪过一丝恼色,随后冷笑着,并不再说话。

    化妆成厨子的元泽,背着口大锅,他的坐骑就在秋叶白之后,一阵河风忽然掠过,他轻轻地抽动着鼻子,不知为随着运河的风吹过带来的气息,让他的脸色有些凝滞,随后看了眼秋叶白,便策马慢慢地走到了秋叶白身边,不动声色地站着。

    秋叶白只以为他是担忧,便安抚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莫嫌,淡淡地道:“莫千总能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我来,想必是一定早就知道我在城里住在了哪里罢?”

    莫嫌看着她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没错,本千座在昨日就已经通过线人察觉你们的藏僧处,所以一直为你们打掩护,今早不是还冒险让人给你送了出城的简讯么,你若是不信,也不会按照我给你的路线出城罢,若是没有我,你们此刻只怕也已经落在了梅苏手里。”

    他顿了顿,得意又阴险地道:“秋千总,你可知道,太后老佛爷可是对梅苏下了将你格杀勿论的口谕。”

    既然承了别人的救命情分,总是要还的,若是秋叶白聪明点,就自动还了这个‘人情’,若是秋叶白不够聪明,他也一样能有本事让非把这个‘人情’还了。

    莫嫌的话一出,看风部里的人瞬间哗然,他们都有些难以置信,秋叶白并没有告诉他们淮南一案事实的真相,所以此刻他们只以为是梅苏诬告了秋叶白什么罪名,所以才会让太后老佛爷震怒,朝廷震怒。

    此时,众人都满心愤怒。

    秋叶白眯起眸子,看着他:“没错,我相信莫大人确实很有能耐,知道不少事情,也帮了我不少,但是……。”

    她顿了顿,看着莫嫌一字一顿地道:“账册不能给你,除非你家主子亲自来问我要。”

    随后,她猛然手腕一抖,抽出一把软剑来,飞身而下,一点都不客气朝着面前的路障猛劈了下去!

    莫嫌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太后密旨透露出来,必定是不怀好意的,如果不是打算将他们也吸纳入他们这一派中就是打算——杀人灭口!

    莫嫌不敢相信秋叶白说动手就动手,瞬间恼羞成怒:“秋叶白,你这个不识抬举的,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就修改本千座送你下地狱了!”

    反正他原本就想着如果不能将他们手上的账册骗来,那就直接让他们全部都下地狱,然后再在他们身上搜寻东西就好了,那东西秋叶白一定不会放心给别人带走,而是带在身上。

    说着,他一抬手,瞬间呼啦一声,周围的树丛里冲出来无数弓箭手,将秋叶白等人给围困住。

    秋叶白眼神一寒,瞬间闪过锐利冷光,使用弓箭手,就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果然,即使是利用他们掀翻此案内幕的第三方势力,也不是善茬,打的也是将他们除掉抢夺能够制衡太后和杜家的证据的主意!

    这些皇家中的混蛋没有一个是好货!

    “大人,河上也有弓箭手!”周宇原本想找个出路,却不想正正看见河面上有弓箭手!

    秋叶白冷冷地眯起眸子:“这就是为什么莫千总明明比我们出出行的晚,却比我们走得快能在前面设伏的原因罢。”

    水路一向比陆路要行得快。

    若不是因为她明白这点,梅苏肯定也明白,所以河上全部都是梅苏设下的陷阱船,她才不会改走陆路,

    莫嫌得意地狞笑:“是啊,如若不比你们这些看风部的纨绔蠢货聪明一点,怎么能让你们给老子乖乖做个垫脚石呢,原本不想这么快撕破脸的,可是你们这位千总不识抬举。”

    “你可是真够无耻的!”周宇忍不住唾了一声。

    一边的元泽神色愈发的沉冷,但是他面对这般危机,却似乎心不在焉,反而是不住地,不动声色地四处观望。

    秋叶白轻嗤了一声:“那就让本千座看看你那颗聪明的脑袋里头是不是都装满了狗屎罢。”

    话音刚落,她立刻抽身而起,瞬间如三尺青峰神剑出鞘直逼向莫嫌的面门。

    莫嫌怎么也没有想到秋叶白还是这般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对方动作竟然快如闪电,他只能尖叫了起来:“放箭,放箭,快射死他,射死他们!”

    周围的弓箭手立刻毫不犹豫地射出了手中利箭,无数飞芒带着重重杀气直接向包围圈里的看风部众人扑杀过去。

    但是箭快,人更快,原本双方的距离就间隔不远,电光火石之间,秋叶白已经直接一个鹞子翻身,掠过箭锋,两剑直接抽破了那试图冲上来拦住她的两名弓箭手,一手就抓住那滚在地上试图逃跑的莫嫌向后一扯,剑锋毫不客气地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笑:“莫大人,下次要杀人之间,不要那么多废话。”

    莫嫌完全傻住了,只觉得脖子上一阵生疼,明显是剑锋划破了脖子,流血了,秋叶白手上的剑锋一点没客气地直接划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而且非常精确地抵在了他动脉的血管之上。

    薄弱跳跃的血管上触碰着冰凉的剑锋的感觉让他惊恐非常。

    莫嫌瞬间腿软了:“你……你想要怎么样?”

    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喘气,只怕动作一个不小心就会立刻碰破了自己的血管。

    秋叶白嗤道:“让他们都退开,把弓箭扔进河水里。”

    莫嫌这时候偏过脸才知道为什么秋叶白一点都不怕那些箭把她的人射成刺猬,原来那些看风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居然多了折叠式样的盾牌挡在头上,又全部将马儿围在了一起,让马成为天然的挡箭牌,将他们全身护得豪发无伤。

    莫嫌瞬间气闷:“你……你们就这么走路逃亡,不怕梅苏他们追上来么!”

    秋叶白嗤了一声:“这不是有你们的船么?”

    莫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早就料到了?”

    秋叶白冷笑,一脸看蠢物的模样看他:“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对莫名其妙送上门的‘大饼’一点防备都没有?”

    莫嫌顿时如斗败了的公鸡,脸色青白相见,摆摆手,示意那群弓箭手们将弓箭扔进河里。

    弓箭手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照着做了。

    秋叶白看着那些弓箭手们才丢完了手上弓箭,她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吩咐下一步,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细微的响声。

    她心中正觉不妙,但是手上挟持着莫嫌,却让她动作稍微慢了一拍。

    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忽然蓦然撞了过来,一把将她撞开,但是他却一下子就跌倒在地。

    秋叶白低头一看,瞬间忽然觉得心头一寒——

    “阿泽!”

    元泽没有回应她,只是单膝跪在地上,但后肩头上只造型极为古怪的细箭深深地插进入了他的肩头,那箭身通体幽蓝,一看便有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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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二更求月票)

    元泽没有回应她,只是单膝跪在地上,但后肩头上只造型极为古怪的细箭深深地插进入了他的肩头,那箭身通体幽蓝,一看便有剧毒。

    秋叶白眼底寒光一闪,转身忽然对着附近刚刚将手里的弓箭扔进河里的弓箭手们冷冷地睨了过去。

    她眼中狠厉的杀气让弓箭手们瞬间打了个寒颤,同时下意识地皆退了一步,纷纷摇头表示不是他们所为。

    刚才这个看起来有些丑丑的年轻人手上动作却极为利落狠辣,那样的身手,便是箭雨几乎都奈何他不得,如今他们身上没有弓箭,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周宇虽然看不起元泽,但是到底是认识了这些时日,又一同患难过,元泽又是为了秋叶白受伤的,他已经立刻冲了过来,查看元泽的伤。

    元泽的面色已经是一片苍白,只是神色却异常的平静,他抬手挡住了周宇的手,轻声道:“不要碰,我没事。”

    周宇被他这么一挡,就忍不住想骂他,但是这一看之下,他亦束手无策,那箭一看就知道有剧毒,他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用手去碰,但是元泽明显身体发软,他只能扶住元泽,随后焦灼地看向秋叶白。

    秋叶白方才虽然被元泽推开的时候,移开了搁在莫嫌脖子上的剑,但是她却动作极快地点了他的穴道,将他踹倒在地,此刻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拽了起来,阴森森地道:“莫嫌,我给你三次机会,把解药拿出来。”

    莫嫌惊恐地瞅着面前的人:“我没有,不是我……啊!”

    他话音未落,就瞬间惨叫了起来。

    秋叶白利落地抽回扎进肩膀的剑,然后将剑尖抵在他的大腿上,干脆利落地道:“解药?”

    莫嫌痛的泪流满面,惊恐地刚刚张开嘴:“不是……啊!。”

    他瞬间又是一声惨叫,腿上瞬间已经被秋叶白直接开了个血窟窿,瞬间抱着自己大腿倒在地上。

    秋叶白的剑尖这一次,是搁在了他原本就破皮了的颈项上。

    冰冷的剑锋和对方身上那种没有一丝人情味的森冷气息瞬间让他瑟瑟发抖,这个人根本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他也不敢再说话,这是他第一次深切地明白了什么叫绝望。

    小命从此休矣!

    但是这一次,秋叶白居高临下地看了他片刻,却忽然收回了手里染血的利剑:“我相信你。”

    莫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到了什么?

    “你……相信我?”

    面前差点杀了他的侩子手居然一脸平静地说相信他?

    秋叶白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你没那么有骨气,这两个窟窿,就算是本千座给你的纪念,告诉你家主子,下次再这么没有合作的诚意,我不介意在他头上开两个窟窿。”

    说完,她也懒得理会莫嫌那种痛苦又震惊的表情,随后冷冷地道:“去让你的人立刻把船开过来!”

    方才船上的弓箭手也只是丢了弓箭,船却没有开过来。

    莫嫌心中又痛又怕,不敢违逆,便示意身边的小太监人去传令将船开过来。

    而此时,宝宝这个时候也已经吩咐小楼下车领着纨绔们提着剑去盯着那些弓箭手,免得他们又折腾什么幺蛾子,然后便走了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元泽肩头上的箭,神色忽然一凝看向秋叶白:“这箭只怕另有来历。”

    秋叶白点点头,眯起眼盯着箭尾上的一点奇异的精致花纹:“我自然明白,一般的官府不造这种箭。”

    精钢为身,精致纤细却锋利异常,可以直接钻入骨骼。

    俗称破骨箭!

    若是箭上有剧毒的话……那此刻箭毒已经随着箭入骨骼经脉,已无回天之力。

    这种武器极为恶毒。

    秋叶白看着元泽虽然容色平静,但是若仔细看便能看见他肩头颤抖,原本就苍白的嘴唇,此刻一点血色都没有,见她看过来,他精致的唇角浮上一点淡淡的笑意,示意他没事。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容色,衬得这一点子笑意惨淡而脆弱,仿佛随时破碎掉的水晶。

    让她心中莫名地一颤,随后看着元泽闭上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一般靠在周宇身上,她忽然冷冷地道:“若是没有人知道是谁动的手,那你们就一起死在这里为他陪葬罢。”

    秋叶白说完,便面无表情地提着剑走向方才箭射来方向的那一批箭手。

    她的软剑上甚至还滴着莫嫌的血,清楚明白地告诉所有人,她并不只是威胁而已。

    那一批箭手们看着那杀神一般的窈窕身影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正似死神一路而来,便也一步步不由自主地惊恐地往后退。

    纨绔们手里提着剑,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头儿如此杀伐果决得近乎暴虐的一面。

    “是谁?”

    她的声音冰冷低柔,没有如平日里装扮男子时候习惯性的压低声音。

    只是这一刻,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与女子一般的轻柔。

    只能听见里面几乎能冻结人心的杀气。

    直到终于一个箭手在秋叶白抬起剑的那一刻,忍不住崩溃地伸手一指自己的同伴:“我看见了……是陈三……陈三抬手了!”

    那唤作陈三的弓箭手瞬间一呆,仿佛没有想到会有人指认自己,但是在秋叶白冰冷阴狠的目光看过来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随后直接转身就逃。

    秋叶白冷笑,并不追,而是直接抬手就将自己手上的软剑直接朝着陈三背后砸了过去。

    软剑本身冶炼之时就特意将其铸造的轻薄软而柔韧锋利,这般直接砸出去,其威力甚至不如一块石头。

    但是……

    “啊!”那逃跑的陈三忽然惨叫一声,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那秋叶白抛射出去的软剑已经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脚踝里。

    但是那陈三翻滚了几下,却忽然不动了。

    秋叶白眼底一冷,立刻足尖一点站定在他身边,伸手往他脖子上一摸,已然没有了脉搏,她再将人一翻过来。

    陈三唇角流出一滩黑血,眼珠无声地看向天空。

    咬舌自尽?!

    秋叶白眼底闪过怒色,随后强行按捺下来,伸手在他身上一番摸索,果然摸到了一只奇特的吹筒。

    若是细细观察那吹筒出箭口,大小和元泽肩头的差不多。

    宝宝此时也已经赶了过来,也先低头查验了一番那陈三的尸体,随后他手一顿,直接摸向陈三的耳后一扯,陈三的脸皮瞬间就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因为中毒而发紫的没有了生气的面孔。

    “易容者?”秋叶白一愣。

    看样子真正的陈三早就死了,被人冒名顶替混进了围杀她的队伍。

    宝宝想了想,忽然一把扯开那陌生人的衣襟,果然在上面看见了一处非常奇异的莲华图腾,莲华一向让人想到圣洁,但是这枚莲华纹身,在人的皮肤上却异常的妖娆艳丽,夺人心魄,邪气非常。

    秋叶白看着那图腾,脑海里迅速地浮现出幼年时候看到过的东西,她轻声低喃:“真言宫。”

    宝宝的神色也瞬间跟着凝重了起来,他眼底迅速地翻腾过一种极为难以言喻的黑暗情绪。

    秋叶白忽然掉头就走,只留下一句话:“我先带阿泽去镇上和咱们的人会和,你断复后,梅苏一定会发现不对劲,追来。”

    这是真言宫的人要的她命,误伤阿泽或者原本就是要阿泽的命?

    宝宝看着她命人将元泽搀扶上船的背影,他眼底掠过一丝迷茫,随后轻声道:“是。”

    ……

    莫嫌开来的船不算大,就是寻常载客的小船,摆满了小凳,但是还好有一处船家自用的小舱。

    秋叶白让人将陷入昏迷中的元泽安置好了以后,便令纨绔们去烧水,准备毛巾和匕首。

    周宇知道秋叶白这是要为元泽取箭,便立刻安排了人分头行事。

    好在这船上以前便是商家的船,船主的东西都还在上面。

    很快一切都备齐了,周宇在一边打下手,帮着秋叶白将元泽的上衣去掉,又扶着他翻过来躺好。

    元泽的身体曲线柔韧而优雅,却又肌理分明,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只是此刻秋叶白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美人的身体,而是全神贯注,动作极为利落地直接在元泽伤口上划个十字,就动手拔了箭。

    一股子浑浊凝滞的血液流了出来,看得周宇腿都有些软。

    元泽在昏迷中颤了颤,却也没有太多的动作。

    秋叶白看着箭头上幽蓝,不免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但是随后她闭了闭眼,又去探元泽的脉搏,却发现他的脉搏虽然微弱,但是总归是还在的,而且跳的还算平和,竟一点也不像中毒的。

    如今船上缺医少药,她只得轻叹了一声,为元泽简单包扎了一番,打发了周宇去休息,她来守人,原本周宇还待拒绝,却被她直接打发了出去休息。

    秋叶白看着躺在床上安静的睡美人,眼底神色有些复杂,随后便在他身边坐下,看着元泽似乎出了不少汗,连裤子上都潮了,她便小心翼翼地给他脱了裤子,目光触及某处之时,她移开眼,微微涨红了脸。

    随后索性也不让他穿了,便径直取了薄被披在了他身上盖去了最春光无限之处。

    但是她才转身想离开去拿水,却忽然觉得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抬起握住她的柔荑,那样冰冷如尸体的触感,如此熟悉,瞬间让她浑身一僵,随后下意识地就要退开,却不想一下子踢到脚下不知什么东西,竟一个不稳跌在身后一丝不挂的大美人身上。

    细腻冰凉的肌肤擦过她的鼻尖和唇角,有一种诡谲的战栗感。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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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出生天

    小白已经准备一路大杀四方了~是推倒元泽嗯,还是被初殿下吃掉好呢?

第一百零三章 吻

    秋叶白僵住,鼻间都是冰冷的香气,那种奇异的香气熟悉而陌生,伴随着男子特有的雄性气息缭绕的鼻间,明明初味是元泽身上那种清雅静心的檀香味,但是越闻却越似百里初身上那种或人的香气,让秋叶白忽觉得脑间一阵空白。

    不知拥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她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推拒那怀抱,想要先离开那种太过靡丽的香氛,却被元泽忽然伸手一把抱住。

    “好冷……好冷……师傅……师傅……不要……不要……!”

    他低柔喑哑的嗓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满是惊恐与痛楚,秋叶白原本迷糊的头脑忽然一下子像是被人敲打了一几下,瞬间清醒了不少,推开元泽的手也停在他的腰肢上。

    那抱着自己的人似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一般,死死地抱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那种小动物似的破碎的近乎呜咽似的声音都让秋叶白心乱。

    元泽从来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说好听些是不谙世事,但是秋叶白却在那日他动手‘超度’人之后,才觉得与其说他不谙世事,倒是不如说他总是疏离于这烟火人间。

    仿佛一颗安静的菩提树,看似木讷,不过是因为他永远淡漠地向上观望天空,向下遥望大地,万千红尘的悲欢离合都与他无关。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般最接近人的情绪。

    如此脆弱和柔软。

    她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将手搁在他的腰肢,温柔地轻轻拍着:“没事了,没事了。”

    她这手一触碰上他的皮肤才发现他皮肤上已经起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而元泽的体温似乎也因此而下降到让人心惊的程度。

    秋叶白心中大惊,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抱着自己喊冷了,除了百里初那怪胎体温冰冷还能如常人一般安然无事,若是寻常人的体温降低到这样的程度,绝对会引起不堪设想的严重后果。

    秋叶白颦眉,眼底闪过担忧,如果她没有猜测错误,只怕元泽身上的毒发作了。

    但是如今离镇上还有一定距离,船上也没有大夫!

    怎么办?

    她颦眉,一咬牙便伸手抱着元泽将他往床内侧推,她自己则是利落地踢了鞋子,自己跟着挤上床。

    元泽仿佛知道怀里是唯一温暖的来源,所以他抱着她的力气异常的大,以至于让她翻身都困难,原本秋叶白还想让他背对自己,以便从后心输入内劲,但是如今只能让他抱怀里,用一只手按在他前胸心口上,另外一只手绕过他的腰肢贴在他后背固定的奇怪姿态来为他运功护住心脉和逼毒。

    缺医少药,这是没法子的法子。

    她凝神丹田一运气,便将内力顺着他的胸口大穴灌入。

    自从那只古怪的赤焰蛊入了她体内,又机缘巧合下被百里初打通了生死玄关之后,她丹田内息就偏炽烈一脉的功力,原本她还有担心,自己毕竟是女儿身,未必受得了这种偏炽热烈一脉的内息,但好在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元泽似感觉到自己抱着的人儿身上越来越温暖,那种暖意也一点点地浸润入他体内,让他舒服了许多,便愈发地舍不得怀里的一团小太阳似的人儿,恨不能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在她的身上。

    秋叶白被他半压着,正专心地为他运功传入内力,虽然觉得被他半压着的姿态实在不自在,但是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似乎也平息了不少,她心中还是微微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武林中人的‘土法子’还是有效用的。

    元泽方才痛苦紧绷的身体也慢慢地舒缓了下来,没后再如方才那般不断喉咙里都是惊惶的呓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落月升,空气里弥漫着水腥气,幽幽浅白的月光透过小窗落了进来。

    秋叶白静静地往他后心心脉灌输着内力,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他柔软的银色发丝静静地覆在她和他之间,像银色的柔丝缠绕着他和她,织成银色的茧裹着彼此。

    太过接近到亲昵的距离,让她真切地感受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缓慢地跳跃着,让她有一种仿佛听见遥远佛寺中敲响的晨钟暮鼓的错觉,奇异地让她的不自在和僵硬都渐渐消弭于无形,仿佛她并不是第一次躺在这样的怀抱里,被人这么拥抱着。

    秋叶白眼神有些迷茫,透过他的臂弯,看向小窗外,一轮圆月正静静地挂在天空中。

    让她想起离开上京之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夜,飞花如雪,那桥下浸在一池碧酒里的颠倒众生的妖魔将她强行禁锢在他的怀里的场景。

    只是……

    明明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让她有一种奇异错觉,仿佛被同一个怀抱拥抱着。

    秋叶白动了动,想要抬头去看他的脸,但是她被他拥抱得如此的紧,只隔着她的手掌的距离,所以根本没有法子抬头去看他的脸。

    反而因为这么近距离地抬头,鼻尖总在他胸膛光洁细腻的肌肤上蹭过,他皮肤里那种奇异的香气直往她鼻尖里钻,让她总是神智莫名地就混沌,身体发麻,气息不顺。

    甚至影响到丹田之气。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索性放弃了抬头,只是继续为他灌输内力,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以期那种和他身上诡异的靡靡檀香味截然不同如晨钟暮鼓的安宁心跳让她气息平顺下来。

    如今她还是什么都不要想了先行将元泽的心脉护住才是正是正经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秋叶白几乎都有点昏昏欲睡,只靠着精神勉强撑着,今日一番折腾实在让人疲惫,而且输送内力也是极为耗费精神和内息的事情。

    而此时,门忽然被人敲了敲,随后便‘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秋叶白瞬间清醒过过来,警惕地扭头看向门外,直到看见门口端着吃食和水的熟悉人影,她才松懈了下来,有些疲惫地转回头:“是子非啊,你把东西放在床边罢,一会我自己去取用。”

    周宇僵立在门口,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一进来就会看见这般香艳亲昵的场景。

    元泽将大人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大人的额头上,而大人也这般……这般温顺地让他拥抱着,额头靠在他只绑着绷带的裸露上身的怀里,一只手搭在元泽的腰肢上,元泽的银发披散在两人的身上,似千万缕斩不断理缓乱的丝线,银色的月光落在他们的身上,仿佛泛出莹润迷茫的暖光来,看起来如此亲昵……如此的缱绻。

    周宇忽然觉得心头一紧,喉头干哑,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闭了闭眼,恍惚之间听见了秋叶白的声音,他闷闷地点点头,走了进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边。

    秋叶白总觉得身后的人太沉默了,她有些无奈地一笑:“我在帮阿泽护住心脉,所以没法子离开床,你一会先去烧一点水过来,阿泽身上都是冷汗。”

    她也知道别人一进门就看见她和阿泽这种暧昧的姿态,会怎么想。

    周宇闻言,愣了愣,方才明白原来秋叶白是在帮元泽疗伤,他心头莫名地一松,随后犹豫地道:“大人,一会让我来为元泽擦身罢。”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明白元泽是为救大人才受伤,但是他还是不太喜欢看见大人和元泽这般亲密的模样。

    秋叶白想了想,觉得此法也是可行的,便道:“也好。”

    这样的话,她可以在一边继续运功护住元泽心脉,但是她才试图稍微离开对方的怀抱,但是元泽却先是动了动,随后又浑身颤抖起来,一下子死死地扣住她的腰肢,口里溢出迷迷糊糊地的近乎歇斯底里的破碎低吟:“阿爹……阿爹……不要把泽儿送走……不要……师傅让我出去……我不吃那些东西!”

    秋叶白一下子被他往怀里猛然一扣,撞得鼻尖生疼,连按住他胸口的气息都瞬间紊乱,紊乱的内劲一下子控制不好,狠狠滴撞击元泽的胸脉,他瞬间一颤,唇角一下流下暗红的血液来。

    秋叶白闻见血腥,大惊,想要抬起头查看他的情形,却被对方扣得更紧,头顶传来只近乎呜咽的哀求:“阿爹,不要走……泽儿好饿……好冷、好饿……好饿……阿泽不想吃那种东西啊!”

    秋叶白感觉自己快被勒窒息了,又担忧方才自己有没有伤到他的心脉,只得赶紧一手撑在他心脉上,另外一种手轻拍元泽的背部:“没事的,没事,不走,谁都没有走,一会就有包子吃了!”

    她胡乱地安慰和哄劝着,只记得元泽似提到过要吃包子,便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乖,没事了,阿爹没有走。”

    好半天过去,元泽也不知道是被秋叶白安抚了,还是已经又陷入了昏迷,终于慢慢地不再全身紧绷。

    听着元泽的呼吸不再如之间的急促,她又细细地用一缕内息慢慢灌入他的心脉,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她方才终于歇了一口气,抱着元泽的背,微微侧过脸,哭笑不得地对着周宇道:“行了,这里我来就好,阿泽到底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她现在成了‘泽儿’的‘爹’,还得亲自照顾儿子,她就是个操劳的命。

    周宇感觉到她声音里的疲惫,片刻之后,点点头:“好。”

    他看着同榻而卧的两人,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随后转身离开,将门关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的那一番动静,元泽睡得并不算安稳,总是低低地呜咽着不成文的破碎句子,冷汗一身一身地出。

    秋叶白偶尔摸到他面颊上,却一滴泪水都没有,那一瞬间,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到底是什么样的梦魇,能让人在那噩梦里仿佛永远都走不出去,连哭泣都没有眼泪。

    就这么折腾到了三更天,元泽才在极度的疲惫中陷入半昏迷的睡眠中,而他的体温似也有所回升,并且不再一身一身地出冷汗。

    秋叶白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

    她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可能最多半个时辰就要到下一个镇子了,而此刻她只觉得浑身僵硬,自己若是再不活动一下,可能一会她也需要别人抬下船。

    她感觉元泽抱着自己的气力小了不少,便慢慢地试图从他怀里把自己抽出来。

    这一次,元泽似已经没有力气再如原来那般反应激烈,只是略微挣扎,就在秋叶白的安抚下慢慢地平静了下去。

    秋叶白终于得以脱身,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痛,半身麻痹,慢慢腾腾地翻身下床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喝了点水,随便用了点周宇送来的干粮,打开门便看见放在门前的热水,她叹了一口气,便认命地将水盆给端进去,给床上的‘儿子’擦身子。

    秋叶白看了看安静睡着,半蜷缩起身子的元泽,银色的发丝有些凌乱,浅白的月光落在他苍白的面容上,精致苍白的面容看起来有一种异常的透明和脆弱。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平他颦起的眉宇,随后轻声自嘲:“也好,总归是秀色可餐,也算不得亏本。”

    她便拿了布巾替他擦身,元泽这一回却还算乖巧,并没有给她制造太多的麻烦。

    秋叶白擦拭到他胳膊的时候,目光在他胳膊上扣着的那个纯金的臂环上停了停,眯起眸子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臂环,之前周宇和她一起帮着他换衣裳的时候就看见了,只是当时谁也没有心情去细细打量。

    只是此时,秋叶白一看便看出问题来了。

    黄金臂环雕刻成了精致的莲花状态,只是那莲花形态极为妖娆,缀满了鸽血红的宝石,看起来如血一般腥红,下面同样一条红宝石镶嵌的毒蛇正抬头含着那莲花,华贵妖美,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异域的邪性非常。

    秋叶白略一思索,就明白这必定是真言宫的东西,但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出现在元泽的身上,再加上他那一身也有些邪性的让人闻着就晕的香气,实在是让她不得不对元泽在真言宫的真实身份所了更进一步猜测。

    因为心中有所思,所以她这一次面对元泽的春色无限好及他身上的香气,便没有早前那般心猿意马。

    等到她终于收拾完了元泽,又给他简单盖好被子了以后,她才发现自己衣裳早就已经累湿了。

    还好周宇并没有睡,并且厢房离得很近,所以秋叶白一交代,他二话没说地就去把热水给弄来了,又把自己厢房让出来。

    秋叶白简单滴沐浴完毕,换了身衣服,便和周宇一起走到了船舱外。

    她看了看远处,已经隐约地可以看见下游处那灯火阑珊之地,想来就是那已经被门人接管的小镇。

    “看了,没有多远了,一会子我们下船以后,再把船开回去,接应后一批来的人,也好以防追兵。”秋叶白拉了拉自己肩头披着的衣裳。

    夜半河上风大,还是有些凉的。

    周宇回道:“是,宝宝已经先行驾着箭船先去镇里布置了。”

    秋叶白点点头:“很好。”

    随后她迟疑了片刻,忽然道:“是了,你还记得我曾经与你提过真言宫的事情么?”

    周宇点点头,了然道:“大人是说元泽手上那个臂环罢?”

    秋叶白点点头:“没错,就是那个臂环,你也看见了罢。”

    “如此贵重的东西,绝对不是寻常宫人能有的。”周宇顿了顿,忽然转脸看向秋叶白,正色道:“黄金红宝石臂环,银发,擅长佛理却不谙世事,必定是常年不与人接触,我还观察到元泽手上一点老茧都没有,若非人在身边伺候的长期养尊处优的人,不会有那一身的气度,再加上元泽的年龄,我怀疑他是真言宫本代的传世活佛——也是我天极帝国国师。”

    周宇终归是世家嫡子,虽然没有功名,但是一向出入宫廷,那些大型祭祀占卜,他也是有资格参加的,说起来,他还曾经远远地看见过一次国师。

    只是国师一向神秘而神圣,所以总是远远地站在祭台之上,戴着华美的祭袍祭冠,很少能看清楚他的面目。

    但周宇清楚地记得,本代国师有满头华美的银发。

    秋叶白一怔,随后看着周宇片刻,随后点点头:“子非果然不负我所期待的,推测倒是与我想的一样。”

    是的,转世活佛,帝国国师。

    她原本不曾那么肯定,但是心中早早也隐约有了猜测,但是所有的蛛丝马迹到了末,最终还是在今日遇到真言宫的门人和看见了他手上的臂环之后,方才确定。

    “大人,你也这么认为么,我以为……。”周宇见秋叶白这么干脆地回应,不免有些微愕。

    “以为什么,以为我顾念着元泽救了我一命,顾念着彼此曾经共患难的情分,所以就不愿意承认元泽可能来自我们最大的敌方?”

    秋叶白打趣道,唇角扬起了一个意味莫测的笑容:“原来我在子非眼里是这样一个感情用事,意气用事的人么?”

    周宇瞬间大窘,便立刻道:“这……大人……我……。”

    他原本也不会这么怀疑大人的,但是方才在船舱里看见的那一幕却让他没有法子平静下来,心中总是多少忍不住生出猜测来。

    秋叶白摆摆手,懒懒地靠在船舷的扶栏上,看着前方黑暗的水流:“不必解释,若我是你看见方才那一幕也会猜疑的,更何况,谁会想到咱们竟然出去喝个小酒,也能捡到我天极帝国鼎鼎大名的国师呢?”

    周宇见秋叶白道破了他心中所想,愈发尴尬,便暗自责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见秋叶白坦坦荡荡的样子,并没有一丝一毫责怪他的模样,随后又释然了些。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愿意改变原来的自己追随这个人的原因之一。

    “没错,谁能想到呢,国师大人竟然会在东岸落魄成那个样子。”周宇道,他顿了顿,继续补充:“而且食量惊人……平易近人而且不食人间烟火。”

    秋叶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直接说他是个不着调的货就好了。”

    元泽人为人处世确实‘不食人间烟火’,食量却相当‘人间烟火’。

    周宇想起元泽一路干出来那些糗事,不禁也低低地笑了起来,但是笑过之后,他正色看向秋叶白:“大人,若是元泽就是我们的敌人,你打算怎么办?”

    秋叶白淡淡地道:“敌人就是敌人,我不会手下留情。”

    她说话极为干脆,一点犹豫都没有。

    周宇看着她眉宇之间的凛冽清冷之气,似绝代战剑出鞘,一剑便可光寒十四州。

    但是那种疏远寒气却硬生生地让人不敢靠近。

    即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会手下留情么……但如果是爱侣呢?

    但是周宇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充满了矛盾又荒谬之处,他都想要嘲笑自己像个娘们一样,莫名其妙地在这里患得患失。

    她似察觉了周宇怔愣的目光,便转脸看向他淡淡道:“爱憎分明,恩仇皆计,不好么?”

    周宇迟疑了片刻,轻声道:“大人,想很多时候,是恩是仇,是爱是恨总分不清明的,否则人间哪来如此多的悲欢。”

    秋叶白一笑:“周宇,你是个明白人,所以我们何苦如此计较对我们好的人来自何处,至少那一刻他不曾想要伤害过我,至于以后,人心和机缘从来不是人力所能控,今日友,他日敌,总有做贼千日的,可不成听过千日防贼的,驭人不如驭己,若你百毒不侵,又何惧毒虫袭咬。”

    人是活在当下,不是过去,更不是未来。

    何况,人可以掌控的从来都是自己,而不是他人,何苦以他人地狱来困自己今生

    周宇扛着秋叶白坦然如清风明月一般的眸子,他忽若有所悟。

    这便是大人的生活态度么,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所以他看起来才如此洒脱……

    秋叶白看了看天色,随后道:“我该去看看元泽醒来了没有。”

    她看着周宇还是一副怔愣的模样,便笑道:“元泽本性不坏,说不得我今日与元泽国师结一段善缘,哪日里他会为我重批天命,也未可知。”

    周宇一愣,不解,重批天命?

    秋叶白却没有再和他细说,而是转身回了舱房。

    只留下周宇一人站在原地看着水面发呆。

    ……

    秋叶白回了舱内,刚推开舱门却发现床上没了人影,那个该昏迷不醒的人竟然消失了,她瞬间一惊,立刻走进船舱内,四处一看,方才发现一道白色的人影静静地站在墙边,他只是腰上裹着一块被单,露出的上半身在月光下线条性感优雅,他正静静地看着船外。

    秋叶白松了一口气,走了过去,有些责怪地道:“阿泽,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躺回去!”

    元泽淡淡地道:“是给我疗伤的?”

    “是……。”秋叶白刚想说什么,却忽然被他一把扯过去,低头在她唇上烙下一吻。

    “谢谢。”

    ------题外话------

    今天更新少了些……我一天都心绪不宁,必须给大家道歉!

    我知道大家都为我做了什么,明天的章节会万更~我看见了所有的努力的姑娘!看见了不见硝烟的战场,看见我们一起努力,为了我的梦,大家的付出!

    跌宕起伏,这是一场漂亮的战役!

第一百零五章 国师

    秋叶白瞬间愣住,呆滞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怎么都没有想过元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整个脑子里的都是空茫一片,只觉得鼻息间都是他奇异的檀香之气。

    直到元泽自己抬起了头,她才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唇,羞窘地红了脸冷冷道:“你疯了么!”

    她的嘴唇里都是对方嘴唇上那种柔软浸凉的气息!

    这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元泽微微弯起唇角,仿佛不解地道:“大鼠施主说他就是这么感谢他隔壁家的小寡妇。”

    大鼠?

    秋叶白忍不住唇角一抽,那些纨绔们到底跟元泽灌输了什么东西,一个呆蠢单纯的和尚都被他们教得不成样子。

    不过……

    “但是在小洲上,你明明就知道这种事情是违反色戒的。”她可是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元泽羞窘紧张的模样,就差把头都埋进水里了,怎么会忽然做出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来?

    秋叶白有些狐疑地看着元泽,但是对方背对着窗外的月光,脸上的阴影让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只能听他平淡地道:“大鼠施主说男女才授受不亲,所以想来男子和男子之间这样的动作并不算犯色戒罢!”

    秋叶白:“……。”

    对了,她是‘男的’,但是谁说男子和男子之间就可以做这种事情!

    大鼠那群混账玩意儿,分明是看着和尚呆蠢好骗,方才故意干出这种事情的罢!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了,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都是犯了色戒。”

    “那么刚才呢,贫僧记得施主抱着贫僧在榻上睡了一个时辰,贫僧身上也不曾穿衣,这也是破了色戒么?”元泽声音里还是有些茫然不解。

    秋叶白有点无奈地道:“我那是为了给你疗伤,不过是回报你为我挡了那一箭,算不得破戒!”

    元泽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但是小白施主也救了贫僧,贫僧方才也不过是在感谢小白施主,也算不得破戒,佛祖不会怪罪贫僧的。”

    秋叶白瞬间哑然,随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总之我说那是破戒就是破戒!”

    这个呆蠢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说罢,她就想推开他。

    元泽上半身没了衣裳的掩饰,月光落在他身后,光影迷离,勾勒出他身体柔韧的线条,隆起的结实肌理,此刻看起来异样的高达大性感和魅惑,而且充满了规矩的压迫感。

    而她实在不习惯面前原本呆蠢单纯的和尚变成这般陌生模样,加上方才的事情,她还是想避开这种尴尬的姿势和氛围。

    但是她的指尖才触上元泽的肌肤,瞬间缩了回来,随后颦眉道:“怎么这么冷,是不是又发烧了,就说让你别下床!”

    说罢,她伸手就想去拨开他的刘海,摸他的额头,别不是感染发烧了罢?

    元泽却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别开脸:“我没事,这种毒对贫僧来说,只是一时间发作起来有些难受罢了,如今已经过了,便没有大碍了。”

    秋叶白闻言,沉默了一会,收回自己的手,只淡淡地道:“听阿泽的口气,似乎对这种奇毒很是了解,但是按照我的经验,这种毒看起来可不是你说的那么容易消散?”

    元泽垂下眸子:“小白施主,出家不打诳语,也不愿打诳语,你若是想问什么便直言相问就是。”

    说罢,他转身走到了那小窗边,伸手一拉,竟然出现了一扇门,门外就是走道和船舷,然后走了出去。

    秋叶白方才发现这舱房竟直接通着甲板,她微微挑眉,看来阿泽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了,否则他怎么会如此熟悉船舱内?

    这种毒对他而言似乎也这是如他说的不过是初时发作得厉害罢了。

    不知道他对她和子非的对话听见了多少。

    她顿了顿,随后便跟了出去。

    船头处周宇已经不见了踪影,月光下只有元泽一人静静地站在船头,腰间裹着的轻薄布单子被风吹得飒飒飞扬,银色的长发亦随风起舞。

    此刻银色的月光在他苍白的肌肤和优美的身形上笼了一层淡淡的银雾,又似他原本就会发光一般,映衬着两岸乌黝黝的山影叠峦,船下流淌奔腾的大河。几乎让人有一种仿佛看见了远古神佛立在船头,凝望红尘人间,而下一刻便会消散在风月无边之中的错觉。

    秋叶白怔怔地看了片刻,走了上去,轻声唤:“阿泽?”

    元泽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见他没有继续接话的意思,忽然间在这一刻,她几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这么一个人。

    “阿泽,你和真言宫有什么关系?”

    秋叶白径直单刀直入地问,一句废话都没有。

    她相信拐弯抹角的问话方式并不适合此刻,更不适合用在元泽的身上。

    果然,元泽沉默了一会,便淡淡地道:“贫僧是真言宫第七代转世灵童,于十五年前行了坐床仪式,是为真言宫第八代转世活佛,此后继任天级帝国国师。”

    秋叶白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复杂,她轻笑了起来:“我果然没有猜错。”

    “你为何不曾告诉过我此事?”她忽然叹了一声。

    元泽:“是不是真言宫的转世活佛或者国师很重要么,贫僧只是一个和尚,一个出家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一切虚幻像,不过是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何不做如是观。”

    他的声音非常的平静从容,没有一点子歉疚,也没有任何心虚,仿佛他在尘世之间的一切地位真的是一件他从来不曾放在心上的的事情。

    如此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秋叶白看了他的背影片刻,却轻轻地摇头道:“阿泽,你不曾将那些俗世虚名放在心间,你的心中只有佛境莲台,但是你总归生于俗世之中,你永远摆脱不了你身上的功名利禄的枷锁,即使你不愿意,也会有人为你套上去。”

    元泽悠悠地道:“然后呢,因为贫僧无法摆脱那些东西,所以小白施主打算如何,杀了贫僧?”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太后老佛爷已经对我下了暗中格杀勿论的口谕,若是我的消息来源没有错,真言宫的主持燃灯师太出家前和太后老佛爷曾经是手帕交对么?”

    元泽平静地问:“那又如何?”

    秋叶白微笑:“要我说得再明白一些么,真言宫是太后一派的势力,从杜家开始掌控整个后宫开始,每一任的国师都由出自真言宫的‘转世活佛’担任,今日的遇袭,若是我没有猜测错误的话,今日的刺杀是真言宫的宫人在寻你的时候,发现你竟和我在一起,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我铲除,对么?”

    “也许是贫僧一开始就是故意设下陷阱呢?”元泽忽然道。

    秋叶白哑然失笑:“阿泽,你觉得堂堂一国万人敬仰的国师为了一个账本,亲自动身潜伏在一个四品芝麻官身边,可信度高么?”

    杀鸡焉用牛刀?

    何况他如果想要杀了她,抢走账本有无数的机会,但是他却反而为她挡下了真言宫的那只毒箭。

    “但是,我相信你大概在那个时候已经察觉到那些弓箭手里有真言宫的人了罢了?”秋叶白淡然地道。

    元泽一顿,继续道:“没错,真言宫里的人身上永远有一种味道,只要是同类就能闻得出来,但是当时人太多,贫僧只能依据风向气息判断那这种味道所在的方位,没有法子立刻判断到底是哪一个人身上有那种味道。”

    “味道?”秋叶白一愣。

    什么味道,只有真言宫里的人才能闻见的?

    “味道,一种非人的味道。”元泽道,忽然向半空中抬起手,淡淡地道:“来。”

    秋叶白看着他的手势,一看便明白他是在叫自己,便上前去,虽然并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还是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她看向他,想看一看他此刻的表情,但却见风吹散了他的刘海,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眸。

    而下一刻,他却忽然伸手一拉,蓦然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秋叶白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跌进而来那宽阔结实的怀抱之中,不知是不是因为吹了太久的河风,所以元泽的身上冷得;厉害。

    但是即使如此,她的鼻尖蹭过他胸口的肌肤,那种亲昵的接触还是让她红了脸,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他。

    不是在疗伤,这种程度的亲密,明显是过分的。

    但是元泽却忽然用另外一只手按住她的头顶,压着她的后脑,不让她从他的怀里出来,平静的声音里没有一点起伏:“闻,你可闻见了什么?”

    秋叶白打算挣扎的动作瞬间停住,她定了定神,随后闭上眼轻嗅,人有五感,一旦其中一感消失,另外一感便会变得比平日敏锐,这是人为了应对危机之时的本能身体调节。

    而此刻,她闭上眼之后,元泽皮肤上那种清浅悠远的檀香似乎一点子都没有被潮湿的水风吹散,反而慢慢地浓烈了起来,正如她在为他疗伤之时感受到的,那种香气慢慢地变得浓郁,从一开始清净怡神渐渐地变得靡离而魅惑。

    甚至,愈发的张牙舞爪,甚至狰狞异常,让人头昏脑涨,身体发软。

    “这香气……有问题,实在太香了,而且迷人神智,这是什么魔香,真言宫的秘药?”秋叶白定了定神,勉力道,同时试图推开元泽。

    那种香味实在太过蛊惑人心,如果再闻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但这也证实了她的猜测,元泽身上的香气也是有问题的。

    而且这种香气,让她想起了百里初身上那种魅香,似有异曲同工之处,虽然味道有一点子相同。

    百里初身上的香气似是会随着他的意动而浓烈,意静而平和许多,就如他古怪的双眼一样,能对人产生暗示,倒似是他练的那种邪门的能短暂控制人心术的功夫之中的一部分。

    元泽这一次没有阻止她,而是松开了手,淡淡地道:“这是尸香,或者说按照中原人的说法是尸臭也可以,贫僧觉得尸臭倒是更贴切。”

    尸香?

    秋叶白瞬间愣住了,她可从来没有听过尸体还有香气的,难道尸体不是只有臭气么?

    何况,谁把这种东西当香料抹在身上?

    元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轻笑了起来,声音凉薄:“很奇怪是不是,但是于真言宫密宗而言,死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是通往极乐之路的一种最常见的途径,生与死不过一河之间隔,尸体也不过承载着人之灵魂,灵去之后,尸身则是一种带着神圣或者罪愆之物罢,要留做什么用途,不过是端看需要罢了,能养颜延寿也未可知。”

    元泽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讥诮的意味甚浓。

    这话听起来和寻常佛家西天极乐的定义没有什么大不同,但是不知为何,秋叶白却忽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这是佛家么?

    还是邪教?

    佛家是有人骨舍利为圣物。

    以人尸为器物,她只在天竺的那种原教旨里见过,佛陀在出家之前,佛陀在未出家以前,曾是婆罗门教的遵行者,不管是显教还是密宗都脱胎于这种原教旨。

    婆罗门终极之神便也是死神——湿婆。

    他既是创造之神,又是毁灭之神、收获之神、丰饶之神、宇宙舞神以及瑜伽信徒(瑜伽功及苦修的实行者)的主神。他还主宰人的生和死及天才的繁衍。

    在其他一些宗教中,用人做祭品作为祈求生命复活的手段;献祭的遭难者将生命让给他人,或献出生命为他人祈福。婆罗门教承认这一观念,因为它把死亡看成生命的一个当然部分,并通过湿婆和迦梨女神的形象庆祝它。

    如果按照这种理念而言,她忽然有点不是那么想要继续弄明白这个尸香是什么东西,答案必定是不会让她觉得舒服。

    她想了想,继续问:“然后呢,若是你们每人身上都有这种香味,岂非谁都能很容易认出真言宫人的身份?”

    元泽伸手轻按住自己额前乱飞的刘海,淡淡地道:“尸香贵重无比,炼制需要一个极为特殊复杂的过程和献祭者,原材料用量极大,极为难练,但是一旦练成,便能让方圆十里之生灵能沾染此香,只是轻或重的区别罢了,寻常的门徒能沾染此香,已经是荣耀,自然不会得多用,但一旦染上数年之内都不会褪香,走到哪里只要闻见此香,便知道那是真言宫门徒,一日为真言宫人,终身为门徒。”

    秋叶白听着,眼底幽光微闪,虽然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种香气实质上就是用来控制门徒的,若是出了叛徒,天涯海角都可捕杀。

    “也就是说不论门徒走到何处,只要他身上有这种香气的存在,若是训练一种嗅觉敏感的动物,即使是走得再远能将人追回来?”

    “没错,寻常香气是寻常人闻不出来的,但是真言宫豢养异兽异鸟,以为宫人之间联系。”元泽顿了顿,继续道:“但那是最普通的联系宫人的方法,此香浓烈到一定程度便会让人身处幻境,为人所控,心智薄弱者便可为其傀儡,而真言宫中的人地位越高,嗅觉越敏感,身上的香味愈浓。”

    秋叶白这下算是听明白了,用后世的话言,这就是一种强力的控制人的神经中枢的迷幻香。

    此香分明就是真言宫的高层用这种鬼香来控制自己的属下之物,而且必要的时候,这种香甚至可以控制意志薄弱者做任何事。

    “若是有那心怀不轨者想要用这种香气控制皇帝陛下改朝换代呢?”她忽然冷冷地来了一句。

    元泽轻笑,悠悠道:“你说呢?”

    秋叶白瞬间默然,不,不必问,当然是可以的。

    她忽然想了起来,元泽身为转世活佛,他身上的香气必定是最浓烈的,而且最有机会接触皇帝。

    杜家能独控朝政长达五代帝王,难不成也有这个缘故?

    毕竟就算是有杜家血脉的帝王,只要是王者,就不会愿意自己一生都被人操控!

    秋叶白脸色微微发白,瞬间齿冷,起了一身的寒意。

    那若是谁人掌控这种香气,岂非可以为所欲为?

    皇帝知道不知道此事?

    元泽似乎后脑长了眼睛一般,能看见她脸色的变化,忽然淡淡地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得失之处,岂是如此容易,尸香虽然沾之即难去,但是要能领受并自如的施放,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期间要经历非人的授香仪式,成功者谬谬无几。”

    秋叶白一愣:“你不是转世灵童么,不是只有转世灵童才能接受授香么?”

    元泽看着那漆黑奔腾的河水,微笑:“没错,只有转世灵童才能授香,但是‘转世灵童’可有数百人,只有成功的那一个才是真正的灵童。”

    秋叶白听着他这么说,心中忽然生出不太好的预感来:“难不成授香仪式就是坐床仪式么吗,那么失败的孩子呢,去了哪里?”

    转世灵童成为现世活佛,必定要有一个繁琐的过程,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由僧侣或者喇嘛带着那个活佛坐化时辰出生的孩子来到活佛生活过之处,若是孩子能够念出活佛生前的种种事情,并且口吐莲花,无人教授,也能道出传世佛经,便是灵童!

    在真言宫这里怎么成了授香?

    而且是授那种邪恶的香气,这是什么活佛?

    元泽静静地道:“之所以选择童子授香,不过是因为童子年幼,肌肤娇嫩,身体纯净,更容易沾染香气,授香和坐床是一同的,但是对于真言宫而言,能口吐莲花的灵童自然是比不得能授神香的灵童,至于失败的孩子……。”

    他抬起头看着黑暗天边,许久,方才古怪而轻声地道:“失败的孩子的灵魂,自然是荣幸地被神佛吞吃掉了,祭祀总需要物件的不是?”

    秋叶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何竟然看出了一种诡谲的苍凉来。

    她几乎不能深思其中含义,只下意识地开口:“授香是怎么个授香法?”

    元泽顿了顿,忽然转过头来,河风吹得他满头银丝飞舞,几乎遮住了他美丽无双的面容,他唇角弯起微笑的弧度:“授香仪式长达数年,贫僧认为小白施主,你不会真的想要知道这个过程的。”

    看着他下半张精致艳丽的面上那飘渺虚无的笑容,秋叶白瞬间觉得嗓子眼里难受,仿佛卡了什么东西,吞不下,吐不出来,半晌,她方才忽然道:“嗯,那就迟点再说罢。”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时候不想知道,也许是今日他的有问必答,毫不隐瞒让她得到的信息太多,太满,全然超出了她的意料,让她需要缓冲理顺的时间。

    总之,她精神不济,先到此为止罢。

    秋叶白转过身向舱内走去,只简单地道:“不管你是不是对你们真言宫的毒有抵抗力,但是你总归是受伤的人,就不要这么吹风了,至于你伤愈后是要回你的真言宫,或者皇宫大内,你可以自行决定。”

    说罢,她便要先行离开,但是身后,背对着她的元泽却忽然幽幽地道:“也许并不荒谬。”

    秋叶白一愣,有些不解地道:“什么并不荒谬?”

    元泽温然地道:“你的第二个问题。”

    秋叶白一愣,方才谈话太久,她一时间还真记不得自己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元泽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秋叶白神色复杂地看了他背影一眼,转身进了舱房内。

    而站在船头的元泽看着那一轮明月,片刻之后,忽然诡谲地轻笑了起来:“哪里荒谬呢,阿泽也很高兴能呆在你身边,明月永远想不到乌云会在何种时候蔓延而来。”

    那些冰冷的阴暗的东西,会在你想不到的时候,悄然而来,将你覆盖,小白。

    愈是黑暗的东西,越是向往着光明。

    你不知道么?

    此时一阵阴冷的河风索然而来,瞬间吹起了元泽额上的银色刘海,露出一双黑雾渐渐消退,正缓缓泛出银色的诡谲恐怖的精致魅眸。

    过了一会,他的身形摇晃了一下,慢慢地盘腿坐了下来,闭上了眼,双手搁在自己膝头,指尖结出漂亮的莲花印,一身的祥和气息,仿若佛陀坐于莲间。

    ——*——

    秋叶白回了房间,脑海里还是有些混乱,她暗自沉吟。

    且先不管真言宫里内情有多么邪性,但是她可以清楚地看明白了元泽这位转世活佛,帝国国师的态度——他丝毫不在乎自己出身何处。

    更不会站在任何一个阵营里头。

    他只是冷眼旁观着世人争斗。

    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起码他主观上不会与她为敌。

    “大人,咱们马上就要到小镇码头了,宝宝已经领人前来迎接。”周宇忽然兴冲冲地跑过来,打开舱门道。

    但随后,他目光停在床上一愣:“元泽呢?”

    听到元泽的名字,秋叶白明眸里闪过一丝复杂,随后不动声色地道:“他在外头,你去拿件衣裳给他罢,我去让大伙准备准备。”

    周宇没有多想,便点点头,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舱门,他立刻向舱门外走去,秋叶白这厮一转身去接应宝宝去了。

    等她走到外面的时候,宝宝果然已经上了船,正指挥着船准备入港。

    他一见秋叶白便笑道:“四少,果然不出你所料,方才接到消息,梅苏真是属狗的,他的人已经追了过来!”

    秋叶白闻言,轻笑了起来:“果然,倒是比我想象中来得慢了一点。”

    宝宝有些好奇:“四少怎知那梅苏会追来,那莫嫌可不是他们的人?”

    秋叶白上了船,淡淡地道:“莫嫌虽然不是他们的人,但是梅苏何等敏锐的人,莫嫌忽然离开,又有兵马调动,即使那些兵马不是太后老佛爷一派的人,他既然管着这一方人马,迟早都会知道。”

    宝宝忽然露出个得意的表情来:“是了,莫嫌那边刚刚逃命回去,就和梅苏那边拼上了,是以他们这会子追不上了。”

    秋叶白点点头,随后有些奇怪:“怎么就拼上了,莫嫌不像那么愚蠢的人。”

    宝宝笑道:“那时候和尚受伤,四少光顾着照顾他自然是不知道的,这是周宇安排的手段,让咱们藏剑阁的人引诱着两边的人马撞上的。”

    这一撞上,莫嫌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梅苏必定知道他是敌人的奸细,自然是火拼起来了。

    她一愣,随后眼底闪过惊喜:“是子非的手段?”

    宝宝点头,颇为有点佩服地道:“没错,那边紧急的时候,他转身也要上船还记得和我商量此事。”

    秋叶白一边下船一边终于露出了这几日来第一个舒心愉悦的笑容来:“子非比我想象中成长得要快的多!”

    她真的没有看错人,子非果然是可塑之将才。

    她刚下船,就见灯火通明的码头上,站着两道人影,一黄一紫,清一色窄袖半臂配着撒花襦裙的少女迎了上来,声音里皆是惊喜甚至哽咽,声音如黄莺出谷。

    “四少!”

    “四少!”

    秋叶白一看,脸上瞬间也露出惊喜的神色:“宁秋、宁冬!”

    紫衣少女忍不住激动,一下子就扑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腰肢,娇媚如春日繁花的小脸上全是盈盈的泪珠,含怨带嗔地道:“四少,这一年多了,也不曾见你宣我们进京一趟,你可是忘了我们姐妹两个!”

    黄衣少女一张端方清秀的脸,眉目里似淬了霜雪一般,人如其名,如冬日雪梅一般的清冷,却难掩一身傲骨吗,见了秋叶白虽然眼底也闪过激动之色,随后却还是非常规矩地行了一个礼:“玄武堂堂主宁冬见过阁主。”

    秋叶白似是知道她的脾气,便也不阻止,任由她拜下去,方才含笑着托起她的手:“冬儿,起来罢。”

    宁冬方才起来,看着秋叶白,不再掩饰自己眼底的喜悦,露出了她柔和的笑容:“四少!”

    宁秋似是有点不满意自己方才那种幽怨的气氛被宁冬打断,便没有好气地道:“你就继续摆你的代理阁主的架子罢!”

    宁冬面上神色却依旧从容,并没有反驳宁秋。

    秋叶白轻笑:“我今日饿了,想念秋儿的点心了。”

    宁秋自然是早就听了宝宝说的今日发生的事情,闻言,立刻从秋叶白怀里退出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道:“四少,你都瘦了,定是辛苦了,秋儿今日做了香芋金丝卷、虾仁饺子,炉子还煲了龙头藕汤,就是担心你这个时候回来还没有用膳,但是时辰不早了,此刻吃多了不消食品。”

    这些菜色都是秋叶白喜欢的小点,她看着宁秋温柔道:“还是我家秋儿贴心。”

    宁秋嗔道:“若是真觉得我贴心,就不会只带着宁夏,对了,如今她用了宁春的名儿了。”

    秋叶白看着她顺溜溜的小样,便觉得好笑,又哄了她几句,宁秋方才不再耿耿于怀。

    船上,周宇刚扶着元泽慢慢地下来,便看见秋叶白和两个美貌少女正‘打情骂俏’,动作和态度异样的亲昵,那少女一个美貌风流,一个端丽稳重,他心中莫名地一涩,随后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向秋叶白招呼道:“大人。”

    秋叶白闻言,看着周宇一笑:“且先和元泽一同去休息罢。”

    说罢她又看向宁冬和宁秋道:“这是周宇,旁边的……。”她眼角余光掠过似有点昏昏沉沉的元泽,这厮不知是不是刚才吹风了,此刻身子便有些受不了。

    她轻叹了一声,淡淡道:“那是元泽大师。”

    大师二字,元泽若是担不上,就没有人能担当得起了。

    宁紫一向是个风流灵巧的,加上宝宝也简单地提过,便立刻含笑上去福了福:“周公子和元泽大师请跟我来罢。”

    说罢,她朝着旁边清一色黑衣打扮的门人使了个眼神,便有几名门人立刻上来,对着周宇一拱手道:“周公子,大师身体不适,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担架,大夫也已经到了。”

    周宇看着他们太阳穴高高鼓起,便知道他们都是内家高手,但是神色又与一般江湖人眉宇之间总是难隐去的戾气不同,更显得平和。

    他点点头,将元泽交给了几名黑衣人,让他们立刻抬着担架离开。

    随后秋叶白并着小楼、宝宝、周宇和双婢等一行人便一起上了准备好的数辆马车向镇内而去。

    在镇内藏剑阁包下的客栈用膳之后各自分头休息自不提。

    ——*——

    第二日一早,天色已经大亮。

    秋叶白起床梳洗的时候,看着宁秋提着食盒来伺候,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她还在藏剑阁的时光。

    岁月静好,时光悠悠,依旧是虽然偶尔清苦些,但心无牵挂的江湖岁月。

    宁秋看着秋叶白神色有些惆怅,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一转,便笑道:“四少可是怀念以前咱们姐妹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日子了,以后让咱们姐妹都跟着,便不会这般惆怅了。”

    宁冬这个时候也端了洗脸的水进来,见宁秋这么说,便淡淡地道:“你们跟着就好,我还是在藏剑阁里替四少守着阁里。”

    宁冬和宁秋不管在藏剑阁做到了什么位置,伺候秋叶白的事情,她们从来不假他人手。

    秋叶白接过宁栋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含笑道:“冬儿永远是这般稳妥。”

    宁冬端丽的面容上难得地微微一粉,随后又恢复如常的神色。

    宁秋在一边摆膳,又撅嘴道:“得,宁冬你是惯会做好人的。”

    秋叶白笑着伸指弹了弹宁秋的额头:“你个小醋坛。”

    等着秋叶白用完了早膳,到客栈一楼的时候,楼下已经坐了百来名黑衣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形容诡谲的脸谱,正安静地坐着,仿佛雕塑一般没有人任何人发出声音,只是身上沉冷的气息,让人畏惧。

    而纨绔们昨日已经基本上陆续都赶到了,此刻正挤在楼梯上,向下张望,悄声议论着这些黑衣人的来路和自己上司的关系。

    他们隐约地似乎感觉到一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凛冽的气氛。

    秋叶白负手领着双婢进入一楼的时候,所有的黑衣人齐齐站了起来,单膝触地,拱手向着秋叶白齐齐恭敬地道:“四少!”

    其声如洪钟,肃杀之气让一干纨绔们齐齐吓了一跳,皆噤声看着楼下那黑压压的一片。

    秋叶白一抬手,含笑道:“各位兄弟辛苦了,一会临战辛苦了!”

    黑衣人们齐齐再次拱手:“喏!”

    秋叶白淡淡地点头,一挥手:“起!”

    黑衣人们便齐齐起身,静静肃立。

    秋叶白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楼上那群目瞪口呆的纨绔一眼:“这是我请来帮忙接应大鼠他们的朋友,一会可有人愿意跟着我一同去看个热闹?”

    一干纨绔们都齐齐傻了眼,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大人竟然这般威风,气势逼人,能指挥动那些看起来就很厉害的黑衣人,真的只是朋友?

    纨绔们面面相觑了一会,便有不少人走了出来,表示他们愿意去。

    毕竟秋叶白的能耐他们是见识到了的,在那样的情形下,几乎是单枪匹马还能把他们这些人救出陷阱,化险为夷。

    那么如今她这般肯定,说不得可以看热闹,而且还能落个救护朋友的的好名声?

    一群纨绔们脑子里也不会想别的,只能想到了这上面来。

    秋叶白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也一点不介意,只吩咐了宁冬去挑出十个人来。

    宁冬点点头,很快挑出了十个人出来,让他们也换了一身黑衣裳。

    秋叶白今日亦是一身的皂色,看着众人都准备好了,便轻笑一声,接过宁秋递给她的半张黄金恶鬼面具直接覆上了面容,随后一抬手,沉声道:“走!”

    一干黑衣人们立刻齐齐地将面具覆盖在面上,随后井然有序地跟在了秋叶白身后,宛如两条黑龙一般鱼贯而出,翻身上马,浩浩荡荡如一片乌云一般,随风席卷而去。

    直到他们策马消失在了远处,都让剩下的纨绔们久久回不过神来。

    宁冬和宁秋看了他们那样子一眼,眼底皆闪过轻蔑,宁秋直接看着他们冷冷地道:“你们,立刻收拾东西,准备上船!”

    肥龙被人扶着,正趴在栏杆上回味着方才那气势惊人的场景,心中哀叹,若是他不是受伤了,一定非得跟着去看热闹,正是郁闷之际,忽然见宁秋发话,他低头一看,是那样美貌灵巧的少女。

    他顿时嬉皮笑脸地道:“哎呀,这不是跟在大人身边的小娘子么,声音可真好听,你想让咱们兄弟去哪,看样子,你虽然爬了大人的床,但还不是大人的夫人罢,这般发号施令是不是有点儿狐假虎威……。”

    他话音未落,忽然见宁秋眼底寒光一闪,手上一甩,肥龙眼前一花,便感觉脖子一凉,被什么东西擦过。

    他低头一看,竟然一条细长的九节鞭,直接掠过自己的脖子直插入他身后的墙壁里。

    若是这东西插进自己的脖子……

    肥龙瞬间冒了一身的冷汗。

    宁秋一脸阴森地冷笑:“本小姐的话,从不说第二次!”

    肥龙立刻点头如捣蒜,宁秋看着他,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后手上一抖,那九节鞭立刻缩了回来。

    宁秋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而肥龙才缓过神来,听着身后忽然响起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他捂住脖子一转头,便看见墙壁上瞬间破了个大洞。

    肥龙忍不住瞪大小眼睛:“那婆娘也太粗鲁了罢?”

    一名纨绔压低声道:“我看她们两个只怕身份不同凡响,那些男人对她们都恭恭敬敬的,只怕不是只爬了大人的床那么简单,咱们还是别招惹了。”

    肥龙虽然不愿意被个女人威吓住,但是想起方才那一幕,他还是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一干纨绔们看着藏剑阁的人都不愿搭理他们,他们再蠢也能感觉到这些古怪的人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底,但是那些人各个身手不凡,所以他们也不敢和人随便搭讪,乖乖地回到各自房间收拾东西,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绝让这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刮目相看,把这账讨回来。

    ……

    ——*——

    一群衣衫褴褛的狼狈的人正急匆匆地在荒原之上拼命跌跌撞撞地往前赶。

    其中一人忽然不小心摔了一跤,同伴立刻扶起了他:“大鼠,小心点!”

    大鼠狼狈地爬起来,看着自己膝盖上的衣服又摔了个洞,忍不住低声诅咒:“该死的追兵,咱们这么被追得到处跑也不是办法!”

    扶着他的男子有些无奈地苦笑:“这不跑能怎么办,难不成就让他们一个个抓了,用来威胁大人和兄弟们吗?”

    大鼠往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眼底一片阴霾:“去他大爷的,这些混蛋,分明就是欺负咱们人少!”

    他们真是点儿背,原本逃都逃了出来,却不想倒霉地又被人盯上。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破绽出在哪里,却只能仓惶逃离,甚至被迫换了路线,免得被对方跟踪到了目的地,也因此一路不得休息,连半夜都在赶路,众人早已经是困苦不堪言。

    “大韩,你说这时候肥龙、小楼他们是不是都已经和大人一起赶到小镇了没有?”大鼠和身边的男子道。

    男子点点头:“应该是到了的。”

    大鼠叹息了一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到了就好!”

    若是只有他们点儿背,那倒是好的。

    “若是咱们被抓着……。”大韩看着这情形,很是担忧。

    他们原本就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整日走鸡斗狗的身体虽然在一个多月里被蒋役长操练得好了些,但承受这样高强度的行路逃亡,还是不够的,所以速度越来越慢。

    周围的其他纨绔们也忍不住看了过去。

    “行了,咱们能拖一时就拖一时间吧。”大鼠忍不住叹息道:“若是被抓住……。”

    他顿了顿,继续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咱们能拖一时间就拖一时间,以大人的聪敏,必定知道咱们出事了,会带着弟兄们转移。”

    他深深地知道他们都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汉子,用了酷刑一定会招,但是能拖一时也是好的。

    其他纨绔们纷纷点头,便再继续前行,却不想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号角声响起,地面上迅速地传来微微的震动。

    大韩瞬间大惊失色:“格老子的,快逃,是追兵!”

    这两天他们总是能听见这样预示着危险的号角声。

    他们明明设下点小陷阱甩掉了追兵一大段距离,怎么又被追上了!

    一干人瞬间继续落荒而逃。

    但是这一次,那声音却非常快速地带着大队人马包围了上来,甚至有人从前方围堵了过来。

    ……

    一片荒野之中,大批官兵正策马赶路,中间护着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一名护卫模样的男子逆着众人方向奔了过来,在那马车边停下,恭敬地道。

    “大少爷,那些人已经被咱们的人为围堵住了!”

    一只修长的手撩起了珠帘,露出张女子千娇百媚的面容来:“大少爷说了,若是他们投降也就罢了,若是不投降,也不必顾忌太多。”

    “是!”那护卫领命之后立刻策马而去。

    青莲放下帘子,胸口的旧伤还是闷闷地痛,轻咳嗽了几声,方才转过去对着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的梅苏道:“少爷,怎么会忽然决定这个时候动手,早前不是决定要让他们将咱们引导到秋叶白等人藏僧处么?”

    梅苏微微睁开眼,清浅眉目之间闪过冷色:“是我小看了那些看风部的蠢物,本以为他们没甚头脑,却忘了,他们如今已经是‘海东青’的人马,经过她初步调教,虽然还不堪大用,但是却会带着咱们兜圈子了。”

    他根据种种蛛丝马迹和昨日抓到的莫嫌之后,推测出了跟着秋叶白的人不是什么江湖中人,就是看风部的纨绔,同时,也有人发现了看风部的行迹,所以他一路追缉过来,发现不过是三十来个小喽啰。

    看风部的名声太差,他自然不曾放在眼里,原本想利用他们直扑那只‘海东青’的藏身地,但是一夜过去,他才发现这些混战蠢物,竟然在带着他们兜圈子!

    “您怎么知道?”青梅不解地道。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方才的那名护卫又再次飞驰回来:“报,人已经抓住了!”

    青梅赶紧伸手朝着对方摆摆手,丢了一袋子赏银出去,那护卫接了,脸上一喜:“恭喜大少爷。”

    他又立刻道:“回大少爷,方才有探子发现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向我处而来,可要弓箭手防御?”

    梅苏在车内轻嗤了一声,眸光锐利:“那只鸟儿不会飞太远,若是远了就接应不上这些蠢货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只鸟儿会愿意带着这些蠢货,但是若这些蠢货让她有所牵挂,那就——

    他微微眯起眸子,冷冷地道:不必,全部将人带过来!“

    他顿了顿,复又吩咐:”立刻去做个临时的绞刑架,将那些蠢物一个个都挂上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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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非大神,未必有荣幸再得这一场精彩,但今日荣耀你我,不败同在!

第一百零六章 辞行

    “混蛋,快把老子放下来!”

    “龟孙子,你们把你爷爷吊起来是什么意思!”

    “疼……老子艹你大爷!”

    一片不大的山下荒原上,凭空竖起了好几处的绞刑架子,上面吊着好几个人影,脚下勉强地垫着几个新砍下来的树桩,上面的人正愤怒地破口大骂。

    绞刑架旁边也有数十个人被押着,脖子上都架着明晃晃的刀子。

    而另外一边的八仙椅上则坐着一名着莲色直缀的翩翩佳公子,他手里端着一只白玉的茶杯,正静静地看着那绞刑架,边上的一名侍卫撑着伞,一名美貌女婢则拿着一把绢扇为他轻轻地打着,。

    他周身气度沉静,仿佛那炽烈的阳光全然对他造不成影响。

    “梅大少爷,你这是做什么,我们看风部再不济也是朝廷的人马,也是礼部册上都记了名的,你这么不审便动手杀人,竟不怕御史弹劾,朝廷追究么!”大鼠对着梅苏厉声道。

    梅苏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御史?我不在吏部序列里没有我的名字。至于朝廷追究,朝廷就算要追究也是追究一些因为自己的轻率而被水匪吊死的鲁莽厂卫罢?”

    他顿了顿,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这年头,还真是什么地痞流氓都能叫做厂卫,郑钧这个督公只怕做不长了。”

    大鼠一窒,是的,梅苏根本不在吏部的序列之上,御史管不到他,而梅家是太后那边的人,这个梅苏在淮南一代手眼通天,让他们死于‘水匪’之手,简直再简单不过的了!

    青莲讥诮地看着他们:“真是不知死活,难不成你们以为朝廷会需要你们这群浪费粮饷的废物儿?”

    其他的纨绔们自然也听见,下意识地皆怒道:“我们才不是废物!”

    青莲忍不住掩住唇笑了起来,满脸轻蔑:“哦,你们真的不是废物,那为何满京城上下的人都知道你们是废物,所有人都瞎了眼,嘻嘻?”

    一干纨绔们敢怒不敢地恨恨瞪着青莲,却……哑口无言。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废物!

    青莲那清脆悦耳的嘲笑声如虎爪一般一下一下地挠着纨绔们的心,抬不起头,却又不如此甘心,看着自己的自尊被人践踏在脚下,自己却连捡起来的能力都没有的无力感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们。

    一名侍卫匆匆地到了梅苏耳边说了什么,梅苏清浅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他忽然站了起来,看向远处。

    一众官兵也因为他的动作,忽看向同一个方向,便见不远处一片黑色的尘烟滚滚席卷而来。

    但是等到马蹄声越来越大,他们才看明白那不是什么烟尘,而是一群黑衣骑士正策马而来,对方脚程极快,不一会就已经奔袭到了能看见他们衣服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匪’字!

    官兵们瞬间有点呆愣——哪家土匪会如此昭告天下自己是贼匪?

    但是看着对方那种逼人的气势,他们也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长枪!

    正阳也立刻上前一步将梅苏挡在了身后,警惕地看向前方。

    梅苏淡淡地道:“我们要等的人来了,让人去给他们传话。”

    能做出昭告天下自己是匪徒如此有勇气的事情的人,他觉得除了秋叶白,大约想不出第二个。

    一名护卫立刻翻身上马,朝着对方迎去,一边大声地用内力传声:“前面的人停下,我家主子有话和你们说!”

    但是那些黑衣骑士却全然没有听见一般,继续策马冲来。

    那护卫心中有些不安,但是更多是不悦,他拔高了声音:“前面的人停下,否则被怪我们不客气!”

    他策马对着那些黑衣人而行,距离越来越短,他几乎已经可以看见前面黑衣人戴着的鬼面具下那双冰冽的眼眸,那眼神如二月冰霜让他心中不寒而栗,猛然地一拉缰绳,不敢再过去,只在那里彻底不再掩饰地喊:“你们再不停下来,我们就吊死你们的人!”

    但他话音未落,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他瞬间觉得厉风扑面而来,一下子就被那冲到近处的为首的骑士抽飞开去。

    “砰!”

    那护卫瞬间惨叫一声,滚落下卤接摔在一边头破血流,吭都没吭一声就没了声息。

    这一点插曲,竟然丝毫没有阻挡那些黑衣骑士们的去势,他们如黑风过境一般卷过,仿佛那些威胁的话语对他们一点用也没有,他们也不是要去拯救任何人,只是纯粹路过而踢开挡路的小石头一般。

    而他们的做派明显也影响到了梅苏这边的人。

    “少爷,他们那些人是不是只是路过此地?”青莲有些疑惑,又有些畏惧,对方那种强悍冷酷的气势和手段,让人看了觉得心中生出畏惧来。

    就连边上被吊着的那些纨绔们心中也是这么想的,眼底皆闪过失望和认命。

    他们原本指望着是自己兄弟们在老大的带领下来接应,但是看那些黑衣面具这样的气势和骑术根本不是自家的那些只会走鸡斗狗的家伙们会有的。

    何况对方出手那么狠辣,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安危。

    梅苏却微微眯起了眸子,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色旋风,也只是略微迟疑了片刻之后,便摇头道:“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定就是他们!”

    青莲一愣:“那……。”

    梅苏摆了摆手,他心中此刻也有些不太明白秋叶白他们这些人到底打算做什么,他甚至不敢肯定秋叶白那只凶悍的海东青到底在不在里面。

    梅苏的沉默,和马蹄声哒哒的逼近让官兵们愈发地沉不住气。

    直到……

    那群黑衣骑士在冲到了不到百丈距离的时候,忽然对方齐齐抽出了刀。

    原本还有怀疑的士兵们瞬间惊了一下,其中有些见识的人甚至失声惊叫——“不好,那是斩马刀!”

    所谓斩马刀就是一种战场上常常使用的砍刀,这种砍刀比一般的刀子锐利和修长,为精钢百炼铸就,把手上护弯,为精锐骑兵的标准配置之一,就是为了马上冲杀砍伐敌军所用,因为若力气足够,这刀子能直接砍下马头,威力极大,所以称之为斩马刀!

    梅苏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此刻看见士兵们慌张的表情,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

    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姿态,为首的鬼面骑士忽然一抬手中的长刀,口中发出一声尖锐如苍鹰的呼啸声。

    所有的黑衣骑士齐齐半俯下身子,摆出了骑兵冲击进攻的姿态!

    而霎那之间黑衣骑士已经如黑风一般直接逼近到了不到五十丈的距离!

    “该死,上当了!”梅苏忽然猛然站了起来,原本清冷的眉目之间瞬间笼上一层寒意,随后甩开了青莲试图上来扶他的手,厉声下令:“看守士兵立刻将看风部的人子在最短的时间内处死,处理完之后,其他人立刻上前全心应战!”

    他们这边起码有三百来人,对方人数应该也就是一百来人必担心应付不来。

    他的命令下的太突然,大部分士兵都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如果杀了人质,对方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岂非他们会陷入危险之中?

    他们手上可没有能跟斩马刀相抗衡的武器!

    这里的大部分士兵们都是当地的守备驻军,淮南不是边关,也根本不需要剿匪,所以士兵们平日里甚至也都是过着寻常百姓的日子,大部分人的刀子连人血都没有见过。

    素日里再凶神恶煞,也不过是对着平民百姓或者围剿那么几个‘通缉犯’有些胆子。

    但这回他们看见黑衣骑士们的那个杀气凛然的可怕阵势,瞬间就腿软了,总觉得那些高头大马随时都有可能直接踩破了自己的头!

    更不要说听着梅苏的命令就要冲上去了,此刻手忙脚乱就想往后退,梅苏看着他们那些怂包样子,心头大怒。

    但是还好他们迎敌不敢,杀人还是敢的,瞬间那些在纨绔们脚下的木头桩子一下子就被踢掉了,而对着大鼠等人的屠刀也毫不客气直接朝着他们砍了下去。

    但是……

    “叮!”

    “咻!”

    空气里忽然传来了数声破空之声,数道飞爪直接撞上了那些士兵的刀子,硬生生地将他们的刀子撞开,再一缠绕,猛然扯开,那些持刀的官兵们反而瞬间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刀子割破了身上的皮肉,甚至倒霉点的直接被刀子划了个身首分离,血溅当场。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部分的飞爪一下子飞向了那绞刑架,抛出飞爪的外侧黑骑士们瞬间一把拉住了马头,竟忽然策马回奔!

    奔马的气力霎那就直接将那新立的原本就不甚稳妥的绞刑架一下子就给拖到倒在地!

    上面吊着脖子死命的扭曲地挣扎着的纨绔们也瞬间摔在地上,但是很明显,劫后余生让他们齐齐捂住脖子大喘气后,泪流满面。

    而此时斩马刀的阴冷锋利的光芒已经在日光下炫出死亡的气息,向那些官兵们和梅苏头上罩下。

    梅苏动都没有动,只死死地盯着那为首的戴着鬼面具的骑士,对方的马蹄已经几乎踏到了他的头上,他也能在这一刻看清楚她冷笑的眼和无声的唇形。

    ——去死吧!

    梅苏眯起眸子,仿佛没有看见她手中对着自己举起的斩马刀,只是暗自遗憾地轻叹。

    他被秋叶白给算计了,这只海东青算准了他抓到人以后一定会跟她谈判,而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和他谈判,只利用他这种心理拉近了双方之间的攻击距离!

    最快的马,最利的刀子,最高强的武者——还有狡诈如狐的土匪头子,还有什么不能救下的人?

    周围官兵们此起彼伏凄厉的惨叫声和浓郁的血腥味让他不用看,就知道,这几乎是一场一百来人对三百多人的屠戮!

    他只专注地看着几乎就要瞬间劈上他眉心的刀子,轻笑——秋叶白,我小看你了,但是,没有下一回!

    “当!”一声火花四射的刀锋交错而过,正阳忽然鬼魅一般猛然挡在了梅苏的面前,手上的双剑一下子叉住了秋叶白劈砍而下的斩马刀!

    “立刻,护送大少爷离开!”

    正阳沉声下令,原本一直站在官兵们身后的梅家护卫们忽然全部冲了出来,同时扬起了手中的东西对着秋叶白和黑衣骑士们砸了过去。

    秋叶白一闻见那空气里的硫磺硝味,瞬间厉喝:“小心,天雷弹!”

    说罢,她瞬间一拉马头,抬手就抽着斩马刀,用刀背将抛到了自己面前的天雷弹给抽了回去。

    黑衣悍匪们皆齐齐学着她的动作,将天雷弹抽回去,再不济也全部都抽到了远处。

    “轰隆隆!”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炸得官兵们鬼哭狼嚎,但是马儿怕火,黑衣悍匪们座下的马儿多少都还是受到了影响。

    等到硝烟散去,梅苏的马车却已经在梅家的护卫下一路跌跌撞撞地上了附近不知道何处而来的一艘小船,向运河中心划去。

    秋叶白眯起眼,充满杀气的寒光一闪而过,她有些惋惜地轻嗤:“啧,真是……就差一点了。”

    不过梅苏若是这么容易被她砍死了,也就不是梅苏了。

    ……*……*……*……*……

    两日后

    夜风微凉,空气里弥散开了淡淡的水腥味,平静而轻柔的河风迎面而过。

    秋叶白静静地站在船边上,看着河上点点的渔火,轻叹了一声,总算是离开淮南了。

    他们已经顺利地乘坐着藏剑阁安排的船只分批离开了淮南一带,即将到达下游的一处小城。

    那些在淮南惊心动魄的日子便就此过去。

    “小白施主。”一道慈和悦耳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秋叶白动作一顿,转过头看向元泽,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不动声色地招呼:“阿泽。”

    “小白施主,贫僧是来向你辞行的。”元泽看着她,忽然双手合十,作了个揖。

    秋叶白一愣,但是很快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辞行,你要去哪里?”

    元泽走到了她身边,他看了看秋叶白,柔声道:“小白施主,贫僧可以抱一抱你么?”

    秋叶白一楞,挑眉:“你说什么?”

    ------题外话------

    之前月底因为冲榜拖拉了不少工作~==作为手残党,没法子~所以今天必须先清理大部分,否则老板要发飙,很多同事在等我手上的工作,所以10点才下班回到家,更新少了些,也拜托了编辑给我审了,但是从明天开始还是11点——11点10分之间的更新时间,我会努力多更新的~至少来个8000~+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

    秋叶白一楞,挑眉:“你说什么?”

    “贫僧说……贫僧是否可以抱一抱小白施主。”元泽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微笑,笑容纯净宁和如山间清泉。

    秋叶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笑容,眼前却晃过另外一张极为相似,但是气质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张妖冶阴诡的面容。

    元泽见她发呆,也没有多想,便只当她同意了,伸手将秋叶白轻轻地揽在怀里:“贫僧要多谢你,小白施主。”

    秋叶白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鼻尖已经靠在和尚的肩头,闻见他身上那种浅浅的檀香,这一回,不知道为什么,这檀香闻着竟比上回在他身上闻见的清浅舒服多了。

    感觉到元泽自己单纯地想要表达他的心情,秋叶白迟疑了一会,并没有拒绝,却淡淡地道:“阿泽要感谢我什么呢?”

    元泽温柔慈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贫僧很感激菩萨让你我结这一段缘,贫僧自知鲁钝于世俗人情一道,但小白施主让贫僧在这些日子里也见识到了许多不曾见识到的光与影,贫僧虽不善言辞,却也知这是一段善缘。”

    秋叶白微微一笑,懒洋洋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似讥非讥地:“怎么,真言宫里的人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这个怀抱,这么靠着还是挺舒服的。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她让人靠着,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抱着她,感觉倒是挺新鲜,也许是因为元泽的身上气息从来都是温和纯净的,让人有一种奇怪的安心感。

    元泽一愣,抬头看她:“你知道?”

    秋叶白看着元泽那有些惊讶的表情,挑眉:“难道你还指望我把你说的那些话当成耳边风?”

    元泽愣了愣,半晌才慢慢地摇摇头,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秋叶白,自言自语地轻声低喃:“都说了罢,难道你真的决定就要他了么?”

    秋叶白看着元泽那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和尚怎么又神神叨叨的了?

    元泽看了过来,笑了笑:“没有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他顿了顿,伸手拨了下自己垂落下来的银发,继续温声道:“你说的没有错,真言宫和贫僧在这些日子里所能看到的一切都不一样。”

    “你看见了什么?”秋叶白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好奇的,这个和尚一向就是懵懵懂懂的样子,真的发威也就是那日在小洲上有人踩了他的食物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清醒,平日里不是吃就是睡,醒来的时候也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元泽弯起唇角:“贫僧看见了真正的江湖,快意恩仇,策马飞舟,看见了有些算计之下的真心,看见了荒唐面具之下的真挚和天生我材必有用。”

    秋叶白微微眯起眸子,转头看向船舱里劫后余生之后热热闹闹,痛痛快快喝酒划拳的纨绔们:“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么,你夸我是不要紧,可不要让那些事儿精听见你这么夸他们,只怕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元泽一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一片灯火琉璃的热闹,一片红尘烟火的气息,他轻声叹息:“最重要的是贫僧还看见了——自由。”

    自由……

    秋叶白这一次也难得附和他,顿了顿,淡淡地轻声道:“是的,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词似乎从此远离她。

    元泽忽然靠近她,低头伸手仔细地将她被吹得四处乱飞的发丝别到耳朵后。

    “贫僧一会下了船,就先告辞了。”

    他这般接近的距离,这般温柔到亲昵的动作,让她呼吸悄悄地慢了一些,目光地停在他纤长卷翘的睫羽和银灰色的透澈眼眸上。

    那么近距离地看着这张面容,越发地觉得元泽的肌肤看起来细腻白皙到透明。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你要去找真言宫的人?”

    听到元泽要离开,说她一点儿感触都没有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他们会来找到我的。”元泽一边说话,一边用指尖将她的发丝在发鬓边压好,仿佛那是一件顶顶重要的工作。

    秋叶白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竟生不出阻止他这些过分亲昵动作的想法。

    她莫名地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嗯……那就好。”

    元泽帮她别好了发丝,忽然看着他道:“小白施主,贫僧可否请你允一件事?”

    秋叶白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神情温柔如水,让人不禁有一种要醉在那一潭清泉中的错觉,下意识地温然道:“什么事情?”

    元泽面上莫名地染了一点绯色来,那一点子绯色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生出一种勾人的艳色来,秋叶白都忍不住微微眯起眸子,看着那一点粉艳,再次道:“没关系,你说就是了,咱们到底相识一场,你直说就是了。”

    元泽见她这般表态,想了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贫僧饿了。”

    说罢,他肚子里很配合地响起了几声咕噜声。

    秋叶白:“……。”

    她是有多愚蠢,才会对这个除了吃六亲不认的蠢和尚有别的期待!

    “你想吃什么,一会到了地方去吃就是了!”秋叶白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就打算走。

    但是却忽然被元泽一把拉住了衣袖,随后他从自己的袖子里忽然摸出了一枚桃木符递给秋叶白,同时颇为诚恳地道:“不知道小白施主还记得不记得,那日你我一同落水,后来贫僧实在腹中饥饿,无意中吃掉你放在胸前的包子,贫僧记得那包子口感柔韧,味道是极好的,不知道小白施主早前是在哪里买的,贫僧也好让人在贫僧回宫前去带上一屉包子。”

    他记得那包子面发得极好,口感滑软而不烂,而且很是筋道。

    想来是老师傅的手艺了,早前小白施主听他提到包子就生气,想来也是因为他吃了对方的好吃的包子,来而不往非礼也。

    “贫僧和真言宫的人回京城的水路上忽然走散了,所以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也就是这真言宫的桃木符能送人,这桃木符能调动一部真言宫的教众,见符如见宫主或者贫僧,说不得小白施主以后能用上。”

    说罢,他认真地将两枚桃木符放在了秋叶白的手上。

    秋叶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下手里的东西,倒是也没有推辞,径自往袖子里一塞,然后道:“这东西我收下了,但是符收了,包子也没有。”

    元泽一愣:“小白施主为何如此介怀,贫僧只是想吃小白施主那日的包子罢了?”

    难道小白施主也和酒楼的朱老板一样不喜欢他给的这个东西?

    秋叶白正打算转身离开,这会子她眼角一绷,终于按捺不住,转过头一脸阴森对着元泽狞笑:“老子就是那么小气,怎么地,你要想吃包子,就先拿你的烤鸟儿来换!”

    “烤鸟儿,麻雀儿?”元泽微微颦眉,有些犯愁。

    这会子大晚上的,万鸟儿归林,他哪里来的鸟儿打?

    而且,他总觉得小白施主笑得非常可怕,像庙里雕刻的食人夜叉。

    秋叶白继续狞笑着摇摇头,指了指他胯间:“那里的鸟儿!”

    元泽闻言,脸色有点发白,看着秋叶白手搁在了腰上的刀子上,随后他乖巧地摇摇头:“贫僧忽然觉得不饿了。”

    ——老子是糖糖被月亮抢去当男宠月亮反被扑倒的分界线——

    到了夜里,船停靠在一处小城边,补充一些物资。

    船上大部分人早已经疲惫地睡去了,却有两道人影从船上款步下来,其中一道白影,一道青影。

    “我们先去寻点东西吃,晚点回来。”秋叶白淡淡地吩咐那些船夫和警卫的护卫。

    那船老大立刻点头:“您且去罢,可需要人跟着?”

    秋叶白摇摇头:“不必了。”

    不过是一个临时停靠的小城,她想来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说罢,她便领着元泽一路向城内而去。

    这小城虽然比不得淮南那三个郡县如此繁华,但是因为也在水路枢纽附近,所以靠着码头的这一代街道也是特许了没有宵禁的。

    而且今日不知道是什么日子,竟然似乎全城都没有宵禁,四处都挂满了漂亮的灯笼和红伞,夜深了,不但街上的小摊小贩没有走,街上还有不少人家,或者少年、少女们结伴而游,另有一番别致的景象。

    “老伯,今日是咱们城里的什么日子,竟这般热闹?”秋叶白想了想,还是走近附近卖糖葫芦的老头儿问。

    老头儿看了眼面前的俊秀无双的年轻人,有些奇怪地道:“今日是八月中秋佳节,客人竟然不知道么?”

    秋叶白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天空,果然见一轮圆月当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再看看那满街道的灯笼,飘荡的挂在树上的祈福彩色布条,她才想起来,是了,今日是八月十五。

    难怪前两日,她看着月亮都是圆的。

    “多谢老伯,这些日子都忙得不知所以了。”秋叶白有些无奈地一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居然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了,他们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

    那老伯看着她‘呵呵’一笑,有些同情地道:“年轻的时候辛苦些倒也没有什么,不过这种时节,还是外捞生活也不容易,家里人一定惦记你们了。”

    说着,他忽然从自己手里的架子上取了两串糖葫芦下来递给秋夜白:“来,这个送给你们兄弟两个。”

    秋叶白让元泽换掉了他那扎眼的僧袍,穿了寻常的衣衫。

    秋叶白看着他递给自己的糖葫芦,眼神微闪,家人么?

    除了母亲,大概也不会有谁惦记她的罢。

    她伸手接过糖葫芦,塞了几十个铜板给那老伯,随后道:“多谢老伯,只是你中秋放下家里人出来赚钱也不容易呢。”

    老伯接过来后,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秋叶白将手里的糖葫芦都递给了元泽:“拿着罢。”

    元泽一向对吃食从不拒绝,看了看那老头,又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便接了过来,但是却并没有马上吃。

    大半夜的,秋叶白这时候也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纯粹觉得那老伯难得好心,所以不拒绝而已。

    “既然是中秋佳节,咱们一起去走走看看罢。”秋叶白看着夜晚热闹的小街,皆是灯火阑珊,满满人间烟火气,她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便向前而去。

    元泽看着秋叶白在灯火琉璃下的侧脸,面容看起来有一种异常柔软。

    他笑了笑:“好。”

    说罢,他忽然伸手去拉住了秋叶白的袖子:“人太多了,就这么走罢。”

    秋叶白看着他坦坦荡荡的银灰色眼瞳,便笑了笑,并没有拒绝他的动作:“好。”

    两人一路向热闹的小街而去,兴致起来的时候,或者猜一猜灯谜,或者去玩一玩街头逗趣儿的把戏,没了应付追兵的压力,两人一路玩得倒是颇为开心。

    元泽虽然看起来有些懵懂,但是猜灯谜却是一猜一个准,赢了好几个花灯笼,让秋叶白刮目相看。

    两人除了看花灯、猜灯谜、便是一路看着有什么点心便去买些点心小食来。

    元泽似今晚特别饥饿,便一路将所有她买的点心全部都讨要了来,放在一个油纸包里,斯斯文文地吃。

    秋叶白看着他那模样,有些好笑,便在一处还算精致的酒楼前停了下来道:“真是如此饿得慌,吃这些零食是不饱肚子的,不若寻个酒楼吃点东西?”

    她可是记得捡到了元泽的那一日,他多能吃,后来虽然似收敛了一点,但是食量还是他人的三倍。

    那酒楼门口站着的小二,见有客人来,便立刻殷勤地招呼他们:“客官,楼上有雅座!”

    元泽点点头,但是没有同意秋叶白去那小酒楼,而是左右看了看,忽然指了指一边附近的老太太卖馄饨的小摊子:“就吃那个罢?”

    秋叶白一楞,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反正她是请元泽吃东西,他要喜欢馄饨但辞行餐,她自然也不介意请他吃馄饨。

    那小二见两人没有搭理他,眼底闪过一丝狰狞的阴冷,随后看了眼旁边的一名客人似的一对提灯笼的夫妻,那对夫妻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向那馄饨的摊子走去。

    秋叶白便领着元泽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那老太太生得倒是慈悲善目,见两人坐下便立刻给他们去下馄饨,这时候,那两夫妻也走了过来在摊子边坐下。

    “卖馄饨的,来收拾一下碗筷。”

    老太太便立刻赔笑过来收拾东西,那女子便似起身去看摊子上还卖的小点心的模样,手却轻轻地在老太太搁在台上准备装馄饨的其中一个碗里掠过,一点几乎不可见的药粉落在了碗里。

第一百零七章 (二)

    随后,那女子似迟疑了一会,也在另外一只碗里下药粉,便又折回了男子身边坐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一路和男子亲密地谈笑风生。

    等着那老嬷嬷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以后,便赶回去下馄饨,不一会两碗香喷喷的馄饨便已经煮好,老嬷嬷便给两人端了过去。

    看着面前清汤上漂浮着虾皮、紫菜、葱花的馄饨,一股子鲜香之气飘荡上来,颇为让人食指大动。

    秋叶白笑道:“味道这么好,便是我这样不饿的,也都想试一试味道。”

    元泽闻闻那鲜美的味道,神色却变得有些飘忽。

    秋叶白不曾留意到他的表情,正拿起汤勺打算试试这味道,却忽然见一双修白的手伸过来直接把她面前的那一碗馄饨给直接端走。

    元泽毫不客气地把馄饨端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低头就吃了起来,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刚出锅的馄饨会烫一般。

    秋叶白瞅瞅自己手里的汤勺,便也直接伸手去拿他的那一碗馄饨,但是元泽却忽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那一碗馄饨给倒进了自己碗里。

    这一招让一边收拾的老嬷嬷都呆住了:“年轻人,你这是饿得慌罢,要不要老身再给你下一碗馄饨?”

    至于抢自己朋友的碗筷么?

    秋叶白索性挑眉道:“来十碗馄饨,够你吃了不,不过太能吃可也是一种病,你回去以后寻个好点的郎中看一看。”

    暴饮暴食和厌饮食都是一种病,若用后世的说法就是某种神经官能失调,长期如此,身体会不堪负荷。

    元泽一边低着头吃一边道:“不用再叫馄饨了,贫僧若是不吃,未必能坐在这里和小白施主说话。”

    秋叶白有些好笑地嗤一了声:“没错,因为那时候你在睡觉。”

    元泽低头把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吞下肚子后,抬起头看着秋叶白微笑:“是的,若是贫僧不吃,便是想睡了,贫僧困了,咱们回去安歇可好。”

    说罢,他起身走到秋叶白身边,揪住她的胳膊:“走罢。”

    秋叶白倒也没有说什么,只看着那老嬷嬷笑了笑,随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小锭银子钱搁在桌子上:“结账。”

    老嬷嬷一看那银子,足足有一两重,不免一呆:“客官,老身这海米馄饨也不过八文钱一碗,您这银子便是我把兜子里的铜板都倒出来也找不开。”

    秋夜白摇摇头:“不,老人家,这个钱你拿着,一会说不得还有得罪的事情,这钱就算是小生先赔您的。”

    老嬷嬷一愣:“什么?”

    秋叶白却没有回答,只径自指了指一边的墙角,吩咐:“您一会先避让一下。”

    老嬷嬷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笑容可掬的俊俏后生让她感觉不到恶意,而且他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她虽然茫然不解,却也顺从地往哪个角落去了。

    元泽看着秋叶白想说什么,却见秋叶白忽然转头看向那坐在那里一直冷眼看着他们这里的那对夫妻笑了笑,抬手就把手边上那些元泽吃剩下的汤碗直接朝着那两人砸了过去。

    那对夫妻没有想到秋叶白会忽然来这一下,立刻都站了起来,身形敏捷地避开了来。

    “你这人做什么?!”那女子对着秋叶白怒目而视。

    秋叶白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微笑:“不做什么,只是今儿心情难得好些,却还有人不识相地来找麻烦,让本少爷心情非常不佳。”

    话音刚落,她忽然一抬手抓住了桌子角,直接就朝那两人砸了过去。

    她这般粗暴、直接明显吓了那两夫妻一跳,两人直接抽出了袖底刀对着那桌子一刀劈砍了过去,将桌子劈成了两半!

    但是下一刻,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一只装满了热汤的大锅子。

    秋叶白不知道什么绕到了那馄饨摊后,直接把满锅煮馄饨的沸腾汤水朝着对方砸了过去。

    两人避无可避,只能齐齐踢向那一锅汤水,但是锅子被踢,里面的汤水瞬间就泼溅了出来。

    那夫妻两个虽然试图闪避,却还是被泼了不少,立刻被烫得尖叫起来!

    “秋叶白!”

    “受死罢!”

    两人被烫得吱哇乱叫之后,勃然大怒,那妻子直接掏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骨哨猛然吹了起来。

    低沉古怪的笛声飘荡开来,随后附近便呼啦啦地冲出来来了一大群手持袖底刀的人马将秋叶白和元泽团团围住!

    有街上游荡的路人,有卖各种东西的小贩,还有不少是旁边酒楼里的食客及其中的小二和掌柜。

    秋叶白看着这情形,忽然轻笑了起来:“还真是……阵仗不小。”

    “将国师交出来!”方才那被秋叶白用馄饨汤差点烫了一层皮下来的女子恶狠狠地瞪着秋叶白。

    “国师啊……看样子你们是真言宫的人罢。”秋叶白看了看他们手里造型奇特的印着华丽符号的袖底刀,随后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漏了一句话——交出国师,便饶我一命?”

    那女子冷笑,眼底满是杀气:“交出不交出国师,你都休想走出这里一步!”

    秋叶白点点头:“嗯,这样啊,那就有点麻烦了。”

    她忽然一抬手,直接从腰上抽了一把软剑架在了元泽的脖子上,却对那女子微笑道:“你给了我一个难题,那么我也给你一个难题罢,不过我大方点,给你们一个选择,如果你们都自裁而死,那我就放了你们国师怎么样?”

    那女子和真言宫其他人瞬间愣住了,有点不可思议兼不可置信地看着秋叶白。

    “你是正人君子,怎么可以……。”那女子忍不住失声想说什么,却似发现自己的问题很愚蠢,瞬间闭嘴。

    秋叶白看着他们那憋屈又有点茫然和愤怒的样子,唇角笑容上扬:“不要这么惊讶,我如果给你们正人君子的假象,那真是抱歉了,快点好好想想,你们的命重要,还是国师的命重要,你们这可是在陷国师入死境,你们猜猜看,如果这事儿被你们宫里的人或者朝廷知道了,你们也一样活不成罢?”

    一干真言宫的人瞬间脸色一白,不,那不是活不成,那是必定生不如死!

    “你若是杀了国师,我们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那女子忍不住咬牙厉声道。

    秋叶白却直接挑眉,一点不以为意:“一刀就够人死一次了,何况,你们未必杀得了我!”

    说着,她忽然直接抽开架在元泽脖子上的剑忽然朝着一边的石墙猛地一抽,一声古怪的闷响声之后,整座墙壁竟然就这么瞬间塌陷了!

    真言宫人们面面相觑,看着自己手上的刀,又看看秋叶白手上再次架回了国师脖子上的软剑,瞬间陷入了痛苦的纠结里面。

    到底为什么明明是他们占据了上风,是狩猎者,结果到头来来却被一个目标给威胁了!

    “国师!”那女子忍不住看向元泽:“您……?”

    国师根本不可能受那秋叶白威胁,为何他不动手?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多说,只能恨恨闭嘴。

    元泽却没有理会她,也仿佛全没有看见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子,只是看向秋叶,轻叹了一声:“小白施主,你是怎么知道的?”

    秋叶白看了他一眼,见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便讥诮地道:“阿泽,你真是不适合说谎。”

    说罢,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元泽看向那掉在地上的一袋子吃食:“对于你而言,能忍耐着一路点心都不动一下,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只说明一件事,要么这东西难吃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要么就是你发现了一些人神共愤的事儿——比如所有的吃食里头都有毒。”

    在一开始的时候,那卖糖葫芦的了老头给了她两串糖葫芦,元泽却一个都没有吃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不对劲,虽然一路上那些真言宫人都掩饰得极为自然。

    但是至最后他竟然放弃了去酒楼里头吃东西,却拉着她要去一边吃路边摊的时候,她就已经确定了肯定有问题。

    能让一个如元泽这样的吃货放弃了食物这种事情,怎么看是要出事的前奏。

    而唯一能让元泽有这种反应的人,她也只能想到真言宫了。

    毕竟,元泽说过,他能闻见真言宫人身上的味道。

    “想来你是十有**闻见了熟悉的尸香罢?”秋叶白笑了笑。

    元泽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对不住。”

    秋叶白淡淡地道:“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女子堪称漂亮的面孔上忍不住闪过愤怒的神色:“既然你知道和国师没有任何关系,国师也一直都在保护你,你怎么还能挟持国师!”

    秋叶白看着她,挑眉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么,难不成你真指望我是什么好人或者正人君子?”

    说罢,她有点不耐烦地道:“得了,别废话,你到底要不要去死,你们不去死,我就只好让你们国师去死了!”

    看着秋叶白那一副嚣张的模样,真言宫人们再瞅瞅自家尊敬的国师还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他们忽然有点绝望。

    那为首的女子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漂亮的面容因气愤都扭曲了,怎么会有这种无耻的人!

    但是她却无可奈何,尤其是在对方展露了那一手破墙剑之后,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未必能有把握一定能杀了他!

    但是若是国师有事,他们一定活不成!

    元泽终于再次开口了,但却不是对着秋叶白,而是对着他们:“你们全部立刻离开五十丈之外!”

    一干真言宫人面面相觑:“国师!”

    但是那为首的女子却也还不算太蠢,只是抬手合十,躬身行礼:“谨遵国师神谕。”

    见她躬身了之后,所有的真言宫人只楞了楞,随后也躬身,双手合十,齐齐道:“谨遵国师神谕。”

    随后便在女子的带领下慢慢地退开来。

    元泽完全没看见自己脖子上的软剑一般,看向秋叶白,温然道:“小白施主,咱们回去罢,贫僧困了。”

    秋叶白看着元泽,见他神色温和,银灰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不甘愿的样子,片刻之后,她轻叹了一声,点点头,收回了剑。

    元泽伸手牵住了她的衣摆,两人一路慢慢地向码头而去,一路上皆无话。

    那为首的女子看着元泽牵住了秋叶白的衣摆的手,还有两人并肩而行时的那种自然与从容,哪里像是挟持者和人质,眼底的光芒从疑惑震惊变成了阴沉和嫉恨,她握紧了手里的袖底刀。

    一路上,虽然也有那些蠢蠢欲动的,但是元泽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冷冷淡淡地一眼看过去,便让打算做小动作偷袭秋叶白的人瞬间收了手。

    而元泽的每一次维护,那为首女子的眼底冷光就多一分,几乎如刀子一般地恨不能将秋叶白碎尸万段。

    两人一路走到了码头边,元泽松开了牵住她衣袖的手,温柔地道:“夜深了,小白施主,你该回去了。”

    秋叶白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你要跟着他们回去么?”

    元泽点点头:“是。”

    秋叶白看了他片刻:“你保重,日后但有相逢日,再请你吃……。”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叹了一声:“请你吃我包的包子。”

    元泽看着她,银色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的温柔:“阿弥陀佛,贫僧记得。”

    秋叶白默然了一会,想了想,还是道:“你……。”

    她刚想说什么,却见方才那名女子忽然独自走了过来,伸手扶上元泽的手臂,靠在元泽身边,柔声道:“国师,您该和雪奴回去了,您一路辛劳,雪奴已经备下了上好的酒菜和房间,都是按着宫里您的口味与喜好布置的。”

    说罢,她挑衅地看着秋叶白。

    ------题外话------

    ==~终于搞掂了·~搞了半夜~不知道那个白痴把电断了……热了半宿!火焰山的地狱!

    分界线是一时可以,一时间不可以~看遇上哪位审,全看运气了,看看这次能过否。

第一百零八章

    秋叶白看着那雪奴的动作,微微眯起眸子,眼底掠过一丝冷冷的火苗。

    “阿泽你在真言宫竟这般挑剔么,我倒是并不晓。”

    雪奴冷笑:“和你这种卑劣的人在一起,国师自然只能将就勉强。”

    秋叶白但笑不语,而元泽看了雪奴一眼,淡淡地道:“本尊何曾曾有什么特别的喜,再如何精心准备之物,到底亦不过一饭一卧而已。”

    说罢,他将手从她怀里抽了出来。

    雪奴感觉怀里空空的,心头也是一空,有些哀怨地看着元泽:“国师,雪奴伺候了你多年,您为何亲疏远近不分?”

    说着,她恨恨地看了眼秋叶白。

    元泽淡淡地道:“雪奴,宫中规矩严谨,你我都是宫中人,最好勿要逾矩,何况男女授受不亲。”

    雪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了咬唇,恭恭敬敬地低头,双手合十:“是,谨遵神谕。”

    雪奴话音刚落,却见秋叶白忽然张开手臂,对着元泽道:“既是要别过,阿泽可愿让我抱一抱?”

    雪奴闻言,立刻抬起头来,讥诮地看着秋叶白,正轻蔑地开口:“就凭你,也配……。”

    她话音未落,元泽却已经一点都没有犹豫地抬手轻轻地将秋叶白揽住,温声道:“小白施主,后会有期。”

    秋叶白一点也不收敛,只从元泽的肩头上瞅着雪奴那张绿了的脸,微笑:“后会有期,阿泽。”

    说着,她伸手揽住了他修长的腰肢,干脆地做出拥抱的动作,在元泽的角度看起来就像是干净的、利落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美好拥抱。

    但是……

    秋叶白朝着雪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抱住元泽腰肢的手微微交错上扣在他的背上,这个姿态看起来就像一个亲昵的拥抱姿态。

    她一向不吝啬于给令人厌烦的挑衅者一个卑鄙的下马威的。

    雪奴的脸色瞬间铁青,浅棕色的眼瞳恶狠狠地瞪着秋叶白,握住袖底刀的白皙手背爆出两根青筋来。

    秋叶白看着雪奴像是心头被人戳了两刀的表情,她原本因为元泽要离开和一趟好好的中秋夜游被人破坏的恶劣心情方才略微平复了一些。

    她松了手,看着元泽点点头:“我回去了。”

    元泽点点头,看着秋叶白转身回了船上,几艘船上的藏剑阁门人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皆全部早已是全副武装地站在船边,船边还有不少人手中持着长弓,杀气腾腾地瞄准着岸上。

    安全接回了自己组人的大船立刻扬帆起航,向着黑暗的前方继续前行。

    元泽静静地站在岸上,看着船头那人影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在了夜色里,他轻叹了一声:“回宫罢。”

    “是!”雪奴立刻恭敬地点头,目光掠过远处的船银影,眼底闪过阴沉冷色。

    ……老子是闹闹和果果是控鹤监天真无邪最佳搭档打劫致富的无耻分界线……

    两个月后

    秋高气爽,清晨,暖阳散落在一处江中行省首府云中郡附近的一处山村里,翠绿的叶儿上水珠儿泛出晶莹的光来,远处的田野飘荡来混合是泥土青草芳香气息。

    这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小村子里一反平日的安宁,热闹非凡,四处都有人正“哐当哐当”地敲锣打鼓,到处扯着嗓子嚷嚷:“开始了,开始了,大荒村赛狗决赛要开始了,且看天下第一恶——大春和天下第一肥——肥龙的精彩对决,买定离手,离手买定,还有要下注的没有!”

    锣鼓声路过一处村中最大的房子时,越发的大声。

    “砰!”

    小七终于忍不住直接把窗户甩上,对着正在写信的秋叶白满脸抑郁地道:“我说,四少,你就让大壮、川子那些家伙整日扯着这破锣嗓子到处吵吵么,昨夜三更好容易才安静下去,今儿一大早又跟招魂似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秋叶白一边吹了吹手里的信,好让墨水快些干,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答应了他们,若是他们第二轮考核合格,让他们玩一场赛狗,放松放松。”

    小七郁闷了:“四少,您能折腾点正经点儿考核么,咱们藏剑阁那么多高手训练他们轻功和武艺,不是为了让他们把偷鸡摸狗发扬光大的,你不知道秦云他们几个堂主每次为那些纨绔们考核,都快憋得吐血了!”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家这位主子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但是这回实在也太四六不着了些!

    四少把自家的精英倒腾出来不少训练看风部的纨绔,大伙原本都觉得虽然调教人实在不容易,毕竟看风部的大部分是已经成年人,骨骼经脉都已经硬了。

    但是他们既然已为人师,加上自家阁主说了,谁能把人给带出来了,便赏赐上三桌阁主亲自下厨的好饭菜!

    阁里谁人不知道秋叶白的手艺,阁主能做出来的美味,可比什么金银财宝都让人向往,自然是都摩拳擦掌,准备足了功夫。

    却没有想到,秋叶白的决定让所有人大跌眼镜,除了要求纨绔们必须把每日爬山挑水打坐内修这些巩固身体底子的事情都坐好,对于武艺上要求藏剑阁的精英们仔细地根据各人擅长给予施教,并不要求一定都非练成固定的掌法或者拳法,只求一定能自保和逃跑,哪怕能练习某些身法以便钻狗洞钻得快点儿,也是好的。

    一干精英们虽然觉得藏剑阁教出来的人学转狗洞逃跑的技巧,有点别扭,但也还是因材施教,勉强能理解。

    此后,秋叶白还从利用关系从江湖上弄了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葩人物们出来训练纨绔们,这一回就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了。

    什么‘金钱爪’,什么‘过洞仙’,什么‘通天老翁’,什么‘赌仙’……总之光是听着那些名号就让人明白这些都是江湖上的九流的货色。

    金钱爪就是顶尖儿的大盗;过洞仙就是最善于打洞采花的大盗,据说差点偷人偷到了皇帝陛下的妃子;通天老翁就是玩障眼法装神弄鬼扮大仙忽悠人钱的;赌仙就不用说了,当然是赌博使诈出了名遭下了江湖追杀令的;连臭名昭著专门偷江湖各大门派好马的鬼头马倌都请来了……林林总总一溜奇葩神人过来教导纨绔们。

    这也让藏剑阁门人见识了秋叶白当年跟着前任阁主老仙走遍江湖,交游之广阔。

    纨绔们按照自己的兴趣去选修众‘神人’们的擅长的科目,必须精通一项,兼修数项,但是只要选修之后,必须参与该科目的考核,以主项分数为主,副科分数为辅,每一次分数倒数的三人为不合格。

    纨绔们这下子可乐坏了,全都是他们感兴趣的,而且那些人的手法比他们的不知道高明多少,而且秋叶白要求每一旬考核一轮,考核不合格的人便一个星期没有荤腥用,同时也不必再学习,只管在屋子里玩儿一星期就好了。

    原本纨绔们也不以为意,哪里叫做惩罚,分明就是玩!

    但是很快他们地明白不合格的痛苦了,因为这些科目实在太有‘趣’,太有‘挑战性’,大部分人都很努力自发地钻研,所以但凡‘神人们’上课的时候,那些上不课的三人便找不到一个人能来屋子里陪他们说话的。

    哪怕下课了有人来说话,对方眉飞色舞地说今儿又开了什么眼界,自己又学了什么奇葩的本事,让完全没有上课的人听得一头雾水,顺带也心头直发痒,但是也只能听着,完全搭不上话,只能边上诺诺地羡慕,这一来二去,说话的人也觉得和没学的‘外行’没有话可聊,于是谈话气氛自然冷场。

    没人说话,说话了,自己心头也是不爽快,那就睡觉好了。

    但是这么睡上了七日,那几个没课上的就发现几乎把自己睡瘫了,整日里头晕脑胀,憋闷得狠了,皆齐齐暗中发誓,下一回打死都不要干这种挂考核尾巴的事儿!

    这么一来二去,纨绔们除了早晚练习武艺基本功之外,跟着这些下九流的师傅们学得极为卖力,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何况考核也极为有趣,从一开始各位‘江湖神人’们手上的单项考核,比如——偷盗、比如变障眼法、比如赌博、比如相马驯狗、比如打洞偷香。

    当然偷香偷的自然也是看风部的纨绔们自己扮的‘香’。

    到了第二个月的中旬开始,科目则是转变为协同作战……虽然小七觉得用合伙干坏事儿比较贴切些。

    譬如——第二个月中旬的考核题目就是去云中郡的官库里把官银偷出来,然后还得想办法把这些银子全部销毁官家印记,不动声色地放入银庄,换成铜钱散给平民窟的百姓。

    小七觉得如果这叫做劫富济贫,那么这回考核的事儿就有点缺德了。

    居然是把云中卢将军家最得宠的六姨娘半夜偷出来,再神不知鬼地送进将军大少爷的床上,陷害这两者有一腿,还要把消息散播得满街巷都知道。

    那些下九流的江湖神人们看着自家徒弟自然乐得看戏,但是这种事儿,小七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用。

    “你这个榆木疙瘩,哪里能和四少比,且不要在这里打扰四少了!”一道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宁秋正提着一个食盒从门外进来,正巧听见小七似埋怨秋叶白的话,她立刻毫不客气地耻笑小七。

    “这也不光是我想不明白,就是青龙堂、白虎堂的几位堂主们也不明白哎,咱们可是江湖地位超然的藏剑阁,若是传出去咱们教导出来这些纨绔,干些鸡鸣狗盗的事儿,江湖人要怎么看咱们!”小七不服气地嘟哝。

    宁秋眯起眼:“怎么,咱们藏剑阁什么时候还要看江湖门派的眼色行事了,藏剑阁之所以有藏剑阁的今日,便是因为立场永远非正非邪,你不知道么?”

    小七有点哑然,但还忍不住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秋叶白忽然开口了,她一边将信慢慢地折好,一边悠悠地道:“是白虎堂和青龙堂的人想不明白,怂恿着你这愣头青来问我的罢?”

    想必她手下这些家伙已经在心中憋闷了这些疑惑许久了,才觉得小七是她身边常年跟着的近侍,说错话,她也不会太过于怪罪。

    小七一下子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那个……那个……弟兄们心里……。”

    秋叶白淡淡地接过他的话:“我知道你们心里看不上肥龙他们的做派,但是小七,你别忘了青龙堂和白虎堂也只是抽调了几个比较善于调理人的好手出来,除了你和宁冬、宁秋几个我贴身伺候的,没有人知道这些纨绔们和我的关系,而大鼠和肥龙他们更不要说知道藏剑阁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大鼠和肥龙他们都一直以为这些她身边的这些高手们是她向朋友借来的武师。

    “我需要大鼠和肥龙他们跟着我回京城以后能独当一面,甚至将整个司礼监都给我拿下,他们不是一无是处,你虽然护送老鹧鸪先行离开淮南避风头,但是你也应该从宝宝和其他人那里听说他们在淮南逼得摄国殿下和控鹤监都不得不退了一步的事情。”

    即使被宁秋刀子似的目光狠狠地戳了好几下,小七还是忍不住嘟嘟哝哝的:“那又怎么样,烂泥糊不上墙,还不是别人放了他们一码,若是咱们藏剑阁的人可就不是逼退他们一步的事儿。”

    秋叶白挑眉一笑:“你说的没有错,他们就是烂泥,我并不指望他们去糊墙,我要的是让烂泥发挥它们最大的作用,比如成为烂泥沼泽可是能生生吞人的。”

    肥龙和大鼠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鸡鸣狗盗之辈,若是指望他们个个如有神助练成绝世武功,如同当年司礼监在真武大帝时代的魅部杀神,还不如指望他们重新投胎来得快点。

    但是,那日他们在淮南的所为,让她见识到了另外一种力量——一种‘歪门邪道’的力量。

    市井之徒又市井之徒的小聪明,而看风部这些纨绔们出身不算低,所以眼界与寻常的市井之徒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他们常年混迹民间,却又足足地将那些不入流的小聪明,小把戏学了透彻。

    这两点让他们注定不同于寻常的市井之徒,正如在淮南之时,她只是想狠狠地打击他们,让他们痛一场,才能让她好重新塑造他们,但是他们在和控鹤监的对峙中剑走偏锋,却让她极为惊喜,这偏锋也许说不上是完美的招数,但是却绝对精彩!

    所以她改变了自己的最初计划,直接决定彻底遵从——因材施教到底,看风部的人都已经成年,年纪最小的小楼也十六岁了,可塑性已经弱了太多,那就索性将他们身上那些不入流,被人看不起的长处给彻底培养成不入流里的一流和极致!

    何况没有什么比兴趣更好的老师,所以他们果然如她所料一般进步神速。

    “任何事情做到了极致,就会成为一个人身上最突出的一点。”宁秋若有所思地道。

    小七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但是四少,就算他们斗鸡、偷东西、甚至斗蛐蛐都学到了极致,又怎么样,难道要凭借这些就能挑战司礼监其他两部么?”

    秋叶白轻淡淡地道:“小七,你可知道司礼监最本质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么?”

    小七迟疑了一会:“是探子。”

    而且是非常惹人讨厌,却又让人不敢招惹的探子,无孔不入地监视着朝野上下。

    秋叶白一笑,点了点自己心口:“没错,一个优秀的探子,需要面对的是上下九流的人,并不只是武艺高强就足够了的,而是需要一颗八面玲珑分的心和灵活多变,并不以为耻的手段。”

    小七有些茫然,心中却又觉得自家四少说的很有道理。

    秋叶白看着他一脸迷茫的样子,轻笑着用指尖弹了弹他的额头:“这不是你该想的,你只管告诉青龙堂和白虎堂的人,不要当纨绔们是他们的弟子,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是纨绔们的师傅,只是听我的命令执行的一项任务,江湖上更不会有人知道这回事儿。”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我让他们执行的任务,自然有我的道理,以后你们就明白了,那卢将军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一次云中蝗灾,朝廷拨款被他和着那云中知府吞了大半,他就那么一个儿子,既然他儿子作死地喜欢自己老爹的小妾,两人也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上,我不过是难得好心成全一对儿野鸳鸯,也顺便试试纨绔们有没有能耐潜入守备森严的武官官邸做‘偷人’的事儿罢了。”

    小七这倒是听明白了,点点头,想必青龙堂和白虎堂的人心也会放宽了。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继续道:“那斗狗大会他们已经鸡飞狗跳地折腾了三天了,全云中郡里的好狗都被他们给偷了,这事儿都惊动了云中知府,若是到时候查过来,我怕会露馅。”

    “露馅就露馅,那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妄尊自大,行事又毫不谨慎周全是没有什么好果子,甚至会丢命的。”秋叶白似一点也不担心,将手里的信递给小七。

    “让人送出去。”

    小七知道这是秋叶白每一旬都会和京城那一头通消息,以确定现在京城的局势如何。

    毕竟当初她是应承了司礼监督公郑钧三个月内破案的,如今眼看就要到期了,她不但拿到了账本和证人,还带着看风部的人溜出梅家的天罗地网,不知道京城那些大佬们要准备队他们有什么进一步的布置,所以必须保持消息的通畅。

    他接了书信以后,便立刻出了门。

    “四少,天书那头最近回信说京城局势如何?”宁秋自然是知道秋叶白很快就要赶在破案期限之前回去,否则一来她被问罪下狱,二来看风部也要被解散,那么这么些日子四少殚精竭虑就都白费了。

    秋叶白沉吟着道:“天书说还算风平浪静,并没有探听到有什么特别的变动,除了国师最近主持了一场祈雨的祭礼。”

    然后果然在祭礼的第二日,乌云密布,天降甘露,缓解了京城秋日的炎燥和干旱,国师和真言宫的威望又再一次大大的提高。

    宁秋自然是知道国师就是元泽的,一边为秋叶白将早点布好,一边道:“想来元泽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若是四少在京城遇上了实在没法子解决的事儿,不妨去寻一下国师,说不得能帮上什么忙。”

    她知道自己暂时是不能跟着秋叶白上京城的,这会子四少也要走了,她心中虽然黯然伤神,却也只能尽力为秋叶白打算。

    秋叶白点点头,夹起一只糯米团子送进宁秋的碗里,温声安抚神色黯淡的宁秋:“没关系,若是秋儿你实在挂念,便上京城来游玩也不是不可以的。”

    反正在她出发之后,藏剑阁便要全面低调行事,彻底进入暗处,以免被她接下来的事情牵累,门人也都进入暗处活动期,也就没有太多的事情。

    宁秋闻言,欣喜地睁大眼:“真的可以么?”

    秋叶白含笑点头:“自然。”

    ……*……*……*……*……

    京城

    秋风阁的雅致内殿里,一名着靛蓝绣百福缂丝褙子,头戴点翠华盛,眉目精致凌厉的中年美妇静静地靠在老竹凉榻上闭目养神,一边的大宫女在一边为她打着扇。

    一名董嬷嬷捧着一只冰碗打了帘子进来:“太后老佛爷,这是您要的莲子燕窝冰碗。”

    太后睁开眼,点点头:“端过来罢,这见天的闷热,今年秋老虎着实烦人得紧。”

    那董嬷嬷瞥了眼外头刮过的风,心中偷偷嘀咕,您怕是心底有事儿才觉得今年不比往年凉爽罢。“

    但她依旧是脸上堆着笑,上前一边伺候太后一边柔声含笑道:”国师大人上一回祈雨之后,看着老天爷最近也连着下了几场秋雨了,想必很快就会凉爽了,老佛爷,医正大人可是说了您肠胃可受不得太多冰凉的东西,不能多吃,仔细寒气入肺腑。“

    听到董嬷嬷提到了医正,太后吃冰碗的动作顿了顿,淡淡地嗤了一声:”老罗是个瞎操心的,你们也要帮着他来欺负哀家么,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都是人,何曾就那么娇气了。“

    董嬷嬷心中暗叹,笑道:”都是人,但老佛爷您是主子,咱们是奴才这就是大不同了,您母仪天下,自然肠胃更要娇贵些的。“

    太后冷哼了一声:”母仪天下?真正该母仪天下的是坤仪宫的那位主子,但奈何人家现在要做个贤妻良母,吃斋念佛为夫君祈福,哪里还顾得上母仪天下。“

    董嬷嬷迟疑了片刻,呐呐地开解道:”老佛爷勿要气恼,皇后娘娘总归是您的内侄女,她如今这样怕还是当年那……事情的心结。“

    说白了,就是当今皇后娘娘还是妃子的时候和前皇后一块做了亏心事儿,见着上一任皇后娘娘不得好死了,心中老发憷,不敢再如曾经当妃子的时候一般不择手段地争宠。”哀家就说了清玉就是不如她姐姐清心,杜家的女儿岂能这么无用,宸妃那小狐媚子都死了多少年了,清心不过是出了天花病死的,与宸妃有什么关系,她倒好,硬是将这生死有命的事儿给归在了宸妃的身上,自家吓得整日里吃斋念佛,连后宫都不管了。“

    太后提到这事儿,就脑仁疼,忍不住把手上的茶碗一扔:”清心当年病死,哀家看着她倒还有点宠妃的样子,又是清心的妹妹,便将她提上来做了皇后,哪里知道竟然是这么个没用的,到底是庶出的,早知如此,哀家就该重新从杜家的嫡女孩儿里再寻一个好的上来,还能笼住皇帝的心!“

    这后宫里从来都是太后的天下,哪里有皇后娘娘什么事儿。

    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董嬷嬷哪里敢这么说,只努力安抚太后,免得她恼火起来,她们这些伺候的都没有好下场。”太后,医正大人今早给您把平安脉的时候可是说了您不能动气的,今晚医正大人过来的时候,见老佛爷您恼了,岂非又要责怪奴婢?“

    董嬷嬷苦口婆心地劝慰,果然在提到医正之后,太后脸上的怒色一僵,随后慢慢地缓和了下来,用了最后一口冰碗里的燕窝之后,忽然道:”是了,说到了国师,哀家想着也许有些事儿是要提前和国师商量了。“

    董嬷嬷看着太后的表情,忽而一惊:”您要见国师……是说那件事儿?“

    太后接过一边大宫女递来的龙井茶水漱了漱口,淡淡地道:”没错,国不能无后,也是到了该立太子的时候了,就算是皇帝身体不是适,又哪里能让一国朝政总在一个公主的手上抓着,安能不让天下人非议?“

    这里都是她的心腹,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说的话会泄露出去。

    董嬷嬷迟疑了一会:”您这事儿不是和燃灯师太商议出了结果么?“

    国师一向不食人间烟火,也不爱见人,太后想通过国师做什么,大部分都是让燃灯师太去传达要求。

    太后却摇摇头,眼底闪过精光:”此事事关重大,国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权无势,任人摆布的小小转世灵童,有些事儿,还得哀家亲自走一趟。“

    董嬷嬷点点头,恭敬地道:”奴婢这就让人去钦天监神殿传话。“

    太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冷芒:”是了,郑钧到底找到秋家的那个小子了没有?“

    董嬷嬷想了想昨日自己整理的奏报,摇摇头:”郑督公说他已经加紧秘密搜查的力度,已经有了线索,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郑钧那老小子每一次都说有线索了,有线索了,哪一次不是空浪费时日,这三个月的查案期就要到了,若是那秋家小子回来了,会有什么后果,他只怕十颗脑袋也不够哀家砍的。“

    太后忍不住怒道,一拍檀木雕花包金的桌子:”苏儿都伤在了那秋家的小子手里,哀家绝对不会允许他活着踏进京城,哀家也不打算再秘密搜寻,立刻着郑钧发下海捕公文,就治那秋家小子一个勾结贼匪洗劫贡船的罪名,各地官府一旦遇见,格杀勿论!“

    董嬷嬷闻言,点头恭敬地道:”是。“

    ……

    钦天监神殿”殿下,听说太后娘娘已经命令郑钧发下海捕公文了!“双白忽然大步走进了华美的神殿内,对着那正百无聊赖地看书的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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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太子 上

    殿下竟然真的打算通缉秋大人?

    海捕公文一下,通行的还有格杀令,绝对不是什么过家家的事儿!

    一旦被海捕通缉,就要被革去官职,一路被人追缉,秋叶白就算能突破种种重围回到京城,又要怎么呈上自己手里的证据,有谁敢接这样的官司?

    没有人敢接秋叶白的官司,他要怎么为自己平反昭雪?

    这等于是毁了秋叶白的仕途。

    “殿下,您是打算做什么?”双白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主子。

    百里初靠在华美的软债间,懒洋洋地道:“谁说没有人敢接她的案子?”

    双白看着自家主子,忍不住挑眉道:“殿下,你不是不打算插手此事么?”

    他可是记得在早前在淮南的时候殿下对秋大人说得清楚明白。

    百里初微微弯起唇角:“本宫说了不会主动出手,但若是小白来求本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双白一呆,殿下不是他想的那样罢?

    “殿下,您打算让秋大人来求你?”

    百里初优雅地一拢自己垂下来的流水般的银发,轻嗤:“这两个月她每月和绿竹阁的人通信,什么人她都问了个遍,却硬是一个字眼都没有提过本宫。”

    双白愣了愣:“殿下您收买了绿竹楼的人?”

    否则殿下怎么可能知道如此详细,但是绿竹楼的人明明就是秋叶白的嫡系,那些人竟然会背叛她?

    百里初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人是不能收买的,何况本宫能够给那些罪臣之子他们最想要的东西,你说他们会怎么选择?”

    早前那一次绿竹楼之行,他就怀疑秋叶白和绿竹的关系,果然后来细细一查,虽然她隐藏得极好,但还是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证实了她就是绿竹楼的幕后老板。

    回到京城以后,他就让一白着人暗中接近绿竹楼的人,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在知道那个家伙竟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起他!

    连双白、一白,她都问了一句,更不要说阿泽那个蠢货,她每一封信都会隐约地提上一提,但是他把信里的每一个字都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愣是没有发现她有提到他的只言片语!

    “枉费本宫当时冒险救了那个没良心的东西。”百里初声音悠凉,似玩笑一般,只懒懒地看着双白的那双幽诡森然的瞳子里却闪着锐利的幽光。

    双白被百里初这么一盯,只觉得如同被暗夜之中强大掠食者的无机质眼瞳盯住的猎物一般,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殿下这分明是在吃醋啊!

    双白忍不住暗自嘀咕,秋叶白,秋兄,你也未免太没有眼界力了,平日里被殿下欺压身下的日子也不少,难不成还不知道殿下是个霸道小气的性子。

    信里好歹也提上一提殿下,哪怕是骂人的话,也比提我和一白这些路人好,平白连累好人!

    “殿下想必是在秋大人心里……占据的地位不同,否则以大人和殿下的关系,大人却只字不提,才证明殿下于大人是不同的。”

    双白想了半天,努力地挤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百里初狐疑地眯起眸子:“哦,是么?”

    双白立刻点头如捣蒜:“没有错,是的!”

    从道理上来说,这确实是可能的,秋叶白故意避开殿下的意思确实有些明显了。

    百里初似乎有点接受了这种说法,点点头,仿佛在沉思一般,他紧绷的眼角放松了些,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吓人。

    双白心中呼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更能取信于人。

    当然,所有认识的人都提到了,唯独有一个人没有提到……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因为实在是讨厌一个人,以至于连提起来都不愿意提起来。

    当然,这句话,打死他都不会说的。

    和秋叶白有关的话题很容易刺激到自家殿下,所以双白决定换个安全话题,转移自家主子的注意力:“殿下,您已经十多日没有让真言宫的人近身伺候了,属下担心他们会怀疑,尤其是那雪奴和花奴,原本一直都是国师身边贴身伺候的。”

    百里初冷冷地扯了下唇角,眼底闪过阴森的黑雾:“那两个嚣张的贱人,也只有阿泽脾气才能容忍她们,若是本宫让她们贴身伺候,只怕不出一刻钟她们就身首异处了,才惹人怀疑!”

    双白沉默了下去,他是很认同这句话的,自家殿下的那个暴脾气,只怕连雪奴或者花奴触碰他用的桌子都忍受不了,更何况是大胆地近身伺候衣食住行?

    说句实话,真言宫派在国师身边的风、花、雪、月四大美婢,未尝没有以美色控制国师的意思,但是国师就是个榆木疙瘩,死板又保守,内屋自己呆着清修的时候,只允许小童子在一边伺候茶水,四大美婢也只是平日里简单伺候茶饭铺床。

    加上国师是个清冷木讷的性子,在是真言宫地位崇高,所以即便是宫主燃灯师太默许了,她们也并不曾敢做出明目张胆的勾引之事。

    也就是上一回雪奴领人护送‘走丢的国师’回朝以后,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总试图亲近国师,终于在某日,她一丝不挂地爬了国师的床,直接把沉睡的殿下给激了出来,差点硬生生拍出她的脑浆。

    若非他一直派了人潜伏在神殿,发现殿下被激出来了,立刻通知了他和一白赶过来善后,否则只怕当时真言宫的婢女们全部都要血溅当场。

    如今雪奴才勉强能下了床,自那晚殿下被激怒血洗神殿后,也已经十几日没有让真言宫的人近身伺候了。

    “殿下,您最近似乎越来越经常从沉睡中醒来,您没有任何不适么?”双白迟疑了一会,还是道出了他最担心的事情。

    百里初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手上的宝石护甲,淡淡地道:“本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越来越浅眠,早两年就算实在遇见窝火的事,也醒不过来,但是最近这半年也不知怎么越来越浅眠,越来越沉不住气,心绪一波动就会醒来,虽然会连着几日都有些疲惫嗜睡,但倒也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双白看着自家主子,有些疑惑:“国师没有任何抗拒么?”

    他还记得最早的那些年,国师异常地抗拒殿下的存在,就算后来国师慢慢地接受了殿下的存在,殿下每每醒来的时候,都非常的疲惫,要缓上好些天。

    “没有,阿泽似乎最近越来越惫懒了,不愿意出来。”百里初懒洋洋地道:“他想睡就睡罢,反正出来的时候,他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念经,就他那榆木疙瘩似的性子,若是没有本宫护着他,只怕迟早有一天被人分尸了,还要感谢佛主将他切得细细的。”

    双白默然,虽然这个比喻实在太过惊悚,但是他觉得非常贴切的。

    他忽然想,会不会有一天,国师永远地沉睡了下去,不再醒来呢?

    双白摇摇头,这个设想太过惊悚,他摇摇头,转而道:“殿下,属下过来的时候,内线传来消息,太后很快要来找国师商量立储大事,若是国师一直这么睡着,只怕不是个办法。”

    殿下的头发可以不再染黑,神态可以伪装,但是眼睛……唯独眼睛是没有法子伪装的。

    “立储?”百里初忽然抬起头,眼底闪过阴幽的光:“老太婆果然是忍耐不住了么,全忘了本朝的太子可都是短命受诅咒之辈,当年本宫那大哥和二哥是怎么死的,她又想再拿自己的哪个宝贝嫡孙子来祭神?”

    双白一愣,随后微微颦眉道:“依属下之见,要么是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定王,要么是当今皇后所出的五皇子齐王,七皇子今年才十岁,还没有封王,其他皇子都是庶出,资质都不佳自然是不可能被太后娘娘列入考量范围的。”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孝贤皇后所出,而且都聪慧伶俐,尤其是大皇子,三岁能吟五岁能作诗,深得皇帝喜爱,又得杜家鼎力支持,四岁那年就被立为太子,但是命运都多舛,大皇子十三岁那年堕马而死,皇后伤心欲绝,闭宫一年才缓了过来。

    为了安慰结发妻子,皇帝将二皇子立为了太子,但是好景不长,不过一年之后,宫外爆发时疫,皇后也忽然得了天花,凄惨孤独地在封宫里死去之后,二皇子以太子至尊在祭天仪式之上,脚下踩空忽然滚落一百多级台阶,脑浆子都染了一路白玉台阶。

    从此,太子之位冲煞紫薇的传言流遍了天下,连接失去两个爱子,皇帝再不敢随意立太子,而是立了‘体弱多病’的大长公为摄国公主,一来盼望爱女于此位上身体渐佳,二来也以女子之身抵消冲煞紫薇。

    同时非常宠爱先皇后唯一剩下的孩子——三皇子定王。

    即使齐王和七皇子都是嫡子,他都不曾给予如定王般的关爱。

    所以众朝臣都默认了定王是下一任帝王继承人。

    “不过不管是谁,想要从本宫这里拿回披红大权也不是不可以,只先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去坐那太子之位,又不冲煞紫薇罢。”百里初似一点也不担心,只是轻叹了一声,仿佛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一般。

    “你说,本宫那三弟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很兴奋呢?”他笑了起来。

    双白看了眼百里初,心中默默地道,不,三皇子此刻要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会吓得半夜都做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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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更新的少了些~不过都是殿下的戏份,而且个人觉得内涵很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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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双白一直认为那位三皇子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活到现在。

    “既然老太婆那么想见阿泽,就见罢。”百里初支着下巴,半阖了精致的眸子。

    双白看着百里初似准备闭目养神的样子,便恭敬地道:“是。”

    说罢,他准备退出房间,却忽然听见百里初幽凉低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了,那海捕公文,盖印罢。”

    双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梭然抬起头来:“什么?”

    百里初优雅地阖着眼,半躺在了软债间,漫不经心地把玩自己手里的水晶球:“本宫不喜欢任何猜测,人心原本就是最难猜测最容易变化的东西,与其去猜测什么东西属于自己或者不属于自己,倒是不如让对方乖乖地依附过来,小白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永远会审时度势,与其临渊羡鱼,不若结网以待鱼儿自游进来。”

    百里初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本宫果然还是很心软又心善的人,舍不得小白难以抉择而费神纠结。”

    双白闻言默然。

    所以,您直接帮着秋大人做抉择,一点退路都不给别人留?殿下,您果然是很‘心软和心善’。

    ……老子是俺们今儿发神经的神经病的分界线……

    两日后,精美的华盖下,太后老佛爷在浩浩荡荡宫人伺候下向独立于一片菩提树间的华美神殿款步而来,钦天监的监正和副监正恭敬地伺候在队伍旁。

    殿门前穿着一身雪白长袍的四名窈窕女子揭下面纱,露出美丽的面孔,恭敬地对着来人双手合十行礼:“恭迎太后老佛爷。”

    “恭迎太后老佛爷。”周围的侍从们皆齐齐跪下,

    真言宫里出来的四名大婢女在钦天监都为神侍的地位,伺候活佛的人,所以自然不需要向任何凡人行跪礼。

    太后一双凌厉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了众人一眼,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同时伸手似漫不经心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一边伺候的大太监弄立刻尖着声音道:“起。”

    “谢太后老佛爷。”在风、花、雪、月四名大婢女直起腰后,所有的侍从方才起身。

    “老佛爷,国师已经在内殿恭候多时了。”风奴是四婢之中最稳重也是最有地位的,她生的虽然不如另外三婢那般美貌,但是眉清目秀,气质绝佳,也是太后当年身边伺候过的,亲自送进了真言宫,如今自然也是太后老佛爷面前最说得上话的。

    太后点点头,只看了眼身边伺候的董嬷嬷:“你们都在外头候着,哀家独自进去向国师问占。”

    她顿了顿呢,又看向风奴,含笑:“风奴,你且领着其他人去偏殿歇着。”

    风奴和董嬷嬷齐齐恭敬地道:“是。”

    随后,太后便由雪奴和花奴一起进了神殿。

    风奴则是安排了太后随行们去偏殿坐着,又让人上了解暑的点心和茶水。

    等到安排完了以后,她才端着精致的一笼点心和茶去了偏殿边上临水的小房间里。

    “董嬷嬷,久等了。”风奴将手里的东西搁在窗边的镶玳瑁雕花红木矮桌上,对着董嬷嬷有礼地一笑。

    董嬷嬷点点头,示意她坐下,随后笑道:“风奴,你不必如此客气。”

    风奴也没有太客气,坐下来之后,微笑道:“太后老佛爷可还好?”

    董嬷嬷想了想,含笑道:“还好,只是秋日燥热些,太后老佛爷总想用冰碗,罗医正自然是怕寒凉入肺腑,不让老佛爷用,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佛爷那脾气,几十年来都是那样说不二,咱们最是为难。”

    “嗯,辛苦董嬷嬷和各位姐姐了,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总是要多担待些。”风奴微笑着点点头,声音清雅柔软,而且没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媚意,听在人耳中都是一种极为舒服的享受。

    难怪,太后将风奴放在国师身边。

    董嬷嬷看着风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是了,风奴,最近国师这里可有什么不对之处,太后老佛爷可是听说了十几日前夜里出了事儿之后,他就不让你们近身伺候了,怎么忽然前两日又转了性子?”

    风奴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原本近身伺候国师的也只有雪奴和月奴,奴婢和风奴也只不过是偶尔端茶倒水罢,国师的内殿都很少进去,又何能说是近身伺候。”

    她顿了顿:“雪奴那日受伤不轻,这些日子才养好了,那日不过是雪奴一时间晕了头,才做出了那样冒犯国师的事情,如今身子既已大好了,国师和她毕竟十几年的情分在那里,国师总归要顾念着,让她回去伺候也不是什么奇事儿。”

    董嬷嬷闻言,随后颦起了眉:“雪奴是越来越放肆了,仗着自己颜色好些,做了那样不知羞耻的事情,还不知道收敛么,风奴,四神侍中以你为尊,你怎么纵着底下的狐媚子骑到了头上来。”

    风奴闻言,沉默了片刻,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雪奴是燃灯师太赐的,花奴是老佛爷赐的,她们二人在国师身边近身伺候,足矣,奴婢何苦去惹燃灯宫主不痛快?”

    雪奴去爬国师的床,是不知羞耻,难么她呢?太后不也期望她能爬了国师的床?

    董嬷嬷看着她那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忍不住低声唤了风奴的乳名:“燕子,你到底是太后身边养大的,自与别个不同,若是不想得罪真言宫主,就让花奴下来就是了,太后心中属意的总归是你伺候国师。”

    燕子自幼聪明伶俐,是太后早年从杜家选进宫里的一批家生小丫头之一,原本是想养大后为皇帝充盈后宫,避免当年宸妃惑乱后宫之事再现。

    毕竟是杜家出来的人,知根知底,家里人都在杜家讨生活,签了死契的,太后自然不怕她们翻了天去。

    但后来甄选神侍的时候,太后还是指了最聪明伶俐的燕子去伺候国师,毕竟国师身份贵重,作用更是非同凡响,若是能好好地将国师控制在手里,可比多那么一两个贵人、贵嫔对太后有用。

    “国师一向清心寡欲,一心向佛,这么多年来,我们都看在眼中,若是真能随意靠欲念就能掌控国师的话,雪奴也不会激怒国师,差点殒命当场。”风奴平静地道:“人贵自知。”

    董嬷嬷看着风奴那一副淡然的模样,眼底就有了无奈焦色,索性单刀直入地道:“燕子,你别不是还指望回宫里做个陛下身边的贵人或者指给哪位皇子罢?”

    毕竟当初太后是许诺了她们荣华富贵的,如今和燕子一起长大,资质不如燕子的那些女孩儿要么伺候了皇帝封了嫔妃,要么就是太后做主赐给了各位皇子,看起来前程和身份可是比燕子这个身份尴尬,不明不白的神侍要好得多。

    但是燕子已经是太后指定了要去完成某项任务之人,若是她心不在这上头,太后那里也不会放过她的。

    董嬷嬷也是杜家出来的家生子,风奴的父亲就是杜家的大管家,也是极为有本事的能耐人,早年和董嬷嬷有一段情,虽然董嬷嬷跟着自家大小姐进了宫,没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但是风奴的母亲早逝,董嬷嬷一辈子都不可能还有自己的孩子,便将昔日情人的孩子视如己出,自然是心疼燕子的,只怕她出事。

    风奴有些诧异地抬起杏眼,看着董嬷嬷:“嬷嬷,您怎么会这么想,燕子在你眼里,是那样不清醒的人么?”

    董嬷嬷看着风奴清秀的面容上神色不似作伪,略感安慰地道:“嬷嬷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你这孩子性子实在太过沉静像你那父亲,让人猜测不出你在想什么。”

    她顿了顿,忽然有些迟疑地道:“燕子,你总不会因为跟着国师时日长久,开始吃斋念佛,清心寡欲……想要真的出家了罢?”

    风奴垂下眸子,声音平静地道:“奴婢从出了杜家以后,便知道自己此生从来由不得自己,只是奴婢有些自知之明罢,有些事只能顺其自然,雪奴并不是蠢笨之人,在我等面前也许还有些恣意嚣张,但在国师面前从来贞美柔顺,她贴身伺候国师那么些年,最终国师手下也没有留情,若是奴婢强求的话,凭什么认为自己的下场能比雪奴好?”

    董嬷嬷看着风奴的样子,沉吟了片刻,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道:“燕子,你告诉嬷嬷,你是不是曾经见过国师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董嬷嬷隐约地知道真言宫的信奉的教义并不是显教,有些时候做出的事情也许极为残酷血腥,也隐约知道元泽这个活佛手上曾染过血,毕竟上位者对冒犯自己的人从不手软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但是这么多年来来,元泽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出沉静并且一心向佛,宛如出淤泥而大门不出不染的白莲,从来不主动干涉任何政事,也不像前朝先国师那般看重权势地位,想要大权在握,而是整日地念佛打坐,甚至每年都要回真言宫后山的水帘净天福地去闭关清修很长一段时间。

    太后老佛爷却觉得越是无欲无求的人,反而越是难以掌控,国师早年刚刚当上国师之后,还算顺从她们,但是这些年来,太后提出的要求,甚至燃灯师太提出的一些要求,国师未必有求必应,有时候反而以佛理劝诫她们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

    这让习惯掌控一切的太后心中多少都不安,所以愈发地希望能掌控住国师的弱点。

    国师毕竟是男子,英雄难过美人关。

    所以老佛爷和燃灯师太才会指望精挑细选可心之人在国师身边能起到美人当有除了监视之外的用处。

    如今看风奴的神色,莫非以她的聪明,真的发现国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董嬷嬷狐疑地看着风奴。

    风奴如何能感觉不到董嬷嬷的眼神,她垂下眸子里闪过幽幽的光芒。

    她并不是什么情操高尚的烈女,自幼伺候着那样的主子,也曾经对国师惊人的美貌和温柔性情动过心,也曾殷勤贴身伺候。

    但是在真言宫里呆的时间越长,她就对里面的人越害怕,尤其是在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看见了……看见了另外一个国师,她永远都忘记不了几乎地狱一般的那个夜晚,忘不了从此很长的时间里她夜夜做的噩梦。

    但是这种事情她如何能够随便提起?

    她虽然知道自己没有未来,却还想活着能见上自己的父亲一面,苟且偷生又如何?

    风奴看着董嬷嬷,轻叹了一声:“国师总归是主子,而且还是那样地位崇高的人,自然是不喜欢有人插手他的生活,雪奴实在是操之过急了,国师性子虽然极好,但也不是全无脾气的,当年国师处置那些冒犯他食物……冒犯他威严的人,就是燃灯师太都没法阻止的。”

    董嬷嬷闻言,沉吟片刻,也只得道:“你总归要仔细些,太后老佛爷最近有需要国师帮忙之处,切不可让无关之人,无关之事影响到国师。”

    风奴点点头:“是。”

    两人一番话聊完之后,又说了些旁的事情,便又侍从来传话,太后老佛爷要从神殿起驾回宫了。

    风奴听着那侍从传话,一边起身准备,一边随口地问:“老佛爷可还是如往年一般,不住寿康宫,而是随着节气而在宫内移居?”

    董嬷嬷无奈地一笑:“是,老佛爷说过她若要住自然是要住明光殿的,那是开国元宸皇后所居,只是你也晓得,如今那地儿被谁占着,老佛爷自在府邸里就是个倔脾性,所以宁愿在宫中随意居住。”

    摄国公主殿下看来如今还是和太后老佛爷水火不容。

    或者说那明光殿,从太后娘娘还是皇后之时就是她心中的一块心病了,明光殿代表着帝王对他的女人最高的恩宠,如元宸皇后那般专宠后宫一生,与帝王同居同寝同食,是何等的荣宠?

    那是所有的后宫女子的一个梦,并不是每一任天极帝国内的帝王都会开启明光殿的,那代表了帝王的心,也因为曾经是元宸皇后的寝宫,所以也是天极帝国后宫圣地。

    杜家所出的数任皇后里,除了第一个皇后,就再没有一个皇后曾经能住进去过,这几乎成了太后娘娘的心病。

    谁曾想上百年过去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庶出的公主住了进去?!

    这在太后心中自然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只是一向非常听母亲话的皇帝陛下,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竟无比地坚持己见,还让摄国长公主带代秉御笔,掌控了批红大权。

    太后将摄国公主更是恨了个绝,根本不将对方当自己的亲人,而摄国公主……更不要说,架子端得比太后老佛爷还要高。

    风奴自己也是女子,能理解太后心中那些怨恨。

    董嬷嬷看风奴,忽然压低了声音道:“燕子,你年纪也不小心了,太后老佛爷的耐心是有限的。”

    国师流落在外头那一段日子,是秋家那四少爷陪伴着,那四少据说身边从来不缺美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对单纯的国师用上美人计?

    太后和燃灯师太都不会允许不是她们的人出现在国师的身边。

    风奴浑身一僵,随后垂下眸子,默默地点头:“是。”

    随后,她起身送董嬷嬷等人出去。

    董嬷嬷匆匆地领着众人到了神殿门口,就看见两名监正已经在门边垂手候着,太后从门内扶着花奴的手臂优雅地款步而出,虽然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和原来进去之前并无二致,但是董嬷嬷跟在太后老佛爷身边那么多年,岂能不知她那表情表示她心情不错。

    董嬷嬷心中松了一口气,便含笑迎了上去:“老佛爷。”

    太后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董嬷嬷扶着她离开,同时示意神殿的其他人不必前来相送。

    仪仗齐备后,太后一行便慢悠悠地离开了。

    等到快看不见神殿的时候,董嬷嬷便低声道:“奴婢见老佛爷气色不错,可是国师那里的很顺利?”

    太后点点头,唇角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淡淡地笑意:“没错,这一次国师很干脆,为哀家占卜过了,是大吉,可见立太子一事也是得了菩萨保佑的,咱们只要好好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就能顺理成章地让哀家正儿八经的孙儿接管本来就属于他的权力。”

    董嬷嬷一愣:“您和国师商议好了……是立三皇……。”

    “咳咳。”太后忽然轻咳了一声的,淡淡地道:“回去罢,哀家觉得有些头晕,去召罗医正来看看。”

    董嬷嬷眼珠子一转:“是奴婢这就立刻着人去请医正。”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神殿。

    ……

    看着太后一行人的人影消失在远处掩映的花草树丛之后,风奴静静地转身交代了身边的小婢女:“我去为国师采些莲花来。”

    小婢女立刻点点头应了,风奴便向神殿附近的小莲花池而去,莲花池里一片碧水幽幽,秋日里荷花快开败了,只剩下些零散的花枝,及满池塘的残败枝叶。

    她摘了两朵花骨朵,静静地看着那些枯枝败叶,眼底闪过凄凉自嘲的景色。

    她们这些奴才的命运,似乎从来都由不得她们。

    不说国师能容忍雪奴一回,能不能容忍她这第二回。

    若是到时候她若惹恼了国师,太后那里根本指望不了会有人来救她。

    她不过是一个不要脸勾引国师的奴婢罢了,死了也就死了罢?

    风奴自嘲地轻嗤。

    何况老佛爷自己都日渐受制于摄国殿下,也不知道但最终撕破脸的那一日来到,胜败都是主子们的,太后老佛爷就算败了,也不过是个软禁,但她们这些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心腹下人会有什么样凄凉的下场?

    大约也如同这满潭的枯败花枝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罢。

    一身若飘萍,从来身不由己!

    她心中一片混乱,不知是怒还是伤,忍不住无意识地捏碎了手上的两朵花苞。

    一道悦耳的男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姑娘,如此糟践这秋日里难得的花,不若让给在下。”

    风奴正是思绪纷杂之中,一惊,下意识地忽然一抬手,袖底刀瞬间直接扣在指尖,朝着身后的人直接弹去。

    双白原本也是想来摘些花,放回明光殿堂,却不想见有女子在这里糟蹋花儿,他才出声阻止,就见对方竟然毫无理由地伸手就出杀招。

    他微微一侧身子,对方那把刀子瞬间架在他的脖子上,双白没有闪躲,只是一双妙目里瞬间闪过冷光,原本时时含笑的温美的面容上浮现出阴沉来。

    ……*……*……

    云中郡,大运河

    夜色之中潺潺河水奔腾着,卷向黑暗的前方。

    正仿佛她和看风部的前途与命运,黑暗得仿佛见不到一丝光明。

    秋叶白披着黑色的披风,静静地站在船头,任由冰凉的风掠过自己的脸颊,专注地看着前方,仿佛能在暗夜一片迷萎间寻到一点烛火幽光。

    “大人。”周宇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担忧地轻唤了一声。

    前几日,他们忽然接到秘报,朝廷发出了海捕文书,大人在文书里竟成了勾结水匪劫持贡品十恶不赦、知法犯法的罪官,因为罪大恶极,拘捕,所以伴随着海捕文书发下的通知里,还有一道命令便是——格杀令,但凡各地官府发现大人的踪迹便可格杀勿论。

    此事迫使他们带着看风部归京的日程提前不少时日,大伙都很担忧大人。

    秋叶白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必担忧,我自无事,海捕文书也好,格杀令也罢,人间大道千万,天下有谁能将我所有的路都挡住?”

    但她虽然不惧这等威胁,但话说回来,此事,她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蹊跷。

    特别是百里初那里……他竟任由那海捕文书和格杀令下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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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二)

    那把含笑的声音在天棋听来如此熟悉,似珠玉敲击的声音在深夜里异常的清晰,清亮而凉薄,。

    “夜……四少?!”天棋看着门口的人,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半夜的,那个被全国通缉的头号钦犯就在他门边上站着,玉面含笑,长身玉立,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天棋揉揉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尖叫起来:“秋叶白,你疯了是不是……!”

    但是下半句话,他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捏住了胳膊然后甩上了旁边的罗汉床,喉咙被对方用胳膊肘卡着一个不轻不重的位置,只是刚好他一旦声音高点儿,喉咙就直接被卡住说不出话来而已。

    “嘘,安静,别这么激动,我竟不知道天棋你这般想念我。”秋叶白压制住了身下的暴躁美人,似笑非笑地拿手指点在他唇上,只是她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谁他娘的想你了……不要脸!”天棋恶狠狠地瞪着秋叶白,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跟青蛙似地被人四脚朝天压制的感觉,而且背后因为撞上床板,这会子还隐隐作痛。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哦,那真是让我有些难过,我很想念天棋你们呢。”

    天棋感觉她懒懒地用修长细腻的指尖敲自己的嘴唇,明媚而凌厉的大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光来,随后又迅速地掩盖了回去他别开脸,冷冷地岔开话题:“你疯了是不是,竟然还敢回来,难道不知道现在整个上京,不,整个帝国都在通缉你!”

    秋叶白点点头:“嗯,就是知道才要回来的。”

    “知道你不跑,还回来,你是想死,还是他娘的想有一天变成和我一个鬼样子!”天棋错愕地又转回头,忍不住在对着面前那张漫不经心的脸低吼,浑身气得直抖。

    他实在看不得她那副漫不经心仿佛全然不知道她已经身处危境之中的样子,实在看不得!

    秋叶白直接手肘一推,又把因为激动试图做起来的天棋给一把按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挑眉:“天棋,你是在担心我,担心我变成你的这个样子?”

    天棋浑身一僵,没有说话。

    她看着他那张僵木的脸孔,慢慢地道:“我以为你是恨不得我和你一个样子,才对。”

    她对他不算好,也不算差,只是尽了人道罢了。

    当然,天棋这么多年也没有给她对他好的机会,每一次他和她见面都充满了火药味,他就像一只永远不会驯服的脾气暴躁的……小火凤。

    人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但是天棋即使被她拔光了毛,也一样坚持着他凤凰一样的骄傲。

    天棋沉默了片刻,直觉身上的人不会没有答案就放过自己,便淡淡地道:“不,我不想看到你和我一个样子,虽然你那么卑鄙、无耻、狠毒、恶劣、自私自利,而且一点都不像个女人,但是……。”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她,轻声补充道:“但是你那么恣意从容,那么自由,幼时,夫子教我念——暗云星疏,清风明月照人来……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大约写的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再讨厌她,却不能想象那样的她会有一天变成和他一眼的存在,屈辱地生活着,卑微地维持着自己可笑的自尊,就算他们的名头上套着公子的光环,可以选择客人。

    但这改变不了每一个人只要出了足够的价钱就能得到,就能占有,就能玷污他们的事实!

    “如果你要是变得那么脏,还不如去死了!”天棋幽幽地阴狠地说完这句话,陡然住口。

    他从秋叶白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都能看见自己倒映出来的狰狞模样。

    秋叶白低头看着面前那张脸,漂亮而扭曲,但是她原本凉薄的眼神却忽然柔软了一些,轻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只小火凤,还是那么骄傲,并且因为太多的屈辱和无奈,所以将他的无奈投射到了她的身上然憎厌着她,却又很看不得哪一天原本强悍如她也变成和他一样,为皇权所逼,失去自由,任人践踏。

    她是他心底渴望的一种关于自由和尊严的投射,羡慕着,嫉妒着,也许他自己没察觉到,所以才对她抱有着浓烈的敌意,不过现在的天棋,大约也意思到了,所以神色很是古怪。

    人性这种东西,还真是奇妙。

    秋叶白看着天棋,他漆黑的眼睛里的光芒此刻已经从愤怒、狰狞到尴尬和茫然,甚至因为似察觉到他自己的心思而泛起出一种近乎委屈的水光来。

    倔强又慌张。

    秋叶白素来是个看不得美人真心真意的难受的。

    她淡淡地道:“你放心,不会的,你永远不会看到那一天的,就算要要玷污什么的……。”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近乎嚣张的弧度:“那也我去玷污别人罢。”

    说这个话的时候,她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干净柔软华丽的银发,安静透澈如水晶琉璃的银灰色眸子,浅薄嫣粉的嘴唇,修薄的腰肢……。

    她眼神有点发愣。

    直到天棋忍耐不住地朝她狠狠翻了个白眼:“玷污……你他娘就不能像个女人点么?”

    天棋实在很难想象居然有未出阁的女儿家大喇喇地说要霸王硬上弓地玷污男人的!

    就算是他接待的那些女客里,最不要脸的舞阳县主也只敢衣衫半褪地靠着他磨蹭!

    秋叶白有些心不在焉地轻嗤:“之前可不是你说我不是个女人的么?”

    天棋窒了窒,随后涨红了脸道:“但你明明就是个女人,我又不是没有看见过!”

    秋叶白这回算是回过神了,低头瞅着天棋,轻叹了一声:“没错,我是,你没把这事儿告诉别人罢?”

    三年前,她武艺不如如今的精进,和别人喝酒以后略大意了些,跑错了房间换衣衫,却不想被天棋撞破。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说了不会说出去就绝对不会说出去,何况这可是你的大把柄!”天棋不耐烦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但是身体有点儿不自然地微微移了移。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这个话题……他忽然就敏感地察觉到压制着自己动弹不得不的这副身躯虽然修长,但是却比男子要柔软许多,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贴着自己腹部上的腰肢形态比自己的要纤细。

    还有她鼻间的呼吸,轻柔的,似一只柔软的毛绒草儿,轻轻地扫过脖子上的皮肤,瞬间让天棋觉得那儿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和他是不一样的。

    但是,很明显,秋叶白似没有一点儿自觉。

    她已经太习惯将自己代入男子的身份,一点不会觉得她一个女儿家这么压在一个半身不着寸缕的男子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天棋忽然想起他刚刚进楼里,谁都驯服不了他,秋叶白亲自上阵调教他,动不动就把他扒光吊起来,害得他一直以为楼主迟早会狠狠给他开了苞的‘凄惨’经历,心头火气又起来了。

    这个混蛋,但凡能意识到一点儿她自己是个女的,也不会干出来那种事儿吧!

    “你起来!”天棋越发地觉得自己这个青蛙翻肚皮的姿态,显得自己‘弱’,忍不住黑着脸低声怒道。

    虽然,他比她弱多了是个事实。

    秋叶白看着天棋的模样,笑了笑,这一回没有再多折腾什么,松了手,翻身而起。

    天棋被压得喉咙有点发痒,手臂和大腿都有些疼,他慢慢地扶着床坐了起来,顺手扯了衣衫披在自己身上,冷声道:“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天书半个月前已经陪了刑部尚书的大公子去檀香寺礼佛,天画和天琴的房间可不在这头!”

    就算她冒着风险回来带人走,那也该是她的蓝颜知己——天书,或者天画、天琴,哪怕是礼嬷嬷那些人,也不该是他。

    秋叶白看着他微微一笑:“我不是来找天书或者天画、天琴的,我就是来找你的,我需要你帮我。”

    天棋一愣,随后挑眉:“你魔怔了么,我帮你,我不趁机落井下石,弄死你就不错了。”

    秋叶白怎么出去一趟以后,变成不着调了?

    秋叶白叹了一声,伸手搭在他肩头,凑了过去:“天棋啊,你觉得你在刚才那一番表白以后,我会信你现在撂下的狠话么?”

    天棋闻言,迅速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话,艳丽的面容上瞬间浮现起可疑红晕,怒瞪一副哥俩好趴在他肩头的秋叶白:“谁他娘的跟你表白了,不要脸!”

    秋叶白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骂自己,却没有甩开她的手,心中轻笑:“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要脸了,来,咱们一块说点事。”

    天棋一脸难以理解地看着她,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能用那种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来跟一个曾经被她那样折辱和欺压过的人说这些话?

    仿佛,他是她最信任的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关于‘最信任的人’这五个字忽然让他觉得心头莫名地生出古怪的暖意来,让他不自觉地正襟危坐,看着她,咳了一声,冷冷地道:“说。”

    秋叶白看着面前的暴躁美人倨傲之中又掩盖不住他眼底那一点子得意的样子,心头忍不住想要笑,但是她忍耐住了,这个时候要是笑了,这只凤凰就要飞起来,拿他的爪子挠人了。

    她凑近天棋,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交代了起来:“……。”

    天棋也是个聪明的人,他很快地领会了秋叶白打算让他做的一切事情的用意。

    一个时辰之后,秋叶白把该布置完了事情都布置完了,又将自己身上的令牌取了一枚给天棋:“礼嬷嬷她们都是我的人,以后遇到什么不能下决定或者需要帮助商议的,可以先找礼嬷嬷。”

    天棋接过那一枚令牌,翠玉的质地,看起来精巧细致,上面只刻了一个‘竹’字。

    这是楼主的令牌,有了这个东西,他可以在任何时间调动绿竹楼的任何一个人和任何一笔钱款。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随后看向秋叶白,神色复杂:“为什么是我?”

    若那人是天棋,他还能理解。

    秋叶白看向他,慢慢地道:“天棋,你出身蒋家,天生军人的傲骨,即使在我的手下,都不曾屈服,比谁都骄傲,我从来都不认为,这样的你会因为别的什么事情,放弃自己的骄傲和坚持。”

    天棋是蒋家嫡系里头唯一活着的人,他自幼追随着蒋大将军出入疆场,骨子里流淌着军人不屈的血。

    从她第一眼看见这个未满十四岁的美貌少年,浑身都是血和尘土,被人押在角落的时候,那双淬炼着火一样的血红眼睛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身的鞭痕,也掩盖不了他的一身傲骨。

    她看得出他将蒋家一门忠烈的军魂都背负在灵魂的深处。

    如他这样的人,爱恨分明,是不会轻易承人恩情,而一旦承人之恩,必会报之。

    即使对方是他的仇人,他也会先报恩,再一刀斩下对方的头颅。

    所以,那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挑选那只被打落凡尘的小凤凰。

    她庇护了他这么多年,他就算再讨厌她,也不会出卖她,甚至一定会帮她。

    秋叶白这一次说话,如此直白,没有丝毫拐弯抹角。

    天棋听完之后脸色变化莫测,他阴沉下了脸:“你是在算计我、要挟我?”

    没有人喜欢被人看得那么透彻,何况对方摆明了要利用你!

    这种感觉让天棋心头非常不舒服,有一种称为苦涩的感觉翻江倒海地浮上来。

    秋叶白看着他,忽然一笑:“天棋,你难道就没有利用我了么,当初挑人的时候原本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么?”

    那些罪臣在落败之前,在朝野之中也不是没有政敌的,落败的家中子弟沦落入官寮,被政敌刻意欺凌、蹂躏至死也不是没有的。

    谁人不知道罪臣之子,若不是发配边境为奴,能入绿竹楼就是最好的归宿。

    绿竹楼的楼主,或者说老板素以宽厚风雅闻名,待手下的公子极好,而且入了绿竹楼便有了挑选客人的自由,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糟蹋。

    闻言,天棋脸色瞬间一白,死死地盯着秋叶白。

    她……竟然知道?

    “你……。”

    “我不知道那日你故意惹怒了那看守的衙役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也知道你进绿竹楼不光是为了避开你父亲的敌人对你出手,也是为了有一天你能为蒋家雪洗冤屈,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否则你抄录的那么多字帖里,不会有那么多兵书。”秋叶白看着天棋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悠悠地接口。

    若是连自己手下人的心思,她都全然不了解,她也算是白混江湖那么年。

    天棋垂下眼,讥诮地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蒋家小公子早就死了了,你最好别太相信我。”

    秋叶白一笑,眼神笃定:“不,天棋,你是个军人,相信我,有一天,你会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天棋蓦然抬头,眼睛里似有一点明亮炽烈的光,似一片灰烬之中的火星。

    ……分界线……

    夜深沉,风微凉。

    秋叶白出了天棋的棋楼,已经是三更时分,楼下一道窈窕的身影正静静地迎风而立,见她下来,便恭敬地福了福:“四少。”

    秋叶白上前扶起她,温声道:“阿礼,辛苦了。”

    礼嬷嬷摇摇头,看了看棋楼,微微颦眉,有些不解:“四少,您真的选定了天棋公子么,为何不是天书公子或者其他三位公子?”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看向天边一轮残月:“我依旧相信天书,人心如雾,朝夕叵测,时局不稳,自然是要谨慎一点。”

    楼里的管事、杂役一半都是藏剑阁的人,自然不会出卖她,楼里其他小公子们地位不高,顶多知道楼里管事嬷嬷爱让他们瞎打听,但是干这行的哪里有不打听客人的。

    小公子们是不知道她在秋家的真实身份的,也出卖不了她。

    反而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四名大公子,他们过分敏感的出身注定了他们都不会是真正属于藏剑阁的人,她未必能给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毕竟这一回她出事,可不是小事,若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稍微动了点别的心思……

    那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绿竹楼都会遇到危险。

    “其他两位公子还好,只是天书公子若是以后知道了四少你……把绿竹楼托付给的人不是他,奴婢怕他难过。”礼轻叹了一声。

    天书公子温柔细腻,对四少自有另外一份不同情谊。

    “天书是有七窍玲珑心,我也知道他这番离开奔波都是为了我和绿竹楼,但是谁都知道他和我的关系好,若是真有消息外泄,他一定是会被最早盯上的那一个,天棋却不同,谁都知道他最恨的人是我。”秋叶白淡淡地道出另外一层考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未来,她的路会越来越崎岖难行,所以她必须做出最有保障的选择。

    礼嬷嬷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四少您只管去做您想要做的事情,奴婢一定会尽力和其他人一起护住绿竹楼里的人。”

    秋叶白拍拍她的肩头,轻叹了一声:“阿礼,辛苦了。”

    礼嬷嬷看着秋叶白一笑,清丽淡然:“四少,您接下来可是要先歇息一晚?”

    秋叶白微微眯起眸子,睨着幽暗的夜空:“不,我打算还要去拜访一些人。”

    ……*……*……

    皇宫

    明光殿

    夜虽已深,但是依旧有人未曾入眠,只静静地坐在烛火边修剪花枝。

    “你昨日和神殿的人起了冲突?”一白一进偏殿的门就看见双白以标准跪坐姿态坐在桌子前修修剪剪花枝,不免挑眉。

    “深更半夜的,你坐在这里剪花枝?”

    虽然双白的动作看起来很是优雅,但是这样子,若是寻常的人看见了大半夜的一道白影面目阴森地拿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剪东西,实在有点吓人。

    双白头也没有回,伸手剪掉一只夜来香长出来的叶子,慢悠悠地道:“一白,你到底想问哪一个问题,想好了,再问我。”

    一白阴柔俊美的面孔上闪过无奈:“第一个,当初殿下不是说了,咱们最好不要对真言宫的人出手,免得打草惊蛇。”

    双白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地漫不经心地道:“不是我对她出手,是她对我出手,何况,她不会有机会打草惊蛇的。”

    一白瞬间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废话,你直接把人掳了,扔你的那大牢里了,她自然没有机会打草惊蛇了,但是神殿那边少了人,还是少了太后老佛爷最宠爱的风奴,你说会不会有打草惊蛇!”

    双白却仿佛一点不在意,将一朵紫茉莉擦在了花瓶上:“国师不在意,老佛爷就算再怀疑,再查,她能查到什么。”

    他顿了顿,将自己手里的花枝碎屑捏进了一只簸箕里:“再说了,就算他们知道是我们做的又能如何?”

    神殿的人,难不成还有胆子地要和控鹤监对上么?

    一白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他忽然道:“不知道若秋大人回来了,会不会先来见咱们殿下?”

    双白幽幽地道:“你觉得可能么,去见国师倒是比较有可能。”

    一白抬头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宫殿顶,拔高了声音:“若是殿下知道国师让大人如此关注,会不会杀了国师?”

    双百摇摇头,默默地叹气,跟一白这种完全没有戏子天分的人做戏,真是……衰!

    ------题外话------

    ——~困死鸟——你们猜对了么?

    啊哈哈哈哈~看起来很多妞儿猜错鸟~天棋是非常值得信任的,有时候看人看事必须看本质。

第一百零二章 相逢无语

    双白摇摇头,默默地叹气,跟一白这种完全没有戏子天分的人做戏,真是……衰!

    “一白,我忽然想起来牢里的那个丫头三天没洗澡,听说闹腾得慌,你让人去给她弄点洗澡水吧。”双白忽然道。

    一白一愣,挑了下纤美的眉:“你没毛病吧,这半夜三更让我去给一个丫头弄洗澡水,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以后怎么打发她也交给我?”

    双白抬头看着他,妙目温柔,笑容温存:“对,以后,怎么打发那个丫头的事儿也交给你了,怎么,不可以么?”

    一白瞅着双白那副笑容,瞬间就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双白这家伙是轻易不发火,发火就很恐怖那种类型的人。

    每次他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刑房里必定有人要倒霉!

    一白虽然心里很是莫名其妙,但还是不甘不愿地摸摸鼻子道:“得,去就去!”

    他倒不是怕双白,两人也算一块长大,他太知道这个娘们唧唧的家伙发起疯来,真的跟个疯婆子似的难缠,也就是殿下才能制得住他的‘管家娘子’。

    一白才走到门口,双白又忽然唤住了他:“你等一下。”

    一白不耐地回头:“干嘛,你不是还打算让我帮那丫头洗澡罢?”

    双白冷冷地看着他:“秋大人走了。”

    一白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他们接到了线报,秋叶白会到宫里来,所以他和双白一晚上没睡,就在这里‘插花’‘谈古论今’了一晚上,果然感觉到了一点动静,若不是他们提前就做了准备,估计这会子也不一定知道秋叶白来过。

    毕竟秋叶白的身手,论起单打独斗是在他们之上的。

    “大人往国师住的神殿去了,没有任何下来咱们明光殿的意思。”双白看着一白那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样,忍耐着揉了揉眉心。

    “没下来就没下来,大概回去睡觉了罢?”一白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

    “啪嚓!”

    双白生生捏断了他手里的一支夜来香,他揉着太阳穴的手上也暴出青筋来:“你是白痴么,秋大人这会子一定是去找国师了,不是你提了殿下会对国师出手,这会子秋大人说不得进明光殿了!”

    秋大人能进明光殿,他们也好对殿下证明大人眼里不是没有他的。

    这下好,一白这个蠢物直接把秋大人给推国师那里去了!

    一白很不以为然:“秋叶白就算去找国师又怎样,秋大人和殿下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殿下想要的人也跑不了,担心这个作甚。”

    在一白心里,自家殿下就是天,就是地,想要什么人、什么物件,那人和那物件都得是殿下的,只有殿下不想要的,目前还真没有自家殿下要不到的。

    秋叶白再精乖也逃不出殿下的乾坤袖。

    是以他挺不明白,为什么双白非拖着他在这里演这一场戏,他还不如回去睡觉,再不然去听春宴阁的小芸娘弹琴喝酒都比大半夜在明光殿里傻蹲着好多了。

    双白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殿下要是想霸王硬上弓早就干了,藏剑阁阁主是那种被人轻易弄上手不反抗的人么?”

    他虽然很想把手里的花瓶砸上一白那张吊儿郎当的脸,但总归顾念着自家主子,便咬牙继续忍耐道:“殿下一向不与人亲近,难得有人能入了他的眼,自想要的就不是一时鱼水之欢,要的长长久久地把鱼儿养在身边,和和美美,长长久久,才会那么煞费心机地安排国师在秋大人身边,但咱们现如今得让秋大人把眼光多放在殿下身上!”

    秋大人眼里有了国师,殿下会吃国师的醋,若是让殿下觉得秋大人眼里全没有他,殿下本就是个爱坐台下看戏的主,这回戏台子上的角儿眼里没了他,谁知道殿下一不高兴会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他们身边的人也跟着没有好果子吃。

    殿下如今费心改变当初在秋大人眼里的样子,一白这蠢物竟提出国师来,直接把秋大人给推到了国师那里去,让他们大半夜不睡觉的功夫都白费了,这不是作死么!

    一白阴柔俊美的面容上这回倒是浮现了深思的神色,片刻之后,他双手环胸,摇摇头似很无奈地轻嗤了一声:“双白,你说了这半天其实就是说,殿下想要个能让他想操就操的,长长久久怎么睡怎么折腾也不会跑的人,这种人满大街都是,不过能入了殿下法眼的也就是这么一个人罢,那么文绉绉的作甚,照我看,你那法子太磨叽,直接把秋叶白五花大绑绑了扔后殿里,殿下上到他两腿发软,关起来收拾个三五年,他被殿下睡习惯了,也就服了!”

    多省事儿,瞎折腾什么风花雪月的,多浪费时辰,也就是双白才能想出来。

    不就是一个男人么,又不是能给殿下生孩子的女人,用得着这么费周折地讨好?

    一白内心底还是希望自家殿下能有个后……。

    殿里一片寂静……

    双白闭了闭眼,点头赞道:“没错,你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

    一白得意地咧嘴笑了:“你看,我就说罢……。”

    话音未落,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想,方才竟没有注意到从来不说脏话自诩谦谦君子的双白居然说脏话了?!

    他蓦然抬头,正正看见双白把他自己收拾了一晚上的精美插花和花瓶朝着自己的脸上一点都不客气地狠狠砸了过来。

    “闭嘴,滚去地牢,你真那么能耐就给那个女人洗澡去!”双白忍无可忍的磨牙声响了起来。

    一白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差点把自己漂亮俊脸给砸扁了的花瓶,但是他却没有想到瓶子里有谁,顿时被泼了满脸,他没好气地瞪着双白:“你……。”

    但是发现双白面前满桌子的碎花瓣,若不是恼怒到了极点,双白这种人是不会把他最爱的花瓣全都蹂躏成那副样子,他只得摸了摸鼻子,臭着脸自认倒霉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哝:“洗就洗,你丫以为老子不敢么。”

    他是大人有大量懒得和这个娘们唧唧的家伙计较。

    双白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着满桌子的碎花瓣,他无奈地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算了,跟一白那种粗鲁的家伙说这些事,还不如让他直接去杀人。

    自己也是火气大了,才说出那些荒唐话来,给一个真言宫的神侍女洗澡和能耐不能耐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

    一白走出了明光殿,看着天边月头已经西斜,他细细的长眉挑了下,眉头又纠结起来。

    他真的要去给那丫头送洗澡水,还要帮她洗澡?

    他堂堂控鹤监奉主,疯了才会去干这种事儿!

    双白转身就朝自己的房间走但是走了两步,迟疑了一会,阴郁俊美面孔愈发地阴郁了起来,忽然停住了脚步,冷冷地道:“来人。”

    “奉主。”两名鹤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去,准备热水,去地牢。”

    两名鹤卫立刻应声:“是。”

    一白看了眼自己出来的宫殿,冷哼了一声,男人说话一言九鼎,明儿就让双白这个家伙知道什么才是真男人!

    他转身大步地朝地牢走去。

    ——*——*——

    秋叶白静静地站在精致的琉璃瓦上,冷月清辉之下,她所在的地方是个刚好能俯瞰着整座神殿,却又不会被巡逻的人和瞭望哨看见的角度。

    即将接近黎明的时刻,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她并不相信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能看见元泽出现。

    她原本进宫也不是为了见元泽,毕竟,他的身份尴尬,她并不想给他带去麻烦,以他的身份,宫里无人会亏待他。

    但是方才在明光殿中,她无意之中听见一白和双白两人议论的事情,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来看一看他所在的地方,仿佛能看到那人一般。

    这神殿周围遍植菩提,后有莲花池,虽然匠气重了些,但是宫里何处不是匠心所雕,金碧辉煌,自然不能与意境幽远庄严的古刹大庙相媲,但看起来倒是很适合他居住的地方。

    不知一别数月,他可安好?

    她站了一会,并没有打算下去,只是打算看看他在宫里生活的地方就离开。

    只是,天边泛起一线灰白,她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宫门‘吱呀’响了一声,一道白色的身影款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人影手里似提着一只小小的铜质兽头香炉,走了出来之后,便将那香炉放在了树下,随后,他便寻了原本就搁在树下的一只蒲团便坐了下来。

    秋叶白看着那树下似在打坐念经的人影片刻,眼神有些怔愣,片刻之后,她看了看周围,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人跟着过来,就算是偶尔有那扫地的经过,也只是在元泽身后恭敬地双手合十,然后提着扫帚立刻远远地避开。

    秋叶白看着那香烟袅袅升起,黎明将至之前的凉风飒飒而过,掠起他的宽袍大袖,似一双微微展开,闲逸地落在身后的羽翼,神秘而飘逸。

    那许久不见的人,仿佛真是那坐在菩提树下观想千年的佛,但是那样单薄的北影却又比佛更接近烟火人间。

    她不禁看得有些微的入神。

    一阵凉风吹来,她迟疑了片刻,足尖轻轻地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她足尖刚刚落地,却忽然听见他淡淡地出声:“来了?”

    秋叶白一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是了,他的武艺高深莫测,想必知道你她来了也不是什么奇事。

    “嗯。”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便应了一声。

    “贫僧等你很久了。”元泽幽幽地道。

    秋叶白一愣:“嗯?”

    这种近乎幽怨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怎么听着怎么像得到高僧化身为情僧?

    ------题外话------

    今儿上午打针完毕了,就不用再打针了,脸还肿大着,谢谢所有关心逗逼的妞儿们,来抱个,下午上班处理单位的事儿去了~三天没上班,电话一天比一天多,事儿也越来越多。

    今天主要是处理一些公务,更新略少,算是一个过渡期,但是明天肯定不会少的。

    么么哒,谢谢大家,我还以为我三天没更新,被踢出月票榜了,不想还是有那么多妹子记挂着逗逼,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一百零三章

    “嗯。”秋叶白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得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元泽又道:“过来罢。”

    说罢,他朝秋叶白伸出了手。

    秋叶白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看着他伸出的手,迟疑了片刻,将手搁在了他的手上。

    元泽微微偏头,一愣,有些无奈地道:“月奴,我是让你拿猪蹄过来,你拿你的手过来作甚,难不成你打算让贫僧把你的手当猪蹄去在香炉山烤了去毛?”

    秋叶白一呆,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你大清早不睡觉,提着个香炉偷偷摸摸跑树底下就是为了……烤猪蹄?”

    她看他那么虔诚的样子在香炉前打坐,原来竟是在专注于不要把猪蹄烧坏了。

    她的心情瞬间百味杂陈,瞅了眼自己搁在他手里的‘猪蹄’,还好,没有被这呆子直接拽到香炉山烤毛。

    她还以为他是知道她来了,才会那么说,原来是等他的贴身美婢送猪蹄来等得郁闷了。

    元泽动过一顿,呆呆地转过脸来,看向身后的人,随后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道:“小白施主?”

    秋叶白看着他眼底的神彩瞬间从呆愣、不可置信变成毫不掩饰的欣喜,心里原本的一股子郁结之气莫名地消散开来。

    “最近可好?”秋叶白微笑,顺带打算收回自己的‘猪蹄’,但是元泽却没有放手,而是自然而然地抓着她的手带着她也坐在旁边的蒲团上。

    “宫里的日子总是老样子的。”元泽笑眯眯地道,随后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自然没有呆在小白施主身边的日子有趣。”

    秋叶白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禁失笑:“怎么,活佛也有贪恋红尘玩耍的时候么,跟着我的时候虽然有趣些,但日日危险,终归没有宫里的日子好平静安好,也没有宫里吃食精致?”

    元泽闻言,神色淡了些,但依美貌纯净的面容上旧是含笑的模样:“心中有佛陀,处处是须弥吉境,人心若皆贪念,紫竹林里亦地狱,何况这宫里原本就是百丈红尘之中七情六欲最炽盛大之熔炉,人人心中都有地狱,便是锦衣玉食又与恶鬼画皮啖人何异?”

    秋叶白看着他眼底那种淡漠凉薄,仿佛神佛俯瞰人间悲喜自在,皆无动于衷的高高神佛,让她忽想起当日在小洲之上,他‘超度’数十条性命时候的从容慈悲到冷酷的模样。

    她心中微微一动,忽然想起《世说新语》里开卷便言——花开生两面,人生魔佛间。

    元泽的这一面,大约才是属于他真言宫活佛、天极帝国国师的一面罢。

    元泽忽然想起什么,看着秋叶白温柔笑道:“是了,小白,你这一次回京复命,可多呆些日子么?”

    秋叶白闻言,不禁一愣,看着元泽的神色里,竟然没有半分像是知道她目前处境的样子,心中不免冷笑,看来她和元泽的关系很是让太后老佛爷这些人忌惮,竟到了不敢让元泽知道她处境的地步么?

    她淡淡地道:“嗯,我会多呆些日子,短时间内都不会离开。”

    元泽闻言,银灰色的眼瞳里一亮,欢喜道:“那正好,贫僧前些日子和小白施主一起在外游历的时候,吃过一味片卤猪蹄,味道极好,只是风奴、月奴她们都说这些东西都是俗人吃的,不让厨子制弄,只月奴心软些,偷偷给贫僧弄了一点食材,今日正打算制一制,恰好你便来了,一会等贫僧制好了同用罢?”

    秋叶白看元泽那一副‘你有口福了’的样子,顿时再次失笑:“你这呆子,就你这样拿着个熏香炉子烧猪蹄,何年何月才能制好?”

    她瞥了眼那精致的铜包金,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的华美香炉,摇摇头,千金万银佛前鼎,今日用作烤蹄炉。

    元泽若不是俗人,这宫里大约是没有俗人了。

    元泽看着自己手里被熏得半生熟的猪蹄,有些奇道:“是么,彼时贫僧看那小二蹲在店门口也是拿了一炭炉慢慢烘,一会子就好了。”

    秋叶白:“……那是人家去了毛,还得拿着在火上煨几个时辰,才能软烂酥香,好么!”

    元泽失望地道:“哦,原来如此。”

    秋叶白看着他漂亮纯澈的银灰色眸子里闪过失望,不由自主地安慰道:“没事,既然我已经回京城了,我做给你吃罢。”

    元泽脸上浮现起笑意,随后,温温吞吞地点头:“贫僧等小白施主这句话等许久了。”

    秋叶白:“……。”

    原来某些呆虫,在涉及到吃的时候会瞬间变得聪明!

    她有些无奈地道“你身边的人还真是太不了解你了。”

    元泽淡淡地一笑:“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他们眼里的活佛和国师罢了,又何曾是想要贫僧这个人?”

    秋叶白闻言,心中暗自叹了一声,又寻了些闲话,将话题岔开。

    这样明月将沉,朝日未起,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与一个让自己觉得很舒服的人呆在一起慢慢说话的感觉,很不错,所以,她并不太想破坏这种故友相见的好气氛。

    秋叶白的目光落在他握住自己的手上,眸光顿了顿。

    这气氛不错到元泽说话的时候一直握住她的手……也不觉得讨厌。

    天色不知不觉地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秋叶白顿了顿,忽然道:“我要走了。”

    很快,宫里的宫人们都要起来了,尤其是杂役们都起的早,若是被人发现了,只怕她出宫不易。

    元泽点点头,温然道:“你什么时候再进宫,或者贫僧去司礼监衙门探访?”

    秋叶白摇摇头,眸光有些冰凉悠远:“阿泽,我如今是朝廷通缉的要放犯,你如果在司礼监衙门见到我,怕也是只能在诏狱里。”

    元泽一愣,片刻之后,他颦眉:“是因为那账册?”

    他只是略不通人情世故,却并不是傻子,何况当时他呆在秋叶白身边也足足一个多月,秋叶白并没瞒着他。

    她点点头:“没错。”

    元泽想要说什么,当时一只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他唇上,挡住了他要说的话:“此事,我不想阿泽你搀和进来,若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我一定会来找你。”

    元泽静静地看着她平静的神色,最终,他轻叹了一声:“好。”

    秋叶白笑了笑,随后目光停在不远处殿下站着背对他们的一名穿着淡黄长衫披着兜衣的少女身上:“你的人?”

    元泽点点头,并无异色:“是月奴,小白施主,你放心,月奴不是多嘴的人。”

    秋叶白微微弯起唇角:“既然你这么说,我自然是放心的。”

    若不是那侍女拿着食材出来,撞见她和元泽在树下谈心,却没有惊慌失措地叫人,或者冲上来质问,而是安静地背对他们静静地站在殿下替他们放风,甚至替他们打发走了几个巡夜的侍卫,她早就把那侍女敲晕了。

    如今多嘴问一句,不过是再确定一番罢了。

    “我走了。”秋叶白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依旧被元泽拽着手腕。

    “嗯?”她微微挑眉看向他。

    元泽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忧愁:“小白施主,你何时会再进宫?”

    昏暗的天光落在他白皙得有些透明的面容上,漾开一种蒙昧的、迷离的气息,看起来异样的迷人。

    秋叶白素喜美人,何况这样的绝代佳人,只是这美人心上愁怨都不过是为了……

    若不是那侍女拿着食材出来,撞见她和元泽在树下谈心,却没有惊慌失措地叫人,或者冲上来质问,而是安静地背对他们静静地站在殿下替他们放风,甚至替他们打发走了几个巡夜的侍卫,她早就把那侍女敲晕了。

    如今多嘴问一句,不过是再确定一番罢了。

    “我走了。”秋叶白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依旧被元泽拽着手腕。

    “嗯?”她微微挑眉看向他。

    元泽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忧愁:“小白施主,你何时会再进宫?”

    昏暗的天光落在他白皙得有些透明的面容上,漾开一种蒙昧的、迷离的气息,看起来异样的迷人。

    秋叶白素喜美人,何况这样的绝代佳人,只是这美人心上愁怨都不过是为了……

    秋叶白无奈地笑了笑:“你且放心,我总会进宫的,只是依旧和今日一样,不能光明正大罢了,不会忘了要为你做卤猪蹄的。”

    能让这个吃货这么记挂,也就只有她应承过他的事儿了。

    元泽迟疑了片刻,有些犹豫地道:“若是没有猪蹄,关系也不大,贫僧只是担忧小白施主的安危罢了……。”

    当然,若是小白施主能带片卤猪蹄来,自是最好不过的。

    秋叶白挑眉,忽然低头凑近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道:“阿泽,在你心里,我比较重要,还是你的片卤猪蹄比较重要呢?”

    秋叶白的漂亮的面孔陡然在自己面前这般放大,让元泽瞬间觉得呼吸一窒,只觉得那双明媚的眼似带着戏谑,却又如此锐利,几乎硬生生地闯进自己眼前、甚至胸口都觉得一顿。

    “贫僧……贫僧……。”

    ------题外话------

    今天加班到晚上10点——才回来~还以为可以多写,没想到……~不好意思~明天放假了,可以多写

第一百零四章

    “怎么,阿泽觉得我言行轻薄?”秋叶白似笑非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和尚,指尖掠过他的眉眼,最终落在他白皙的耳朵上,指尖轻轻地停在他耳朵上。

    元泽似也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实在难看,便收回了手,垂下脸,双手合十:“小白施主,是贫僧失言,天色将亮,您该离开了。”

    这般半靠在小白施主怀里的姿势,着实让他觉得尴尬,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朦胧心情。

    秋叶白看着几乎是被自己半强迫压在怀里的和尚,头快低到了只能看见他银色的发顶,即使在这样蒙昧不明的天色之下,她也能看见他白玉一般的耳垂红得快滴血了,扣着他腰肢的手都能感觉到他肌肉传来的僵硬,可见他有多紧张。

    偏生元泽还一副一本正经的说教模样,自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他的紧张,。

    但他的那种紧张不知为何让她心情很好,忽然有点儿明白前生看的那一部神话里,为何女妖精们会如此热衷于绑了取经的和尚回洞府。

    昏暗天色下,香炉橘黄色的小小火光映照中,淡然年轻男子干净的脸庞,漂亮的眼眸,纯澈圣洁的面庞禁欲的气息,温软淡粉的紧抿嘴唇,白皙修长的脖颈下紧合的僧衣领口,仿佛天地间灵气所凝,琉璃水晶而幻化成的人形。

    就算这样的圣僧不能吃了长生不老,这般调戏一番也是风雅趣事。

    秋叶白眼神微迷,微笑道:“看来,我在阿泽心里可是比那片卤猪蹄要重要些呢。”

    元泽依旧没有抬头,一点儿都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

    小白施主在,自然卤猪蹄便不会飞,甚至还有爆炒猪大肠,还有小白施主的包子,自然人才是顶顶重要的。

    但凡涉及到吃食,元泽都是极为‘聪明’,极为分得清主次的。

    秋叶白何等人物,见他这般答应的干脆,自然知道他心中那点子小心思、小计较

    但是元泽没有直接说什么佛主眼中众生平等,她便觉得很满意了,便道:“那我走了。”

    元泽不曾说话,他能感觉到小白施主柔软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间,似春日里一片迷乱的暖风,吹得他有些头晕目眩,只能在这片暖风靡靡之间,胡乱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感觉她松了扶住他腰肢的手,身前一轻,那暖风似渐渐远离,他下意识地蓦然一抬头:“小白施主……。”

    秋叶白其实只初初松了揽住他腰肢的手,并没有完全起身,她以为这家伙会一直这么僵硬下去,哪里想到元泽会这么突如其来的抬头。

    这一仰,一起之间,他淡柔软的薄唇便这么正正地直接擦上她的丰润柔软的唇。

    他话音未落,剩下的半截话音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梭然瞪大了华美琉璃一般的银灰色眼瞳,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儿,撞进她那双看起来似总带着漫不经心笑意,却明亮又锐利的明眸子之中,只感觉陡然呼吸一窒,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退化,只余下唇上那一点——温热灼人。

    秋叶白保留了前生那些记忆不说,又自幼养在江湖里,一点都没个女孩儿样,跟着她师傅老仙学得少时刁钻古怪,年长看似收敛了些,却愈发地显出性子里的不羁风流、落拓慧黠来,嬉笑怒骂、人情练达皆文章,只是她纵然故友红粉遍天下,但江湖多风雨,她终归肩负藏剑阁圣地兴衰,一颗心却从未曾真的落在谁的身上。

    她原也只是觉得和元泽待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偶尔逗逗元泽这样的呆和尚,倒是不曾真想动真格去坏了他的修行,最出格不过是最初的时候怀疑他的真实身份,逼供才用那手段。

    如今忽然来了这么一下,连秋叶白都楞了。

    她虽然喜好折腾些风流佳话,身边红粉蓝颜都不少,宝宝更是和她同塌而眠,只是这辈子触碰过她嘴唇的人除了百里初之外……竟……只有元泽……。

    秋叶白微微颦眉,正打算退开,却不想元泽迅速地一下子就向后退吗,身后是空地,这回她来不及抓住他,他便直接整个人一个踉跄,直接跌在了地上,捂住自己的唇,一张美丽的脸苍白得跟见鬼似的,银色的发丝半散落下来,遮住了他微微颤抖的身形。

    秋叶白看着身前仿佛被人欺凌的无辜鹿儿,她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国师!”那黄衫女子一下子冲了过来,扶住元泽,防备地看着秋叶白伸出来的手:“你要对国师做什么?”

    天光昏暗,月奴远在屋檐下其实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也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自家主子原本和那年轻人相谈甚欢,但是忽然像是被那年轻人一把推倒在地一般,那人似还要对国师出手,她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冲了过来。

    国师的容貌绝代,早前也不是没有不长眼地做过些觊觎国师的事情,以摄国公主那一桩事情最为出名,但是就算是男子也不是都可以放心的,毕竟好男风者在天极贵族之中从未曾少过。

    秋叶白看了眼月奴,眸光冷了冷,随后收回手,淡淡地道:“没什么,照顾好你家国师。”

    随后,她一转身,足尖一点,负手飞身踏上瓦砾离开。

    看着秋叶白离开,月奴方才送了一口气,那年轻人来去之间宛如踏风行云,姿态闲逸轻灵,可见轻功已臻化境,她虽然有些功夫,但绝对不是对手。

    她赶紧低头将元泽扶起来坐好,元泽仿佛身子有些发软,借着月奴的手扶起了好几下,才慢慢地在蒲团上坐好,却仿佛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一般,一双漂亮的银灰色眼瞳有些木然。

    月奴一惊,那人不是做了什么罢?

    她立刻担心地道:“国师……。”

    “小白施主……。”元泽却忽然如大梦初醒,陡然低声呼了一声。

    月奴愣了愣,便明白元泽是在说方才那人,便赶紧道:“那人已经走了。”

    元泽一愣,方才发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他看向那已经透亮起来的天边,眼神有些迷离。

    “走了……。”

    月奴点点头:“是。”

    元泽忽然有些犹豫地轻唤了一声:“月奴。”

    月奴一顿,含笑:“国师,月奴今日一早就伺候着国师出来做晨课,只看见国师一人在树下打坐参禅。”

    元泽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多谢,本尊饿了呢。”

    “是,雪奴她们也该起来了,一会子月奴就让她们传膳过来。”月奴地站在他身边恭敬地道。

    元泽有些木木然地握住手里的佛珠,静静地闭上眼,口中不断地轻念佛咒,参禅。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只是天光初明,凉风徐来,梵音袅袅,然,终难掩谁人心中灵台已染尘,谁人菩提已瑟瑟。

    ……

    听着元泽的叹息声,月奴眼底却闪过一丝幽凉的神色。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大明,神殿之中已经一片热闹,几名大神侍女领着一干宫人们伺候着元泽用膳,准备热水沐浴净身。

    月奴打发了一名小太监去殿内伺候元泽,自己则提着一个花篮左右看看无人,径自出了神殿门外,漫不经心地吩咐门殿看守的太监:“我去帮国师采些花来。”

    那太监点点头,恭敬地道:“是,月神侍慢走。”

    他顿了顿复又讨好地道:“月神侍要小心些,风神侍上回去采花,便不知道怎么地就失踪了,到了这几日都没有见着人。”

    月奴身形顿了顿,点点头,提着花篮一路往御花园而去。

    她到了御花园不远处,左右看看便一闪身进了附近的一处让贵人主子们歇脚的小殿,小殿里空无一人,她将花篮搁在门口,随后又转身进了一边的小房间里,果然见着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静静地立在一张桌前修剪花枝。

    “月奴参见双白大人。”

    双白转身看了她一眼,妙目流转,淡淡地道:“起来吧,昨日国师可好,可见了秋大人,秋大人和国师说了什么?”

    国师虽然也知道控鹤监是殿下的人,也不反感他们,但也不算得亲近,所以国师在神殿的时候,如非必要他们一般都很少进入神殿,神殿内安排了很多探子,日日都会通传国师的动向,所以上一回雪奴忽然爬了国师的床,激怒了殿下,他和一白才能那么快的赶到。

    月奴便是其中之一,而且她还想着法子成为了神殿里国师最信任的侍女,所以,国师昨日和秋大人若有所接触,月奴必定会知道些什么。

    国师虽然也知道控鹤监是殿下的人,也不反感他们,但也不算得亲近,所以国师在神殿的时候,如非必要他们一般都很少进入神殿,神殿内安排了很多探子,日日都会通传国师的动向,所以上一回雪奴忽然爬了国师的床,激怒了殿下,他和一白才能那么快的赶到。

    月奴便是其中之一,而且她还想着法子成为了神殿里国师最信任的侍女,所以,国师昨日和秋大人若有所接触,月奴必定会知道些什么。

    月奴起僧后看,迟疑了片刻,神色有些古怪地道:“回大人,国师昨日确实见到了秋大人,并且也和秋大人说些话,只是奴婢站得远了些,不曾听得清楚,那位秋大人又是个谨慎的,但是……。”

    她顿了顿,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向双白禀报。

    双白越听越是沉默,脸色有些阴郁,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好了,你去罢,若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记得及时留讯号。”

    月奴恭敬地点头道:“是。”

    随后,她恭敬地退下。

    双白看着自己面前精致的插花,轻叹了一声。

    有些事情,也许一开始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了,人永远都会更愿意亲近那些看起来更容易让自己感觉到安全的人。

    主子,不知道是否会料到他最初的布局也许会将事情导向一个他未必欢喜的结果。

    ……*……*……*……*……*……*……*……*

    秋叶白离开了神殿,趁着天色还暗,便直接朝一处荒僻之处而去,直到了一处极为荒芜僻静之处,她方才站住了脚步。

    心中还是忍不住想起原先看见的那场景。

    那呆子那副吓坏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自己亲上来的,她才是女儿家,该受到惊吓的是她才对,怎么如今她倒是真成了那欺凌圣僧的妖精!

    秋叶白脸色不豫地盘腿坐在冷宫的屋顶上,看着冷宫里荒草从生,郁闷好一会才一起进了一处荒凉破旧的宫殿。

    ------题外话------

    ==明天记得再来刷一遍,哈~还有添尾巴

第一章 束手就擒 上

    “好了,你把东西给我罢,这里的内殿你是不能进去的,你自去办你的差事。”小宫女看着宫门近在咫尺,便转过身看向秋叶白。

    秋叶白看着小宫女,忽然上前一步,凑近了她面前,同时唇角上扬出一个精巧的弧度,那个弧度让她的脸看起更显得秀气俊美之外更带了三分诱惑:“小姐姐,我初来乍到,就被分配到钦天监那种地方去了,这辈子估计都没有什么机会见识大场面了呢,小姐姐让我跟着你进去看一看可好?”

    她选择钦天监这个地方为自己打掩护,就是因为那地儿偏远,是个没油水的地方,根本没有人想去,也少有机会和内宫有往来,不容易引起人怀疑,如今拿来做借口也很方便。

    小宫女知道自己遇见的这个小太监生的好看,但是宫里生的好看到人太多了,她原本也只是多看了几眼,没往心头去,只是把这一刻,他忽然靠近了自己,才让她发觉这个小太监竟然比自己高了足足大半个头,而且看起来……俊得过分,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跳如鼓。

    “你……你……可是……。”

    小宫女虽然面色一下子绯红起来,但还是努力地想保持狼。

    秋叶白忽然伸手在她的小胳膊肘上一托,声音越加的小意温柔:“小姐姐,你身娇柔弱,这样热的天也需要一个人帮你把那么一大叠的衣裳送进去,是不是?”

    小小宫女,稚嫩青涩,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又哪里是秋叶白这风月老手的对手,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晕乎乎,心中仍旧犹豫,但嘴上便已经应了:“这……好罢。”

    她被秋叶白的笑容勾得五迷三道的,竟然连秋叶白到底是做什么差事也忘了问,便应承了下来。

    秋叶白自然不会让她有机会多想,便继续温柔一笑:“多谢小姐姐。”

    说罢,松开托住她手肘的手,退开一步,又恢复了原来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是脸上温柔笑颜不变。

    小宫女方才觉得那一种逼人的气息消散了些,她绯红着脸儿,看着那又回复原来彬彬有礼模样的小太监,也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咬着唇,也不敢直视秋叶白的笑容,只低声吩咐:“你且跟紧些,只说是从尚宫局来随我送衣衫给主子的,切不要随意东张西望,进去了见我眼色行事,别露出破绽。”

    秋叶白点头,做谦逊状:“小秋子省得。”

    小宫女便在前头领路,领着秋叶白进了平云殿门。

    那小宫女想来是时常往来各宫的,一进殿门,便有在正在布置殿内的宫人和她打招呼:“英儿,来了,哟,今儿还有跟班打下手了。”

    有宫女打趣:“咱们这该叫英姑姑了罢?”

    “你们就会打趣我,且把手上活计做好了,要不管事嬷嬷看见,可有你们好受的。”

    英儿和那些相熟的宫人们笑闹了几句,便领着秋叶白往内殿而去,一路上,她见秋叶白都很安静地跟在身后,头都没有抬,心中才放心了些,便又地嘱咐了几句:“……你可千万小心,若是被嬷嬷们发现了,我也要受罚。”

    秋叶白点点头,看着英儿含笑不语,英儿脸色微红,也不多言语,只领着秋叶白继续往里而去。

    过了平云殿热闹的前殿和中殿,便到了后殿,一个身穿枝黄色绣福纹宫装的管事嬷嬷领着两个小宫女出来和英儿交点衣衫,几人看着也是相熟的,一边查验衣衫,一边聊起了这一次册封大典的热闹和一些宫闱闲话。

    秋叶白听了一会,忽然上前轻声道:“英儿姐姐,我想去一趟茅房。”

    英儿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些紧张,倒是那个管事嬷嬷看了看秋叶白,指了指殿外:“往左边去罢,顺着回廊走下去第二个拐角下去就是了,只不要走错了,冲撞了贵人。”

    秋叶白点点头,道了谢退了下去,英儿有些担忧,却也没奈何。

    秋叶白出了后殿,倒也真是顺着那管事嬷嬷说的话往回廊下去了,只是转过拐角之后,她左右看看,见此处并没有人,想来大部分的人都去前殿布置去了,便又从袖子里掏出图纸看了看,便大摇大摆地往殿后的小花园去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小花园附近应该就是八皇子最常去的地方。

    她寻思着内殿和书房必定都有宫人看守,那么就先去小花园试试运气,若是没见着人,再想其他法子罢。

    一路上,人并不多,偶尔有端着东西的宫人经过,她都轻巧地闪避开来,快到小花园的时候,她远远便闻见一阵阵的桂花香气,再细看去,便见那花园种植的大片桂花树,其间一座精巧的凉亭垂着湘妃竹幔,可见竹幔之后有人影憧憧。

    秋叶白唇角微扬,今儿她运气不错,不需要潜伏下来等天黑,就能见到正主儿了。

    只是……

    她看了看那凉亭附近站着的数名武卫和伺候的宫人,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她要怎么接近那位‘能耐’的八殿下呢?

    她虽然轻功绝佳,但天化日之下,如何能硬闯?

    现在还不到引起他人注意的时候。

    秋叶白正站在角落里犯愁,忽然听得附近有脚步声传来,她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右侧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个中年太监来,对方手上还提着一只玉壶,直直朝秋叶白撞去,那玉壶也就直接朝秋叶白身上砸去。

    她眼明手快,赶紧手腕一转,挑住了飞来的玉壶的壶把,身子一偏,才没让里头的热茶泼了自己满身。

    那中年太监好容易站稳,一见秋叶白拿着自己的玉壶,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梭然瞪大眼:“哪里来小子,怎敢擅闯……。”

    秋叶白眼神一冷,伸手就直接点了他的穴,那太监下半句话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秋叶白一手提着玉壶,一手用了内劲提着那太监拖到一边的花丛里放着,随后,她看了眼手里玉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

    ……

    月宫秋冷桂团团,岁岁花开只是攀。

    共在人间说天上,不知天上忆人间。

    秋日桂花香,用来做桂花茶、桂花点心都是最好不过的,平云殿的宫人和侍卫们都知道自家主子最喜用桂花制作的各色茶酒点心,所以看见一名小太监半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飘荡着桂花香气的玉壶过来的时候,侍卫和伺候的宫人们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直到那灰衣小太监顺利越过了外围的侍卫们,接近了亭子的时候,台阶上站着的大太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狐疑地呵住那小太监:“你是何人,彭公公呢?”

    平日里这些低阶小太监根本没有资格接近主子跟前,方才明明是老彭去提热泉水泡金桂茶,怎么地过来变成了个小太监送东西过来。

    秋叶白顿了顿,恭敬又有些迟疑地道:“彭公公方才有些……内急,所以才让小的先送东西过来。”

    那大太监瞬间眯起眼,眼底闪过警惕的目光:“是么?”

    他顿了顿,忽然厉声道:“拿下此人!”

    秋叶白一听,便知道自己露陷了,她索性直接抬起头,扫了眼迅速抽出剑结阵将她团团围住的武卫们,从容含笑道:“这位公公,在下不过是应八殿下邀约而来,难不成这就是八殿下的待客之道?”

    那大太监一愣,尖着声音冷笑:“你这厮,胡诌什么,说,你是何人派来的刺客?”

    秋叶白目光淡漠地看了眼那大太监,那冰凉锐利的眼神竟如利剑一般看得那大太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随后,他脸上一红,恼恨地怒道:“你这小贼,还敢猖狂……。”

    “平宁。”一道沉稳的声音忽然从凉亭内传来,打断了那大太监的话。

    平宁一听是自家主子的声音,便立刻神色一顿,恭敬地道:“主子。”

    “请客人进来。”八皇子淡淡地道。

    平宁一愣,却没有任何质疑,只转过身看着秋叶白,平静地道:“方才多久得罪,贵人,殿下有请。”

    连着周围杀气重重的武卫们也迅速地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将秋叶白围住一般。

    平宁甚至仔细地替她掀开了湘妃细竹帘,仿佛她真是远道而来的贵客。

    从不质疑,令行禁止。

    这是军人最基本的素质,也是最难做到的一点。

    能驾驭底下人到这般地步,在宫中也如军中,实属难得。

    秋叶白不禁对这位八皇子颇感兴趣,看来坊间传闻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这位八皇子果然有大将风范。

    既然对方这般大气,她便也落落大方地提着那玉壶进了凉亭。

    凉亭里布置非常简单,一只石雕圆桌上隔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一个杯子,圆桌边一张湘妃竹躺椅,圆桌边还有几张竹凳。

    若是乍一看,还以为这里有人在对弈,但是整个亭子里也只有那静静半靠在躺椅上的男子。

    秋叶白初看对方,不免微怔,方才听那把声音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名冷峻的武将,却不想这靠在躺椅上的男子虽然是剑眉星目,肤色是常年在日晒下显出的蜜色,但是通身的气派怎么看都像是斯文书生。

    她搁下茶壶,微笑着向对方一拱手:“八殿下。”

    八皇子并没有马上回她,也没有斥责她没有行皇族大礼,而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微微扬起唇角:“本殿下该称呼你为秋四少,又或者是秋公子?”

    秋叶白看着他的那一抹笑容,似让他面容似笼了一层浅光,如七月一般阳光一般炽烈到明媚,极为耀眼,几让人移不开眼。

    她的心中不由暗自叹息,她虽然觉得百里皇族之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货,但是不得不说老天爷给了他们得天独厚的好皮相,不管是百里初的魅艳风华、定王百里凌宇的面若冠玉,还是这位八皇子的骄阳明艳,都让人不得不叹息上苍的偏心。

    秋叶白素觉得美人是稀罕物件,哪怕是蛇蝎美人,至少在没有翻脸前,她都愿意好颜以待,微笑道:“八殿下随意就是。”

    八皇子看了看她,比了个手势:“请坐。”

    秋叶白也不客气,一掀衣袍在圆桌边坐了下来。

    八皇子看着眼前青年面容秀逸非常,眉宇之间没有半分窘迫,落落大方,他朗目之中多了一丝幽光,含笑道:“久仰藏剑阁主大名,不想今日竟得以这般方式相见,江湖传闻果不欺我,只是请恕本殿最近腿脚略有不便不能起身迎客。”

    秋叶白方才注意到他一条腿的姿态略有僵硬,忽想起传闻中似乎有八皇子百里凌风在剿匪中腿部中箭的传闻,但是当时她收集到的各种小道实在太多,所以并不算太清楚这条消息是否准确,只是不想今日看来,这位殿下果然受伤了,屡立战功,又英勇负伤,难怪一回朝便要封王。

    毕竟六皇子虽然早夭,但这位八皇子上头还有同为庶出的四皇子、甚至现任皇后嫡出的七皇子也都没有封王,他这份荣耀算是独一份的。

    “殿下这是为国负伤,我等一介江湖草民能与殿下同席而坐已经是莫大荣幸。”秋叶白说起客套话自然也是极有一套的。

    百里凌风虽然听多了拍马屁的话,但是秋叶白毕竟身份不同,他是知道藏剑阁在江湖中的地位非同凡响,虽是在野,但都说江湖人说话直接,能从藏剑阁主口里听到这般褒扬话语,他心中还是很愉悦的。

    而百里凌风并不掩饰这种愉悦,爽惬的笑容扩大:“四少不必与本殿客气,本殿是虽是皇族中人,却常年随军,一向敬重江湖侠士,旗下军中就有不少江湖人屡立战功,为国效力,若是能得秋阁主襄助,方才是本殿之荣幸。”

    秋叶白这回是听出味道来了,她提起玉壶倒了一杯桂花茶,递给了百里凌风,淡淡地道:“殿下说笑了,秋叶白一介草莽,如今更是全国通缉的要犯,哪里有这个资格为殿下效力。”

    百里凌风接过了她手里的桂花茶,竟然似一点都不担心她会下毒一般,径自喝了一口,正色道:“四少到底是不是淮南一案的犯人,你我心中都有数,四少只要拿出证据,本殿随时愿意帮助四少清洗冤屈,找出真凶,不但还你清白,并且担保……。”

    “并且担保我官复原职,或者官升数级。”秋叶白径自打断了他的华语,眸光似含笑却锐利异常:“但是,八殿下,您是不是忘了,当初您派出的那位莫嫌莫千总欲诓我手中账册,又试图射杀我和我的人于淮南荒原之中?”

    百里凌风看着她那双锐利的明媚的眸,一脸明朗的笑意渐深:“原来四少还记得,本殿却是忘了呢。”

    秋叶白忽然明白百里初那个变态的不要脸原来是一脉相承,家学渊源,一家兄弟都是一个样子!

    “是么,可惜我记得很清楚,我藏剑阁门人从来甚少招惹是非,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这账自然是一笔笔地记得清楚明白。”秋叶白慢条斯理地道。

    她其实还挺佩服这些皇族中人翻脸就不认账的本事,这也是一种绝学。

    百里凌风看着她,挑眉道:“本殿以为四少是来谈合作的,不想是来算账的么,只是本殿很好奇,你打算怎么来跟本殿算账,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本殿倒是颇想见识一下传说中这般能耐的顶尖刺客?”

    他笑颜不改,竟似与老友聊天一般,甚至带着好奇,仿佛一点不担心秋叶白会真的当胸给他一剑。

    秋叶白仿佛全然没有听见他似含讥的话语,只从容地帮着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感受着金桂馥郁的香气溢满口舌。

    嗯,这里的桂花果然都是顶尖儿的金桂,百里初那家伙定是相当喜欢这种精致馥郁的香气……

    就像那日在酒池里飘荡的血梅花香。

    她顿了顿,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变态的家伙,她该是想起用桂花做桂花糕给阿泽那个呆和尚,也不该想起百里初才对。

    也许,是这香气太过精致罢。

    她摇摇头,又品了一口桂花茶,才慢悠悠地道:“不,殿下猜测的没有错,我确实是来和殿下谈合作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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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047/ 第一时间欣赏惑国毒妃最新章节! 作者:青青的悠然所写的《惑国毒妃》为转载作品,惑国毒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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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国毒妃介绍:
天祭书中有预言,开国大族秋家第四女,必为灭国毁君之妲己妖星降世,必定要溺杀或交给交给宗人祭为皇族之妓,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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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路便历宫廷诡谲,朝堂险恶。
太后狠辣,皇子阴险,看不清谁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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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个二逼搞倒很多傻逼,最后被一个牛逼的家伙霸占了去的故事惑国毒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惑国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惑国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