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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青的悠然     惑国毒妃txt下载     惑国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二章

    秋叶白微微颦眉,动作极快地一手直接抵在他胸口,直接不客气地把梅苏往外推。

    却没成想,这一下竟然没有推动,明显感觉到了阻力,甚至被压回了梅苏的怀里,她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指尖一转,直接向梅苏腰间弹去。

    随后,她便听见了耳边传来梅苏的一声轻笑,一把折扇力道极大地敲在她的手腕上,两人的间距本来就狭窄,短兵相接,交手之时用武器本也算不得好选择,尤其还是体积不算小的折扇,短距离内要保证敲击的力度对使用者的手腕力度技巧和内力都颇有要求。

    而手腕上感受到开金裂石的劲风让秋叶白明白对方绝对是个近身格斗的好手。

    若是寻常武者为了不挨这一下,下意识必定是要松手撤回的,毕竟几乎是两人贴着的距离,躲都没处躲。

    但是秋叶白却只是轻蔑地嗤了一声:“不自量力。”

    随后猛抬起手腕毫不犹豫地对着那折扇撞了上去。

    梅苏倒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来个硬碰硬,他一愣,此举他原就是一次试探,对方到底是四品朝廷命官,他并不打算真的敲断对方的手腕,却已经不及收手。

    但是这敲下去的感觉却不像撞在人的手腕上,倒像是被什么金属武器狠狠地撞了一下,力道之大让梅苏蓦然觉得虎口一疼,随后只觉整个手腕被震得发麻,竟是全然握不住那折扇,折扇瞬间脱手飞出!

    “啪。”折扇甩飞落水,让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众人都愣了楞。

    秋叶白在梅苏怔然的霎那,指尖运气,直接在他腰间麻穴一戳,逼得他不得不立刻松开揽住她细腰的手臂。

    看着梅苏有些狼狈地退开两步才站稳身子,她倒也没有再继续动手,只是双手环胸,讥诮地看着梅苏:“抱歉,梅大公子,本千座并非故意碰到你,只是河上风大,你身子娇弱,舷梯又狭窄,可不要扶好摔下河去了,那本千座罪过就大了。”

    她方才上船走舷梯的时候,轻敌了,不曾防备,竟然被梅苏摆了一道,但他演这出戏到底想要干什么?

    众人听着秋叶白这么一说,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好笑来,尤其是周宇和他领着那几个看风部的纨绔们,原本他们就身为贵族,却被梅苏比了下去,心中已经很是不爽。

    如今看着梅苏这副下个船,只是被千总大人撞了一下,就差点摔下船的软骨白斩鸡的样子,自然心中大惬,只道江南男儿多如柳,弱不禁风,于是不顾梅苏身后的绿衣人们怒目相视,笑得特别大声。

    梅苏是第一次和秋叶白交手,虽然曾经听过二管家说过她武艺卓绝,但这一次试探的结果还是叫他暗自吃了一惊。

    短短两招之内就让他明白,秋叶白手上的功夫绝对已经是一流之类,只怕司礼监中人都难有他的敌手,只是为何他一直韬光养晦,而身为秋家庶子,养在乡下,又去哪里学来这一身修为?

    只是他虽然生出许多疑心来,但是脸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温然模样,仿佛没有听见秋叶白对他的讽刺一般,只是微微点头:“是梅苏自己走路不慎,与大人无关。”

    秋叶白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本千座就要出发了。”

    说罢她朝梅苏拱了拱手,转身毫不留恋地上了船,身后周宇等人立刻也跟了上去。

    梅苏转头看着她一身青色司礼监常服劲装,腰上横着的黑色玉带将她腰肢束得越发的纤细,背影亦显得单薄柔润,想起方才入手的纤软和对方身上那种淡淡的草木清香,他微微眯起了眸子,眸光幽幽沉沉,唇角慢慢弯起一个有些莫测的笑容。

    这位风华出众的千总大人,就算是男子,这般身段也只能用尤物来形容罢。

    ……

    梅苏静静地负手而立,目送掌着司礼监大旗的船只渐渐远去,消失在地平线上,方才转身淡淡地道:“继续搜。”

    一干绿衣人们齐齐恭敬地拱手道了声:“是。”

    一名走在最后的劲装绿衣人看了眼不远处落在水面上的一只蓝染花的帕子,鬼使神差地便上去看了看,也不曾多想,倒是他身后的同伴看着他还不过来,便上前催促,也看见了那帕子,不耐地取笑:“你这厮,一块船娘的头巾有什么好看的,想小娘们了,晚上没事儿了再去春香楼就是了!”

    这事儿在晚上回到梅家武师用餐的院子时,有人拿来做笑话提了,却不想没过多久,那名看见蓝染花帕子的武师便被二管家召到了大少爷的书房。

    梅苏静静地坐在桌子后听着一脸紧张的武师将事情说了一遍之后,便将他打发离开了,随后看向二管家吩咐:“立刻备船。”

    二管家一愣:“大少爷,您真的怀疑大小姐被姓秋的藏匿了,但是今天咱们不是已经搜过了?”

    在姓秋的船上什么都没有发现,而且秋叶白和那些人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破绽。

    梅苏眸光闪过幽沉的光:“不是怀疑,相子一定在秋叶白的船上!”

    线报里说相子做了船娘的装扮,往船坞而去,彼时他就怀疑相子是听说了秋叶白离开的日子,所以才谋划了这一场,但是在船上却没有搜到人,他的疑心却是没有去,只是没有什么理由阻止秋叶白南下罢了。

    “相子是做什么装扮被人发现的,你不记得了?”

    二管家闻言,方才恍然大悟,是了,自家小姐可是被线人发现做了船娘装扮躲进码头的!

    他原本就厌恶秋叶白,此刻更是怒道:“这秋叶白,看着道貌岸然的样子,竟然敢拐带大小姐,大少爷,你必定要让那淫贼吃不了兜着走!”

    梅苏却淡淡地道:“只怕未必是他愿意带走相子。”

    “大少爷?”二管家愣了愣,他没有想到自家少爷怎么会向着外人说话。

    但梅苏却只摆了摆手,起身吩咐:“立刻吩咐下去准备去淮南,还有……。”

    他顿了顿,补充:“将我要去淮南的事情着人通报宫里一声,只说我有事就是了。”

    二管家立刻点点头:“是。”

    随后,他就退了下去。

    梅苏看着乌沉天边挂着的那一轮明月,忽然想起今早那人的模样,那人亦一身清风朗月的风华,却偏嘴儿厉害得让人招架不住。

    只是不知这一回,他们在淮南见面的时候,秋叶白又会是个什么表情。

    他轻笑了起来:“呵……。”

    ——*——老子是人贱不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谁的挖鼻孔华丽分界线——*——

    且说秋叶白这一头令船夫扬帆起航之后,站在船头直到看不见码头之后,方才在身后周宇有些诡异的眼神里转身向自己船舱走去。

    临进舱门时,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周宇:“你如果想跟着,就跟进来罢。”

    周宇瞬间一僵,但还是立刻狗腿地跟在秋叶白身后:“多谢大人。”

    等着进了船舱,他便遵了秋叶白的指令去把船舱门关上,但是等着他一转身就发现自家千总大人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大开的窗子呼呼地往里灌冷风。

    周韵吓了一跳,脸色大变,立刻冲向窗口,只担心自家大人万一掉进了运河里可怎么好!

    谁知道他还没有冲到窗边,就看见一道青影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从窗外翻进来,怀里还夹着一个蓝色的娇小的尖叫着的人影。

    他立刻刹住了脚步,以免不小心一下子上去就撞到人。

    秋叶白一进船舱,就将怀里的梅相子给放下,随后退开两步,掸了下衣襟,淡淡地对着那还在尖叫的少女道:“好了,不要再叫了,若是让你哥哥的人听到了,就不要怪本千座把你从窗子里扔出去。”

    梅相子闻言,一个激灵,瞬间止住了尖叫,她方才被秋叶白给塞在船舱外壁挂着的救生小船里,脚下就是运河深水,她根本不敢动弹,浑身僵硬地死死扒着救生船上的麻绳才勉强支撑了那么久,连头上的头巾都被风吹掉了,她自己更是被吹得几乎全身麻木,终于等到了秋叶白再次出现,但是对方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一把将她拖出来夹在腋下就这么几个纵越翻身回了船舱。

    梅相子几乎以为自己要掉进了滚滚河水之中,吓得花容失色,如今却又被秋叶白冷声呵斥,几乎把前半生没有受过的委屈都受了,顿时忍不住落下委屈至极的眼泪来。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狠心!

    周宇看着这么个娇滴滴的杏花美人,虽然一身狼狈,满脸惊惶委屈,双手揪住裙摆,不停地掉泪,却又不敢哭出声来,真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顿时心底那种贵族们天生怜香惜玉之心就出来了。

    他不敢怪秋叶白,只是赔笑:“大小姐不要哭,咱们大人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没有想到他这般安慰,却只让梅相子眼泪落得更凶,他也无措地看向秋叶白,却正对上秋叶白清泠泠的眸光,他瞬间就蔫了下去看,不敢多嘴了。

    是了,他差点忘了,正是这位美人,才陷得他们进了如今的被动之地!

    “梅大小姐,你若哭够了,咱们便来商量一下接下来你的去留罢,若是没哭够的话,便好好地在这里哭够了再来寻我罢。”秋叶白淡淡地道。

    梅相子一楞随后不敢置信地看向秋叶白:“你……你要赶我走?!”

    周宇也有没主意,但并不敢说话,只是偷偷瞥了一眼秋叶白,却见她一掀衣摆坐下,悠然地道:“梅大小姐,你以为现在离开了港口,你还有什么能威胁本千座的,若是我愿意,便立刻着人堵了你的嘴将你送回去,私下送到梅苏的手上,相信你的那位大哥一定喜闻乐见你这么低调地被送回去,而不是嚷嚷得满城皆知你和我有私情。”

    秋叶白顿了顿,看向梅相子,淡淡地道:“梅家既然能想着将你嫁入皇家,自然是不会看得上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员罢。”

    梅相子一呆,脸色越发地苍白,她虽然娇纵任性了些,但是生在商业世家,她并不是全然不知世事人情的少女,梅相子知道自己早前对秋叶白的威胁,明显是激怒了秋叶白,所以此时对方才会说话这么不客气。

    她嘴唇蠕动了一下,艰涩地道:“相子说了,这个时候绝对不回梅家,大人需要相子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

    秋叶白看着她,似笑非笑:“看来相子小姐倒是比我想得要识时务,那么咱们的交易就达成了,本千座保护你在淮南之时的平安,直到我们必须回京城,至于你要付出的代价,到时候本千座会告诉你的。”

    说罢,秋叶白径自起身,吩咐周宇:“把我的行李拿出来,这里就让给相子小姐。”

    周宇立刻点点头,去把秋叶白的行李全部都了起来。

    秋叶白走出门外的时候,顿了顿,再次看向梅相子:“还有从今日开始,这里没有梅家大小姐梅相子,只有本千座身边伺候的丫鬟小相。”

    梅相子一楞,这是要让她做丫鬟?

    她堂堂一个大小姐……

    秋叶白看着梅相子脸上都是挣扎,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应声,便轻嗤了一声:“当然,相子小姐也可以选择继续回梅家做个待嫁的大小姐,不需要降尊纡贵来做一个四品官员的丫头。”

    说罢,她转身离开,周宇赶紧跟了出去,顺面将船舱的门关上,只留下梅相子一个人站在舱里发呆。

    跟着秋叶白出来以后,周宇迟疑了一会便低声道:“大人,您看,要不要住到属下的房间里去?”

    他的舱房比秋叶白还要稍微差一点,但也是这里除了秋叶白得舱房之外最好的舱房之一了。

    秋叶白倒也不客气,径自让周宇提了东西进舱。

    周宇让小颜子替她简单地整理好东西以后,他则端了一壶清茶过来为她上了茶,随后有些迟疑地道:“大人,梅家大小姐,属下觉得带着她终归不是一个事,若是让有心抓到把柄,只怕咱们都要惹出麻烦来,那梅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秋叶白坐在船边,一片品茶一边悠然道:“你当我不知道么,但是现在梅相子已经在我们的船上了,只怕再让她下去就不容易了,何况你也知道梅苏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不用过太久,最迟今晚,他就会知道梅相子还是在我们的船上。”

    当时,她不过是将梅相子冒险藏在了救生船的下方,那里当时算是一个死角,但是只要事后仔细想想,整艘船没有搜查到的地方,还是能想到的,何况码头那里都是梅家的商号赞助的,不知道多少梅家的眼线,他只要细细查访一遍就能猜测到梅相子**不离十还是在她的船上。

    “既然他能猜测得到梅相子在我们的船上,他绝对会追来,若是我们将梅相子送走,梅相子那个性子也是个倔强的,万一路上再出了一些什么事情,反倒是让事情陷入僵局。”秋叶白自认她还是有点看人的眼光的,梅相子这次冒险跑了出来,若是让她给送了回去,说不定那丫头想不开来个投水自尽或者生出点别的幺蛾子来,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周宇恍然,眼底闪过精光:“所以您干脆留下她,说不定以后还能牵制梅苏?”

    秋叶白斜瞥了他一眼,勾起唇角,踢了他小腿一脚:“你这厮还算是没有笨死,只是咱们最好顺水行船,让船家快点到淮南,能避开梅苏的追兵一日就是一日,没有必要还是不要和他硬碰硬。”

    周宇干笑两声,挠挠头,他是知道千总大人说的是他之前赶出来的蠢事。

    “对了,到了地方,你手底下那几个别让他们惹出什么大事来,就维持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也可以。”秋叶白忽然转了个话题,吩咐。

    周宇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大人,您出门前不是才调教了他们几个像了点司礼监厂卫的样子,怎么又……。”

    秋叶白微微一笑,眸光流转出莫测的光:“本千座自有道理。”

    ……

    船工们得了秋叶白的令,又得了周宇的赏赐,自然是相当努力,夜晚也不休息,安排了三班人,轮流搏命地划船,往淮南去的速度快了不少,也将梅苏那夜就追来的船只给甩开了不少距离。

    而梅相子终于在房间里关了一天一夜之后,想明白了,第二天简单梳洗,还是做船娘的打扮过来给秋叶白请安。

    秋叶白看着她低着头安静乖巧的样子,倒也佩服她的能屈能伸,也没有多为难,只是给了她一枚药丸,让她融在水里之后洗脸,让她那粉嫩娇容瞬间变得暗黄,让她原本十分的美貌也变的只有五分了,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漂亮点的通房大丫头。

    同时还吩咐小颜子教给她一个丫头,哪怕是大丫头,平日里都要伺候主子做什么。

    梅相子虽然不太愿意跟一个她相当看不起的小太监学,但是最后在秋叶白又要把她丢下船之后,她方才肯乖乖地听小颜子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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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

    碧瓦琉璃,宫墙深深。

    夏日炎热,太后老佛爷最近新迁居到清凉水榭避暑,原本略显偏僻的水榭就热闹了不少。

    “太后老佛爷最近身子很好,再过些日子就要进入三伏天了,虽然如此,但也不可用太多冰碗,免得伤了身子的和气,肠胃失调。”太医院的医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高鼻、方口、短髯,看起来颇为精神挺拔,他一边收起脉枕,一边恭敬地对着太后道。

    太后点点头的,淡淡地问:“是了,最近皇帝那里,身子可好些了,哀家看着乾宁宫那里实在太过炎热,不若让皇帝陛下也迁居到阴凉些的地方去。”

    医正闻言,很有些无奈的样子,叹了一声:“太后老佛爷,陛下身子原本春日之后稍微好了些,但是因着宫里娘娘们伺候得好,所以夏日之后一些旧疾反而有些复发,如今移动反而不好,老臣还是要请老佛爷劝诫着陛下一些。”

    所谓伺候得好,不过就是说皇帝宠幸女人频繁了些,导致旧疾复发了,但就算是如此,还是不见有什么喜讯传出来,就算有喜讯的,那些娘娘后来也都保不住。

    太后年过五十却依旧保养得端丽如三十多岁的妇人的面容上瞬间闪过怒色,冷哼:“都是些狐媚子,皇后也真真是个没用的,就知道吃斋念佛,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杜家怎么会出了这样没用的东西。”

    这话实在不是外臣该听的,但是医正原本就是杜家一手培养出来,此刻倒是施施然的样子,不见慌张,反而起身站在太后身边取了药箱子里的一对精致包金暖玉锤慢慢地替太后锤肩,温声劝解:“太后老佛爷也不必恼,皇后娘娘养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个温婉的性子,有您在,倒也不必担心什么的。”

    “不担心,哀家怎么能不担心,你是没有看见皇帝那个宠信百里初的那个样子,宠得那一个狐媚子生的小贱种无法无天,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且不说把批红大权给了那小贱种,宫里什么好的不想着孝顺自己的母后,倒是让那个小贱种都占了去。”太后说完这话,忽觉得自己和一个小辈争这些东西,是极**份的,随后气闷地闭口不言。

    倒是那医正一边替太后揉着手臂,一边温声道:“摄国殿下再受宠,不过也是要嫁人的,毫无根基不说,身子骨也不太好,每年都要进山修养数月,今年天气骤热,殿下受不得暑气,不是又去了峨嵋山么,老佛爷不必将那些过眼烟云放在心里?”

    太后冷笑:“狐媚子生的东西,也都不是好的,百里初那小贱种荒诞无耻,行事毫无皇家气度,养下那么多男宠,名声坏成那个样子,哀家看这辈子她只就想着在宫里住一辈子,也给哀家添堵一辈子,!”

    医正并不说话,只是伸手替她揉揉一双戴着宝石护甲的手。

    太后看着旁边的医正,心中稍微顺了些气,淡淡地道:“不过也好,今年百里初离开得早,又有些清静日子了,只是……。”

    她迟疑了片刻,又道:“哀家昨日才接到了消息,梅苏那孩子又去淮南了,此事哀家不是已经吩咐了让他不必插手,哀家自有安排的么?”

    医正愣了愣,随后笑笑:“那便是梅大公子的主意了,许是有什么要事罢了。”

    太后沉吟了片刻:“嗯,昨日司礼监郑钧来报,那秋家四子已经去了淮南。”

第七十三章 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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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郑公公已经都吩咐好了,底下人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才是。(凤舞文学网)”医正一边替太后摘下护甲,一边道。

    太后叹了一声,眼底都是冰冷的锐芒:“哼,说起来,全都是些废物点心,竟让别人得手了,将此事闹大成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哀家和至于要做到这地步!”

    随后,她又想起了什么,恼火地一把拍落了桌上的白玉茶壶,眉梢眼尾描着孔雀绿和淡金色愈发显得她神色凌厉:“罪该死的还是那些狗奴才,竟然敢在哀家的头上动土,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精致的玉壶落在地上,瞬间碎裂成无数块。

    房里虽然那伺候的宫人们被打发出去了大半,但是太后老佛爷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自然是还有几个太后身边的心腹宫女和嬷嬷站着此后,如今见凤颜大怒,顿时都立刻跪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甚至仿佛没有看见地面上的那些碎片,竟然硬生生地跪在了上面,可见是跪惯了的。

    反倒是医正却没有跪下,只是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放下了太后的柔荑,走到了她的身后,伸出手指搁在她的太阳穴上慢慢地揉按:“老佛爷,那些奴才自有他们后悔的时候,您也不必与那些蝼蚁置气,若是伤了神,倒是称了那些小人们的心了。”

    医正的手指修长而微凉,按在太阳穴上极为舒服,他手势又好,倒是让太后慢慢地静下了心来,索性优雅地半靠在他的身上,闻着那淡淡的草药气息,声音冰凉地道:“没错,那起子贼人竟敢算计到了哀家头上来,只要杜家在的这一日,只要这皇位上坐的皇帝体内还流着我杜家的血脉,没有杜家血脉的小野种都休想在哀家的有生之年染指皇位!”

    医正含笑附和:“那是自然,如今陛下是老佛爷亲子,百善孝为先,自然不会违逆老佛爷。”

    太后闻言,轻叹了一口气,神色里竟露出一些似茫然又似悲苦的容色来,许久方才幽幽地道:“是啊,他是不会违逆哀家的,都是当年那个狐狸精的错,当年她害得皇帝身子衰败不说,更是害的皇帝和哀家……。”

    母子离心。

    这四个字太后并没有说出来,但是房内众人皆知,都沉默了下去,大气不敢出。

    太后手里揪着帕子,眼底都是阴冷的狠意:“那狐狸精死了还不安生,留下百里初那个小贱种,哀家真是恨当初心软,竟然留了狐狸精血脉的一条命,让那小贱种坐大,上一次北郡王在春日宴前的山路上派了那么多高手竟都没有能要了那小贱种的命,反而被小贱种发现了蛛丝马迹,派去的人折了他半条命,屠了满门,就北郡王这样的蠢物,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竟还想让哀家给他复仇,哼!”

    空气里沉窒的气息让人愈发地不敢动弹,跪在地上的那些宫人们全都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倒是过了一会,医正看了看天色,出声打破满室的压抑,对太后温声道:“臣看天色已是不早,老佛爷用了午膳也消食了半个时辰,这会子也该歇下了。”

    太后神色恹恹地摆了摆手:“嗯。”

    医正看着那几个跪着的大嬷嬷和宫女,几乎可见地微微点头。

    那几个嬷嬷和宫女立刻会意地起身,衣襟下摆处都有深浅不同的血渍。

    其中一个嬷嬷上来恭敬地道:“老佛爷,我们身上都沾了些脏污,先下去换一身衣衫,也免得污了太后老佛爷的眼,这里且先由医正大人伺候着,可好?”

    医官单独留在后宫伺候主子,身边没有宫人,一向是不妥的,但是嬷嬷这么问,却极其自然,便是其他人脸上都没有露出异样神色,显见是司空见惯的。

    太后看了一眼医正,见他正温然地看着自己,她便点点头,慵懒地道:“你们都去罢。”

    几个嬷嬷和宫女们立刻再次伏下身子谢恩,随后小心地退了出去。

    清凉水榭的内厅里一片安静,厅外只有几个宫女们宛如木雕泥塑的人一般,面无表情地垂首站着,唯一的声响则是树上的知了不时的鸣叫声。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内厅的雕花大门方才‘吱呀’一声打开,医正提着药箱走了出来,外头伺候着的药童立刻上去接过药箱。

    一名大嬷嬷也同时迎了上去,恭敬地一笑:“老身送大人出宫。”

    医正见那大嬷嬷已经换好了衣衫,便点点头跟着她向门外走,快打宫门前,他从药箱子里拿了一个蓝花瓷小药瓶递给那嬷嬷,温然道:“暑气太重,太后这些日子难免心头燥火大些,嬷嬷们伺候辛苦了,这是上好的外伤药,一日三次用水兑化了涂在伤口之上,两三日伤口就好了,也不会留下疤痕。”

    那嬷嬷赶紧接过那药瓶,感激地一笑:“多谢医正大人,太后心底的苦楚,奴婢们哪里有不知道的呢。”

    医正临出宫门前,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们也要多开解一些,摄国殿下如今也不在眼前,平日里少提殿下,太后娘娘心头也会宽慰些。”

    那嬷嬷迟疑了一会,点点头,又随口道:“是了,您说既然摄国殿下今年提前先去峨眉山避暑,咱们不若将国师大人提前请回宫来,国师神通非凡,老奴看太后老佛爷这些时日身子多有不适,怕是有用得上国师的时候。”

    国师姿容绝代,通晓神通,身负天命,是上任钦天监监正和燃灯师太亲自甄选出来的活佛,只是养在燃灯师太门下的,自小就与世隔绝地在虚无山上长大,有些不太通晓世事,当年入宫不久无意撞见了刚刚大病初愈的摄国殿下,摄国殿下惊为天人,竟将国师抢了回去,硬是要将国师纳入后宫,后来还是太后娘娘亲自出面,才将此事挡了下来。

    从此摄国殿下在宫里的时候,国师必定回虚无山清修,殿下不在宫里,国师才会回宫。

    医正闻言,淡淡地道:“此事,还是要看太后娘娘和燃灯师太的决定,国师在虚无山清修,不是你我凡夫俗子能决定的。”

    那嬷嬷想了想,也对,燃灯师太和太后老佛爷之间关系非同寻常,这些事太后跟燃灯师太说上一说就好了,他们这些寻常人,根本就不必操这份心

    随后,那大嬷嬷便将医正客客气气地送出宫门自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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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炎炎,河上风大,运河两岸虽不若三月时分景致绝佳,却是最好顺水行路的时节。

    秋叶白一船人紧行慢赶,大约行了七八日,终于到了淮南。

    所谓淮南其实是东岸、南陵、中郡三地的统称,东岸和南陵为县,而中郡则是一个郡,这三地都正处于水陆枢纽,自然繁忙和繁华都要盛于内陆不少。

    秋叶白他们先到了东岸,便看见东岸临河处修建了许多码头,来往商船和客船都很多,正井然有序地等着入巷,那些客商之中竟然还有不少金发碧眼或是皮肤棕黄的西域客商,搬运着各色货品。

    “看来,这淮南的繁华真是让人眼红,此地会寄生了水匪倒也不奇怪。”秋叶白看着岸上情形,挑眉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这里如此繁华,不过,水匪势力大到敢劫持皇家商船,那就匪夷所思了。

    周宇也摸着下巴赞同:“听说这三地每年纳税都只略次江南那一片。”

    这时候船主忽然上来,恭敬地道:“大人,咱们已经领了号牌子入港,先行收拾一番准备下船吧,小人已经看到岸上有咱们司礼监衙门的的人来接了。”

    秋叶白点点头,正打算和周宇回舱房拿东西,就看见梅相子神色有些惊慌地蹲在船壁之下。

    “小相,怎么了?”秋叶白挑眉看着梅相子,梅相子神色不安而紧张:“有家里的人在下面!”

    秋叶白一怔,转脸看向陆地,果然看见那些码头附近都有不少人在四处张望,虽然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没有统一着装,但是还是能从他们眼神交错和肢体语言之间看得出他们此次之间绝对有着联系。

    “大人,咱们要不要易装下船?”周宇也看见了,立刻低声道。

    秋叶白眸光微闪,随后淡淡地道:“只要梅苏还不在这里,便没有什么可以担心,就算你此时易装下船,难不成以后都要一直躲着梅家人,何况梅苏最晚也不过是晚一日便到了?”

    周宇迟疑了片刻,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轻声道:“大人,你的意思是梅苏为了顾全梅大小姐的名声,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即便是传令到了梅家在这里的分号,要求他们协助查找,也不会说出实情?”

    秋叶白看了眼周宇,心中倒是再高看了他一眼,这倒真是个聪明人。

    她点了点头,随后伸手把梅相子拉了起来,淡漠地道:“相儿,如果你不能坦然地面对你家中自己的人,时时刻刻担心会被人发现真实的身份,那么你还是立刻等着你哥哥的船来接你罢,也省得到时候被发现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坏了名声。”

    梅相子一楞,这些日子她挺安分的,所以秋叶白对她说话也温和了不少,已经很少说这样苛刻的话语了,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把手抽了回来,冷冷地道:“相儿明白了,四少。”

    秋叶白看着她,吩咐道:“去收拾你的东西罢,记住,你现在只是相儿。”

    说罢,她转身向舱房里而去,梅相子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幽光。

    等到秋叶白他们下了船之后,果然看见码头上有三个厂卫模样打扮的人在等候,一见秋叶从描绘着司礼监血莲标志的大船下来,等人便立刻迎了上来,为首那人目光从秋叶白等人身上掠过一遍之后,恭恭敬敬地问:“敢问可是秋千总,秋大人?”

    秋叶白点点头:“正是。”

    那人立刻堆起笑脸,拱手道:“在下莫嫌,正是这淮南司礼监行走衙门的司役长,前来迎接千总大人。”

    “莫嫌,莫要嫌弃么,莫大人的名字颇有点意思。”秋叶白似笑非笑地道。

    莫嫌一点也不以为意,只笑嘻嘻地道:“能博千总大人一笑,就是有意思了,大人请,衙门里已经收拾好了您和各位随扈的居所。”

    随后周宇和莫嫌也见了礼后,便准备出了码头乘轿前往司礼监行走衙门。

    出码头的路上,秋叶白目光仿佛无意般地扫过附近来往的商户:“这里附近似乎似乎有不少皇商梅家的产业。”

    若是她没看错,不少码头附近都有梅家的家旗。

    莫嫌点点头:“是的,这东岸的码头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梅家的产业,所以无论是论起装卸货量,还是别的营生往来,梅家都是此地的大户。”

    秋叶白闻言,挑眉有些不解地问:“本千座记得朝廷很少开放码头给私人去建,怎么这梅家竟然能够私自建码头?”

    天极帝国从立国开始,为了防止奸商垄断,造成银根动摇,民商用码头的建设都是从地方府库里头拨银建设,哪怕是一时间府库不济,也会先从富户那里征集银两,来年再重新加以通利返还富户,而绝对不会让民间自行建设,违者当地州官都要丢官下狱。

    这是真武大帝年间定下的死律。

    “大人有所不知。”莫嫌伸手比了比周围,笑道:“这码头确实是朝廷所建,但是梅家三代之前就像以每年相当高额的租金向朝廷租用下了码头,所以朝廷虽然拥有码头,但是这码头的使用还是归属了梅家,不过以前梅家也只是租赁了两个码头而已,梅大少爷开始成为掌权者后,这里的码头就渐渐都归到了梅家大少爷手里。”

    “三代?”秋叶白顿了顿,轻嗤了一声:“这梅家果然是好能耐。”

    这般租赁,确实绕过了当年的死律,梅家不得不说确实很有些能耐,梅苏更是人中龙凤了,将梅家的地盘拓展了两倍都不止,就算是上税,依着梅家和杜家的关系,当地官府也绝对不敢对梅家狮子大开口收取租金。

    而梅家在这码头上每年赚到的各种银钱只怕不知道是租金的十几倍!

    她看了看附近不远处那大大的梅字旗下排了长长的等着领号牌的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跟着莫嫌一路出去,上轿之后直往司礼监行走衙门而去。

    梅相子则低着头躲在周宇等人之间,她虽然答应了秋叶白不会为畏头畏尾,但还是多少担心的,恨不能缩进地缝里,所以还是靠秋叶比靠得颇近,偶然听见秋叶白和莫嫌的谈话,她神色有些复杂。

    这位秋大人,说那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夸梅家的。

    而正如秋叶白所预料的,那些梅家的人虽然重点对司礼监的船只监察,但是到底身为民,哪里敢真的搜查官船,在找了些借口过来试探,虽然目光也在梅相子身上掠过,但是见她那副畏缩的模样,和一脸的暗黄,便没有再放在心上。

    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顺利地离开码头。

    ……

    秋叶白一行人等到了司礼监行走衙门的时候,正巧遇上里面出来一群人,门口有不少马匹和行李,看着似是要离开的样子。

    秋叶白看着那群人腰上的腰牌,就知道遇到了什么人。

    莫嫌已经率先从轿子里钻了出去,走到为首那人的马匹前焦急又谄媚地笑道:“杜大人,您这些要走了么,不是说下午的船么?”

    他可是听说了这位捕风部的千总定的是下午的船只,否则才不会为了去接一个无关轻重的秋叶白,让这实权派的人物自己离开。

    “姐夫,你怎么这就走了?”周宇看见熟人,自然是立刻也钻出了轿子过去兴奋地打招呼。

    捕风部的杜千总杜宇天娶了周宇的庶长姐,自然也算是周宇的姐夫,周宇进入看风部还是这位姐夫出了点力气的,更不要说后来那些吃喝玩乐,许多都是杜宇天带着周宇去的,两人感情也算不错。

    秋叶白见着他们都过去了,自己自然没有避开的道理,便也下了轿子,向着那马上的人打了声招呼:“杜千总。”

    杜宇天长了一张容长脸,细长眼,唇上两撇小胡子,身形颇为魁梧,看着倒算是五官齐整,甚至颇有些正气的样子,他见着秋叶白过来,细长眼里闪过一丝幽光,随后拱手笑道:“秋千总。”

    “杜千总,这个时候离开,可是已经查完了案子带着捕风部的弟兄们回京?”

    秋叶白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脸上还有些兴奋之色的周宇,秋叶白冰凉如雪的目光瞬间让周宇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周围捕风部的人看着他们充满了轻蔑与敌意的眼神。

    自从和捕风部之间出了那档子事情之后,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毕竟死了的那位秦役长确实是捕风部的人,而且还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为了避嫌,杜宇天自从那次明说救不了司徒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周宇僵了僵之后,低下头,在那些充满了敌意的眼神里退了一步。

    杜宇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秋叶白倒也还算客气地道:“是,我们能查到的线索都已经查遍了,剩下的就要靠秋千总了。”

    说罢,他也不等秋叶白回答,只是一挥马鞭,下令:“我们走。”

    捕风部的人便立刻一扯缰绳跟着他一起齐齐离开,向码头而去,马蹄掀起的烟尘顿时铺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莫嫌和周宇身边的那些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谁让捕风部势大呢。

    秋叶白则是动作极快,对方一拉缰绳的时候,就已经站远开来,顺便掏出了帕子施施然地挡住了口鼻。

    一番折腾之后,秋叶白和周宇等人方才全部安置下来,捕风部一走,那些好点的厢房全部都让了出来,秋叶白也换了原本杜宇天住的房间。

    简单地安置了一番,秋叶白便将周宇和莫嫌都给召了过来,吩咐了一件事。

    周宇一愣:“什么,大人今晚就要去查案?”

    这个时候都已经快到晚膳的时间了,这时候去那些富户家中,看起来简直就是上门逼着人家款待饭菜!

    倒是莫嫌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大人这是勤勉呢,小人佩服,这就立刻安排下去。”

    秋叶白点点头:“嗯,且先说说这里除了梅家以外,还有哪几家是被劫过货的,先拣一家最大户的去罢。”

    莫嫌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但是脸上却还是一派恭敬:“回大人,一共有十一户人家被劫过,除了梅家最大之外,就是刘员外是这里最大户的商家了,而且刘员外为人乐善好施,不若咱们今晚就先去刘员外家?”

    秋叶白笑了笑:“好,就刘员外家罢了。”

    随后,她又吩咐周宇:“把咱们弟兄都带上罢,这些日子都在船上,紧赶慢赶,船不靠岸,弟兄们除了吃鱼还是吃鱼,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正好补补油水。”

    周宇虽然心中疑惑,但是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恭敬地一拱手:“是。”

    梅相子等着莫嫌和周宇都离开了以后,有些犹豫地道:“大人,那我……我要不要跟去,我早年跟着父亲和哥哥都来过淮南,这刘员外算是我家好友,我担心他们认出我来。”

    秋叶白看着她,指尖在她肩膀上掸了掸灰尘,慢条斯理地道:“你见过哪个主子出门,会将贴身大侍女留下的惹人怀疑的,何况,你还是我的通房丫头,你跟着我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梅相子一楞,秋叶白忽然说话温柔了许多,而且去了那端着架子的自称,让她有些不习惯,何况她是大家闺秀,很少和陌生男子这般相靠近,瞬间俏脸儿微红,随后低下头,有些不自在地回道:“是。”

    秋叶白看着她的样子,唇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容来。

    莫嫌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刘员外家虽然已经接待过了不少官员来访,这回又是秋叶白突然杀到,但他们到底是东岸大户,见多了世面,还是迅速地准备好了极为丰盛的酒宴。

    等到了刘员外家的酒席上,梅相子就明白了秋叶白为何叫她过来了。

    席开两桌,而那筵席之上除了美酒佳肴,歌娘献艺之外,还有一群花枝招展,艳丽风骚的花娘们。

    “来来的,赶紧去伺候各位京城来的大人们,伺候得大人高兴,自有赏赐。”刘员外领着他的两个儿子出来作陪,摸着胡子笑吟吟地吩咐。

    司礼监带来的其他厂卫们自然不能坐主桌,单独坐了一桌,本来男人们就好这一口野花香,何况京城出来的这几个原本都是纨绔里的纨绔,虽然被训练得勉强还算有正形,但如今也在船上已经憋了一旬,如今自然是立刻眉开眼笑,毫不客气地将那些花娘们一个个地搂了个满怀。

    刘员外看着那边立刻开始了调香弄玉,他眼底掠过一丝讥诮,随后又看向这边唯一没有抱花娘的秋叶白,眸子里闪过精光,笑道:“大人可是觉得这个姑娘不合意,那老朽再给您安排最好的?”

    秋叶白只是淡漠地道:“一双玉臂千人枕,本千座有些洁癖,自带了可心的过来,不用要这些庸脂俗粉。”

    那花娘顿时觉得委屈,又恼火,她好歹也是这里的青楼花魁,上次也伺候过京城里来查案的,官儿比这个年轻人高的也不是没有,却不想这个千总竟然这般鲁直无礼!

    但是在她看到秋叶白伸手拉过来的女子之后,她瞬间一愣,随后便也乖巧地退开了。

    “大人果然好眼光,有了这样美妙的大丫头在身边伺候着,果然其他一切都是庸脂俗粉了。”刘员外打量了一下被秋叶白拉着坐下来的少女,眼底也不由闪过赞叹,谄媚地递了一杯酒给秋叶白。

    这女子虽然留着刘海,又低着头,一副小夹子气的羞涩模样,但是仍可见她五官之姣好,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

    秋叶白一笑,先接了刘员外递来的一杯酒喝了,又自己倒了一杯酒递给梅相子,在她耳边暧昧地道:“是了,本千座的相儿自然是妙人,外人自不知道她的妙处,香得很,呵呵。”

    这等轻浮的话说出来,在座的都是男人,哪里有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皆齐齐发出暧昧的笑声来。

    梅相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秋叶白喷在自己耳边好闻的气息,也已经足够她羞窘的了,只狠狠地瞪了秋叶白一眼。

    秋叶白大笑起来来,又倒了一杯酒往梅相子嘴里灌去:“小辣椒,这是给四少我摆脸色么?”

    梅相子面红耳赤,却又拒绝不得,只能被逼着连灌了好几口酒。

    原本他们还担心秋叶白是个不好相与的,就像那个死掉的彭员外郎一样,却不想比前面来的司礼监里的那几个还要轻浮。

    刘员外和莫嫌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都齐齐地笑了起来,连连推杯换盏,秋叶白也都来者不拒,喝得痛快,气氛一下子热闹轻松了起来。

    丝竹之声、女子娇笑之声混在一起,靡靡不断地飘出了房外。

    酒过三巡,席间的人都倒了大半,有两个看风部的纨绔们都钻到桌子底下起不来身。

    莫嫌讥诮地看了下剩下那些钻在花娘怀里的人,又看看也已经伏在满脸通红的通房大丫头肩膀上的秋叶白,起朝着刘员外使了眼色,笑道:“看样子,今晚还要麻烦刘员外收拾出来几间客房安置我们大人还有几位同僚了。”

    刘员外自然含笑点头:“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

    随后莫嫌便招呼着自己带来的人将秋叶白和她身边看风部的人全部都安排进了刘家的客房。

    莫嫌看着自己都有些站不稳的梅相子,笑嘻嘻地道:“姑娘,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你家大人了。”说罢,招呼了下人们放下水盆和毛巾,也懒得再理会床上醉的不醒人事的秋叶白退了出去。

    梅相子自己被灌了不少,若不是她在江南的时候炼制梅子酒,时常品尝一些酒液,只怕自己都站不住了,只是她虽然在船上跟着小颜子学了些伺候人的表面功夫,但秋叶白却从来没有要她伺候过。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秋叶白迟疑了许久,还是红着脸,笨拙地取了水淋淋的帕子一摇三晃地靠了过去。

    烛光下床上闭目的年轻人五官看起愈发隽秀异常,宛如玉雕一般带着淡淡透明的肌肤染了一点酒意的红,真真是公子如玉。

    梅相子看得楞了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随后伸手过去试图给秋叶白擦脸,却不想一只修臂忽然勾住她纤细的腰肢,按在她的背上向下一压,梅相子整个人就瞬间被压在秋叶白的怀里。

    “你干什么,放开!”

    她霎时惊慌失措起来,心跳如鼓,梅相子试图起来,但是鼻尖萦绕的酒香和秋叶白身上的香气仿佛会醉人一般,让她原本就有些迷糊的脑子里越来越迷糊,竟动弹不得,伏在秋叶白胸口慢慢地闭上了了眼。

    而与此同时,那原本早已醉的不醒人事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眸子,一个利落地翻身坐起,将梅相子去了绣鞋安置在床上,同时将被褥给她全部拉好,然后吹熄了床边的灯火。

    室内灯火一灭,室外的月光就瞬间将室外的物体形状投射在了窗纸上。

    秋叶白看着那伏在自己窗口的人影慢慢起身,想来是见了秋叶白已经睡着,便立刻悄悄地离开。

    她唇角勾起一丝轻笑,随后从袖子里取了一把粉末往自己身上一洒,瞬间消除了所有的酒味,然后便如一抹轻鸿一般悄无声息地从窗口追了出去。

    秋叶白的轻功已臻化境,那人自然是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踪着,只三窜两拐,熟门熟路地转到一处书房一样的地方。

    她立刻跃上了屋顶,揭开一片瓦,看下去。

    里面正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莫嫌,一个是正是那刘员外。

    刘员外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轻蔑地道:“一个玩酷子弟,出门都不忘记带通房丫头的货色,竟然还来查案,他能查出什么来,都是来骗吃骗喝骗拿的!”

    还有这个秋千总带来的那些个东西,全都是一路货色。

    莫嫌摇摇头,笑道:“算了,总归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的,咱们只要不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也就是了。”

    刘员外点点头:“这个我自然省得!”

    莫嫌想了想:“是了,最近梅家好像正在找一个女子,说是跟着秋叶白船上来的,你看会不会是那个香儿?”

    自从酒席上秋叶白说梅相子的妙处是香,他们自然也都以为相儿是此‘香’非彼‘相’。

    刘员外和梅家时世交,他一看那画像和描述,便知道梅苏正在找的是谁,此事内情如何,他并不知道,于是也不多说,只淡淡地道:“我看不像。”

    怎么会像呢,一个是千金小姐,一个是通房丫头,他还是见过梅相子的,比这个丫头美貌多了。

    莫嫌见他不愿意多说,便也点点头起身告辞。

    秋叶白伏在书房顶上,看着刘员外送了莫嫌离开,看着暂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探查,也没有再停留,一个纵跃离开了。

    到了刘府外头的一片小竹林里,她站定之后,轻咳了几声,不一会就转出了一个人影。

    “大人!”周宇朝着她一拱手。

    秋叶白看着他淡淡地道:“走吧。”

    周宇点点头,随后跟着秋叶白一路向城里而去。

    东岸县因为是水陆枢纽,夜里也时常有船只靠岸,所以夜里靠近码头一带是特许没有宵禁的,不但没有宵禁,而且还相当热闹,吃饭、打尖、青楼都在那附近临河的一条长街上。

    秋叶白领着周宇到了江边的一座寻常的客栈,拣了个临江的窗边坐下来,让小二切了两斤卤牛肉、一只烧鸡,一碟拍黄瓜两碗馄饨,一碟花生,再叫了一碗酒,便坐了下来。

    起初周宇以为秋叶白在等人,于是便不多问,陪着秋叶白坐着,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磕花生,吃黄瓜,偶尔吃一点荤菜,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

    周宇有点忍不住了,迟疑着开口:“大人,咱们这是在这里做什么,您可是在等人?”

    秋叶白却一边吃花生一边懒懒地忽然道:“周宇,你来猜猜我为何今夜在李员外那里演了一出戏,然后坐在这里?”

    周宇一愣,随后道:“属下以为,可能最迟明日那梅大公子的追兵就要到了,他若不在东岸,咱们手脚好施展,但是梅苏非常人,若是他在东岸坐镇,那咱们查案必定会有麻烦,所以最好能在今夜他没有到的时候,先行布置些什么,或者探查一些梅家还来不及抹去的痕迹,比如审讯一些证人。”

    而去李员外家的一出戏,可以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都已经醉倒,又是在对方地盘,今夜对方必定大为放心。

    秋叶白看了周宇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没错,周宇,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过有一点你也许不明白,你只猜测对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没有猜到。”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我今日坐在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你的命!”

    周宇瞬间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根抵在他的手腕脉门上的一根蓝色的针,那针上的幽蓝看着极为渗人,分明是一根染了剧毒的针。

    “这针上的毒叫牵机,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但是它会在渗入血脉之后,瞬间麻痹你全身经脉,然后是五脏六腑,你会窒息而死,只是看起来倒像是酒喝多暴毙而亡。”秋叶白慢悠悠地道,

    周宇看着秋叶白,眼底都是一抹痛色和受伤:“大人……为什么?”

    自从他出事之后,秋叶白一直在坐镇看风部,替他和所有人收拾残局,其间所展现出来的敏睿,让他早已折服,不再如当初那般被逼迫效忠,而是默默地将秋叶白当成可以依靠的人,甚至能主心骨,对秋叶白心存感激,也在和她的合作之间,慢慢地发现了自己并不是真的是别人眼里的废物。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秋叶白忽然说要杀他!

    秋叶白看着他,淡漠地道:“因为,你虽然很聪明,但是却并不那么清醒,时常会将敌做友,误入他人陷阱连累他人,即使杜天宇明知道你跟着我也许会死,都不曾试图提醒过你,但今日我看你和那杜天宇还是那般亲近,我就知道你太过多情,优柔寡断,就算不是杜天宇,也会有别人来利用你。”

    她顿了顿,继续冷冷地道:“你原本那样的性子,又还没有什么识人之明,日后必定还会酿成大祸,连累本千座和你身边看风部的人,倒是不如提前了结了你,你不是说过为了看风部的兄弟们,为了替你顶祸的司徒,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么?”

    周宇被她说得面色愈发地苍白,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想要要反驳,但是却又无力反驳。

    是的,他优柔寡断,没有识人之明……

    “其实,我知道这件事,很可能是姐夫做的,我也知道,以前父亲是对我寄予了厚望的,但他很少在家里,母亲早逝,家中对我最好的就是长姐,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优秀得超越她的亲弟弟,所以我放弃了继续考学,而是按着姐夫的安排进了司礼监……。”周宇苦笑,眼底闪过茫然的泪光。

    “我以为我那个样子就能让长姐放心了,但是却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情,牵连那么多人……。”

    秋叶白看着他,讥诮地道:“愚蠢,好了,我也不与你多说,看在我们同僚一场的份上,这银针我就交给你,你若是愿意自裁,那自然最好,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你自管离开,只是以后再也不要回到司礼监看风部了,这一顿饭就算是饯别。”

第七十四章

    “想来郑公公已经都吩咐好了,底下人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才是。(凤舞文学网)”医正一边替太后摘下护甲,一边道。

    太后叹了一声,眼底都是冰冷的锐芒:“哼,说起来,全都是些废物点心,竟让别人得手了,将此事闹大成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哀家和至于要做到这地步!”

    随后,她又想起了什么,恼火地一把拍落了桌上的白玉茶壶,眉梢眼尾描着孔雀绿和淡金色愈发显得她神色凌厉:“罪该死的还是那些狗奴才,竟然敢在哀家的头上动土,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精致的玉壶落在地上,瞬间碎裂成无数块。

    房里虽然那伺候的宫人们被打发出去了大半,但是太后老佛爷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自然是还有几个太后身边的心腹宫女和嬷嬷站着此后,如今见凤颜大怒,顿时都立刻跪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甚至仿佛没有看见地面上的那些碎片,竟然硬生生地跪在了上面,可见是跪惯了的。

    反倒是医正却没有跪下,只是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放下了太后的柔荑,走到了她的身后,伸出手指搁在她的太阳穴上慢慢地揉按:“老佛爷,那些奴才自有他们后悔的时候,您也不必与那些蝼蚁置气,若是伤了神,倒是称了那些小人们的心了。”

    医正的手指修长而微凉,按在太阳穴上极为舒服,他手势又好,倒是让太后慢慢地静下了心来,索性优雅地半靠在他的身上,闻着那淡淡的草药气息,声音冰凉地道:“没错,那起子贼人竟敢算计到了哀家头上来,只要杜家在的这一日,只要这皇位上坐的皇帝体内还流着我杜家的血脉,没有杜家血脉的小野种都休想在哀家的有生之年染指皇位!”

    医正含笑附和:“那是自然,如今陛下是老佛爷亲子,百善孝为先,自然不会违逆老佛爷。”

    太后闻言,轻叹了一口气,神色里竟露出一些似茫然又似悲苦的容色来,许久方才幽幽地道:“是啊,他是不会违逆哀家的,都是当年那个狐狸精的错,当年她害得皇帝身子衰败不说,更是害的皇帝和哀家……。”

    母子离心。

    这四个字太后并没有说出来,但是房内众人皆知,都沉默了下去,大气不敢出。

    太后手里揪着帕子,眼底都是阴冷的狠意:“那狐狸精死了还不安生,留下百里初那个小贱种,哀家真是恨当初心软,竟然留了狐狸精血脉的一条命,让那小贱种坐大,上一次北郡王在春日宴前的山路上派了那么多高手竟都没有能要了那小贱种的命,反而被小贱种发现了蛛丝马迹,派去的人折了他半条命,屠了满门,就北郡王这样的蠢物,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竟还想让哀家给他复仇,哼!”

    空气里沉窒的气息让人愈发地不敢动弹,跪在地上的那些宫人们全都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倒是过了一会,医正看了看天色,出声打破满室的压抑,对太后温声道:“臣看天色已是不早,老佛爷用了午膳也消食了半个时辰,这会子也该歇下了。”

    太后神色恹恹地摆了摆手:“嗯。”

    医正看着那几个跪着的大嬷嬷和宫女,几乎可见地微微点头。

    那几个嬷嬷和宫女立刻会意地起身,衣襟下摆处都有深浅不同的血渍。

    其中一个嬷嬷上来恭敬地道:“老佛爷,我们身上都沾了些脏污,先下去换一身衣衫,也免得污了太后老佛爷的眼,这里且先由医正大人伺候着,可好?”

    医官单独留在后宫伺候主子,身边没有宫人,一向是不妥的,但是嬷嬷这么问,却极其自然,便是其他人脸上都没有露出异样神色,显见是司空见惯的。

    太后看了一眼医正,见他正温然地看着自己,她便点点头,慵懒地道:“你们都去罢。”

    几个嬷嬷和宫女们立刻再次伏下身子谢恩,随后小心地退了出去。

    清凉水榭的内厅里一片安静,厅外只有几个宫女们宛如木雕泥塑的人一般,面无表情地垂首站着,唯一的声响则是树上的知了不时的鸣叫声。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内厅的雕花大门方才‘吱呀’一声打开,医正提着药箱走了出来,外头伺候着的药童立刻上去接过药箱。

    一名大嬷嬷也同时迎了上去,恭敬地一笑:“老身送大人出宫。”

    医正见那大嬷嬷已经换好了衣衫,便点点头跟着她向门外走,快打宫门前,他从药箱子里拿了一个蓝花瓷小药瓶递给那嬷嬷,温然道:“暑气太重,太后这些日子难免心头燥火大些,嬷嬷们伺候辛苦了,这是上好的外伤药,一日三次用水兑化了涂在伤口之上,两三日伤口就好了,也不会留下疤痕。”

    那嬷嬷赶紧接过那药瓶,感激地一笑:“多谢医正大人,太后心底的苦楚,奴婢们哪里有不知道的呢。”

    医正临出宫门前,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们也要多开解一些,摄国殿下如今也不在眼前,平日里少提殿下,太后娘娘心头也会宽慰些。”

    那嬷嬷迟疑了一会,点点头,又随口道:“是了,您说既然摄国殿下今年提前先去峨眉山避暑,咱们不若将国师大人提前请回宫来,国师神通非凡,老奴看太后老佛爷这些时日身子多有不适,怕是有用得上国师的时候。”

    国师姿容绝代,通晓神通,身负天命,是上任钦天监监正和燃灯师太亲自甄选出来的活佛,只是养在燃灯师太门下的,自小就与世隔绝地在虚无山上长大,有些不太通晓世事,当年入宫不久无意撞见了刚刚大病初愈的摄国殿下,摄国殿下惊为天人,竟将国师抢了回去,硬是要将国师纳入后宫,后来还是太后娘娘亲自出面,才将此事挡了下来。

    从此摄国殿下在宫里的时候,国师必定回虚无山清修,殿下不在宫里,国师才会回宫。

    医正闻言,淡淡地道:“此事,还是要看太后娘娘和燃灯师太的决定,国师在虚无山清修,不是你我凡夫俗子能决定的。”

    那嬷嬷想了想,也对,燃灯师太和太后老佛爷之间关系非同寻常,这些事太后跟燃灯师太说上一说就好了,他们这些寻常人,根本就不必操这份心

    随后,那大嬷嬷便将医正客客气气地送出宫门自不提。

    ——%——老子是燕子拿着小鞭子逼着闹闹去绿竹楼压倒小白的无耻分界线——%——

    七月炎炎,河上风大,运河两岸虽不若三月时分景致绝佳,却是最好顺水行路的时节。

    秋叶白一船人紧行慢赶,大约行了七八日,终于到了淮南。

    所谓淮南其实是东岸、南陵、中郡三地的统称,东岸和南陵为县,而中郡则是一个郡,这三地都正处于水陆枢纽,自然繁忙和繁华都要盛于内陆不少。

    秋叶白他们先到了东岸,便看见东岸临河处修建了许多码头,来往商船和客船都很多,正井然有序地等着入巷,那些客商之中竟然还有不少金发碧眼或是皮肤棕黄的西域客商,搬运着各色货品。

    “看来,这淮南的繁华真是让人眼红,此地会寄生了水匪倒也不奇怪。”秋叶白看着岸上情形,挑眉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这里如此繁华,不过,水匪势力大到敢劫持皇家商船,那就匪夷所思了。

    周宇也摸着下巴赞同:“听说这三地每年纳税都只略次江南那一片。”

    这时候船主忽然上来,恭敬地道:“大人,咱们已经领了号牌子入港,先行收拾一番准备下船吧,小人已经看到岸上有咱们司礼监衙门的的人来接了。”

    秋叶白点点头,正打算和周宇回舱房拿东西,就看见梅相子神色有些惊慌地蹲在船壁之下。

    “小相,怎么了?”秋叶白挑眉看着梅相子,梅相子神色不安而紧张:“有家里的人在下面!”

    秋叶白一怔,转脸看向陆地,果然看见那些码头附近都有不少人在四处张望,虽然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没有统一着装,但是还是能从他们眼神交错和肢体语言之间看得出他们此次之间绝对有着联系。

    “大人,咱们要不要易装下船?”周宇也看见了,立刻低声道。

    秋叶白眸光微闪,随后淡淡地道:“只要梅苏还不在这里,便没有什么可以担心,就算你此时易装下船,难不成以后都要一直躲着梅家人,何况梅苏最晚也不过是晚一日便到了?”

    周宇迟疑了片刻,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轻声道:“大人,你的意思是梅苏为了顾全梅大小姐的名声,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即便是传令到了梅家在这里的分号,要求他们协助查找,也不会说出实情?”

    秋叶白看了眼周宇,心中倒是再高看了他一眼,这倒真是个聪明人。

    她点了点头,随后伸手把梅相子拉了起来,淡漠地道:“相儿,如果你不能坦然地面对你家中自己的人,时时刻刻担心会被人发现真实的身份,那么你还是立刻等着你哥哥的船来接你罢,也省得到时候被发现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坏了名声。”

    梅相子一楞,这些日子她挺安分的,所以秋叶白对她说话也温和了不少,已经很少说这样苛刻的话语了,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把手抽了回来,冷冷地道:“相儿明白了,四少。”

    秋叶白看着她,吩咐道:“去收拾你的东西罢,记住,你现在只是相儿。”

    说罢,她转身向舱房里而去,梅相子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幽光。

    等到秋叶白他们下了船之后,果然看见码头上有三个厂卫模样打扮的人在等候,一见秋叶从描绘着司礼监血莲标志的大船下来,等人便立刻迎了上来,为首那人目光从秋叶白等人身上掠过一遍之后,恭恭敬敬地问:“敢问可是秋千总,秋大人?”

    秋叶白点点头:“正是。”

    那人立刻堆起笑脸,拱手道:“在下莫嫌,正是这淮南司礼监行走衙门的司役长,前来迎接千总大人。”

    “莫嫌,莫要嫌弃么,莫大人的名字颇有点意思。”秋叶白似笑非笑地道。

    莫嫌一点也不以为意,只笑嘻嘻地道:“能博千总大人一笑,就是有意思了,大人请,衙门里已经收拾好了您和各位随扈的居所。”

    随后周宇和莫嫌也见了礼后,便准备出了码头乘轿前往司礼监行走衙门。

    出码头的路上,秋叶白目光仿佛无意般地扫过附近来往的商户:“这里附近似乎似乎有不少皇商梅家的产业。”

    若是她没看错,不少码头附近都有梅家的家旗。

    莫嫌点点头:“是的,这东岸的码头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梅家的产业,所以无论是论起装卸货量,还是别的营生往来,梅家都是此地的大户。”

    秋叶白闻言,挑眉有些不解地问:“本千座记得朝廷很少开放码头给私人去建,怎么这梅家竟然能够私自建码头?”

    天极帝国从立国开始,为了防止奸商垄断,造成银根动摇,民商用码头的建设都是从地方府库里头拨银建设,哪怕是一时间府库不济,也会先从富户那里征集银两,来年再重新加以通利返还富户,而绝对不会让民间自行建设,违者当地州官都要丢官下狱。

    这是真武大帝年间定下的死律。

    “大人有所不知。”莫嫌伸手比了比周围,笑道:“这码头确实是朝廷所建,但是梅家三代之前就像以每年相当高额的租金向朝廷租用下了码头,所以朝廷虽然拥有码头,但是这码头的使用还是归属了梅家,不过以前梅家也只是租赁了两个码头而已,梅大少爷开始成为掌权者后,这里的码头就渐渐都归到了梅家大少爷手里。”

    “三代?”秋叶白顿了顿,轻嗤了一声:“这梅家果然是好能耐。”

    这般租赁,确实绕过了当年的死律,梅家不得不说确实很有些能耐,梅苏更是人中龙凤了,将梅家的地盘拓展了两倍都不止,就算是上税,依着梅家和杜家的关系,当地官府也绝对不敢对梅家狮子大开口收取租金。

    而梅家在这码头上每年赚到的各种银钱只怕不知道是租金的十几倍!

    她看了看附近不远处那大大的梅字旗下排了长长的等着领号牌的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跟着莫嫌一路出去,上轿之后直往司礼监行走衙门而去。

    梅相子则低着头躲在周宇等人之间,她虽然答应了秋叶白不会为畏头畏尾,但还是多少担心的,恨不能缩进地缝里,所以还是靠秋叶比靠得颇近,偶然听见秋叶白和莫嫌的谈话,她神色有些复杂。

    这位秋大人,说那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夸梅家的。

    而正如秋叶白所预料的,那些梅家的人虽然重点对司礼监的船只监察,但是到底身为民,哪里敢真的搜查官船,在找了些借口过来试探,虽然目光也在梅相子身上掠过,但是见她那副畏缩的模样,和一脸的暗黄,便没有再放在心上。

    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顺利地离开码头。

    ……

    秋叶白一行人等到了司礼监行走衙门的时候,正巧遇上里面出来一群人,门口有不少马匹和行李,看着似是要离开的样子。

    秋叶白看着那群人腰上的腰牌,就知道遇到了什么人。

    莫嫌已经率先从轿子里钻了出去,走到为首那人的马匹前焦急又谄媚地笑道:“杜大人,您这些要走了么,不是说下午的船么?”

    他可是听说了这位捕风部的千总定的是下午的船只,否则才不会为了去接一个无关轻重的秋叶白,让这实权派的人物自己离开。

    “姐夫,你怎么这就走了?”周宇看见熟人,自然是立刻也钻出了轿子过去兴奋地打招呼。

    捕风部的杜千总杜宇天娶了周宇的庶长姐,自然也算是周宇的姐夫,周宇进入看风部还是这位姐夫出了点力气的,更不要说后来那些吃喝玩乐,许多都是杜宇天带着周宇去的,两人感情也算不错。

    秋叶白见着他们都过去了,自己自然没有避开的道理,便也下了轿子,向着那马上的人打了声招呼:“杜千总。”

    杜宇天长了一张容长脸,细长眼,唇上两撇小胡子,身形颇为魁梧,看着倒算是五官齐整,甚至颇有些正气的样子,他见着秋叶白过来,细长眼里闪过一丝幽光,随后拱手笑道:“秋千总。”

    “杜千总,这个时候离开,可是已经查完了案子带着捕风部的弟兄们回京?”

    秋叶白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脸上还有些兴奋之色的周宇,秋叶白冰凉如雪的目光瞬间让周宇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周围捕风部的人看着他们充满了轻蔑与敌意的眼神。

    自从和捕风部之间出了那档子事情之后,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毕竟死了的那位秦役长确实是捕风部的人,而且还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为了避嫌,杜宇天自从那次明说救不了司徒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周宇僵了僵之后,低下头,在那些充满了敌意的眼神里退了一步。

    杜宇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秋叶白倒也还算客气地道:“是,我们能查到的线索都已经查遍了,剩下的就要靠秋千总了。”

    说罢,他也不等秋叶白回答,只是一挥马鞭,下令:“我们走。”

    捕风部的人便立刻一扯缰绳跟着他一起齐齐离开,向码头而去,马蹄掀起的烟尘顿时铺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莫嫌和周宇身边的那些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谁让捕风部势大呢。

    秋叶白则是动作极快,对方一拉缰绳的时候,就已经站远开来,顺便掏出了帕子施施然地挡住了口鼻。

    一番折腾之后,秋叶白和周宇等人方才全部安置下来,捕风部一走,那些好点的厢房全部都让了出来,秋叶白也换了原本杜宇天住的房间。

    简单地安置了一番,秋叶白便将周宇和莫嫌都给召了过来,吩咐了一件事。

    周宇一愣:“什么,大人今晚就要去查案?”

    这个时候都已经快到晚膳的时间了,这时候去那些富户家中,看起来简直就是上门逼着人家款待饭菜!

    倒是莫嫌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大人这是勤勉呢,小人佩服,这就立刻安排下去。”

    秋叶白点点头:“嗯,且先说说这里除了梅家以外,还有哪几家是被劫过货的,先拣一家最大户的去罢。”

    莫嫌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但是脸上却还是一派恭敬:“回大人,一共有十一户人家被劫过,除了梅家最大之外,就是刘员外是这里最大户的商家了,而且刘员外为人乐善好施,不若咱们今晚就先去刘员外家?”

    秋叶白笑了笑:“好,就刘员外家罢了。”

    随后,她又吩咐周宇:“把咱们弟兄都带上罢,这些日子都在船上,紧赶慢赶,船不靠岸,弟兄们除了吃鱼还是吃鱼,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正好补补油水。”

    周宇虽然心中疑惑,但是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恭敬地一拱手:“是。”

    梅相子等着莫嫌和周宇都离开了以后,有些犹豫地道:“大人,那我……我要不要跟去,我早年跟着父亲和哥哥都来过淮南,这刘员外算是我家好友,我担心他们认出我来。”

    秋叶白看着她,指尖在她肩膀上掸了掸灰尘,慢条斯理地道:“你见过哪个主子出门,会将贴身大侍女留下的惹人怀疑的,何况,你还是我的通房丫头,你跟着我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梅相子一楞,秋叶白忽然说话温柔了许多,而且去了那端着架子的自称,让她有些不习惯,何况她是大家闺秀,很少和陌生男子这般相靠近,瞬间俏脸儿微红,随后低下头,有些不自在地回道:“是。”

    秋叶白看着她的样子,唇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容来。

    莫嫌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刘员外家虽然已经接待过了不少官员来访,这回又是秋叶白突然杀到,但他们到底是东岸大户,见多了世面,还是迅速地准备好了极为丰盛的酒宴。

    等到了刘员外家的酒席上,梅相子就明白了秋叶白为何叫她过来了。

    席开两桌,而那筵席之上除了美酒佳肴,歌娘献艺之外,还有一群花枝招展,艳丽风骚的花娘们。

    “来来的,赶紧去伺候各位京城来的大人们,伺候得大人高兴,自有赏赐。”刘员外领着他的两个儿子出来作陪,摸着胡子笑吟吟地吩咐。

    司礼监带来的其他厂卫们自然不能坐主桌,单独坐了一桌,本来男人们就好这一口野花香,何况京城出来的这几个原本都是纨绔里的纨绔,虽然被训练得勉强还算有正形,但如今也在船上已经憋了一旬,如今自然是立刻眉开眼笑,毫不客气地将那些花娘们一个个地搂了个满怀。

    刘员外看着那边立刻开始了调香弄玉,他眼底掠过一丝讥诮,随后又看向这边唯一没有抱花娘的秋叶白,眸子里闪过精光,笑道:“大人可是觉得这个姑娘不合意,那老朽再给您安排最好的?”

    秋叶白只是淡漠地道:“一双玉臂千人枕,本千座有些洁癖,自带了可心的过来,不用要这些庸脂俗粉。”

    那花娘顿时觉得委屈,又恼火,她好歹也是这里的青楼花魁,上次也伺候过京城里来查案的,官儿比这个年轻人高的也不是没有,却不想这个千总竟然这般鲁直无礼!

    但是在她看到秋叶白伸手拉过来的女子之后,她瞬间一愣,随后便也乖巧地退开了。

    “大人果然好眼光,有了这样美妙的大丫头在身边伺候着,果然其他一切都是庸脂俗粉了。”刘员外打量了一下被秋叶白拉着坐下来的少女,眼底也不由闪过赞叹,谄媚地递了一杯酒给秋叶白。

    这女子虽然留着刘海,又低着头,一副小夹子气的羞涩模样,但是仍可见她五官之姣好,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

    秋叶白一笑,先接了刘员外递来的一杯酒喝了,又自己倒了一杯酒递给梅相子,在她耳边暧昧地道:“是了,本千座的相儿自然是妙人,外人自不知道她的妙处,香得很,呵呵。”

    这等轻浮的话说出来,在座的都是男人,哪里有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皆齐齐发出暧昧的笑声来。

    梅相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秋叶白喷在自己耳边好闻的气息,也已经足够她羞窘的了,只狠狠地瞪了秋叶白一眼。

    秋叶白大笑起来来,又倒了一杯酒往梅相子嘴里灌去:“小辣椒,这是给四少我摆脸色么?”

    梅相子面红耳赤,却又拒绝不得,只能被逼着连灌了好几口酒。

    原本他们还担心秋叶白是个不好相与的,就像那个死掉的彭员外郎一样,却不想比前面来的司礼监里的那几个还要轻浮。

    刘员外和莫嫌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都齐齐地笑了起来,连连推杯换盏,秋叶白也都来者不拒,喝得痛快,气氛一下子热闹轻松了起来。

    丝竹之声、女子娇笑之声混在一起,靡靡不断地飘出了房外。

    酒过三巡,席间的人都倒了大半,有两个看风部的纨绔们都钻到桌子底下起不来身。

    莫嫌讥诮地看了下剩下那些钻在花娘怀里的人,又看看也已经伏在满脸通红的通房大丫头肩膀上的秋叶白,起朝着刘员外使了眼色,笑道:“看样子,今晚还要麻烦刘员外收拾出来几间客房安置我们大人还有几位同僚了。”

    刘员外自然含笑点头:“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

    随后莫嫌便招呼着自己带来的人将秋叶白和她身边看风部的人全部都安排进了刘家的客房。

    莫嫌看着自己都有些站不稳的梅相子,笑嘻嘻地道:“姑娘,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你家大人了。”说罢,招呼了下人们放下水盆和毛巾,也懒得再理会床上醉的不醒人事的秋叶白退了出去。

    梅相子自己被灌了不少,若不是她在江南的时候炼制梅子酒,时常品尝一些酒液,只怕自己都站不住了,只是她虽然在船上跟着小颜子学了些伺候人的表面功夫,但秋叶白却从来没有要她伺候过。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秋叶白迟疑了许久,还是红着脸,笨拙地取了水淋淋的帕子一摇三晃地靠了过去。

    烛光下床上闭目的年轻人五官看起愈发隽秀异常,宛如玉雕一般带着淡淡透明的肌肤染了一点酒意的红,真真是公子如玉。

    梅相子看得楞了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随后伸手过去试图给秋叶白擦脸,却不想一只修臂忽然勾住她纤细的腰肢,按在她的背上向下一压,梅相子整个人就瞬间被压在秋叶白的怀里。

    “你干什么,放开!”

    她霎时惊慌失措起来,心跳如鼓,梅相子试图起来,但是鼻尖萦绕的酒香和秋叶白身上的香气仿佛会醉人一般,让她原本就有些迷糊的脑子里越来越迷糊,竟动弹不得,伏在秋叶白胸口慢慢地闭上了了眼。

    而与此同时,那原本早已醉的不醒人事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眸子,一个利落地翻身坐起,将梅相子去了绣鞋安置在床上,同时将被褥给她全部拉好,然后吹熄了床边的灯火。

    室内灯火一灭,室外的月光就瞬间将室外的物体形状投射在了窗纸上。

    秋叶白看着那伏在自己窗口的人影慢慢起身,想来是见了秋叶白已经睡着,便立刻悄悄地离开。

    她唇角勾起一丝轻笑,随后从袖子里取了一把粉末往自己身上一洒,瞬间消除了所有的酒味,然后便如一抹轻鸿一般悄无声息地从窗口追了出去。

    秋叶白的轻功已臻化境,那人自然是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踪着,只三窜两拐,熟门熟路地转到一处书房一样的地方。

    她立刻跃上了屋顶,揭开一片瓦,看下去。

    里面正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莫嫌,一个是正是那刘员外。

    刘员外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轻蔑地道:“一个玩酷子弟,出门都不忘记带通房丫头的货色,竟然还来查案,他能查出什么来,都是来骗吃骗喝骗拿的!”

    还有这个秋千总带来的那些个东西,全都是一路货色。

    莫嫌摇摇头,笑道:“算了,总归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的,咱们只要不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也就是了。”

    刘员外点点头:“这个我自然省得!”

    莫嫌想了想:“是了,最近梅家好像正在找一个女子,说是跟着秋叶白船上来的,你看会不会是那个香儿?”

    自从酒席上秋叶白说梅相子的妙处是香,他们自然也都以为相儿是此‘香’非彼‘相’。

    刘员外和梅家时世交,他一看那画像和描述,便知道梅苏正在找的是谁,此事内情如何,他并不知道,于是也不多说,只淡淡地道:“我看不像。”

    怎么会像呢,一个是千金小姐,一个是通房丫头,他还是见过梅相子的,比这个丫头美貌多了。

    莫嫌见他不愿意多说,便也点点头起身告辞。

    秋叶白伏在书房顶上,看着刘员外送了莫嫌离开,看着暂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探查,也没有再停留,一个纵跃离开了。

    到了刘府外头的一片小竹林里,她站定之后,轻咳了几声,不一会就转出了一个人影。

    “大人!”周宇朝着她一拱手。

    秋叶白看着他淡淡地道:“走吧。”

    周宇点点头,随后跟着秋叶白一路向城里而去。

    东岸县因为是水陆枢纽,夜里也时常有船只靠岸,所以夜里靠近码头一带是特许没有宵禁的,不但没有宵禁,而且还相当热闹,吃饭、打尖、青楼都在那附近临河的一条长街上。

    秋叶白领着周宇到了江边的一座寻常的客栈,拣了个临江的窗边坐下来,让小二切了两斤卤牛肉、一只烧鸡、一只烧鹅、韭菜炒河虾、一碟拍黄瓜两碗馄饨,一碟花生,再叫了一碗酒,便坐了下来。

    起初周宇以为秋叶白在等人,于是便不多问,陪着秋叶白坐着,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磕花生,吃黄瓜,偶尔吃一点荤菜,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

    周宇有点忍不住了,迟疑着开口:“大人,咱们这是在这里做什么,您可是在等人?”

    秋叶白却一边吃花生一边懒懒地忽然道:“周宇,你来猜猜我为何今夜在李员外那里演了一出戏,然后坐在这里?”

    周宇一愣,随后道:“属下以为,可能最迟明日那梅大公子的追兵就要到了,他若不在东岸,咱们手脚好施展,但是梅苏非常人,若是他在东岸坐镇,那咱们查案必定会有麻烦,所以最好能在今夜他没有到的时候,先行布置些什么,或者探查一些梅家还来不及抹去的痕迹,比如在这个时候约见一些证人。”

    而去李员外家的一出戏,可以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都已经醉倒,又是在对方地盘,今夜对方必定大为放心。

    秋叶白看了周宇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没错,周宇,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过有一点你也许不明白,你只猜测对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没有猜到。”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我今日坐在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你的命!”

    周宇瞬间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根抵在他的手腕脉门上的一根蓝色的针,那针上的幽蓝看着极为渗人,分明是一根染了剧毒的针。

    “这针上的毒叫牵机,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但是它会在渗入血脉之后,瞬间麻痹你全身经脉,然后是五脏六腑,你会窒息而死,只是看起来倒像是酒喝多暴毙而亡。”秋叶白慢悠悠地道,

    周宇看着秋叶白,眼底都是一抹痛色和受伤:“大人……为什么?”

    自从他出事之后,秋叶白一直在坐镇看风部,替他和所有人收拾残局,其间所展现出来的敏睿,让他早已折服,不再如当初那般被逼迫效忠,而是默默地将秋叶白当成可以依靠的人,甚至能主心骨,对秋叶白心存感激,也在和她的合作之间,慢慢地发现了自己并不是真的是别人眼里的废物。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秋叶白忽然说要杀他!

    秋叶白看着他,淡漠地道:“因为,你虽然很聪明,但是却并不那么清醒,时常会将敌做友,误入他人陷阱连累他人,即使杜天宇明知道你跟着我也许会死,都不曾试图提醒过你,但今日我看你和那杜天宇还是那般亲近,我就知道你太过多情,优柔寡断,就算不是杜天宇,也会有别人来利用你。”

    她顿了顿,继续冷冷地道:“你原本那样的性子,又还没有什么识人之明,日后必定还会酿成大祸,连累本千座和你身边看风部的人,倒是不如提前了结了你,你不是说过为了看风部的兄弟们,为了替你顶祸的司徒,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么?”

    周宇被她说得面色愈发地苍白,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想要要反驳,但是却又无力反驳。

    是的,他优柔寡断,没有识人之明……

    “其实,我知道这件事,很可能是姐夫做的,我也知道,以前父亲是对我寄予了厚望的,但他很少在家里,母亲早逝,家中对我最好的就是长姐,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优秀得超越她的亲弟弟,所以我放弃了继续考学,而是按着姐夫的安排进了司礼监……。”周宇苦笑,眼底闪过茫然的泪光。

    “我以为我那个样子就能让长姐放心了,但是却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情,牵连那么多人……。”

    秋叶白看着他,讥诮地道:“愚蠢,好了,我也不与你多说,看在我们同僚一场的份上,这银针我就交给你,你若是愿意自裁,那自然最好,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你自管离开,只是以后再也不要回到司礼监看风部了,这一顿饭就算是饯别。”

    她将银针搁在桌上,面无表情地拿起了酒

    周宇看着桌子上的银针,再看了眼面前的酒菜,凄然苦笑,原来这些酒菜不过是给他送行的断命酒。

    他拿起酒杯慢慢地喝下了里面苦涩的酒,随后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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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夜色深沉,周宇扛着秋叶白点燃了一盏不知从哪里来的纸糊灯笼,那灯笼仿佛灵堂前挂着的那种,上面一个惨白的‘渡’字,异常的简陋,提在她手里,晃晃荡荡地,看起来仿佛随时会被风吹破了一般。

    但是秋叶白恍悟所觉地提着灯静静地站着,那一点子昏黄的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显出一种幽诡来。

    周宇发现自己所站的这一处并不是平日里惯常有人上船的地方,附近没有灯火,此刻只有远处有点点渔火飘荡着,黑暗的河面显得愈发宽阔,仿佛和遥远阴暗的天边连接在一起,冰凉潮湿的风吹过,让人几乎生出莫名的错觉来,正站在靡靡阴幽冥河河畔,那些渔火正是飘荡在冥河面上找不到归处的阴灵鬼火。

    他看着那样的一叶扁舟漂流而下,分明那样单薄的船体,就像一片落叶一般,却异样稳当地穿越飘渺雾气而来,只觉得那船似引灵的摆渡船。

    尤其是在那船终于慢悠悠地靠着大河岸边不远处停了下来之后,他看清楚了船上的摇橹人戴着深深的斗笠,只能看见他下半张枯瘦的脸孔,皮包骨,宛如骷髅上包了一层皮,看起来莫名地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秋叶白却仿佛一点都不曾感觉这一人一船的阴幽诡异一般,提着灯笼晃了晃,那船上的人动都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矗立着。

    但是秋叶白随后却径直足尖一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正闭着眼念经的和尚上飞身上了船。

    周宇看着自己背着的那一大麻袋荤食,迟疑了片刻,还是叹了一口气,足尖一点,飞身上了船。

    落下的时候,他原本很小心,只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把这个纸片似的小船给踩塌了掉水里去,却不想到,他一落下之后,方才发现这船竟然如此地稳当,不但没有一点船只该有的晃荡,司礼监的大船还能感受到波涛的晃荡,但是在这艘纸片船上,竟让他有如履平地之感!

    周宇心中大愕,不免诧异地看向秋叶白和那撑船的人,却见秋叶白正将那纸灯笼挂在了那船上竖着的一根木桩之上,随后含笑看向那摆渡的骷髅人似的人:“阴川公,数年不见,您控船的的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

    阴川公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发出一阵桀桀的尖利小声,点头的动作僵硬古怪得让周宇几乎以为阴川公会在下一刻不小心把他的头颅咕咚一声点着点着点掉下了地。

    看到秋叶白和那个怪人竟然是认识的,他心中却没有多放心。

    周宇愈是看那阴川公便发地觉得有些悚然,越看越觉得他像那些志怪小说里头那些披着人皮的骷髅鬼怪,而四周又是漆黑一片,水声潺潺,船板单薄得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总觉得仿佛会有什么未知的东西从船边冒出来一般,于是索性把目光凝聚在秋叶白的身上。

    秋叶白倒是继续一无所觉似地看向黑暗水面的前方。

    幽幽的黄色灯光根本连水面一米之处都照亮不了,微弱不比萤火强多少,只是此刻那幽光将她的容笼罩在其间,令她的肤色愈发看起来散发着暖玉一般的色泽,秀美的容颜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沉静和神秘的秀美,却让他有些浮躁和不安的心情都慢慢地沉静了下去。

    他目光凝在秋叶白的面容,竟渐渐地移不开了,眸光慢慢地有些痴怔了。

    大人,生得真是……好看。

    浓稠的黑暗之中,那人负手立于船头,仿佛黑暗之中一轮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神秘安静的小小月亮。

    就是以前那些和他厮混的小倌们即使姿容也有美艳的,但是大人那种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华,不,就是大人这么静静站着,那些庸脂俗粉都比不得大人分毫。

    秋叶白专注地看着面前水路的情形,若是她没有记错,再往前面会有一处暗流,阴川公操船的技巧虽好,但是他为人古怪得很,她可没有忘记阴川公的‘小小癖好’。

    她正沉思之间,自然没有注意到周宇投注在自己面容之上的目光。

    一尾鱼忽然跃出水面,飞溅起的水滴恰好甩了周宇满面,他痴怔间陡然被泼了满脸的冷水,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他狼狈地抹了把脸,却忽然间发现原来这船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痴怔于秋叶白的容色,还有一个人也正用银色眸子淡然而安静地看着船头那一抹负手而立的修纤身影。

    正是那坐在船边空长了一张脸的蠢呆和尚,他安静地坐在船边,双手分开,指尖结着兰花印搁在膝头上,姿态闲散,满头的银发仿佛在黑暗中也散发着莹莹的柔和光芒,或者说是他一身都散发着那种奇异的静谧光芒,那是不属于人间的气息。

    只是——

    一双招子贼亮贼亮的,看着就不舒服!

    你看什么看,酒肉和尚!

    我家大人也是你可以随便觊觎的么!

    周宇毫不客气地偷偷踢了那和尚一脚,冷冷地瞪着他。

    那银发和尚转过头来,清淡地看了他一眼,周宇瞬间感觉背后莫名其妙地发毛,刚刚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

    但是下一刻,那和尚一脸莫名其妙地摇摇头,随后闭上眼,开始念经。

    周宇瞬间觉得,那一定是自己又省出幻觉来了,随后没好气又警惕瞪了眼那个和尚,哼,一个和尚长得这么……这么的妖里妖气,吃肉生猛,必定是妖僧一个。

    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何要留着这个妖僧,但是若这妖僧敢动歪心思,打大人的主意,他周宇必定不会放过他!

    秋叶白哪里知道自己身后两人的眼皮子官司,只专注地看着前方那些越来越黏稠的诡异黑雾和侧耳倾听那水流的声音。

    恩,就快到了!

    一声不大不小的‘咕嘟’声在水面下响起,就像那种鱼儿在里摆尾的声音,秋叶白锐眸子瞬间一眯,负在身后的双手猛然展开,一手抓住周宇的衣领,一手抓住那和尚的衣襟,足尖狠狠地一踢那船舷,霎那之间如一道青虹直窜上天际。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拔地而起,几乎一跃之间就穿过了越来越浓稠的黑雾。

    周宇只觉得自己眼前原本是一片漆黑,然后瞬间就被人一把抓着直接飞越了靡靡的黑雾,腾云驾雾一般掠入空中,眼前陡然一亮,竟是见一片银色的月光满撒了周身,还有那脚下水面辽阔的大运河。

    他甚至能看见了朗月星明,平静而广阔的河面上波光粼粼之外,还有许多亮着柔和渔火的渔船慢慢地随着水波飘荡着,美不胜收。

    但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瞬间就脸色白了白,略慌乱了起来,他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脚下一片空虚,毫无着力点,而全部的着力点就在拎着自己的人的手上!

    这也忒不安全了罢!

    “大……大人?!”周宇知发现自己居然在腾云驾雾,下意识地就要和带着自己腾云驾雾的那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叶白没有回答他,只是抿着嘴唇,冷冷地注视下脚下的那一团黑雾,还有里面瞬间响起的闷闷水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团黑萎间咆哮着!

    终于,半刻钟后,那一叶扁舟却忽然从那一团诡异的黑萎中行驶了出来。

    秋叶白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一扯自己左右手上挑着的两个人就向那扁舟跳去,但那扁舟却仿佛知道她会落下来一般,竟然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瞬间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划出了秋叶白落下的范围。

    眼看着秋叶白三人就要一下子踏空给摔进那汹涌的水里,但是下一刻,秋叶白腰肢一折,硬生生地在半空中弯出一个优美的曲线,然后借助着半空中毫无着力点的一折,整个人如弹簧一般猛然向那扁舟弹去,竟然匪夷所思地提着两个人,还有一大袋子鸡鸭鱼肉稳稳地落在了那扁舟之上。

    那摇橹的阴川公看着她落下来,毫发无损,顿时一僵,但是却没有再做出别的事情来。

    “你这个骷髅鬼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刚才是故意的是不是!”周宇并不是蠢人,他一落在舟上,狼狈地站稳后,瞬间就厉声质问那阴川公。

    刚才大人忽然出手,一定是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陡然对他们出手发难。

    秋叶白却一抬手,拦住了杀气腾腾地掳袖子的周宇,看着阴川公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讥诮地笑道:“阴川公的这个坏嗜好还是没有改呢。”

    阴川公头都没有抬,只用仿佛石磨一般喑哑怪异的声音桀桀大笑了起来,那种骷髅大笑的模样,笑得周宇心底发毛,只警惕地盯着阴川公。

    阴川公看了不看他,只把脸的方向对准了秋叶白:“这些年不见,四少的功夫真是精进得让人咂舌,居然已经达到驾风临水的境地了,真实让阴川佩服!”

    “阴川公过奖了,叶白不过是记得阴川公的一些老规矩和恶癖好罢了。”秋叶白似笑非笑地道。

    阴川公,渡黄河,行阴川,欲乘引魂舟,必留买路钱,只是阴川公的买路钱,有时候只不过是一个铜板,有时候是一朵花,或者一个人手指,一颗人的心脏,甚至满船人的性命……皆看阴川公的心情而定。

    阴川公摇摇头,冷哼一声:“四少既然知道老夫的规矩,为何还要出手救了这两个人,老夫要的渡资,今儿就是他们的性命!”

    他声音阴冷,听起来异常的可怖。

    秋叶白看着阴川公淡淡地道:“因为我是带他们来的人,而阴川公你已经出过一次手,按照这渡河的规矩,便不能再出手一次。”

    阴川公瞬间一僵,随后又桀桀地怪笑了起来:“四少,老夫佩服!”

    随后,他低着头把一张骷髅似的脸转向周宇,轻蔑地道:“刑子,你能捡到一条命,没有和底下的那些去作伴,已经是你们家四少的能耐救了你一命了,老夫今日也不和你计较了!”

    阴川公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鬼气森森的煞气,让周宇忍不住微微颤了颤。

    他顿时觉得自己窝囊,待还要再开骂,却被秋叶白再次按住了肩膀,她伸手指了指那浓稠的黑萎间:“你看看。”

    周宇怔然看过去,瞬间才发现方才自己以为很浓稠面积非常高广的雾气,原来不过是短短的那么方圆之间,而那黑萎下隐约还可见翻腾的黑水,竟是一个个翻滚的漩涡,漩涡之间还有深深的白色不时间露出来——那是死人的肢体!。

第七十七章 大师和水鬼

    “起!”秋叶白微微一眯眸子,猛地一抖手上的绳子,瞬间将大头朝下的和尚一把**地给拖了上来!

    “咚!”一身**的和尚躺倒在小船上。

    周宇虽然讨厌这个家伙,但是既然是自家主子留着这个和尚还有用处,一双桃花眼顿时怒气冲冲地瞪向另外一头的阴川公。

    阴川虽然戴着那遮盖了半张脸的斗笠,却敏锐地察觉了喑哑着难听的嗓子冷笑起来:“臭小子,你看什么看,这一次可不是老夫干的!”

    周宇桃花眼里都是讥诮:“不是你……。”

    “周宇,此事确实与阴川公无关,银川公一向是最守自己定下的规矩的,绝对不会对逃出升天的人再次动手!”秋叶白冷冷地打断了周宇的质问,在船边坐了下来。

    她是人,不是神,方才提着两个大男人一大袋荤食这么凭着内力在半空中维持那么长的时间已经极为耗损内力的事情,如今这个和尚不知道怎么了又摔下水,又得花力气硬生生将他拽上来,着实有些累。

    周宇看着秋叶白的样子,虽然没有任何外露的疲色,但是眼底的一丝倦怠,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便有些迟疑地道:“大人,其实方才您为何不跟属下说一声,属下虽然不才,但也能帮您一些。”

    “桀桀……桀桀……。”阴川公忽然大笑起来,难听笑声里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就凭你那三流的身手也想从老夫的冥河里脱身,倒是那个……。”

    阴川公的目光落在那**地倒在船上的和尚,阴森森的目光停了停,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要说的话。

    一个会掉进水里的蠢和尚,怎么可能是什么高手?

    被这么**裸地蔑视,周宇怎么能忍,但是他正狠狠地瞪着阴川公想讥讽回去的时候,看着秋叶白眼底的疲惫,便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心中莫名地一涩。

    是的,其实他自己知道的,像大人一样能在半空中如飞鸟一般停留一刻钟一般的高手根本做不到,大人的修为非同寻常,而自己会的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怎么敢说自己能帮上大人?

    “去看看这家伙又怎么了,为什么会掉下水!”秋叶白靠在船边,一只手懒洋洋地搁在曲着的长腿上,吩咐道。

    这个和尚有点奇怪,掉下水时间不长,应该不至于被呛晕,怎么会昏迷那么久,别不是原来就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罢!

    周宇点点头,立刻过去查看,但是他摸了摸那和尚的胸口,又探查了一下对方的瞳孔,推了推那和尚两把,随后有些奇怪又不安地回过头轻声道:“大人,此人呼吸虽然很慢,但倒也还算平稳,可是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原因昏迷不醒!”

    秋叶白闻言,微微挑眉:“莫不是真的有什么病,或者中了什么毒罢?”

    阴川公摇摇头,干巴巴又轻蔑地道:“没用的东西,老夫来看!”

    说罢,他足尖一点就向周宇那边跃去,周宇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被一只枯爪一推,便被轻飘飘地推开来,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没好气地狠瞪那阴川公僵硬的背影。

    阴川公探查了一会,摇摇头。

    秋叶白看着阴川公的表情:“阴川公,看您表情古怪,这和尚不会真有什么……。”

    她话音没落,阴川公声音听着愈发奇怪道:“不,看着不像是中毒,脉象虽然有些古怪的沉滑,但是不像是昏迷的原因,倒像是……。”

    周宇和秋叶白下意识异口同声地问“倒像是什么?”

    阴川公叹了一声:“倒像是睡着了。”

    周宇:“什么……睡,睡着了?”

    阴川公点点头,神色很微妙:“嗯,刚才掉下水是因为睡着了。”

    周宇:“……。”

    秋叶白:“……。”

    小船上出现一股奇怪的静默气氛。

    大家都不知道对这样一朵在如此惊险的情形下还能睡着,睡着了也就罢了,还掉下水的奇葩要作何评价。

    半晌,秋叶白瞥着那躺在地上人:“那就是说他现在还在睡觉么?”

    阴川公本来想说话,但是下一刻,那躺在地上的人忽然翻了一个身,伸出手四处抓摸了一会,然后在众人诡谲的目光下,摸到了一只周宇的脚,然后……

    他自然而然,优雅地把头枕在了周宇的小腿上,顺带伸手拍了拍周宇的大腿,试图把自己身下的枕头拍平,但是见效果不太好,于是他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很勉强地凑合着——继续睡。

    全程动作,毫无睁眼,分明是睡迷糊的模样。

    阴川公:“……你们自己看吧。”

    秋叶白:“……。”

    周宇:“大人,属下可以把这个蠢货丢进河里么?”

    秋叶白:“不可以。”

    周宇:“那属下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秋叶白沉吟,决定安抚一下自己新表了忠心的属下:“你可以把他揍一顿。”

    ——老子是桃子虎摸baby的大米米,抱着春……擦,这么长,老子身上怎么挂的下的分界线——

    周宇暂时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揍这个吃他豆腐占他便宜的和尚,索性直接一巴掌把和尚从自己腿上给抖了下去。

    和尚掉下地滚了两圈,漂亮的额头撞上了船舷,但是他这一回倒是乖觉,竟丝毫不觉得疼一般,然翻手就抱住了船舷,把头搁在船舷上,寻了个舒服的姿态……继续入定深眠。

    这等不管世间万物生死明灭,本佛自巍然不动地境界,让阴川公也忍不住佩服得五体投地!

    周宇桃花眼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才忍耐住自己冲过去将那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踹下船的冲动,随后看向一边的秋叶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秋叶白微微一笑,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前方一片泛着细碎银光的黑暗河面:“自然是需要去会一会这片运河上的阎王水鬼,才会需要阴川公来摆渡。”

    不渡幽冥河,怎么见水阎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每一片广阔的水域除了水里的鱼王之外,还有统治他们的水鬼阎王,简单来说就是三十六路水脉,每一脉都有瓢把子掌管着着水路上大小贼头!

    “今儿可是三十六路总瓢把子——水阎王的四十大寿,淮南一代的瓢把子大水鬼也设下七天大宴,庆祝总瓢把子的大寿,咱们今儿自然是去贺寿吃酒了。”秋叶白轻笑。

    周宇听得一怔一怔的,有点明白了秋叶白为什么要让他带着那一袋子鸡鸭鹅肉了,不过……

    “大人您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宇有些怀疑地看着秋叶白,大人明明就和他一样是京城世家子弟,知道的,也就是些走鸡斗狗的事情,哪怕是在乡下养大,也不该能知道这些事情!

    秋叶白微微斜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呢?”

    那清冷的目光里幽幽沉沉,却没有一点子笑意,看得周宇心中一个激灵。

    他定定地看着秋叶白没有说话,脑海中电光火石之间,回想起对方那一身奇高的武艺修为,想起对方那杀伐果决的手段,想起自己喝下的那杯毒酒……一点点,一片片的浮光掠影凝聚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结论。

    “你……。”

    阴川公‘桀桀’地一边摇橹一边又怪笑起来,嘲笑着周宇的蠢笨:“看来自己跟了什么样的人物都不知道,夜四少怎么会收了你这样蠢的狗腿子!”

    周宇怔然地看着秋叶白,到底还是沉默了下去,什么也没有再继续问,因为不必问就知道秋叶白必定在江湖中颇有身份地位。

    自己那杯毒酒,只怕就是效忠酒了。

    周宇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原本就觉得对方才智见识眼界都在自己之上,如今看着仿佛更有差距。

    走马横刀锋破月,醉笑青萍的洒脱也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果决也好。

    那是他们这些纨绔们曾经无数在听话本和说书人的说书里见识过的江湖,少年心中的热血之地,是官府也不会轻易去触碰的地代。

    只觉得那些江湖侠客们或者江洋大盗们都该是粗莽凌厉的汉子,或是仙气翩翩,胡须一把的道长或者佛爷。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自己身边就有这样的江湖客,而且白衣翩跹,朗月清风一样的贵公子姿容。

    他心底感觉很复杂,跟着江湖客,以后便是腥风血雨,自不会少。

    正如阴川公所说的,自己的武艺很是一般,大人能让武艺那么差的自己跟在身边,有意让他看穿他的身份,无非也是看上他的家世罢?

    江湖客就算能纵马江湖,收割人命如割草,但是却绝对插手不了朝政之事。

    周宇莫名地有一种被秋叶白算计了的感觉。

    但是自己难道又真的甘愿一辈子做那平庸的贵族子弟么?

    自己不向往这些说书人口里的江湖么?

    秋叶白看着周宇沉默了下去,心中自然是明白他必有挣扎,她也并不开口,只继续懒懒地坐着,笑嘻嘻地看向阴川公:“阴川公,前路漫长,晚辈心中烦忧,不若有一壶好酒以解忧才是!”

    她可是记得阴川公的彼岸酒味道极为清冽,幽香馥郁,最合适女子饮用了,哪怕是酒量不佳的她,也能喝上一坛子。

    阴川公一边慢悠悠地摇橹,一边冷哼:“你小子酒量不好,又贪杯,这是惦记上老夫的彼岸酒了罢,上回乘船时候说给老夫带的酒种也不曾见你拿出来!”

    秋叶白继续笑眯眯地道:“阴川公好记性,这样罢,今次我用一只烧鹅换一壶子酒可好?

    阴川公一顿,没有说话,周宇看着阴川公的样子,暂时抛开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只暗自思咐,那烧鹅不过味道寻常,到处都可以买得到,这怪老头的酒想必是什么罕见的好货,大人就算拿出十只烧鹅来,阴川公大概也未必会同意。

    哪里想到,阴川公却忽然干笑了几声,忽然很是干脆地道:”好,成交!“

    周宇呆愣住了,这怪老头怎么看就算不是说书人书里那种世外高人,也是那种掌握了很多武功秘籍的怪人,怎么……怎么那么轻易地拜倒到一只普通烧鹅下!

    秋叶白立刻看向周宇,吩咐:”去拿一只烧鹅出来!“

    周宇一边心中琢磨着方才那个疑问一边去取烧鹅,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秋叶白的一个指令下一个动作。

    阴川公见了那只逃出来的烧鹅,立刻干巴巴难听地大笑两声,一伸手,就将周宇手里的烧鹅拿了过来,一边用枯瘦如骷髅一般的爪子抓着烧鹅放在鼻子底下陶醉地闻着,一边笑骂:”夜四少,你这小子还是那么奸猾,居然还能记得老夫的这个……弱点!“

    秋叶白才不理会他讥讽自己,只过耳不闻地伸手:”酒,一手交鹅,一手交酒。“

    阴川公也不啰嗦,抬起橹往船边一挑,一个小酒罐子立刻从水里冒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秋叶白的手里。

    秋叶白也不计较酒坛子**的弄湿了袖子,伸手一拍那酒坛封口,将小酒坛子拍开,低头嗅闻了一下满意地就着坛子就是一口,清冽的香气瞬间蔓延肺腑,她极为满意地眯起了眸子:”嗯,阴川公手艺还是这么好呢!“

    开坛子的瞬间,那种香气,让周宇一下子也闻到了。

    他正郁闷自己怎么又听了那个算计自己的人的话,此刻忽然闻见那股子香气,顿时忍不住就看了过去。

    却见秋叶白不但正在那品尝美酒,顺带还在看着阴川公表演——狠撕鹅肉,吐满地的诡异表演!

    阴川公一手摇橹,一手抓着那鹅肉,骷髅似的脸孔上满是陶醉又痛苦的神色,张着大嘴不停恶狠狠地撕咬着他手里的鹅肉,简直像在撕咬仇人的骨肉一般,但是他咬了下来,却吐了满地都是,若不是他和秋叶白坐的远些,只怕就要吐到了他们身上脸上来。

    不过有一头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浑身湿漉漉还能睡得跟头猪一样的蠢和尚,满头满身都是阴川公吐出来的碎肉片。

    但是看着那和尚的表情,周宇和秋叶白瞬间觉得心情很微妙,那如优昙一般绝美面容上面浮现出一种非常享受的表情,然后他张开嘴舔了舔唇角,呢喃了一句。”阿弥陀佛……。“

    阴川公继续痛苦而享受地撕咬他口里的鹅肉,再喷得他脚下的和尚满身满头碎肉,而他脚下沐浴着鹅肉口水雨同时一脸享受的和尚这种画面充满诡异而**的和谐感,瞬间让秋叶白想起了壁画里罗汉从口中喷出甘霖救助即将干渴而亡的信众的天降甘霖佛光普照图。

    秋叶白感叹:”世界真奇妙,一肉一世界,我佛诚不欺我。“

    周宇忍不住低嚎:”佛祖说过这种话么!“

    ……

    不管如何,这段让周宇觉得惊心动魄,不断地毁灭自己前半段人生的各种信条的旅途终于到了终点。

    周宇看着远远那一处水中小舟上蔓延的灯火琉璃,还能看见不少带刀和飞爪的人影驾着那些岸边附近小船来去巡逻,再远点的依着洲心矮山上的那些建筑上还有人在飞檐走壁地心中忍不住又是惊叹又是兴奋又是彷徨。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来到江湖人的地盘!

    秋叶白则是笑看着那一艘速度奇快递向自己靠近的箭头哨船。

    那哨船还没有走近,上面一人已经足尖一点飞身而起直接落在了秋叶白的船上,然后没好气地抱怨道:”四少,你也来的太慢了!“

    周宇定睛一看,那一身利落短打的英气少年,竟然——小七?

    那个矮小又贼眉鼠眼,唯唯诺诺的小七?

    秋叶白笑着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一弹:”说话还是这般没大没有小的!“

    小七捂住额头看了眼周宇,挑眉:”四少,你真的收了他暖床么?“

    秋叶白没好气地再次啪一巴掌甩在他脑门上,笑骂:”滚蛋,小七,你皮子痒痒了,老子收你暖床可好!“

    周宇听到暖床这个字眼,竟然心中咯噔一下,有些耳热,但是秋叶白下一句话又让他觉得有些憋气。

    小七赶紧退开,才要和自家主子斗嘴,目光却在那躺在船上的和尚湿漉漉身体停了停,瞬间不可置信地道:”四少,你要送给林瓢把子一具尸体做的寿礼,林瓢把子是水鬼头,不代表人家喜欢一具湿漉漉的尸体啊,你好歹也选一具吊死的吧?!“

    秋叶白看着小七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让正在接驳船只,刚好站在那一具‘尸体’边那些水鬼们脸色瞬间变得非常微妙。

    早就听闻藏剑阁的少主是个奇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奇——葩。

    她笑了笑,正准备好好地收拾某个蠢侍从,但是众目睽睽之下,那句湿漉漉的‘尸体’忽然翻了个身,正巧抱住他身边的一个水鬼的腿,然后在上面蹭了蹭,把满身的肉末口水在对方腿上蹭了一部分,然后靠着……睡着了。

    如果不是这些水鬼们平日里都训练有素,这会子只怕瞬间都要吓得跳船,但是还是被吓得不轻。

    那个被抱住的倒霉鬼抖了抖腿,没有抖开,僵硬地站在那里,表情扭曲。”夜四少……这是……。“

    秋叶白点点头,看着那个快吓尿了的水鬼含笑介绍道:”如阁下所想,抱着你的那是个人,是大虚无山虚无派主持——梦遗大师,来给瓢把子贺寿。“

    虚无山?虚无派?梦遗大师?

    众水鬼们面面相觑,水鬼也都算是消息灵通之辈,但是还真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神秘的门派啊!

    但是这个世间,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愚蠢与无知。

    所以那些水鬼们都非常有默契地齐齐感叹:”原来是梦遗大师,真是失敬失敬。“

    除了那个被大师抱住腿的水鬼,虽然看着表情略微缓和了些,但还是很复杂,毕竟正常男子忽然被另外一个男子,即使那个人是个**的和尚以话本里秦香莲抱住陈世美大腿的姿态抱住自己大腿磨蹭,心情都是非常复杂的。

    他看向秋叶白,虚心地问:”那个,四少,大师为何要抱住在下的大腿?“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那是大师在给你祈福。“

    她顿了顿,复又道:”抱大腿是虚无派的特殊祈福仪式。“

    那水鬼呆了呆,有点不知道作何反应。

    众水鬼:”大师,真是心善。“

    周宇看着秋叶白一脸清风明月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心中也非常复杂,难道……难道他堂堂世家嫡子从此真的要‘委身’将前途托付给这样的一个无耻之辈么?

    孽缘!真是孽缘!

    但他反观一边的小七,正见着小七瞅着他,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于是心情更复杂了。”那个……大师什么时候能祈福完呢?“水鬼实在不习惯这种祈福的方式。

    秋叶白笑了笑,走过去拍拍他肩膀:”放心,马上就好了。“

    随后,她抬起脚丫子,一脚轻巧地踹在‘大师’的胸口上,毫不客气再次让‘大师’四脚朝天地,大头朝下地”噗通“一声落水。

    -

第七十七章 大师

    “四少?!”

    “大人!”

    “……。”

    一群人都瞬间因为秋叶白的动作呆住,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慢悠悠地沉下了水里,竟仿佛动都没有动。

    周宇忍不住低声在秋叶白耳边低声道:“大人,您怎么突然出手要杀了这个和尚?”

    一路把这个累赘带到了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在这里杀了他?!

    “他浑身脏成那个样子,不洗洗,怎么见人,何况他若是再不醒,你打算背他?”秋叶白淡淡地道,手上一抖,原先搁在地上那条潮湿的腰带瞬间再次破水而入,一下子裹住了那越沉越深的白影的腰肢,往回一扯,再一次将那‘梦遗大师’个拖出了水面。

    周宇闻言,满脸菜色地咬牙低声:“才不要!”

    想起那蠢和尚刚才躺在地上那种猥琐恶心的样子,他就想吐,不想触碰到那个家伙一根汗毛!

    秋叶白看着摔在地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大师’,心中也不知道该是佩服还是无语,但是很明显他这奇葩的反应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怀疑。

    水鬼们都有些目光古怪地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头发凌乱的‘大师’,这一位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有些不太对劲。

    秋叶白目光无意掠过自己搁在一边的荤食袋子,她想了想,便朝周宇和小七使了个眼色。

    小七和她主仆多年,自然是心有灵犀,而周宇这是天性聪敏,也很快领悟了她的意思,虽然不太明白她想做什么,但是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一个去和水鬼们打哈哈,一个这是假装前去搀扶和尚,用身体挡住了水果们视线,嘴里还道:“大师,您修行沐浴归修行沐浴,但总要顾及着场合……。”

    秋叶白则是若无其事地一把提起装满荤食的袋子,但是仿佛因为不小心,袋子瞬间滑落出了一只烧鸡,那烧鸡不偏不倚地恰好地砸在了‘梦遗大师’的脸上!

    秋叶白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提着袋子跨过大师的遗体,不,身躯向船下而去。

    但是不过片刻,正在躬身查看躺在地上的和尚反应的周宇忽然觉得眼前一阵阴风来袭,他下意识地就一闪,却不想竟然没有躲开。

    “咚!”地一声,一个**地脑瓜瞬间撞上了周宇正额,周宇就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只觉得头昏眼花,脑髓都要被撞出来了,捧着脑袋恶狠狠滴飙出一句脏话:“老子操你大爷!”

    秋叶白回过头的时候,正巧见着一只鸡头人身的东西直着上半身坐着,瓮声瓮气地道:“施主,你的烧鸡掉了!”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很欣慰地喃喃自语:“果然,有效。”

    一干水鬼:“……。”

    鸡头人身的东西继续瓮声瓮气地道:“施主,贫僧能否超度这只鸡?”

    秋叶白看着那个鸡头人脑的‘东西’,有些无语:“大师,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叼着鸡?”

    这样看起来很惊悚好么?

    完全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具人的身子上面长了个烧鸡的头!

    和尚还是很从善如流的,不再叼着那只差点把他漂亮的鼻子砸扁的烧鸡,而是嘴儿一张,将烧鸡捧在了手中,声音悦耳慈和地再次重复:“施主,贫僧能否超度这只鸡呢?”

    秋叶白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可以,不过您得先下船。”

    和尚点点头,随后直接起了身,转身对着身后的阴川公单手行了佛礼:“阿弥陀佛,贫僧多谢这位施主引舟渡人。”

    阴川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是点点头,却懒得说话。

    和尚也不以为意,只是转身一手捧着烧鸡,一手提着他的佛珠,跟着秋叶白和小七向接驳船走去,周宇踉踉跄跄地跟在他们身后,眼前仍旧是一片眼花缭乱,换船的时候更是差点一头栽进了水里。

    “小心。”秋叶白伸手扶了他一把,周宇才勉强站住,桃花眼迷迷糊糊地看过去,见面前之人手里还是一盏柔黄色的纸灯,容色温润,心中莫名一窒,仿佛又更头晕了些。

    不过秋叶白在,他到底还是安稳地换了船。

    水鬼们恭敬地别了阴川公后,将船向岸边划去。

    不时地有人偷眼打量着新来的贺客,这位夜四少看起来倒是正常,小七不用说,早就提前来的这两天和他们都混熟了,而歪在船角那个姓周的小白脸此刻也许是因为被撞了头,看起来还是蔫儿吧唧的,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不过方才他被那撞的一下,他们这些旁观者听见声音都觉得疼,何况是当事者。

    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另外一个撞人的家伙,不,大师,看起来很诡异了。

    非但一点儿事都没有,而且居然还有心情为一只鸡超度念经!

    水鬼们原本就是属于绿林好汉,黑道中人,从来就觉得正道里头那些大侠和尚道士们全都是道貌岸然,否定人性的虚伪货色。

    自然更是完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去为一只鸡超度。

    但是,如果真的是白道里的人,又怎么会亲自来参加庆祝总瓢把子的寿宴?

    虽然总瓢把子是黑道绿林水路的总头领,白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会忌惮着,可就算是少林和武当也只是送了贺礼来,那么想来这个梦遗大师也不是什么白道人士才是。

    一干水鬼们虽然觉得这位梦遗大师看起来行为诡谲了些,法号也有……奇葩。

    可他们转念一想,江湖奇人异士多,高人嘛,自然有高人的风骨和行事怪癖,就如同阴川公一般,若是被他们这些小卒子看穿了,那还叫高人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看见高人念经完毕,就开始一张嘴,毫不客气地将那只鸡拆解成数块,然后在一群水鬼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再次上演了一回人肉剥骨机,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只鸡拆解之后放进自己嘴里,下一刻抽出来的就是完整得不带一丁点油星的骨头!

    短短不到半刻钟,那只鸡就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具完整无比的骨架——仿佛它从来就没有长过肉,或者已经整只被埋进土里,死了许久,皮肉都彻底消融了一般。

    水鬼们呆愣了许久。

    这位大师,其实……是来表演绝技作为贺寿的罢!

    但是……和尚,难道不是应该吃素的么?

    秋叶白倒是早已见识过,自然施施然地没有原来那种错愕模样了。

    小七忍不住了,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秋叶白:“四少,这个……这个和尚,怎么吃荤?”

    秋叶白少见多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是酒肉和尚,能来这里贺寿么?”

    但是很明显,这位‘大师’不太认同她的话,吃完之后,唱了一声佛号,慈悲地道:“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

    可惜不太具有说服力,众人直接无视了他佛光普照的虔诚模样。

    众人心中齐齐道了声:“呸!”

    不一会,船只就靠了岸。

    众人都齐齐下了船,秋叶白一下船,就看见一个一声青灰色缎衣打扮,留着短髯,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操着爽郎的笑声领着几个人朝她走了过来:“夜四少,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声如洪钟,让人听得心头一悸!

    秋叶白含笑着握着折扇朝他一拱手:“林瓢把子,当年晚辈跟着师傅来做客的时候,您英姿勃发,经年别日,您是一点都没有变,想来还是那个浪里蛟龙!”

    原来,来迎接秋叶白的正是这淮南水路的瓢把子——林冲浪。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江湖人士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衰老带来的武修衰败,何况说这恭维话语的人容色俊美,一脸真挚,没有半分谄媚的模样,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个事实。

    林冲浪心中大悦,大笑着一拍她肩头:“当年见到四少的时候,四少还是天机老仙身边一个小小少年,老仙虽去,但你如今已是这般翩翩佳公子了,想必老仙定是很欣慰的。”

    提到了自家仙逝的师傅,秋叶白眼底微微一黯,何况她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需要好掩饰的,只淡淡笑了笑:“是啊,时光如梭,只是今日只能夜白自己来向林瓢把子讨一杯慕容总瓢把子讨要一杯酒了。”

    林冲浪是什么人,到底是多年的老江湖,自然是看出了秋叶白眼底的黯色,心中对于故人的逝去心中多少也有些感慨,随后也有心开解,便故意岔开话题“夜四少要吃酒,世叔这里的酒虽然比不得那阴川公的,但也是慕容大哥亲自命人从绍兴送来的上好花雕,还有从大秦过来的葡萄好酒,任君品尝。”

    说罢,他又上下打量了一回秋叶白笑道:“不愧是天机老仙的关门弟子,如今长成这一表人才,气度非凡的俊哥儿,江湖上关于你的那些风流传闻看来大抵都是真的了。”

    听着林冲浪这般说话,秋叶白自然也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便也笑了:“惭愧,惭愧,不过是年少轻狂,林瓢把子就不要再笑晚辈了。”

    而听到关于秋叶白‘很风流’这个话题,跟在企业白身边的几个表现皆不同,周宇扶着脑瓜子莫名其妙地觉得刚好了点的头又晕乎乎的了,小七很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至于‘梦遗大师’则是顿了顿,精致的唇角微微绷,似叹似笑一般地弯了弯。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客气,我比你虚长了些岁数,你就叫我一声世叔罢。”林冲浪笑着道。

    藏剑阁地位非凡,天机老仙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异常豪爽,友人遍布黑白两道,但是正如藏剑阁从来就超然于正邪两道之间一般,他从来不插手两道之事,也算是水火不容的两道却唯一尊敬的一人。

    所以,林冲浪让天机老仙唯一的关门弟子秋叶白叫一声世叔已经算是占了便宜。

    秋叶白也秉承了她师傅在交游广阔这方面的天赋,对于林冲浪这样示好倒是并不拒绝,只是微微一笑:“世叔!”

    林冲浪越发地高兴,只觉得自己倍有面子,豪爽地大笑,但还是按照江湖上对秋叶白的称呼道:“四少,这边请,昨日宴会就已经开始了,你让人提前来通报,我原以为你昨日就会到了,却是没有想到你来迟了些,所以江湖上大部分的朋友都已经吃了第二日的筵席了,不过世叔给你留了好宴呢,四少可以和……。”

    他的目光掠过秋叶白身边的小七、周宇,最后停在了浑身湿漉漉和尚的身上,一愣:“这位是四少的人罢,这是落水了么?”

    一直沉默这的水鬼们闻言,神色有些怪异。

    秋叶白笑了笑,只轻描淡写地道:“这位是虚无山虚无派掌门人——梦遗大师。”

    林冲浪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在听见那个法号之后,脸色瞬间也变得很有些怪异:“梦遗大师?”

    他混迹江湖那么久怎么没有听过这个门帮,尤其是这个……这个法号……真是充满了奥义啊!

    和尚面对林冲浪的问话毫无反应,只垂着眸子。

    这是一种颇为无礼的表现,水鬼们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愤愤起来。

    秋叶白含笑着把手搁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一捏:“梦遗大师,林瓢把子在和你说话呢,先别念经了,你都快念魔怔了。”

    和尚被捏痛,终于抬起眼看向林冲浪,他抬起脸的那一刻,让林冲浪愣了楞,虽然对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但是那一双从凌乱的下露出的淡淡银灰色眸子和那张线条精致得过分的脸孔却是挡不住的。

    而那淡然一眼,便让林冲浪心中莫名一顿,竟生出一种天地俱籁,只余那一抹银影独立红尘万丈之间,梵香缭绕,万物涤荡,佛陀于莲华之上俯瞰众生之感。

    令人全然忽略他的一身狼狈,只想双手合十,道一声世尊我佛。

    “多谢佛爷前来向我结拜大哥贺寿,只是您着一身湿凉,可是要先沐浴更衣一番,也免得着凉。”这一回林冲浪竟真心实意地双手合十地唤了一声,口气温和地问。

    漂泊江湖多年,他自有识人慧眼,面前这位和尚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是能够有这般让人一眼便似看见大千红尘禅机如许境界,甚至忽略他到底是什么模样的,绝非寻常僧道,必定是得道之人,也不是没有练功及化境便会容颜返老还童的传说,百年前的仙魔童姥据说就是如此,说不定眼前这位其实是已臻化境的修佛高人。

    所以梦遗这个法号……应该是有着深厚禅机的意义才是,而不是他想的那种梦遗。

    如果秋叶白和周宇,不,哪怕是周围的水鬼们知道了不过是被那和尚定定看了一眼,林冲浪这个老江湖将这个和尚的情形推算成这样,大概都要齐齐厥倒。

    但是也会对这个看起来古怪的和尚充满了警惕感。

    不过此刻众人只是齐齐觉得林冲浪对这个‘大师’突如其来的尊敬有些些奇怪。

    梦遗大师看着自己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信徒’,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不过他佛号唱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施主,贫僧法号并非梦遗。”

    秋叶白眼底闪过硬阴森森的光芒,搁在他手臂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在众人有些迷惑的眼神中,继续面不改色地道:“大师,您念经念痴了么?”

    和尚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太明白为什么她非要自己撒谎,他神色一正,淡淡地道:“出家人绝不打诳语。”

    话音刚落,秋叶白唇角微微勾,用了传音入密的在他耳边送了几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

    和尚忽然听见秋叶白的声音仿佛在耳边似地轻响起:“大师,如果你不叫梦遗的话,接下来在小洲这几天就一天只能吃一顿呢。”

    他也没有去疑惑为什么秋叶白像是没有张嘴,他却能听见这声音,只立刻迅速温和地补充了一句:“所以贫僧法号就是梦遗。”

    众人:“……。”

    梦遗大师,你好像刚才才说你的法号不叫梦遗罢?

    这是才刚打了诳语罢了!

    秋叶白眼底闪过满意的光芒,她就喜欢这种弱点明确又好掌控的人呢。

    就是讨厌像百里初那种明明就有一个大弱点,却让人经常充满了无力和不可捉摸感的恐怖大变态。

    林冲浪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他很快就把大师的这种行为归纳为高僧在打禅机,既然是禅机,自然不是他们这种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于是林冲浪立刻安排了人让秋叶白和梦遗大师等人一起先去最好的客房住下,洗漱一番,再到前厅去。

    去厢房的路上,周宇略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看着秋叶白走在自己前面一点,和尚走在她旁边亦步亦趋,顿时火上心头,眯起桃花眼冷哼一声,几步上前,肩膀毫不客气地狠狠一撞将那个蠢和尚给挤开。

    “大人,那个阴川公是什么身份,一个渡船的,怎么看起来倒是让那么些水鬼们恭恭敬敬的?”他随口寻了个话题,顺便恶狠狠地瞪了眼差点跌倒的和尚。

    秋叶白对他这样欺负人的小伎俩倒是没有阻止,谁让那和尚确实差点把周宇撞出了脑震荡,自己一点儿事都没有,她只是缓缓地道:“阴川公身份极为特殊,自幼拜入少林门下,后来为了谋求武学境,做了些不容于师门之事,被赶出了师门,从此他便愤而转投黑道之中,成为江湖上的一流黑道高手,也曾经做下不少大案,名震黑白两道,但因果到头终有报,他一次为财去灭人满门的时候,却无意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和老母,他深爱的妻子也疯了,在去祭祀孩子的酒里下了剧毒,结果他活了下来,他妻子则自裁而死。”

    “但是剧毒虽没有毒死他,却毁了他的身体,。他心灰意冷,又仇家众多,被追杀得狼狈不堪,三十六水路的绿林汉子们曾经受过他一次大恩,将他纳入了门下,他不愿意再为任何人效力,只是做了个寻常的撑船公,偶尔会为水上三十六路的门寨里的人渡一些人,大部分是求他办事的人,因为经过他渡船的人就不必通过层层关即可见到三十六路水上黑道的瓢把子里的任何人,但是却要付出一定的‘渡资’。”

    周宇颦眉,有些不解:“但你是林瓢把子请来的客人,他那时候也对咱们出手了。”

    秋叶白点点头,耸耸肩:“那是他的爱好,但是如果不坐他的船,只怕咱们不一定能在这两天就能进到水泽寨来。”

    水泽寨也许不是淮南最大的寨子,但是因为林瓢把子和三十六水路的慕容总瓢把子正是结拜兄弟,这林瓢把子的水泽寨子就是这里的霸主,自然不能让寻常人轻易过了那七绕八拐的各种暗流险滩和一些特殊的设置而寻到这里,否则不说给仇家剿灭,就是仇家也会轻易寻仇,所以唯独只有阴川公的船才能带人渡过那些水下的死亡陷阱。

    当然,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死亡陷阱。

    周宇心中有些嘀咕。

    秋叶白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一震之后,生出一些莫名的感慨来。

    “但阴川公苦练撑船功正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他盼望着死后能为阎王效力,做个渡船人,好在冥河中能再渡母亲、爱妻和幼子投胎一次,了此生之遗恨。”

    周宇听得心中唏嘘不已,神色有些复杂,他倒是没有想到那骷髅似的老头竟然真是这样传奇的人,不过传奇若此,深情若此,也凄惨若此,倒真是……让人感叹。

    “希望到时候他的妻母和孩子肯再乘他的船。”

    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和尚忽然冒出来一句话:“阿弥陀佛,万相皆虚妄,因果皆有报,罪业太深者,非入地狱轮受磋磨消磨业障,无福报于身者,不得为阴差,所以阴川公大约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他的家人了。”

    周宇咬牙切齿:“梦遗,你他娘的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

    这个蠢僧一定要这样不给人的美好念想留任何余地么!

    和尚认真地摇摇头:“贫僧的娘早已西去多年,如今自然是说不得话的了,阿弥陀佛。”

    周宇气的七窍生烟:“秃驴,不跟老子抬杠,你会死么!”

    和尚慈悲地看了周宇一眼:“贫僧是带发修行,施主称呼贫僧秃驴不合适,也当时发驴!”

    周宇觉得头又开始一涨一涨的了,血往上头上涌,怎么办,他真的,很想很想揍蠢秃驴!

    秋叶白忍不住噗嗤一声低低地笑了起来,安抚性地拍拍周宇的手,岔开话题:“阴川公从少林时代就酿得一手好酒,千金难求,你可知道得那阴川公为何愿意拿一坛子酒跟我换一只烧鹅?”

    周宇只感觉她微凉而柔软的手落在自己手背上之后,那一点子凉意便一点点地浸润进了自己身体,原本的火气仿佛瞬间就消融了不少。

    “为什么?”周宇暂时转移了注意力,这本来也是他在船上好奇的地方。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因为那毒药不但毁灭了他的大部分武艺,最重要的是他胃已经彻底被毒药给毁了,从此他永远只能靠着吃药维生,永远不能再食人间美食,否则必定全身剧痛,所以他这般削瘦。”

    但人终归是人,人生大事也无非是吃穿住行罢了,所以阴川公对荤食充满了渴望,却只能过过嘴瘾,而且他又不能让谁都知道他这个弱点,因为他仇家太多,三十六路的人不可能每时每刻如保护皇帝一般保护他,但秋叶白的师父——天机老仙正是他少数信任的人之一,所以秋叶白也知道了他的这个弱点。“

    周宇点点头,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求也变,忽然压低了声音,轻声问:”大人,您在江湖中到底是什么门派的?“

    秋叶白没有说话,小七倒是讥诮地挤兑了他几句:”我家大人统领藏剑阁,你既然跟了大人,也算我们藏剑阁的扔了,可别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宇倒是不恼,只顾着思索藏剑阁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和什么样的组织。

    但是他们很快就已经走到了客人居住院落,秋叶白看着前面那带路的两个水鬼走来,便不再多言,那两个水鬼过来对着秋叶白恭敬地道:”夜四少,您和大师还有各位随扈的厢房就在这个院子里,各位可以自己分选自己的厢房,过一会会有人送来热水和干净的衣袍,请各位沐浴更衣,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再过来请各位去前厅。“

    秋叶白点点头,表示她没有意见。

    随后几人就进了院子里,秋叶白见这院子里倒是布置得颇为雅致,和多年前自己来的时候看到的不同,想来是后来花功夫从新整弄过的,倒是颇为满意,小七是早就有了房间了,剩下的三人都随便选了一间厢房。

    看着那和尚进了房间,秋叶白站在自己房门前唤住了周宇,周宇立刻走了过来。”好些了么,若是还有头晕你就在这里歇着。“秋叶白领着周宇进了自己房间,倒了杯茶给周宇,温声问道。

    她看着周宇的反应,有些担心他被撞得头重了会出问题,比如脑震荡什么的,那后遗症可大可小,如今这个时代根本很难救治。

    周宇闻言,心情好了不少,桃花眼里闪过笑意:”大人,小人无事,只是日后定要多勤练武艺才不会连一个蠢和尚的攻击都躲不过。“

    只是此时,他和秋叶白并不知道不论周宇怎么练,如果蠢和尚真的要攻击他,十个他都不躲不开对方的攻击。

    秋叶白笑了笑,随后神色淡淡地道:”有些事情,我想你需要早点知道才有个准备。“

    周宇一愣,随后放下了茶杯,正色看着她:”大人请说。“

    秋叶白点点头,缓缓地道:我幼年在乡下时候,偶遇了师傅天机老仙,于是成了藏剑阁的少主……。”

    天机老仙原本在武林之中地位超然,藏剑阁楼的地位亦非正非邪,原是收藏了许多江湖传奇人物的神兵之地,但却不是什么人的兵器都收的,后来江湖中人物都以能在退隐或者西去前,将自己的兵器归入藏剑阁地宫里供奉视为必生之志,因为那代表了此生成就不管是善恶都名动江湖,亦算是身后之名永留之处。

    所以江湖上有“一入藏剑,再无江湖”的说法,表明了藏剑阁超然于黑白正邪两道之上的地位。

    谁若是轻易动了藏剑阁,便是冒犯了藏剑阁里的白道英灵或者黑道星魂,即与全江湖的人作对,所以虽然有些宵小也觊觎藏剑阁楼里无数传奇兵器,但是总归不敢大举侵犯掠夺。

    何况藏剑阁里机关无数,阁楼里的众人武艺也都相当高强。

    “只是我拜入师傅门下太晚在,武艺修为总归没有得了师傅真传。”秋叶白轻描淡写地说完了。

    其实她真的算不上什么学武天才,跟百里初那种天才差远了,师傅也没有想过她能在武艺上有多深远的造诣,也只是让她的武艺能和寻常江湖一流高手差不多即可,他更相信有智者,便可破千军。

    若不是后来遇到了百里初,才有了那一番直接越过了任督二脉,破入生死玄关的境遇。

    不过这一点她没有打算说,因为那也是她开始被那个莫测又变态的掠食性动物盯上的倒霉开始。

    但是周宇只觉得她是自谦,毕竟阴川公都那帮赞誉过秋叶白了。

    秋叶白看着他,微笑:“我既然带你来这里,你可知道我的目的了?”

    周宇沉吟了片刻,桃花眼里闪过幽光:“大人,是为了查案罢,想必这位林瓢把子就是盗中之盗,水鬼头子了,底下统管淮南和这附近大部分依存运河而生的黑帮水匪了,也就是说那一批劫持了梅家船只的水匪也许会在这些贺客里,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秋叶白点点头,悠悠地道:“不是可能,而是他们一定在。”

    盗亦有道,没有人能够违背规则,武林黑道之中也有他们的规矩,帝国境内的水路黑道统治者就是总瓢把子,总瓢把子就相当于水路黑道的帝王,与官府分庭抗礼,若是有些零散河流之地的小水匪,也许瓢把子们不会理会,但是淮南这里,是除了海运之外,内陆水运中最肥沃之地,所以慕容总瓢把子才会派自己结拜弟兄林瓢把子来坐镇。

    那些水匪如果敢随意得罪林瓢把子,不服管辖和纳贡,那么不必官府出面,这群水匪就会被淮南其余水匪给清理门户。

    周宇闻言,心中不由佩服起秋叶白来了,这就是一招釜底抽薪,让官府的人以为他们会当面查案,但是他们却直接从黑道入手,从那些来查案的人根本就接触不到另外一方主要参与者这里突破。

    “好了,你既然明白,稍微晚点到前面的时候,就暂时不要再叫我大人了,免得引起有些有心人的注意,打草惊蛇。”秋叶白交代道。

    周宇是个聪明人,而且为人虽然看着浪荡不羁,但是最重情感,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大器,他的身份也等于让她终于有一条线伸入了她原本眼盲耳聋的朝堂之中。

    周宇点点头,随后告辞回自己房间去休整理。

    秋叶白也在送走他之后,自己去沐浴更衣,顺便检查自己身上的那些伪装有没有破绽,七月天戴着那些东西可并不那么舒服,她还是很乐意去沐浴更衣一番的。

    但是秋叶白自己折腾完出来,周宇、小七都已经重新收拾妥当了,才发现有一个人还没出来。

    秋叶白等了又等,看了看漏刻,发现半个时辰快要到了,估摸水鬼们就要过来引路了,索性起身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别不是又坐在浴桶里睡着了罢。”

    周宇想说他去,但是却被小七不耐烦地按住:“哪里那么多废话,小爷来问你可知道咱们藏剑阁是做什么了,别一会子穿帮了。”

    说话间,秋叶白已经推门进了‘梦遗大师’的房间,周宇只得无奈放弃了原来的念头,应付起小七来。

    秋叶白一进门,就见水汽缭绕,花屏风后面一只大浴桶,却没有看见人,但是房间里布置很简单,一眼过去都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她微微颦眉,一个箭步就先绕过了屏风,然后就看见浴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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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色戒

    她有点愣愣地看了半晌,欣赏够了这一幅画面之后,垂下眼,慢条斯理地开始挽起衣袖,然后把手探下浴桶,触上那一把柔软的银丝。

    虽然她原本就觉得那么漂亮的银色发丝一定摸起来手感很好,但是触碰到的那一刻,她还是瞬间因为那样超乎寻常如蚕丝一般的柔软触感而怔了怔。

    但下一刻——她毫不犹豫第一把狠狠拽起那把银色的柔丝,把靠着水桶睡得天昏地暗的梦遗大师给硬生生地拽了起来!

    秋叶白的动作堪称粗暴,头发牵扯头皮,导致头皮几乎承受半个身体的重量所带来的痛楚让‘梦遗大师’也没有法子继续沉睡,忍不住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唔!”

    秋叶白看着桶子里的水泼出来,她立刻眼明身快地迅速闪避开来那一片水花。

    秋叶白可不想再耗费时间去换一身衣裳,她索性指尖运气在和尚肩头一戳,直接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能再挣扎。

    “哪位施主在贫僧的屋子里?”和尚终于似清醒了过来,透过乱糟糟的头发缝隙看见了似乎有人拽住了自己的头发,迷迷糊糊地呢喃。

    秋叶白揪住他的头发,讥诮地道:“大师,你除了吃就是睡,猪都没有你这么能吃能睡,你可还有时间修行!”

    “修行不在时长,在乎于心。”和尚听到了这等话语,立刻正色道。

    秋叶白看着他对着另外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空一本正经地的念叨,额头青筋爆了一根出来,随后转到他面前,实在是看不得他这副邋遢模样,索性伸手一把将他额头前的头发给一把拨到脑后去。

    “你那一套神叨叨的玩意别拿来对付我,你最好……。”

    她剩下的半句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怔怔然地看着面前的这张面容。

    看着他饱满光洁的额头,看着他精致迤逦如工笔名家勾勒的眼眸线条,看着他纤长如蝶翅的黑色长睫羽、高而精致的悬胆鼻,最后目光落在他精致滟涟的薄唇上。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他总是满头凌乱,刘海遮了大半脸孔,根本看不清楚什么模样,再加上这个和尚全身上下没有半根毫毛能和百里初扯得上关系的,所以她全没有想到会在拨开他的头发看见了这样一张脸。

    而如今陡然看清楚这张面孔所带来的那种诡异的熟悉感让她的心猛地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这张脸……这张脸的线条……分明如此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和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轻声唤:“施主?施主!”

    秋叶白直勾勾地盯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嗓音有点哑:“初殿下?”

    和尚颦眉,这个人总是喜欢给他随便安法号么,他很认真地道:“泽,贫僧法号乃元泽,元始天尊的元,泽被天下的泽,师傅们多唤我阿泽。”

    他容颜的线条虽然同样精致异常,但是却和百里初不同,他的容颜没有丝毫匠气,还有那轻柔明朗的声线及一头银发也都是是真的。

    尤其是那一双银眸,更不可能作假!

    银眸无垢,温润坦荡,清澈如天下间最干净的水泽,荡净大千世界,万丈红尘。

    秋叶白闭了闭眼,松了握住他银发的手,略微颤抖地握住了拳头。

    所以,应该不是的,这两个人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梦遗大师或者说和尚元泽看着面前的人,略微疑惑地道:“施主?”

    下一刻,他却忽然被秋叶白一把按在桶边,一手捏住他的面容,额头几乎抵在他的额头上,鼻尖对鼻尖,眸光锐利阴冷地看着他漂亮透澈的银灰色眼瞳,几乎像是要看进他的心底,吐气如兰:“阿泽,你有没有哥哥或者弟弟呢?”

    元泽明显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对方丰润柔软的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薄唇之上,如兰的气息暖暖地扫过他的嘴唇和鼻尖,让他的脸颊忍不住漫开一股子热气,结结巴巴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秋叶白微微挑眉,又逼近他一点,这一回她的嘴唇索性直接贴在他的鼻尖上,垂着锐利的眸子凝视着他颤如蝶羽的睫毛,轻声道:“阿泽,你要是不实话告诉我你还有没有亲生哥哥或者弟弟,我就亲你的嘴儿了,你破了荤戒,再要破色戒,只怕佛祖也不会原谅你罢。”

    元泽本来就被点了穴,动都没法子动,这会子只能更是欲哭无泪地颤声道:“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打诳语,贫僧绝无亲生兄弟。”

    秋叶白眼底闪过沉吟的疑色,那就是他们两个长得相似说不过是个巧合?

    她讥诮地笑了一下:“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已经打过很多次了,阿泽。”

    元泽立刻颤声道:“贫僧以我佛名义起誓!”

    秋叶白看着自己身前颤抖如某种惊恐小动物的和尚,微微眯起眸子,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还是抬起了身子,没有再逼迫面前因为她的轻薄快晕厥过去的梦遗大师,而是居高临下地双手抱着胸将他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她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元泽,眼底有些复杂,是的,如果是百里初,不要说她用如此拙劣轻薄的方式去胁迫对方,就是她什么都不做,此刻处于被动地位的也是她自己了,那个人一定很乐意将她拖下水,来一场鸳鸯浴。

    元泽见近在眼前的威胁没有了,心中方才略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秋叶白,摇摇头:“阿弥陀佛,施主这般威胁贫僧,实是不妥,冒犯佛家子弟……。”

    他的说教还没有完毕,就被秋叶白不耐烦地打断,她淡淡地道:“你要是再废话,不快出来擦干头发,穿衣服,就不要怪我让你这个佛家弟子就地还俗,让你体验一下人间极乐的滋味!”

    元泽一惊,却没有动,如玉的面容上满是挣扎。

    “嗯?”秋叶白挑眉看着这个胆敢忤逆自己的和尚,胆儿肥了么?

    却见元泽红了脸低头小声道:“施主,贫僧动弹得不得。”

    秋叶白这才想起自己点了他的穴道,便伸手在他肩头又拍了下。

    元泽立刻“唰拉”一声站了起来……

    这回轮到秋叶白瞬间一僵,只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目光所及都是水光从玉一般肌肤上滑过的亮亮光泽。

    等到她回过神来,桶里面已经没了人影,她下意识地往床边看过去,只看见一副宽阔优美的脊背和修窄的腰肢,还有……

    她立刻转过头,盯着木桶,桶里只剩下一片荡漾的水波和花瓣,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情。

    “好了,施主,贫僧已经穿戴妥当,久等了。”不一会,清朗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秋叶白回头瞪他,忍不住冷冷道:“你刚才为什么就这么出来了,不知羞耻!”

    元泽一愣,双手合十,正色道:“施主,贫僧分明是遵照你的吩咐好快些收拾自己,如何是不知羞耻呢?”

    秋叶白:“……。”

    是了,她糊涂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羞恼,随后转身过负手向门外走去,冷道:“闭嘴!”

    元泽愣了愣,摇摇头,默默地跟了上去、

    没有再对上他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秋叶白看着窗外已经西斜的月色,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百里初和他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但是在这里却遇上和他容貌相似的人,她的心情莫名地非常微妙。

    这一头她刚走出院子,原先领路过来的两个水鬼正好刚刚过来,见了她过来作了个揖,随后道:“不知各位贵客可是准备好了?”

    他们的目光落在秋叶白身后之人的身上时,脸上瞬间闪过惊艳之色。

    秋叶白见两个水鬼有些痴痴呆呆,直勾勾地盯着元泽,眼底闪过一丝黯光,随后索性直接走到元泽面前。

    元泽虽然才被她威胁过,但明显要么不是个不长记性的家伙,要么就是个痴呆过头的家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秋叶白看着元泽一头潮湿的银发简单地梳挂在脑后,还有些**地披在肩头滴水,但是梳整齐服帖在脑后刘海也掩盖不住他令人见之惊艳面孔,她挑了挑眉,忽然一伸手在元泽的头上一顿乱拨弄,硬生生地将他的刘海全部都拨了下来,挡住了他的那双阴灰色的眸子。

    “施主?”元泽有些不太理解秋叶白的动作,但还是没有反抗,乖巧地任由秋叶白在自己头上拨弄。

    看着他眼前的头发又是一片凌乱地盖了一半的脸,秋叶白方才满意地点点头:“走罢,一会跟在我后面,别乱走!”

    这个呆蠢的东西,她还用得着,不说万一让别的什么人拐走了,就说他这张脸就够能惹麻烦了。

    美丽却又毫无自保能力的东西总是活不长的。

    两个水鬼也是机灵的,一看这位夜四少的样子,便立刻低头下去,不再敢多看,但是眼角余光偷偷瞥见那两道站的极近的修长人影,只是心中却想岔了,那两位莫非是……一对儿?

    啧,真是花和尚!

    元泽哪里知道自己脑门上除了‘酒肉和尚’之外,还多了顶‘花和尚’的帽子,只安静地跟在秋叶白背后向外走。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记得秋叶白说过的话——跟着我,有肉吃。

    在水鬼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前厅,一张硕大的金字牌匾上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聚义堂。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阵推杯换盏的谈笑声,男女声皆有。

    秋叶白看了看那已经泛出鱼肚白的天空,倒是颇为佩服这些人,竟能玩了个通宵。

    那水鬼赶紧进去唱喏通传了一声:“藏剑阁夜四少到!”

    原本懒洋洋地歪在正中虎皮大椅上的林冲浪一听到秋夜白到了,精神一震,立刻起身领着身边的亲信迎了出去。

    不少坐在聚义堂里的江湖客们全部都齐齐地望了过来。

    毕竟藏剑阁的地位在江湖上非同凡响,自打前些年天机老仙驾鹤西去之后,便由他唯一的关门弟子给接掌了,人称夜四少,据说武艺不弱,但是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和那位夜四少真正交过手。

    于是便有些人蠢蠢欲动,试图趁机夺取藏剑阁的神兵利器。

    但是最后的下场都是进入藏剑阁之后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尸骨却在千里之外被发现。

    以至于原本想藉此机会进犯藏剑阁的人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随着进入藏剑阁的人失踪越来越多,而夜四少却每每出现在人前都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那副‘也许下一个失踪者就是你’的笑容,直笑得那些不安分的人心里发毛,竟也都歇了心思。

    只觉得这夜四少实在是个手段诡谲狠辣的。

    但是,亦觉得这夜四少实在是个低调的,轻易不露面,这两年更是愈发神秘了,几乎在江湖上都没了消息,此时却陡然来吃黑道三十六路总瓢把子的寿酒,实在让在这里的人对她愈发的好奇。

    而林冲浪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心中的得意,对秋叶白的笑容愈发的亲切。

    “四少终于来了,快进!”

    秋叶白含笑一拱手:“多谢世叔,因着晚辈来得太匆忙,所以没有带什么礼物,亦是临时备下了些荤素菜肴给慕容总瓢子和世叔填上两道菜,还望世叔不嫌弃。”

    一边的周宇扛着那麻袋的鸡鸭鱼肉有些窘迫不安。

    心中直嘀咕这样合适么?

    不会很丢脸么?

    又不是穷苦人家,他还没有见过给有地位的人送贺礼,送鸡鸭鱼肉的!

    但是没有想到林冲浪却眼前一亮,大笑道:“四少有心了,竟还备了礼,快快去接下!”

    他身边一名二当家模样的人立刻亲自上前从周宇手里客客气气地接下来那袋子鸡鸭鱼肉,再交给底下人去切出来给在场的人添菜。

    周宇看得百思不得其解,暗自道,难不成这个林瓢把子的也有些和阴川公一样的怪癖。

    一边的小七见他那副疑惑模样,便不耐烦地低声道:“收起你那副藏不住心思的样子,咱们藏剑阁在江湖上地位超群,从来不拉帮结派,讨好任何人,太师尊几乎从来没有送过礼,能得咱们少主的一份礼,已经是给了对方莫大的面子了。”

    送吃的,虽然不是什么好礼,但是却最合适,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贵重物品,再加上秋叶白的那番话,其实是向所有江湖人表明了藏剑阁依旧是遵循老规矩,并不会和任何帮派结盟,这次来只是出于来拜访师尊故旧,又碰上主人大寿,所以才备下的小小心意。

    只是这份心意已经是很给主人家面子了。

    周宇一边跟着秋叶白走进聚义堂,一边看着那些江湖人对林冲浪投去羡慕的目光,才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了藏剑阁在江湖中非同寻常的地位。

    再看那些黑道人物,想来是为了参加寿宴,虽然穿得也都光鲜亮丽,但是却难掩一身的煞气,还有一些江湖女儿装扮的女子也是穿红戴绿,穿得颇为时兴,和寻常大户人家的主母或者小姐差不离,只是眉宇之间却都是隐隐的戾气或带着些轻浮,坐在男人中间,也坦坦然然。

    形形色色的人物陡然周宇眼界大开。

    而秋叶白初进了堂内,便看见了那么几张有些面熟的面孔,都是淮南及以北的各路黑道各路前来吃寿酒的有头脸的人物,她年少时跟在师傅身边都是见过的,算是前辈,她见对方主动起身招呼,自都是客客气气地含笑抱拳招呼还礼。

    林冲浪安排她在自己旁边的一桌上坐下,亲自作陪,还让身边的亲信赶紧再将在灶上热好的酒菜端了过来。

    秋叶白看着桌面上那些酒菜,倒是相当的丰富,南北各地的菜色皆有,其中一道油煎九肚鱼、一道活灼海虾最是罕见。

    见秋叶白的目光在那海虾和刀鱼上停住,林冲浪神色里难掩得意之色道:“世叔知道四少随着老仙行便大江南北,自然知道这九肚鱼最嫩,海虾最鲜,两道菜在沿海或许不难见,但是海鱼和海虾出水即死,尤其是这九肚鱼是闽南和大粤一代的特产,也不知道废了了我大哥多少功夫才让人用鲜冰镇着才在这七月天里运送到这内陆来,四少不妨试试,可与你曾经吃到的味道有差别?”

    秋叶白自然不会驳他的这个面子,含笑应了,何况这两道菜确实在内陆很罕见。

    她提了筷子试了试,随后真心实意地赞道:“味道甚佳,鲜味保存得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半,慕容总瓢把子不愧是水路黑道的领头人物,确实能耐!”

    这种没甚技巧却很实在的夸赞却让林冲浪心情更舒畅,立刻打算伸手将那两碟菜给端到了她的面前:“既然四少喜欢,就多吃一点。”

    秋叶白点头笑应了,她折腾了一个晚上,确实也饿了,自一边用餐一边与桌上的各位黑道大佬们谈笑风生。

    黑道的大佬们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暗自在心中评判着这个藏剑阁的少主。

    只以为内天机老仙虽然弟子并不算少,但是关门弟子只得秋叶白一个,盖因他脾气古怪,一干弟子们都实在伺候不来,宁愿只做个寻常藏剑阁内寻常弟子,所以到了晚年,也才遇上秋叶白,真正收了一个关门弟子,但是没几年却又西去了。

    自然是让原本打算金盆洗手之后或者临终前将自己手里的兵器托给藏剑阁的大佬们心中多少有些。

    而秋叶白早年随着天机老仙走南闯北,什么江湖人物没有见过,世面见多了,自是见识广博,加上她极会说话,又不让人觉得轻浮,很快就让桌上暗自观察这位藏剑阁少主的大佬们心中都很是赞许。

    暗道天机老仙确实有眼光。

    而其他各桌上的那些分量不够的人虽然很想过来敬酒,但是却须得自斟酌身份,都碍着规矩在那里也不敢放肆,其中那些女子虽然没敢过来敬酒,但是却不时地抛过来几个媚眼。

    江湖儿女原本就是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讲,何况还是混迹黑道中的女子,更是放纵。

    见到秋叶白和周宇这样的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散发自己的魅力,哪怕就是**一度也是好的。

    便是周宇这样的风流子弟看着那些女子刻意对着他们这边摆出的媚态,还有人甚至故意拉低衣领露出酥胸一片,都不免咂舌。

    秋叶白却只含笑并不回应,只与周围的大佬们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便有些自恃还是有点儿地位的人仗着点酒意就端着酒就过来了,试图敬酒。

    秋叶白倒也不拒绝,含笑举起酒杯沾了沾嘴唇,但是对方却已经是受宠若惊,于是更多的人蠢蠢欲动。

    她打发了两三个过来敬酒的人之后,仿佛不经意地对着林冲浪道:“是了,世叔,听说咱们淮南最近有黑道水路上的兄弟干出了捅破天儿的大事,很有些英雄豪气,不知道那些弟兄今日可在这里?”

    其实因为今日秋叶白会到,所以林冲浪早早知会了几个同席而坐的大佬们,虽然没有刻意通知其他人,但是大寨子的大佬们没有走,底下那些称不上号的小寨子的人哪里就敢走了,就算喝得五迷三道的,也得在这里奉陪。

    所以秋叶白来的时候,这聚义堂里的席上还是满的,她这么一问,席间的大佬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林冲浪的脸色也是一僵,没有立刻答话。

    秋叶白挑了挑眉:“怎么,世叔他们不在么?”

    这倒是奇了。

    林冲浪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随后看向她,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不过是家丑,哪里是什么英雄事迹。”

    “哦?”秋叶白看着林冲浪,便做出有些惊讶的样子,继续问:“怎么说?”

    林冲浪心中早已经很是恼恨那群人,而且这事儿在他们之间也算不什么很机密的事情,很多寨子或多或少都听闻了此事。

    他叹了一声,又灌了一杯酒,苦笑了一下,慢慢道来。

    “捅破天,这回真是捅破天!”

    穷奇寨的一群小喽啰,原本不过是些修河堤的河工,受不了官府的盘剥,索性杀了督工的头儿。躲进了一片水泽里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原本又是些手上没有真功夫的,只能是打劫些小商船,平日里也上交不了几个钱。

    他自然没有放在眼里,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穷奇寨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从一个二三十个人的小小寨子竟然发展成了一百来人的大寨子,虽然地位仍旧低下,但是前些日子他才刚注意上穷奇寨的不对劲,还没有来得及派人去查看,就听说过他们竟然劫了皇商的船,劫走了贡品,酿成一桩大案!

    当时就惊得他有些慌了神,哪怕是劫了寻常官船都还好说,但是劫持了皇家的贡品就绝非小事,只怕朝廷会来派重兵围剿所有运河上的寨子。

    何况梅家每年给他们淮南水路这些寨子也给了不少‘保护银’,如今竟然让他们家的船在这里出了事,岂非背信弃义!

    林冲浪说完之后忍不住又再次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说来,也是世叔我太大意了些,才致使出了这等大事,险些招来大祸。”

    绿林黑道,说是和朝廷分庭抗礼,但是如今虽然不是开国三代的盛世景象,也勉勉强强还算太平,他们实际上又哪里真的能真和朝廷顽抗,说白了他们不过是江洋大盗,而不是真正的起义军。

    所以他们是和各地官府州衙对抗,追缉他们的多还是些衙役和州县里的游击将军手下兵丁,并不是真正的朝廷正规军队,若遇上真正的正规军,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又具备攻城拔寨的经验,只怕他们也只有寨毁人亡,依靠着一身武艺赶紧逃命的份了。

    秋叶白安慰地道:“这事与世叔并无太多关系,不过是小人作祟,只是……。”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出了这桩大事,按理说朝廷会兴兵围剿,只是为了如今看着毫无消息,听说前些日子来查案的那个刑部员外郎也淹死在了水里呢,莫不是世叔……。”

    “当然不是!”林冲浪颦眉,脸色阴霾:“世叔我虽然鲁莽,却还是知道不能如此行事,说起来此事也很是蹊跷,那穷奇寨的人在干出那一桩事情之后,他们大当家立刻到我这里来哭诉,说是他们是听说有一户商家打算运送账银北山买货,却不知道怎么会劫中了梅家贡船。”

    “哦,这么巧?”秋叶白微微眯起眸子,随后又似好奇地问:“那么他们原本打算劫的是谁家的银子?”

    林冲浪想了想道:“似是东岸的李家。”

    她闻言,漫不经心地道:“李家,可是也做布匹生意的那家?”

    那可真是巧合啊,今夜,不,昨夜她投宿的可不正是李家么。

    林冲浪点点头:“正是。”

    秋叶白提起酒壶又给林冲浪倒了杯酒,轻叹了一声:“世叔,既然穷奇寨做下此等牵连大伙的大案子,若是按照道上的规矩,怕是留不得了。”

    林冲浪还没有说话,一边正在喝酒的水岗寨的大当家,人称老曾的粗壮大汉就冷笑一声:“格老子的,照着老子的意思,咱们自清理门户,算是给官府一个交代也就罢了,哪里知道那穷奇寨的二当家却很有些能耐,竟然敢打下包票说官府绝对不会派人围剿咱们,但是我们若是自己人动了手,那才是招致大祸的时候。”

    “哦,这般厉害么,红口白牙就敢打这包票,难不成他和官府还有些什么了不得的关系?”秋叶白挑眉,有些奇怪地道。

    原本这事说深了,都是内部之事,也不该为外人所道,但是一来今日在座的都喝了不少,二来此事在他们心中也憋闷了许久,再加上秋叶白的身份特殊,藏剑阁地位超脱于江湖之外,信守中立,不会也没有必要做出危害他们的事情。

    所以林冲浪接过老曾的话,颦眉道:“只说是那穷奇寨的老二曾经救过防军的哪位大将一命,求了那大将想法子保住他们一命他们把东西都退给官府,只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世叔,总不会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了什么罢?”秋叶白轻嗤了一声,脑海里却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边防军?

    看来林冲浪似乎也不是很清楚是哪位大将军,内陆小小匪事居然牵扯到边防军,边军大将不得朝廷内官有私,若是扯上边军那意味着什么?

    并不想要真的侦破此案的太后、梅家、李家、还有当地官府和司礼监行走衙门的态度如此奇怪,突然又扯上边防军……一切似乎慢慢地在秋叶白脑子里连成了一跳线,似乎有什么东西朦朦胧胧地呼之欲出,但是又抓不到首尾。

    而此时林冲浪这是继续道:“当然不是,只是穷奇寨的二当家以全寨之财和性命,让咱们等上一等,按着常理,皇家商船被劫,朝廷必定震怒,最少就会在三天之内发下海捕公文或追剿檄文,然后调兵遣将分头搜捕,他们赌的是这官府三天之内不会有此一举。”

    秋叶白一愣,这穷奇寨倒是敢孤掷一注!

    但是随后她又心中暗嗤,也是了,若是此事他们胸有成竹,这一赌倒是可以赌的!

    “想来他们是赌中了罢,这穷奇寨的二当家倒是个胆大又厉害的人物!”秋叶白似笑非笑地道。

    若是此番赌对了,那么后来他们保证朝廷不会有大军逼绞,自然是可以慢慢证明的,从此保住了寨子。

    林冲浪微微颦眉,明显似并不太喜欢此人,老曾也冷哼道:“妈拉个巴子,那个姓舒的就不是个好东西,看着阴嗖嗖的!”

    秋叶白想了想,似乎江湖上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便道:“诸位世叔既这么说,却也怨不得夜白心中有些好奇了,此人可在此处?”

    林冲浪见秋叶白问起,便也只得点点头:“在的。”

    随后,他比了比最靠角落的那一桌。

    秋叶白便望了过去,不曾想,她望过去的那一刻,正巧对上一只锐利阴鹜的眸子。

    冰冷,阴沉。

    那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男子,并不如她印象中三大五粗的水匪,或者阴狠的江湖人,那人看起来甚至有一点子书卷气,若不是他一只眼睛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看起来倒是像那些落魄的秀才。

    难怪林冲浪他们不喜欢,这样的气息,看起来就像阴险小人,和他们这些江湖人全然不同。

    秋叶白瞬间眯起了眸子,对着那人缓缓地勾了下唇角。

    那个独眼男子只是点点头,又别开了脸,他所在的那一桌也并不热闹,在那独眼龙转会头之后,他旁边一个矮矮胖胖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却似察觉了什么,竟然也转过头来朝着秋叶白露出个近乎谄媚的笑颜。

    “哼!”老曾没好气瞪了回去,那小胡子立刻不敢再看。

    秋叶白笑道:“那小胡子可是穷奇寨的大当家?”

    林冲浪点点头,口气带着轻蔑:“正是。”

    秋叶白正琢磨着一会子要用什么法子让那小胡子过来敬酒,好搭上线,探查一下对方的底细,却不想此时一个水鬼忽然匆匆忙忙地进来,在林冲浪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秋叶白看着他脸色瞬间变了变,便把注意力调了回来,笑道:“世叔,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官府的人忽然反悔了,要大军压境?”

    林冲浪摇摇头,神色有些复杂地道:“虽然不是,但也差不多,梅家大少爷南下淮南巡视。”

    秋叶白拿酒杯的手一顿:“哦,然后呢?”

    林冲浪苦笑:“他让人递了拜帖,说是备下了大哥的寿礼,此时正等候我的答复,想来此刻阴川公已经出去接他了。”

    她垂下睫羽,挡住眼底的幽冷。

    梅苏,果然是梅苏,竟然比我想的要反应得快的多呢。

    居然会想到要到林瓢把子这里来,是巧合,还是单纯真如他说的那样是为了拜寿?

    那姓舒的独眼龙忽然站了起来,朝秋叶白这一桌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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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够得上万更……还是九千,真是作死的逗逼~

第七十九章 施主,你踩到贫僧的食物了

    她看着面前的舒瑾,淡淡地一笑:“可是真巧,一会还有贵客要来,舒二当家的就要走,莫不是知道来的正是你的冤家,怕麻烦躲起来?”

    至少表面上看梅家东西可是被穷奇寨的人劫的。

    舒瑾看着秋叶白神色闪过一丝阴沉:“四少是什么意思?”

    秋叶白挑眉:“你说我是什么意思,自然是这字面上的意思。”

    林冲浪人看着秋叶白这般直白地讥讽舒瑾,自以为她是看不惯穷奇寨坏了江湖规矩的行事,老曾直接也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怎么,怕是被四少说中心思了罢,如今既然知道要夹着尾巴躲,当初做那些蠢事的时候就不知道长脑子,净留下烂摊子让人帮收拾!”

    林冲浪和老曾等人最看不惯的倒还不是穷奇寨的大当家老鹧鸪,反而是舒瑾,老鹧鸪是个穷苦出身,性格粗莽,就他那脑瓜子干不出那些阴险的事情来,倒是这个舒瑾自从当上穷奇寨的二当家之后穷奇寨就变成为了扩充势力,手段不用其极!

    但是却又不得不忌惮着舒瑾那个‘救命恩人’,再加上舒瑾当时和他们的赌局,他是胜了的,要领袖江湖黑道最是讲的就是‘义气’二字,所以他们虽然觉得这是个肉中刺,却不能对他动手。

    舒瑾见是老曾说话,周围的黑道大佬们虽然不说话,但是看着他的样子也都满是轻蔑和冰冷,心中虽然愤怒,但却还是低下了头,剩下的那只眼里闪过阴狠的暴戾。

    他谦卑地放低了声音,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都是小人不够谨慎的错,但正如夜四少所言,梅家大少爷来此不知所为何事,但是若是看到我们这些得罪了他的人在这里,只怕心中也会不愉。所以小人才和大哥打算让我们寨子的人先避避风头。”

    林冲浪听他这么一说,转念一想,仿佛也是对的,便摆摆手:“那你且去罢,只是须得为方才的无礼向四少赔罪!”

    无礼?

    明明就是这个人挑衅在先,却要他赔罪。

    舒瑾看着秋叶白那副淡漠的模样,眼底寒光一闪,这就是上位者的能耐,即使是在江湖和民间,高高在上的人就是能将他们这些蝼蚁一样的人践踏在脚下!

    他正想向秋叶白敬酒赔罪好早点离开,却忽然听见旁边一声脆响,声音颇大,他便下意识地偏头看去,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看了过去。

    只是这一看,他就发现除了隔壁桌的地上碎了一个盘子,隔壁的那桌上的人都有些奇怪,竟全部一副目瞪口呆地模样看着桌子。

    连林冲浪等人都发现了隔壁那桌的人有些不对劲。

    林冲浪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吃食出了什么问题?

    他便站了起来,这一站了起来,顿时就看出问题来了——以为这酒宴是从早迟到晚的,所以大伙早就吃饱了,只是寿宴流水席的规矩是堂上无残筵,随意这会子隔壁桌上原本是和他们这里一样堆满了鸡鸭鱼肉,各色菜肴美酒。

    但是此刻,隔壁桌上却已经是——碗碟空空!

    或者说碗碟在一边都已经堆叠了起来,其中一个掉在地上碎了的,正是一个中等的寨子的女寨主顾三娘不小心碰掉地了的。

    林冲浪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一个修长的背影,那满头标志性的银发立刻让他记起来了。

    这——不是跟着秋叶白过来贺寿的虚无山、虚无派的梦遗大师么!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秋叶白,却见秋叶白表情看起来有点怪异,或者说——郁闷。

    秋叶白何等敏锐的人,自然是发现了林冲浪的目光,便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有些无奈地一笑:“梦遗大师所练神功内耗巨大,所以吃东西多了点。”

    林冲浪闻言,立刻多看了眼,果然发现那一桌人满脸神奇地看着梦遗大师,确实是观看他吃东西!

    “呵呵,大师好胃口……。”林冲浪不以为意地一笑,正要说什么,却因为他说话时候略站偏了几步一扭头正巧将元泽的吃东西的样子全部纳入了眼底,瞬间长大了嘴。

    那……那是什么?

    吃……吃妖?!

    他几乎没有看见对方到底是怎么动作的,整盘子食物消失的时间不过是片刻之间!

    秋叶白不用看就知道某个呆蠢和尚吃东西的时候,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恨不得将正个盘子都给吞了,跟人形绞食磨一般!

    她揉了揉眉心,站了起来走到元泽旁边,正见他消灭完毕一只鸡,将嘴里的一根鸡骨头给仔细温柔地摆在了光洁溜溜的盘子上。

    那盘子上是一副完整的鸡骨架,隔壁盘子上是一副鱼骨架,再旁边是鹅骨架、鸭骨架,都精致得……仿佛上菜的时候,端上来的就是这么些骨架。

    秋叶白再次说不出话来:“……。”

    这是和尚?或者说,他是人么?

    她其实真的是吃捡了个吃妖回来罢!

    旁边的一个瘦子看得叹为观止,竟忘乎所以地一拍大腿赞了一声:“好!”

    这等奇特的表演,简直是闻所未闻。

    满桌子人都跟刚看完街头耍胸口碎大石的卖艺一般,齐齐地鼓起掌来!

    梦遗大师顶着他长过眼的刘海双手合十,对着鼓掌的各位黑道人士从从容容地道了声:“阿弥陀佛!”

    然后他又微笑着问众人:“贫僧还可以不以再化一份爆炒猪大肠?”

    秋叶白到底看不下去了,把手搁在他肩头,低声道:“你且适可而止一点,从我看见你就一路吃到现在,你吃了多少顿了,撑不死你么!”

    她只是忘了多交代一句,他别干些扎眼的蠢事,也是想着他其实一晚上至少吃了三顿了,再大的食量也差不多饱了罢,却没有想到这厮简直就是个吃魔,否则怎么还有这般异于常人的食量和胃容量!

    元泽抬起头,银眸透过刘海看着她,有些不解地问:“阿弥陀佛,施主不是告诉了贫僧跟着你,便有肉吃么?”

    秋叶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咬牙低声在他耳边轻笑:“阿泽,你要是再这么不知节制,本少就让你今日三顿都只能喝水,清理肠胃,可好?”

    元泽犹豫地看了眼隔壁桌那些满满的吃食,随后还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阿弥陀佛,那就晚点超度它们罢。”

    秋叶白看着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巧地应了,方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桌。

    附近一桌上的人虽然很想再继续看梦遗大师表演吃的杂耍,但是又多少畏于秋叶白的身份,这梦遗大师似乎看起来是她底下的人,所以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没有再送桌上的吃食过去给梦遗大师,明目张胆地挑衅秋叶白。

    但是顾三娘原本就是个爱勾三搭四,见了漂亮哥儿都要撩拨一番,甚至抢回寨子里淫乐的,方才元泽低头只顾着用膳,看不清楚脸,如今看见元泽抬头露出的半张脸精致非凡的面容上似带着忧郁的神色,心头就是软了,也开始活络起来。

    她先是笑盈盈地朝着元泽那里挨了挨,将自己硕大的酥胸往他面前一兜,狐媚地一笑:“大师,你真的是出家人么?”

    同桌的人看见顾三娘的模样,顿时都心中有数了,皆露出看好戏的表情来。

    元泽吃肉,自然被他们划入了酒肉和尚的行列,就不知道是否还是个花和尚?

    元泽仿佛全没有看见那一片诱人的雪白一般,双手合十对着顾三娘道:“阿弥托福,贫僧法号梦遗。”

    他既然答应了那个施主先用着这个法号,便也不打诳语。

    后来秋叶白才发现除了‘吃’这个问题外,元泽确实在别的事情上从不打诳语,是个难得的实诚和尚,当然很多年以后才发现,他虽然不打诳语,但是说话并不说完。

    秋叶白很恼火,但是元泽却认为他是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好和尚!

    “嗤!”不光是顾三娘,其他同桌之人听到元泽说出这个称号瞬间忍不住失笑了起来。

    顾三娘神色很复杂、很诡异地看了眼元泽修长的大腿间某处,试探地道:“大师,你梦遗?”

    元泽想了想,这是在问他法号罢?

    于是他点了点头,温声道:“是,贫僧梦遗。”

    席间又响起一片窃笑声。

    顾三娘瞬间僵住,暗想这美貌小和尚还真是……还真是直爽。

    难不成这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师傅才给他取了这样具有深意的法号?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况顾三娘有心勾引这俊美的小和尚,便迟疑了片刻,把手搁在他腿上,娇笑:“那是病,得治,大师,你要不要帮三娘我帮你治一治。”

    元泽看了眼她搁在自己腿上的手,原本平静无波,晶莹透澈的银灰色瞳孔忽然微微缩了缩,一点诡异的黑色仿佛墨滴一般在他瞳孔深处慢慢地泛了出来。

    顾三娘虽此时凑得近了,似乎觉得他眸光有点不对劲,正想细看,却见他瞬间浑身僵硬,随后他忽然闭了闭眼,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开她的手。

    顾三娘没有想到这小和尚竟这般不识好歹,还如此不怜香惜玉,顿时也傻了傻。

    旁边即有人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顾三娘,人家大师可看不上你这庸脂俗粉呢,嘻嘻。”

    “三娘,梦遗大师身上有毛病,还不懂风情,可满足不了你,不若让本帮主来疼你,哈!”

    顾三年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媚眼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席上的其他人,随后又阴狠地盯着元泽:“你——!”

    元泽此时已经睁开了眸子,眸子里还是一片迷人的银灰,瞳孔也是正常的一点子黑点,只是眸光有些迷蒙,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女施主,贫僧可以化你面前的那只乳鸽么?”

    顾三娘一愣,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盘子上有一只早前烤好的乳鸽,但是她并不喜欢,所以一直放着没有动。

    元泽揉了揉眼睛,仿佛有些不太舒服,然后再次看向她,双手合十,正色温声道:“女施主?”

    顾三娘看着他的模样,忽然一笑,姿态妖娆地抚摸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道:“好呀,大师,不过三娘有个条件呢。”

    ……

    此时若秋叶白注意看,就会发现这画面异常熟悉,那被自己捡到的小和尚正乖乖地坐在那里,而边上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精,正色色眯眯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唐僧肉’。

    而她此刻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和林冲浪等人随口编一些梦遗大师之所以这般能吃的原因。

    林冲浪虽然不知道练习什么功需要这般非同寻常的吃法,但是元泽的古怪表现却正好和他脑海里关于高人都有怪癖的想象吻合,自然不再深究,只大笑道:“四少,不必担忧,我们寨子里还是能

    供得起大师的胃口的!”

    一干大佬们也纷纷以梦遗大师为奇,便都笑了打趣起来。

    而舒瑾被大佬们凉在了一边,露出的完好眼珠里闪过几丝挣扎,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朝着秋叶白走了几步,温顺地低下了头,向秋叶白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四少,是小人方才失礼了,您是宰相肚子能撑船,饶了在下这一回罢,在下以酒为礼,自罚三杯向您赔罪了!”

    说罢,他也不等秋叶白回应,就拿起酒杯一杯一杯地连饮了三杯,将杯底亮了出来。

    一干大佬们正说着话,冷不丁被人不懂规矩地打断,便都露出不愉的神色来冷睨着舒瑾。

    秋叶白方才将他眼底那些阴狠与愤怒都收入了眼底,微微眯起眸子看着他罚酒也并没有出声阻止。

    在他喝完第三杯之后,她看着他酡红的面容,挑了下眉,竟是个真不胜酒力的。

    她似笑非笑地道:“舒二当家,我不过是寻常客人,倒是你是不是该敬一下在座的诸位,特别是林瓢把子,毕竟一会子来替你应付的可是他们。”

    舒瑾一愣,冷冷地看着秋叶白:“四少,小人不胜酒力……。”

    “是不胜酒力,或者是利用完了人,便要拍拍屁股躲了起来,林瓢把子他们为你做些擦屁股的事儿可不是理所当然的!”秋叶白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淡淡地看着他。

    感觉到了周围大佬们那种原本轻蔑冷淡的目光里出现了猜忌暴戾之色,他心中咯噔一下,他一直觉得这些江洋大盗,头脑简单,其实抓住他们一些形式规则,便可以善加利用。

    秋叶白的话其实是没有错,他不过是利用这些蠢物罢了,但是这和这个秋叶白有什么关系!

    舒瑾一脸恼色地看着秋叶白,仿佛忍无可忍一般地咬牙道:“夜四少,你休要欺人太甚了,我穷奇寨能苟存到今日,都是靠的林瓢把子讲道义,还有各位寨主们鼎力相助,畜生都知恩图报,我们又岂能忘记林瓢把子和各位弟兄们的再造之恩!”

    林冲浪颦起两道剑眉,有些不解地看着秋叶白和舒瑾,藏剑阁从来不会轻易地站在任何人一边,也不会轻易地刁难任何人,虽然舒瑾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是今儿四少这是怎么了?

    但是他自然不会去帮着舒瑾的,只抱着胸做壁上观。

    秋叶白看着林冲浪,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么就请舒二当家的给各位大当家和林瓢把子都各自都敬上三杯酒罢。”

    舒瑾一僵,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试图向林冲浪求情,干笑道:“林瓢把子和各位大当家的我,在下实在不胜酒力,若是喝醉了,定要当场出丑,万一砸了这寿宴,岂非罪过。”

    老曾就看不得舒瑾那副说话拐弯,眼含算计的样子,若是舒瑾敢豪气地把酒杯拍桌子上,也许他倒还佩服舒瑾的胆量,如今他却只想让他好看,便一拍桌子,瞪着铜铃大眼对着舒瑾骂:“格老子的,老子就是看不得你那磨磨唧唧的娘们儿样,你看不起咱们这些没读过书的罢,叫你喝一杯酒,跟弄死你老娘似的,你就说喝是不喝!”

    其他的大寨主们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不阴不阳地激起舒瑾来。

    他们全都是江湖,自然看出来如舒瑾这样不懂得规矩,只想着扩展地盘的野心家,实在不是他们三十六水路的福气!

    这里的动静一大,自然吸引了场内其他人的目光,皆齐齐投过来看热闹。

    那一头老鹧鸪自然也看见了这边的情形,穷奇寨的那一桌子人就想要过来,老鹧鸪看了眼这边的情况,立刻伸手拦住他们,自己则打算端着酒杯过来。

    但他还没有走两步,那一头立刻有人砸了一个杯子过去,那杯子瞬间裂在老鹧鸪脚下,聚义堂内鸦雀无声,气氛紧张起来。

    舒瑾愈发的僵硬,手里拿着的酒杯几乎硬生生地被他捏碎,他狠狠地瞪了眼秋叶白,随后最后对着冷眼旁观的林冲浪低声道:“林瓢把子……。”

    “怎么,让你陪着咱们这些人喝一杯酒很难么,还是你觉得咱们这些人都没有资格让你陪着喝这杯酒,嗯?”林冲浪冷冰冰地道。

    舒瑾还有穷奇寨的人越来越让他心头不悦了。

    听见这话已经是无可回旋的余地,舒瑾只得干笑,心一横,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拿酒杯,开始挨个地跟着酒桌上的寨主们敬酒。

    因着他早前那磨磨唧唧的样子,让原本就对他有隙的大佬们都不肯轻易放过,自是各个拿了狠话去逼他喝。

    秋叶白只冷眼看着,等到舒瑾喝完最后一杯酒的时候,脚下已经完全是脚跟打脚跟,面红如血,神志不清的样子了。

    她原本觉得应该向老鹧鸪下首,因为自听了这个舒瑾那颇为牵强的加入穷奇寨的经历,她就觉得他很可能才是穷奇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并不是个好对付的。

    但是她才知道梅苏要来,就见他要告辞,这般太过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和梅苏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勾结。

    既然发现了舒瑾也许不胜酒力,所以才使了计策去灌舒瑾喝酒,果然见他推三阻四。

    这是担心喝多,不好跟老鹧鸪梅苏那里的人接头交代么?

    秋叶白冷眼看着面前的舒瑾越来越站不稳,她指尖微微一弹,悄悄将一颗花生米直接弹在他的膝盖上。

    舒瑾只觉得膝头一疼,瞬间站不住了一头朝地上栽倒,各寨主们都不是什么善心人,此刻也没有人打算去扶他一把,就看着舒瑾一下摔倒在地上。

    那一头穷奇寨的人皆不顾老鹧鸪的阻拦冲了过来扶住舒瑾。

    两个高壮的汉子立刻将舒瑾从地上扶了起来,焦灼地低声唤:“二当家的,二当家的,你怎么样了!”

    穷奇寨的其他人虽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着舒瑾被灌酒之后摔在了地上,也没有一个人来扶,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这里坐着的都是淮南水路黑道的大佬,谁敢随便给他们摆脸色,原本就不待见穷奇寨的那一伙人,此刻见那些小喽啰们也敢对着自己摆脸色,顿时也沉下了脸。

    舒瑾这个时候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在,只昏昏沉沉地,满脸发红地扯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臂“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老鹧鸪早前拦不住自己寨子的人,就立刻跟了上来,如今见气氛不对,立刻挤了上来,用肥胖的身躯挡在众人面前,对着秋叶白一桌的大佬们赔笑:“我看老二不舒服,就不留在这里给各位大当家的们丢人现眼了,这就带他下去先清醒清醒。”

    林冲浪原本也只是想给舒瑾一个教训而已,见老鹧鸪浑浊眼里都是哀求便准备打发他们下去。

    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就被秋叶白给打断了,她淡淡地道:“舒瑾和老鹧鸪都不能走,他们走的话,你们就得留下来等着梅家大少爷的到来。”

    这一次不光是穷奇寨的人,就是林冲浪等人都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秋叶白。

    穷奇寨中那一个扶住舒瑾的人也忍不住朝她怒道:“为什么!”

    秋叶白继续道:“不为什么,梅苏大少爷在这里,如果当初对他们船只动手的人一个不在这里,没有人当面向他赔罪的话,只怕会被梅大少爷认为咱们淮南水路这是护短护过了头罢!”

    这话虽然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

    “方才既然夜四少和我们都答应了让那舒瑾他们回去,那就让他们回去罢,梅大少爷那边世叔还能应付得来。”林冲浪迟疑了片刻还是沉声道。

    秋叶白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多少是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便悠悠道:“林瓢把子,晚辈方才之所以那样和舒二当家的说,不过是因他气傲,太把你们的宽容和对兄弟们的义气当做理所当然了,才有意教训他,让他明白就算是黑道也是有规矩的,但是咱们既然答应了舒二当家,自然也不能违诺,舒瑾二当家和大当家自然可以回去。”

    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这些穷奇寨的弟兄们就留下来,代替老鹧鸪大当家和舒二当家的给梅公子赔罪,收了人家银子,还劫人的船只,是咱们背信在先,让穷奇寨的人给梅大公子磕头赔罪,滚一趟钉板,既可以堵了梅家那头的嘴,省的说咱们的人勾结官军,以权压人,也算是全了淮南水道的名声,否则以后谁敢和淮南水道的人打交道。”

    说完,她目光缓缓地在林冲浪和周围的黑道大佬们脸上扫过:“不知道各位以为如何,晚辈也是在为淮南水道着想,最终决定的当然还是在林瓢把子的手上。”

    秋叶白的一番话,句句在理,但是林冲浪还是沉默着,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是什么不对劲。

    但是老曾已经忍不住了,蒲扇大掌又是一拍桌子道:“就是这个理,老子想着总觉得穷奇寨干出这档子事,惹下大祸却屁事都没有,以后那些小兔崽子,还不得有样学样,就得让他们滚钉板!”

    滚钉板是一种残酷刑罚,让人从插满了五寸尖钉的钉板上滚过去,虽然钉子不会要人的命,但是却很是叫人吃罪,浑身剧痛而且滚完了之后,浑身可以用千疮百来形容。

    原本此等刑罚是在平民状告身份高于官员的时候,必须行的刑,以此明志,天极帝国开国大之后,真武大帝听元宸皇后的建议取消了此项刑罚,以广开言路。

    后来滚顶板在江湖上就有负荆请罪的意义了。

    老曾这么一说,众大佬们也都觉得有理,亦七嘴八舌地赞同,虽然期间多少都有些不想让穷奇寨坐大的私心,但林冲浪亦还是动摇了,正要点头:“没错……。”

    谁知话音刚落,那扶住舒瑾的高个子壮汉便大吼一声:“滚你娘的,这群贼子就是变着法子在整咱们,滚什么钉板,老子先把你这个小贼给在钉板上插个透心凉!”

    说着他松开了醉的不省人事的舒瑾,一把操起面前的酒壶恶狠狠地朝秋叶白的头上砸去。

    秋叶白早有准备,身形敏捷一闪,站在林冲浪的身后,冷冰冰地看着他们:“穷奇寨,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你这个挑拨离间的小白脸,去死吧!”那高个子壮汉一击不中,立刻足尖一点,抽出腰上软剑朝着秋叶白劈砍而去,却还是她闪开了。

    秋叶白眼底幽光一闪,只挑衅似地看着他,却并不回手,她要的就是穷奇寨的人动手!

    林冲浪也差点被那酒瓶击中,只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然有人敢在寿宴上给他闹事,此刻眼前银光一闪,采伐见对方竟然拿出了剑,顿时大怒,他们这聚义堂的寿宴,为了防止有人闹事寻仇,都是命人专门检查,不允许宾客带武器。

    这个混账,既然私带了兵器,不但是没有把他的命令当一回事,简直就是心怀不轨!

    林冲浪拍案而起,怒道:“给本瓢把子拿下这些混账玩意儿!”

    这一回,堂上大部分人都动了起来,总瓢把子的号令,谁敢不从,他们虽然没有武器,但不少人武艺不低!

    老鹧鸪惊慌失措,想要说什么,却看见穷奇寨的人发现自己被包围,所有人大惊失色,立刻全部都从腰间抽出了隐藏的软剑。

    这下子可把林冲浪给气得脸都绿了。

    “这一个个……都是要翻了天了,拿下,拿下!”

    随着他再次下令,场面上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打斗中,桌椅全翻,碗碟四飞!

    面对着那高个子壮汉的攻击,秋叶白只避不击,只暗中观察对方的武功路数,以判定对方到底是什么门派的人,她在第一次看见这两个冲过来扶舒瑾的水匪时就发现,虽然他们戴着帽子,却还是能看得见他们太阳穴高高鼓起!

    这不是寻常的水匪,而是内家高手!

    秋叶白在这一头周旋,周宇和小七都护在她身边不远处。

    而唯独有一个人却还是独自在一片混乱间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只烤乳鸽。

    他完全没有发现身边已经变成了一片战场,只是一边拨动着手里的念珠,一边专注无比地考虑一个问题——吃掉这只乳鸽呢?

    还是不吃呢?

    他答应过那个施主今夜不能再吃了。

    但是,他是花了大代才让那位女施主让出了乳鸽的,而且月亮已经落下,朝阳即将升起,这是新的一天,是白日,那么……他就算吃掉这只乳鸽,也算不得打诳语罢?

    何况这只乳鸽迟早也是要被人食用的,他来食用,亦是在用肠肚在超度这只乳鸽,一会在念一篇地藏经让它们早日脱离畜生道,进入人道罢。

    元泽满意地自我安慰,便小心地将念珠在手腕上套好,准备下筷子。

    按照他的速度,超度这只乳鸽应当是眨眼之间的,那么那位施主应当是不会知道他又超度了一只乳鸽。

    但,也许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或者也许是佛祖亦再不能忍自己座下弟子这般贪食。

    在元泽的筷子刚刚触碰上那只乳鸽的时候,忽然一道人影猛然飞了过来‘咚’地一声撞倒了整张桌子。

    元泽的筷子僵在半空,他看着那只无辜的乳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落在尘埃里,那一瞬家,他几乎能看见扬起的尘埃包裹住了那只乳鸽。

    他下意识地就俯下身子去,打算拯救它,但是……

    “唰!”一只大脚忽然毫不客气地踩在了他修长的手上,顺便也将那只乳鸽踩在了脚下。

    元泽脸上血色尽失,但还是很平静地抬起眼看向自己上方的高大男人:“施主,你踩到贫僧的食物了。”

    那人正是追砍秋叶白的那汉子,但是此刻他被秋叶白逗弄得气喘吁吁,心中满是邪火,此刻居高临下看着元泽,发现他竟然是跟着秋叶白来的和尚,眼底满是狰狞地笑道:“老子不但踩到了你的食物,还踩了你这臭和尚的手,怎么样!”

    说罢,残忍地直接在脚上用力狠狠地踩踏元泽的手,元泽的手指=瞬间发出骨头被挤压的可怕声音。

    他竟打算直接踩断元泽的手指。

    反正这个和尚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武艺的样子!

    十指连心,但是元泽却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手指即将被踩断的痛楚一般,脸上仍旧是一片平静和慈悲,再次重复:“施主,你踩到贫僧的食物了,这样不妥。”

    那人看着元泽竟然仿佛还打算和他说教一般,再看他仿佛全无痛楚的表情,顿时心中邪火大盛,抬起手上的软剑向元泽当头砍去。

    “去和你的食物一起死吧!”

    秋叶白方才发现了元泽那里的险情,心中一惊,正打算拿了身边的酒坛子飞砸上那人的脑袋,但是下一刻突然上演的那一幕让秋叶白瞬间……呆如木鸡。

    元泽忽然一抬手,竟空手捏住了劈砍下来的软剑,一手拿着烤乳鸽站了起来,淡淡地看向那人,叹息了一声:“施主,你踩到了贫僧的食物了!”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他手上的那把剑就爆裂成了无数片!

    而那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元泽忽然一把轻柔抚上他住手腕,轻飘飘地一抬——

    一大群正在交手的人便看见,看起来修挑而弱不禁风的小和尚站在原地,一手拿着一只灰扑扑的乳鸽,一手提着比他壮硕两倍熊一样的大汉在空中抡出了一道近乎优雅的弧线,然后轻轻巧巧地把他往远处一抛。

    伴随着一声惨叫,和“砰!”的一声巨响,那人瞬间嵌入了聚义堂门外的影壁里!

    而影壁除了颤抖着掉落了一些灰尘之外,竟然没有裂开,也没有倒塌,仿佛它天生就雕有一个那样的坑安嵌着那个人。

    ……

    全场瞬间寂静了下去,停止了打斗。

    把人砸出去,有足够的力度就够,要把石头砸碎了,有内力可以办到。

    但是这样……

    不偏不倚的,近乎天衣无缝的把一个人塞进墙壁里面。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到恐怖。

    而元泽似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还是捧着乳鸽,抬起慈悲的眼地扫过在场的众人:“诸位施主,也在践踏着食物呢,真是罪过。”

    分明是如此慈悲温和的眸光,但所有人被他这么一看,只觉的莫名地一阵心寒。

第八十章 魔佛

    “混蛋,你这个酒肉和尚,竟然敢杀了我大哥……!”一道愤怒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之中响起,与此同时锐利的剑锋破空之音从身后也袭向元泽。

    袭击者动作极快,又在极近的距离间陡然发起攻击,让人几乎是猝不及防,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甚至都来不及动作,只觉得眼前一片银光,而那小和尚头都来得及回,仿佛并不曾感觉到杀气的来临,眼看就要血溅三尺,命丧当场。

    小七身形一动,就要出手,却被秋叶白指尖一按,将他生生按住。

    小七不明所以,看向秋叶白,却见她摇摇头道:“看。”

    小七一楞,忽听到身边传来一阵抽气声,他立刻转回头正正见着那一头,锐利的剑锋即将劈到元泽颈项时,却陡然止住。

    只因元泽微微一偏头,那满含杀气的剑尖瞬间落空,险险擦过他耳边,他渐渐一抬手,轻巧地将那剑尖夹在指间,仿佛不过是夹住擦过一片落叶一般。

    他转过脸,看着那人淡淡地一笑,温然道:“施主,万物皆灵,化作食为人果腹,岂可随意糟践,罪过。”

    他说话时,正好有一阵晨风吹来,将他柔软的刘海微微吹开,露出了大半张脸,柔和的银灰色眸子,纯净无染,安静悠远如广阔接天之海,仿佛能让人看见大片大片的云起云落间,有佛陀拈花而笑,似隐无尽法门,观之心宁幽和。

    但是,世人皆凡夫,眼中有怒恨之人此刻只觉得他的纯净安详的笑容似火上浇油。

    那人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元泽一抬手就接住了他的剑,随后又朝着他露出近乎嘲弄的笑颜,说着嘲谑的话语,眼底凶光毕露,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地一拳揍向元泽:“滚你娘的蛋,你这个妖僧,老子不光要踩你的食物,还要剁了你喂狗!”

    说话间,他甚至不忘记一脚踩踏在一只掉落在地的烤鸭上,狠狠地踩,只恨脚下的东西不是元泽的头颅。

    很明显,他的不珍惜食物,惹怒了梦遗大师。

    元泽银灰的瞳子瞬间一眯,指尖轻捏,“砰!”一声利响,那剑再次破碎成了无数片。

    在那人错愕的眼神中,右手一把轻易地接住了他的拳头,在上面一抚,随后那人就瞬间不受控制地整个人侧身从元泽身边滑了过去,他尚且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一把接住了他的脸,然后……

    元泽直接把他的脑袋用一种极为优美的姿态直接按进了他身边的柱子里。

    与此,同时他另外一只手指尖在胸前直接结了个莲花佛手印,垂下修长眼睫,温然地轻念:“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清净三业,破四罪,来生勿入畜生道……。”

    他声音温润如水,仿佛天边佛陀梵音,消尽一切罪业。

    众人就这么悚然地看着那浑身散发着纯净慈悲气息的银发佛陀,一边念往生咒,一边一脸慈悲地,将那人的头一寸一寸地按进了那柱子里。

    那人甚至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直到他的头没入了红色的柱体之后,身体仍旧在抽搐,仿佛他天生就是长在这柱子里一般,嵌入的地方,柱子甚至没有多一丝裂痕。

    这是最慈悲美丽的佛演绎了一次近乎恐怖的超度仪式。

    秋叶白颦眉,神色莫测地打量着元泽修挑的背影。

    而人有时候总是不那么接受教训一种东西,又或者只是一种热血上头的激动,就不顾一切去挑衅全然高于自己的存在,又或者以为双拳难敌四手,只要人多,就占了大便宜,穷奇寨的人明显就是这一类的人。

    他们愤怒地吼叫着,抽剑就操元泽冲了上去,只恨不得就将那人剁成肉泥。

    元泽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面前漫天凌厉的剑影当头笼罩而下,然后众人再看着那美丽的杀生佛身形宛如韦陀渡江一般优雅平稳地在那些刀光剑影之间穿行,片叶不沾身,空手碎白刃,动作优雅如轻轻将那些人一个个地拍进了墙壁或者柱子里,甚至地面。

    而凄厉的惨叫声或者愤怒的嘶吼都被佛陀温柔的梵音掩盖,往生咒与地藏经飘荡在大堂之中,声音如此虔诚,如此慈悲,如此流畅,让人只觉得灵魂都被涤荡干净,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得道高僧的传法大会,或是祈福法会。

    可是眼前情景的太过诡怖,让人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生出扭曲撕裂感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有生之年,见过最残酷的超度仪式。

    最后的一句慈悲梵音消失的时候,场上已经是一片死一般寂静,落针有声。

    肢体的地狱与极乐佛境竟然诡谲地糅合在了一起,仿佛一场恐怖的祭祀典仪,宛如炼狱,但是比起眼前恐怖震撼的画面更可怕的是,那美丽慈悲的银发杀生佛在完美地完成了他的仪式之后,转过了银灰色的眸子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他的眼神依旧是那样平淡而慈悲而怜悯,仿佛佛陀在看着自己座下的众生,双手握住佛珠,慢慢睇双手在胸前合十,垂下眸子轻道:“众生无常,皆陷于魔色魔相,践踏天赐之物,就让贫僧来为你们超度罢。”在场上的所有人在浑身一僵之后,皆做了同一个动作——低头看自己脚下可有不小心踩踏到什么鸡鸭鱼肉考乳猪没有!

    有人脸色难看,有人脸色却立刻松了一口气。

    但是林冲浪及那一台的淮南黑道大佬们脸色却依旧是苍白或者铁青,难看到了极点,能成为称霸一方的黑道霸主,他们对于危险都有更为丰富的察觉能力。

    上演完了那样一场恐怖的祭祀,他的眉宇间和身上甚至见不到一丝狰狞的杀气,依旧周身围绕着纯净柔和令人见之宁和的气息。

    面前的人,明显已经被激发进入了一种非常可怕的状态,绝顶高手,在走火入魔的时候,对所有的目标都是无差别击杀!

    也就是他很可能会用同一种方式去‘超度’在场的所有人!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寿筵会变成如今的修罗场!

    他们战还是不战,若是不战,只怕刚表露出逃跑的意思,下一刻就会成为镶嵌在墙壁或者地面的人体装饰品!

    但是若战,他们再不自量力,也在看完刚才那一场恐怖的祭仪之后,怎么可能以为自己能胜过面前的佛,不,魔,或者说——魔佛!

    真是在这样的纠结之间,那可怕的身影已经迈着步子缓缓地向人多的地方慢慢走去。

    但是人都有闪避危险的天性,看着元泽双手合十一步步向自己走了过来,即使他的神色依旧是那么温和,银眸依旧如此美丽,但是所有人都忍不住恐惧地下意识退了一步。

    空气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压抑,每个人都在慢慢地退后,每个人都在后悔参加这一次的寿筵,还解下了他们的兵器放在了自己的房间,聚义堂早已经成了修罗场,而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超度’的会不会是自己!

    所有人的神经都随着他的脚步靠近越来越紧绷,仿佛一根被拉伸到了极点的细细琴弦,随时会‘铮’地一声瞬间破碎。

    而这‘铮’的一声果然响了起来,细微的破空声让所有人恐惧到了极点。

    但是……

    一道凉薄的声音同时响起:“看,烤鸡腿!”

    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空气宁静的东西,不是暗器,不是刀剑,而是——一只鸡腿被高高地抛起。

    然后所有人就看见那强大恐怖的银发魔佛瞬间身形一僵,瞬间身形移形变位,划出一道漂亮得弧度,然后一口将鸡腿——叼住!

    但是,很快就有无数食物瞬间冒了出来!

    “看,烤鸭!”

    “看,红烧猪蹄!”

    “看,深井烧鹅!”

    “看,油炸银鱼!”

    “看,卤牛肉!”

    “……。”

    无数食物组成了密集的杀阵,将那银色的身影笼罩在了期间,众人只看见一道银色的影子几乎以快得不可思议地速度在那些猪蹄烧鹅牛肉组成的杀阵之间不断地穿梭,并且最终——完美再次获胜!

    银影站定之后,众人面前出现了一课‘食物树’,美貌优雅慈悲又恐怖的银发大师静静地以金鸡起舞的姿态站在场地的中央,只见他左手平开伸直,手里提着一只烤鸡,从手臂到左肩上一溜摆放着一碟卤牛肉、一叠银鱼、一只叠片烤鸭,右边腋下夹着一大瓦罐佛跳墙,肩膀上搁着一只深井烧鹅,左腿曲起,膝盖上搁着一大碗红烧猪蹄和一碟卤肉。

    头上……顶着一只大盘子,里面一只被摆成了站立姿态的硕大的烤乳猪正威风凛凛地站在魔佛的头顶,俯视底下渺小卑贱的众生。

    魔佛正优雅地从漂亮的菱唇里吐出一根鸡骨头,地面上是一副被白的整整齐齐的鸡骨架。

    众生:“……。”

    这是什么?

    佛光普照十八式?

    一道青色的修挑人影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林冲浪瞬间认出了是谁,他想出声示警,却又畏惧打破了脆弱的一时安宁,引来更大的杀戮。

    但是那人却仿佛全然不害怕一般,只是款步走到了元泽身边,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阿泽,可以了,你做完了法事,超度了那么人和牲畜,想来也困了罢,吃完去睡罢!”

    秋叶白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元泽的表情,他也在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姿势诡异,但是却并不妨碍他观察面前的人。

    这个人,竟然不害怕么?

    秋叶白看着他银灰色的眸子里闪过迷惑的光芒,随后,她心中似隐约地感觉到了什么,随后伸手在他肩膀上的那碟卤牛肉里取了一片卤牛肉咬进嘴里,看着他含笑道:“阿泽,还不吃的话,那我就把它们吃掉了!”

    一边的周宇和小七都紧张地抱住了自己怀里的食物,警惕地看着场内元泽的反应,他们身边已经堆满了方才秋叶白让他们去收集来的没有在打斗中被糟践的干净食物。

    只等着那魔佛一旦发作,便将这些东西全部丢出去!

    元泽看了她片刻,才点点头:“阿弥陀佛,施主想要吃,便吃罢,贫僧确实有点困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请给贫僧留几份就好了。”

    没有人提起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如今面前的年轻人一说,他方才想起,是了,今天几乎是一夜没有睡呢,真是罪过罪过!

    但是他忘记了自己头上还顶着一只硕大的烤乳猪,这么一点头,那只巨大的乳猪瞬间以一种泰山压顶之态砸了下来!

    秋叶白立刻眼明手快地一伸手就把那只‘愤怒’的乳猪给顶住了,随后推回元泽的头上,但是元泽比她高了一个头,她这一动作,便需要踮起脚来,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态靠近了元泽的怀里,顺带将白嫩的脖子暴露在了元泽的鼻下,甚至轻轻地擦过了他的鼻尖。

    元泽看着面前一片雪白粉嫩,鼻息间萦绕着秋叶白皮肤上传来的淡淡温凉香气,异常的好闻,不断地鼓动着的血脉之间散发出来的迷人气息,让他眼神忽然有些迷蒙起来,只觉鼻息间缭绕的都是一片迷人的甜美的味道,引诱得他忍不住微微咬住了嘴唇。

    阿弥陀佛……好香,好香。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不过是片刻之间,他已经忍不住低头在她脖子上舔了一下。

    秋叶白瞬间僵住:“……阿泽。”

    他在做什么!

    元泽忍不住又舔了一下,阿弥陀佛……实在是很香。

    秋叶白终于忍无可忍地捂住脖子一下子退开,冷冷地看着他:“阿泽,你该去睡觉了!”

    元泽抬起头来,有些迷惑地看着她,银灰色的眸子里闪过异常迷茫的光泽,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随后有些静静地看着秋叶白:“施主,你可以陪贫僧睡觉么?”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可以让周围的人听得明明白白,所有人的表情瞬间都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龟裂感。

    谁见过一个和尚吃肉、杀人、和人睡觉——还是一个男人?!

    秋叶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元泽,他安安静静地的模样,漂亮得像一幅大家画卷里遗世独立的出世佛陀,纯净无垢。

    但是她却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也许并不一定明白这个和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世间最矛盾,最尖锐而不可统一的特质都在他身上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看着他漂亮纯净的银灰色眼眸,并没有一丝一毫今日在沐浴时候看到的羞怯,更不要说荒淫。

    她眸光微闪,随后施施然地点了点头:“好。”

    随后元泽便微笑了起来,恰好一丝阳光透过云层落了下来,清晨的阳光的都是浅浅的金色,落在他的面容上,让人几乎分辨不出来,那散发出耀眼美丽光芒的是那明亮的阳光,还是他唇角上那朵明净剔透的笑容,

    秋叶白在那一瞬间为那美丽而迷惑。

    “阿弥陀佛,施主稍等。”

    似乎恢复了正常梦遗大师还是非常有礼貌地说了一句,随后动作优雅轻巧地将身上所有的食物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还剩下三个脚,勉强没有倒的台上。

    然后众人就看着他手脚利落地用桌布将那一大堆吃食打包,然后左右看看,目光就停在了周宇和小七那里,然后走了过去,在小七和周宇警惕又略恐惧的眼神中,温温柔柔可客客气气地道:“阿弥陀佛,贫僧想向二位化个缘,不知道二位可愿意与我佛结个善缘。”

    在看到他方才弄的那个‘法事’之后,周宇和小七能说什么,再加上秋叶白也朝他们点点头,就立刻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师,请便!”

    只要他不突发奇想超度他们就好!

    不过自家四少真是太有能耐了。

    所有的人都在试图证明自己没有践踏食物,但是却并没有想到既然关键点是食物,那么能够制止魔佛发作的自然也只有食物,反其道而行!

    四少轻而易举地就消弭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惨剧!

    周宇和小七都相信四少绝对不是那种会出卖自己,成全大伙的人,四少既然敢答应和这个和尚去睡觉,那一定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谋算在里面。

    所以他们也只是将自己手里的食物全部都交给了元泽,没有试图阻止他。

    元泽见自己收获颇丰,心情也很愉悦,便朝着他们两个各自唱一声佛号之后,将周宇和小七身边所有的食物全部都

    呢往肩膀上一抗,另外一只手继续提着那一大罐佛跳墙朝着秋叶白点点头,微笑:“好了,施主久等,我们一起去睡觉吧。”

    秋叶白就算是个脸皮很厚的,也不太经受得起这样连续地‘表白’,再一看他那个巨大的有他身高一半高,宽却是他两倍的包裹,简直就像一只蜗牛扛了一只巨大的壳,她忍不住揉了揉额:“你确定你抗得动么?”

    蜗牛和尚愉快地点点头:“自然!”

    秋叶白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好,那走罢。”

    她领着元泽出门前,转过头看了眼林冲浪和一干表情还呈现龟裂状态的众人,露出个无奈的笑,然后伸出一只手指朝着脑袋比了比,叹了一口气,转身跟着元泽往门外而去。

    而林冲浪等人却露出了仿佛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表情——梦遗大师脑子有问题,刚才是走火入魔了。

第八十一章 一起安眠吧

    “两位师傅,请留步。”梅苏忽然出声,停在了两人身边,转过脸来看向两人。

    虽然他已经看见了那巨大的包袱,但是如今正正转过脸来对上,还是觉得非常的……非常的震撼!

    梅苏神色有些奇异地看着那个比自己都要高壮的巨大的包袱,只觉得比起那个硕大的包袱来,那背着它的小和尚显得特别没有存在感,而且如果他没有闻错,那包袱里飘来的是……食物的味道?

    元泽见有人唤住了自己,便转过头来看向对方,见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便将佛跳墙的罐子搁在脚边,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唤住贫僧有何事?”

    梅苏方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小和尚,他和所有的出家人一样,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呈现出出家人特有的谦逊姿态,只是因为额前的头发太长,半遮了他的脸,但却依旧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纯净宁和的气息。

    若不是因为面前之人的脸看起来极为年轻,梅苏会以为这个修炼了多年的得道高僧。

    他心中不免暗暗称奇,这三十六水路江洋大盗的地盘上竟然会出现这样颇有修为的佛家弟子!

    梅苏瞥了眼被巨大包袱挡住的另一个身影,只能看见对方的下半身,心中不免也有些好奇,也不知这二人是哪门哪派的。

    梅苏客客气气地问:“大师,在下见您从聚义堂出来,所以想问问方才是出了什么事,门外竟无一人守着?”

    秋叶白站在包袱的另一头,心中默默地道,当然没有人守着了,外头守着的人听见异动自然都下意识地冲进了聚义堂,试图保护自家主子,只是方才情景那般可怖,他们只怕根本不敢随意妄动出来搬救兵。

    但是她也颇为好奇‘从不打诳语’的元泽到底打算怎么解释里面的情形。

    元泽闻言,便温声道:“罪过,罪过,施主若是里面那些施主的朋友,可要多劝诫他们一番,不可随意糟践生灵食物,要多做水陆道场,超度法事才是。”

    梅苏修长清淡的美眸里闪过一丝疑色,他完全没有听明白这个糟践生灵食物和水陆道场有甚关系,难不成里面的人请这个和尚来就是为了做法事?

    这寿辰筵席做法事庆贺,难不成是黑道上的独特规矩?

    梅苏朝着元泽点点头,温声道:“多谢大师指点。”

    秋叶白站在大包袱后面,心中直想发笑,这两个人居然这样也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还真是有意思。

    随后,他又看了眼自己身边跟着的二管家,二管家立刻心领神会地从自己腰间掏出两个精致的吉祥纹锦袋递给自家主子。

    梅苏将小锦袋递给元泽,微笑:“这是在下向菩萨捐的一点结香油钱,还望大师笑纳。”

    元泽看了眼那小锦袋,倒是一点不客气地收了下来:“阿弥陀佛,菩萨一定会保佑善心人。”

    而梅苏原本想等着那包袱后面站着的人出来接锦袋,却不想对方居然直接从包袱下面伸出手来接锦袋,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多谢施主。”

    梅苏看了眼那一双手,比寻常男子的手都要显得纤细修长,白皙细腻,他不免一怔。

    但是对方接过锦袋后,立刻又收了回去,继续瓮声瓮气地道:“阿泽,咱们回去罢,天色不早了。”

    元泽立刻抬头看了看天,叹了一声:“是啊,这么晚了,咱们走罢。”

    梅苏和二管家还有其他的跟班都下意识地看了眼那东升的旭日,这到底哪里晚了?

    佛门中人对日夜的定义和寻常人不一样么?

    元泽又叹了一口气:“再不回去,就没法子一起睡觉了。”

    梅家众人瞬间以一种极为奇异的目光看着元泽和他那被包袱后面的‘和尚’。

    这话不论怎么听,都有些暧昧,这两个佛门中人还真是‘奇特’。

    秋叶白在包袱后面,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直接从包袱下牵住了元泽的衣袖,往外走。

    梅苏看着元泽提起了他的佛跳墙,乖乖地跟着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和尚’一起离开。

    金色的眼光落在两人身上,一高一矮的两人虽然隔着点距离,但是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仿佛他们本就该在一起的。

    梅苏微微眯起眸子,目光停留在那个较矮的‘和尚’的背影上,总觉那窈窕纤细的背影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他具备了所有最优秀的商人应当具备的特质,其中一项就是识人。

    只是那人,像谁呢……

    二管家看着自家主子瞅着那两个出家人出神,便上去轻声道:“要不要属下找人跟着,看看是什么人?”

    梅苏沉吟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道:“不必了,这里到底是林冲浪的地盘,若是让人生出误会来就不好了。”

    二管家有些轻蔑地道:“就凭这些江湖人,若是大少爷愿意……。”

    梅苏一抬手,微微弯起唇角,淡淡地打断他:“够了。”

    二管家自知不妥,便立刻低头,恭敬地道:“是。”

    不管何时大少爷做事从来都是最谨慎的。

    梅苏点点头:“咱们进去罢。”

    说罢,再看了眼那已经渐渐消失在远处的人影,随后转身领着人往聚义堂而去。

    他们绕过影壁的时候,方才看见了聚义堂里的情景,梅苏的脚步瞬间一顿,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从人间走到了炼狱。

    他身后的梅家众人更是脸色发白,不敢置信地看着聚义堂里的情形。

    林冲浪看着忽然驾临的一干人等,倒也没有太多的惊讶,一边吩咐着底下的人去将镶嵌在墙壁、柱子和地面上那些死人弄出来,一边看着梅苏,阴鹜而自嘲地一笑:“梅家大少爷,欢迎来到人间炼狱。”

    ——老子是但凡出现男二猫猫都偷偷弄死让阿倔白等去哭的凶残分界线——

    秋叶白领着元泽刚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指了指他的房间,道:“阿泽,你先进去睡吧。”

    但是身后却没有人应她,秋叶白转过头,瞬间无言。

    梦遗大师闭着眼睛静静地站着,仿佛正在院子中央沉思着天地的奥义。

    虽然背着巨大的包袱,手里还抱着一大罐佛跳墙,都没有影响他姿态高洁。

    但是对方那匀称的呼吸声却让秋叶白明白——这厮又睡着了!

    她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人走路都能睡着!

    而且睡着也就罢了,手里的佛跳墙和背上的吃食竟然还稳稳妥妥地。

    秋叶白无奈,想了想,还是只得上去试试往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却发现他竟然跟着往前走了一步,于是她便立刻继续拉着他往房内走。

    进了房后,秋叶白伸手去接下他怀里的佛跳墙,但是她搬了几次,却发现她没法子把一个罐子从一个站着睡着的和尚怀里拽出来。

    秋叶白忍不住再次扶额,睡着了还要保护食物,并且还记得护食,这厮对食物到底是何等的执念!

    秋叶白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之后,只得放低了声音试着劝道:“阿泽,到房间了,你可以睡觉了,我帮你把东西都收好,你起来再吃好么?”

    其实按理说,她该一伸手直接点了他的睡穴之后,直接把这个家伙给扔上床。

    但是,元泽做的那一场‘超度法事’实在太震撼人心,即使如她都还是生出了些忌惮来,这个家伙万一又因为食物发作起来,这里可是只有她一个人!

    要是再没法子,就让这厮直接背着个大包和抱着一罐子佛跳墙站着睡着算了。

    但是她不报什么希望说完之后,伸手去拿那罐子,却发现自己可以拿下来了,她愣了愣,还是赶紧把手里的罐子搁好,再去把他身上的食物包袱给解下来,略觉得吃力地把那食物包裹也安置好。

    随后她看着还是站着睡得昏天黑地的元泽,叹了一声,便将他给牵到了床边。

    梦遗大师仿佛有知觉一般,一碰到了床,立刻毫不犹豫地大头朝下,直接往床上一倒,然后——继续睡觉。

    秋叶白看着他那样子,摇摇头,转身就打算走,却不想才刚迈腿,就别人伸手一拉,秋叶白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拉倒在了床上。

    然后,旁边的人立刻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抱住怀里的人儿。

    秋叶白瞬间僵住,只感觉身边的那人人是用下巴在自己额头上蹭了蹭,然后用唇在她额头上触了触,像在寻找食物的幼兽一般,左蹭蹭右蹭蹭,直磨蹭得秋叶白浑杀起鸡皮疙瘩,直道他磨蹭到她的颈项,停了停,仿佛终于寻觅到极为舒服又好吃的东西,立刻毫不犹豫地把整张脸埋进她颈窝里。

    秋叶白忽然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柔软湿腻的触感,就仿佛某种动物在亲昵地舔弄皮肤,那种身体最致命的地方被人尖牙咬住的感觉,瞬间让她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就想挣扎,只怕他一个迷糊,真的一口咬断她脖子!

    但是,片刻之后,却只感觉元泽舔咬够了她的脖子之后,就满足地蹭了蹭,抱住她腰肢的手又收紧了一下,满足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睡着了!

    完全实现了他要和秋叶白睡觉的愿景——梦遗大师果然没有打诳语。

    仿佛一只觅食完毕的大松鼠满足地抱着自己的宝贝大松果进入了冬眠状态。

    但是——松果:“……。”

    秋叶白松了一口气,默然地望着蚊帐顶,感觉身边的人呼吸声越来越平稳,越来越柔和,她眼神却闪过一丝迷蒙,元泽这样拥抱着她睡得心满意足的姿态,让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也曾经有一个人这么拥抱着她睡去。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有一种古怪的错觉,仿佛那个拥抱着她睡去的人不是元泽,而是百里初。

    可是……

    分明全然不同的怀抱,为何,她会生出这样错觉。

    百里初的身体那么的冰冷,就像千年的寒潭,而元泽的体温和正常人却相差无几。

    何况,彼时,百里初强硬的拥抱,只让她心中全是抗拒,可是阿泽……她莫名其妙地并不讨厌,他柔软的银发半覆盖在他和她之间,缠绕在彼此的手腕之上,让她恍惚之间生出一种怪异的亲昵感来,但是却并不讨厌。

    她侧过脸,看着身边睡得沉沉的人,全无防备的美丽脸庞,透彻纯净得宛如水晶,很难想象黎明时分,在聚义堂制造了那样恐怖修罗地狱的人竟然是它。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想要慢慢地推开他,但是环住自己腰肢的手臂简直就像最坚硬的千年寒铁所铸成,让她完全办法动弹。

    她一咬牙,再试……

    直到她几乎用尽了所有比较温和方法,都没有法子把身上的人弄下来,自己倒是累得气喘唏嘘,汗流浃背。

    她非常怀疑元泽把她当成了某一种味道极好的罕见食物,所以才会在今早要和她一起睡,而且‘护食’护得这么厉害!

    而元泽今日早上表现出来的那种近乎魔化的样子,又让她不得不忌惮若是用了太过激烈的方法,万一再次激惹出他的魔性来,她是不是直接会被他超度进了他的肚子?

    人若是有了忌惮,做事自然畏首畏尾。

    她真是怀念昨夜把这个家伙踹下船的爽快啊!

    秋叶白挣扎了半天,终于放弃了,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做她的‘大松果’,而且身边的那只松鼠和尚并不那么安分,睡着睡着,就要闭着眼伸出舌头来舔舔她,确定怀里的‘大宝贝’还安全地呆着,于是露出个令人惊艳的笑容,闭着眼满足地继续睡。

    秋叶白被舔了一脖子加半脸的口水,绿着脸第一万次肯定抱着自己的蠢货绝对不是百里初那个洁癖大变态后,终于撑不住也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斜。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窗边,片刻之后,她一个激灵,才彻底清醒过来,迅速地感觉到自己腰肢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带着压迫感的束缚,但是……

    她有些艰难地转过头,正正对上一双纯净的银眸,那双漂亮沉静的眸子离自己不到一寸,她几乎能看清楚他每一根卷翘的睫毛!

    他安静地看着自己,目光看起来专注而温存。

    “你……。”秋叶白想说点什么。

    “施主。”元泽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温温和和地道:“你睡觉流了一身的口水呢,可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么,不如说出来与贫僧分享一番。”

    秋叶白看着他那诚恳的模样,终于可忍地一拳头揍上他的头:“老子梦到吃了你!”

    混蛋,舔完了,这是不认账么!

    你才流口水,你全家都用口水洗澡!

    元泽抱住脑门,银眸茫然地看着那道从床上跳起来,愤怒地夺门而出的身影。

    完全不能理解秋叶白的愤怒。

    ——老子是是小白扑倒妖孽公主,eager579脸红偷瞄的分界线——

    秋叶白一行人离开寨子的时候,倒是比她进来的时候要简单得多。

    她只悄悄去和林冲浪单独道了声别,林冲浪也没有多挽留,寨子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浩劫一般的灾难,他需忙着安抚众人,又要封锁消息。

    毕竟这种一人之力几乎灭了淮南以北的黑道所有首领之事,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宣言的好消息。

    何况秋叶白能带走那个梦遗大师是最好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看见谁不小心吃饭掉了一粒米,又发作起来,要超度所有人!

    依旧是阴川公送行,但是这一次,并没有那么多曲折,阴川公很快地将他们送回了东岸。

    唯一略惊险的小插曲,大概就是秋叶白准备离开的时候,竟然发现梅苏遣了二管家来请他们去赴宴,而且人已经堵在了门口,她不得已,只好从背后把二管家给敲晕了。

    到了东岸,天色早已经又到了傍晚时分。

    秋叶白站在岸边看看天色,微微颦起了眉。

    周宇上前,低声道:“大人可是在担忧李家那边?”

    她点点头:“正是,这一次我们已经比计划之中回到东岸的时间迟了不少,只怕李家那边已经发现咱们人不见了,不知道梅相子那边又是个什么景况。”

    周宇和小七闻言,都面面相觑,是的,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出现在人前,只怕李家那边就已经发现问题了。

    也许是元泽呆蠢木讷的第一印象在周宇的脑海里太深刻,以至于他看见了元泽那一场可怕的超度仪式,却还是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

    他只用桃花眼杀气腾腾地瞪了眼一边背着硕大包袱的元泽:“都怪你这个破和尚,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若不是那家伙将大人拦在房间里,他们早就依照计划回到东岸了!

    元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全然一副不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的样子,元泽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只得无奈地转回头,对着秋叶白道:“咱们还是先回去罢,总是要在这里查案的,总不能真的把梅相子丢在那里罢?”

    查案?

    秋叶白脑海里灵光一闪,随后眯起眼睛,招手让小七过来,然后吩咐道:“是了,你这就拿着我的腰牌去一趟李家,告诉他们,有人一早给我们传了条子,所以我们去寻这个人去了,晚上饭点的时候就回来。”

    小七接过她递来的司礼监千总腰牌有些不明所以地道:“但是四少,你不是说你们这一趟出来,绝对不能让李家知道么?”

    她淡淡地一笑:“你以为现在他们就不知道咱们出去有猫腻么,在这件事情上讲究的就是一个先机,天时地利人和之中,既然咱们有了好时机,剩下的就是看咱们在那摊子浑水里面捞得快,还是别人掩盖得快了。”

    梅苏既然到了东岸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去了水寨,也没最上她的步伐,那么现在就是抢一个快字!

    她的目光落在元泽背上的硕大‘食物包’上,眸光幽凉。

    小七立刻点点头,转身就往李府去了。

    “走,找一个合适让人说话的地方。”

    说罢,她转过了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周宇和元泽都立刻跟了上去。

    她寻了一家相当破旧而偏僻的客栈,便让小二给开了房间,领着三人进了房间。

    周宇关上门后,并没动弹,而是站在了门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看看与没有窃听者,这让秋叶白颇为欣慰,是有点像司礼监的人了。

    她走到了元泽身边,元泽已经把身上的包袱给取了下来,将包袱操着地上一抖,里面顿时滚出了一大坨肥白硕大的肉球!

    或者说——一个肥白如球的人。

    那人浑身都是些血痕,狼狈不堪,但是实际上细细看那些伤口都并不算太深,但是他一倒地就做出一动不动仿佛晕厥过去的模样。

    秋叶白看着地上的人影,似笑非笑地道:“穷奇寨的大当家竟然是这么掩耳盗铃的人么,或者说穷奇寨的人全部都是武艺了得的高手,老鹧鸪,你根本不是穷奇寨的人,嗯?”

    她让阿泽带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食物,而是一个人,穷奇债的大当家——老鹧鸪,

    那肥硕的人影一顿,随后转过头来,面色惨白地看着秋叶白,眼底都是祈求:“四少,饶命。”

    ------题外话------

    很抱歉,今天的更新对不起大家的票~平时略忙,晚上回家写稿的时候,我先是自己摆了个大乌龙,让群管瞎忙和,修正后,突然就是听到有妞儿告诉我她的号被盗了,有人用她的号给我投了足足20票1星评价票~

    逗逼教主情绪多少受了点影响,我想,这也许就是那个盗号者的目的之一,恭喜你,得逞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写宦妃的时候,就有过盗号者利用宦妃读者的号,去挑起我和一位大神之间的误会,最终没有得逞,但这次又来干这种事,我不知道我哪里这么能耐得罪了这么位能耐的技术帝,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很久了,虽然那不知道什么原因!

    但是你能耐,你冲我来,你有本事也盗了我的作者号,让我这个号写不了文,盗我读者的号,乱花读者钱,算你丫什么屁本事!

第八十一章 真相

    秋叶白拉开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老鹧鸪道:“不必害怕,老鹧鸪,我既然能把你从林瓢把子那里弄出来,原本也就没有想过要你的命。”

    那一场混战之中,舒瑾中了剑,早已奄奄一息,带出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得成,索性就让周宇他们把一开战就躲进了一边柜子里的老鹧鸪给敲晕了弄出来。

    林瓢把子那头正忙得昏天黑的,估计也只以为老鹧鸪躲了起来,没有想到她会让元泽把老鹧鸪光明正大地给扛了出来,大部分人看见了元泽背着的那大包袱也只以为是他包着的食物。

    这时候,谁刚阻止‘梦遗大师’扛着他化缘化来的食物离开?

    老鹧鸪偷眼看了下秋叶白,低声赔笑:“四少,您……您抓我来做什么,在下……在下似乎并没有得罪您啊,都是那舒瑾得罪您的!”

    秋叶白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问你,舒瑾到底是谁的人,按理说一个小小的寨子,竟然突然出现一流的内家高手,而且你们穷奇寨是他来了以后,才突然迅猛扩展的罢?”

    她这般单刀直入,让老鹧鸪呆了呆,眼珠子转了转,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道:“舒瑾是在下一次出去接货的时候捡到的,他重伤在身,一家老小都被贪官所杀……。”

    “所以你救了他以后,他知恩图报,助你扩展势力地盘么?”秋叶白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看着他冷笑:“老鹧鸪,我要是想听你这些废话,就不会把你弄出来了。”

    她低下头,凑到他面前,微微眯起眸子:“我原本虽然没有打算要你的命,但是如果我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那就只好把你送回去给林瓢把子了,想必你们穷奇寨搞出了那样一档子事儿,林瓢把子一定很需要人祭黑旗,让其他人看看,胆敢悖逆瓢把子的人是个什么下场吧?”

    ‘祭黑旗’,三个字一出来,就立刻让老鹧鸪脸色大变,汗如雨下。

    所谓的祭黑旗就是一旦道上出现背叛瓢把子的叛徒,叛徒若是能将瓢把子拉下马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叛徒的一家老小连同他自己被抓获之后,就会全部送上专门的水祭坛,挖心剖肝喂鱼,以警群鬼。

    老鹧鸪以前做船工的时候,虽然太穷没有人肯嫁给他,但是后来成了水鬼的一员,还当上了自己这一群的水鬼头子后就娶了两房妻妾,还生下了一双儿女。

    他听着秋叶白这么一说,细细一思量,立刻肝胆俱裂,是的,昨夜之事,形同悖逆瓢把子,等到林冲浪腾出手来一定不会放过他。

    看着老鹧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秋叶白含笑道:“若是你说了实话,我尚且可以劝林瓢把子留你一家老小性命。”

    秋叶白的话让老鹧鸪心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他迟疑了许久,秋叶白看着他满脸挣扎的样子,也不着急,只施施然地靠回了椅背上。

    “老鹧鸪,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考虑吗,我耐心不对。”

    老鹧鸪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看向秋叶白道:“夜四少,你真的能救我一家老小么,此事牵连甚广!”

    秋叶白轻笑:“你可以不相信我,无妨。”

    说罢,她起身就走,同时吩咐周宇:“周宇,去让人通知林瓢把子。”

    周宇点点头:“是!”

    老鹧鸪大惊失色,立刻扑了上去,抱住秋叶白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四少,四少,别,我说,我说!”

    秋叶白低头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声音冰冷:“放开!”

    老鹧鸪立刻收了手,伏在了秋叶白脚下磕了几个响头,颤声道:“四少您只管问,老鹧鸪必定言无不尽!”

    秋叶白看着自己的手段有了效,和周宇互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周宇上前一把将老鹧鸪给提到了椅子上。

    秋叶白也坐回了椅子上,淡淡道:“说罢,舒瑾是什么人,淮南一案到底是不是你们做的,劫船到底是个什么缘故,真是为了银子么?”

    老鹧鸪原本还想慢慢再磨一磨,但是一听对方每一个问题都正正到了点子上,就明白秋叶白一定是有备而来,忽然莫名其妙地放弃了所有负隅顽抗的心思。

    他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秋叶白:“夜四少,你到底是谁的人,林瓢把子,不,林瓢把子如果早就知道这事儿的内幕,必定不会容我们多活一刻?”

    秋叶白看着他那肥硕的脸,还有一双忽然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便似笑非笑地道:“我原本想着你是个懦弱无能的,不想倒是看走了眼。”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说的没错,我此番审问你,不是以江湖人的身份,而是朝廷命官,本千座乃朝廷司礼监看分部正四品千总!”

    老鹧鸪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瓢把子的座上宾竟然是朝廷的人!

    勾结朝廷鹰犬,分明是武林大忌!

    但是……

    他却忽然低头用一双胖瘦抱住自己的头,失魂落魄地苦笑起来:“我就知道,就知道这一天终会来的……呵呵,舒瑾……舒瑾就是个祸害啊!”

    随后,他抹了把脸,颓然而缓慢地道:“草民见过大人,既然大人已经知道了舒瑾不简单,那么草民就从他说起拔了,舒瑾确实不是我捡到的,而是他寻上的我们,那日我们去接货——也就是你们官府说的劫船,刚刚动手,就被他带着人给包围了,我们一开始以为是官府的人,吓得腿都软了,后来才知道,舒瑾只是要利用我们而已。”

    “既然那如此,你们为何不禀报林瓢把子,就让他利用了?”秋叶白挑眉问。

    他顿了顿,叹了一声:“我们一开始并不同意被他利用,但是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身边的全都是高手,杀了我的二当家狗蛋,又许诺了我们金钱财帛,我们这一辈子就没有见过那么多金银,所以我们就妥协了。”

    但是舒瑾并没有马上就要求老鹧鸪去做什么事情,而是忙着拓展地盘,招兵买马,甚至帮着老鹧鸪干了几票漂亮的事儿,‘接’了不少‘好货’。

    所以老鹧鸪慢慢地就被眼前水寨的一片繁荣迷了眼,享用了美人佳肴和金银财帛之后便慢慢放弃了对舒瑾的戒心,甚至因为他的能耐,而和他称兄道弟起来。

    “你真的从来不怀疑他的目的么,我看未必吧?”秋叶白似笑非笑地道。

    老鹧鸪干笑,揉了揉自己的脸:“不,我不是没有怀疑的,这个世上就没有掉馅饼的事儿,但是我挡不住弟兄们对他的信任,大家穷怕了啊,你们这些从来不为吃食操心的人,永远他娘的不明白的,不明白那种为了一袋米杀人的事……。”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控制的怨恨来,只是一触碰到秋叶白森冷如刀光的目光,瞬间就又蔫了下去。

    “后来,那日舒瑾说他看上一担子大生意,李家会有一拨子账银运到上京,咱们可以干一票大的!”

    老鹧鸪继续道:“大人说得没有错,我其实早就怀疑他打算利用寨子的名义去做一切事情,所以就一直都在注意他要下手的每一个目标,如果早知道他的目标是梅家的贡船,我根本就不会让他行动。”

    “哦,就凭你?”秋叶白讥诮地勾起唇角。

    老鹧鸪‘嘿嘿’地笑了几声,却很有点骄傲的模样:“虽然寨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听舒瑾的,但是老的那一批人中,很多都受过我的恩惠,哪怕是冲着人情上,他们也会听我的,何况咱们淮南水路的人都知道梅家的船只,动不得,当初慕容总瓢把子亲自交代过的,谁敢违逆总瓢把子的密令?”

    说完,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顿时又泄了气:“我以为我防着舒瑾,舒瑾也防着我,防着咱们寨子里的人,所以他说是李家的船,而且我派出了自己的心腹,探听到的确实也是李家的船,就是不知道怎么会忽然变成了梅家的船,这是我们直接杀了船上的人,打劫了船只回来之后才发现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那日梅家的船只也北山送账银!”

    秋叶白闻言,挑眉问:“哦,这么巧?”

    老鹧鸪摇摇头,苦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巧,但是我们把船拖回去之后,才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个可以惹来杀僧祸的大秘密,所以我也很怀疑这一次劫案真的不是巧合。”

    秋叶白知道此事的关键之处来了,她立刻问:“哦,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老鹧鸪迟疑了许久,又看向秋叶白,这一次,他努力地移动了肥胖的身子,给秋叶白磕了三个标准的头:“还请大人在知道以后,能真的保住我一家老小的性命,至于我这条贱命,大人若是想让我去作证,或者去死,都可以!”

    秋叶白看着他眼底的凄凉,这么个胆小懦弱又狡猾的人到了这一刻,最终想到的是自己的妻儿,倒是让她略动容,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应承你。”

    老鹧鸪顿时破涕为笑,立刻道:“多谢大人,草民在那梅家的船只里,看见了盐——!”

    盐!

    秋叶白闻言,瞬间瞪大了眼,心中也咯噔一下!

    她想过也许会看见什么金银财宝,甚至兵器,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看见——盐?!

    梁代名医陶弘景曾言——“五味之本,为此不可缺。”说的就是食盐,从古至今,盐和铁都是朝廷抓在手心的东西,‘盐’不分贵贱,是人就必须食用,而‘铁’这是意味着‘兵’,铸造兵器少不得铁!

    这二者从来都属于官卖之物,一旦涉及私贩,轻则发配千里,重则斩首凌迟,甚至诛灭九族,总之都是死无葬僧地的事!

    一旦和盐、铁这二者扯上关系,若无大批人命官司就想平息,绝无可能。

    “你所言不虚?”秋叶白盯着他,冷冷地道:“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私盐利润虽高,但梅家原本就是皇商,他们每年从皇家获利不知凡几,怎么敢随意就冒诛灭九族的风险去赚这个钱?

    老鹧鸪咬牙,又是狠狠地一个响头叩在地上,再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是一个血印子!

    “若有半句虚言,老鹧鸪我断子绝孙,天打雷劈!”

    秋叶白看了他半晌,见他神色决绝,便点点头,慢慢道:“我信你,那些盐可多?”

    老鹧鸪神色也凝重起来:“不少,足足三船,而且还有账簿,我翻了翻,发现梅家做这件事绝非第一次了!”

    她闭了闭眼,只觉得头有点疼,随后又继续问:“那些东西呢,现在都在哪里,朝廷接到的报告里,并没有说收拾到任何赃物,那么应该还在你们那里罢。”

    老鹧鸪细眯眼里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光芒:“呵,其实这些赃物原本都在舒瑾手里,他劫持到以后,让弟兄们把银子带走了,然后他说贼不在空,不管是不是劫了梅家的船,既然那劫了,咱们就得拿货,但船没有用了,那些盐是沾染不得的,就要抛弃在河里,还让弟兄们先搬银子,他去扔船,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就偷偷跟着他。”

    “我看着他把船扔在了很明显的地方,那副表情很奇怪,像是很得意的样子,又像是很愤怒的样子说什么定要梅家血债血偿的,我就知道有问题了,所以等他走了以后,我就偷偷地把船和账簿都弄了回来,藏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水涧里头!”

    秋叶白点点头,难得又赞了他一句:“难得你还真有点脑子,倒也不枉当个大当家的名头了。”

    老鹧鸪脸上的肥肉也得意地笑得一颤一颤地:“多谢大人。”

    她想了想:“你现在可能寻得到东西?”

    老鹧鸪立刻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秋叶白危险地眯起眼:“你要跟我谈条件?”

    老鹧鸪看着她眼底那些冰冷的煞气,打了个寒颤,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是不能先救出我老婆孩子,我是不会带着大人去找那些东西的!”

    ——老子是小主万花丛中过,浑身沾满花的分界线——

    月华初上,晚风带来大运河上湿润的水汽,暑气消散了不少。

    秋叶白在庭院里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一轮明月,听着身后脚步声响起,她淡淡地开口:“可安置好了?”

    周宇走到她身边恭敬地道:“已经把元泽安置好了,老鹧鸪那边也已经准备好,马上就可以出发。”

    秋叶白点点头,忽然道:“告诉小七那里一声,将老鹧鸪的妻儿安置好了,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周宇点点头,立刻道:“大人放心。”

    他随后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大人,梅家似乎没有理由走私私盐,会不会是他人陷害?。”

    她轻嗤了一声:“梅家是没有什么理由走私私盐,但是如果不是太后、杜家在为他们撑腰,你以为一街商贾那里来那么大的胆子,而司礼监的所有表现都印证了此事的可能性非常大,船上一定运的不是什么贡品,你不过是觉得梅家和太后都不缺银钱,所以觉得他们不会做这些事情罢了。”

    周宇立刻点了点头:“是,这些事情如果爆出来,就是太后娘娘只怕也没法子向满朝文武交代。”

    秋叶白,微微眯起冰冷的眸子:“正所谓‘天下之赋,盐利居半’,自春秋管仲而起,到如今,盐之所以与铁一般专卖,无不过是因为盐来的容易,炼制不难,却又无人可缺,盐矿若为商贾私人垄断,便富可敌国,没有哪家朝廷会允许出现这样的可以抗衡自己的巨富。”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全盘管控之下,盐价便随时可以提高征税,维持朝廷开支,养兵打仗,但就是这样,才会有更为低廉价格的私盐出来,即使知道贩卖私盐会是死罪,但是屡禁不绝,就是因为利润太高,梅家看起来仿佛没有什么理由搀和此事,但是若太后需要这些钱或者杜家需要钱呢?”

    周宇闻言,心中细细一想,不免瞬间大惊失色:“您是说谋……。”

    “未必是你想的那种,毕竟皇帝陛下身体里头有杜家的血,但是不代表别的皇室血脉就会甘心因为不是从杜家的女儿肚皮里出来的,所以失去了大位的继承权。”秋叶白打断了周宇的话。

    周宇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惊道:“难不成那舒瑾不是梅家的人?”

    秋叶白点点头,看着他轻叹了一声:“我说了,你是个聪明人,舒瑾确实不是梅家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被梅苏引诱做出了一种错误的判断,他之所以躲开梅苏,不是为了要和梅苏私下联络,而是要避开梅苏,因为梅苏很可能认识他,他应该和那位边军的某位大将军一样,是太后和杜家的敌人,穷奇寨的存在和那一次劫船,就是为了将此事揭露于人前,目的就是对付杜家和太后。”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还是被梅苏引岔了思路,因为他表现出对淮南水路黑道的熟悉,让她自觉的就认为穷奇寨和他必定有什么关系,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出手逼迫舒瑾。

    梅苏,估计已经料到了她会从穷奇寨下手,甚至可能在穷奇寨都有他安排的眼线,或者说整个东岸都有他的眼线,她前脚上了阴川公的船,梅苏一到东岸说不定就立刻接到了消息,所以才会后脚赶来,他的目的不光是为梅相子,更是为了给她造成穷奇寨和他有所勾结的假象!

    “他知道我一定会避开他,但是在此前必定不会甘心一无所获,所以一定会对穷奇寨的人动手,穷奇寨的人则非常担心他的到来,一定会急着也避开,那就一定会起冲突,他不过是借着我的手将穷奇寨这个威胁除掉罢了。”秋叶白淡淡地道。

    周宇已经满心的不可思议了:“那梅苏,真有这样算无遗策的能耐,这……这也太……。”

    “太匪夷所思是么?”秋叶白笑笑,神色里有些无奈:“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我想以梅苏的能耐,能算计到这个地步并不是什么太难得事情。”

    也许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是她的直接告诉她,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

    记事本不愿意承认,梅苏给她做的陷阱,确实让她中计了,出手替梅苏除掉了证人。

    “但是梅苏就不想想若是元泽没有出现,穷奇寨的人未必会全军覆灭,一样会留下他贩卖私盐的证人!”周宇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难不成梅苏连元泽的出现都算到,除非元泽是奸细!

    秋叶白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你大约是忘了,他能算计我的心思,自然也能算计穷奇寨的人的心思,淮南是梅家经营多年的地盘,你觉得他会对这里的黑道势力和人物全无了解么,他才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那一方,穷奇寨的人,包括舒瑾的性子都在他算计之内了,他们都不是很能忍耐的人,而且他们昨日心中必定焦急,只想避开梅苏,人一急,就会怒,就算元泽不出现,他们也一样会被在场的其他人拿下。”

    “他到了以后,就一定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让林瓢把子把穷奇寨的人交给他。”周宇补充完,此刻他的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心中却并不平静。

    进可攻,退可守,竟然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切全部都算计得妥妥当当,梅苏,确实让他他们这些所谓的贵族子弟望尘莫及。

    秋叶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柔和诚挚地看着他:“不必羡慕,你的心思敏锐并不他差多少,只是你以前荒废了自己,只为了讨好不值得的人,而他自小就在尔虞我诈之间成长,见识确实更广。但是,相信本千座,你只需要做回你自己,假以时日,你定有能与他一较高下之日!”

    周宇望着面前之人秀美的面容,新潮一片澎湃,却又不知自己想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肯定他优秀的人!

    他忽然有些明白,什么就叫——士为知己者死。

    半晌,周宇平复心中的激涌,慢慢地拱起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略嘶哑地道:“大人待我如国士,我必定待大人如知己。”

    秋叶白扶起他,淡淡道:“好了,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什么人真的算无遗策,咱们可以后发制人,梅苏大概没有想到咱们把老鹧鸪弄了出来,而且还以最快的速度去将他的妻儿孩子都接了出来,现在只要我们能拿到账簿,再加上老鹧鸪这个证人,咱们就有了筹码,不为他人刀下鱼肉!”

    她唇角弯起讥诮的弧度,明眸凉薄:“既然太后、杜家、司礼监都想推咱们出来做替死鬼,咱们就让他们知道,鱼肉不是随便就能吃的,一不小心就会让咱们这样的鱼骨头扎了喉咙,让他们吞不得,吐不得的难受!”

    “是!’周宇立刻应了!

    ……

    不多时,小船就已经准备好了,老鹧鸪亲自掌船,只因为那个地方只有他才知道在哪里。

    不过船上还是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秋叶白看着那坐在船尾的人,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阿泽,你不是睡着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元泽看了看她,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小白施主不是说了,元泽跟着你有肉吃。“

    秋叶白听着他唤自己‘小白’,瞬间眼前就掠过一张美艳妖异的面容,那黑而大的无机质生物一般的瞳孔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立刻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唔,怎么会想起那个变态!

    她颦眉,耐着性子劝道:”阿泽,你还是先回去睡着罢,我这是要出去办事,不是赴宴,不但没有肉吃,而且很危险,你跟着我们万一又睡着了掉进水里,我可没时间救你!“

    这家伙大概是见了昨日,跟着她,得大吃一顿,所以今日才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元泽听说没有肉吃,清澈纯净的美丽面孔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继续摇摇头:”元泽答应了施主,要跟着施主,便不会打诳语!“

    秋叶白看着面前这个固执的蠢和尚,只觉得脑仁疼,老兄,你已经不止一次打诳语了,再打一次也无妨,好么!

    周宇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提醒:”大人,若是咱们再不快点,万一梅苏那里生出什么变故来就不妙了。“

    老鹧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林瓢把子的水寨没有阴川公的引路,进出都不容易,所以想来很容易就能猜测到了秋叶白他们把人带走了!

    万一梅苏追了上来就不妙了!

    秋叶白无奈,只能狠狠地瞪了眼元泽,毫不客气地威胁:”你要是睡着了,耽误我的事儿,我就把你扔水里去,让你直接升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元泽这个家伙跟着她的原因是因为他怕自己的‘大松果’给丢了,所以跟护食的松鼠一样得时时刻刻地盯着。

    元泽点点头,看着秋叶白温柔地道:”阿弥陀佛,小白施主不必提贫僧操心,施主说的升天于我佛家而言是坐化,而于道家是尸解,所以若是贫僧落水了,还不知道醒来,不是坐化,应该是淹死,也就是枉死,贫僧若是做了枉死鬼的话,必定是要跟着施主七七四十九日的。“

    周宇:”……。“

    老鹧鸪:”……。“

    秋叶白:”这不是我说的重点!“

    她看着一脸茫然的元泽,只觉得太阳穴更疼了,她忽然理解了那客栈老板为什么会恩将仇报把帮过自己的元泽送去见官了,如果是她,大概会在自己气死前先掐死这个气死人不偿命蠢和尚!

    不过事已至此,时间不能再拖延了。”走吧!“秋叶白下令,老鹧鸪点点头,立刻大力地摇动起双橹来,向黑暗的大运河中心划去。

    ——*——老子是baby卧倒也S的分界线——*——

    河中小洲之上灯火通明。

    月色迷离,映照出漆黑河面上点点细碎的银光。

    一道飘逸淡雅的人影静静地站在河边,河风掀起了他的衣摆,笼在淡淡水涡的人,有一种迷离而冰凉的风华,仿佛水中的神祗幻化做了人形。

    一道黑影忽然迅速地靠了过去,恭恭敬敬地低头行了个礼。”大少爷,我们已经搜遍了,穷奇寨今日来的人死三十六人,重伤三人,失踪一人——失踪者正是老鹧鸪!“

    梅苏闻言,微微侧过脸,唇角弯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但是笑意却没有到那双清浅的眸底:”果然如此,看来我们的秋千总大人的聪敏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啊,居然把老鹧鸪给抓走了。“”出入的人,我们都查过了,从早到晚,只傍晚有一拨人离开,就是藏剑阁的少主一行人,其中咱们今早见到的那两个人就是藏剑阁少主和他身边的梦遗大师。“二管家说到‘梦遗大师’这个法号时,脸上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变得有些古怪。”看样子,咱们这位秋大人,也许身份还真不简单呢,藏剑阁少主……呵呵。“梅苏眯起修长的眸子,他眼底闪烁着迷离细碎而冰凉的光芒,让人看的心惊。

    昨日一到东岸,他原本是打算去李家的,但是很快就接到了消息,说看到秋叶白模样的年轻外乡人上出现在了东岸边上,先是在老朱的酒楼里和人打了一架,便带着一个和尚消失了,有人在他们消失不远处看到了阴川公的渡船。

    他略微一沉思,想起了最近关于三十六水路总瓢把子大寿的消息,便直接调转马头,让人立刻通过特殊渠道向林冲浪递了信,要求上门拜寿。

    到了以后,他就打听到上岛只有那几个藏剑阁的人,但今日离岛的也只有藏剑阁那一拨人,而且就在他向对方下帖之后,二管家莫名其妙地昏迷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藏剑阁的人人去楼空。

    他几乎可以断言,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秋叶白就是那个名动江湖的藏剑阁夜四少!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小小的秋家庶出四子居然有这样的能耐,不过这也解答了为什么秋叶白会拥有那一身绝世武艺。

    二管家笑了笑:”大少爷,一切都没有逃脱您的谋划,那姓秋的小子确实几乎让人灭了穷奇寨,老鹧鸪虽然被那姓秋的小子带走了,但那舒瑾和他身边的人都说老鹧鸪是个不中用的,您不用担心……。“

    梅苏忽然打断他:”舒瑾有没有说出那些船和账簿的下落?“

    二管家一愣,随后立刻恭敬地道:”属下这就去问,但是舒瑾和他身边的人都已经是重伤,咱们已经是用了大手段才让他们开口的,万一要是再……只怕他们会熬不过。“

    梅苏转过身神色淡漠地看着那一片冰凉漆黑的河水:”不惜一切代价,我只要听答案,至于过程,我并不在乎。“

    二管家闻言,看着梅苏的背影,心中微微一抖,随后咬牙道:”是,属下一定会在舒瑾他们死前,让他们吐出实情!“

    说罢,他立刻匆匆忙忙地又退了下去。

    梅苏微微抬起脸,看向天空那一轮明月,似笑非笑地轻声道:”秋四少,没有想到咱们今早竟是擦肩而过,梅苏许久没有遇到如你这般有趣的对手了,你可千万别死得太早了,梅苏会很失望的。“

第八十三章 吃还是不吃

    灯火幽幽,在地面上将一道道人影拖曳成鬼魅跃动的模样。

    银黑交织的精致衣袍缓缓掠过地面,带起一丝浅浅飞扬的尘埃,气流的涌动似乎惊动了那昏迷在地上的人,他忽然动了动血肉模糊的手指。

    那一袭银黑色的衣袍停在了他面前的时候,地面上蓬头垢面,浑身血污的男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他想要支起身子,但是残破又受了重伤的身躯只能微微颤了颤,却没有法子支撑起来。

    他喑哑而艰难地低声道:“梅苏,是……咳咳……是你吧!”

    梅苏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人,淡淡地道:“舒瑾,或者说我该叫你梅瑾?”

    俯卧在他脚底下的男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甚至不顾唇角流淌下的血,讥诮而满是厌恶地道:“咳咳

    ……我……我才不姓……梅……这个让人恶心的姓,尤其……是还和你一个姓!”

    梅苏看着他断断续续而艰难地说完,才轻叹了一声:“小弟,你总是这么倔强,所以才不招人喜欢呢,倔强这种东西一向不属于弱者。”

    舒瑾或者说梅瑾伏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呸……你……你这个无耻之徒……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无耻地勾引我娘亲……让梅天一休了母亲……赶走了我……不就是为了梅家的……家财!”

    梅天一正是梅家家主的姓名。

    梅苏缓缓地伏下身体,看着躺在面前的梅瑾温然地叹了一口气:“一切决定都是父亲做的,小弟为何怨我,若是你心中没有贪念,又如何会沦落道今日的地步?”

    闻言,梅瑾气得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地狠声道:“梅苏,所有人都被你那江南烟雨一般的温润面皮给骗了,你不过是个十六岁就会勾引二娘,陷害亲弟的恶徒而已,你害的我娘投水自尽,我不恨你恨谁,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这个恶徒不过有好下场的,你和梅天一都不会还有好下场的!”

    也许是他心中的积怨太深,愤恨太过,受了那样重的伤,又被用了酷刑,激愤之下一番话竟没有间断地骂了出来。

    只是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唇角又涌出了鲜血,不断地咳嗽:“咳咳咳……。”

    梅苏轻轻地笑了起来,清浅的美眸里全是冰凉:“二娘会死,不也是拜你所赐么,仗着父亲的宠爱,又有了你,生出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野心和能力不匹配的人,会死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小弟如此思念二娘,二哥自然成全你们一番母子之情,也断了父亲寻你的心思。”

    他的声音依旧温淡如斯,并没有任何得意,甚至讥诮,仿佛不过是在陈述一件很小的事情。

    但这样没有一丝感情的平静声音,却更让人毛骨悚然,连一边的二管家都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寒。

    梅瑾浑身一颤,狠狠地瞪着他。

    梅苏温然地继续道:“不过在你和二娘团聚之前,大哥还需要你做一件事,你在穷奇寨里混了那么久,想必多少页该知道这片水域之中,哪里是老鹧鸪最常去的,或者最可能隐藏东西的地方,是不是?”

    梅瑾忍不住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梅苏:“咳……你认为……我会告诉你?”

    他加入杜家的敌对阵营,就是为了有一天扳倒梅苏,或者说梅家,怎么可能会帮他!

    梅苏看着他,神色淡淡,眉目依旧如笼着浅淡江南的烟雾,氤氲而迷人:“不,你一定会告诉我,因为你一定希望相子幸福,是不是?”

    “姐姐……!”梅瑾瞬间瞪大了眼,目眦尽裂,几乎是你把姐姐怎么样了……她就算和你非一母所出,但到底是你唯一的妹妹……咳咳咳……。“

    梅苏低头看着他,温然一笑:”是啊,她是梅家唯一的女儿,理所当然应当过上最好的日子,如珠如宝。“

    他顿了顿,复又道:”不过她最终走的是二姨娘的路还是如珠如宝,这一切都要看你了,梅瑾。“

    梅瑾绝望地看着他,几乎恨不能冲上去掐死他,但是最终却还是绝望地发现自己只能手脚无力地瘫软于地。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盏烛火晃了晃,陡然被风吹熄,空气里血腥的味道渐渐浓郁。

    ——老子是小白和公主一起梦周公,如果在旁边拿着黄瓜助威的猥琐分界线——

    夜晚的河流,看似安静,实际上仿佛比白日里更湍急。

    老鹧鸪毕竟不是阴川公,手上的功夫还是欠缺了些,撑着小船一路前行,被水流颠簸得厉害,让人必须能抓住船舷才能勉力坐稳。

    周宇到底没有坐过船,脸色白里透出绿来,一路抱着船舷,早将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往河里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只庆幸如今是夜里,没有大人看见自己这般狼狈模样。

    周宇擦了擦自己的唇角的秽物,一抬头,忽然看见另外那一头的情景,脸色更绿了!”好了,好了,我不会掉下船的!“秋叶白伸出手抵着元泽的肩头,不让他靠来,口气已经满是不耐烦,她和所有的武者一样并不喜欢别人和自己靠得太近,他人身上的气息总会让她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进入警惕状态。

    元泽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角,挨着她坐着,只有些不安地道:”施主,千万要小心。“

    她看了眼元泽,借着月光看清楚他脸上的担忧毫无作伪,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漂亮透彻如琉璃的人儿面容上为自己出现这样担忧,还是很让人觉得很受用的。”你这样子,倒是真像个慈悲的‘大师’了。“秋叶白微微一笑,也没有那么抗拒他靠着自己了。

    周宇心中冷嗤了一声,怎么不见这个蠢和尚替他担忧,分明是不坏好意,不过大人如此聪敏的一个人,一定会发现真相!

    只是周宇并没有想到他心中的猜测居然那么快实现了!

    元泽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他们坐着的仿佛在颠簸风浪漂浮着的一片叶子的小船,叹了一声:”施主若是掉下去……就没那么香了。“

    秋叶白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挑眉看向他:”什么叫就没那么香了?“

    元泽摇摇头,很认真地道:”二位何曾见过卤肘子进水里涮了以后味道还能保持原本的香气,任何已经制成的食物,涮在了白水里,都会失了香味,不好吃了。“

    他在传授自己的美食经验之时,尚且不忘拉住了秋叶白衣摆往自己方向拽了拽,以确保自己的‘食物’不会掉进水里!

    周宇闻言,瞬间有些同情地看了眼秋叶白,但瞄见自家大人的脸后,瞬间只觉得秋叶白脸上那个微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狰狞,实在有些吓人。

    秋叶白微笑着看向他,拍了拍他的手:”阿泽,你的善心真是让我非常欣慰,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我们所有人都要酬谢佛恩,明日开始斋戒修行三日,每日早中晚都用清粥咸菜!“

    元泽闻言,呆了呆,在确定了要斋戒的‘噩耗’之后,美丽纯净的面孔上瞬间一变,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莫名其妙地和同伴走丢以后,以及遇到朱老板之前足足饿了两三日的凄惨光景,瞬间竟比周宇的模样还要苍白,仿佛吐了个翻江倒海的人是他一般!

    他结结巴巴地道:”“阿……阿……弥……陀佛,对佛祖的敬意在心,不在……口……。”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秋叶白斩钉截铁地打断:“好了,阿泽不必多说,我酬神斋戒之心是非常坚定的!”

    元泽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看着秋叶白那副铁打心肠绝不动摇的模样,蠕动了下唇角,最后慢慢地咬住了精致嫣红的唇,慢慢地低下头去,眼角里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悲戚来。

    美人含愁绪,一向都是最惹人怜惜的,何况是元泽这般剔透纯净的大美人,忧愁起来的样子看得周宇都一愣一愣的,心中莫名其妙地就生出不忍来。

    秋叶白自然也是看见了,片刻之后,便叹了一声:“阿泽若是很吃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元泽闻言,瞬间眼前一亮,银灰的眼瞳圆睁,喜色尽显,昏黄月光下,衬着他羊脂玉一般的而极富的竟似一朵佛前幽昙在月下绽开一般,美不胜收。

    秋叶白阅遍人间美色,也惊艳这般姿容,但是在欣赏够了对方那种小狗儿似的湿漉漉的眼神后,她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脸施施然地道:“回去以后,你自管去东岸寻那酒楼的朱老板,说不定他还会惦记着你旧日帮过他女儿的情分,再次救济你,总比跟在我这穷人身边没有肉吃的好,寻常人可养不起你!”

    她说的也是实话,像元泽这般能吃的,寻常人家如何能养得起?

    ‘昙花’瞬间蔫了下去,幽怨地看了她半晌,挣扎了许久,还是小小声地道:“阿弥陀佛,贫僧岂是那种随意打诳语之人,既应承了施主,要跟在施主身边,自然要践诺的,何况朱老板和贫僧的善缘已尽了。”

    秋叶白看着他那委屈惆怅的神色,心中顿觉大出了一口恶气,懒洋洋地把玩他的银发:“是么?”

    这家伙倒是没蠢到全不知世事,还知道自己的胃口和人都是人憎鬼恶厌么,还知道紧紧地巴着不会主动丢掉他的金主。

    下一刻,元泽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忽然双手合十来了句:“但是,施主,苟富贵,勿相忘,施主吃肉,切勿要忘了贫僧,与佛结一段善缘,贫僧定会为施主祈福,阿弥陀佛。”

    秋叶白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慈悲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佛祖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收了你这个无耻的弟子,为了吃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周宇也忍不住大笑:“你这个和尚,难不成哪日里饿极了,你连人肉也吃不成?”

    元泽看了他一眼,微微弯起唇角:“有何不可?”

    周宇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秋叶白也止住了笑意,看向他,想看看他是否在说笑,却见元泽在月下的银灰眸淡漠透彻如琉璃,里面却一片令人心惊的平静,甚至慈和,他淡淡地道:“世间万物,生生相息,天道循环,人或兽或百草鱼虫,亦不过是天地间之物,人心之贪,可食尽天下一切,便是恶虎也一样如此,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人为食,那么按着天道循环,剩下的自然也就是人食于人了,有何奇怪。”

    那样平静而淡然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听着却让人莫名地信服,仿佛理该如此。

    但是……

    周宇颦眉,冷冷道:“不,人是万物之灵,不当如畜生一般,人食人,是畜生都不如。”

    “前生不修德,做尽恶事,来生便会堕入畜生道,甚至沦为蝇蚊蛆虫,不也是被食用和践踏么?”元泽慢慢睇转动着自己手里的佛祖,似笑非笑地道。

    周宇瞬间一噎,是的,这……似乎也是如此。

    但是,他仍旧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元泽,只能勉强道了声:“不,这是不对的。”

    一边原本一直沉默摇橹的老鹧鸪忽然插了一句话:“我听说以前赫赫人就是吃人的,把咱们中原人当成两脚羊,前朝的时候常过来我中原边境掳掠,就是那嫁过去和亲的贵女,有时候也免不了被吃掉,直到真武大帝灭前朝创我天极帝国之后,设下律方都护府,那白起大元帅镇守边关,才让那些赫赫人不敢放肆,慢慢的地改了吃人的恶习。”

    听到了自家先祖的名字,秋叶白微微挑眉,心中略觉有趣,她对自家的这些事情倒是不如民间的人知道得多呢。

    周宇闻言,也低声嘟哝:“那是蛮夷。”

    元泽没有看他,而是轻念了一声佛号,看着面前悠远的水波,悠悠地道:“阿弥陀佛,施主错了,蛮夷亦是人,人与人的区别,不过是心中恶念多少罢了,恶念起时,屠戮同类千万,更甚于畜生,人食于人如何算不得大恶不过天性,。”

    元泽此刻,周身都笼在淡淡的月华之间,静谧之中更有一番不同气度,仿佛坐在莲华宝座上宣言佛法,与人论道的得道高僧,他的语言和音调都慈悲温然到太具有蛊惑性。

    周宇已经全然不知要说什么了,只沉默下去,他不想再说下,会让自己也迷惑到认为食人也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而老鹧鸪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橹都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秋叶白一直看着元泽,眸光幽暗不明,她愈发的不明白眼前的人了,善恶于他而言的定义,于寻常世俗之理大不相同。

    说他恶,他却似对世间万物,甚至路边一草一木都似温情慈和,她甚至见过他和草木虫鸟说话的样子,几乎让她以为草木真有灵,其容态之美与慈悲,让人看了便只觉得心中尘世之灰皆涤荡干净,为人处世更多是懵懂无知。

    但若说他善,不要说早已破了杀生之戒,吃遍一切荤食。只他那只手将活人塑入木石之间,缔造了出人间炼狱一般的情景还在眼前。

    秋叶白看着他眉宇之间那股高华广净,他周身那种飘渺的气息,让人直想跪伏在他脚下,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点子疑惑来。

    元泽,似乎真的不像寻常不懂世事的小和尚,他虽然那平日里懵懵懂懂的,但是一旦涉及到佛法,他就全然似变了一个人,而且那些理论虽然听着荒谬,但是却算不得全无道理,显教毕竟是自天竺传入以后,早已经过无数人的改良,方才是了如今这种模样。

    而元泽的教旨,让她想起那些理论甚至非常吻合佛教发源地的原教旨,具备更深奥和特定的宗教内涵。

    比如密宗或者甚至更早的天竺婆罗门。

    但是……

    她想了想,忽然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那么你呢,你可曾经食过人?”

    元泽闻言,看着她微微一笑,平日纯净的圣洁银灰色眸子此刻有一种奇异迷人神秘光泽,仿佛一片美丽却冰凉月光之海:“小白施主觉得贫僧有没有呢……?”

    秋叶白静静地和他对视了片刻,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寒意来。

    空气里笼罩着一层莫名地冰冷诡谲的气息,直到元泽忽然转过脸,垂下眸子,捏着手里的念珠,轻笑了起来:“小白施主不必忧心,你是那么珍贵的食材,贫僧当然不会随便吃掉你呢。”

    秋叶白看着他,半晌,微微眯起眸子,伸手搁在他的下巴边上,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掠过他的唇角,淡淡地道:“若是你哪日能吃了我,尽不必客气。”

    若是没有用到成为别人盘中餐的地步,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元泽略微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凉,却很是认真:“真的么?”

    她眼角微挑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轻笑,:“人生得意须尽欢,仗剑掠酒破敌虏,归来醉卧美人膝,皆吾所爱也,如果是被元泽这样对食物充满敬意的大美人吃掉也不错的死法之一。”

    她从跟着师傅踏入江湖的那一日起,就对怎么个死法没有太多计较,牡丹花下死,倒也不错。

    元泽看着半靠在船边,姿态闲适的年轻人,冰凉的河风吹拂起对方满头乌黑发丝,有些散落的发丝略显凌乱地掠过那张秀逸无双的脸,却愈发地显出对方眉宇之间那种清风流云一般的放纵恣意来。

    他看得略微有些迷惑,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竟然难得没有避开秋叶白轻薄自己的手,轻轻颔首:“贫僧记得了。”

    只是彼时,秋叶白并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是真的——牡丹花下死,‘葬身’元泽口中,但却是另外一种风流‘死’法。

    而元泽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吃’了秋叶白,但却是另外一种新奇的‘吃’法,滋味妙不可言。

    而此刻,两人想的‘吃’法,倒是最正常和最惊悚的那种。

    总之,佛叹曰,皆缘也——孽缘也。

    此乃后话。

    只说此刻,周宇看着那两个人,楞了好半晌,才别开脸,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那些惊悚的对话,让他觉得匪夷所思,更让他再次见识了从来没有见过的秋叶白,带着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豪气和恣意洒脱,有一种刀锋一般的凛冽,快意恩仇。

    而他甚至不知道大人和元泽到底在说什么,在打什么机锋。

    他曾经说过要引大人为知己,而那一刻,他觉得月光下那两个人之间,似笼罩有一种诡谲的气雾一般,将他们与旁人隔绝开来,让人无力也无从插足。

    接下来的旅途倒是一路顺利,也没有人再多话,也不知道绕过了几个漩涡,避开了多少礁石,转入了几个洞,一边摇橹的老鹧鸪忽然道:“好了,到了,就是这里!”

    秋叶白立刻支起身子,便看见老鹧鸪将船驶入了一个山洞,然后将锚绳抛到了一处石柱子上,从船上一跃而下,站在山洞里的一处石笋上,朝着他们招手。

    秋叶白立刻足尖一点,飞身而上,站在了一处石笋之上,点燃了一根火折子,借着火光打量起了这山洞的环境,这是一处极深的山洞,想来不知道是哪座大山中间的山腹裂开了一处口子,有大运河的水往内流入,直往山洞深处而去。

    周宇也跃上了岸,看了看四周,又伸手摸了摸墙壁,低声道:“这山洞应该是以前开凿大运河的时候,被炸出来的裂缝,此后日久天长,裂缝愈大,便延伸至了山体之中,因为非自然形成,所以很不稳定,时会有碎石落下,所以我们如果要往里面去,一定要小心,而且快进快出。”

    那老鹧鸪闻言,“嘿嘿”一笑,也点燃了一根火折子,有些惊讶地吧看着周宇道“没有想到你小子倒是还有那么些见识嘛。”

    周宇见秋叶白也在看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最喜欢和人出去各处游玩,其中有一样把戏就叫斗洞,若是斗对了,某些矿洞就会属于赢家,里头的矿也是赢家的,所以在下倒是很认真地学过一阵子。”

    秋叶白笑着打趣他:“看来走鸡斗狗也未必全无长处,你们赌的手笔很大。”

    周宇越发地不好意思,立刻催促秋叶白:“大人,咱们走罢!”

    秋叶白点点头,让老鹧鸪在前面带路,但是刚走了两步,就总觉得有些奇怪,仿佛少了什么似的。

    她一转头,顿时有些无言……

    元泽正一身狼狈地抱着一根石柱子往上爬,脚下和衣摆都湿了。

    周宇也看见了,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装什么没武功的大尾巴狼呢,动作快点,别耽搁了,要不回去连稀饭都不给你喝!”

    元泽摇摇头,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抱着石柱,大概又要双掌合十,来一句“阿弥陀佛了”。

    此刻他只得道:“我佛门中弟子,不得随意使用武艺偷懒坏了修行,须得用寻常人们方式……。”

    他话音还没有落,就感觉眼前青影一掠,忽然自己就被人提了起来,然后下一刻就被‘咚’地一声扔在了地上。

    秋叶白松了手之后,对着老鹧鸪道:“咱们走罢。”

    老鹧鸪看着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的和尚,再想想方才船上他说教传法的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有点想笑,但还是畏惧他超度人时候的可怕手段,所以硬生生地忍住了,只拿着火折子在前面引路。

    周宇走过元泽旁边,讥诮地摇摇头:“啧啧,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小七经常说的这句口头禅,以前觉得粗俗,此刻是觉得再合适没有的了。

    元泽有些不明所以,又有点委屈,但看着大伙都走了,还是赶紧爬起来,乖乖地跟了上去。

    老鹧鸪并没有把那三艘船扔得太深,一来这个山洞确实不稳定,动静大了些,就时不时地掉下些碎石,一不小心就会被砸到,轻的头破血流,重的则是殒命当场也不是不可能的。

    二来这个洞越往里越狭窄,所以秋叶白他们没有走多久,就看见了三艘船壁上描着‘梅’字的颇为精致的大船正安静地停在了岩洞边。

    秋叶白眼底闪过喜色,立刻加快了步伐,老鹧鸪则是先她一步到了那船上,去打开船上机关。

    随着老鹧鸪扭动一个搁在角落里的铜茶壶,那船下的隐蔽舱门‘砰’地一声打开来,老鹧鸪立刻得意地道:“大人,你看,我所言不虚罢!”

    秋叶白一看那满船舱底的白花花的结晶粉末状物,她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冷光,随后伸手试了试那里面东西的味道,唇里纯正无苦涩的咸味明白地告诉了她——这是盐,而且是上好的足以媲美官盐的好盐。

    接下来其他两艘船全部都印证了老鹧鸪的话,确实是足足三船私盐!

    周宇的脸色已经变了,这已经印证,他们确实卷入了一桩惊天大案里面。

    秋叶白看向老鹧鸪他,又问:“账簿呢?”

    老鹧鸪钻入一个船舱,捣鼓了半天,掏出一本蓝色的账簿递给秋叶白。

    秋叶白接过来,略略一翻,顿时唇角勾起一丝冰凉的笑意:“没错,就是这个东西,太好了!”

    周宇眼里一亮:“真的是梅家贩卖私盐的账簿?”

    秋叶白还没有回答,一道音调温和悦耳让人想起江南温柔朦胧烟雨的声音响起:“是啊,还真是要多谢千总大人帮在下寻到我家的这账目和东西呢。”

    秋叶白眯起眼,看向洞外,不知何时,洞口已经全部被全副武装的官兵全部封住了去路,梅苏长身玉立,正乘坐一艘小船缓缓而来。

    ------题外话------

    我说个事儿,vip的小剧场,只是恶搞啊,和正剧无关!别误会啊!

第八十三章 梅苏的告白

    秋叶白看着那一道乘着小舟顺流而下的身影,眼底寒光一闪,随后淡淡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梅苏,梅大公子,不知本官查案的时候,梅大公子来做什么?”

    她顿了顿,点点头继续道:“不过本官一看,你就像是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

    老鹧鸪站在一边都忍不住瞪大了眼,忍不住朝周宇嘀咕:“哎,你家这位大人说话一直都那么直白?”

    周宇也没有见识过她的这般模样,压低了嗓音低声回道:“不曾,我自家大人平日里说话虽然不会藏头露尾,但是也时不时地打点机锋。”

    梅苏抬头看着站在岸边的秋叶白,似笑非笑地道:“大人,和您说话就是痛快,没错,我就是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

    梅苏如此干脆利落地承认,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让周宇立刻把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刀之上,老鹧鸪缩了缩身子,偷眼看着场上,只想见势不妙,就寻个机会赶紧溜。

    梅苏看着岸上的人,又微微勾起了唇角,温温和和地道:“当然,我也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一定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只要秋大人把你手上不属于你的东西交还给梅苏,梅苏自然会安安全全地请各位离开。”

    老鹧鸪看着梅苏那副温和的模样,不像商人,倒像是斯斯文文的贵公子,而且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活动开来,小声嚅嗫道:“大人,小人已经把东西给你了,但是他们人那么多,你看梅大公子也不像会……。”

    “闭嘴!”周宇越听越来气,立刻恶狠狠地斜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周宇桃花眼里都是轻蔑和杀气吓了老鹧鸪一跳,他立刻闭嘴,不敢多言。

    秋叶白看着梅苏,讥诮地道:“梅大公子看来是终于装累了,只是你既不愿意装了,那何不更开诚布公一些,你明目张胆地带着这些当地官府的人来围住我们,只怕就算我们愿意交出手上的东西,要平安离开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容易罢?”

    梅苏都已经在那些官兵面前毫不掩饰地叫了她的名号,就算他真的放过他们,但是那些官兵们会让堵截威胁朝廷上级官员的事情流传出去?

    梅苏轻笑了起来,仿佛全不知情一般:“啊,是这样么?”

    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却一点诚意都没有,或者说,他也并不介意他们看穿这一点。

    老鹧鸪终于明白自己差点被忽悠了,恨恨地瞪着梅苏‘呸’了一声,也拔出了刀来。

    秋叶白看着他,也笑了笑:“梅大少爷,你觉得凭着洞门口那些草包能拦住我么?”

    梅苏忽然道:“大人,可以叫我梅苏,叫大少爷显得太见外了。”

    他莫名其妙地来上这么一句,让众人都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秋叶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倒也不介意再重复一遍她方才的话:“梅苏,你觉得凭借门口的那些草包能拦住我么?”

    梅苏微微一笑,道:“我想过叶白你叫我的名字时候是什么感觉,今日听了,果然很妙。”

    秋叶白挑眉,看着梅苏那张清浅淡丽如水墨画一般的迷人面容,心中狐疑,这个男人的话,怎么听都很有点**的意味。

    周宇和老鹧鸪在听到梅苏的话后,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秋叶白讥诮地道:“梅苏,若是我不知道你身边美妾不少,听了这话,还以为你有断袖之癖。”

    周宇和老鹧鸪暗自点头。

    梅苏却也赞同道:“是,梅苏也觉得很奇怪,素来并不好男风,只觉得男子再风华出众,也不过是泥塑的凡胎,女儿家才是水做的魂,是以不知为何一见叶白你,便觉得你风姿神采与众不同,让梅苏倾慕不已,惦念到如今,所以也很是不解呢,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惑?”

    明明是这般谄媚讨好的话语,又是对一个男子说出来的告白,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轻轻柔柔的气息,似微风妙雨,让人听着只觉得心中温软。

    不忍拒绝那样的男子。

    周宇和老鹧鸪忍不住嘴角齐齐抽搐,有点茫然,这梅家大少爷跳跃性是不是太大了点,才剑拔弩张,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下一刻就对着人深情款款,但偏生他们看着还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而边上一直仿佛石雕菩萨一般没有作声的元泽,忽然抬起头看了眼梅苏,然后又慢悠悠地垂下了长长的眼睫,紧张的对峙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银灰色的眸子里那黑色的瞳仁似乎大了一点。

    秋叶白听着梅苏一副诚恳温柔的模样,心中却一片寒凉。

    无事不登三宝殿,梅苏这番话任由谁听起来都不过是一场痴心男子的告白,更似与他上一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只有她知道,那是威胁——不折不扣的威胁!

    梅苏不是百里初,不解人事,在他面前,她若是一直维持着男子的模样,也许并不会被他发现什么破绽,但是棋差一招,让他见了她衣衫不整的模样!

    梅苏历经千帆,只怕那时候在他心中的怀疑,就没有去过。

    如今这是在威胁她么?

    但是,真可惜……

    她从来不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犯愁,更何况梅苏也不过是猜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女儿身!

    秋叶白摇摇头,叹了一声:“是么,但是真可惜,我的胃口素来挑剔呢,正如你说的那样,女儿家是水做的魂,所以不说千座不喜男子,就算本千座哪日里昏了头,有了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就凭梅苏你的姿色也入不得本千座的法眼,就算要找,也是……。”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左右看看,伸手一把抓过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呆和尚,把他的脖子一把夹在胳肢窝底下,往后一伸手把和尚的刘海一把捋了起来,强迫他露出脸来。

    元泽原本只露出半张脸,容貌就够引人瞩目的了,此刻把刘海拨开之后,瞬间暴露在火光下的那种近乎刺目的美艳精致,几乎让人屏息。

    即使是梅苏都楞住了,更不要说其他人。

    元泽额头一凉,发现自己没了刘海,又被人用这种奇怪的姿势夹在腋下,强迫露出整张脸孔,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惊艳目光,心底莫名地生出一种扒光了拿出来展览的窘迫来,下意识地就要挣扎。

    秋叶白怎么可能容许他躲闪,立刻不耐烦地手腕用了三分内劲固定住他,看着梅苏脸上那难得一见的惊愕,便只觉得心中很是出了一口气,颇为傲慢地道:“本千座若是真的要找臣服身下之人,自然也是要如阿泽这般的美貌乖巧又温柔,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你说是不是!”

    周宇和老鹧鸪皆默默地抹了一把汗,暗自嘀咕,这和尚……美貌是真的,但除非把大活人一个个拍进木石之间是温柔的话,除了吃就是睡,张嘴就气死人不偿命也算乖巧的话,那么元泽确实够‘乖巧’和‘温柔’。

    元泽被秋叶白这么一夹,只觉得鼻息之间都是她身上的味道,嘴里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分泌唾液,心中只得不断地念叨,阿弥陀佛!

    只是他挣扎的动作却越来越微弱,到了末了,眼神都迷迷蒙蒙的。

    梅苏目光落在元泽身上,清浅如水的美目里闪过一丝疑色,随后修眉一挑:“这位小师傅,看着真是面熟。”

    周宇忍无可忍地反唇相讥:“梅苏,你如今见着模样好点的都认得和面熟是不是,原来梅家大公子脸皮子还能厚到这般地步,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

    梅苏目光幽幽地扫过他一眼,微微一笑:“是么,梅苏以为见着模样好点的就想招惹的人,难道不是京城周家的小公子才么?”

    周宇瞬间一噎,挺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桃花眼里都是凶光,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梅苏说的这话没有错,京城世家子里的圈子里谁人不知道他那风流浪荡,男女通杀,兴致起来,也是不吝雌伏男子身下的艳闻。

    秋叶白本来就是个护短的,自己的人,只能她自己欺负,看着周宇吃瘪,她终于放开了快瘫软成一滩水的元泽,只冷眼看着梅苏:“行了,梅苏,少废话,你要是再不让开道,就休要怪本千座手下不留情!”

    如果梅苏够聪明,他就不应该进来争这个口舌痛快,她若是梅苏就会站在官兵之后,命人用箭封锁了洞口,而不是现在这样进了洞,后面的官兵投鼠忌器,自然不敢用箭,以免误伤主子,只能用人力进来做短兵相接,试图擒拿他们!

    以她如今的武艺修为,带着周宇他们冲杀出这个山洞虽然磁力些,但也未必不可以。

    “梅苏知道夜白你武艺非同寻常,即使是一流江湖高手,你也未必看在眼里。”梅苏微笑着点点头,又继续道:“所以专门为你安排了一些很有趣的小把戏。”

    说罢,他拍拍手,不一会,他身边跟着的一个高大粗莽的光头男子,忽然低头弯腰,一把扛起一只硕大的箩筐,然后二管家揭开了上面的一层油布,露出了里面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状,又拖着一根细细小绳的物体,然后他飞快地拿起一个,就着手里的火折子点燃就像秋叶白脚下的水面上扔去。

    她眼底寒光一闪,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立刻提着周宇和元泽的后衣领迅速地后跃。

    “轰!”一声低低闷响,水里忽然爆开一小蓬水花,还有不少细碎的石头。

    “天雷弹!”周宇站定,等尘埃与水花都落定之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向那一箩筐的东西。

    居然是火药弹!

    秋叶白自然是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梅苏点点头,笑道:“没错,周小公子真是聪明,门外的每条船上都有这么一箩筐的东西,官兵们每人人手一小袋子,若是看到出来的人不是我,那么他们就会直接把他们船上的东西全部都点燃抛进这洞里,炸塌了这个洞。”

    他翘起微笑的唇,弧度优美,唇上颜色也是浅浅淡淡的,但那一点子唇中的樱粉色若落英一般美丽,但是那笑容却没有任何温度,冷得人心发寒。

    “我梅家的东西,只能是我梅家的,除非我给,否则没有人可以拿走。”

    山洞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了一般,让人不能喘息。

    周宇盯着那天雷弹,脸色难看,而老鹧鸪甚至忍不住打起抖来。

    天雷弹的威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是凶狠蛮横如赫赫人,都败在它的杀伤力之下。

    秋叶白冷眼看着他,看来,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位梅大公子的能耐和心机。

    这是一个骄傲的男人,拥有每一个站在自己领域顶端的王者都拥有的心机、手段与傲气。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男人想要什么,他想让他们束手就擒,若是不可以,他一点都不在乎毁了这个洞,顺带埋葬了他们。

    但是……

    她微微眯起寒光四射的星眸,看着梅苏,漫不经心地轻嗤了一声:“梅苏,你很厉害,我承认,不过……。”

    “不过什么?”梅苏看着那站在高处的年轻人,火折子的光芒将对方的身影在石壁上映照得愈发窈窕,也在秋叶白的秀美无双的面容笼了一层玉一样柔滑的光泽,那种光泽让他眼底掠过一丝幽幽的光。

    “不过,擒贼先擒王!”

    话音刚落,秋叶白身形猛然拔地而起,腰间软剑化作虹光瞬间直取梅苏的胸前。

    她动作太快,也太过突然,连周宇等人都没有想起她会忽然暴起发难,只一晃眼之间,就只见一道青色流光瞬间飞击向梅苏。

    二管家只来得及瞪大了眼,就已经看见一道白芒已经飞袭近了自家主子的胸口,眼看就要穿胸而过。

    梅苏只来得及狼狈地向后一仰,却避不开那杀气凌厉的白芒,只感觉那剑气都已经划破他胸前的黑银交织的锦袍。

    但是就在那白芒要穿透他胸口的时候,却只听‘叮’的一声,却止住了去势!

    秋叶白一楞,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难不成梅苏竟然是个外家功夫的高手?

    但就算是练了金钟罩和铁布衫的外家功夫,也很挡住她这近乎七层功力的一击——是的,七层,她还没有打算直接杀了梅苏,而是只想重创于他,好挟持在手,逼迫官兵放他们离开!

    不过很快,她就看见了答案。

    她剑上凌厉的剑气瞬间撕碎了梅苏胸口的衣衫,露出里面的金银暗光的内衫来。

    “金蚕衣!”

    秋叶白在看见那东西的时候,瞬间明白了,原来梅苏身上竟然穿着非神兵利器不能破,水火不坏万金难求的金蚕衣!

    难怪他能挡住了自己的这一剑!

    梅苏狼狈地倒退了几步,被他身后高出他两个头的壮汉给一把扶住,但是还是忍不住胸口的气血翻腾,竟然瞬间吐出一口血来。

    “唔!”

    秋叶白毕竟在江湖上都算是绝顶高手,她的剑气根本不是寻常武者能够承受得住的,即使穿了金蚕衣,梅苏却依旧还是被剑气所震伤!

    “大少爷,大少爷,你怎么样!”二管家慌忙冲了过去扶住梅苏。

    梅苏一摆手,不然二管家靠过来,直起了身子,伸手慢慢地擦掉了嘴角的血,美目淡淡地看着秋叶白:“叶白,你下手倒是挺狠的。”

    若是他没有穿金蚕衣,只怕此刻就已经血溅三尺了!

    秋叶白弹了下自己的剑,慢条斯理地道:“啧,早知如此,也许本千座该先取你人头,是不是?”

    梅苏眼底仿佛笼上了一层阴郁的雾气,所有的柔风细雨都散去,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奏,他微微地勾了下自己的唇角,轻声道:“没有人可以让我流血,却不付出代价,叶白,你说说看,你要付出些什么呢?”

    有些人愈是怒火炽烈,声音容貌却愈发温柔,很明显,梅苏就是这样的人,但是那样的温淡却让人不寒而栗。

    秋叶白冷笑:“好,我等着!”

    话音刚落,她忽然抬手又是一剑平沙落雁,直取梅苏双膝,明明白白地就是以行动告诉他——你穿着金蚕衣,总不会连裤子也是罢!

    梅苏眼底寒光一闪:“胭奴!”

    那个高大的壮汉瞬间一弓身,把梅苏一把提上了自己的肩膀,他一手扶住梅苏,手上变戏法一般地变出了一把巨大的长刀来,以千钧之力对着秋叶白当头就往下一劈!

    力道之大,竟然轰一声将船给生生地劈开了来!

    ……

    主子们动起了手,这一头,底下人自然也都纷纷交起了手。

    周宇和老鹧鸪各自为战,和那些冲杀进来的官兵战在了一起!

    而元泽却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被几个当兵的逼到了墙角,却没有动弹。

    那几个官兵方才是看见了他露出来的脸儿,惊艳过那样的美丽的,此刻见他没有反抗的样子,不由都露出了诡谲的目光,互看了一眼,有人伸手就去摸他的脸。

    入手那细腻的触感,瞬间让那个当兵的莽汉露出惊愕的神色来:“娘希皮的,长得比女人好看,皮肤竟然比女人还滑嫩!”,

    其他人眼底瞬间露出了淫邪的目光,竟然纷纷七手八脚地去拉扯元泽。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看见元泽身体在微微地发抖,低着头,长发挡住了银灰色的美丽眼瞳里出现了惊人的恐怖变化。

    那原本在眼中的一点黑色,正扭动着,如有生命力的蔓藤一般地缓缓在他银灰色的眼瞳里蔓延!

    “不……。”

    ------题外话------

    ==好吧,你们没有猜错,元泽,就是初殿下,或者说~双重人格~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万更!

    今天太忙了~9点才有时间提笔~码字

第八十四章 化身

    “走开……!”元泽半跪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种近乎痛苦的姿态,咬着唇角低吼。

    不可以……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在看到梅苏和小白施主说话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身体里的不对,只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发作,时辰不对……地点不对……。

    他浑身紧绷,指尖地死死扣住了墙壁,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在自己脸上、身上乱摸和撕扯的手,只顾着对抗自己身体的……魔。

    不能,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出来,否则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血流成河!

    可惜边上的那些官兵们哪里知道他的这番心思,眼底都是兽性,只能看见元泽被扯破的衣袍间隙露出来白皙更胜羊脂玉的肌肤。

    元泽的不反抗,在他们的眼底就是懦弱,有时候面对弱者,人性中的恶便会发散得淋漓尽致,生出恶毒的欲念来。

    “今儿第一次才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比女人摸起来还**!”

    “嘿嘿,我看这说不定根本就不是男人,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就是,说不定是个小娘子,扒光了裤子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他们恶毒地笑着,七手八脚地去撕扯元泽的衣裤,

    周宇和老鹧鸪离得近,自然是看见这样的情景,但是周宇正和其他官兵缠斗在了一起,根本脱不开身,只能看着又恼火又着急,老鹧鸪原本就没打算去救人,只想着边打边溜。

    另外一头,秋叶白这里也已陷入了麻烦之中,几乎没注意到元泽那边发生的事情。

    梅苏武艺修为不如秋叶白,那身形硕大如山一般的胭奴就更不是秋叶白的对手。

    但是,他们与秋叶白缠斗时候,方法极为古怪。

    梅苏坐在胭奴的肩头,胭奴单肩扛着梅苏,双手还握着两把大刀,舞动起来,动作大开大合,虽然都不算得非常高明的招式,但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一刀下去,开金裂石,地面上都硬生生地被他劈砍出一条缝隙来,那种天生神力和硕大的身躯带来的逼迫感,让秋叶白都忍不住惊诧。

    武学之道,虽然讲究击技,但是一力破十会,如胭奴这样恐怖的气力,就算是秋叶白这样的修为举剑硬拼,都会震得虎口发痛。

    就算是她能扛得住胭奴的气力,手里的软剑原本就不是为了硬碰硬而炼铸,更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她一眼那就看出胭奴手里的大刀是极为稀罕的千年寒铁所制,一把大刀至少重达百斤,胭奴却跟提着两根柴火棍似的,挥动起来虎虎生风!

    若是只胭奴的话,虽然有点麻烦,但是秋叶白要解决掉一个力大无脑的家伙,倒也不见得是太困难的事情。

    可麻烦就麻烦在胭奴的肩膀上还坐着个梅苏!

    他坐在胭奴的肩头,宛如胭奴多了一个灵光的脑袋,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与胭奴配合之默契简直让秋叶白心惊,这种默契绝非一两日可成,梅苏是将胭奴当成而来自己另外一具的身体长年训练才会有这样的成果。

    而梅苏指挥者胭奴与秋叶白见招拆招,竟然硬是和秋叶白这样打通了生死玄关,又极富格斗经验的顶尖高手也战成了平局!

    秋叶白也不是没有想过先击落梅苏,但是梅苏远有胭奴保护,近处他自己手上也是一双短剑,剑锋锐利,削铁如泥更是不必说,最要紧的是那剑剑锋一层奇异的金光,秋叶白初时并不知道那短剑的厉害,直接用了手上的软剑对撞上去的结果,就是——软剑瞬间碎裂成了无数片。

    “可恶!”秋叶白看着碎裂的软剑,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低咒一声,头一偏,避开胭奴狠狠压下来的那把长刀!

    以胭奴修为自然不如她一般能够吐出剑气刀芒伤人,但是千年寒铁携带千钧之力劈砍下来的破空之气还是刮得她脸颊生疼!

    秋叶白抚了下自己脸颊上一道细细的血痕,眼底暗了暗。

    胭奴身上也穿着金蚕甲,他挡不住她的时候,就索性拿身体去挡她的剑,梅苏身子是寻常人的身子,自然受不住她的剑气,但是这个大狗熊一样却取了娘们名字的胭奴,实打实的几百斤肉在那里,就算受了她的剑气,他也能硬扛下来。

    她从未曾见过这般奇怪的格斗方式,所以才会暂时和梅苏他们打了个平手!

    但自己的修为和格斗经验胜于梅苏他们不少,若是过上几百招,她有信心能击败梅苏和胭奴的,但是相信梅苏也一定看出了他们的弱点,所以要么他在消磨她的精力,要么就是还有别的后招!

    看着秋叶白的动作,梅苏弯起唇角,笑道:“叶白,你何苦这般固执,我说了,我并不是江湖人,也不会非得守着什么江湖规矩,但还是会怜香惜玉的。”

    梅苏说话的时候,眉目间温润浅淡,若非他语气轻佻,仿佛真是在为她担忧一般。

    只有秋叶白明白他在说什么,虽然她知道梅苏一定会察觉她在江湖上的身份,但是她最恨别人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她了

    秋叶白眯起的眸子里,闪过一丛火气:“鹿死谁手,尚且未知,说不定需要怜惜的是梅苏你呢,弱质纤纤,还要坐在别人肩头才能与人交手!”

    秋夜白冷嗤一声,随后就地一个蜻蜓点水飞身掠开,直接一记无影脚踹飞了一名官兵,劈手夺过他们手上的刀。

    梅苏看着秋叶白拿着那把刀,似永远笼着一层柔烟薄的眸子里闪过讥诮,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么。

    官兵们的刀剑全部都是朝廷定制,原本品质都比不过寻常江湖人自己手上的刀剑,这一次他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地方上五品虎威游击将军的兵马,手中刀剑更连边军都不如,更不要说和胭奴手里的千年寒铁长刀相抗衡。

    而且他正考虑着怎么脱离和对方的贴身缠斗,不想对方却这么快地把机会送了过来了过来。

    他忽然一挥手,胭奴便扛着他一跃,直接跳出了格斗全,同时那些官兵立刻抓住机会将秋叶白团团围住。

    梅苏细长的眸子略略地眯了一下,看着秋叶白夺过刀剑之后,矫健窈窕的身姿在人群中翻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手起刀落,衣袂翻飞如羽翼,轻易就横扫一片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官兵。

    他一点都不指望这些草包能控制住秋叶白,就算是他也知道自己和胭奴不过是占了兵器和身法上的优势,这些都是死的,秋叶白性子敏睿狡诈,武艺修为高深,又混迹江湖多年,这些才是最具有决定性的东西!

    所以他在耗着,等着用这些蠢物耗尽他或者她的内力,不,甚至不必需要耗尽,只要秋叶白手上略微松懈,那么他就有能耐捕获这只高傲美丽的白色海东青。

    是的,海东青,他在梅家和秋叶白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如今看着他或她展现出那种傲然凛冽的风姿,更让他深觉如此——金鳞岂是池中物!

    海东青这一种动物是成长在葱茏柔美江南烟雨中从未曾见过的生物,直到某年随着商队第一次冬日里到了上京,他在皇家的鹰场见到了极北肃慎一族的族长供奉上来的古老的神赐之鸟。

    所谓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星——海东青就是万鹰之王。

    它是如此凶猛,此桀骜不驯,但羽翼和姿容却又如此美丽。

    他第一眼就迷上那万鹰之王,即使它甚至不允许他靠近,但向来宠爱他的太后,还是一点儿都不吝啬地将名贵的海东青赐给他。

    为了驯服那只海东青,他甚至不惜被它抓伤。

    可惜,后来……呵。

    梅苏轻笑,没有再继续回忆,只神色淡淡地看着秋叶白在围攻的官兵里利落穿行的身影。

    上一次没有能成功驯服那只海东青,那么这一次,他一定会让这一只海东青温顺地为自己所用,乖巧地依偎在自己身边!

    当然,首先,他得抓住这只桀骜不驯的鸟儿!

    这个时候的梅苏并不知道,在对秋叶白的认知上,他和某个人竟然有竟异曲同工之处。

    但是梅苏虽然是商界霸主,但是骨子里因着某些原因,反而非常坚持某种贵族一般的骄傲。

    而某人虽然身为贵族,但是却丝毫没有这种认知,不但动手比他早,而且手段比他狠辣无耻多了。

    不过,很明显,被人当成豹子也好,或者当成海东青也好,秋叶白一点都不觉得被当成畜生是一种赞美。

    此乃后话。

    且说眼前,看着秋叶白手上的动作似渐渐地迟缓了下去,原本她一招即可以扫下十数人,如今却变成了五六人,虽然动作依旧果决狠辣,但却挡住她出手渐渐迟缓。

    一边冷眼旁观的二管家脸上浮现出快意得逞的神色来,凑在梅苏身边低声道:“大少爷,咱们是不是准备可以动手了?”

    梅苏坐在胭奴的肩头,淡漠地道:“再等等,让他们都不要停,谁能取了秋叶白的项上人头,我不但送上黄金万两,还让他官升三级。”

    在淮南这一代,看似当地的官府为尊,实际上没有人知道真正能操纵生杀大权,在官场上翻云覆雨的人,是远在京城的梅家现任家主——梅苏!

    这也是他为何能够子那么轻易地调动淮南当地官兵,还能得到天雷弹的缘故。

    二管家闻言,一愣:“大少爷,您不是说要拿活的么,现在就动手,那刚才为何……。”

    为何不直接用那天雷弹直接炸塌了这里呢?

    梅苏坐在胭奴的肩头,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漫不经心地道:“那群草包,死不足惜,原本手上功夫就不堪一击,如今不过是见着我坐在这里才做出那种卖力的样子,但是心中早已经被秋叶白那身修为吓住了,所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若是等他们这帮磨蹭下去,不说猴年马月才能抓到人,就是秋叶白大约很快也会发现不对,那便不妙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不过是需要那些蠢物保持这种一往无前杀气腾腾的劲头,更好地消磨那只‘海东青’的体力罢了。

    “是!”二管家一向佩服自家少爷,此刻更是五体投地,立刻转身就朝那躲在远处名为指挥坐镇,其实不过是避风头的游击将军走了过去。

    梅苏远远地看着那游击将军对着自己点头哈腰的模样,然后马上去下了命令,那虎威游击将军甚至自己都拔出了刀,兴奋地指着秋叶白,对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嚎叫。

    “将士们听令,谁能拿下那贼匪,赏金万两,官升三级!”

    此言一出,原本被秋叶白凌厉手段打怕了的士兵们瞬间都是一震,随后‘嗷’地一声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朝着秋叶白疯了似地冲杀过去。

    秋叶白手上明显更吃力起来,她立刻朝着这边投来凌厉森然的目光,让梅苏唇角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用唇语轻道。

    呵,果然不愧是藏剑阁少主,希望四少喜欢梅苏这个专门为你炮制的小把戏。

    秋叶白眸光一寒,忽然一边一刀斩开了袭向自己的官兵的脖子,顺带劈手夺了他手上那把大刀,直接手腕一转,大刀脱手旋转着朝梅苏飞来。

    速度之快,这般沉重的刀子简直如同寻常暗器一般,扎眼就到了梅苏眼前,朝着他胸口狠狠撞了过去。

    梅苏一偏头,同时手上一抓胭奴的肩头,胭奴那么大的个子,竟然就这么滴溜溜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把梅苏给放在了另外一边肩头,但是他却闪避不得,刚刚一触碰到那刀子,被狠狠地砸在脸上,直接打出了鼻血!

    而秋叶白则是立刻被眼底都是赏赐和金银的官兵们给再一次团团围住。

    那些原本围捕着周宇和老鹧鸪的官兵在听到那样的号令之后,不少人索性放弃眼前容易得手的目标前去围攻秋叶白。

    这一头周宇虽然手上压力小了些,但看着秋叶白那头情形不妙,心中却着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原本他见秋叶白和梅苏及扛着梅苏的大个子缠斗在一起,脱身不得,所以就没打算再拿元泽的事情烦扰她。

    硬是拼着身上被划了几刀,他挤到了元泽身边,勉强算是赶开了那些对这个呆蠢和尚打歪主意的家伙,但是他一个人实在是没法子再往前面去帮着自家主子了!

    周宇一边和那些虎视眈眈地围着自己官兵对峙,一边忍不住恶狠狠地用脚踢蜷缩在角落发抖的元泽,怒骂:“蠢和尚,快点起来,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大人那里有危险,你快点把这些犯上作乱的混蛋给一个个拍进石头里去啊!”

    但是元泽不知到底出在做什么,竟还是毫无动静,只顾蜷缩在墙角发抖。

    周宇气急,脑门直冒青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和那些冲过来的官兵缠斗。

    ……

    且说那一头秋叶白面对着那些蝗虫一样围上来,打了打不怕,杀也杀不完的官兵,脸上闪过恼意,手上的动作更是不留情,但是她的动作却越来越缓慢了些。

    人海战术和车轮战术对秋叶白这种顶尖江湖高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人多,刀剑乱飞之时,她原本护身真气一弱,竟没有挡住飞来的刀剑,背上立刻就挨了一刀!

    她立刻身子一横,虽然免去了那刀子伤到筋骨,但还是被划了一下,背上的青衣瞬间染上了鲜红。

    秋叶白一个踉跄之后,却仿佛全无感觉一般,手上一横,在那划伤自己的刀子刀背上狠狠地一拍,把那刀子瞬间送进了那袭击自己的人的肚子里,再反手一剑把试图偷袭自己的家伙给了结了!

    梅苏自然将那一幕收入眼底,看着秋叶白背上的一抹鲜红,虽然不深,但他还是略略颦眉,他并不在乎自己要抓的人或物受伤,但他大费周章,可不是为了让那些蠢物一不小心把他的‘海东青’弄残废了,那还不如直接在一开始就杀了秋叶白,!

    他略一沉思,低声对着二管家说了什么。

    二管家立刻点点头,然后迅速地跑上了一只小船,对着上面一个校尉模样的人说了什么,随后两人一起匆忙出了洞口。

    ……

    半刻钟之后,秋叶白一脚将那到处叫嚣着打杀自己的虎威游击将军给踢进水里,正打算平息一下疲惫的呼吸,再转身再战,却忽然听见二管家那把粗嘎的嗓音响起:“秋叶白,你听着,你再不投降,我们就把你手下的人全部射成了刺猬!”

    秋叶白一惊,转头看过去,就发现周宇、老鹧鸪都受了伤,还有那蹲在墙角不知怎么了的元泽已经被拿着箭的官兵们团团围住!

    “梅苏,你好卑鄙!”她咬牙切齿,一脚直接狠狠踢在那刚从水里冒出头来的虎威将军脑门上,仿佛极为愤怒。

    那虎威将军瞬间白眼一翻,吐出一口血里,再也叫嚣不出,直接沉进了水里,吓得一边那些士兵们都齐齐退开了一圈。

    梅苏好整以暇地坐在胭奴的肩头,温润一笑:“叶白,你在江湖中也是一方霸主,却不知兵不厌诈的道理么?”

    秋叶白阴沉着脸,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周宇捂住自己肩头,固执地没有放下剑,只朝着秋叶白大声道:“大人,不要管我们!”

    老鹧鸪却慌了,丢下剑:“不,不要杀我……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周宇大怒,一脚踹在老鹧鸪的腰眼上,手里的剑架在他脖子:“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墙头草!”

    但他话音未落,一只利箭瞬间脱弓而出,直直穿透了周宇的手臂,他闷叫了一声,手中长剑不受控制地脱手落地。

    “够了!”秋叶白看着梅苏怒道,梅苏摆了摆手,让那再次弯弓搭箭的弓箭手退开,依旧噬着浅浅笑意:“怎么,想好了么?”

    秋叶白闭了闭眼,随后手一松,手上的刀剑瞬间落地,原本围住她的官兵们则也齐齐松了一口气,慢慢朝她靠了过去。

    梅苏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朝着秋叶白伸出手:“四少,请……。”

    但是,他话音未落,忽然秋叶白转身就去夺站在她身边官兵的刀剑,那些官兵们原本就对秋叶白这一身武艺很是警惕,

    此刻见她骤然发难,顿时大惊失色,手上刀剑齐齐朝秋叶白刺了过去。

    秋叶白仿佛已经是力竭,又仿佛是因为这般短的距离,她再也躲不开,于是身形一僵,一手握住那些刀剑,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身子晃了晃,‘噗通’一声,竟然仿佛是被官兵们给刺进了水里。

    梅苏瞬间僵住,他怎么也没有想过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他就要收网抓住的‘海东青’竟然被那些蠢货给用刀剑捅进了水里!

    梅苏心中瞬间一寒,随后勃然大怒:“全都是废物,要是他废了,你们全部都等死!”

    他一向温然从容的声音都变了调,刺耳而充满了阴冷的杀气,让二管家都忍不住抖了抖。

    一干官兵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能把人捅进了水里,而主子竟然会这么愤怒,方才明明就是他下令要杀了这个秋千总的,怎么这会却又变卦了?

    但是梅苏此刻,没有心情去处理那些搞砸了他计划的蠢物,只怒道:“还不下水去救人!”

    一群官兵们呆愣了片刻,但随后马上一个个地往水里跳,去捞那被他们捅进了水里的人!

    随后他一拍胭奴的肩头,示意他立刻带着自己靠近水边。

    胭奴便沉默地扛着自家主子靠近了水边,原本就是夜里,又在山洞之中,虽然靠着火把,照亮了整个洞穴,但是水中还是一片漆黑,只能看见流淌的水波。

    梅苏神情闪过一丝惋惜和懊恼、不安交错的复杂情绪,明明差一点就到手了!

    自打十六岁开始接手梅家以后,他手上经的事儿,几乎很少出纰漏,何况是这样大的纰漏。

    他实在按捺不住,拍了拍胭奴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他好低头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是胭奴刚刚弯腰打算将他放下来,梅苏看着黑色的水波,他忽然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丝不安。

    不对,似乎有什么不对!

    他脑海里瞬间将一切全部串联起来,过了一遍。

    方才秋叶白落水以后,似乎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个捂住肩膀伤口呲牙咧嘴的小兵蹲在旁边,忽然灵光一闪,他知道少了什么了!

    血!

    少了血!

    那些官兵的武器之上,根本一点血色都没有!

    以秋叶白的武艺,居然会被人那么容易逼下水么?

    当然——不可能!

    那么对方为什么要落水?!

    若是他没有记错,秋叶白的水性很好。

    梅苏目光忽然落在了自己面前这一潭滚动的水波之上,那一瞬间,幽凉的水汽让他陡然感觉到了危险而诡谲的气息!

    是了,为什么要落水!

    就是为了此刻,为了他会让胭奴放他下来,然后站在这里低头看向水波的这一刻!

    “胭奴,抱我起来!”梅苏厉声大叫,但是——已经来不及。

    胭奴正低头维持着一个放梅苏落地的姿态,眼看着主子的脚尖就要着地,却忽然听到主子又唤他起来,胭奴原本身形就庞大,动作不那么利落,于是一顿,再打算将主子扛回肩头。

    但就是这么一顿,即已经晚了。

    高手过招,争的不过就是这一分片刻,瞬息之间!

    “蓬!”一声,水花四溅,一道青影如剑光一般从水中激射而出,手中一双短剑狠狠向着胭奴的脚下一劈!

    “啊啊啊啊啊——!”胭奴惨叫一声,脚踝上瞬间暴开一束血花,庞大的身形再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轰地一声栽入水里。

    他虽然穿着刀枪不入的金蚕衣和金蚕裤,但是终归却穿着一双寻常的靴子。

    秋叶白在与胭奴过招之时就已经证实了这一点,隐而不发,就是为了这一刻!

    梅苏虽然身形轻巧过胭奴许多,但是此刻却被胭奴带着整个人也向水里栽去。

    他倒进水里前,正巧对上水中秋叶白抬起来的脸,他锐利的眸子冷冷地看着秋叶白。

    你方才受伤和体力不支,竟都是为了设计于我,是不是!

    秋叶白眼角挑起讥诮的弧度,毫不畏惧地迎视于他。

    没错,正如你说的,兵不厌诈!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各自交换了恶狠狠的眼神之后,不约而同地将自己手里的武器刺向对方。

    “噗通!”

    梅苏落进了水里,他在江南长大,水性自然是比秋叶白要好不少,水虽然阻挡了秋叶白的正常发挥,但她的修为毕竟比梅苏要高不少,所以梅苏避开她的攻击也不容易。

    两人在水下瞬间缠斗在了一起,只是你来我往之间,却没有人注意到脚下的水流正越来越湍急,一处巨大的黑暗的漩涡就在离两人不远处旋转着,将两人慢慢地吸纳了过去。

    ……

    而岸上所有人都因这个巨大的变故惊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目标和主子全部都掉进了水里,而且没有浮出水面,现在不知下面的情形如何。

    二管家呆愣之后,脸色大变,声嘶力竭地怒吼:“下去,救主子,快,所有人都下去找,若是主子出事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宫里的人不会放过你们!”

    官兵们呆了呆,面面相觑。

    就是周宇和老鹧鸪都脸色发白,但是周宇还是自我轻声安慰:“还好,还好,一切都是主子的谋划,一会就能抓到梅苏那混蛋了!”

    但老鹧鸪的脸色却异常地苍白:“不……一点都不好,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把船再往里面开,这地下有一个地穴涵洞,水流都往那里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拖进更深的水域!”

    “什么?!”周宇瞬间不敢置信地看向老鹧鸪,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再说一次!”

    “我说这底下有地穴涵洞形成的漩涡暗流,会吞人!”老鹧鸪蔫蔫地道。

    这下可好,两个主儿都下去了,他到底要投靠哪边?

    “地穴涵洞……这一片的地洞都是当年开凿大运河时候开出来的,你说的地穴涵洞可是当年开山之时河工门为了疏通水路开凿的?”一道幽凉低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老鹧鸪点点头:“没错,就是当年开凿的,这一片不少山脉都有这样的地穴涵洞,后来开了上游大闸泄洪之后,这里的涵洞都被淹没了。”

    那人沉吟了片刻,随后又问:“若本宫没有记错,那涵洞是通向山外的,不通之地,自无活水流,也就是说,这个涵洞的水流很有可能流向外面的大运河,是么?”

    老鹧鸪一愣,迟疑道:“嗯,没错,这水流确实……那也就是说……。”

    他忽然停住话语,呆呆愣愣地看向站在周宇身后的人,依旧是银发,依旧是美艳的容貌,但是眼睛……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就忽然觉得一道劲风袭来,瞬间将他卷进了水里。

    只听见那人轻笑,声音微沙,冰凉无情:“那就是说,你该下去寻小白,若是小白没了,你也跟着死罢。”

    老鹧鸪瞬间尖叫起来,四肢划动:“啊——!”

    随后‘噗通’一声也掉进了水里,他一入水,就打了个激灵,黑暗的水底下隐约只感觉一股子巨大的吸引力瞬间将他吸了过去。

    而周宇呆楞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看向身后,却也正对上一双银黑色的眸子——元泽漆黑的瞳孔古怪地扩散到了几乎整个眼瞳,只留下了边上一圈银色,美丽到了极点,也诡谲到了极点。

    看起来像某种恐怖人型生物的无机质眼瞳,冰凉,没有一丝感情,那种幽深的黑色,仿佛一片空虚无际的黑暗。

    偏生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周宇心底莫名其妙地生出恐惧来,那种瞳孔扩散成这种无神的样子,他只在一种情况下见过——死人。

    只有死人的眼睛才会这么空洞而黑暗,

    “你……你是谁!”

    明明就是元泽的模样,也是一模一样的装束,但是周宇就是觉得这绝对不是元泽,绝对不可能是那个蠢呆的小和尚!

    ‘元泽’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小白的人,都看起来蠢死了,就跟他一样,活该被人弄到这般狼狈的地步呢。”

    这般恶毒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但是却带了一种奇异的勾人感。

    尤其是他那么一笑,眉梢眼角微微上挑成一个妩媚的弧度,原本只是淡粉色泽的唇瓣一下子变得嫣红艳丽,让原本元泽那种圣洁纯净的瞬间变成了颠倒众生的魅色。

    只不过一个笑容,便成就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周宇全然回不过神来,着迷地看着他。

    他原是觉得露出整张脸的元泽就扎眼的了,但是和面前的这个人或者说魔,简直全不能比。

    ‘元泽’看着他忽然慢条斯理地道:“想不想确定你主子的安危?”

    周宇下意识地点点头,但是他才点头,就见元泽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被人瞬间一脚直接踹下水里。

    耳边也多了一句轻描淡写的叮嘱:“那就去吧,找不到,就死吧。”

    周宇大惊失色,但是他哪里有反抗的余地,也和老鹧鸪一样瞬间掉进了水里!

    ‘元泽’这般出手,不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众人齐齐看了过来,就看见了一个——绝代美人正一脸无奈地自言自语。

    “啧,真是的,若不是小白太倔了,本宫才不会把你这又脏又蠢又迂腐的家伙放在小白身边,不想小白竟然真愿意吃你这一套,但你太蠢了罢,我若是无事,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元泽’叹了一声,扫了眼周围傻愣愣的官兵,又继续讥诮地自言自语:“本宫睡着了都知道那姓梅的不怀好意,自怕和本宫打的是一个主意,你这蠢货除了惦记吃,也没见你真吃了该吃的,整日做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刚才非得和本宫扛着,你也不嫌那些畜生摸着脏么,还把局势弄到如今的地步!”

    一干官兵们并着二管家看着那‘元泽’在那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只是他们都能看得懂‘元泽’脸上的那种表情满是轻蔑——不是那种浮于面前的轻蔑,而是一种完全当他们是空气,视而不见的轻蔑,更让恼火。

    “喂,你……!”二管家身边的校尉对着‘元泽’怒目而视,就要让人上去拿下他。

    二管家却阻止了他,不耐烦地看了眼‘元泽’道:“你没看见他刚才把他们那边的人都踢进了水里吗,连自己人都下手,只怕是已经吓得失心疯了,一个蠢疯的和尚,不必理会他,先把主子给救出来!”

    方才靠近那一片水域的人,包括被那个疯和尚扔下水的人全都没有上来,他很不安,而这边原本下水找人的官兵也已经发现不对劲,不敢再靠过去,只是在远处徘徊。

    那校尉虽然也很想升官发财,但是如今上司虎威游击将军已经死了,他也不敢做这个主,最主要的是,方才也已经有手下士兵回报了,那边都是暗流。

    只怕主子和那些人全部都被卷走了,这种暗流最是可怕,被卷走了多数都是尸骨无存,他可不想有钱没命花,便支支吾吾地推诿了起来。

    二管家大怒,正要说什么,却听见那站在不远处的‘疯和尚’叹了一声:“一个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睡着了,还得出来处理这些蠢物,日后若是你活着,本宫定要好好地讨回些好处才是。”

    那校尉大怒:“你这个疯子,说谁是蠢物!”

    被梅大少爷骂了也就算了,他算是背后的大金主,主子!

    但是这个臭和尚算怎么一回事!

    说罢,他一扬手领着人就要冲上去拿下‘元泽’。

    他估摸着出了那么大事儿,总得抓个人做交代,这个和尚最合适不过了!

    ‘元泽’此刻的眼瞳已经是一片漆黑,半点银光都没有了,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提着刀朝自己走来的人,有些人眼里还有淫邪的光芒。

    他们都还记得‘元泽’原来那种任人蹂躏,却毫不反抗的模样,自然是不怕他的。

    只是此时,元泽忽然微微抬了下手,他掌心瞬间凝出一团红色雾气一样的东西,然后动作优雅地一扬,瞬间,那些东西就迅速地消散开如柳絮一般向那些官兵笼罩了过去。

    “嗤!”一声轻微的响声过来,那些围住元泽的官兵们脚步落下的瞬间,僵在可当场。

    那是他们人生之中最后的一步。

    二管家稍微离得近些,只觉得奇怪,忍不住上前一步,瞬间错愕又惊恐地瞪大了眼。

    那根本不是什么雾气,而是一片红色的极为软细的蛛丝状线,那些软线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所有围住‘元泽’的官兵的头与肢体,将他们‘织’成了一片人墙。

    无一活口,死而不倒。

    二管家瞬间不寒而栗,掌心一片冷汗,这种杀人方式,简直……匪夷所思到恐怖,非人所能为,难不成是鬼么。

    太可怕了!

第八十六章 暴露 上

    那二管家见‘元泽’忽然低头问他一愣,他到底不是蠢人,立刻道:“没有!”

    但人越在意什么,身体就会下意识地有所反应,所以他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口袋。

    ‘元泽’看着他的动作,美艳的面容上略过讥诮,看着他道:“拿来。”

    二管家原是要一口拒绝,但是忽然对上‘元泽’的眼睛,那一对幽深的瞳仁比寻常人都要大上不少,幽暗漆黑,一点光泽都没有。

    二管家只觉得自己灵魂神智忽然轻飘飘就升腾了起来,飘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虚无之间。

    站在离二管家和元泽不远处的警惕官兵们看着二管家忽然乖巧地把自己荷包里用油纸包着的火折子掏了出来,甚至还体贴地把油纸包给打开。

    ‘元泽’却没有接过哪些东西,而是低头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这些东西点着了送出去,把这些蠢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嗯?”

    那二管家点点头,一脸严肃地道:“是!”

    官兵们愈发地莫名其妙,只看着‘元泽’转身向那洞穴深处走去,而那附近的水面正是方才秋叶白和梅苏等人落水之处。

    他们哪里敢挡着‘元泽’的去路,方才那校尉领着他们同僚冲过去试图拿下你和尚,结果如今背对着众人维持着一种古怪的姿势僵在那里,也不知怎么了,但是光看刚才二管家那一脸惊恐的模样,想必绝对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如今二管家也变成了那副匪夷所思的样子,更是让他们投鼠忌器。

    但是‘元泽’过去之后,他们之中有人忽然发现那些原本僵硬地背对着他们站着的同僚似乎动了。

    于是有人大着胆子,偷偷摸摸地靠近了那些还‘僵立’着的同僚,一看之下,瞬间也吓得面露惊恐,浑身发抖地倒退了好几步。

    只是此时,他看到的却和二管家看到的不太一样,他所看见的场景却是那些人,或者说‘尸体’的眉心、面孔、脖子、手腕上粘着的那些细细的红色蜘蛛丝一样纤细的东西仿佛有生命一般,正慢慢地通过那些细微的伤口从尸体里面往外蠕动。

    随着那些东西慢慢钻进尸体里,尸体的肌肉便开始震颤,肢体扭动,看起来仿佛是人在移动一般。

    那种肢体曲折成诡异角度,仿佛群尸在跳着扭曲舞蹈一般的场面看起来恐怖而震撼。

    让人完全忽略了那蹲在装满了天雷弹箩筐旁边捣鼓着什么,露出古怪而兴奋表情的二管家。

    忽然,一阵细细的悉悉索索声音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抽离开,所有的尸体都在一瞬间全部倒下,掀起一阵灰尘。

    随后那些尸体之上漂浮起一层薄薄的诡异红雾,而若是足够细心的人,便会发现那些红雾看起来像是一层毛茸茸的细短柳絮,然后仿佛有生命一般悄无声息地朝洞穴深处飘荡而去。

    红雾飘荡过处,官兵们下意识地避开。

    最终,那一层毛茸茸让人不寒而栗的红握于笼上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水边的‘元泽’,他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只一抬手结了个手印,然后……那层诡谲阴森的红雾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然后……

    他转过脸看了眼远处的二管家,有点子不耐烦地道:“还在等什么?”

    众官兵的目光方才集中到了二管家身上,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

    二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撑着那小船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是移动到了洞口处,表情看起来狰狞又茫然,手上捧着一个已经点燃了正吱吱冒着火花的天雷弹,他脚下也是满满一箩筐全部捋好了引线的天雷弹。

    “你要干什么!”

    “快,快抓住他!”

    所有官兵心头冒出了不祥感,立刻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还有人四处奔逃,哪里还有方才围剿秋叶白,誓要取她项上人头好升官发财的狠辣劲。

    洞内一片嘈杂之中二管家却只听见了‘元泽’的指令,他立刻狞笑一声,将手上的天雷弹朝着岸上投掷而去。

    “轰隆!”一声巨响,立刻有躲避不及的官兵们被炸了个正着,一片凄惶的惨叫声很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响彻了洞内。

    那些声音仿佛刺激了二管家的神智,他立刻又兴奋地拿起好几个天雷弹点燃,再次朝那些奔逃的士兵里扔了过去。

    “轰隆,轰隆!”接二连三的响起的爆炸声瞬间将那偌大的洞穴里变成了一片火海。

    二管家神经质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好!”

    洞口外守着的士兵们也发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在门外一名校尉的率领下立刻摇着船向洞里靠过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校尉一看洞里的情形,瞬间大惊失色:“二管家,这是……!”

    二管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一扭头,满脸诡异笑容不由分说一把将手里所有的天雷弹朝着那校尉的船上扔了过去,仿佛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也会被天雷弹的威力波及到,尸骨无存。

    那校尉和那一船的士兵们尚且没有看清楚对方抛掷了什么东西过来,就瞬间被炸成支离破碎的尸体,而他及他们身上都带着梅苏发给他们的天雷弹,天雷弹里的火药最是敏感,遇火即爆,这一炸,立刻成了连锁反应。

    “轰隆隆……。”

    “轰——砰!”

    洞内、洞外响成了一片,水火之上,皆人间炼狱!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岩洞原本就是人工开凿,正如周宇说估计的那样,稍微大点的动静都有可能引起碎石掉落,何况是现在这般情形?

    岩洞片刻之后,剧烈地晃动起来,无数碎裂的大小石块纷纷落下,又砸倒了一批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的士兵们。

    不需要再有谁投掷天雷弹,这黑暗洞穴也会愤怒地吞噬掉所有惊扰了它安眠之人的性命。

    而一片混乱惊恐的气氛之中,唯独一人却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地站在水边。

    石块掉落下地,早已经将那些火把给砸灭,如今洞内只有隐约的微光,但‘元泽’的视线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他一边抬手,轻轻避开那些砸落下来的石头,一边专注地看着着黑暗的水面,仿佛能看到里面那个巨大的吞噬了秋叶白的漩涡。

    似乎在确定了漩涡所在地之后,他一边听着那山体发出可怕的扭曲爆裂声,一边侧脸看了眼洞内的情形,艳丽的唇角浮起轻慢的笑容:“啧,看来本宫和阿泽你永远没有共识,你不喜欢人,却非碰了你食物的人不伤,本宫却很喜欢人,喜欢看着他们奔逃哭泣,你争我夺,丑态毕露,多像台上的折子戏,没有了人的丑恶,都跟你一般愚蠢无味,让本宫如何打发这漫漫时日。”

    说罢,他很有些惋惜地看眼那惨烈的人间地狱,轻叹:“罢了,还是先去抓小白才是,要是他侥幸不死,倒是让不长眼的讨厌东西抓走了,可不妙。”

    话音刚落,他便一转身优雅地直接往水里躺了下去。

    水声响起的那一刻,山洞里爆出一阵可怕的吱嘎作响,瞬间彻底——坍塌,将所有的惨叫悲泣贪婪**全部都彻底的埋葬。

    ——老子是桃子……搂着舞舞和风风满足地去睡觉,小礼在边上猥琐流口水拍照的分界线——

    岸上一切火与血的屠戮都与水下那阴暗幽深的世界无关。

    在那火光未盛大的时候,水下的争斗早已进入了白热化。

    秋叶白终于控制住了梅苏,一手折了他的手臂扭在身后,一手用一种很巧妙的角度捏住了他的脖子。

    黑暗之中梅苏看不到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却也可以想见她那冰冷的面容上定是惬意的模样。

    他被钳制在秋叶白的怀里,有些无奈,却挣脱不开,那种无力感,很像多年前他在自己在鹰房驯海东青,却被它几乎尖爪巨翅膀扑压在角落,被抓了一身伤的时候。

    不想今日,还是如此。

    秋叶白才不管梅苏心情有多复杂,捏住了梅苏的咽喉,她便打算抓着他浮出水面,但是……

    她发现一件很古怪的事情,不管她怎么游,都离开那泛着光芒的水面越来越远!

    而方才一番博斗,她肺里的空气已经不多了。

    而被钳制在她怀里的梅苏也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比秋叶白更快地发现了那巨大的漩涡。

    秋叶白只觉得怀里的家伙忽然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她正奋力向上游,没有想太多,只不耐烦地再次收紧了勒住他脖子的手臂。

    但是怀里的人,挣扎得愈发大力了,而且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

    秋叶白终于发觉了不对劲,蓦然地回头看向那水流的深处。

    此时,水中忽然掉落了一块拳头大小的落石,正好擦着秋叶白的脸,打了个漩,瞬间就消失在了一片漆黑的水流深处。

    秋叶白脸色瞬间也变了!

    ——暗流!?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刚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就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子巨大的吸力猛然缠了上来,直直将她和梅苏两人往最深的黑暗里拖曳而去!

    她心中猛然一沉,糟了,方才只顾着擒拿梅苏,没有注意到水流的不对劲,如今留意到了,却似已经晚了,他们都已经被漩涡吸附到了中心吸附力最强之处!

    武艺再强,修为再悍,斗不过这天和地。

    无处可逃!

    即使一切都是徒劳,但是习惯了再任何情形之下都首先冷静地寻求解决方法的思维方式,让秋叶白的脑子里还是迅速地转动起来,索性放开了对梅苏的钳制,一边不断地运气击向身下的水面,试图利用反向压力控制被吸附的速度,一边试图寻找到能逃出绝境的方法!

    可忽然之间,一双手臂缠上她纤细的腰肢,陌生的怀抱让秋叶白瞬间浑身一僵,想也不想地抬手就朝梅苏推去。

    但是手上的力道一松,秋叶白就知道……完蛋了!

    果然,失去了最后一点抗衡之力,秋叶白瞬间就和梅苏一同被拽进了那黑暗的漩涡之中。

    胸部里的空气几乎已经干涸,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肺部像要爆炸一般的痛感让秋叶白再也撑不住,身体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想把拽着自己的梅苏给踹开,但是偏生梅苏似抱着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死抱住她不放。

    两人挣扎拉扯之间,秋叶白忽然感觉感觉到对方的手臂正正地穿过了她的腿间,正正抱住她敏感的大腿根部。

    秋叶白又是一个激灵,浑身一僵,就算是意识渐渐模糊,她也能感觉到梅苏也是身形一僵,然后……

    他忽然伸手在她腿间一点不客气地摸了几把,然后扯着她裤子就往里摸。

    秋叶白瞬间大怒,瞬间用尽了全身力气恶狠狠地一脚踹在了梅苏的肩膀上,梅苏正专心地扯她的裤腰带,一个不妨,猛地就被踹开了,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下子就被踹进了漩涡深处。

    秋叶白挣扎了几下,却最终还是抵挡不过那巨大的水流,还是不甘心地被吸附进了黑暗的漩涡中。

    缺氧的痛楚与巨大的水压让她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无数光离怪路幻觉……

    她似乎看见了元泽站在水边,但是细细看去,却又惊骇地发现,水上倒映的是百里初那张妖异美艳的眼瞳。

    她一惊,随后彻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

    黑暗的水流,潺潺地淌过谁的耳鬓边。细碎的银光闪耀在幽暗的水面上,似谁眼底的悠远的星光。

    岸边躺着的白色身影在河岸水波的拍打之下,慢慢地动了动,随后他慢慢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缓缓坐了起来。

    ‘元泽’微微眯起眸子,月光并不算太明亮,但是在他眼中已经如白昼一般,所以他只四周一巡视,便知道自己大约不知道被冲到了东岸的哪个有些荒僻的河岸边了。

    附近并没有看到大型的货船或准备客船,更不要说看见码头,只是能看见一些零星的小船栓在了附近的船桩子上。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香气在夜里似格外的明显,而另外一种幽幽的水之暗香,也一点点地弥散在空气之中。

    ‘元泽’魅眸一眯,随后立刻起身,检视了一下自己身上,除了原本就破烂的衣服被水流扯得有些破碎以外,并没有任何大的伤痕。

    他看着自己一身破烂滴水的衣裳,微微一颦眉,脸上闪过忍耐的神色,随后便立刻循着那淡淡的暗香前行。

    那香气并不是太明显,时有时无,但是对于他而言,却已经足够。

    果然,只修正了两次方向,他就已经看见了一截有些刺目大的雪白在一片暗绿色的水草之间异常的明显。

    ‘元泽’唇角一绷,立刻大步地走了过去,手上一挥,那些杂草立刻全部都被他拍散开,露出里面窈窕的人影来。

    不是秋叶白,又是谁!

    只是那人影安静却没有一丝生气地躺在草丛里,瞬间让‘元泽’眼底闪过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惊惶,立刻躬身将那躺在草丛里的人一把抱了出来放在一边。

    他左右看看,正见着不远处的那一艘有些破旧的小渔船,便足尖一点抱着怀里的人儿一个纵跃落在了小船上,他扯过蓑衣,将怀中之人小心地放在船上。

    怀里人儿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异样的孱弱,让‘元泽’心中一沉,伸手在她鼻下一探,竟是几乎全感觉不到呼吸,他立刻单手握拳,一手搁在她胸口上,拳头一击自己搁在她胸口的那只手掌。

    如此连击了三次,原本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人,忽然全身颤抖起来,然后痉挛着吐出了好几口水,歇斯底里地咳了起来。

    ‘元泽’唇角微扬,立刻把秋叶白扶了起来,让她胸腹都靠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又是连着在她背上拍好几下,看着她又吐出了不少水,只是浑身颤得厉害,他便直接顺着扶在她后心上的手输入一股内力。

    果然怀里的人儿很快就没有再痉挛了,只是呼吸却依旧很微弱,时断时续。

    ‘元泽’想起曾听起身边的人跟他说过的某种对落水之人应急的救护,他立刻直接对着怀里人儿的嘴唇覆了上去。

    一边将口中新鲜的空气渡给秋叶白,覆在她后心的手掌一边源源不绝地给她输入内力。

    如此往复数次,他终于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气息渐渐地平顺了下去,身体也开始回暖了,他甚至能看见秋叶白苍白的脸色渐渐地恢复了一些血色。

    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比寻常人要好了不少,所以恢复起来也快些。

    既已经脱离了溺毙窒息的危险,想来应该没有大碍了。

    ‘元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看着怀里仍旧还没有醒来的人轻笑:“若是你真的这么死了,那就不要怪我让阿泽真的吃了你,你可是答应了他的,呵。”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目光停在她柔软的嘴唇上,夜晚幽寐不明的月光一点不影响他清楚地看见她的嘴唇因为他方才的渡气而显得水光滟涟,原本的苍白被嫣红替代,衬着她披散的青丝,苍白的脸色,更显出一种异样的丰润柔媚。

    ‘元泽’有些危险地眯起眸子,轻笑:“本宫从不轻易救人,这便先取点儿利息罢。”

    元泽是除了对吃食拥有执念,对其他一切都清心寡欲的和尚,但是他从来都不会去压抑自己的欲念。

    他一低头,毫不客气地吻上那张柔润的嘴唇,丝毫没有因为怀里的人儿刚刚大难不死而有些所怜惜,只一路攻城略地,将那些惦念许久的柔软温暖全部采撷。

    这般唇齿相依,他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血脉里加速流动的血液的声音,温暖的气息她口中渡来,简直是甜美得让他想要将对方拆吃入腹,永远沉溺在那种温暖柔软里一醉不起不起。

    直到怀里的人儿在昏迷中都忍耐不了他的掠夺与粗暴,发出细碎近乎哭泣的低吟,抗拒地扭动挣扎了起来。

    ‘元泽’方才猛然直起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平复自己身体里的骚动。

    赤焰蛊是雌雄同体,此刻只怕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半,所以才会反应这么激烈。

    不过那种温暖的气息,确实让心都是冰的他觉得实在令人难以自持。

    他低头看着秋叶白被他这么一折腾,气息又微弱了些,脸色苍白,只得放弃再次采撷怀里人儿柔软芳唇。

    但是……

    ‘元泽’目光停在她的雪白颈项上,若是他没有记错,已经有些日子,他没有得到应有的解药了,接下来大概暂时也不太方便出来。

    那么,就只好现在罢。

    他想了想,指尖轻轻地在她耳垂边下,微微一滑,一抹鲜红的血色瞬间涌了出来。

    血液的芬芳,在空气里涌动出诱人的浓香,鼻息间的味道,几乎刺激得他那双原本就大的黑色眼瞳,瞬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大,直到他的眼中一点子眼白都看不见,仿佛一滴墨色染了整个双瞳一般,朦胧月光下,‘元泽’整个人美艳到恐怖。

    他享受地嗅了嗅空气里的血腥味,随后便低头深深吮上秋叶白的颈项。

    依旧是记忆里的甜美与腥浓。

    虽然不是不可以和上次在宫里那样在手腕的静脉采血,但是始终没有这里混合着小白身体馨香来的味道美味香甜。

    因为方才不小心弄得怀里人儿不舒服,所以这一次‘元泽’还是非常节制的,很快便结束了‘采药’。

    他帮秋叶白止了血,又仔细地舔了舔精致的唇角,确定没有一丁点儿浪费,方才打算扶着秋叶白躺好。

    但是秋叶白却忽然扭动起了身子,看着似有点痉挛的模样,双手不知道为何在自己胸口一阵抓挠。

    ‘元泽’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又从船上翻下去,便试图按住她的腿,但是这么一按,他才觉察出不对来。

    方才他只着急救人,并没有注意秋叶白腿上竟是没有裤子的!

    他方才在草丛里看见的那一抹雪白,便是秋叶白露出来的白花花的长腿,如今她在这么一扭动,那白色露出来更多,更刺激人的眼神。

    ‘元泽’勉强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修长雪白上移开,便发现她在抓挠自己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让她呼吸不顺畅,难以忍受一般。

    若是秋叶白在这个时候是清醒的,哪怕是真的呼吸不过来,她也绝对不会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儿!

    她和做好准备才入水的‘元泽’不同,她在水下和人打了一架,又陡然被暗流漩涡卷走的,最终气息支撑不住,被呛晕了,肺里和肚子里都进了不少水,‘元泽’救了她的方法是正确的。

    但是‘元泽’并不知道她胸口还缠绕着一层密密实实的束胸,所以那种狠狠捶击胸口,拍打背部的法子虽然确实逼迫出了她肺部和肚子里的水,让她恢复了自主呼吸,但是某处惨遭‘重击’,昏迷之中又被‘元泽’那般堵住嘴儿强行轻薄了一回,此刻,昏迷中的秋叶白只觉得胸口早已是如火烧一般,堵了一块大石头,难受得直想拿把刀子把自己胸口给剖开拉倒!

    ‘元泽’看着自己的小白如此难过,自然是以为又生出什么变故来,立刻先是帮她抚胸顺气,却见秋叶白更难受得模样,那模样,简直又是不能呼吸了一般。

    他有些不解,随后见她还是不住地抓挠自己的胸口,便索性直接取了她的腰带,然后双手一扒拉,直接帮秋叶白‘透气’!

    但是这么一扒拉,他就发现有些不对了。

    小白的胸口整整齐齐地包裹着一层不知什么材质的布料,看起来不像衣服,倒是有些像绷带。

    ‘元泽’诡谲的眼底瞬间涌起阴冷的黑雾,哪个混账竟然敢伤了他的人!

    但是,他怎么不记得小白受过这样重的伤?

    阿泽那蠢货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但是记忆里丝毫没有这样的印象,难不成是在来东岸的路上?

    那是他或者阿泽唯一没有陪在小白身边的时候,但是司礼监船上有好几个都是控鹤监的人,也不曾有人透露过他们在来的路上遭受袭击。

    ‘元泽’一时间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便索性先暂时将问题抛到了脑后,先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

    他沉吟了一下,只怀疑是小白受了伤,此刻泡了水发作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臂上,在那里摸到一个熟悉的臂环,便立刻用特殊手法一抚上面的纹路,那臂环瞬间滑落下来。

    他把臂环拿出来搁在一边,指尖从臂环里面特定的位置夹出一小包药粉来,搁在一边备用,随后把臂环再次扣了回去。

    ‘元泽’小心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秋叶白的身子,终于在她侧身腋下,发现了‘绷带’的暗扣,他伸出手,在那暗扣那里摸了摸,发现那些暗扣都非常特殊,并不好解开。

    他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伤,需要这样牢牢地束缚着伤口。

    但是这解暗扣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只尝试了一两个之后,接下来的暗扣,他还是能够非常迅速地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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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047/ 第一时间欣赏惑国毒妃最新章节! 作者:青青的悠然所写的《惑国毒妃》为转载作品,惑国毒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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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国毒妃介绍:
天祭书中有预言,开国大族秋家第四女,必为灭国毁君之妲己妖星降世,必定要溺杀或交给交给宗人祭为皇族之妓,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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