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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国毒妃全文阅读

作者:青青的悠然     惑国毒妃txt下载     惑国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 杀局

    “这几日我不在,司礼监中情形如何?”秋叶白坐在马车上,手腕支着脸颊靠在车扶手上看着周围集市热闹情景,心情很好。

    宝宝驾着马车,听她这么问,很不以为然地撅撅小嘴:“还能怎么样,你一进宫就是四日没音讯,我寻了个惩罚的名头就把看风部的那群蠢货关起来了,省得惹事。”

    秋叶白会心一笑:“有人上门找事儿是不是?”

    关起来了里头的,只怕也拦不住外头的有人上门寻衅,看宝宝很不耐烦的样子。

    宝宝冷哼一声:“自然,不过那些废物使的都是些雕虫小技,都被我打发了。”

    他目光忽然落在秋叶白的脖子上和手背上的伤痕,目光冷了冷,大大的眼睛染上一丝冷冽的杀气:“宫里的那个老太婆和你过不去了,还是有别的人在宫里给你找事儿了?”

    “老太婆,你真敢说也不怕隔墙有耳,让人听了治你的罪。”秋叶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天低下敢直接将太后娘娘叫做老太婆的人只怕真的不多。

    宝宝轻蔑地冷哼:“本来就是老太婆,宫里的人不是还叫她老佛爷么,总归都是个老,何况如今司礼监早已不复当年勇,有谁还做这包打听的事儿。”

    他顿了顿,又盯着秋叶白脖子上的伤痕继续道:“四少还没说你身上的伤是不是那死老太婆弄的!”

    秋叶白摇摇头:“我若说我这次进宫根本没有见到太后,你可信?”

    宁春闻言一愣,奇道:“不是太后宣召主子进宫的么,莫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宝宝也疑惑地看着她。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说来话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这一进宫就把自己‘卖’了,这事儿她总是说不出口。

    “可要紧?”宝宝见她的样子,不由微微颦眉。

    四少为人豁达,心思机敏,很少见到她为什么发愁的样子。

    秋叶白摇摇头,淡淡地道:“没事。”

    宁春和宝宝见她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多问。

    宝宝索性换了个话题:“是了,我记得四少你进宫前说过让督公让我们和看风部、捕风部的人一起去查淮南劫案之事,如今我已经整理了些资料出来,并且焰字组的人全部都已经铺开了能铺开的消息渠道。”

    秋叶白刚刚领了任务就接到了太后懿旨,仓促之间,只能草草地给宝宝布置了个两个任务,一是收集相关劫案的资料,一是看住看风部,不要让他们再惹祸的任务。

    如今看宝宝都完成得极好,甚至未雨绸缪省了她不少事,秋叶白心中大悦,笑着揉揉宝宝的小脸蛋:“就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

    宝宝骄傲地抬起小下巴:“那是自然,四少可有什么奖励么?”

    秋叶白手痒地捏捏他那傲娇的小脸蛋,轻笑:“好,赏你本少爷亲自下厨的两菜一汤可好?”

    宝宝闻言,立刻瞪大了眼,大喜道:“说话算话!”

    四少生手艺极佳,最却生性惫懒,寻常不轻易下厨,所以藏剑阁中都以得尝四少的手艺为最自傲之奖赏,什么灵丹妙药或者武功秘籍都不在他们眼中,这种奖赏也算是江湖门派奖赏措施中特立独行的独一份了。

    “自然是的!”秋叶白瞅着宝宝可爱的小模样,像只得意的小猫咪,忍不住亲了下他瞪得打大的圆溜溜的大眼睛。

    秋叶白原不过是心无杂念的宠溺之举,但宝宝没有想到秋叶白会忽然亲了他一下,柔软而略带湿润的触感轻轻地落在眼睫上,他忽然一僵,有些怔怔地看着秋叶白隽美无双的容颜,她明秀如月的眼眸里此刻都是微笑和温柔光芒。

    宛如一汪柔和碧水,几乎可以让人溺毙在其间,宝宝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慢,仿佛连时间都放缓在这一刻,但是不知想起什么,他心中一寒,那些心绪里生出的微妙涟漪硬生生地消散殆尽,只剩下一片凄厉的黯茫。

    “怎么了?”秋叶白看着少年有些失神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

    宝宝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忽然问:“四少,你喜欢我么?”

    秋叶白一愣,摸着他的脑袋失笑道:“我家宝宝如此可爱,我当然喜欢。”

    “可爱么……是的,宝宝是四少最可爱的宠物。”宝宝笑嘻嘻地把脸往秋叶白的肩头蹭。

    秋叶白总觉得宝宝的反应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是何处古怪,但见着他仿佛又恢复了寻常那种爱娇的样子,便笑着揉揉他的脑瓜:“傻瓜,谁说你只是宠物……。”

    “不,我就是宠物,是你一个人的宠物!”宝宝忽然转过脸一把扯着秋叶白得袖子,拔高了声音,近乎尖利地道,猫儿似的大眼死死地盯着秋叶白,眼尾挑出凌厉的弧度,神色竟似带上了一丝狰狞。

    秋叶白和坐在后厢的宁春俱是一愣,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宁春,却见宁春朝她几不可见地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宝宝到底怎么了,之前看起来都很正常。

    “宝宝,你这是怎么了?”秋叶白有些莫名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少年,心中疑惑不已。

    “对不起,我只是……。”宝宝亦似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后垂下眼,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却有些无措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终,他还是低头软下声音嘀咕道:“人家只是喜欢做四少的宠物,不喜欢和别人一样,不可以么?”

    秋叶白有些无奈又好笑,便伸手敲敲他脑瓜:“好好,你要做什么都随你,只别这般阴阳怪气地吓人。”

    宝宝这家伙平日里就有点不着调,今日大约是不知道又看了什么书,这回大约里头的主角是只宠物。

    宝宝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随后伸手扯了缰绳,继续稳稳地驾着车一路前行。

    只是他转回头的那一刻,神色便淡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车边流逝的风景,带着夏日炎热的风夹杂着市井里喧嚣的气息掠过自己的脸颊,还有……

    还有身边女子身上淡淡的清新的香气。

    做唯一的宠物有什么不好,不管未来四少身边陪伴她一生的那个人是谁,他都有不会被取代的位子。

    不是么?

    马车渐渐远去,而马车上的一幕却被有人心人都看在了眼里,有人影悄无声息地跟着车子一路到了司礼监衙门之后,便转身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人群里。

    ——老子是老子是翠花阿礼蹲大炕猥琐中的分界线——

    回到司礼监衙门以后,除了秋叶白进门往看风部的偏僻院落去的时候引来了些幸灾乐祸的瞩目和窃窃私语之外,一切倒也算是平静。

    “除了我想法子约束着看风部的人和防着人进来捣乱之外,周宇也在捕风部的杜千总那里下了些功夫,所以如今局势还算平稳。”宝宝下车的时候已经再次在马车里易了容和展了骨,所以如今是以蒋飞舟的面目出现在秋叶白的身边,一路走一路说。

    秋叶白微微挑眉:“周宇,看来他倒还算是有几分清醒的。”

    “是,属下看此人虽然花天酒地,行事荒诞不经,但是私下里也不是全无一分头脑和手段的,否则捕风部那边光靠杜千总一人也未必弹压得住群情激奋。”宝宝低声道。

    她听着宝宝的话,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是的,群情激奋。

    宝宝方才在马车上已经详细跟她说了这几天之中发生的最重要的一件的事,就是那个捕风部的秦役长伤重不治。

    捕风部的人怎么能不群情激奋?

    她沉吟了片刻,这周宇是开国元勋周家后人,长亭侯嫡出的小儿子,虽然周家如今已经是爵位世袭递减下来,势力大不如前,但是在朝廷元老一派中还是很有些地位的,这一次想来周宇是用上了家族势力了。

    可见他倒是真的一心想要将司徒宁给保出来,他平日私下里虽然不着调和纨绔了些,但本心倒是个不坏的。

    等着秋叶白和宝宝回到了看风部的时候,门院子里的满地晒屁股的奇观已经没有了,大部分人都已经可以自行上药,都回了房间里,院子里除了偶尔有一些做杂役的小太监来去,倒也比平日里清静了许多。

    所以这一次她很顺利地进了议事厅。

    她一进门,就看见周宇已经再厅里坐着,如今见她进来,立刻站了起来,看了秋叶白一会,有些干巴巴地道:“大……人,千总大人。”

    秋叶白看着周宇一身宝蓝窄袖直缀,腰束玉带,头发整整齐齐地梳起来在头顶做一个髻,露出一张堪称俊秀的面容,不再是平常那种头发半散,袒胸露背,油头粉面的猥琐浪荡样,心中颇为满意。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完了周韵,讥诮地一笑:“周役长可是终于从温柔乡里醒来了?”

    她可没忘记第063章来的关于具体的淮南劫案的资料拿了过来,细细地给秋叶白等人讲解了起来。

    所谓淮南就是京畿出去之后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至江淮之地,离开京畿不过三日的距离,运河开凿通了之后,大部分京城官府和民间物资走的都是水路,既省时间又省力。

    原本运河一路上经过几个州府,多少会有些地头蛇盘剥一些,但是因为这水路除了民用,官用的也不少,所以官方掌控的力度还是比较大的,一般就算遇上些沿途地头蛇敲诈勒索,也都是些小打小闹。

    但是最近两年,却不知道哪里淮南一地不知道哪里出来了些水匪,专门打家劫舍,神出鬼没,由于这批水匪动作都不大,而且都是劫些民用小船只,再加上淮南一带的水势复杂,又比较靠近一些绿林人物最爱出没的梁山,所以官府追查的力度不算特别紧,偶尔捉到一两个小贼打杀一番,敲打敲打那些水匪,也就对上峰、对民意都有了交代。

    两年下来,那些水匪就慢慢地成了割据一方的势力,动的船只也从小商贩慢慢地变成了京城大户,但从来不动官船,所以官府方面打击力度虽然大了些,但还是不痛不痒地。

    直到最近,那些水匪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竟然动了京城梅家的货,梅家是皇商,运的都是贡品,如今除了事,自然不可能再让官府如平日那般敷衍了事,甚至有御史上书直言沿途的官府纵容水匪打家劫舍至于此乃,必定是有人与匪徒勾结,狼狈为奸,此事必定大有猫腻,不能让沿途州府和游击将军们去查,需得京城直隶机构官员下去查访督办。

    可这事儿确实棘手,办不好就是个错,办得好不见得有功,所以京城但凡和此事有关的衙门全部都打太极,最终就落到了司礼监的头上。

    毕竟司礼监还挂了个监察探闻的名头不是?

    听完这案子的来龙去脉,秋叶白沉默了一会,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忽然看向周宇:“周大人,你怎么看?”

    周宇一呆,他不学无术多年,还没有人拿这般正经的大事儿来问他的意见。

    但是既然秋叶白问了,他想了想道:“我想着,这事儿有些奇怪。”

    宝宝闻言,心中有些着恼,轻蔑地看着他:“哦,周兄觉得哪儿奇怪了?”

    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看出什么来,竟然在质疑他的情报收集?

    周宇倒是没注意宝宝的神色不对,只是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戴了的一串珠子,迟疑地道:“这梅家是皇商,天下皆知,而梅家的后台其实就是杜家,咱们司礼监也是太后娘娘手中的势力,如果这事儿是梅家要追查到底,那么应该不会弄得人尽皆知,而是密报太后娘娘,让其他衙门接手,司礼监私下出手才是,毕竟这事儿办不好,至少是个协查不力的罪名!”

    宝宝一愣,这里头真有些东西是他没有查到的,他颦眉道:“梅家的后台是杜家,你真的确定么?”

    周宇点点头,很笃定地看着秋叶白和宝宝道:“没错,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我还是有一次和大舅子……呃……杜千总去花楼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那时候我原本点了个姑娘准备进房里歇息了,但是后来喝多了胃实在难受了,便出去外头花园吐了一轮,后来在外头的时候就听见了杜千总正和梅家的管家见面,就知道了这回事.”

    秋叶白闻言,沉吟了片刻,如果周宇的情报没有错,那么这事儿是有些古怪,毕竟如今司礼监早已经不是当天横行天下的全盛时期,这个协查不力的罪名落在司礼监朝廷的对头手里,必定会狠狠地打压司礼监。

    不说别人,就是百里初首先就不会让司礼监有好果子吃,这批红大权原本是在司礼监的首座掌印大太监的手里的,如今落在了百里初手里,他朝政大事一把抓,太后被架空,只能旁的事儿上做点小手脚,心里必定恨得牙痒痒的,双方积怨已久,控鹤监和司礼监早已势同水火。

    所以太后怎么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难道水匪一案,是有人专门做的筏子,就为了对付太后么,若是如此,此案就棘手了,查不查都难,难怪督公将此案抛了出来做引子,只怕是想到时候拿咱们看风部做顶罪羊!”宝宝冷哼了一声。

    舍掉一个无足轻重的看风部去顶那个协查不力的罪名,然后保全整个司礼监。

    秋叶白微微颦眉,宝宝的推测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种结果,就是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各自做局,各怀恶意,而他们看风部腹背受敌,是早已被选好推出去的祭品。

    若真是如此,那看风部就绝对不是被裁撤能了事的,一定会有人因查案不利,被问罪下狱。

    而看起来,她这个新上任的千总就是那个倍内定好的替罪羔羊,若是杜家的敌人设了这个局来打击杜家,那么必定不会容谢是在她和看风部头上套一个协查不利剥夺官职轻判个一两年就拉倒的罪名。

    既然对方想要利用她打击杜家,说不定会再往她头上栽赃点收受贿赂,包庇水匪的罪名,判她个斩立决,以试图拉杜家下水。

    她和看风部既然是既定弃子,司礼监和杜家的人一定会彻底将她和看风部抛得干干净净的。

    很显然,不光是秋叶白和宝宝想到了这个结果,就是周宇都想到了这个结果,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局。

    众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房间里的空气沉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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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她沉吟道:“单从目前卷宗上看,水匪之事倒像是确有其事,会不会原本梅家和杜家想要将此事压下来,但是最终却被有心人挑了出来……若是如此,咱们倒是不妨先查着案子!”

    宝宝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秋叶白单手搁在扶手上,支着自己的下巴,眼底闪过似笑非笑的光芒:“既然所有人都希望我们查这个案子,我们就查,而且不但要查,还要查得清清楚楚,把里面的猫腻牵扯全部都理顺了。”

    周宇有点呆呆怔怔的,片刻之后,眼睛忽然一亮,笑了起来:“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秋叶白倒是有点意外,挑眉看向他:“哦,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周宇先是起身跑到门边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了,才扣紧了门窗过来,神色诡秘地低声道:“大人的意思可是既然此案必有猫腻,不管是躲在暗处挑拨是非的敌人,还是司礼监内部的人都对咱们不抱好意,那咱就索性将这里头的门道摸个门儿清,这‘真像’便是个大把柄,不管是对那些想要扳倒杜家的人而言,还是对杜家和太后老佛爷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

    他顿了顿,露出咬牙切齿的神色来:“咱们既然已经先知道了他们的意图,便是占了先机,若是能把这把柄握在自己手里,不管是对谁,咱们都有了谈判的余地,且看谁为为刀俎,谁为鱼肉!”

    秋叶白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他眉梢眼角之间那种脂粉气尚未除去,但是眼中那些精明的光却已是掩不住。

    她慢慢地弯起唇角,玩味地道:“看来周役长你也不像只会把心思用在那些勾男弄女的勾当的人,本千座真是小看周役长了。”

    他能那么快领会她的意图,倒是让她有点惊讶。

    周宇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十六那年就中过秀才,不过后来觉得做学问也实在没甚大意思,便懒得再读书了。”

    秋叶白看着他那副自鸣得意又要做出谦逊的模样,心中好笑:“十六岁就中了乡试,周役长倒也算是神童,若真的有心在正道上,只怕今日成就不止做个欢场间的脂粉将军,更不会还让自己落入如今的景况来罢。”

    想不到这周宇看样子早年倒是个根苗儿正的,也不知道后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变成如今这般纨绔荒唐模样?

    周宇臊眉搭眼地干笑:“大人就别取笑我了,您就说吧,只要能让咱们看风部的兄弟们脱出泥沼,救出司徒兄,让我干什么都成。”

    秋叶白一直不凉不热地挤兑他几下,为的就是他这句话,此时自然是打蛇随棍上,意味深长地道:“哦,即使此事兴许会需要动用到你家中势力,也可以么?”

    周宇闻言,脸色梭然变了变,牵扯到他家中的势力……?

    宝宝在一边见他犹豫,便冷笑一声,含讥带讽地道:“大人,您也就别为难周役长这银样蜡枪头了,谁人不知道他怕死了他老子,这回他老子能保住他已经是父子情深了,那司徒和他什么关系,周役长犯得着为了这么个没背景的回去招他老子还惹一身骚么?”

    秋叶白亦神色冷了来,品味了一口茶,淡淡问:“原来如此,那倒是本千座考虑不周了。”

    周宇脸色青了又白,随后一拍桌子站起来,恶狠狠地瞪宝宝:“姓蒋的,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你用不着在大人这里给老子上眼药,老子把话撂这儿了,只要是为了兄弟们,凡是我能做到的,老子抛了性命也会办到!”

    宝宝见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再激他,而是哼哼地冷笑几声。

    秋叶白则神色缓和了些:“周役长既有此心,那是最好的。”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如今这里便有一桩棘手之事,梅家和杜家之间的情形必定不为外人道也,寻常人也难以查清这些大家族之间的猫腻,倒是你周家在朝中多年,根深蒂固,总能有些你们探听消息的路子,你是家主嫡子,在周家地位不低,此事还需要你在其中出些力气。”

    周宇倒是没有想到秋叶白说要用他,便真是立刻开始布置任务,但他只稍做迟疑立刻就点头应了。

    “是,属下定当尽力而为!”

    等着周宇领命而去,宝宝寻了个理由将小颜子打发了出去,看向秋叶白颦眉道:“四少,你真的信任周宇这个家伙?”

    秋叶白微笑,指尖触过手中茶杯青花釉色:“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周宇不是个蠢人,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打算,我再多加掩饰也没甚意思,若是他有二心,我自然能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宝宝自是知道秋叶白手里有周宇什么把柄的,这事儿想起来就好笑。

    当初秋叶白控制胁迫周宇的方法就是让周宇认为他轻薄错了的人是控鹤监的鹤卫,旺财和发达被秋叶白这般设计,他们又不能把怒火发泄在她头上,自然是很乐意拿周宇这倒霉蛋做个泄愤沙包的。

    在旺财和发达把他揍了个半死的时候,她忽然出现,假意出手救下了他,再胁迫他若是不乖乖听话,就把此事给捅到控鹤监那里去,告他个周家冒犯殿下的罪名!

    控鹤监的人在外头人眼里都是摄国‘公主’的禁脔,周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周家嫡子竟然敢轻薄到公主禁脔身上,真真儿是不想活了,若是摄国殿下大怒起来,就是要整治整个周家,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周宇自然立刻只能乖觉地俯首称臣了。

    “四少还是手腕高明。”宝宝笑嘻嘻地道,他不喜欢周宇,尤其是听说周宇初次和四少见面时还试图轻薄四少,所以自然乐得看他吃瘪倒霉。

    秋叶白默默地低头喝茶,只心中略觉郁结。

    高明么?

    她倒是觉得自己那日使了个晕招,若知道利用了控鹤监这破名头的代价是‘**’给一个变态,她如何能干这亏本倒灶的买卖。

    秋叶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索性道:“宝宝你既然已接手了蒋飞舟的势力,便让他手下的那些卒子也出去打听一下京城里关于梅家的事情,说不定能有些意外的收获。”

    她是江湖人,虽然没法子如周家在庙堂容易查知那些世家大族之间的盘根错节的关系和隐匿的秘密消息,但是水匪却属于江湖,要查一些绿林道上的事儿,藏剑阁比官府的消息灵敏得多。

    她总觉得梅家是个关键点,只让周宇去查,她并不放心,还是需要多管齐下,方算周全。

    宝宝立刻点头称是。

    秋叶白安排完了后,忽然想起一事来,又问:“事发突然,你冒充蒋飞舟之后,可有人发现你的破绽?”

    要模仿和冒充一个人,事先必须要多做观察和揣摩模仿目标,以免出现太大的破绽,但是杀蒋飞舟让宝宝取而代之是自己临时做的决定,万一让别人看出破绽来,他们就要提早做准备了。

    宝宝仔细地想了想:“这些日子,我尽量避免与原本蒋飞舟熟悉的那些人相处,就是相处的时候也表现出心情不佳所以脾气阴晴不定的样子,因为最近看风部的这档子破事儿,所以我的表现倒也不过分,应当……没有什么破绽。”

    她听了宝宝的话,心中却依旧觉得略有不安,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现在细细想来,或许是冒充蒋飞舟这步棋不妥的地方太多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蒋飞舟到底是怎么与太后、杜家的人联系的,万一有什么地方对不上号,就会引起对方怀疑。

    但如今事情以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等会收拾一下,我要去一趟绿竹楼找天书议事。”秋叶白又吩咐宝宝了宝宝一些注意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听风部和捕风部的人都已经开始行动了,你也不必管他们,等周宇从周家回来以后,你们先从看风部已经能下床的人中挑出几个稍微有些正形的跟着一起去梅家和那些被劫过的商户探访一番。”

    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五成兵马司,那里应该有第一手关于这些劫案的资料,让周宇不必逞强,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不愿意给,就算了。”

    查案嘛,样子总要做足了,才能满足那些明的、暗的敌人们想要看见的。

    宝宝领命而去之后,秋叶白正准备出发前往去绿竹楼,却忽然接到了秋府里小厮的传来消息,说府中有要事需要她回府一趟。

    秋叶白只得先和宁春回一趟秋府,谁知先一进大门没有对就,就撞见了准备出门的北天师太和跟在北天师太身后的秋善宁,秋叶白看着秋善宁穿着一身素净的道袍恭敬地对着自己福了福,唤了一声:“四哥哥。”便低着头不再作声,倒也还算乖巧。

    秋善宁德样子仿佛已经接受了未来属于她的平民之命,或者说是绝了富贵荣华的念头,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很安静,但秋叶白还是注意到她原本外放的那种傲然贵女的气息虽然消散了,但是眼睛里却多了一种古怪的戾气。

    北天师太对她的表现虽然算不得满意,但也勉强卖了秋叶白的面子,让秋善宁做了自己的记名弟子,与秋叶白寒暄了几句之后,北天师太就领着秋善宁出门去访问京城道观的故友。

    秋叶白原本的计划是北天师太离开京城的时候才让秋善宁迈出秋府的大门,然后跟着师太彻底远离京城,此刻虽然觉得北天师太让处于风口浪尖的秋善宁跟着出门略不妥,但她也知道北天师太是看出了秋善宁眼神里的那些不善和郁结的怨气,有心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渡化一下秋善宁。

    她总不不好拒绝师太的好意,便私下里低声警告了秋善宁,让她不得惹是生非,秋善宁似乎已经被她上次展露出来的狠辣手段震服,所以立刻乖巧地应了。

    秋叶白看着秋善宁跟着师太离开的背影,微微地出神,她不在的大半个月,秋善宁的改变如此之大,那么秋善京呢?

    让秋善宁‘伺候’了那么长的时间,如今是什么模样?

    很快她就知道秋善京是什么模样了,这也是秋凤澜召她回来的原因。

    秋善京——疯了!

    她已经不能说话,喉咙里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双手倒是略微能动了——秋叶白封住她穴道的手法相当特殊,寻常武者看不出来,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那些禁制会慢慢地减弱,被封的血脉会在一个月内渐渐通畅,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大病痊愈,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她原本计划一个月后,若秋善京还是不肯说出她幕后的指使者是谁,那么她便索性让秋善京再也没法子写字,彻底断绝秋善京成为他人棋子的可能。

    原因就是那日定王府的夜宴,百里初给她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她明白秋山上试图加害自己的不止一拨人,虽然她只是被百里初牵连的倒霉分子,但那些对自己出手的人都是可能牵扯到皇权斗争的人,若是秋善京沦为他们中任何人的棋子,都会牵扯甚广,自己如今又已经入了仕,那些人能利用秋善京来对自己出过一次手,那么也可以有第二,甚至牵扯到风氏!

    因此,若是秋善京不能为她所用,那么为了保险起见,她就必须废了秋善京。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秋善京就已经变成了这副鬼模样。

    秋叶白看着面前的秋善京,秋善京修养了一个月,不但没有一点大病痊愈的样子,反而形销骨索,原本圆润如月的脸庞瘦的颧骨都凸出来,两只眼睛大而无神,若是看到有人靠近便会露出极为惊恐的眼神,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浑身发抖,袖子滑落时露出的细瘦手腕之上还能看见不少青紫伤痕。

    她看着秋善京的模样,心中大约地有了些答案,心中不免有些发冷。

    “四弟可看见三妹妹如今的模样了?”秋凤澜的目光从秋善京的身上移开,落在了秋叶白的身上。

    感受到秋善澜的锐利眸光,她淡淡地道:“看见了,怎么,大哥以为是我做的么,别忘了我已经不在府中大半个月。”

    秋凤澜倒是没有想到秋叶白开口就是这般开门见山,他愣了下,微微颦眉:“我自然知道你这些天不在府邸里,但是从那日开始为兄已派了人守住三妹的住所,除了大夫和三妹身边的侍女,没有其他人进出三妹妹的房间,三妹妹却还是……。”

    “三姐姐却还是被人弄疯了,而三姐姐永远不清醒的话,最有可能得利的人只有我,所以大哥怀疑是我指使人做出的这些事?”秋叶白有些讥诮地打断了秋凤澜的话,转身看向他。

    在秋叶白冰凉清锐的眸光下,秋凤澜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丝不确定的来,便缓和了些语气道“兄友弟恭,姊妹情深,方是我秋家之福,身为大哥,我自然希望咱们全家和睦,但若是谁敢残害手足,身为长兄,我必不容。”

    他顿了顿复又一字一顿地道:“当然,大哥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秋叶白看着面前英气沉稳的男子,目光如炬,她温然道:“是,长兄如父,大哥自然是有这权力,那么大哥如今可是抓到残害三妹的凶手了,又或者大哥其实想说你怀疑的人是善宁,因为善宁也能够接触三姐姐,她对三姐姐下了手,就为了维护我这个亲哥哥?”

    秋凤澜目光犀利地盯着她的眼睛,这一回他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道:“那你是么?”

    秋叶白负手而立,不闪不避地看着他,丝毫不畏惧不他那煞气凛然的眼神,淡淡地道:“不是,大哥信否?”

    确实不是她让秋善宁动手逼疯秋善京,这一点上她算不得撒谎。

    秋凤澜定定对看了她半晌,最终点了点头:“好,这一次我信你。”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手搁在秋叶白肩头,一向沉稳的面容上略带了一丝无奈地道:“我知道四弟这些年在外头庄子上必定受了不少委屈,但是既然回来了,就是我们秋家子弟,大哥会尽力照拂于你,亦希望咱们府上兄弟姊妹都能齐心。”

    秋叶白看着他片刻,伸手慢慢地拂掉了他搁在自己肩头的手,微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知道自己姓秋,也知道大哥心意,但是……大哥,你真的相信咱们府上的兄弟姊妹能如寻常人家一般兄友弟恭,姊妹亲和么?”

    这话,说出来,只怕你也不信吧?

    她说完之后,继续淡漠地道:“是了,我还想起有些事要和五姨娘商议,就此先行告退。”

    秋凤澜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转身又看着一脸惊慌缩在墙角眼神混乱而混乱的秋善京,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是的,那样的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不信。

    ——老子是公主和小白沐浴在小池子里的性感分界线——

    秋叶白出了秋善京的院子后,低声吩咐了宁春几句,宁春立刻心领神会地转身向下人房的方向匆匆而去,秋叶白则慢慢地向花园的小湖边而去,独自站在湖边看着面前烟波淼淼,静静地等着宁春回来。

    一刻钟后,宁春就从小路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她迅速地走到秋叶白耳边轻语了几句,秋叶白微微颦眉,明眸里闪过一丝讥诮。

    真是的,一些日子不在府邸里,有些不安分的蚂蚱儿就爱瞎折腾。

    宁春看着秋叶白的神色,又想起她让自己探听的事情,低声问:“四少,秋善京被逼疯是不是秋善宁做的?”

    秋叶白眼底染上冷意,讥诮地轻嗤:“是我小看了我那六妹狠心的程度。”

    宁春摇摇头:“四少你自幼在秋府遭过大罪,又不在秋家长大,和家中兄妹姊弟情谊不厚尚且说得过去,但是秋善宁和秋善京据说曾经还是有几分姐妹情分的,她又是一个闺阁少女,怎的比我们江湖中人还要狠辣?”

    而且秋善宁这么做了,等于掐断了四少想要知道的事情的线索,四少先前的布置是白费了,真真可恶!

    秋叶白想起早前在路上遇见秋善宁,她虽然看似安静内敛了许多,但那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阴戾之气,分明就是因为惯拿秋善京做出气筒,所以心气才和顺了些,而手段渐渐地毒辣狠戾所以难掩眉目间的狠戾。

    她目光愈发的冷了下去,秋善宁不单蠢,而且性子暴戾,简直是不可救药。

    宁春忽想起方才秋家大少爷的模样,颦眉道:“那大少爷是不是怀疑到四少头上了?”

    虽然秋凤京不是四少让人逼疯的,但却是四少吩咐秋善宁照顾秋善京的,原本也是想着让秋善宁折腾一下秋善京,但四少同样没有想到秋善宁竟然能下如此狠手。

    秋叶白淡淡地道:“我那大哥就是怀疑也不会怎么样的。”

    宁春轻蔑地撇撇嘴:“四少,你觉不觉得那秋家大少爷空长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却又无用得很,也不知道他那三品武勋将军到底是怎么来的。”

    既查不出真相,又不能震服弟妹,只会说些大道理,真真是虚伪得紧。

    秋叶白随手捏了一片柳叶把玩,若有所思地道:“我倒是觉得秋凤澜只怕是这秋府里最正派,最知道情义怎么写的主子了,到底是早年就出府立勋去了的人,还没有被这大染缸给染了色。”

    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

    他在边关多年,想来也是见多了生死离别,所以才格外地珍惜这些所谓的血缘亲情,对兄弟姊妹力持一视同仁。

    秋叶白复又道:“但他终归是生在世家大族,自己也是个明白人,若是他真的想要查出真相,这么粗浅的手脚,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不至于一点手腕都没有,有何查不出来的?”

    终归不过是权衡之术罢了。

    这一次的出事的秋善京,一看就是家中有些能耐的少主子们做的的手脚,大约是因为牵扯上了好些人,秋凤澜若是为了一个庶妹出头,就要舍弃其他姊妹兄弟,他狠不下那样的心。

    再加上他到底是家族长子,行事要考虑家声之外,还必须考虑秋家的终极利益,他要真为一个庶妹而上请罪折子废了他这个有四品官职的四弟,只怕杜大夫人也不会允许。

    宁春听着秋叶白的话,恍然所悟,随后有些不屑地冷道:“四少,你们这勋贵世家里的龌龊竟是比江湖门派之间的争斗还要厉害,真真是富贵闲人不用为生计发愁,才有功夫你嫉恨我,我算计你,真真儿没意思。”

    秋叶白闻言,愣了愣,轻哂:“是,富贵闲人多了,人心就大了,自然龌龊的事也多了,确实没意思。”

    阖府上下的主子们,竟没一个有一个宁春清醒。,

    若是可以,她才懒得去淌秋府的浑水,不过既然躺了,她就一定要把这浑水给淌好了!

    秋叶白停住了脚步,抬眼冷冷地看向面前绿树掩映,颇为精致的阁楼。

    杜仲阁。

    秋家二少爷,秋凤雏的居处。

    宁春看了看那算得上龙飞凤舞的牌匾,对着秋叶白低声道:“主子只管进去,小七一会马上就到了。”

    秋叶白点点头,一挑衣摆径自向那杜仲楼里去了。

    ——老子是小七是罂粟专属受的分界线——

    “讨厌了,二少爷,你做什么呢!”

    “你这小妖精,。”

    “嘻嘻……。”

    秋凤雏正懒洋洋地跷着二郎腿和怀里的漂亮通房丫头亲亲我我,忽然听见外头小厮进来通报:“二少爷,四少爷求见。”

    秋凤雏一惊,立刻坐直了身子,差点把怀里的通房丫头摔地上,他一赶紧把抱着惊叫的丫头,眼珠子转了转,随后不耐烦地冷道:“不见,不见!”

    小厮立刻恭敬地道:“是。”

    他想了想又赶紧补充:“等一下,就说本少爷出去了,不在楼里!”

    话音刚落,秋凤雏就听见门外传来秋叶白含笑的声音:“二哥这是要去哪里,可要四弟作陪,还是二哥不想看见四弟,嗯?”

    那把声音温润如水,但是听在秋凤雏的耳朵里却只觉得阴森异常,他瞬间浑身一僵,转过脸看向那已经站在门口的修挑身影,干笑:“四弟。”

    随后,他恶狠狠地瞪向门外几个阻拦不力的小厮。

    门外的几个小厮们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他们不是没拦,但这四少爷滑不溜手,一阵风似的人物,他们是真的拦不住啊!

    秋叶白看着他那模样,眼底闪过凉色,但依旧笑容可掬:“四弟有事要与二哥相商,不知道二哥可否遣退左右?”

    秋凤雏瞬间一惊,警惕起来,无意识地把怀里的丫头往前推了推,挡在秋叶白和他之间,干巴巴地道:“四弟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

    秋叶白盯着他的眼睛,挑眉道:“二哥,你确定么?”

    秋凤雏看着他那阴恻恻的样子,立刻只觉得脑后发凉,拒绝的话再不敢说出口,只好沮丧地对着周围的小厮和婢女们摆摆手:“罢了,你们去吧。”

    这秋叶白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混世魔王,胆大包天,说不准一会就要当众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他是吃过大苦头的。

    那些小厮和婢女们没想到向来跋扈刻薄的二少爷竟然有这么听人话的时候,瞬间面面相觑,随后皆乖巧地退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秋凤雏才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秋叶白:“好了,没人了,不知四弟想跟我说什么?”

    秋叶白看着他那副模样,忽然轻笑了起来:“二哥,你忽然换了这般谦逊的模样真是叫我不适应,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儿?”

    秋凤雏脸上倒是不动声色,只继续小心道:“哪里,我这些日子可是都在楼里读书,安分守己得很。”

    “是么,原来和秋善宁合伙逼疯秋善京,落实大哥对我的怀疑,嫁祸于我,就是二哥的安分守己么,四弟我真是开了眼界了。”秋叶白上前一步,站在秋凤雏的摇椅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阴冷地一笑。

    秋善宁早前性子虽然娇纵恶劣了些,但还不至于暴戾,她为人肤浅,很容易被人三言两语地激惹,必是有人戳窜了她干出了那种蠢事情来。

    她想了想,这府邸里谁能从此事谋利,除了这秋凤雏,也没有别人了,再加上宁春方才探听来秋凤雏身边的人和秋善宁身边的婢女私下接触了好几次,侧面证实了她的推测。

    秋凤雏大惊失色,随后立刻嘴硬地否认:“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笑了笑,在他面前伸出一只秀气的手:“哦,二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可认识这个是什么?”

    秋凤雏一愣,有些莫名其妙:“这是手。”

    秋叶白摇摇头,微笑:“不,这是揍你这个蠢货的拳头!”

    “砰!”话音刚落,在秋凤雏惊恐的目光中,她一拳利落凶狠地揍向秋凤雏柔软的腹部,在他惨叫着张嘴的那一刻瞬间把一方才那丫头掉在地上的肚兜塞进了他嘴里。

    “啊……呜呜。”秋凤雏痛叫声到了一半硬生生地给噎在喉咙里,瞪大了满是恐惧和愤怒的眼盯着秋叶白。

    她一脚踏在秋凤雏的胸腹之间,半伏下身子一手捏着秋凤雏的下巴,无奈地轻叹:“你怎么那么不听话,看着蠢人出来显摆他的智计,真是让人着急上火。”

    秋凤雏大力地挣扎,却躲不开秋叶白几乎捏碎他下巴的手,只能惶惑地瞪着秋叶柏。

    “不作就不会死,二哥猜猜爱作死的小虫子的下场是什么?”秋叶白拍了拍他的脸颊,似笑非笑地凑到他的耳边阴恻恻地道:“那就是操死了拉倒!”

    秋凤澜惊恐地瞪大了眼,数月前在绿竹楼恐怖的记忆又涌上脑海,他歇斯底里地大力挣扎起来。

    不,他不要,他不要再被经历一次那样可怕的事情!

    而且这一次还是秋叶白这个魔头亲自动手?!

    那他一定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他死命地朝着秋叶白摇头晃脑,俊秀的娃娃脸上眼泪鼻涕一起流,目眦欲裂,只为了表示他错了,真的错了,他永远永远都不敢再招惹他了!

    但是,很明显秋叶白没有打算就这么放了他,唇角勾起暴戾的笑意,一把将秋凤澜粗鲁地扔上了床,语气极尽温柔:“后悔么,晚了。”

    ……

    房间里响起衣帛尽裂并着男子带着求救的痛苦呜咽声,但是门外所有的小厮和婢女都被小七请到前院子里吃酒和烧鸡,没人听见房里传来的诡谲声音。

    一个时辰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已经和小七厮混成一片的丫头小厮们看着秋叶白出来,都客客气气地唤了声:“四少。”

    毕竟这位才是给小七碎银子,让小七带了好酒好菜的正牌主子。

    他们只以为四少是有什么事儿要和自家主子商议,作为庶子讨好身为嫡子的二少爷也是理所当然的,何曾想到自家主子已经陷入了悲惨的处境。

    秋叶白活动了筋骨,这会子神清气爽了许多,也含笑着向他们点点头:“大家慢用,我尚且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二哥要在房里独自处理一些要紧事,让你们无事不得进房里打扰。”

    秋叶白的温文尔雅和平易近人很明显立刻博得了杜仲院里众人的好感,众人齐齐点头笑应了,甚至招呼秋叶白下次再来。

    毕竟若四少每次一来,就都备有好酒好菜的打牙祭,谁人不愿?

    秋叶白领了小七和宁春悠然离开了杜仲阁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跟在秋凤雏身边的贴身小厮也不是没有怀疑,毕竟二少爷和四少从来不对付,怎么今日会这般兄友弟恭?

    他想了想,还是绕过众人上了楼,走近秋凤雏的房间轻轻地敲了敲门:“二少爷,您可有什么吩咐么?”

    房间内没有人说话,小厮有点担心,正想再敲门,就听见里面爆发出一阵近乎凄厉的尖叫:“滚,都给本少爷滚,不准进来,谁进来,本少爷杀了谁!”

    门口的的小厮吓了一大跳,立刻后退,诺诺道:“是!是!”

    他不知道二少爷这是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似的,但是二少爷向来说一不二,他们这些下人还是乖乖听话才是。

    听着门外急匆匆离开的脚步声,一片狼藉的房间里被拔光倒吊抽得浑身伤痕的男子,痛苦地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后悔惹了秋叶白的那个魔头!

    他忍不住浑身皮开肉绽的痛,努力地晃动着身子,试图让自己的背面转对上被搬到身前的更衣镜,好看清楚自己的背后写着的解绳方法。

    秋凤雏泪眼朦胧,但还是清楚地瞅见了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瞬间羞愤欲死。

    这简直是对男人最大的羞辱,绝对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见!

    秋凤雏正陷入痛苦的解绳子地狱之中,更不要说注意到他窗外树丛中同样不知何时倒吊着两条轻飘飘如鬼魅的人影。

    其中一条人影也很纠结地用传音入密地攻读问同伴:“旺财……呃,云起,咱们到底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一白大人?”

    另外一条鬼影沉默了片刻:“四少会不会把我们也弄成里头这个男人这样?”

    “……咱们就当不知道。”

    “知情不报……形同背叛。”

    “叛徒最好的下场是……当公公。”

    “……。”

    窗外的两条人影也陷入了煎熬,身为卧底的命运,注定是如此悲怆而纠结的。

    ……

    秋叶白离开了杜仲阁之后原本想等着秋善宁回来再处理她,但北天师太让人带了信过来,因为过几天就要离京了,所以她打算在京郊道观与道友论道和修几天缘法,离京的时候直接让秋府的马车去接她和秋善宁也就是了。

    秋叶白想了想,如此最好,省得秋善宁在府邸里折腾幺蛾子。

    终也算是处理完了后院起火的破事儿,她也不再在秋府里耽搁,直接让小七备了马车去绿竹楼。

    她一向谨慎,每一次去绿竹楼,都是以不同身份去的,以免的引起他人注意,这一回,她也不改装,直接以客人的身份进了楼。

    绿竹楼客似云来,正值热闹之际,秋叶白大老远就看见了绿竹楼门边站着的一身梅红的女子领着两个清秀小厮笑吟吟地在门边站着,见了坐在马车上赶车的小七,她立刻迎了上去。

    “听闻四少要来,天书公子已经在天字一号房为您备下小宴了。”老鸨笑嘻嘻地摇着扇子,扭着腰朝着秋叶白款步而来。

    秋叶白看着她微微一笑,摘了一只荷包递过去:“礼嬷嬷,辛苦了。”

    礼嬷嬷立刻收了,引着秋叶白和小七一路向楼上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两道隐在远处的人影看着秋叶白进了楼后,一个立刻跟了进去,另一个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而一个时辰之后,绿竹楼不远处,一辆精致的马车咕噜噜地停在了绿竹楼下,站在车边的眉目俊美阴柔的黑衣侍卫立刻打起鲛珠纱的帘子,恭敬地道:“爷,已经到了。”

    男子幽凉微哑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就是这里么?”

    那侍卫回道:“是,据探子来报,秋大人是进了这绿竹楼,并且是头牌小倌天书公子亲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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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爷,您是要进去?”一白略有些厌恶地瞥了眼绿竹楼,这样污秽的地方怎么配让殿下进入?

    他虽在青楼之中也有过红颜知己,但是对小倌馆实在是接受不来,总觉得堂堂男子竟为钱财雌伏他人身下,任人亵玩真真是下贱和尊严沦丧。

    百里初抬首看了下那龙飞凤舞的数个大字,微微弯起唇角:“是。”

    一白看了看百里初的面孔,有些迟疑地道:“这绿竹楼里来玩宾客非富即贵,还有不少勋贵人家子弟和大臣,只殿下容色非寻常人可有,您便是以男装出现,只怕也会引起骚动。”

    殿下身份特殊,若是被人认了出来处理起来虽然不难,却也多少是个麻烦。

    百里初抚了抚自己的衣襟,似笑非笑地道:“那不穿男装就是了。”

    一白一愣:“呃?”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了百里初的意思。

    ……

    “哟,这位客官生的真是俊,但看着面生,可是从未曾来过咱们绿竹楼?”一名管事嬷嬷领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正站在门边招呼客人,一转头就看见正迎面而来的一白,她一瞥一白虽然只穿着黑衣素袍子,但那衣料子却是顶尖儿的流云缎子,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

    一白原本见那嬷嬷凑过来,就下意识地想要退一步,打算避开老鸨们习惯缠上来的手,却不想拿那嬷嬷却未曾如寻常老鸨一般去拉扯客人,而是笑吟吟地站在离他一尺之地福了一福,动作标准而优雅。

    一白略一怔,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管事嬷嬷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头上除了用一只精致的点翠蝙蝠玉簪绾起发髻并额间一只镶玉抹额之外再无多余饰物,一身姜黄色绣蝙蝠纹路的比甲衬湖水蓝百褶裙,腰里打横一条同湖水蓝的腰带,怎么看着都不像青楼里涂脂抹粉穿金戴银的老鸨,通身气派倒像是勋贵人家里的管事嬷嬷。

    那嬷嬷见一白看着自己目光有异,也不慌,就那么笑吟吟地福着身子,直到一白终于发现她还在对自己行礼,方才略尴尬地轻咳一声:“嬷嬷多礼了,请起,我……咳咳,是第一次来。”

    不可否认,这绿竹楼老鸨们得体却又不失热情的举止让一白心中颇为受用,立刻少了许多不自在。

    那嬷嬷方才起了身,脸上依旧是热情却不谄媚的笑容:“您唤老身义嬷嬷就是,不知客官是来此赏雅艺,又或者是品人艺?”

    一白怔了怔:“雅艺、人艺?”

    那义嬷嬷见他不解,心知这是个雏儿,便含笑耐心地解释道:“咱们绿竹楼是京中贵公子和名流勋贵们最喜的论道之地,楼中的公子们雅艺自然需得上乘,方能担得其那论道之名,至于人艺么,天喇中尚有人欲,欲为亦为艺道之一种,若是客官与哪位公子相谈甚欢,亦可留宿夜论雅艺欲道。”

    一白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些不明所以,只觉得这老鸨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听得人头晕。

    “好个天理存人欲,好个论雅艺欲道,这绿竹楼便是一个嬷嬷也能有这口才,可见里面人物倒真是非同凡响。”一道幽凉略带沙哑的悦耳声音含着笑意响起。

    那声音的声线异常的很特殊,尾音略长,带着奇异的撩人性,立刻引得义嬷嬷转头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便是一愣:“呃,这是……。”

    站在那俊美客人身后的是一个着琵琶高领黑色流光缎袍的高挑美人,只是她戴着一顶贵族仕女们喜戴的长纱锥帽,看不清面容,便是一双素手都戴着金丝手套,惟满头如瀑青丝没有束起,柔顺地垂在衣袍之上,映着暗光华丽的黑色丝绸袍子愈发地显得那美人唯一露出的下颌洁白精致如顶尖的羊脂玉雕刻而成。

    这是一个散发着夜晚神秘幽远气息的美人,整个人似几乎融入了夜色,却又似暗夜幻化而成了人形。

    义嬷嬷也是见惯了各色美人的,都忍不住看得一呆,眼中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艳来,她那种直勾勾的目光让一白的眸里闪过一丝杀气,他冷冷地轻咳了一声:“咳……。”

    义嬷嬷方才如梦初醒,有些歉意地笑道:“是老身失态了,这么些年老身自诩遍见人间艳色,却不曾想今日还会见到这样天上才有的姿容,且饶恕老身则个。”

    义嬷嬷这般落落大方的模样,倒是让一白发作不得,他只冷淡地道:“这位是我家……夫人。”

    说出夫人二字时候,他声音忍不住抖了抖,出口的声音便千回百转起来,听着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只是一白自己没有察觉。

    但义嬷嬷却呆了呆,有点瞠目结舌:“呃……客官您带着自家夫人来逛窑……绿竹楼?”

    本朝是民风开放,但是什么时候开放到了夫妻同逛窑子的地步?

    这位客官看着道貌岸然的样子难不成竟是要来给他的夫人找个娈宠么,莫非是因为那方面有问题?

    义嬷嬷的眼神从错愕到诡秘地落在一白的身上某处,那怜悯的眼神瞬间刺激了一白,他并不蠢,自然知道以义嬷嬷在想什么。

    一白又羞又恼,咬牙切齿地道:“我说的是——这位是我们府上的夫人,不是我的夫人!”

    义嬷嬷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倒是说得过去了,她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百里初手上的那双精致异常的手套和垂纱锥帽上停了停,心中估摸着这位夫人光是一个下人就气度不凡如大家公子,再加上她身上这些看似简单却无一不是精致昂贵之物的东西,说明她十有*是哪家勋贵人家的主母,而一身黑袍倒似穿孝,搞不好还是个死了丈夫的。

    这京城里出身不凡的女眷守寡了,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或者不想改嫁的,的确有不少人私下蓄养了情人、娈宠,绿竹楼相当一部分客源就是这些寂寞的贵族女子。

    义嬷嬷可是记得这些女子出手相当大方,因出身教养都不错,属于很受楼里公子们欢迎的客人类型。

    她立刻对着百里初一打自己嘴巴,满是歉意地笑道:“哎,您看老身这眼见力差的哟,夫人千万见谅,一会子老身必引荐些姿容才艺都绝佳的公子与夫人论道!”

    百里初轻笑:“不必,我是慕天书公子盛名而来,不知嬷嬷可否为我引见?”

    义嬷嬷一愣,心中暗道,这倒是个识货的,不过今日却来得不是时候。

    她笑盈盈地道:“真是不巧,今日天书公子身体不妥,方才在后门处乘了马车去了医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若您不嫌弃,天画公子此刻倒是静候仙客来,若您真只想与天书公子论道,老身等天书公子回来便与他说,想来他也是很高兴明日能迎您这样求都求不来的佳客。”

    一白在旁边听着,终是听明白了论道是个什么意思,若是你只谈风月雅道,那么绿竹楼里的公子们不少都满腹诗书,能与你清谈一夜,若是你只是要做个平常寻芳客,楼里的服务自然也能让你身心舒爽,尽兴而归。

    这样走高端风雅路线的秦楼楚馆若是开在别的州府未必能有什么好生意,但若是开在这天子脚下,却恰好对了京城里一干出身高贵自命不凡的风流士子们的胃口,再加上魏晋时先贤士人皆喜竹林中流斛清谈,这绿竹楼前后遍植绿竹,便被京城士子们奉为为第一风流雅地,每日都有人将大银子流水似地砸进去。

    就是面前这个义嬷嬷,不过是个老鸨,说起话来不但文雅入耳,还滴水不漏,只说那天书公子出去看病了,而不是在接待别的客人,让你想用权势或者银子砸场子逼人接客都没理由,顺带还推荐了别的公子接客,尽力避免流失客源,得罪客人。

    “义嬷嬷真是一张巧嘴。”一白冷冷地一笑,随后看向自家主子。

    百里初微微一笑:“天书公子出去了么,那就请嬷嬷给我一间离天书公子房间最近的房间,我等着天书公子回来。”

    义嬷嬷一僵,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固执,眼底微冷,脸上却一点不显,笑道:“既然如此,老身也不拦着夫人,只是老身要跟夫人有言在先,老身真不知天书公子何时能回。”

    一白一听知道这义嬷嬷在打太极,她这话言下之意就是,你要等就等,但是若是等不来人,可别怨老娘。

    想来是类似的客人和类似的要求听多了,这绿竹楼里的人的都练出了一套应付的流程。

    百里初却似丝毫不在意,只似笑非笑地道:“有劳嬷嬷带路。”

    义嬷嬷也不多话,笑笑转身引了他们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他们跟着义嬷嬷走了一会,却见人烟渐渐稀少,一白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精致的风景,有些警惕地道:“义嬷嬷这是带我们去哪里?”

    义嬷嬷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倒也不介意地含笑道:“这是女客专门出入的地方,女子娇贵,自然不能与男客同行一处。”

    百里初闻言,眸光微闪。

    不一会,义嬷嬷便领着两人到了一处极为华美的房间,随后一指不远处一间没有灯火的房间笑道:“那便是天书公子的房间,您若是不信,只管支您的身边的这位管事的去打听。”

    百里初站在窗边,微微眯起眸子看向那房间没有说话,而一白则是面无表情地递给义嬷嬷一张银票:“多谢嬷嬷,您送些酒菜来,我们自在此处等候就是,。”

    义嬷嬷低头一看那张百两银票,不由一愕,脸上却笑嘻嘻地朝着他们福了福,似喜不自胜地道:“多谢夫人。”

    随后她便恭敬地退了出去,仔细地为百里初和一白关上门。

    但是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看了眼手里的银票,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房门,一转头收好银票就匆匆地离开。

    下了楼之后,她四下看看,招来方才跟着自己的一个小厮低声道:“去准备一桌酒菜,再查查这票号,我看那两个人来头不简单,只怕有问题。”

    而房内,一白听着门外已经空无一人之后,忽然转身在百里初面前单膝跪喜爱,颦眉道:“方才那个嬷嬷神色虽然寻常,但脚步离开之时急促匆忙,必定有异,属下大意,方才给出的银票是苍和银庄开出来的,很有可能他们识破了些什么!”

    苍和银庄乃是皇家私银庄,所开出来的银票和银子主供宫中俸禄。

    百里初已经搁下了自己的锥帽,负手立在窗前,淡淡道:“回宫之后自去双白处领血鞭二十。”

    他顿了顿,伸手慢条斯理地抚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发鬓:“苍和票号的东西从不流落在外,若是这绿竹楼的人能查到这银票的来源,倒是让本宫觉得甚有意思。”

    一白闻言一怔,原来殿下心中早有城府,所以方才才没有阻止他用了银票。

    但是殿下行事素来赏罚分明,他行事不够谨慎,必要领罚,一白并无怨气,恭谨地应了是,随后起身。

    “殿下可是觉得这绿竹楼甚为可疑?”一白看着百里初问。

    百里初懒懒地靠在窗边,指尖敲了敲精致的雕花窗檐:“今日不过短短片刻接触,也已可见这绿竹楼不同寻常,更可见主人更是不同凡响,不但是心细的,而且极懂经营之道,深谙他人心思。

    不谈这老鸨圆滑得滴水不漏,不说她机警异于常人,只说这男女客分道而行,便是考虑到女客前来这样的地方,仍是多有不便,所以另辟一路让女客行走,其中男客道与女客道周边风景迥异,男客道飘逸大气,而女客道这边则精巧,这些点滴细微之处就已经可见布置之人心思细腻非常,善于揣测人心。

    一白心思原本机敏,如今听百里初一言,立刻剑眉微微颦,沉吟道:”有这样心思的人物确实不同寻常,若是这样的心思用在别处,这绿竹楼定个极好的情报收集之点,盖因男子除了醉酒,便是卧榻*之时最容易把不住嘴上关。“

    百里初轻笑了起来:”就是不知这绿竹楼主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可否为人所用?“

    一白心领神会,立刻道:”属下回去之后,立刻让人彻查此楼的背景。“他顿了顿,又迟疑道:”若是这楼的主人已经为他人所用,或者不肯为控鹤监所用,殿下准备如何?“

    百里初从袖子里摸了一只橘子出来,一边优雅地一点点剥皮,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若是如此,这样心思机敏的人留在人间岂非浪费,本宫慈悲为怀,就着人送他驾鹤归西伺候菩萨罢。“

    一白看着自家主子剥橘子皮,却不知道为何觉得那皮变成了人皮,不由打了个寒颤,随后乖觉地道:”殿下仁慈。“

    随后他迟疑着又道:”殿下,那天书分明在接待秋大人,只是不在他自己的房间,咱们正要在这里等他?“

    方才探子已经用了秘传方式告知他们天书和秋叶白所在地。

    秋叶白微微一笑,神色莫测:”不,咱们看戏去如何?“

    他很想看小白到底是怎么个寻欢作乐,也好供日后参考不是?

    ……”哈秋,哈秋……!“秋叶白猛地连打四五个喷嚏,连手上的酒都直接泼了出去。”这是怎么了,可是着凉了?“她身边的白衣公子搁下了手中酒壶,体贴地递了袖里的帕子过去。

    秋叶白摇摇头,扯了他手上的帕子对着鼻子一通揉搓,鼻音浓厚地道:”不晓得,只是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阴风掠过似地,然后就忍不住了。“”人说有人惦记,才会打喷嚏,只怕这会是有人惦记四少了。“白衣公子含笑坐下,优雅地挽起袖子接过小厮送来的绿菊茶亲自为秋叶白倒上。

    他并不晓得自己这话还真是歪打正着。

    秋叶白看着他乌发如墨垂在耳朵后,衬得他侧脸线条温柔流畅,明光烛下面如冠玉,眉目温润雅致,气韵天成,便支着脸调笑道:”是么,那天书可记挂我了,一去边关便是三个月。“

    天书将手中茶杯递给她,温淡地道:”惦记四少的人太多,并不缺天书这一个。“

    秋叶白摇摇头,接了茶杯轻品一口,似抱怨一般地轻嗤:”他们都说天书与我最相似,我可没有天书这般无情,身为老板放了你那么长的假期,你好歹做个感恩戴德、思念成狂的样子安抚下本老板受伤的心情才是!“

    天书挑眉:”是,在下感恩戴德,思念成疾,所以老板你不若再给我放假半载?“

    秋叶白一张隽秀清美的面孔顿时变成晚娘脸,硬邦邦地抛出两个字:”休想!“

    她放天书出门一次,天棋那臭小子就跳脚嚣张三个月让客诉率瞬间暴涨,天画也对客人们爱理不理的,只顾沉迷他收集的各大画作,天琴直接成为睡猪一只,弹琴弹着弹到一半忽然就一头栽下去挺尸,仿若暴毙,吓得三个客人尿失禁,两个犯了心病。

    天书轻笑:”你是不舍苛责他们罢了,当初天棋那样的性子,你都硬生生地让他折了下来。“

    秋四少的手段,他们绿竹楼里几乎所有公子都尝试过,只是端看他会不会动手罢了。

    叶白是个矛盾体,既怜香惜玉却又心狠手辣。

    天棋脾气最硬,当年进楼的时候自然被整治得最是凄惨。

第六十二 章 迷心 上

    秋叶白淡淡地一笑:“我绿竹楼从不养闲人,也不养废人,天棋是镇国蒋大将军的幼子,蒋家抄家灭族,他一人苟活于我这里,武将之后自一身傲骨,自是宁为玉碎,我让他生不如死地这么活着,他焉能不恨?”

    她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会干出逼良为娼之事,但既然已经沦落到了这里,官府每年都会着人监察,天书、天书他们原本身份何等特殊,家中原本故旧多少,多少人盯着,怎么可能轻易瞒过官府监察之人保持清白之身?

    一旦查出来,便是个包庇大罪。

    天书看着她淡然含笑,秀目里一片凉薄,心中轻叹,拍拍她的肩头,温声道:“人人都怕死,其实天下间最易莫过于一个死字,只引颈就戮,便什么烦恼都不必想,活着才是最难的,但是,也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希望。”

    他顿了顿,复又继续道:“天书心底不是不明白的,否则他这般性子,若真是一心赴死,又如何能拦得住,只是他生性骄傲,年纪又小,心中到底意难平罢了。”

    秋叶白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忽然拉着他的手,一脸诚挚地看着他舒广温柔的眉目道:“天书,平日里你对我总不假辞色,斤斤计较,小气吝啬,今日我方才体会到人人都说你兰芷玉质,温润如水,善解人意是什么意思。”

    天书瞅着她抓住自己手,笑意愈加温和道:“天书一向按照楼主的要求,对客人如春风般温暖,对敌人如寒冬般酷烈,既然您今儿是体会到了如沐春风,那么麻烦一会子出门右转跟管帐的信嬷嬷结个帐,看在是熟人的份上,我给你个折扣罢,就折合成下个月工休假三日即可!”

    秋叶白眯起眸子:“果然够卑鄙!”

    居然敢对老板收钱!

    天书慢条斯理地品茶:“过奖,过奖,跟楼主学的罢了。”

    秋叶白瞬间收回手,冷哼:“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天书挑眉目光有些奇异地看向她,轻笑:“叶白,你忘了自己也是男人么,很少有人连自己也骂呢。”

    秋叶白拿茶杯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勾勾唇角:“不,我不是男人。”

    天书一愣,没有想到秋叶白会忽然这么说:“嗯?”

    秋叶白淡定地品了一口茶:“我已经被你们折磨得不男不女了,再被客人投诉,咱们就一起进宫做个前途无量的太监罢。”

    天书:“……你狠。”

    秋叶白正想说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两人互看了一眼,方才他们进来说话的时候,就专门交待过小七和礼嬷嬷没有要事不得放任来人打扰。

    此时既然有人敲门,必定是小七或者礼嬷嬷,他们敲门定有要事。

    “进来。”天书温然开口。

    门‘吱呀’一声打开,礼嬷嬷站在门口有些歉意地道:“打扰主子了,只是方才义嬷嬷有件异事来报。’

    秋叶白含笑道:”不必多礼,阿礼自进来说就是了。“

    礼嬷嬷是五大嬷嬷之首,但却是最年轻的,二十有七的年纪,曾是宫中的教习姑姑,年满二十五以后不愿继续留在宫中,出宫回乡途中刚与来迎的老母团聚,却不幸遇上山贼,被秋叶白救下之后,老母亲却伤重不治,她哭了一场之后求了秋叶白葬了老母,从死心塌地跟在秋叶白身边为她效力。

    如阿礼这样的宫中大姑姑,只要从宫中放出之后,大把的官宦人家给出高束修,求着她们去家里做女夫子,乃至官中女学都会下官聘聘她们做教习先生,秋叶白自然是求之不得,便将她安置在绿竹楼,负责和楼里这些落魄的官家公子们打交道。

    调理刚进宫出身高贵的贵女小主,其实与调理这些公子哥儿们差异并不大,所以阿礼姑姑很快就上了手,将低下的这些公子哥们训得服帖乖巧,虽然是仁、义、智、信、礼五大管事嬷嬷里来得最晚的,却很快成为了五大嬷嬷之首。

    所以秋叶白相信礼嬷嬷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不其然,礼嬷嬷过来让她一惊,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银票递到秋叶白面前,轻声道:”四少,方才又女客要点天书公子,被义嬷嬷挡下了,她非要开了个包间等着,这是方才义嬷嬷从哪女客处收到的银票。“

    秋叶白低头一看,挑眉道:”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看来非富即贵,不过……苍和银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票号?“

    礼嬷嬷点点头道:”我在宫中多年,这苍和的银票从来不对外发行,只多在宫内通行,往年宫中嫔妃打赏和奉银都是用的这苍和的银票。“

    秋叶白一愣:”你的意思是,来的客人是宫中之妃嫔?“

    女客,这不能怪她想歪。

    天书倒是忽然道:”未必,若是哪位公主也是有可能的。“

    秋叶白看了天书一眼:”杜珍澜还是总来寻你?“天书一说到公主,她就只能想起秋府里那放荡风流的继母了,那可不是个好伺候的,喜怒不定,动辄打杀身边伺候的人。

    天书舒广淡雅的眉宇间有些冷,但还是摇摇头,轻描淡写地道:”无事。“

    秋叶白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而是先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银票上:”阿礼,你怎么看“

    礼嬷嬷才道:”奴婢想着应当不是外嫁了的公主,只因公主外嫁之后,吃穿住行都在宫外,所以发放的俸禄和赏赐都是有专门定制的,须得能在宫外通用,但是……。“

    她想了想又道:”方才我看见了这银票便觉得奇怪,所以私下里远远地用那西洋瞭望镜从远处看了下那女客,她一身黑衣,气度举止也不像未嫁公主。“

    秋叶白疑道:”不像皇家未嫁公主,难不成真是嫔妃?“

    这什么嫔妃,也太过张扬大胆,私出宫禁就罢了,还上小倌馆里寻欢作乐?!

    礼嬷嬷迟疑道:”奴婢肯定对方是宫里人,因为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对方总背对着窗户,所以奴婢看不清楚她的脸,便是她的侍从也站在奴婢看不见之处,所以奴婢不敢肯定对方是谁。“

    她的脸,宫里不少人认得,所以她也不敢以送东西的名义直接进入那包厢探查,便决定还是先来回禀了主子再做决定。

    秋叶白指尖抚过崭新的银票,轻笑:”这就奇了,这宫里的贵人还这般警惕机敏?“

    她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一会子,你还是让义嬷嬷置办一桌酒菜过去,不必太多,但定要最精细,又最好是宫里人很少品尝过的,那酒……。“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弧度:”就送一壶迷心过去罢。“

    迷心,迷心,这种酒可是好东西,乃是前朝那恶贯满盈,名臭青史的司礼监督公九千岁研制出来一种专门逼供用的*酒。

    服了此酒,人心迷迷荡荡之下,便是最经不得人哄,把逼供的人当成自己的知己,酒后吐真言。

    虽然不能确定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出现在绿竹楼的宫中贵人是个什么来头,要做什么,但试一试却是无妨。

    礼嬷嬷立刻心领神会地领命而去。

    房门关上之后,秋叶白随手将那银票扔给天书:”烧了吧。“

    天书一愣:”烧了?“

    一百两是寻常人家三五年的用度,并不算一个小数字,秋叶白何时变得这般奢侈无度了?

    她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冷嗤了一声:”啧,如果给出银票的这个宫中贵人不是全无常识,单蠢无知,就必定是个奸诈的,咱们这里的人如果用了这种银票,今儿才花出去,明日就有官府的人查抄上来了。“

    天书这才明白过来,点点头,打开了桌上的铜鹿寻仙香炉,将那银票放了进去。

    不一会,银票就成了灰烬。

    秋叶白阴阴地冷笑:”不管怎么地,敢坑本四少,一会定要那位贵人留下点好东西来才是!“

    ……

    另一侧的院子里,两人正在围观桌上的精美菜肴。”碧玉竹香粥,香芋渍肉片、橙香九肚鱼……啧,这绿竹楼里的东西看着倒是出乎人意料的精巧和美味,以前在府里都不曾用过。“

    黑衣美人看着面前几样相当精致而且香气扑鼻的菜肴,似笑非笑地道。

    方才他打算领着一白行动,却见先前那义嬷嬷去而复返,只道是贵客既然在此等人,按照楼里的规矩不得怠慢客人,所以备下了丰盛酒菜。

    对方把酒菜留下之后就离开了。

    一白看着自家主子对着那些菜肴拿起了筷子,立刻劝道:”爷,若您不想用点心,咱们还是回宫……回府再用宵夜吧,这些东西若是不干净,只怕会伤了爷的身子。“

    自家爷唯一的弱点便是在这吃食上,所以他们总是随身备下吃食,轻易不让自家主子动了外头的食物。

    百里初却还是用筷子优雅地夹了一筷子的肉片搁在了自己面前的碟子上,试了试,满意地微笑:”这绿竹楼的楼主若是蠢到你一样的地步,大约早就倒闭了,如今看着生意不错。“

    一白瞬间有点被打击到了,他原本阴郁美艳的面孔,愈发地阴郁了,殿下这是在嫌弃他蠢么?

    百里初没理会一白受伤的小心灵,径自在每一碟菜里都夹了连筷子试了试,一试之下,食指大开地用了起来。

    一白看着百里初用了菜肴,便也不再挡着自家主子用餐,挡着殿下用餐的人素来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他便索性帮着百里初布菜,顺便也试了试主子赞赏的菜肴,果然觉得味道不错,便顺手取了搁在一边的酒给百里初斟上。

    百里初却在他斟酒的那一刻,手上夹菜的动作一停,看了眼那酒,诡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爷?“一白将酒递过去,看着百里初的盯着自己手里酒香肆意的杯子,不免有些警惕:”这酒有问题?“

    百里初却接过他手里的银质酒杯,唇角勾起一丝近乎妖异的弧度:”有问题的,才是好酒。“

    随后他轻笑着在一白惊愕的目光下慢慢地就着酒杯一点点喝了下去。

    不过这一回一白很乖觉地没有再多嘴,但也没有去学着自家主子那样去碰那壶被判定为有问题的酒。

    就这么用完了一桌的饭菜,百里初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微笑:”好了,用了这样的一餐好饭菜,也到了散步消食的时候。“

    一白立刻起身擦嘴,伺候自家主子开始散步。

    ——老子是叶白节操掉光,需要各种美男养眼的分界线——

    秋叶白露出一脸感慨地表情:”天书,你的魅力已经弗远无边了,你猜一会那宫里的贵人喝了酒会不会说她其实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今儿当了娘娘,是来救你出火炉?。“

    天书忍不住失笑:”天棋说得对,你那张嘴不瞎扯能死!“

    有些人即使说着粗鲁的话语,却有本事依旧似带了温润气息让人听之心悦,天书就是这样的人。

    秋叶白懒懒地眯起眸子,朝着自己肩头比了个手势:”按一按,我就不瞎扯。“

    天书见她虽嬉笑的模样,但眼底有淡淡疲惫之色,便起了身,修长的指尖依言抚上她肩头,慢慢地揉按。

    秋叶白舒服地眯起眸子,满足地道:”人人都说天书你一笔妙字飘若游云,矫若惊龙,当值千金,但外人如何知道你这手上的妙处!“

    天书按摩的手艺才是最好的,修长指尖因为常年握笔,一点点细微的力道变更,他都掌握得极好,敏感的指尖总能恰到好处地捏得人筋骨酥爽!

    自打某次被她无意中发现天书这般手艺之后,她回绿竹楼的时候,都会想法设法地剥削一下天书这方面的剩余价值,当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得看天书公子的心情。

    绿竹楼的四大公子各有各的脾气,便是她这个楼主大部分时间都得捧着,谁让他们都是摇钱树呢。

    秋叶白说话语意似含了令人想歪的靡靡之意,但天书虽知道她并无他意,只是默默地用指尖揉按在她的肩头时,他眸光依旧有些凝滞,不知为何每一次帮叶白按肩的时候,指尖下这副骨骼纤细秀气得过分的肩膀总让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但他亦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是了,不若我给你找几个弟子习字罢。“秋叶白舒服地把脸埋在手臂上懒洋洋地道。

    天书有些分神,漫不经心地问:”习字非朝夕可成,无数年苦工,怎能练成笔势遒美健秀,力透纸背。“

    他只以为秋叶白氏看着他的字值钱,想让人跟着他习字。

    听着天书语气里的轻慢和不以为然,秋叶白心知即使是看似温润的天书却自有他于书法造诣之上的傲气,一脸理解地道:”啧,天书妙笔如何是寻常人能学得,我是说练笔有助于掌控力道,到时候咱们在楼里让其他的小公子们也能跟着你多掌握一项生计,开个按摩院子,免得以后人老色衰了,流落街头。“

    天书手上一顿,沉默了片刻,指尖温柔地抚上她肩头软处,夹住那最柔软的皮肉轻轻地一扭出一朵花,真诚地表达了他的意见:”休想!“

    居然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他堂堂妙笔天书,教人按摩?!

    秋叶白不防,肩颈上最敏感的软处被袭,像是被虫子在肉上狠狠咬了一口,顿时惨叫连连声:”啊——好好,就当我没说过,不……不要捏那里了!“

    要不要这么傲娇,下手这么狠啊!

    她又酸又痛,眼泪都要飙出来,立刻乖觉地改旗易帜:”咱们换个话题……换个话题……那个我来找你是有正事,我需要你留心最近这些京城富户都有什么人有不对的异动,特别是往淮南一带……。“

    天书捏着她肩头软肉的手却没松,只是没有继续再残忍地扭花:”宝宝之前说你要查案子,就是这事儿?“

    秋叶白立刻点点头,手也悄悄地抚上他的手腕,试图:”是,就是此事,我寻思着如果这梅家贡品的案子被人这么揭出来,绝对不是仅仅想要让梅家背个护持贡品不利的罪名。“

    梅家的背后若真是杜家,那么有太后老佛爷在,只是这样的一个罪名,根本不足为惧。

    天书微微颦眉:”但宝宝不是说此事是冲这司礼监去的么?“

    秋叶白扣住他的脉门,赶紧一把扯下他蹂躏自己肩膀的手,同时道:”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司礼监都看出对方的目的,准备将我和看风部扔出来做替死鬼,难道对方真的看不出来若是只针对司礼监,可能最多得到一个不痛不痒的结果?“

    天书看着自己的手腕被她扣在手里,没了拿捏秋叶白的地方,讥道:”偏你是个乖觉又心思多的!“

    她温然轻笑:”若是不心思多一点,只怕要被豺狼虎豹们给吞了尚不知。“

    天书眉头一挑,正要说什么,却见她脸色陡然一冷,忽然抓过青花瓷杯朝着房顶激射而去。”咣当!“

    脆弱的青花瓷杯瞬间砸穿了房顶,可见出手之人手中力道之巧和……狠辣!

    但是意料中的闷叫或者惨呼都没有响起,她原本惬意懒散的神色瞬间敛了敛,她淡淡地一按天书的肩头:”天书,你一会先回自己房间,这里怕是有贵客来了。“

    天书一看秋叶白神色,心领神会地含笑道:”那四少请自便。“

    虽然如此,他看着秋叶白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疑之色,叶白的武艺他是知道的,如今出手不得,看样子对方的武艺只怕不在叶白之下。

    他不动声色地朝着她比了个手势。

    秋叶白朝他微微摇了摇食指,示意他不必担忧,暂时不要惊动绿竹楼的护院。

    绿竹楼的护院都是藏剑阁的人,如今对方武艺虽不在她之下,现在暂时敌我未明,对方没有还手,所以不必弄得阵势太大,惊动了在楼里的其他客人也不是什么妙事,且看后续情形再说。

    天书明白地轻轻颔首,随后便起身退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空无一人的时候,秋叶白方才取了一只酒杯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地道:”有朋自远方来,何必在房上做宵小,不若进来喝一杯?“

    秋叶白话音刚落,便见着窗外缓缓地倒垂下一道人影来。

    那人影飘飘渺渺,姿态极为优雅,全身漆黑,乌发轻舞,只是脸色隐约可见尸体一般诡异的苍白,夜深人静的时候从窗口处倒飘下这么的一道诡影,只怕寻常人早已生生地被吓死了。

    但秋叶白却瞬间看出了对方修为之高,窗外没有着力点,对方这般姿态飘逸,不是倒挂在房檐能做出来的,而是凭着顶尖的轻功,在半空里悬住了身子。

    她的神经瞬间警惕起来,袖底刀准备出手,却忽然见一阵夜晚吹来,让她将对方那张艳绝却苍白到诡异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她瞬间张大了嘴:”……初……殿下!?“

    百里初看着她惊愕的样子,心情颇好地微笑:”小白,早。“

    秋叶白:”……。“

    这是半夜好么,‘公主’殿下,难道哦啊因为你的外号是鬼公主,所以你的癖好是半夜出来吓人!

    ……”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秋叶白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经坐在她面前,正优雅地吃着她和天书点心的百里初。

    百里初一边含了一颗红莓进嘴里,一边含笑道:”因为我思念小白了,怎么小白不思念本宫么?“

    秋叶白:”鬼才思……,我自然也深切地思念着殿下。“

    如果面前这个人格扭曲的家伙能不要一边温柔微笑,一边眼神里满是你敢说不好听的,本变态立刻吸光你的血的阴郁,她会比较相信他的话。

    百里初用银色的小签子插了一只小点心送到秋叶白唇边,微笑着看向她。

    秋叶白在他‘温柔’到可怕的眼神下,从善如流的启唇将那点心吃下去,虽然有点食不下咽,但她还是淡淡一笑:”多谢殿下。“

    唱戏,搭台唱戏,她是在陪贵人搭台唱大戏。

    百里初看着她柔顺的模样,似很满意地从袖子里取了帕子,为她擦拭唇角,甚至在取帕子前他还脱了戴在手上的金丝手套,声音低柔微哑:”本宫自然是知道小白的心意,是以方才出宫来捉奸。“

    秋叶白:”嗤——!“

    这前后两句话她都听得懂,但是搭配起来让她觉得非常地惊悚。

    她忍不住一下子把嘴里的快咽下的点心全部喷了出去,一不小心还呛了点进气管里头。”咳咳咳——。“”怎么如此不小心。“百里初的手正在她嘴边搁着,自然是一下子被喷到个正着,他看着她略显狼狈的模样,又瞥了眼自己被喷到口水和事物残渣的衣袖和手,神色有些诡异,又有些兴奋。

    秋叶白离他近,自然将他神色全收在眼底,心中愈发地警惕,这厮被喷了满袖子满手的脏东西,却露出这种奇葩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但此刻喉咙里头正难受,她还是决定先解决自己喉咙问题,立刻顺手去抓茶杯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先顺顺气。

    却不想有人比她动作快一步,一只精致的青花瓷杯已经装满了水体贴地递到了她的唇边。

    秋叶白有些复杂地看了眼那青花瓷杯,正是方才她扔出去砸房顶偷听宵小的‘暗器’,却不想这宵小竟然是百里初。

    不过,她还是顺着那只杯子喝了下去,但杯子里的东西方才一口下喉,那种淡淡辣意差点让秋叶白又喷了出来,她忍不住捂住唇,朝着百里初怒目而视:”这是酒,不是水!“

    百里初看着她,恍然所觉的样子,挑挑精致的修眉:”嗯,现在本宫知道了。“

    随后,他又取了茶杯在那瓷杯里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然后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他被喷脏了的衣袖和手。

    秋叶白看着他那副古怪的模样,实在是觉得有点毛毛的,索性自己拿过他手里的杯子,不让他再动手喂,自己一口气喝了里卖弄的水。”殿下,您不擦擦手么?“

    百里初有些奇异:”为什么本宫要擦手?“

    秋叶白一脸狐疑:”……你真的是初殿下么?“

    她不会看见了一个假货罢?

第六十三 章 迷心 下

    最η新し章%节请搜索√【屋檐i下文學網】]百里初轻叹一声:“不必着急,本宫只是在看自己能忍受这种程度的肮脏污秽到几时。”

    秋叶白:“……结果如何。”

    百里初掸了掸自己的衣袖,抬起诡美的眸子看向她,兴致极好地道:“还不错,本宫难得还有能容忍的污秽之物。”

    秋叶白忍耐着微笑,觉得自己眼角一抽:“您可以不忍的!”

    这厮一边用这种宠溺的眼神看着人的时候,一边说出那种刺人的话来,竟不觉得瘆得慌!

    百里初轻笑,仿佛有些无奈,伸手取了帕子仔细温柔地替秋叶白擦拭嘴角的污渍:“本宫知道小白素来是个体贴的,只是本宫既然要与小白天长地久,行房顺利,自然总要谨慎些,若是一不小心颠鸾倒凤的时候把小白你活生生掐死了,如何是好?”

    秋叶白闻言,眼前一阵发黑,赶紧用手支着侧额,才没让自己一头撞到桌面上。

    她陡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凄风惨雨,不,是遍布着灭世的不祥之兆!

    天长地久……和这个变态?!

    她还是干脆地自决于天下算了!

    “小白不必太感动,这不过是本宫应该做的。”百里初睨着秋叶白如遭雷击的昏沉表情,诡美的眼眸挑起近乎妩媚的弧度,手上动作更加轻柔。

    秋叶白感受着他冰凉异常的指尖在擦拭自己的唇角时,不时地触上她柔软的唇和肌肤,倒是让她觉得有些昏沉之中难得的清凉。

    她无力地挤出一丝虚弱笑,顺带试图伸手把百里初的手从自己嘴上给扯开:“多谢殿下的体贴!”

    她怎么觉得他快把自己的唇角擦破了,这厮到底在干嘛?

    百里初似乎帮她擦嘴擦上瘾了,似觉得指尖的细腻的触感极好,径自直接扔了帕子,冰凉白皙的指尖直接凑在她的唇上揉搓,口里却还略还有不耐地低声哄着:“乖小白,别动,一会就好了。”

    秋叶白被他一把按住了手,挣扎了两下却又无力挣脱,只能被百里初按着,继续被对方蹂躏得欲哭无泪。

    嘴她觉得自己的要被搓成烤肠了!

    这变态,能不能正常一天,不过似乎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就没有正常过。

    不知为何,她觉得头似乎越来越晕沉,浑身酥酥麻麻,毫无气力,仿佛浸泡在热水之中,暖洋洋的,舒服又愉悦,宛如小醉微醺一般。

    但是她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状况不对,难不成这厮又在释放他那一身诡异无耻的魅香了吧?

    头晕……

    秋叶白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丝异光来,她终归是浸淫江湖多年,立刻发现了某些不对劲之处。

    酒——是那杯百里初给她灌下的酒!

    她中计了!

    她有些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百里初的衣袖,懒得和他再做戏,冷冷地看他:“你喂我喝了什么!”

    百里初看着秋叶隽秀清美的脸儿微红,粉嫩娇融,似月下蔷薇初绽,娇软无力,分明已是中了药,却偏生一双明眸亮若寒星,竟仿若无虞一般。

    他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倒是颇佩服她的定力,难得顺从她的意思,松了蹂躏她嘴唇的手,似笑非笑地拖长了沙哑幽凉的声音:“你说呢。”

    秋月白支着额,不让自己倒在桌子上,冷冷地一笑,忽然伸手就一把甩了桌上的那只青花瓷杯落地:“是迷心是不是,你就是今日那从宫里出来的贵人?”

    敢用苍和票号的宫中美人,不易容也有能力让见过无数次他容貌身姿的阿礼都认不出来的宫中美人,想也该能想到是他!

    百里初看都未曾看那落地的青花瓷杯子,只捡了一块帕子慢条斯理擦自己的手:“迷心,迷人心,醉人眼,只忘尘世烦恼三千,笑语水中影,镜中月,这迷人是好酒,需得用十年女儿红成酿做酒引,配上牡丹、橙花汁,梅上雪,再以糯米酿,冰糖入酒,沉入冰泉一年,便是迷心醉。”

    秋叶白怔然:“你……。”

    自己也不过得了几页前朝流传下来的残缺手抄稿,随意试制了许多次才成,不想他竟然知道迷心的全名,甚至正确的酿制之法!

    “前朝恶名满天下的司礼监九千岁却是一等一的酿酒师,幼时本宫便喜在藏书塔里翻些野史杂记,总能读到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无趣时变学着做了几回试试这风雅之味。”百里初轻笑,随后抬起眼,神色莫测地看着她:“倒是小白,你也认得这迷心醉,真是让本宫有些惊讶,本宫记得这迷心醉是这绿竹楼的嬷嬷送到本宫这里,你又是如何得知这迷心醉的呢?

    秋叶白立刻明白了,自己方才已经在迷心醉的作用下,无意失言了,若是平日里她根本不会这么直接责问他,而此刻只觉得自己脑子愈发的沉重,却又睡不过去,听着百里初说话,她只控制不住下意识地开口就想回答:”因为我就是……。“

    但她心智向来坚韧,到底还是在最后话冲出口时,悄悄地捏住了自己的掌心,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带来片刻清醒,硬生生地忍住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抚着昏沉的额头,一句话没有说。”你就是什么,嗯?“百里初看着她容色一阵苍白,一阵绯红,心知她在抗拒着药性,不肯妥协,他诡美魅惑的眼底闪过凉薄的笑意,伸手大剌剌地将秋叶白从凳子上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刻意放柔了声音问:”小白,你再说说看,你就是什么?“

    他声音低柔悦耳,似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轻轻的渺渺的凉意,让人听着极为舒服。

    秋叶白原本在他抱着自己的那一刻,还试图挣扎两下,但是一靠近他带着淡淡魅香的宽阔怀里,便瞬间就像炎炎夏日靠进了极为舒适的冷泉之中,舒服得她实在提不起反抗药性的念头,索性便这么靠着,呢喃地说着什么。

    百里初没有听清楚,体贴地微微倾身,听得她忽然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轻笑起来:”因为我……我就是来求天书的。“

    百里初见她答非所问,眸中幽魅暗沉如无垠虚无,却没有继续再追究上一个问题,而是继续柔着声音问:”嗯,你求天书何事?“

    她靠在他怀里,嘀嘀咕咕:”嗯……求天书……求天书帮我,查问淮南……查问淮南……一案,那掀翻此事的人,针对独杜家不会就只是想在司礼监上咬一块不痛不痒的肉下来,我,我要查出来……梅家定有猫腻……嘿嘿。“

    百里初挑了下眉,方才他到的时候,确实听到了她正求着那天书公子帮忙查案,只是看她和天书的关系之亲密,怎么看都不像只是寻常客人关系,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与其说是她求天书,倒是不如说她在向天书下达指令。

    想起方才天书搁在她肩头的手指和他与小白之间那种弥漫着的奇特亲昵气息,百里初搁在秋叶白细腰之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眼底眸光诡魅叵测。

    秋叶白被捏在软处,难受地挣扎起来,百里初醒过神来,松了手,他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眼神有些奇异随后他垂下眸子又拍了拍秋叶白的背,安抚猫儿似地顺着她的背轻抚,讥诮地轻笑:”你倒是个精乖厉害的,郑钧那破落户老太监几句话,一个破命令就能让你给琢磨出这些门道来,若是杜氏那老婆子知道自己弄了个烫手山芋进她的地盘,最后烫得她坐卧不安,也不知是个什么情景。“

    秋叶白被他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只觉得浑身舒服,眯着眼懒洋洋地跟蜷在他怀里,下巴搁在他的手臂上,如果不是自个是个人,又长了双大长腿,她就差整个人连蜷在他的膝头了。

    百里初的衣衫自然都是最顶尖儿的丝绸料子,如流水一般柔滑,他不喜明绣,只觉得虚浮于面,过于浅薄,只喜那种顶尖的织娘用特殊的提花织机把各色丝线一点点地织进料子里的衣衫,初看便似一泓水穿在了身上,但明暗不同的光线下,却能看见不同的图腾异色,奢华到了极处,便是悄无声息。

    所以此刻秋叶白只觉得自己窝着的这地儿又凉又滑又软,一窝进去,盛夏暑气顿消,且有暗香幽来,简直是避暑消夏的圣地。

    嗯……舒服。

    她忍不住又嘀咕一声,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百里初看着怀里的人儿眯着眼揪住他的袖子,根本没有听见他讽刺的话语,倒跟只乖懒猫儿似的,全无平日里那种野生小豹子似的警惕敏捷的和看似平易近人,实际上滑不溜手,最是难以亲近的样子,更不要说轻易捕捉和恣意地品尝了。

    上一次,他终于抓住小白的代价可不算太轻。

    他微微眯起眸子,眼底闪过他也不曾发觉的柔和光芒来,指尖掠过她的发丝,继续问:”天书和你什么关系,你似他的入幕之宾?“

    秋叶白这一回倒是干脆地摇头:”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百里初唇角轻勾,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他心情好的时候,抚摸她青丝的动作自然难得愈发的温:”那他为何要帮你这样危险的忙。“

    百里初从来不是一个好糊弄之人,并没有因为秋叶白的回答而放弃追问。

    秋叶白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迷噔噔地道:”因为他是我的人……啊。“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头皮一疼:”呜……!“

    百里初揪住她一头乌发向扯,逼迫她不得不抬起脸来,他则低头极具压迫感地盯着她,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眼角勾起妖妩媚到暴戾的弧度,声音却极温柔:”嗯,小白,来解释一下,什么叫他是你的人。“

    秋叶白看着面前那张艳诡得惊心动魄的面容,直觉的呼吸不顺,想要挣脱,却以极为不舒服的姿态被他固定在怀里,手脚都被挟制得有些疼痛,她忍不住一下子呜咽似地叫了起来:”天书本来就是我的人,本少爷花了那么多钱,他敢不帮我,唔……放开本少爷,不舒服,痛!“

    百里初不为所动地盯着她,似在判断她说话的真假,片刻之后方才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让她得以舒服的姿态伏在自己怀里,指尖轻柔怜惜地抚着她的后脑勺:”疼么?“

    他轻笑了一下,随后仿佛极无奈地轻笑:”啧,小白,本宫的心是很脆弱的,受不起骗,若是被人骗了,心情便会很差,如你这般是本宫心尖儿上的人,定会陪着本宫一起难过的是不是?“

    他声音低柔微哑,却有一种令人逼窒的冰凉气息,冻得人心森冷。

    秋叶白仿佛什么都没听明白,迷迷糊糊地冷哼了一下:”嗯,心情好。“

    随后,她继续懒懒地在百里初的衣袖上蹭了蹭,只是埋在他臂弯之上时,唇角弯起了一个讥诮冰凉的弧度。

    百里初似乎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复又继续温声道:”你可见过这绿竹楼的主人?“

    秋叶白揪住他冰凉的指尖,迷迷糊糊地把玩:”嗯,自然见过。“

    百里初挑眉:”哦,是什么人?“

    她仰起脸,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自然是我,这整座绿竹楼的美人都会是我的,以后必定会吃喝不愁,谁还敢问老子收一个铜板钱!“

    百里初看着她那小模样,如非人掠食者的无机质眼瞳一般的眸子盯着她,唇角弯起冰冷的弧度,也不管看起来意识模糊的秋叶白兵到底能不能听得懂,语带双关地道:”小白,放心,本宫迟早会喂饱你的。“

    秋叶白摇摇晃晃地又把脸搁回他的下巴上,喃喃自语:”嗯,嗯……吃酒。“

    百里初也没理会她的答非所问,眸盯着她纤细的脖子,目光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许久之后,他慢条斯理地说了四个字:”你是我的。“

    这一次,他没有再自称本宫,声音也不高,语气仿佛极尽缱绻,却仿佛令灼热的夏日之夜,仿佛都莫名其妙地寒凉了下来,仿佛瞬间从盛夏入了寒冬。

    秋叶白仿若未觉,还是那种迷噔噔的样子,把身子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也不用人问,嘴里念念有词,却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偶尔夹杂些她对杜家的怨气并着她在淮南一案之上的打得小九九,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全嘀咕了出来。

    百里初也没有再问,只是这么抱着怀里从狡黠猎豹化作了碎嘴小猫儿的人儿,指尖一挑,抽了秋叶白头上的玉簪,将她满头青丝散下,指尖在秋叶白的青丝间穿行,慢条斯理地帮她——捋毛。

    秋叶白仿佛很是眷恋他冰凉的怀抱一般,把脸往他的臂弯里埋得更深了,知识嘴上还是不忘念念有词,仿佛彻底地迷失了心智。

    门外传来敲门声,门内却谁都没应,仿佛全没有听见一般,那敲门声便消失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渐渐地随着灯芯越烧越长,秋叶白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消失,像是疲惫极似地睡了过去,安静地伏在百里初的怀里,满头青丝垂下来遮了她的脸,只露出耳边一点子莹白。

    百里初静静地抚着她的青丝,直到外面寂静的长街传来更夫打梆子悠长的声音:”丑时三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门外,再一次响起了敲门声,礼嬷嬷客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四少,咱们要

    他方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起身跟抱着猫儿似地将她半捧半抱了起来向一边的软榻上走去,将怀里的人儿小心地搁在那软榻上。

    秋叶白却一沾了床榻,便一个翻身,径自踢了鞋子,转脸埋进了柔软的薄丝被里,仿佛爱娇的猫儿寻到了自己的窝,嘟哝了几句,便不再动弹,继续只留个背后和后脑勺给百里初,。

    百里初看着她的动作,也不恼,沉吟了一会,径自扯了榻上的薄丝被子来给她盖上,顺道仿若自言自语地淡淡道:“你也不必太担忧淮南之事,这事儿你要查便查就是。”

    他说完话,忽然想起什么,轻笑了几声:“你若下场,倒是能让这水再浑一点,多出些好戏来,不过是狗咬狗罢了,若敢真咬到了小白这里,本宫打断那些狗儿的腿为你出气就是。”

    言毕,他低头在秋叶白的莹白的耳朵上轻咬了一口:“本宫先回宫了,小白,长夜漫漫,可千万要在梦里见着本宫,嗯?”

    说完,他径自起身,看了眼秋叶白安静的仿佛睡熟了的身影,足尖一点,飘出了窗外,飞扬华丽的黑色衣袍如黑色的羽翼掠过窗棂,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最深沉的暗夜里。

    房间里彻底地安静了下,而本该睡着的人影忽然睁开了眼眸,冰冷透彻如琉璃的目光,哪里有半分像是喝了迷心醉,连心智都迷糊的人?

    秋叶白掀开薄被子,坐了起来,她目光落在床边百里初搁下的帕子,随后取了过来,动作缓慢却异常仔细地擦过自己被咬过的耳垂,随后面无表情地把那那精致的丝帕子捏成一团扔进了床边的小香炉里,帕子瞬间燃起一团火。

    她看着那团火,明眸里闪过讥诮掠过冰凉的火光。

    我是你的?

    不,我不是任何人的。

    我只属于我自己。

    哪怕那么不幸的一天,我终会属于一个人,那也绝不会是你。

    因为,你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人,倒像是非人。

    至于做梦,梦见你?

    那一定是噩梦,初殿下!

    等着那团火彻底地消散了下去,帕子灰飞烟灭。秋叶白方才起身,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见自己束发的玉簪,也不知百里初时随手扔到哪里去了,或是被他带走了。

    她看着铜镜里自己散落发丝下,小脸白皙盈润的模样,不免轻叹了一口气,到地女子就是女子,便是举手投足之间再像男儿,却到底不是男儿身,若不是方才她机警只怕就会招来百里初的怀疑了,按着他那性子,只怕当场把她剥光了查验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知道若是他发现自己骗了他,会是何等表情。

    她讥诮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冷嗤一声,随后索性抽了那束床帐的丝带将自己的一头青丝随意地在脑后束起,转身去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礼嬷嬷,也不知道她在门口站了多久,只是她双手安静地交叠在身前,依旧是微笑的模样,丝毫不见倦色和不耐,但秋叶白知道她至少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教习大姑姑。

    “人已经走了,没有折回头,通知小七让其他人不必再继续围着了,大伙都回去歇着罢。”秋叶白淡淡地道。

    礼嬷嬷看着秋叶白除了眉宇之间带着疲惫倦色,倒也没有受伤的样子,便点点头,转身朝楼下比了个手势。

    不一会,已是打烊,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瞬间奇迹似地从各个犄角阴影里钻出来许多手持双剑的端茶倒水的小厮、厨子大叔、扫茅厕的婆子、只是他们身上全褪去了平日在楼里打杂端盘子时候的那种油滑或者卑微模样,脸上清一色的都是冰冷异常的杀气,

    小七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面无表情地朝着他们摆摆手:“散了!”

    随后又走到最近的窗外喊了一声:“歇了!”

    他喊完之后,便懒懒地背着手摇摇头嘟哝一声:“啧,作孽啊,风流成性的下场,姘头都找上门来不是。”

    他老气横秋地说完,正准备转身下楼睡大觉,却不晓得哪里飞来一只酒杯,正落在他脚下,他一个不妨踩在那酒杯上,滚轱辘似地尖叫一声——滚了下去。

    秋叶白拍了拍手,淡然地转身把手里的酒杯全部都扔给身边一个提剑的小厮:“以后不要让本少爷再看见楼里有青花瓷杯。”

    说罢,转身进了房。

    众人:“……。”

    礼嬷嬷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看着秋叶白坐在花桌边,她迟疑了片刻,轻声道:“方才在四少房里的人可是那位宫里来的贵客?”

    秋叶白点点头,面色并无异样:“是。”

    礼嬷嬷颦眉,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担忧,沉声道:“奴婢想起了一个人,只是那贵人素来极为讲究和有些挑剔的怪癖,先前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位贵人可能会来咱们绿竹楼,若真是那个人,四少,咱们只怕是有麻烦了?”

    秋叶白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没错,阿礼也认出来了么,方才来的正是咱们的摄国公主殿下。”

    礼嬷嬷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竟然真是摄国殿下么,还是您……您认识那位殿下?”

    摄国殿下挑剔和怪癖,阖宫皆知,控鹤监鹤卫三千,那位殿下又有极大的洁癖,当街掳走俊美男子的事情虽然有,但总归是殿下独自一人享用,那位殿下怎么会来绿竹楼这种人人皆可光顾之地?

    她在宫中多年,对于那位殿下的可怕,总还是多少知晓的,只怕会出现在绿竹楼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秋叶白自嘲道:“若是可以,本少爷倒是宁愿此生从未认识过此人,”

    “那位摄国殿下很危险么?”天书的声音忽然在秋叶白和礼嬷嬷身后响起,他进门之时就听见了秋叶白和礼嬷嬷的对话。

    她顿了顿,轻叹了一声:“没错,那位殿下生性多疑,今日我虽然勉强应付了过去,但是此事只怕多生变故,他很可能已经怀疑我和绿竹楼的关系,只是我虽急中生智,以退为进地暂时让他消了些疑心,但只怕很快他就会着人来查。”

    今日,他既已经知道自己是来请天书帮忙探听淮南劫案的消息,那么必定能想到绿竹楼是一个极佳的消息来源地。

    按着他的性子必定会彻查绿竹楼的背景,以观绿竹楼是否能为他所用,若是不能用,说不得他就会对绿竹楼出手。

    “若是那位殿下查知了我是这绿竹楼的楼主,只怕很快也能查到咱么藏剑阁的背景。”秋叶白明眸闪过寒色,她若是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了秘密。

    想都不用想,那变态或者把她和她所有的一切都据为己有,或者就会利用绿竹楼来胁制于她!

    虽然她是相信,庙堂虽高广,但江湖更深远,藏剑阁未必是百里初鞭长能及之处,但是她并不想将自己在京城经营多年的阵地拱手相让,更不想被那厮胁迫。

    所以她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不过也不必担心,让大家安心做事,只是从今日开始,提高戒备,对于来历不明的陌生客人,要多加注意,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绿竹楼里,有一半看似平常的小厮和杂役其实全部都是藏剑阁焰字部的人,但他们每一个人进绿竹楼都看起和寻常应聘至绿竹楼里的普通佣人没有区别,大部分藏剑阁之人甚至在地保那里还有保契,平日里不动声色地穿行于楼中接待各处贵客,既能不动声色地搜集情报,又能暗中保护藏剑阁的公子们。

    若有那客人试图对不愿意的公子们用强,他们便可上前规劝,趁机在客人酒水里悄悄动手脚,又或者直接在那些恶客身上悄悄下暗手,或让对方昏一会,或者出点别的意外,避免让公子们直接与客人起冲突。

    不但化解了了公子们的安危,顺带让公子们几乎善解人意,从不扫客人兴的好名声越传越开。

    反倒是绿竹楼的公子们真正知道秋叶白身份和绿竹楼背景的人少之又少。

    即使是琴棋书画四大公子里,真正知道的不过是一个天书和天棋。

    天书是秋叶白有心让他成为自己的心腹,而天棋……基本上算是她的一个意外,让他知道了一些连天书也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她自然有手段让天棋闭上嘴,至于他是不是因此更憎恶她,她倒是丝毫不介意。

    她做事一向是只注重结局。

    秋叶白正在脑海里把绿竹楼容易漏破绽的细节之处细细地琢磨一遍,天书飞眉微挑,向来舒广秀逸的眉目之间亦多了一丝凝滞:“可要我让各院公子们也留心一下最近进出的客人,毕竟我们才是最直接与客人们接触的。”

    秋叶白想了想,还是道:“可以让他们留意行止可疑之人,但是不要直接说是留意有宫中特征之人,但是咱们藏剑阁的人却可以说得详细些。”

    天书微微一怔:“为何?”

    小厮们毕竟是小厮,哪里有各院子里直接和客人们接触看得清楚明白。

    秋叶白指尖敲了敲桌面,莞尔一笑:“若你是探子,目光是首先锁定在那些俊美多才的绿竹公子们身上,还是锁定在厨房打酱油的红白案小厮身上?”

    天书若有所思:“没错,我若是探子,必定会先从公子们身上着手。”

    亦正是因为谁都明白,各院的公子们最有可能从客人们口中探知各种情报,反儿会忽略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认为一边进出伺候的小厮们是无足轻重之人,不曾想那些小厮们才是真正身怀绝佳无意的刺探客。

    “若要一个人不会因为撒谎而露出破绽,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让那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处在谎言之中。”秋叶白淡淡地笑道。

    天书一愣,看着面前淡定地运筹幄,眉目秀逸从容的秋叶白,心中那些因为触碰到她纤细肩头而产生怪异的感觉略消散了一些。

    叶白,当是个姿容无双,智计绝佳的少年郎。

    “不过,今日之事倒也未必都是坏事。”秋叶白不知想起了什么,微笑道。

    “嗯?”天书有些讶异。

    她轻笑着点了点桌子,眼底闪过幽光:“淮南一案,咱们可以放手查,说不得能从中捞些大好处也未可知,今日这位殿下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她顿了顿,眯起眸子微笑:“此事正如我早前和宝宝所怀疑的,涉及到朝内斗争,看样子确实有人要找太后老佛爷的麻烦,咱们原本是夹在中间,日子艰难,但是很明显摄国殿下如今既然愿意站在咱们这边,他就算不会直接出手,但咱们终归日子会好过些。”

    天书看着秋叶白唇角的笑意,眼中闪过所有所思的神色,他虽然不知道那位摄国殿下和叶白在屋里这么久做了什么,但是叶白也许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虽然似憎恶那位殿下,却又似乎对那位殿下存在一种古怪的信任。【屋∷檐∴下文學網っ温馨提示】:作者更改书名比较频繁,强烈建议您在本站搜索作者名,查询您想看的书![如果更名本书的最新更新地址可能也会改变]

第异六十四章 梅家异事 上

    最η新し章%节请搜索√【屋檐i下文學網】]天书看了看一边的礼嬷嬷,忽然道:“折腾了大半宿,我看四少也饿了,能否请嬷嬷去吩咐下面人做点夜宵送上来?”

    礼嬷嬷一看便知这是天书公子有事要与主子商议,便含笑道:“四少最喜的椰浆昨日厨房老陈刚制成,一会就制一道椰露圆子,天书公子喜咸,恰巧今日有一道脆渍薄鱼羹,调得稀些,好消化又饱腹,可好?”

    秋叶白笑着道:“阿礼最是体贴,就按你说的摆上来罢。”

    等着礼嬷嬷福了福退了出去,天书轻叹:“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真真当得起一个礼字。”

    进退得当,不骄不躁,手腕灵活,行事间妥帖恰当,既不自作聪明得让主子忌惮,又体贴到主子需要的细微之处。

    秋叶白轻笑:“那是自然,没有一点真本事,阿礼怎么能让其他几个嬷嬷服气,那几位可都是同样心思玲珑的。”

    天书瞥了她一眼,摇头嗤道:“也就是你才会更给青楼里的管事嬷嬷取什么仁、义、礼、智、信的名儿。”

    “这不也是咱们绿竹楼的特色么,咱们就是当了小倌照样立牌坊,何况那些客人们不都极喜欢这调调?”她唇角勾起嘲弄的笑来。

    天书轻叹,没错,来光顾的这些所谓权贵们,确实喜欢的就是他们这所谓的风雅高贵,殊不知这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打来光顾客人们的脸,光顾秦楼楚馆还讲究什么圣人礼法?

    正所谓世人笑我多癫狂,我笑世人看不穿。

    她取了一只紫砂小杯为天书斟了杯水递过去:“你打发了阿礼出,只怕不是为了和我说阿礼有多么贴心罢?”

    天书接过紫砂小杯,看着她忽然道:“叶白,你认识那位摄国公主殿下是不是?”

    秋叶白一愣,随后点点头:“没错,我认识那位殿下。”

    她并没有想过在这一点上瞒着天书。

    天书挑眉:“你和那位殿下很熟?”

    她沉吟了一会,方才有些无奈地轻嗤:“嗯,被迫很熟。”

    “被迫……那位公主殿下的名声不好,难道你已经被她……。”天书索然有些悚然地微睁大了眸子。

    秋叶白:“你……想太多了,天书,我没有**。”

    看来百里初的坏的名声果然已经深入人心了。

    天书闻言,有些怀疑地上上下下看了秋叶白好一会,在看着对方神色除了越来越无奈却并没有什么异样,方才松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担心你会……。”

    他没有说完担心什么,但是秋叶白心中却明白他是担心自己会和他一样。

    分明金玉质,却落泥沼中。

    不管天书看起来如何豁达和安然,但这一点永远都是他心中永不可磨灭的痛。

    秋叶白沉吟了片刻,拍了拍他的手温声安抚道:“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天书看着迟疑了片刻:“那位殿下听闻虽然心如蛇蝎,但是风华绝代,你不会是……喜欢上了她罢?”

    秋叶白闻言,失笑:“你在想什么呢!”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关于初殿下,只是刚好我有他需要的东西,现在看来,我们也有需要他的东西罢了。”

    天书怔了怔:“你有摄国殿下需要的东西?”

    秋叶白轻弯起唇角,露出个凉薄的笑来:“这个世间最牢固的有时未必是什么情分,而是价值和利益。”

    对于权力者而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当你有不可替代价值的时候,便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放弃。

    百里初身上的寒毒未除干净,自有用到她的地方,至于他莫名其妙地试图将她据为己有,她虽然不明所以,且只当他的占有欲作祟,而她自然会索取自己应当得到的报酬,总之他和她之间倒是可以暂时算是盟友。

    天书闻言,微微垂下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价值和利益么……。”

    那么,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对四少而言,还是有价值和利益的?

    他的目光无意掠过秋叶白的指尖,随后神色一凝,拉起她的手翻了过来,只见她白皙的虎口上一点深红的出血点异样刺目,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出血点之外已经是一片淤青,可见这针口不浅,虎口之所以成为医者常用唤醒昏迷之人落针之处,就是因为虎口扎针,虽无大碍,却疼痛异常,刺痛感能将人从昏迷里生生唤醒。

    秋叶白没有想到天书的动作那么快,被他抓住手腕的时候想要挣开却已经来不及,只好淡淡地道:“没事,只是方才不小心扎到了一根针罢了。”

    其实那是方才百里初骗她喝下迷心之后,她为了抵抗自己身上的药力,便悄悄地摸了一根防身用的银针扎入虎口,以维持清醒,疼是有点疼,但是却好地保持了清醒,当然,也是因为她喝下的迷心醉本就不多。

    但如若不是这般,她也并无信心能抗的住迷心醉,和百里初周旋岂是易事。

    天书见她不愿意多说,淡淡地看了她片刻,随后起身去药柜里取了伤药过来替她仔细地上了药:“以后小心点。”

    他看她不以为意的模样,声音有些淡冷:“佳人虽难得,只是皇族中人越是绮颜玉貌,越是危险,四少,你是聪明人。”

    秋叶白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对天书最后一句话还是赞同的,何况他终归是为了他着想,便温软了声音道:“是,我会谨慎的。”

    ——老子是莉儿呼唤顾念君cp再不把千岁爷录音搞出来给人家,就上汇源肾宝和肥皂套餐的分界——

    天极帝国虽然民风开放,但是依旧等级森严,官宅自是不屑与商户混居,上京玄武大街以东便是大多数京城富户们的居处,虽然不若朱雀大街一带的高门贵邸的朱门大户,浑厚贵气,但也是大院深宅,精致华丽。

    而比起朱雀大街附近秩序井然,玄武大街毕竟是各色人等混杂而居,不少人正是因为东面居住的富户们财大气粗,便在玄武大街西面附近做起了各色小买卖,乞儿们也因此地的富户多有布施而时常盘桓。

    所以这一带虽然极为热闹,但是也颇为混乱,每家富户后门一早便有些乞儿等在门外,只等着里头的恩主们把昨日的饭菜馊水抬出来,有时候争抢地盘争抢得厉害,还会打起来。

    巡街衙役和五成兵马司的人睁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要惹事惹得太过,他们倒是乐于能多收点保护费之类的外快。

    但是唯有一家,只要有乞儿未经允许试图靠近那家富户的后门,定会有衙役过来赏上一顿鞭子,久而久之,那家富户门口倒是清清净净,颇有些似朱雀大街的那些贵门官邸。

    但偶尔有初到此地,不懂‘行情’的乞丐会试图靠近那看起来门楣华丽的后门。

    “滚,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少给本大爷惹麻烦,仔细你的皮!”黑衣衙役提着鞭子恶狠狠地抽在一个小乞丐身上。

    那小乞丐被劈头盖脸地抽了好几下,满头是血,赶紧抱住自己怀里的破碗连滚带爬地往西面的集市里跑去。

    不远处蹲在地上的其他乞丐们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指指点点,若不是那黑衣衙役还杀气腾腾地站在那里,只怕他们还要上去踩那倒霉的小乞丐几脚。

    扭曲了心态的弱者,时常以欺凌比自己更悲惨的人为乐,在别人的悲惨里释放自己的怨恨。

    瘦骨支伶的小乞丐咬着唇,抱着自己手里碎成了两半的破碗坐在墙角,眼里都是泪。

    都说京城里能就算能乞讨到粥饭,但今晚要拿什么东西装粥给病床上的妹妹呢?

    “噔。”一只缺了口的粗瓷碗落在了小乞儿的面前,里面还有半个吃剩下的馒头。

    这些东西在惯享用了富户们馊水里大鱼大肉的乞丐们而言,根本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将就者吃罢,若是下一次再这般莽撞,不是识时务,便要饿死街头了。”有凉薄淡然的声音在小乞儿头上响起,他抬起头,正正对上一张隽秀非常的面孔,那人清亮漂亮的眸子里没有太多的表情,不见施舍者的高贵,更不见鄙夷。

    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面颊上,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有一种澄澈的透明。

    小乞丐看得呆滞,他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一时间竟忘了道谢。

    那年轻的绿衣公子也不因他的失神而恼火,只是淡淡一笑,转身向方才他被赶开的那家富户的后门走去。

    小乞儿想喊住他,告诉他那里不能去,会被打,但是他看见了那年轻人身后不但有一个小厮,而且他身上的衣饰虽然简单,衣料子却在太阳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晕来,他便闭了嘴,只安安静静地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发呆。

    秋叶白自是不知身后有人盯着自己发呆,她刚走到了门口,那粗壮的黑衣衙役立刻走了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黑衣衙役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拿不准她是个什么来头,还算客气地道:“这位公子,你来此地可是有事?”

    秋叶白看着他,淡淡地一笑:“是,我有事拜访梅家大少爷。”

    没错,今儿是她领着小七直入黄龙,来会一会这天下第一皇商,只是他们到了前门,一说没有公帖,亦无先递拜帖,门房就看似客气,但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往后门赶来了,只道是没有拜帖需得到后门去另行安排。

    “可有名帖?”那黑衣衙役又问。

    秋叶白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她摇摇头:“不曾递过拜帖,但确有要事。”

    那黑衣衙役神色顿时变得傲慢起来,大气地一摆手:“来拜访梅家的哪个没有大事!”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签,从里头抽出一张递给秋叶白:“喏,先按照规矩把这个填了,我替你送进去。”

    秋叶白看了小七一眼,小七扯扯嘴角上去接那纸签,心中暗道这梅家比宰相家规矩还多。

    谁知小七还没有碰到纸签,那衙役又立刻往回一抽,傲慢地道:“怎么那么不懂事儿,这纸签是你能随便拿的么。”

    说着他朝着秋叶白伸出三个手指搓了搓,比了个钱的姿势。

    秋叶白差点气笑了,讥诮地勾起唇角:“这京兆衙门什么时候沦落到给商户人家当收钱看门狗了?”

    亏这些人能想出这样的敛财点子,梅家这皇商倒是当得牛气哄哄。

    黑衣衙役闻言,顿时一怔,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因为梅家是第一皇商,平日里为了各种目的来拜访梅家的人不知凡几,没有名帖被赶到后门登记拜访的都是些没有什么背景门路的,有些甚至是来打秋风的。

    黑衣衙役在这梅家看后门,自寻了一个肥差,专门收银子登记来访者,那些来访的人为了能寻一个进门的机会都对这些黑衣衙役们颇为讨好,就是些外地来的小官儿有时候都得上这里来孝敬他们才能寻门路进梅家的后门。

    他惯了收受好处和别人讨好的样子,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冷眼相待,更不要说出言讥讽。

    如今秋叶白虽然说的是事实,但这般不客气地戳破脸皮,那黑衣衙役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恶狠狠地瞪着秋叶白:“臭小子,你说什么!”

    秋叶白挑眉看着他,温然一笑:“我说京兆府衙的人成了看门狗,如果你要我说得再简单点就是——你是条看门狗,可听清楚了?”

    黑衣衙役勃然大怒,挥着鞭子就要朝秋叶白脸上抽取:“岂有此理,竟敢侮辱上官衙门,臭小子找死!”

    但是他鞭子刚刚扬起,小七就已经猛地跳起来两个巴掌左右开弓刮了过去:“啪!”

    那黑衣衙役瞬间被小七打得踉跄倒退,站不住跪在地上,一张嘴就吐出两颗牙,晕头转向,他怎么也没有想明白眼前那又小又瘦,看似发育不良的小厮手上的力道怎么会那么大!

    周围顿时一片静默,西面集市里的人也全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了梅家的后门。

    西市这一带不是贵人们能来的地儿,这京兆衙门的黑衣衙役就是地头蛇,居然……有人敢在这里打他们?

    而小七这一动手顿时如捅了马蜂窝一般,片刻的安静之后,忽然哗啦一声,不知道从集市哪里的旮旯里一下子涌出来七八个衙役,各自手持光明刀和绳子将秋叶白和小七团团围住,又两个人跑过去将那倒在地上的黑衣衙役扶了起来。

    “头儿,你没事儿吧?”

    原来那粗壮的黑衣衙正是个捕头儿,他又是晕又是羞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北打豁了牙嘴,他怎么能忍受得了,顿时恶狠狠地嘶吼:“打……给我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那些衙役们立刻应声就要朝秋叶白冲上去,却不想小七冷笑,猛地朝那些黑衣衙役们冲了过去,那些衙役们正要齐齐将小七拿下,却不想他泥鳅似地滑溜一下子就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跳起来朝着那捕头儿左右开弓:“啪啪啪啪——!”

    他又是一顿巴掌,直接把那捕头儿给扇倒在地,嘴里又吐出七八颗牙来。

    衙役们目瞪口呆。

    小七轻蔑地朝着地上的那吐血加吐牙的捕头吐了口口水:“啊呸,什么狗仗人势的玩意儿,也敢对我家大人出言不逊!”

    小七一声‘大人’顿时让原本打算冲上来的衙役们齐齐煞住了脚步。

    朝中无职,自不能称大人。

    而敢在梅家门口这般嚣张打人的,如果不是外地来的官员就是京城里有些品级的大人。

    其中一个长了副精乖脸的衙役迟疑地看着秋叶白问:“敢问这位……呃……大人是在何处高就?”

    秋叶白掏出了自己的腰牌在衙役们面前一亮,淡漠地道:“司礼监看风部四品千总,秋叶白。”

    那些衙役们顿时脸绿了绿,司礼监虽然没有了早年的能耐,监察百官也是个虚名了,但是诏狱却还掌控在那些番子们的手里,京兆府和五成兵马司都要给上三分面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四品千总也比他们这些无品无级的不知道高了多少品级去。

    他们立刻面面相觑,虽然说梅家与许多当朝一品大员们都相交甚深,但谁人不知道这司礼监掌控在太后老佛爷手里?

    于是还是那精乖脸的衙役一边使眼色让同僚赶紧把那自己那傻坐在地上的上司先带走,一边上前恭敬地道:“不知是大人驾临,属下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宽恕则个,小人这就立刻领大人去前门。”

    秋叶白倒也懒得为难他们,反正该教训的她已经教训了,便淡漠地道:“不必,本千座就从后门走,就当看个稀奇。”

    那精乖脸的衙役僵了僵,干笑:“是,大人稍候。”

    随后,他立刻去敲梅家后门,那门房里出来个老嬷嬷,面无表情地听着那衙役说完话,抬起老眼上下打量了秋叶白一回,点点头:“稍候,老身去回禀管家。”

    说罢,又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那衙役差点被夹住鼻子,有点着恼,随后转过头来朝秋叶白干笑几声:“大人稍等,这梅家院子有些大。”

    秋叶白讥诮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过了一刻钟,却也不见有人来开门,那衙役只觉得背后被秋叶白看得冷汗直冒,心中暗自叫苦,这千总大人看着年轻俊秀,怎的一双眼睛跟刀子似地。

    不过他心中也生出猜疑来,这秋千总是否在朝里不得待见,否则梅家就算是第一皇商也不敢如此怠慢若此。

    秋叶白看了看日头,忽然冷冷扬声道:“看来这梅家的架子倒是挺大,本千座奉太后懿旨查案,梅家也敢拒之门外,抗旨不遵,罢了,咱们走。”

    说罢,她转身就走,但下一刻,后门梭然打开,这一回出来的却是一个中年二等管家模样的人,他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秋大人,且慢。”

    秋叶白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径自领着小七一路向前走。

    那管家急了,立刻几步出来,降低了声音,急急道:“秋大人,秋大人,方才那门房的老婆子年纪大了,走路和说话都有些糊涂,所以小人才耽搁了过来的时间,大少爷已经在恭候您的大驾,您且宽恕则个!”

    秋叶白方才停住了脚步,看着那管家:“本千座方才可是听到梅大少爷不在府上,怎么回得这般快?莫不是方才在欺骗本官?”

    那管家看着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心知秋叶白在故意为难自己,报方才他们晾着她的难堪。

    他值得冲到面前的年轻人,陪笑:“大人,正是小人让人去通知了大少爷有贵客到,所以方才大少爷已经赶了回来,如今正在等候贵客大驾呢。”

    秋叶白看着那管家,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襟,轻笑:“所以说,有些人就是贱骨头,非得把脸拿给人踩。”

    说罢,她忽然一拂袖,转身大摇大摆地款步进了秋府后门。

    秋叶白说话声音不低,周围的人都听见了,顿时忍不住发出阵阵笑声来。

    那二管家原还以为要劝秋叶白好一会,却不想她忽然转身说进门就进门,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一下子呆滞又尴尬地站在原地,脸色涨得通红。

    他何曾这么没脸过?

    但是,大管家说了,不能让这姓秋的在门口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违抗太后懿旨的名声套在头上,否则,他岂会让一个小小千总在这里任人侮辱?

    那些衙役们不知道,但是他们却是知道的,这看风部是个什么东西,这姓秋的也不过是空架子,银样蜡枪头!【屋∷檐∴下文學網っ温馨提示】:作者更改书名比较频繁,强烈建议您在本站搜索作者名,查询您想看的书![如果更名本书的最新更新地址可能也会改变]

第六十六 章 梅家

    二管家冷冷地看着秋叶白的背影,捏了捏拳头,转身立刻跟着她进了门。

    后门‘砰’一声关上,门口的精乖衙役差点被砸到了鼻子,他吓了一跳,恼怒又无奈地摸摸鼻子转过身瞪着周围围观的骂骂咧咧地道:“看什么看,下流胚子们,贵人的热闹也是你们看的么,滚,滚!”

    一干围观的民众看着凶神恶煞的衙役们,顿时皆做了鸟兽散。

    惟那小乞丐抱着碗,手里拿着个馒头,直勾勾地看着那黑漆铜兽欢大门不知在想什么。

    “哼,一个当官的就给了个破馒头,也值得你宝贝成这样!”

    “外地来的蠢货能有个馒头吃也就不错了!”

    “哈哈哈……。”

    乞丐们经过那小乞丐身边时候都轻蔑地嘲笑起来,只是终归忌惮着那给了小乞丐馒头和粗瓷碗的是到底是个当官的,没有敢上去踢翻小乞丐手里的碗和馒头。

    小乞丐低着头不说话,等着乞丐们全部都散开了,他才慢慢地松开那个拽在手里的粗面馒头,馒头的中间有一个洞,里面镶嵌着一块足足有三两重的碎银子,馒头原来是倒扣在碗里的,若是不拿起馒头,或者不注意掰开的话,根本不会发现里面还有银子。

    这银子足够他给妹妹抓上药,还能吃上一个月咸菜白米粥了。

    小乞丐有些呆呆愣愣地看着对面那大门,想起走进去的那个年轻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安静而淡然,仿佛他和他斗不过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人。

    但是他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那个年轻人是个官儿,能让梅府那样的人家都要派人出门恭迎的大官!

    那些官老爷们难道不应该是远远地坐在轿子里,遥远得就像庙堂里供奉的菩萨一样吗?

    菩萨是不会杀人的,但是他却见过和自己一起乞讨的阿牛为了给他和妹妹多讨两件冬天的棉衣,冒险去了朱雀大街的市集乞讨,却不小心撞了下大官的轿夫,然后就被朱雀大街巡街的衙役拖下去生生地打死了。

    阿牛才十二岁,和那大官儿轿子里一起坐着的官少爷差不多大,大官儿冷冷地看着阿牛被拖下去,就像看着一只蚂蚁。

    可是刚才那个年轻的官儿不但长得好看,施舍他银两的时候,甚至考虑到了免去其他乞丐抢走银两的方式。

    原来,官儿和官儿不一样的么?

    小乞丐低头蹭了蹭自己的眼角,却发现自己眼角没有想象中感动的眼泪。

    真是奇怪……

    他抱着馒头开始慢慢地啃,眼珠子却盯着梅家的那大门,一直发呆,脑子里都是那双安静而淡然的眼眸。

    ——老娘是翠花会街头甩酸菜舞好挣钱养阿礼的分界线——

    “大人,这边请。”二管家在前边领路,恭谨含笑的模样,仿佛方才他没有将秋叶白晾在门外一刻钟,秋叶白也没有当众给他难堪一般。

    秋叶白却不那么给他脸,只冷哼一声,向前走去。

    这梅府外边看着与其他富户没有太多区别,但一进府内,却别有洞天,虽然建筑不若秋府红墙碧瓦那般大气洒脱,但别有一番江南风情。

    小桥流水,假山池塘,亭台楼阁,碧瓦飞檐,回廊幽复入花间,一条清澈的人工小渠从花间深处蜿蜒流出,水中青荇成行,水中有青尾小鱼儿游曳嬉戏。

    有一只小小乌篷船停在了小渠边。

    “大人,请上船。”

    若非秋叶白肯定自己在上京,看着这般景致,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身处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的江南

    看着秋叶白怔然的神情,二管家心底轻蔑地冷哼一声,北蛮子就是这样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秋叶白、小七、二管家前后脚上了那乌篷小船,摇橹的青衣婢女也是做了江南摇橹渔家女的打扮,摇着小船顺着蜿蜒小渠向前而去,一路上遍植了花树,不时有落英纷纷而下,不远处岸上一块长着青苔的顽石上刻落英妙谛,笔锋沉静大气,很有些古朴意境。

    秋叶白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景致,心中轻叹,不管这梅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只是这匠心独具,真已是独一份,江南水乡,果然人杰地灵。

    二管家看着秋叶白脸上原本凌厉冷淡的神色也略缓和了下来,心中自是得意:“府中一切景致和房屋都是我家大少爷十六岁时亲自督造的,陛下和太后老佛爷驾临时,也很喜欢这落英妙谛,原本这‘谛’字是乃是大地,还是太后老佛爷奉口改做了真谛的谛,境界自是更上一层楼。”

    秋叶白闻言,心中轻嗤,看来这梅家倒是真得太后老佛爷的恩眷,让这二管家时时刻刻都不忘提醒她,太后老佛爷必定会是站在他们梅家这边,让她识趣些。

    不过,她亦必须承认,如果这园子是梅家大公子亲自设计督造,那这梅家大公子确实是难得的才华横溢之人。

    “既然大公子是这般多才,本千座倒是有一点不解,大公子为何不参加科考入仕,便是入了工部,说不得以后也是个尚书之才。”秋叶白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欣赏着小渠边的风景。

    没有当奴才的不喜欢自家主子被称赞,二管家自傲而亦有些不无遗憾地道:“我家大公子需得担当起家族重担,身为长子不得不如此,但去年秋闱三公子已经中二甲进士,如今正等候分配官职。”

    秋叶白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随后微微地点头:“嗯,贵府人杰地灵。”

    天极帝国虽然还是有些重农轻商,商户更是比不得官家,但是商家子弟有才华者也已经能够如士,只是严格规定他们入士之后,不得再经商,更不得在自家生意所在地任职,一旦发现以权谋私,轻则脱了乌纱帽,重则牵连家族流放三千里。

    即使如此严苛的条件,但仍旧有许多商家子弟参加科考,以求另前程。

    看这位大公子这些年将梅家产业扩大了数倍,想来也绝非池中之物,再加上自家庶出的三弟入了仕,虽说不能在京城,甚至不能在江南梅家发迹之地任职,但终归还是压了他一头,他岂会甘心?

    如今梅家在他掌控这十二年中和杜家关系越来越紧密,想必就是他不甘心的结果。

    这位梅家大公子,除了才华横溢之外,只怕也是野心勃勃。

    就是不知道他的野心是否只局限在商场之上,亦或是有更深的谋算了。

    秋叶白看着飘落的落英,眸里闪过一丝讥诮。

    那二管家见秋叶白神色淡淡,也摸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便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于是也不敢再多话。

    一时间便只能听见船娘摇橹的水声,还有夏日风吹过,带起树枝摇曳的沙沙声音,空气里弥散湿润水气和泥土落花的芬芳。

    秋叶白负手而立,静静地欣赏着面前的江南水乡美景,忽听远远似有空灵缥缈的歌声传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

    那女子声音轻轻渺渺,软软侬侬,带着浓浓的苏南味,让秋叶白瞬间神思有些恍惚,仿似回到了曾经年少时代陪着师父在江南住的那一段日子。

    彼年,她不过十三的年纪,在那水乡住着,她瞒着师傅换了寄住人家小女儿的衣衫,挽了双髻混进那采菱角的少女们中间,坐了那小摇船一路摇进了那莲花深处,一路和其他女孩子们边采菱角和莲花,边嬉闹,后几个小女孩子一起又偷喝了船家酿的莲酒,只恨不能永远醉在了这漫天的莲花香气之间。

    迷迷沉沉之间,耳边萦绕的便是这江南女孩儿们用吴侬软语清唱的采莲曲。

    她正神思恍惚间,那歌声却仿佛近了∶“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伴随着的歌声同来,竟还有当年一方柔软的丝巾。

    那宛如轻雾一般的丝巾从前面一处精致的横跨小渠的石桥上飘落下来,掠过了秋叶白的右侧,飘飘荡荡地往水里落去。

    秋叶白下意识地伸出手中折扇轻巧地一勾,将那丝巾一下子勾入了自己手中。

    丝巾入手细腻柔滑,还带着淡淡的馨香。

    “喂!”忽然桥上传来女子软糯的声音:“侬轵萨宁,侬勒做萨!”

    一口的软农吴地语,软糯却又不失娇俏,明明是不客气的质问,却让人一听便想到了江南三月春风吹过,杏花浓。

    若是上京人,自是听不懂那江南当地的软语,但秋叶白自是听得明白的,她抬起头看向那站在石桥上的少女,微微一笑:“我是客人,方才在做的事儿是帮姑娘拾了差点落水的丝帕。”

    这一看之下,她忍不住怔了怔。

    那桥上的少女手里提着花篮,斜斜靠着桥,忽然半倾了身子出来,一身藕粉色对襟褙子,一双极大的秋水明眸含着微嗔,琼鼻樱唇,白皙细致的瓜子脸在满树桃粉的映照之下竟显出一种带着透明的粉嫩来。

    真真是眼儿媚,脸儿娇,桃李灼灼,难夺其丽色浓稠,竟无一处不精致,仿佛是那满树芳花化作了人形一般。

    百里初已是殊颜在前,占尽了人间绝色,但秋叶白这样看惯了了美人的,都不能不赞一声这少女绝对堪称一声人间妙色。

    秋善宁在这少女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至于小七,早已经看呆了。

    “看什么,登徒子!”少女似不甚喜欢别人用赞赏的目光这么看自己,冷冷地瞪了秋叶白和小七一眼,不再说那苏地话。

    二管家脸色变了变:“大小姐,您不是……您不是去天一道观上香去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明明昨日出门上香的大小姐,心中顿时有些叫苦。

    秋叶白听着二管家这么一叫,便明白了,原来这位就是梅家名扬京城的京城第一美人——梅大小姐,梅相子。

    听说这位京城第一美人,诗书俱佳,虽然出身商户女,却足足压了众多京城贵门的闺秀们一头,让名门闺秀门心中很是不忿,但奈何梅相子实在太过美貌出挑,声名远扬。

    好在这梅相子并不是总待在京城,更多时候她呆在梅家在江南的本家大宅里,所以才没有受到京城闺秀们的排挤。

    如今她倒是觉得,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在这梅家大小姐身上确实名不虚传。

    便是骂人,声音都软糯娇柔,却没有一丝造作之感。

    “二管家,你还不把大小姐的丝帕从这个登徒子的手上拿回来,仔细大少爷打断你的腿。”一个大丫头忽然从那少女身后探出头来,对着那二管家冷声叱道。

    二管家一僵,想起自家大少爷对大小姐的疼爱,怎么容许外男拿了大小姐的丝帕,他立刻转身,正想向秋叶白讨回那丝帕,却不想秋叶白忽然袖子向一优雅对一拂,那轻纱便仿佛又乘了一片清风柔云一般,飘向了桥上。

    那大丫头一愣,随后立刻伸手去捞那丝帕,谁知道那丝帕却仿佛有生命里一般,竟然荡过了丫头的手了,随后竟正正地落在了梅相子的花篮里。

    这一手,立刻桥上的人皆是一愣。

    秋叶白看着她淡淡地一笑:“好风送香上青云,大小姐,拿好了,若是香引帕再被风吹走,便只能着人下水去捞了,苏合香引染了水气,制出的香便不纯。”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梅相子正在寻花瓣制苏合香,苏合香是需要丝帕子裹了香捻子熏了七天七夜,做香引帕,然后再用香引帕子包住花瓣封进翁里才能制成,方才那丝帕便是香引帕了。

    对于让她想起年少美好时光的这个少女,她倒是愿意温声以待的。

    只是秋叶白并不知道自己方才拂袖之际,无意扬起的劲风掠过低矮的树梢,引得树枝颤动,一阵捧花团便也随之散落开来。

    桥上人的眼中,那年轻人眼中惊艳过后,丝毫不见那些惯见的贪婪和迷恋,顶多不过是一种淡淡的欣赏。

    他静静负手站在乌篷船上,碧衣翩然,长身玉立,宛若修竹,纷纷扬扬的花瓣在了那船上年轻人满头、满肩,让他隽秀无双的清冷眉目间染了淡淡温柔,恰如水墨画中人。

    所谓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便也不过如此了。

    梅相子有些怔然。

    秋叶白并不曾注意到她的失态,只因为二管家已经急急忙忙地催促着那船娘开船,那副仿佛怕秋叶白勾引自家大小姐的防备模样,看得秋叶白好笑。

    “快点罢,不要让大少爷久等了。”

    眼看着乌篷船过了桥下,向远处缓缓开去,梅相子眼底闪过一丝冰凉森然之色。

    “快点,快……。”二管家正在催促,忽然听得“噗通”一声巨响。

    桥上忽然传来女子惊恐的尖叫:“不好了,大小姐落水了!”

    秋叶白一楞,随后转过身去,只看见水花飞溅而起,桥上早已不见那绮丽如杏花的少女身影。

    那歪在桥上的大丫头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道:“大小姐……不……会水啊!”

    秋叶白闻言,未及多想,下意识地瞬间便跃进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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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梅家异事 下

    六月的渠水并不太冰凉,但是毫无准备的地入水,还是让秋叶白在入水瞬间浑身打了个寒颤,她立刻强行催动了些丹田内力,看向水中寻找那一抹倩影。

    这渠水虽然清澈,但是却因水底生了青苔水草,影响了视线,而且秋叶白在寻索的过程之中发现,这渠水竟然异样的深,她竟看不清水底情形。

    但是好在梅相子入水时间短,她憋住一口气,游了一会便已经隐约地看见了一抹藕粉色的倩影。

    秋叶白立刻游了过去,这才发现梅相子似已经昏了过去,水中细腻粉嫩的肌肤变得苍白,手里却还拽着花篮,花瓣从花篮中飘散出来,顺着水的气泡浮力上飘,将梅相子几乎包裹其间,少女的裙摆在水中飘飘荡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仿若一朵盛开后散逸在水中的花,有一种冰冷静谧之美,

    秋叶白一愣,立刻游过去伸手从后面绕过梅相子的脖子扣住她的胸口向上游去。

    “哗啦”一声水波分开,秋叶白一抹脸就发现水里已经多了好几个下来救人的船娘家丁,岸上也已经围了不少家丁仆婢,一片喧哗之声。

    还是梅相子的大丫头反应最快,一见那水波散开,冒出水面有一片衣袍藕粉色,她立刻惊喜地尖叫跳脚:“大小姐,大小姐在那里,快,快!”

    岸上水下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人都纷纷跳进水里,二管家也跳进了水里向秋叶白和梅相子所在地游去,立刻大叫:“快,快把大小姐救上岸啊!”

    秋叶白见状,不由微微颦眉,人多手杂,这梅相子一身衣裳都湿了,夏日里衣裳轻薄,必定是曲线毕露,怎么好让这么多人看见。

    她也不理那些向她游过来的人,径自揽住梅相子的向最近的乌篷船游去,那二管家一看秋叶白揽了人游离他们,顿时急了,大喊:“喂,你干什么……。”

    那呢字到了嘴边,他就给咽了回去,只因秋叶白这时候游到了乌篷船边,她一手抓住船檐,姿态潇洒如游龙出水一般,纵身一跃便抱着梅相子瞬间离水上船。

    秋叶白一上船,立刻半蹲着身子在一边,扶起梅相子靠在自己腿上,指尖搁在梅相子的鼻尖下,见她呼吸断断续续,颇为微弱,微微颦眉,立刻手腕含力拍了她的背数下。

    梅相子背后受到撞击,立时吐出几口水来:“咳咳咳……。”

    看着梅相子吐出水来,呼吸似乎也平顺了不少,便看着一边傻站着的船娘道:“去拿那蓑衣给你家小姐盖上。”

    秋叶白将梅相子小心地搁在了船上,对着一边的船娘从容吩咐。

    小船娘看着有人突然跳上传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此刻目光触及秋叶白带着水滴的隽秀容颜,又见面前年轻人朝着自己说话,顿时脸儿微红,随后目光落在那年轻人怀里,陡然见到自家大小姐窈窕身线毕露,她方才一惊,后知后觉地一边胡乱点头,一边去取了蓑衣给梅相子盖上。

    “多谢……谢公子!”

    说话间,二管家也已经一身**狼狈地爬了上来,看着躺在船边盖着蓑衣的自家大小姐动也不动,立刻着急地冲过去,指尖颤抖地朝梅相子鼻下一探,瞬间松了一口大气,喃喃自语:“阿弥陀佛,还好大小姐没事!”

    他这才想起一边站着的秋叶白,方才转头过去看着一身同样**却不显狼狈的秋叶白,眼神有些复杂晦暗,但随后还是立刻堆起笑来,一副感激模样:“多谢千总大人救了我家大小姐,小人必定回禀大少爷!”

    秋叶白一边拧着自己湿透的衣摆,一边不甚在意地淡淡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那管家一边指挥人赶紧让船靠岸,一边干笑:“大人真是菩萨心肠。”

    秋叶白轻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做声。

    她可没指望因为自己救了梅相子,梅家这边就能对她手下留情,何况她救梅相子,确实也是习惯性的怜香惜玉罢了,本就不存着任何目的。

    等到了岸边,早早就有软轿候着,只等着他们的船一靠边,立刻有仆妇婢女们一拥而上将梅相子抬上了软轿子一路匆匆离开。

    众人都围绕着梅相子,场面有些混乱,梅相子一走,众人也顿时做鸟兽散,几乎没人记得船上还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救人者,只一个小厮匆匆上来,将一件长袍递给对着秋叶,有些紧张又恭敬地道:“大人辛苦了,请跟小人来换一身衣裳,免得着凉。”

    秋叶白一看便知道是二管家遣人来的,虽然只是个小厮,但好歹有人还记得她救了梅相子,心中暗道这梅府的人到底还不算全无头脑,便点点头跟着他去了。

    那小厮领着她一路到了附近的一座小楼,有些忐忑地道:“这是大少爷的藏石阁,这里是最近方便大人更衣之处了,还请大人先将就一下。”

    秋叶白看着那小厮浑身不自在的胆怯模样,就知道他是那种低等小厮,很少能见外客的,便文然一笑点点头:“没关系,你先去给我备些热水和取套衣衫来罢。”

    那小厮见秋叶白态度丝毫不见倨傲,竟然还对自己露出笑容,先是一愣,随后立刻腼腆地大力点头:“是,小的这就去!”

    说罢他连礼都忘了行,就匆匆忙忙转身就往外跑。

    秋叶白见那小厮跑了,完全忘了得先带她进楼,有些好笑又无奈,她转身看了看阁楼,伸手试着推了推大门,见大门倒是没有锁,便索性自己直接进了门。

    身上衣衫湿黏,虽然是六月,但风一吹,着实还是有些冷的。

    这小楼确实不大,进门就是一室一厅,花厅里四面墙都是宝玩架子,并着花厅的里摆着的四五条长条案上都搁满了形形色色的石头,有的精致,有的古朴,有寻常的青石,也有一看便是极为值钱的玉石原石。

    另外的房间里则索性满地都是石头,而案几上则都是凿石的工具。

    秋叶白看着那些石头上还有未雕完毕的石刻,心中便琢磨着,这大概是那梅家大少爷的石刻室了,看着内室除了那刻桌后的八仙椅外几乎就没有个能落脚的地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小厮刚才那副忐忑的样子了。

    这地儿根本是个工坊,连个休息室都不是。

    小七跟着她后头四处看看,也没好气地道:“真是的,怎么找了这样一个地方!”

    她只好上楼去,上了楼才发现楼上这也个藏石料子房,但好歹还有些地方没有堆石头,能让人有个落脚的地儿。

    那小厮很快就回来了,还好他虽然有些没有见过世面,但还不至于呆蠢,和另外一个小厮一人捧着一盆热水,一人拿了一套衣衫。

    若是他真的抬了个沐浴水桶进来,这里连放的地儿都没有。

    秋叶白让他们把东西都拿到了楼上去,拒绝了他们的伺候,只打发小七带着他们出去看着门,自己上了楼,看了看那衣衫,她不颦眉禁叹了一声,今儿真是太莽撞了,这身衣衫虽然料子极好,款式也大气不失飘逸,但……这明显大了她身形至少一号。

    一看这套衣衫就是那小厮不够做事儿仍是不仔细,也不知道是他们府邸里哪位主子的,也不仔细查看合适否就给她弄来了,一会子穿上身铁定看起来松松垮垮,形象猥琐!

    待会她还要去见梅家大少爷,穿着这身衣服立刻声势就堕了一半,枉费她之前在梅家门口做出那副嚣张的样子,本是打算让梅家人生出轻敌之心,却不想这下子她做戏做过头。

    嚣张是能让人轻敌,面上却能弹压得住人。

    但今这般狼狈的模样,只会让人轻敌又轻慢了。

    她脸上有些无奈地浮现出一丝苦笑来,这可真是自作自受,怜香惜玉也不看看地儿!

    但如今已然如此,她也无法,只好先就着热水先处理一下自己这身狼藉。

    ——老子是老子是lolo要趴床下看公主小白上炕的分界线——

    梅府,天娇阁

    这座遍植百花,充满了江南韵味的精致阁楼里此刻失了平日里的安静,不时地有仆婢端着热水和汤药进进出出。

    只因为天娇阁的主子此刻落了水正躺在床上半昏迷着,谁人不知大小姐不但是云游了的老爷和夫人的独生女儿,更是如今梅家当家梅大少爷最疼爱的妹妹,平日里一个指甲壳都舍不得弹,如今陡然落水,只怕她们这些丫头仆婢都要担当上护主不利的罪名。

    闺房门外的花园里,二管家一身**的衣衫都没来得及换,便躬着身子站在在一道修长的身影后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道:“……事情就是这样,大少爷,奴才没有半句虚言。”

    那道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站着,一身雨过天青色暗锦云纹的袍子,腰上束着一抹白玉青金腰带勾勒出他宽肩修腰,背影沉静优雅,不如下人们所想,此刻看不出一丝一毫因为亲妹落水而生出的焦灼之感,

    梅苏沉默了片刻,忽然淡淡地问:“那秋大人的身手你可看清楚了?”

    二管家见自家主子竟然没有问他小姐的事儿,反而一开口就是那秋千总,心中估摸自家主子是否怀疑大小姐落水和姓秋的有关,便想了想自己看到的情形,然后道:“奴才在水里还是看得清楚,那秋千总只一手按了船檐便单手抱着大小姐轻松地跃上了船,若是武艺寻常之人绝对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可见他的武艺绝不差。”

    水中阻力大,再加上大小姐昏迷了,昏迷的人是极为沉重的,但是那秋叶白不但把大小姐抱上了船,而且姿态洒脱优雅,单凭借力气,寻常人决计是做不到的。

    梅苏没有再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二管家看着自家大少爷背对着自己站着既不说话,也不动,自己也不敢动,就这么站着,被冷风吹得有些打抖。

    就在他快忍不住想打喷嚏的时候,梅苏忽然又开了口:“你之前说那位秋大人在门外表现嚣张放肆?”

    二管家见自己少爷这么问,不免心中古怪,平日大小姐有点儿什么事儿,大少爷都嘘寒问暖,怎么地今儿老是围绕这姓秋的问?

    但他还是再原原本本地把秋叶白在外头的表现又说了一遍,末了又愤愤地道:“正如您所料,那姓秋的耐不住在外头等,便奸滑地将太后老佛爷搬出来了,所以奴才立刻开门,可他态度嚣张,言辞恶毒,全不晓得收敛,更不知咱们与宫里的关系,分明是个无脑嚣张的货色,不足为惧。”

    但这事儿涉及到大小姐,他还是没这个胆子。

    背对着他的梅苏听他说完,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片刻,轻笑:“此人倒是个矛盾的,如此不粗心嚣然,却还记得将相子给带上船,并给相子盖上蓑衣。”

    二管家有些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垂首站着,心中却不以为然地暗自嘀咕,他倒是认为一点不矛盾,那秋叶白不但是个无脑的,还是个好色的,见了大小姐就移不动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大小姐,冲动、好色、武艺高强,这种人最容易拿来当枪使。

    “此刻他在藏石阁么?”梅苏忽然问。

    二管家也不管主子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下意识地点点头:“是,那附近也没有别的合适换洗之地。”

    他想了想,有些忐忑地道:“奴才擅做主张,让下面人拿了一套大少爷的旧衣给他送了过去……。”

    梅苏淡淡地打断他:“你做的没有错,秋叶白毕竟是朝廷命官,也确实是奉旨查案,若是让他在这里救了人,却传出身染重疾的名声查不了案子,只怕便是咱们梅家的不是了。”

    二管家原本也算梅苏的心腹,瞬间恍然,立刻点头道:“那奴才立刻再让人煮了姜汤和请最好的大夫过藏石阁?”

    若是秋叶白不能查案,那么到时候这个黑锅谁来背?

    所以他们不能让秋叶白在这里生病!

    梅苏微微颔首:“嗯,看样子大小姐并无什么大碍,等她醒来还有一段时间,我先去会一会这位秋大人,当面谢过他救命之恩才是正理。”

    看着梅苏款步而去的背影,二管家一呆,下意识地道:“但是……此刻他应该在沐浴更衣。”

    大少爷……居然会去看一个无关的路人甲,而不是如平日那一般守在大小姐身边,这是天下红雨了么?!

    梅苏脚步未停,只漫不经心地道:“秋大人是武人,想来不拘这些小节。”

    二管家看着自家主子飘然而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把下巴收回来,他神色有些复杂是转头看了看那精致的天娇阁楼。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大小姐的落水,让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些诡谲异样的东西,也注意到了以前从来都没有注意到的一些古怪的细节。

    大小姐……不,大少爷真的像是所有人以为的那样那么疼爱大小姐么……

    大少爷的心思,从来都没有人能猜测得准。

    而大小姐,又为什么会自己跳进渠水里,还是当着一个第一次见到的外人的面?

    是的,他非常肯定大小姐,一定是自己跳进水里,绝对不是什么意外。

    ……

    似乎,有什么古怪的事情正准备发生呢。

    一阵凉风吹来,炎炎六月,二管家还是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哈秋!”

    ……

    且说这藏石阁里头,秋叶白正麻溜地脱了衣裳,拿热水擦拭完了自己身子,准备一会就换上这套不合身的衣衫,不着凉又能见人之后再让人重新给她弄一套合身的衣衫来。

    只因为这套衣衫,她这么往身上一套就大囧——怎么看怎么像偷穿大人衣衫的**娃儿。

    女子就算和男子身高差不多,骨骼构造不同都会令男子的衣服必定要大上至少一号,何况这套衣服的主人明显最少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秋叶白满头黑线地看着自己刚穿起来的裤子,裤裆到了大腿中间,那裤脚足足挽了两挽才能到勉强露出脚,衣衫更是松垮。

    还有那双鞋……她瞟了一眼那双鞋,就决定她还是穿自己的湿鞋,也不要穿一双拖鞋出去让人嘲笑!

    她正打算脱下那丝绸中衣,重新调整一下衣服再套起来,空气里忽然响起一声极为细微的咔哒之声,她手上蓦然一顿,立刻将衣衫往身上一套,头也不回,手上一扫,一盆水便瞬间向她身后卷去。

    “哐当!”

    她身后立刻传来一声铜盆撞上墙壁的巨响。

    “四少!”楼下小七听见响动,大惊,立刻就闯进来楼里,要往楼上冲。

    “小七,站住,我无事。”秋叶立刻冷声呵止了小七,小七忽然想起自家主子还没换完衣衫,便乖觉地站在了原地,只有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楼上。

    “非礼勿视,阁下不知道么?”秋叶白也没有转身,只扯了外衫利落地套上,再取了腰带随意地在腰间打了个结,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方才转过身去,明眸冰冷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人。

    她身后的原本是多宝柜的地方如今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开一扇门,那黑洞洞的门前静静地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白肤青鬓,只可惜初看五官太过平淡,但只稍多看一样,却发现他的眉目不是平淡,而是清淡——这种清淡,却是用顶尖的徽墨湖比轻勾慢染而出,就像名家UU小说流芳长青的水墨画卷,梢眼角清淡到了极致,却恰到好处到了极致。

    他只站在那里,便让人想起江南的烟雨天青之色,葱茏淡然,眉梢眼角,无处有颜色,却无处不是景。

    一线墨色入水青,覆染万千红尘尽。

    “梅大少爷。”秋叶白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水墨美人片刻,淡然却肯定地开了口。

    是江南专出这等妙人,还是这梅家汇聚了江南的灵气,这双兄妹则是水乡灵气所蕴成,去过江南,所以她倒是觉得后面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秋大人,果然眼色绝佳。”梅苏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或者说,他更觉得面前的是一个少年郎,还是个未发育完全的隽美少年。

    当然,也许是因为对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衫太不合身的缘故,宽松耷拉,越发地显得他身形单薄,嗯,还有方才他惊鸿一瞥见到这秋大人的半幅雪白的背影,他身体的线条似也过分优美柔滑了一点。

    当然,亦很赏心悦目,像一朵含苞未开的荷。

    秋叶白看着梅苏那么一笑,便仿佛那安静的江南烟雨图活了一般,那淡雅眉目之间的韵味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一个和百里初浓稠的绝代风华截然不同的男子。

    可惜,她除了想叹气之外,实在有点提不起精神欣赏水墨美人,因为对方越是出色,除了越是衬托得她此刻的狼狈之外,还是衬托出她狼狈到了极点!

    截然不同的气场,让她原本的打算跟对上演的对手戏完全发挥不出来,彻底落了下风!

    “梅大少爷,你不觉得你应该对本千座解释一下你为何会突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此地么?”秋叶白轻呼了一口气,还是稳住了自己的神色不见异样,冷淡地质问。

    如果不是因为她打通了生死玄关,如今五感灵识全跃上了一个新的层面,只怕也听不到那细不可闻的机关响声,若是让对方撞破了自己的真身,此刻怕免不得要来一场杀人灭口的戏份了。

    梅苏敏锐地感觉到一丝空气里凌厉的波动,他从商多年,对这种波动并不陌生,那是——杀意。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位秋大人方才是真的动怒了?

    但,为什么?

    因为他撞见他更衣,还是因为秋叶白厌恶他人轻易唐突的冒犯?

    梅苏微微垂下睫羽,似歉意地道:“抱歉,在下只是想早一点亲自来确认救了舍妹的大人您安然无恙,所以便抄了近道,却不曾想打扰了大人。”

    秋叶白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地冷色:“哦,是么,本千座还以为是梅大少爷要么欠家教,要么就是想看看我这来找麻烦的人狼狈仓皇之下是个什么样子,什么秉性?”

    什么抄了近道!

    这藏石阁是个什么样子,他身为主人会不知道么,楼下没有落脚的地方,要更衣只能上楼!

    梅苏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长了一张清风明月一般面容的年轻千总,竟然这么直接地把话说明白了,丝毫没有顾忌,锐利如一把出鞘的剑,与平日里官宦场上的那些迂回曲折,暗藏杀机全然不同。

    即使面前这个人一身不合身的衣衫,看似狼狈,但那身气势却丝毫不堕。

    只是,此人这么做,似乎也太沉不住气了一点。

    “大人怎么说,就怎么是,总归是梅苏考虑不周。”梅苏不恼不怒,微微一笑,仿佛真是满含了歉意地应道。

    只是他这般一应了,却将秋叶白的质问轻巧地接落,让人只觉得若是再不依不饶,仿佛便是无理取闹一般。

    秋叶白顿了顿,眯起眼深深地看着这江南青天烟雨一般的男子,但对方似乎丝毫不为她近乎锋利眸光所动,只仍旧淡淡然然的含笑模样。

    她唇角缓缓地勾起一丝轻笑来,也没有再执意追问,只道:“到底是梅大少爷,名不虚传。”

    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她的攻势,梅家大少爷果真如她意料中那般,除了姿容出众之外,心智亦非是常人。

    “梅苏不过寻常商人,不敢自称有甚名气。”梅苏微微含笑,目光在秋叶白身上停了一停:“方才舍妹落水,梅苏失了分寸,竟让底下人误拿了在下的旧衣给大人,还请大人恕罪,我这就让人再去根据大人的身形取一套新衣过来。”

    秋叶白一愣,她倒是没有想到这身衣衫竟然竟然是梅苏的,这种贴身穿着陌生男人衣服的感觉……呃……真是有点古怪,她立刻从善如流地道:“无妨,本千座在此等候就是。”

    梅苏的目光似在丈量她的身形一般,似不经意地道:“梅苏看大人文质彬彬,北地人里很少见您这般修长身形。”

    秋叶白点点头,也淡淡道:“梅大少爷好眼光,本千座母亲祖上是南地人士,我早年也在苏州住过一段时日,你们那吴侬软语,倒也能听得懂一些。”

    梅苏含笑,眸光似笼了淡淡轻雾,让人看不分明:“是么,看来咱们果真是有缘,那在下就擅自做主让底下人先去取一套新衣了,我那二弟与大人身形倒也相近。”

    他目光在她的喉咙处停了停,随后朝她点头为礼,随后径自下了楼,仔细吩咐看门的下人去何处取衣衫。

    梅苏一下楼,秋叶白就忍不住闭了闭眼,松了一口气,低咒了一声!

    今日她真是犯了蠢,多管闲事!

    还好她首先就是拆了满头湿发,简单擦拭之后就绑了起来。

    还好她动作够快,只让梅苏看见了半幅肩头,没有让他看见自己背后绑着的束胸带子。

    还好她方才应对还算得当,否则以梅苏这般阅历的人物,只怕已经认出她是女儿身了!

    想起方才和梅苏看似平淡对话,但句句皆是暗藏机锋,她眼底寒光微闪,这梅家果然是有趣得很。

    先有妹妹莫名跳水,后有爱妹如命的哥哥却放下落水的妹妹,探查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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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我要嫁给他

    梅苏亲自吩咐了下去,下面的人自然动作极快,未多时一整套干净的衣衫就准备好了。

    淡蓝绣飞鹤初鸣的丝外袍看起来款式精致而秀雅

    秋叶白试了试,发现竟然颇为贴合自己的身材,只是腰带略长了些,可见是临时取了新衣改的,这梅家的绣娘动作快而且训练相当有素,不但没有耽搁时间,而且修改的地方完全看不出痕迹,只更见精美。

    倒真不愧为第一皇商梅家的绣娘,确实有成为皇家织造的资格。

    秋叶白穿戴完毕之前,梅苏倒是真没有再上楼。

    等着她下楼的时候,正见着梅苏站在那些原石之间细细地观看,不时地伸手摩挲一下那些石头的质地,手上还有一把刻刀,不时地在轻敲一下那些石头,听石音。

    秋叶白挑眉道:“梅大少爷的喜好倒是颇为古朴,竟好这些石刻。”

    梅苏听着她说话,并未回头,依旧把玩着他的石头,似自嘲地淡淡道:“梅苏不过寻常商贾,自然比不得高门贵阀之中出来的贵人们风雅,虽然是些顽石,但梅苏只觉得天生天养之物,自有其灵意。”

    秋叶白闻言,倒也明白,京城高门贵公子多喜些诗词书画,古玩鉴赏,要不也是些花鸟鱼虫的风雅之物,很少有人愿意去琢磨这些石刻木雕,总归是嫌这些东西都是匠气太重,太过跌份儿。

    她款步走到了他身边,看着他手里正捧着一块鹅蛋大小坑坑洼洼的毛石头,便似随意地道:“其实喜欢石头也没有什么不好,本千座倒是觉得书画古玩总归人手所制,真正没有匠气的反而是这些石头,古朴木讷,不欺人,不瞒人,更无龌龊心思,是也不是?”

    梅苏看了她一眼,薄樱似的唇微微弯起一丝笑意:“不想大人还有这般领悟,果然是高人。”

    他语气悠悠,明明是这样毫无诚意略带讽刺的夸奖,却偏偏能让人只觉如清风迎面,三月微雨一般的温柔,倒仿佛他真的在夸奖你一般。

    秋叶白似笑非笑地也摩挲了下自己手下的一块形态别致的泰山石道:“高人不敢当,本千座还曾听人说喜欢石头的人,大约都是心思城府极深,为人谨慎,不易信任他人之人,正是因为顽石沉默,所以他们才可将自己一腔心思尽托了其间。”

    梅苏手上一顿,看向秋叶白片刻,清浅眸光让人想起西湖淡淡烟波:“秋大人,你一向说话都是这般爽利么?”

    爽利到咄咄逼人。

    秋叶白挑眉:“哦,是么,本千座一向为人温和,竟会给梅大少爷你这般错觉,那倒是奇了。”

    梅苏凝视着她细白清冷的容颜,随后似有些无奈地轻笑道:“大人说得也没错,正所谓商场如战场,身为商贾,若是胸无城府又怎么能在诡谲商场之上立足,至于信任……。”

    他淡淡地道:“梅苏一向只对值得信任的人付出自己的信任,大人以为呢?”

    秋叶白笑了笑:“梅大公子也是个爽利人,说话也滴水不漏。”

    干脆承认,说话间却让人抓不到他的把柄,倒真不愧为第一皇商的掌门人。

    梅苏仿佛也适应了秋叶白这般说话逼人的风格,眸光温淡地道:“大人,这藏石阁并不是合适说话的地方,梅苏已经在前院摆下小宴,不知可有荣幸邀请大人共饮?”

    秋叶白闻言,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负手向外而去:“总归不是鸿门宴,有何不可?”

    梅苏一顿,细长的秋水眸看着秋叶白窈窕的背影时,掠过一丝让人看不分明的光芒,这位秋大人倒也正不放过一刻刺人的机会呢。

    他忽然开口:“大人,梅苏喜欢石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秋叶白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却见他抬起手来,手上还是那块鹅蛋大小的毛石头。

    “大人有所不知,石头亦是天地灵气所聚,而梅苏喜欢它们的这些灵气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有些看起来丑陋平凡的石头,若是仔细剥开它的外皮,便能发现其实它的内里,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梅苏用手上的刻刀在那石头上轻轻敲了敲,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原本看起来粗糙坚硬的石头竟然瞬间从中裂开,里面瞬间露出一汪碧绿来。

    那份莹绿色仿佛石头间涌出的碧绿深潭,灵动的绿意,让秋叶白一怔,毛石头竟是顶尖的老坑翡翠!

    这样的水头,只怕也只有宫里的几位正经主子才能用得起。

    “大人,梅苏是商人,癖好就是这般粗俗,但却善于寻玉观宝。”他悠悠一笑,清淡的眸子却静静地停在了秋叶白的身上。

    秋叶白一凛,眸光微凉地看着他。

    寻玉观宝?

    这位梅家大少爷话里似有话呢。

    梅苏唇角微扬,却仿佛他不过随口一言般:“大人,请。”

    秋叶白收回冰凉的眸光,淡淡地转身继续向门外而去。

    ——*——老子是公主你这么变态你祖先知道吗的羞涩分界线——*——

    梅苏宴请她的地方也在一座精巧的琉璃碧瓦小亭里,小亭建在一片假山之上,正正将他们脚下那一片美丽的花树林和清渠碧波尽收眼底。

    而除了能欣赏到美景之外,秋叶白也见识都了秋家除了外墙门户看起来和寻常富户一般都按了规制,但其内的奢华,占地之广丝毫不下于任何高门贵阀,甚至因其风格几乎全部移植了江南风情,精巧之美甚至超过了寻常贵族的庭院。

    “梅大公子,真是心思精巧,才华过人。”秋叶白这一句话倒是真心赞美。

    梅苏含笑:“不敢当,大人,请坐。”

    这一番折腾,也已经近了中午时分,秋叶白腹中倒是真有些饥饿了,她并不客气地坐下了。

    周边伺候的人不多,小七也已经被待下去用餐了,边长也就是两个紫衣小婢伺候着,但她们布菜动作极为优雅轻巧。

    秋叶白看着桌面上摆着的松鼠桂鱼、腌笃鲜,八宝鸭,油爆虾,扣三丝、虾子大乌参、草头圈子、一品豆腐,还有一碟子桂花糖藕,清一色的都是江南菜,而且全部清一色都用了荷叶铺荷花瓣做底碟,看着雅致清新,又有荷花清香。

    她忽然想起年少和师傅在江南的时光,眼神不禁柔了一柔。

    梅苏清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想来大人是用过我们家乡之菜肴的,不若试试可与大人记忆中相似?”

    说着他便夹了一筷子油爆虾放进在秋叶白面前的小碟子里,边取了小银剪亲自替她减掉虾嘴和虾尾,边道:“6月份的渠里捞的虾儿,养了一年,此时正是头上有脑,肚里有子,最最鲜美的时分。”

    他动作自然而流畅,不殷勤、不谄媚,自然得仿佛不过是为寻常来访的故友服务一般。

    秋叶白看着他动作,竟生不出拒绝的心思来,便也从善如流地夹了那油爆虾试了试。

    入口外壳香脆,虾肉丰腴,汁液香甜,让她忍不住点头赞道:“多年不曾吃到这正宗的江南菜,这大师傅的手艺果然极妙。”

    梅苏因为方才帮她剥虾,葱白的指尖染了鲜红虾汁,有一种奇异的艳色,他似打算试试那虾的味道,没有用丝帕子擦手,而是将指尖送到唇里轻舔了舔,然后抬头看着她,清眸含笑:“没错,这大师傅正是我们从江南请来的,六月吃虾,若大人四月来,便可以吃上鱼了,这清明前刀鱼骨头最是嫩,肉质亦入口即化,但一到清明鱼骨就会变硬,味道便失了不少。”

    寻常人如他这般动作,看起来必有些不雅,但偏生梅苏做出来,却只见一份洒脱优雅的韵致。

    只是秋叶白看着他品尝的指尖上虾汁的动作,却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在他分食同一份虾一般的亲密感,让她搁下了筷子,淡然道:“苏吴之地的人,最是会根据时令享用应时美食。”

    梅苏看她不再动他剪好的虾,清眸里闪过一丝幽幽涟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大人说的是。”

    两人一路用餐,只偶尔言及江南风物,竟不约而同地全没有提到查案,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秋叶白在用餐之间观察梅苏,见他行举止之间毫无无世家公子的倨傲,谈吐之间博闻雅致,让人觉得极为舒服。

    一个人能悄无声息地让对他明显那么有敌意的人,都认可与他在一起时候是舒服的,这本就不是寻常人能轻易做到的。

    秋叶白看着面前那举手投足之间仿佛都带了淡淡江南烟水韵致的男子,她必须承认自己开始欣赏他了。

    秋叶白态度的缓和,自然是让梅苏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搁下筷子:“不知大人可用好了?”

    秋叶白用丝帕擦了擦唇角,搁下之后,含笑道:“多谢梅大少爷的招待,这顿饭就算是本千座救了令妹的谢礼罢。”

    梅苏一怔,摇摇头:“不过是顿饭,若是就如此打发了大人,才是我梅家大不妥了,梅苏知道大人未必喜黄白之物,只是该有的谢礼,定是不能缺的。”

    秋叶白挑眉,懒懒地眯起眸子:“不知道是否本千座前面几位来查案,也得到了您这般款待,梅大少爷这般殷勤,倒是真让本千座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心虚了。”

    这等诛心之言让梅苏纵然再好的修养,神色也冷了下去,目光淡凉地看着秋叶白:“秋大人,您未免多虑了,给您谢礼是因您救了舍妹,我梅家素来从不喜欠人情,也省得日后有人以此为要挟,你说是不是。”

    方才分明也算详谈甚欢,却不想秋叶白说翻脸便翻脸了。

    秋叶白看着面前美人恼了,眉宇间似天色愈青,雨汽深重,竟别也有一番韵致,她欣赏完了美人,方才慢条斯理地轻笑:“梅大少爷何必着恼,我不过说个笑话博君一笑罢了,不曾想君竟怒了。”

    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秋叶白,梅苏竟一时无语:“……。”

    只觉得此人脸皮还真是……厚实。

    正是相顾无言时,一个小厮匆匆忙忽然忙地跑了上来:“大少爷。”

    梅苏一顿,转过脸,看着那小厮:“本少爷没有吩咐过人没有要紧事,不得随意上来打扰么?”

    梅苏脸上并无怒色,但小厮却只觉得大少爷清淡的样子更人心头发冷,便立刻瑟缩着道:“大少爷,奴才知罪,但……实在是……有要事。”

    他摆了摆手手,有些歉意地看向秋叶白:“抱歉。”

    秋叶白一笑,示意他不必在意自己。

    梅苏便示意那小厮上前,小厮上前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梅苏一怔,垂下了睫羽,不知在想什么:“果然如此?”

    那小厮立刻大力点头,神色有些慌张地瞟了一眼秋叶白,那模样正正被秋叶白看在眼底。

    “怎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与本千座有关的事么?”秋叶白挑眉。

    梅苏温然地道:“不,与大人无关,只是舍妹病情有些变化,所以梅苏想要先行告退一步去探视,请大人先行到客房歇息一会,稍迟一些时候,梅苏再请大人过堂一叙可好?”

    秋叶白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梅大少爷自去就是。”

    梅苏起身行礼之后便领着那小厮一路离去,而不一会便见着一名三等管家模样的男子上来恭敬地请秋叶白去客房歇息。

    梅家的客房布置的也极为精巧雅致,小七一进门便看见桌上隔着一碟荔枝,顿时一喜,就扑了过去把荔枝抱在怀里开吃:“这梅家还真是有钱,今儿我跟着他们下人说话的时候,便听说这宫里的荔枝可都是他们供上的。”

    正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荔枝难以保存,向来都是宫里高品阶的贵人们才有的资格品尝的。

    “是啊,这梅家的富贵可真是媲美皇家了。”秋叶白捏着一颗荔枝,眸光里闪过沉思的光芒。

    富可敌国……呵,哪朝哪代的帝王会真的允许富可敌国的存在,这梅家倒是一点都不避忌。

    小七吐了一个果核:“对了,四少,您今日的怎么说话那么冲,我瞅着那梅家大少爷那脸上的清清淡淡烟雨天的都变天成了乌云密布,就差打雷。”

    秋叶白瞅着小七,轻笑:“你倒有点文采,只是梅家大少爷是个滴水不漏的,你家少爷只能不按牌理出牌了。”

    尤其是对待梅苏这样阅历丰富的人,他绝对不会一见面不摸底细就出手,而是步步为营地先行摸出她的底细,判断她的行事风格,再做谋算。

    他若是忌惮她,那么很多事情她就很难从他甚至梅家身上得到蛛丝马迹,所以她要的是对方猜而不忌,不按牌理出牌,就是要打乱对方阵脚,让对方来猜测她,却又猜不准,而不敢轻举妄动,是人做过的事儿就必定会留下线索,时间越久,漏洞和线索便更容易被发现,那么她就有机会找到这些漏洞。

    所谓上兵伐谋,攻心之策就是如此。

    小七听得云里雾里的,只摇头叹气地啃荔枝:“唉,你们整日里脑子都是这些的东西,小七实在不懂,不过小七懂的是今儿梅家大小姐出事儿只怕会牵扯上您哪,四少!”

    秋叶白挑眉:“什么意思!”

    小七又吐出个荔枝核,摇摇头:“我也是凭借内力偷听到的,但是这府邸里的下人都是精乖精怪的,看到我走近一点便远远地躲开,只是大约听了个大概。”

    秋叶白闻言,沉吟了起来。

    看来梅相子醒来之后,发生了些事情,只是不知到底与她又有什么关联,总不会是那大小姐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要嫁给她吧?

    她嘲谑地轻嗤了一声,取了一颗荔枝剥了起来。

    ……

    “我要嫁给他!”

    少女软糯的声音里却全是笃定。

    “相子,不要任性。”梅苏坐在她的绣床边,温然地道。

    少女一头乌发散落在床被之上,她恹恹地靠着柔软的绸枕,瓜子脸上一片苍白,却面无表情:“我没有任性,在看到他抬头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嫁给他,何况他看了我的身子。”

    梅苏清淡的眸子里闪过无奈:“相子,秋大人没有看了你的身子,只是你衣衫湿了,后来他亦让船娘给你盖上了蓑衣。”

    梅相子垂下眸子,冷冷地道:“那他还是看了,而且,我对他一见钟情。”

    “相子,你是女儿家,怎么能这般说话,哪里像一个大家闺秀!”梅苏神色也淡了下去,只是声音依旧温柔。

    梅相子忽然抬起眼看他,轻笑了起来:“大家闺秀,大家闺秀要做什么,就是成为你手里联姻的棋子,凭什么,你疼爱了我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你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是不是!”

    她的笑容到了末了,带了异样的凄厉,声音也瞬间变得尖利刺耳。

    梅苏看着她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相子……。”

    梅相子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腰肢,抬起美丽逼人的面容,瞪大了眼儿,近乎哀求地看着他:“哥哥,叫我一声小相儿,你以前都这么唤我的,我真的不想进宫,你明知道我……。”

    梅苏低头看着抱住自己的少女,指尖抚过她的脸庞,轻柔地打断了她的话:“小相儿。”

    梅相子一喜,眼底瞬间涌起惊喜的泪:“哥哥……。”

    梅苏薄樱唇弯起温存的弧度,温柔地凝视着怀里的少女:“我的小相儿怎么会是刀呢,你是哥哥手里最璀璨,最美丽,也最有价值的宝石啊。”

    梅相子到嘴边的话瞬间凝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拥着自己的清浅温柔的男子,只觉得骨子里一阵发冷:“最具价值……。”

    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卖个更好的价钱?

第六十八章

    “相子,听话,哥哥怎么会害你,成为皇子妃不好么?”梅苏一如梅相子所愿一般,温柔地环住梅相子,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但是梅相子却只觉得这个环住自己的怀抱如此冰冷,再不复曾经的温柔缱绻,她木然地道:“我是一介商贾之女,嫁入皇家只能是个妾,永远成不了皇子妃,我只能是伺候皇子妃的奴才。”

    她从来都不是蠢笨之人,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就能跨越门第。

    梅苏轻笑一声,捧起她的脸,轻描淡写地道:“傻丫头,王侯将将宁有种乎,只要你有能耐让头上的那些主子都没了,你自然就是主子。”

    他的语气里的冰冷和森然,让梅相子梭然地瞪大了眸子,看着他那张眉目淡美的面容,她目光渐渐凄凉,眼底带了迷蒙柔软的雾气:“若是我没有那本事呢?”

    “若是这样……。”梅苏轻叹了一声,声音里似带了无尽的怜惜柔情,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的刺耳:“那小相儿就只能一辈子当奴才了,不愿意成为皇冠上的宝石,那再华丽的宝石又和路边的垫脚石有什么区别呢,生死都怨不得人,那就是你的命啊。”

    梅相子梭然睁大了杏眼,整个人轻轻地颤抖了起来,素白柔荑死死地抓住梅苏的腰带,仿佛被暴雨打过的花朵,堪堪攀附在树上却随时会被狂风吹落在地碾成了泥。

    “别这样对我,哥哥,别逼我恨你。”她终是忍不住簌簌落下泪来,死死地咬着娇嫩的嘴唇。

    梅苏眸光淡淡:“嗯,那就恨吧,好好地恨。”

    梅相子闻言,原本抱住他修腰的手猛地将他狠狠地往外推:“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但是她的手腕一下子就被梅苏捏在手里,他低头看着她,柔声道:“相子,不要让我生气,你承受不起的。”

    梅相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别捏得几乎要,她倔强地不肯出声,只是眼泪落得更凶。

    梅苏仿若毫无所觉一般,只是温然地道:“好好地养病。”

    随后,他松了握住她手腕的手,起身离之前,吩咐一边梅相子贴身伺候的奶娘和两个大丫头:“大小姐病了,那么这些日子,就不要随便出绣楼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齐齐道:“是。”

    等着梅苏的身影远去,奶娘赶紧看向自家大小姐,见她低着头,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了丝被上,单薄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立刻心疼极了:“大小姐,大少爷他只是……。”

    “禁足,他以为禁了我的足,我就没有法子了么……哈哈……。”梅相子缓缓地抬起头来,美丽娇妍的面容上满是凄然到凄厉的神色,合着她满脸恣意横流的泪水,近乎狰狞。

    “大小姐!”奶娘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大小姐。

    “从小到大,我要的就没有得不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蓦地盯着奶娘和她贴身的两个大丫头:“娘娘,湘语、湘言,我要你们帮我!”

    奶娘一呆,脸上浮现出惶恐的神色:“大小姐,您怎么敢和大少爷对着干啊!”

    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她们在梅家呆了这么多年,焉能不知,他是江南的葱笼烟雨,润雅无声,是江南无处不在的迷蒙碧水,但是每年江南那些无处不在的水里溺毙的人不知凡几!

    大少爷商场上笑面修罗的名声可是因为和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梅相子闭了闭眼,抓住被子的纤细的手指骨节泛出白来,一边流泪,一边讥诮地冷笑:“我今儿就是要跟他对着干了,有能耐,就让哥哥他真的淹死我!”

    她顿了顿,随后直勾勾地看向还想劝诫她的奶娘和湘言、湘语:“你们若是不帮我,我死之前,你们都得先下地狱!”

    看着她满是猩红血丝的眼珠,奶娘和两个大丫头皆是瞬间浑身发冷。

    她们竟忘了,大小姐和大少爷是一脉同胞的兄妹!

    “那大小姐,您到底要……要咱们帮您做什么?”奶娘忍着心寒,小心翼翼地问。

    梅相子沉默了片刻,唇角勾起一丝诡谲的弧度,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嫁给秋叶白!”

    ——*——老子是老子是罂粟要做公主的小丁丁的猥琐分界线——*——

    日正当午,但临水房里阴凉,又放了冰盆子,自然好眠。

    秋叶白仿佛全无身在他人地盘的自觉,径自躺在黄花梨的拔步床上闭目养神,顺带运气十二周天,只是外表看起来也是睡着了模样。

    主子如此,属下自然就是有样学样,他吃饱了荔枝,也跟着盘腿在凳子上睡大觉。

    站在隔壁房间隔着一面奇特镜子看着里面情形的二管家摇摇头,轻蔑地嗤了一声,真是不知所谓。

    “大少爷,他们也睡了一个时辰了,您看……是不是叫醒他们。”

    梅苏搁下手里的书,淡淡地看了镜子里一眼,点点头:“嗯,去吧。”

    随后他亦起身从另外一个门口出去了,二管家目送自家主子离开后,立刻转身出了门,他已经是等得一肚子怨气了,这两个鲁直的家伙到底凭什么让大少爷这般另眼相看,竟然还让大少爷等!

    “咚咚咚!”二管家毫不客气地直接伸手砸门:“大人,大人,我家公子请您过书房一叙!”

    他口吻和口气虽然都很是恭敬,但是声音却宛如洪钟,连树上被晒得蔫蔫的鸟儿都拍着翅膀被吓得飞了起来。

    随后,他就听见房里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小七骂骂咧咧的声音,二管家虽然有些遗憾被吓得掉下来的不是秋叶白,但是到底心头舒了一口气。

    哼!叫你睡!

    不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秋叶白衣着整齐地出来开门,她休息了一个中午,神清气爽的样子看得二管家又心气儿有点不顺了,怏怏地道:“大人,请吧!”

    秋叶白点点头,领着小七一起跟着二管家往书房去了。

    书房离客房并不远,转过两三个回廊拐角也就到了。

    “秋大人,请坐。”梅苏淡淡地一笑,亲自来将秋叶白迎了进去。

    秋叶白打量了一下书房,发现布置得极为简单,南北两面是黄花梨的书架,西边是博古架,墙壁上是一副江南烟雨图,临窗下是两张太师椅和一张嵌玳瑁花条案,上面搁着一只精致的青花瓷瓶,里面一丛深紫睡莲开得正艳。

    书桌子更是简单,也就是文房四宝。

    秋叶白看着这书房,唇角露出似笑非笑地神色来。

    梅苏看着她唇角的那笑意,眸光微微一闪,亦露出清浅笑意来:“大人可是对我的书房有什么看法?”

    秋叶白瞥了眼梅苏,随后摇摇头:“我只怕我说了,又要惹得梅大少爷不快了。”

    说罢,她径自越过他,坐到了临窗边的太师椅上。

    梅苏有些无奈地轻叹,这位分明是在借题发挥,讥讽他在午膳时候说的话了。

    他吩咐二管家去备茶,自己则走到了秋叶白身边坐下:“大人性子耿直,梅苏自然是明白的,又怎么会无理取闹?”

    秋叶白知道他在暗喻自己无理取闹,却笑道:“梅大公子自然是个好的。”

    梅苏见她忽而挑刺,挑起对立的气氛,却又瞬间偃旗息鼓地示好,让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要拿什么态度去应付,便也只含笑不语,以不变应万变。

    不一会,二管家就送来了上好的明前龙井,再退了出去。

    “本千座前来的原因,想来梅大少爷也是明白的,毕竟我的几位同僚当是来询问梅大少爷了,我也不绕圈子,还请梅家大少爷说一说船队被劫持的之前到后来的情形罢了。”秋叶白品了一口茶,单刀直入地道。

    梅苏已经对她的作风似有些了解了,也颔首道:“是。”

    然后便简单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梅家六月份奉命新供奉一批丝绸制品和其他的江南供物上京,一共也就是三艘船的货物,并不算特别多,往年里也是这个时候顺着运河入京,从来没有出过事儿。

    这一次路上也很顺利,但是船到了淮南的时候,因着淮南也有梅家的商号,所以船靠了岸边,顺带捎带上一些梅家商号的东西入京城。

    “往年里都是如此么?”秋叶白忽然打断他的叙述,有些疑惑地问:“我记得皇家贡品的船一向为了保险从来不捎带别的物件。”

    梅苏微微颔首,淡然道:“没错,但我们捎带的是在淮南收的账银,正是因为护送皇家贡品的船只一向守卫要比别的船只严密,而且截杀护送贡品的船只必定会遭到朝廷通缉,各地官府也会大力搜捕,所以我们便历年都是如此将半年的账银放在船上带入京城。”

    他顿了顿:“这并不算得违背朝廷规制。”

    “账银?”秋叶白微微颦眉:“此事知道的人多么?”

    梅苏沉吟了一会,道:“不少,梅家在淮南的商号负责人都知道,十几年来都是如此。”

    秋叶白眸里闪过一丝深思:“满船都是丝织品和供物,并不好脱手,也没有哪家商户敢随便接手有皇家印记的东西,也就是说此事很有可能倒是冲着你们那些账银来的,而且知道你们会运送账银的人不少,牵扯到的范围太广,只怕不好查。”

    梅苏轻叹了一声,清浅的面容上闪过无奈:“正是如此,看风部和听风部的两位千总,甚至五成兵马司和刑部的人都曾遣人来问过了,但是梅家商号年年都是如此,十几年下来,除了一些商号管事之外,知道的外围之人亦不少,如今想来都已经在接受调查。”

    秋叶白顿了顿,垂下眸子,指尖轻轻地在桌面上敲着,并没有说话。

    梅苏见她忽然沉默,便也不再多言没,而是静静地品茶。

    但秋叶白这一沉默便是足足两刻钟,久得小七都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睡着了,忍不住斜眼偷窥,反倒是梅苏倒施施然地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丝毫不见尴尬模样。

    快一个时辰之后,秋叶白方才大梦初醒一般,猛然地抬起眼看向梅苏:“梅家大少爷。”

    梅苏看着她,清浅的一笑:“大人,可是想到什么线索了,或者是有什么想要问的?”

    秋叶白打了个哈欠:“抱歉,我什么也没有想,估计是方才没有休息好,又被管家吼了一嗓子,刚才有点走神犯困,坐着睡着了。”

    坐着睡着了?!

    梅苏举着茶的手颤了颤:“……。”

    小七:“……。”

    “嗯,看梅大少爷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想来是也不会因此怪罪管家大人,这不是他的错,他这般粗旷想来也是因为生得实在对不起爹娘了一点,所以若是再无好嗓门这样的优势,如何能有脸苟活于人世。”秋叶白喝了一口茶,温声劝解道。

    门外正准备进门添茶的二管家脸色瞬间扭曲出怪异的形态,下一刻他立刻悄悄地缩回了试图推门的手,转身溜走。

    梅苏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只能沉默。

    同时心底默默地为这位秋大人的评价加上一笔——极为记仇和心胸狭窄。

    小七则差点扑上去跪舔自家主子靴子,表达他无上的崇拜。

    四少,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厚成这样的,您老果然是人间真绝品!

    看着梅苏不做声,一向清浅的神色颇为复杂纠结。

    秋叶白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含笑道:“是了,梅大少爷,本千座看日头也不早了,今日能问的,能了解的,也都差不多了,就不再打扰了。”

    梅苏一顿,看着她片刻,方才淡淡一笑:“大人客气了,不必如此……。”

    秋叶白一挥手,打断了梅苏的话,爽朗地一笑:“不,在下哪里是客气之人,梅大少爷是太不了解我了,我们也算一见如故,若是日后我还有什么不解之地,必定如大少爷所愿,再来打扰的。”

    梅苏:“……。”

    他确实是完全不了解他,怎么能有人厚脸皮和自说自话到这样的地步?哪怕在生意场上,也不曾见过这样无赖的人物。

    这就是梅苏不知道了,他虽然是所谓三流的商贾,但他已经是皇商,接触的都是富商巨贾,官宦豪门,三教九流的人物虽然也不少,但是层次自然都不同,玩弄再歹毒的手段都披着光鲜的皮。

    但秋叶白就不一样了,她游走民间江湖多年,什么人不曾见过,不曾打过交道,所以她可以清风清风明月与人论道品茶,亦可泼皮无赖毫无心理负担,照样看起来人模狗样。

    这存粹是层次不一样。

    于是梅苏只能起身送秋叶白,只是脸上的斜风细雨温情淡雅便成了青天无云也无日——面无表情。

    “请,大人好走。”

    秋叶白倒是觉得面前美人就是美人,不管脸上是晴还是雨,眉宇间倒是真各自有各自的韵致。

    她一边欣赏着美人容色冷淡,一边含笑道:“梅大少爷不必客气,让个下人送本千座出去就是,大少爷陪了本千座一日,想来也颇为疲倦了,商场如战场,想来也是瞬息万变,还需你这主帅去主持,不必再送本千座了。”

    今日确实有不少意料中和意料外的事情发生,梅苏这时候也不太有什么心情和她打机锋,便没有再继续维持他温情风度,微微地点头:“多谢大人体恤。”

    随后便着人去叫二管家领着秋叶白和小七出去,却不想来的人是三管家,他恭恭敬敬地道:“二管家方才不小心扭了脚,所以暂叫小人代送贵客。”

    秋叶白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只是脚扭了么,本千座还担心二管家一时间因为犯错了想不开投渠自尽了。”

    此话噎得梅苏和三管家齐齐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又要开口:“本千座……。”

    梅苏直接淡漠地打断她的话,省得对方又说出什么给人添堵的话来:“大人只是开玩笑罢了,梅苏自然省得。”

    “大人请跟我来。”三管家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二管家会宁愿真的去扭了一把自己的脚,也不肯来送这位难缠的主了。

    随后秋叶白便和小七一起在三管家的引领下告辞离开。

    梅苏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原本清浅的眸子微微地眯起来,似乎隐约的风雨之色,明暗不定。

    这秋叶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敏锐与粗心、隐忍与鲁直、刻薄与宽容这些自相矛盾到了极点的东西却全部都在他身上出现了,却仿佛一点都不矛盾。

    还是今日,对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戏,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在自己面前演一场这样的戏?

    ——老子是狐玉颜牌肾宝流鼻血看小白攻掀翻公主受的猥琐分界线——

    出去的路照旧是原先的水陆,船娘早早就在岸边等候。

    这一回秋叶白寻了船头坐下,一路慢慢地欣赏周围的景致,那三管家原本就躲她都来不及,宁愿远远地乖巧蹲在船尾装自己是一只鸬鹚,一边的母鸬鹚瞅了瞅旁边这只大型公鸬鹚,想着虽然这只公的鸬鹚是有点丑,但好歹是只公的,还是然后亲热地对他撅起了屁股,摆出了求上的姿态。

    三管家:“……。”

    船娘:“……。”

    小七原本也在船尾打算逗鸬鹚,见状默默地抱着凳子到了船头陪着秋叶白坐下来,但他实在没有什么审美观,也不觉得一条大沟和两边到处掉花和毛毛虫的树有什么好看。

    他弹了几只掉下来的毛毛虫去喂鱼,然后实在嫌弃它们没有他自己养的大青虫有趣,干脆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问秋叶白:“四少,今日咱们来这里折腾了一趟,除了你英雄救美一趟以外,可还有什么收获?”

    秋叶白也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轻笑:“你觉得秋家大少爷为人如何?”

    小七想了想:“长得古古怪怪的,初看很普通,不过第二眼之后就觉得他越看越好看,让人总想看他,说话嘛和四少一样云里雾里的,让人摸不清楚到底想说什么,这种人要么是个草包,要么就跟四少一样满肚子的坏水隐而不发,小七说的对不对?”

    秋叶白看着骂了她还一脸求夸奖的小七,忍不住伸出指尖弹了弹他圆鼓鼓的脸颊:“你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了,但你说得没错,像我们这种人……。”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确实一肚子坏水,你还记得他的这书房么?他将梅家布置得奢华却而雅致到了极点,但偏偏书房却过分的简洁,却与这园子截然不同。”

    小七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脸:“那又如何?”

    秋叶白微微地勾勒下唇角:“不如何,书房和卧房是一个人最私密的处所,它们的布置通常反映了主子的真正性情,我们没有看到卧房,但单从这书房来看,简洁普通到了极点,毫无特色,便可以知道此人如果不是一个性情简朴的人,便是……。”

    小七:“便是什么?”

    秋叶白:“便是一个防备心极重的人,因为只有防备心和猜忌心极重的人才会连自己经常独处的处所也不允许泄露出他的内心情绪与喜好,不管是这满园精致与奢侈,还是那简朴的书房都不过是他想让外人看见的他,梅苏惟一的破绽就是这精致奢侈与简朴反差太大。”

    如此般的差异反而更让她怀疑他的本性到底如何,谨慎到即便是自己独处的地方也不允许泄露他的心情。

    许久之后,她方才明白这书房和这府邸院真的便是梅苏的破绽,她猜测了个**不离十,只是唯一的差别就是它们真正地反映了他那矛盾到了极处的心境。

    “只是我瞅着那梅大少爷似乎已经对四少有所猜测了。”小七听完之后,忽然道。

    秋叶白看着船下碧波悠悠地道:“要的就是让他猜罢,慢慢地猜,哪怕生出一些忌惮来也没有什么。”

    拿不定主意,所以才会行事更谨慎,越是谨慎犹豫,动作自然就越慢,她便有更多的时间寻出他的破绽

    “四少,您实在因该去刑部或者五成兵马司做个查案官儿才是,说不定很快就能得上百姓送的青天匾和万民伞了。”小七忍不住摇头。

    她轻笑:“难不成你家主子现在不是查案官儿么。”

    船尾的三管家一边试图把围着自己撅屁股的母鸬鹚推下水,一边注意着船头两人一会子摇头,一会子笑,却嘴都没张,只觉得诡异无比,心中颇有些这两人也许脑子真有点儿毛病。

    船行很快,很快就到了岸边,上了岸再过一个抄手回廊就到了出府的地方,不过这一回,走的变成了正门。

    秋叶白和小七下了船,那三管家正也要跟上去,那船却不知道怎么忽然荡漾了一下,三管家不小心一脚踏空,在船舷上摇摇摆摆试图稳住身子,那母鸬鹚以为这只公鸬鹚终于被自己勾引成功,正对自己展翅跳求偶舞,便立刻兴奋地撅着屁股扑了上去,三管家到底还是没稳住,‘噗通’一声掉水里了。

    小七看着那三管家被船娘拽上来的时候头上还顶着一只母鸬鹚的狼狈样子,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三管家又羞又恼,爬上来手足无措,一边站着的接班船娘立刻低头上来讨好地道:“三管家,您且先回去罢了,奴来送这位贵人。”

    三管家看着大门就在前面不远处,再看那船娘低着头姿态极为谨慎,看着还算稳妥,他迟疑了一会,看向秋叶白尴尬地道:“小人失礼了,先行告退一布,这边的丫头送您出去可好。”

    秋叶白看着他的模样,心情不错,便也大度地摆摆手:“你去吧。”

    三管家立刻作揖之后,赶紧匆匆忙忙地退下去了。

    那船娘恭谨地上来对着秋叶白道:“大人,请。”

    秋叶白点点头,跟着她向正门而去。

    走了一会,秋叶白忽然开口道:“你家主子到底想跟本千座说什么,你若是再不说,本千座便要走了。”

    那船娘一僵,随后有些怯怯地看了秋叶白一眼:“大人……您是怎么……。”

    秋叶白淡淡地道:“方才那船本当稳稳靠岸,却忽然晃动起来,观梅府规矩森严不弱于门阀世家,若是真的这般不稳当的船娘只怕早就被打发了,想来是因为有人想要见我,才想着支开三管家罢。”

    那船娘顿了顿,咬着唇轻声道:“大人果然厉害,奴婢是大小姐的丫头湘言,今儿大人救了大小姐一命,大小姐为大人风姿所折,若是大人不嫌弃,便愿为大人洗手做羹汤,共结连理。”

    秋叶白一愣,神色莫测地看着面前的船娘,忽然轻笑:“若是我说嫌弃呢?”

    那湘言一呆,不可思议地看向秋叶白,怎么也没有想到秋叶白会这么回答她,自家小姐何等风姿,居然人会拒绝小姐?

    但是对方神态淡漠,让湘言是在无法,尴尬地呆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立刻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丝帕递给秋叶白:“大人,这是大小姐说的,若是您有疑虑,便看看这个。”

    秋叶白挑眉,取了那丝帕过来,发现正是今日上午那梅相子用来做引香捻的帕子,但此刻上面已经写了几行字。

    看着那几行字,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来,神色有些难以琢磨。

    那几行漂亮又文邹邹的簪花小楷的意思简短地归纳起来就是一个意思——如果秋叶白肯娶她梅相子,那么她可以毫无保留地帮助秋叶白将淮南一案给破了,必保秋叶白平安和富贵。

    也就是说,梅相子这是在出卖她亲爱的大哥和梅家,或者说还有杜家及太后老佛爷。

    湘言边行边看着秋叶白的神色,她虽然不知道大小姐到底写了什么,但想来也是极为要紧的话,自家大小姐也说了,秋叶白看了她的帕子,必定会同意的。

    但是没有想到,转过回廊大门就已在眼前,秋叶白忽然将那帕子一收入衣襟,但是却也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含笑道:“这些事儿都是男人的事情,大小姐这般美人,还是在绣楼里好好地养身子才是。”

    说罢,秋叶白便毫不留恋地转身领着小七向大门走去。

    湘言瞬间呆了,想要叫住她,却见到大门边有不少人,她最终还是只能恼恼地一跺脚,眼睁睁地看着秋叶白出了梅家大门,然后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老子是簪墨痕妞儿是妩媚妖娆小鸬鹚的报复性贱笑ing分界线——

    等着秋叶白出了梅家门,慢悠悠地走到朱雀大街附近的小巷子里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饭菜的香气也已经从各家各户散飘逸了出来。

    小七抱着肚子直接眼巴巴地盯着不远处的一面精致的招牌,就不肯走了。

    秋叶白一看,原来是京城里知名的一家知名的酒楼,全名就一个“壹”,这里的饭菜每日只提供四桌,也没有任何菜牌子让人点,可是京城名流们却趋之若鹜。

    只因为里的不管任何菜全部都是精致异常,美味无比,而且天南地北,什么菜系都有,还有不少吃遍珍馐的贵族们都叫不出名字的菜肴,所以哪怕一天只卖四桌酒菜,每一桌子酒菜都要一百两银子的离谱价格,一样定到了半年之后。

    秋叶白以前来此地吃过,和这里的掌柜的因为切磋一道菜,不打不相识,所以每次她来,偶尔高傲的掌柜就会上一道菜款待,就算没有饭菜,也有点心两道,所以小七此刻只巴望自家主子上去讨吃的。

    秋叶白想想,也有些时日没有来了,便也顺了小七的要求,向那酒楼而去。

    那壹酒楼的掌柜此刻不知据说去接待贵客了,但是小二十认得秋叶白的,自然立刻笑嘻嘻地开门迎了她上来,又让她去掌柜的会客间等候着。

    秋叶白不着急,便含笑应了,往那掌柜的会客间而去。

    这壹酒楼占地不大,却也有中等人家的院子大小,最为特别的就是他们的后院里有一个清澈的池子,专门引了泉水来,池子里却什么都不种,而是倒了满池子的清酒,唯独池子边种了一株极为特别的四季红梅,一年四季都开花,落了满酒池的花瓣,酿成奇特的梅花酿,供客人饮用。

    风雅之极。

    不过此刻,秋叶白一边欣赏着月色葱茏,一边看那满池子的镜花水月,然后瞬间就惊了。

    池子里一片艳红,一道红色的美人身影,竟然静静地沉在那满池的镜花水月的水底,水中苍白艳绝的面孔、黑色散佚的发丝,黑与白,红与黑,伴随着满池的落英交织成,美不胜收,却也惊悚之极。

    “淹死人了!”

    ------题外话------

    ==公主出来了~~~~~~~~~~~==好吧,只有一点点~~好吧~就这样

第六十九章 有缘千里共饮洗澡水

    “淹死人了!”

    小七的瞬间大叫起来,但是那大叫声到了最后就变了调。

    只因为……他看见水底的那具‘尸体’动了!

    在水底的那具尸体居然瞬间睁开了精致的眼,完全没有眼白的森然漆黑的眼瞳仿佛瞬间能将人吸入无尽的黑暗虚无之中。

    “啊啊啊啊啊……鬼啊!”

    小七顿时瞪大了眼,再次尖叫了起来,但是下一刻他眼前一黑,瞬间就软倒在地。

    秋叶白一把扯住他的腰带,将被她一指点晕的小七给小心搁在地上,随后起身低头看向那满是红梅的艳丽酒池间。

    长廊桥下,满月幽,红梅落,碧酒荡,美人艳,如此美到妖异的情景,如梦似幻,仿佛暗夜伶仃,有谁不小心踏了不属于人间之地,遇见不属于人间蛊惑人心的神魔。

    秋叶白伏在桥边欣赏了好一会这奇异的美景,随后和酒池底下的妖神对视了片刻,那妖神懒洋洋地闭上眼,竟仿佛似全没有看见她的样子,秋叶白忍不住叹了一声:“您这是打算拿自己泡一壶艳酒,或者是因为想通了,所以自绝于天下苍生。”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今儿运气这么‘好’,出来会歌故友,讨一壶酒吃,一碟小菜尝,也能见到食人妖神一枚。

    夜风吹过,满池艳酒渐渐掀起涟漪,艳红衣衫渐渐浮起,似血色蔓延在清澈的水底,生出一点子惊心动魄的艳色来,那艳色终破酒而出,似暗夜里一抹妖虹,水中妖神轻缈地落在了木桥的扶栏之上垂眸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的秋叶白。

    那诡美得惊悚的眼瞳,让秋叶白忍不住别开眼,心中暗自嘀咕,原来真不是她看错,这位的瞳孔果然是异于常人。

    妖神忽然低下头,它似嫌发丝染了酒水挡着视线,伸出雪白的手随意地将额头前湿润的黑发拨到脑后,身子半弓出优美的弧度,将自己的脸凑到她面前,声音慵懒微哑地问:“想通了什么?”

    “殿下……。”秋叶白刚打算说什么,却没有想到他忽然这样低头下来,目光无意识地停在他的鼻尖之上,一滴剔透酒露顺着他修挺的鼻尖慢慢滑到他精致的薄唇上,然后再滴在自己的唇上,瞬间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唇上一热,似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往后缩。

    但是下一刻,却被对方修长的指尖捏住了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他亦再压低了面容两分,嗓音愈似染了酒一般的醇幽,再次道。

    “想通了什么,嗯?”

    酒露染了他精致艳绝的面孔,愈发显得容色苍白,菱唇嫣红,此刻因着他拨开了湿润的乌发,整张湿润面容愈发显得容色艳到逼人心魄,让人窒息。

    夜风卷过落红纷纷,风中满是醉人的梅花酒香气。

    他的长而湿润睫羽几乎触碰到自己脸颊呼吸冰冷,掠过秋叶白肌肤,似冰冷的指尖滑过最敏感的之处,让她背脊生出莫名不可控制的战栗酥麻来,那种压迫感逼得她忍不住一边伸手去推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策安全,一边咬牙道:“自然是殿下发现自己倾国倾城以至于祸国殃民,不如归去造福苍生。”

    这混蛋,又在勾人心神。

    偏生,他还不自觉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是在诱惑他人!

    秋叶白到底混迹江湖多年,旗下又掌着绿竹楼,便是红颜知己都不少,这几次和百里初的短兵相接下来,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他每一次做出的行为和他的眼神所反映的情绪似截然不同的。

    他几乎是天生魅骨,但不管他到底做出什么暧昧的动作来,他那双眼睛时时都是冰冷无畴的,充满了冷静旁观的审视,甚至说是研究,简直让人有一种造物上神在凝视着万物蝼蚁的错觉。

    或者说他不笑的时候,看什么都是那种感觉,只是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敢随便去看他的眼睛,哪怕是真的对上那双诡美的眸子,要么被里面的那种无边无际的幽暗虚无吓得不敢对视片刻,要么直接被勾魂失魄。

    但百里初的那双眼睛,某些时候甚至让她想到了两个字——神性。

    这两个字出现在百里初这样的人身上简直是匪夷所思,因她见过他一笑之间,欲色天成,足以令人忘生念死,这是古怪而充满了尖锐矛盾的感觉。

    但却在集于他的身上,只能说这种妖神一样的怪物根本就不会为了谁倾其心念。

    以至于她实在很疑惑他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般执着,甚至步步逼迫,只能暂时把这种古怪的情绪归纳为精神紊乱症一级洁癖变态的占有欲!

    不过很明显,她的抗拒让面前的妖神殿下感觉很不悦,秋叶白甚至还没使力,就被他一把勾住腰肢扣了过来,他挑眉,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小白,本宫有没有告诉你不要拒绝我,嗯?”

    好,神性没了,现在妖性出来了!

    他指上的力度几乎让秋叶白以为他要把自己给硬生生低压进他身体里,原本就束着束胸的胸部更是……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忍不住咬牙暗怒,她的小腰上一定有了这个粗鲁混蛋的五爪印!

    “没有,只是殿下身上酒意太浓,我今儿还没用晚膳,怕受不住着酒气。”她不动声色地收紧了腰肢,实在不喜欢和一个充满压迫感的男人这么毫无空隙外带湿漉漉地贴合在一起,顺带让自己胸口能稍微舒服一点。

    怀里人儿明显温润下来的声线亦让百里初心情略好了些,他低头瞅着怀里的年轻人隽秀无双的脸上确实有点菜色,便温柔一笑,怜惜地松了些禁锢对方的力道:“既然如此,小白为何不早说,瞧你的脸色不太好,简直像一只被人差点掐死的可怜鸭子,真是可怜。”

    说着,他伸手在她胸口上温柔地抚拍,虽然力度不大但那种感觉实在是微妙!

    “……咳咳咳……。”秋叶白瞬间脸上菜色更重,赶紧抱住他的手:“好了,好了,多谢殿下!”

    老子就是像被掐的鸭子,那也是被你掐的好么!

    她已经不知道要做何反应了,看着百里初漂亮脸蛋上那种很明显很真诚的温柔怜惜,秋叶白心中百味杂陈。

    这会子秋叶白忽然记起今早梅苏的表情,忽然能理解今早梅苏看她说话时候的那种表情,充分表现了一个人很想当场跳起来活生生地掐死一个人却又实在不能和不敢下手无比纠结的心情。

    这是她的报应么?!

    “多谢殿下的关怀。”秋叶白蔫蔫地靠在他怀里,任由百里初抱宠物似地抱着自己,她也没心思计较自己一身衣衫都被弄湿了,反正她再挣扎对方也不会放手,说不定还会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来。

    她索性换了个话题:“不知道殿下怎么会在壹这里?”

    “你想问本宫怎么会泡在酒池里罢?”百里初懒洋洋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秋叶白:“没错。”

    她发现了,这位殿下有时候诚实得让人讨厌,所以她也索性直来直去。

    “壹是本宫名下的产业。”百里初淡淡地道。

    秋叶白一愣:“殿下名下的产业?”

    这个答案略有些出乎她的意外,虽然她也怀疑过对待光顾所有的权贵们能这般矜傲,必定后台不小,但因为壹掌柜的性子散漫不羁,她倒是真没有和百里初联系起来。

    百里初一只手扣着她的腰肢,一只手把玩她的发丝:“嗯,一白从帝国各处寻了些最拔尖的厨子为本宫研制菜谱,只是若他们都入宫,消息终归没有在民间时来的通畅。有新菜式也不晓得,所以便让他们轮流在这里和明光殿中值守。”

    百里初并不避讳,但也没有全部说明白,但是秋叶白亦听懂了,壹除了为百里初研制新菜的功能之外,应当还有与绿竹楼这般搜集情报之功效。

    不过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能——吃!

    难怪这里的厨子们从不给固定菜牌,原来是时常要入宫伺候主子,同时也是以策应安全之故,控鹤监总要防着有人能从固定的菜牌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或者是有心人利用这些厨子做文章。

    秋叶白想起这掌柜和她交好,后来看她做菜,还流露过试图招揽她的心思,不过后来却还是歇了那心思,想来是一知道她出身非寻常人家,二是见她性子也是个散漫的,定是受不了被人日日监控的日子。

    “至于本宫浸在这酒池里,自然是因为这池子里本来就是本宫练功和驱毒之所。”百里初的下一句话瞬间让秋叶白又不淡定了。

    她微微瞪大了眼,指着那美不胜收的梅花酒池:“殿下是说……你在这里头练功驱毒?”

    “没错,这样的酒池在明光殿也有,炽焰喜欢这种液体,亦能让本宫身子暖舒,恰巧此地有一眼地泉,虽然水质不若秋山冷热泉,但倒也省了本宫大动干戈地让人修这泉道,便索性在这里修了碧酒池。”百里初轻描淡写地道。

    炽焰正是百里初身体里那只异蛊。

    秋叶白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怪异,她脸色又开始发绿:“殿下……殿下泡在酒里驱毒……为何穿着衣服?”

    百里初挑眉看着她:“怎么,本宫不应穿衣服么?”

    秋叶白想起周围的环境,这里虽然可以禁止别人往来,但是毕竟是酒楼,万一有哪个客人一不小心喝多了闯进来,而且周围也是民居,确实不太合适什么都不穿地浸泡在其间。

    “原来是小白想看本宫在这青天朗月下赤身**泡酒,也不是不可以的,小白陪着本宫便是了。”百里初笑了笑,很是体贴地道。

    秋叶白一点都不领情,只咬牙切齿地微笑婉拒百里初:“不,老子……在下对殿下的**没有兴趣。”

    不,她一点都不想看一个变态泡澡。

    尤其是在她曾经很‘幸运’地品尝过对方的洗澡酒!

    没错,她曾经以为在地道里,她第一次喝百里初的洗澡水,结果现在发现她至少喝了好几次,想到掌柜的曾经欲言又止地试图阻止过她喝碧梅酒好几次,她还以为人家小气,错把好心当狼心狗肺,喝一个变态的洗澡水喝得充满了荣幸感,秋叶白就两道清泪无语问苍天,只恨自个贪生怕死,不能引刀自裁!

    秋叶白再次强忍着把抱着自己的百里初活活掐死的冲动,因为那会招致不可想的可怕后果,便捏着拳头,咬牙道:“殿下,这池子里的酒是对外出售的,您难道没有一点身为老板的自觉么,怎么可以拿这种东西给客人!”

    百里初轻笑,神色中满是淡漠凉薄:“这可不是本宫要卖的,不过是有蠢货闻到了这酒池的味道,非得逼着一僧卖,一僧不卖,还有人以权相逼,所以本宫便成全他们一片拳拳之心。”

    秋叶白:“……。”

    一僧正是这酒楼的掌柜。

    她当初似乎好像,也是逼着一僧的那些人之中的一个。

    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么?

    百里初忽然斜着眸子,定定地看着秋叶白古怪的脸色,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小白也喝过本宫的碧梅酒?”

    秋叶白转脸,做欣赏明月清酒状,淡然飘逸地道:“殿下今日月色真好,不过在下无心赏月,实在是因为饿了,您既然是这里的老板,当不吝啬请我用膳罢。”

    百里初看着秋叶白眼里隐约的悲愤,温情款款地抚摸着她的背后,把话题拉了回来:“小白,本宫原以为缘分二字不过是糊弄痴男怨女的,如今才明白,有缘千里你亦能喝到本宫的泡澡酒,亦算是千里共婵娟,合该咱们此生共度,。”

    秋叶白低头沉默,仿若羞涩,内心咆哮了千万次,马勒戈壁,这是孽缘,必定是天打雷劈的孽缘!

    她上辈子是了什么造孽,才会遇见这样杀千刀的恐怖妖神级变态。

    百里初见着怀里人儿一低头,便露出一只形状优美的耳朵并着线条优美的雪白侧下颌,忽觉得怀里柔软身躯让人意动,他眸子瞬间微微眯起,深沉下去,身上慢慢地散出靡靡香气来,同时低头薄唇压在她的耳朵上,感觉怀里的人儿颤了一下,他的唇便慢慢地下滑:“小白,小白,这般花前月下,不若你我一起交……。”

    ‘配’字尚未出口,他忽然一僵,随后忽然眼瞳瞬间微微竖起,闪过近乎兽一般的冰冷阴森光芒。

    秋叶白正觉得抱着自己的百里初身上那种靡靡香气暧昧而怪异,心中警钟大作,正打算想法子脱身,却忽然觉得娇嫩的耳垂上猛然一痛,似被野兽的犬齿叼住了耳朵。

    “你……做什么”她恼火地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听见他那把惑人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低低柔柔,阴阴森森响起:“你怀里有怪的味道。”

    秋叶白简直莫名其妙,恼道:“什么怪味道值得你咬人……!”

    “女人的味道。”百里初冷冷地打断了她,将她一把转了过来,居高临下阴冷地睨着她。

    “什么女人……。”秋叶白一愣,随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口,心中一惊,暗思难不成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在下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她力持镇定,面不改色地道。

    此时情形未明,她并不打算承认。

    百里初见她虽然脸色未曾改变,但是他素来敏锐,眸光瞥见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心虚,他随即冷笑起来,低头凝视着秋叶白,放低了声音:“哦,小白,你敢发誓你今日没有抱过女人么?”

    只是那把低柔喑哑的声音,怎么听都让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抱过女人?

    秋叶白一楞,心中瞬间松了一口气,百里初说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份,那么到底是什么?

    她忽然想起百里初那灵敏到可怕的鼻子,脑中灵光一闪,伸手往怀里一摸,随后便摸出一块丝帕来:“殿下说的味道,莫不是这个?”

    月下丝帕子闪着柔和的光芒,可见这帕子原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看着秋叶白贴身摸出一方帕子,百里初眼底危险的光芒大盛,微笑道:“小白,你不觉得该跟本宫解释一下么,身为本宫的人,身上却出现了其他女人的帕子,嗯?”

    秋叶白很想说,老子解释个屁!

    但是,最终她说出口的却是:“这是梅家大小姐的帕子,她今日无意落水,我今日去梅家刚好看见便救了人,这帕子不过是她给我的谢礼。”

    那帕子上写的字迹是梅相子用了特殊的墨水写的,写上去后两刻钟之后字迹便会消失,她亦是出了府之后才发现的,彼时她还颇为佩服梅相子的谨慎,现在这份谨慎倒是还省了自己不少口舌。

    情况未明,她亦自有自己的打算,暂不想和百里初细说其间的纠缠,只随意捡了最简单又符合逻辑的凑成一段理由。

    百里初神色莫测地凝视着她,却没有在秋叶白脸上找到一丝不对之色,他拿了帕子看了看,见上面一面光滑,倒是什么都没有,随后便随手一扔。

    “下次,不要让本宫闻见小白身上有不该闻见的味道,本宫会非常难过的。”

第七十章 共枕眠

    “本宫一难过,便忍不住让本宫的小心肝一同陪着难过,毕竟你我此生都是要同甘共苦的不是?”百里初将她抱回怀里,低头亲昵地将滟潋的薄唇再次压在她柔软雪白的耳朵上轻喃低语。

    冰凉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耳上,带来阴冷的战栗与酥麻。

    小心肝?

    不,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你那副变态的心肝。

    秋叶白被迫靠在他潮湿冰凉的胸膛,身子颤了颤,唇角不屑地紧绷,沉默不语。

    百里初感受到怀里人儿看似柔顺地依偎在怀里,但身体僵硬紧绷,背脊拱成防备的姿态,无声地表达着她的倔强与不驯。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冰冷的笑意,指尖温柔地抚过她单薄的背脊,漆黑的瞳子里没有一丝温情,却满是令人心惊的黑**焰。

    没关系,他一向对自己感兴趣的一切,总是充满了耐心的。

    总有这一日,你会收起所有的利爪,乖巧地任由本宫抚摸你柔软华丽的皮毛,品尝你甜美的血肉,我的小花豹。

    红梅艳酒,两人默默在月下仿若温情依偎,空气里弥漫开暧昧与阴冷交织而成的气息。

    直到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主子?!”一僧错愕地看着桥上相拥的一对璧人,瞬间停住了脚步,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连他人碰过的东西都嫌脏的摄国殿下竟然会抱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桥上心思各异的‘鸳侣’皆是身形一顿,秋叶白更是瞬间浑身僵硬,下意识地试图挣脱出百里初的怀抱,她一点都不想让还算是颇有交情的一僧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但是百里初原本温柔抚摸她脊背的手略一用力再次将她硬生生地固定在自己怀里,随后抬头看向一僧,淡淡地道:“小白饿了,准备饭菜,就今日新制的菜单,酒……。”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满池飞花碧酒,才道:“就不必了,小白大约不甚有胃口,就备些春梅冻去去暑气就是。”

    “是。”一僧愣了愣,立刻恭敬地应了,随后目光落在他怀里的蓝衣年轻人身上,总觉得那年轻人漂亮白皙的侧脸看起来有些眼熟,只是对方低着头,让他看得不甚清楚。

    一僧和一白都是跟着百里初多年的心腹,一主外,一主内。

    虽然自家殿下厌恶女子,但他和一白都以为这不过是殿下的心结,过些年就好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殿下竟然会喜欢男孩子,毕竟控鹤监的传言不过是殿下放出迷惑他人的障眼烟雾。

    一僧虽然看得出来自家殿下怀里的年轻人似也是个姿容不错的美人,但是这种感觉着实很怪异。

    他离开之前,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百里初却在此时似刚巧挑起那年轻人的下巴,在对方唇角上印了下一个缱绻吻。

    月光映照在那年轻人的面容上,正正让一僧看了个清楚,他瞬间再次错愕地瞪大了眼——居然是白少爷!

    那个偶尔踏月而来,与他共品美酒佳肴的忘年交;那个兴起时便也不顾一身清风明月的风雅气度,更不顾圣人君子庖厨的训诫,卷起袖子便下了厨房,如风一般不羁洒脱的白少爷!

    那样的人怎么会和自家殿下纠缠在一起?

    一僧在看到秋叶白的面容之后,心情满是惊疑和复杂,随后却忽然对上百里初一对冰凉漆黑的瞳仁,他一颤,立刻低下头,恭敬地转身离开。

    一僧的脚步声消失之后,秋叶白捏住百里初的手腕,指尖一用力便将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扯了下来,自己的下巴上也多了两枚指印。

    “殿下,你别太过分。”她看着百里初,冷冷地道。

    百里初感觉到手腕传来几乎被捏断的痛感,透露出了怀里人儿几乎不能隐藏的怒气。

    他却仿若毫无所觉一般,似笑非笑地眯起眸子在她耳边柔声道:“小白,你为什么生气,你在明光殿里就答应成为本宫的人,如今却担心别人知道你我的关系么?”

    秋叶白被他一噎,瞬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说那是被胁迫的,但是却说不出口,最终的结果,低头屈服在百里初淫威下的到底是自己,是自己选择了虚以委蛇。

    但是她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憋闷,讥诮地回道:“殿下想怎么样,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的禁脔,那径自将我纳入后宫就好了!”

    百里初挑眉,颔首:“嗯,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本宫喜好强纳男宠的恶名天下人皆知,多纳了一个秋家四少爷,司礼监的千总,想来也不是什么很出奇的事情,是不是?”

    “你敢!”她满目怒火地瞪着他,看着他那双居高临下毫无表情的眼,强忍着狠狠地一拳揍上那张美艳阴郁的面容的冲动。

    百里初指尖温柔地掠过她紧绷的眼角,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怎么,不装温顺了,小白,你很生气,是不是想和本宫再动手打一场,你便知道我敢还是不敢了。”

    秋叶白深呼吸一口气,不再说话,只是别开脸,看向满池的碧波,平复自己的呼吸。

    是的,堂堂摄国殿下有什么不敢的?

    他太敢了!

    可是她不敢!

    她真想挖坟揍这混蛋的八倍儿祖宗!

    “既然小白不想打,放弃了,那么本宫想咱们之间应该定个规矩了。”百里初把下巴搁在秋叶白头顶,慢条斯理地道。

    秋叶白挣了一下,没挣开,便沉默不言。

    百里初声音低柔凉薄:“小白,本宫一向公平,对着自己心尖儿上的人也一向不喜用什么计谋,你想离开本宫,很简单,哪天你有能耐打赢本宫,甚至杀了本宫,你可以向本宫提出任何要求,自然包括离开,但若是输了……。”

    杀了他?

    这可真是个普天同庆的好主意。

    秋叶白冷冷地道:“输了又待如何?”

    百里初含笑,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输了,赢家自然也能向输的人提任何要求,做任何事。”

    秋叶白瞬间哑然,脑海里瞬间出现无数旖旎的画面,脸上莫名一红,随后沉默了许久。

    她已经习惯用脑子心机与人周旋,如今忽然这般直接地以暴力决定一件事情的走向,特别是还涉及到自己的,秋叶白实在是觉得有些怪异和不习惯。

    但是她思前想后,却也没有什么别的资本能与百里初谈判,最终她还是咬牙道:“好。”

    不管如何,只要她没有把握的时候,不轻易动手,总不会让对方轻易获得对自己出手的机会。

    百里初神色莫测地看着她,随后忽然一把将她抱起,侧首在她耳边毫不客气地再次轻咬一口:“嗯,乖。”

    秋叶白一惊,随后揪住他的衣襟,免得自己掉下去。

    百里初轻笑,柔声在她耳边道:“小白,你一身都湿了,要不要和本宫一起换一身衣裳,免得着凉?”

    秋叶白松开他的衣襟,有些恼火地翻了个白眼:“不必,我们还是各自分开换的好。”

    这混账是现在才发现他把她给弄得一身狼狈么,何况一起换衣裳?

    怎么都感觉这厮不怀好意。

    百里初点点头,倒也没有再多说,只是将她抱进了附近的一处阁楼。

    一僧领着两名鹤卫上前来给百里初行礼:“殿下,饭菜已经备下,衣服和热水也都已经备好。”

    他看见百里初将秋叶白抱进来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复杂,而秋叶白面容亦一派平静,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一般。

    这种情形下,认识倒是不如不认识。

    百里初点点头:“你们先退下。”

    一僧点点头,领着鹤卫们退到楼外。

    百里初指了指其中一个房间,一手拍怕她肩头道:“这里面有几套本宫的衣衫,且先将就着,若是真没有合适的一僧已经着人去外头买一套和你身形差不多的来。”

    秋叶白点点头,没心情多话,正准备转身进房,却见百里初忽然手上一滑,落在她胸口,揉了揉,捏了捏,随后在她胸膛上不客气地拍了两巴掌,挑眉道:“看着小白腰背骨骼都是纤细的,不想此处肌理颇为健硕,倒是比本宫还厚实些,难怪当初跟本宫动手时,气力颇大。”

    常言膀阔腰细必有力,想来小白应当花了不少功夫锻炼。

    “不过……下次记得把四肢也练得壮实些,方才能用力均匀。”

    百里初似笑非笑地贴在已经石化的秋叶白耳边指点完,说完便扬长而去,转身进了他的房间。

    “不必等本宫,若有衣衫合适的便换了,先用晚膳就是了。”

    秋叶白欲哭无泪地瞅了瞅自己‘厚实的胸肌’,随后满脸菜色地伸手揉了揉被他拍过的痛处,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进了房间。

    那么沉重的拍击下,不会把她的荷包蛋给拍出蛋黄来罢?

    她的胸部上辈子一定和百里初有仇!

    不,她全身上下都和那个大变态有仇才是!

    等着秋叶白换了一身短打,出来独自第一次食不知味地用完了壹楼的饭菜后,百里初方才沐浴完毕,浑身淡雅香气地出现。

    一僧早已另外备下精致的餐饭,每样的量都不大,但是菜式却多达十几种。

    秋叶白叹于这些菜式的精美之外,同时再次见识到了百里初简直就是一只饕餮,用餐姿态极尽优雅和皇族风范,但是胃口却如饕餮一般,让人乍舌。

    晚饭之后,她原本是打算立刻告辞走人,远离变态,以策安全。

    但是百里初长腿一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夜黑风高,小白今日想来也颇为劳累,本宫怎么也不放心小心肝儿走夜路。”

    那‘小心肝儿’和百里初那绿幽幽的眼神瞬间就让秋叶白起了一身白毛汗。,只感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了危险警告,她警惕地看着百里初,不动声色地道:“殿下,在下时常走夜路。”

    百里初拍拍她的手背,仿佛在哄劝不听话的孩子:“小白,不要任性,外头很危险。”

    秋叶白深呼吸一口气,跟你呆在一起才很危险!

    她微笑着另行提议:“殿下可以让一白大人或者鹤卫任何一个人送在下回去。”

    百里初摇摇头,轻叹道:“本宫的鹤卫们今日偶感风寒,所以见不得风,自然没法子送小白你回司礼监。”

    秋叶白挑眉一指门外站着的鹤卫:“殿下,你可以找个好点的借口么,你看他们哪里像是感染了风寒?!”

    他找借口留下她,能不能稍微费一点心思的!

    但是秋叶白手指所到之处,立刻响起一片咳嗽声并打喷嚏的声音:“哈秋,咳咳咳咳咳……。”

    她看着瞬间虚弱下去的鹤卫们,手指一僵,沉默了下去,心中默默念一百遍——助纣为虐,天打雷劈,生的儿子没小菊!

    百里初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本宫可是很费心思了。”

    秋叶白抬眼看着他,忽然轻吸一口气,麻溜地道:“那在下就接受殿下的好意,留在壹楼休息,殿下日理万机,这种选择房间的小事,自然就不辛苦殿下了。”

    既然走不了,就先下手为强!

    说罢,她起身就往外走,但是没走出五步就被人提住了衣领,身后的人仿佛蜘蛛拖拽猎物一般地将她慢条斯理地往回拽,同时道出令她今夜无眠的噩耗——

    “自然不必辛苦找房,你和本宫同床共枕就是了。”

    秋叶白瞬间瞪大了眼,但还是硬生生地将那句‘男女授受不亲给咽了下去’,随后立刻全无形象地张臂一下子抱住了身前最近的柱子。

    “小白,松手。”百里初发现自己拽不动人,才发现自己揪住的人儿干的事儿,顿时哭笑不得。

    他家小白果然是属小豹儿的。

    “……。”秋叶白也没有想到自己下意识能干出这种大失风度,会被人嘲笑一辈子的的蠢事儿来,便索性不说话,只是沉默着把柱子抱紧。

    “小白,放手。”身后百里初的声音里多了一分不耐。

    秋叶白的回答就是连两只脚都缠绕上柱子,反正已经蠢了,干脆就蠢到底,无赖到底,左右这会子也没有自己身边人看见。

    昔日有尾生为践诺抱柱而亡,今日她亦决定承袭尾生君坚定的意志。

    百里初仿佛对她的可笑行为颇为无奈,轻叹了一口气。

    不一会,她就感觉后颈一松,似是对方放弃了,但她刚狐疑地打算往后看,便感觉腰肢上被人戳了两下。

    然后——

    尾声的下场是水淹死,她的下场是被点了穴,直接像块烙饼一般被百里初温柔地从柱子上扒拉下来,然后不那么温柔地直接夹着在腋下拖走。

    秋叶白被晃得眼花,望了望华丽精致的天花板,自暴自弃地想果然出蠢招是没有好下场的。

    ……

    很快,她就被百里初抱到了精致黄花梨拔步床,‘公主殿下’瞅了瞅她脚上的靴子,甚至降尊纡贵地帮她把靴子给脱了,随后是外衣。

    百里初看着秋叶白浑身僵硬紧绷的样子,诡美的眼底幽光流转,似笑非笑地道:“小白不必害怕,本宫说了你不犯蠢,本宫还是有那么些耐心等着你自动宽衣解带的。”

    他伸手在她身上拍了两下,秋叶白就觉得浑身一轻,但是她并没有立刻跳起就跑,甚至都没有缩到墙角,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殿下,早睡早起。”

    随后,她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百里初倒是有点儿讶异于她的识趣,不过他并不在乎她打什么算盘,便也除了外衣,踢了鞋子。吹了灯亦躺在了秋叶白身边。

    百里初静静地躺着,侧过脸目光落在身边之人略显僵硬的背影上,不必借助着窗外的光,他便可以将身边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秋叶白穿着雪白中衣的身形在黑暗中,显得愈发的纤细。

    夜色暗沉,白日的炎热喧嚣褪去,空气里只剩下一片宁静,于是静静地躺着的时候,他便能嗅闻到身边人身上传来淡淡暖香,那种从皮肤之中,血脉之内涌动蒸腾而出奇异气息一点点地在静谧的空气里飘散开。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肺腑里仿佛渐渐地生出一丝暖意来,他满意地弯起唇角,随后不再客气地转身过去,将一边背对着自己的人儿给揽入怀里,也不管秋叶白的身形因为他的动作显得愈发地僵硬,他低头在她身上嗅了嗅,随后把脸埋进她的肩窝。

    嗯,那种温暖的感觉果然一如想象中舒服而美妙。

    秋叶白被他一抱,忍不住一个激灵,浑身僵如木石,她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像掉进雪窟窿似的,但是还好如今是炎夏,倒也算凉爽。

    她忍耐着那种想把身后之人踹下床的冲动,咬了咬牙,闭上眼,轻声告诫自己。

    忍一忍,忍字心头一把刀,日后总归要找回场子就是!

    百里初只觉得浑身都舒服,暖暖柔柔的触感渐渐地似比他想象中更舒服。

    这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让他舒泰之后,心情自然也跟着好了不少,他心情一好,便懒懒地开口指点起秋叶白来。

    “淮南劫案的劫匪目的并非梅家的账银。”

    她没有想到百里初忽然会指点自己,先是一愣,随后淡淡地道:“嗯,梅苏说话之间透露出那些账银的存在不过是他为了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罢了。”

    想来之前不管是刑部,还是司礼监的人,多少都被他不动声色地误导了,将查案重点集中到了查找对账银有关的嫌疑人上去了。

    百里初微微一怔,随后含笑道:“本宫的小白,果然是个聪明人。”

    秋叶白脸上浮现出淡淡地讥诮,自嘲道:“殿下真是抬举我了。”

    她若是聪明人又怎么会一步步地沦落到如今成为他人禁脔的地步。

    百里初唇角微勾,并不说话,只是将怀里人儿搂得更紧了些。

    两人不再说话,夜色静谧,似都安静地相拥入眠,只是姿态似都有些僵木。

    秋叶白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白墙上的光影疏离,心中轻叹,什么叫同床异梦,这就是了。

    ——老子是暮色一把搂住公主小蛮腰的分界线——

    “驾。”

    马车铃声在清晨的大街上上响起。

    夏日大清早,街上倒是已经有不少小贩在卖早点,但人还不算多,所以马车走得也算顺畅,未过多久就已经到了司礼监衙门的偏门口。

    守门的小太监看着那坐在车上的娃娃脸车夫递来的腰牌,便立刻恭敬地拆了门槛让车子进去。

    车子过去的时候,丢下来一块碎银,顿时乐得小太监见眉不见眼。

    虽然说看风部的人不受待见,但衙门里这样的偏门足足有三个,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大人们出入,打赏极少,是个清水差事,倒是自打这位看风部的新千总来了,时常出入,倒是还有些打赏。

    他才不管这看风部有多不受待见,自把看风部的这几位爷供着,出入都给方便。

    不一会马车就顺着偏门一路到了看风部所在的偏僻院子,院子门口一个人没有,大门紧闭,冷冷清清。

    秋叶白让小七敲了敲门,不一会门开了个缝,露出个脑袋来,正是小颜子,小颜子一见秋叶白立刻一喜,开门将她和小七迎了进去,又打发了一个厂卫去将马车停好。

    “大人,您一去就是一天一夜,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都担心死了,还以为……大人平安就好。”小颜子看着秋叶白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我不过是昨日有些收获,晚上一高兴就和小七在酒坊里喝多了一点,睡在了酒坊,你们不会以为梅家对我动手了罢?”秋叶白轻描淡写地道,随着小颜子进了议事厅。

    小颜子挠挠头:“呃,蒋大人是有些担心。”

    “大人。”门外掀帘子进来的不光有易容成蒋飞舟模样的宝宝,还有周宇,他们看着秋叶白安然无恙,亦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秋叶白看着他们神色,略有不对,便挑眉道:“怎么,我不在这一日,出了什么事儿么?”

    小颜子乖巧地给他们都倒上茶水。

    周宇和宝宝互看了一眼,分别在秋叶白下首坐下,周宇神色有些凝重:“昨日傍晚,属下在家中邀请五城兵马司任职的故友饮酒之时,听到了一个消息,刑部派出查淮南一案的刑部员外郎彭强前日带着此案资料归京的时候,船只无意与客船相撞,彭强与刑部其他人都落水,如今已经捞出了尸首,所有的公文案卷不是被水冲走就是湿了水,皆看不得了。”

    秋叶白手上一顿,随后挑眉道:“本千座若是没有记错那彭强在刑部素来以耿直和油盐不进著称罢?”

    真是巧,一个携带了大量案卷资料的素有古板清名的官员,在这个时候竟然落水身亡。

    周宇点点头:“没错,而且这彭员外郎乘坐的是梅家的船。”

    这就是他和蒋飞舟在秋叶白去了梅家查案之后彻夜未归生出担心来的原因,虽然他们觉得梅家兴许没有这般放肆地敢在自己地盘上明目张胆地杀人灭口,但总归还是有些忧心。

    周宇这几日用心地利用家族势力了解之后才发现,梅家能屹立多年不倒,其势力在朝在野盘根错节到让人心惊的地步。

    她看着自己面前白瓷杯子里冒出的渺渺青烟,陷入沉思中;“你们觉得是梅家动的手,本千座倒是觉得此事,梅家和杜家的敌人也很有动手的可能性。”

    宝宝眸子里闪过幽光:“大人是怀疑对方动手,是为了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梅家的猫腻之上?”

    秋叶白淡淡地道:“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这一切都是猜测罢了,听说捕风部的人和听风部的人都已经去了淮南,咱们也要准备一下淮南之行了。”

    周宇想了想,迟疑道:“不知大人在梅家可有什么收获?”

    秋叶白指尖敲了敲桌面,轻嗤:“说有收获也算有收获,说没有收获,也算不得什么大收获,只是证实了梅家人和此事必定有极深的关联,那船上也许除了运送贡品,账银,也许还运了别的东西。”

    她先前就怀疑如果那船上没有别的东西,又怎么会被梅家的敌人借此生事,在见到梅苏之后,她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却已经肯定这一点。

    梅苏实在太过冷静了,而且行事太过无破绽,供船出事,他作为皇商多少要承责,他却并无丝毫慌乱,还主动抛出账银一事来,引导查案的方向。

    他们此刻一定也在暗中加派人手,将一切痕迹抹掉。

    “总之,梅家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秋叶白讥讽地勾起唇角。

    就是梅相子那样看起来娇弱的江南名门闺秀,心思都非寻常女儿家。

    如果说一切都是她的猜测,但梅苏一定还不知道,他那好妹妹已经毫不客气地出卖了他,证实了此案必定不只是贡品被劫那么简单。

    “大人准备什么时候下淮南?”宝宝想了想问。

    她算了算时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老子是不要什么猥琐的玩意都往我身上挂,你们以为我没有心吗的悲催分界线——

    宝宝的动作极快,立刻先将绿竹楼那一头的事情先安排妥当,他原本想着将周宇安排在京城传递消息,但是秋叶白考虑了片刻,这个时候,她和宝宝都不在,周宇到底是年轻,未必能护住看风部,何况周家在京城势力虽然不小,但到底也牵绊得多,若是周宇行差踏错,在这个时候只怕两头不讨好。

    她总有一些预感,她这一走,一定会有人趁机在看风部的事情上做文章,原本这次的大祸就是她不在的时候,这些活宝惹出来的。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周宇和她一道走,而宝宝则先以查案的名义,将所有人带走,然后半途换装潜行,将看风部的人全部先藏匿起来,藏剑阁在江湖上到底还有些势力,就将看风部的人全部都送进山里,看住他们。

    宝宝听了这个消息,原本是激烈反对,秋叶白安抚他:“我原想着寻个合适时时机好好磨练他们,否则日后必定是祸根,你若是真为我着想,便先安置他们,等着到了淮南,你安置好了看风部这些纨绔之后,咱们再回合。”

    宝宝虽然不愿意和秋叶白分开,却也知道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妥协,将一腔怒火都暗自发泄在看风部这些纨绔儿们的头上,谁成想,最终却倒是成就了一代名震天下的司礼监新番,那却已是后话。

    只说这头,秋叶白投入了忙碌的准备之中,毕竟此次出行,想来一路定是不易,前前后后要谋划和打点的细处都不少。

    等到她基本上都安排处理妥当之后,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宝宝那一头安排出行的日子也已经不过三两日。

    秋叶白稍微空了下来,略觉得最近这些忙碌的时候,似乎忽略了什么,她想了许久,这才想起,是了自从上次在壹楼一别之后,百里初仿佛便销声匿迹了一般,全然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往日里,她偶尔出衙门都能感觉得到控鹤监的影子跟着自己,那是百里初派来的人,但是最近她出入衙门多次,似乎都没有感觉到被人监视。

    秋叶白心情有些微妙,却又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代表了什么。

    只是下意识地怀疑百里初这厮只怕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了,但是既然人不在自己面前,她亦懒得在此事上面费心担忧,有千年做贼的,哪里有千年防贼的。

    于是索性全身心地投入了最后出行的准备中。

    到了出行那日,她报备了督公郑钧,便领着周宇和几个看风部的厂卫一起轻装简从地上了船。

第七十一章 搜船

    “是我,不想大人还能记得小女,真是小女的荣幸。”少女起身,樱唇含笑地福了福。

    处露红妆燕归来,少女容杏眼粉腮,容貌绮丽如灼灼三月之杏,丽色浓稠,便是一身靛蓝染粗布衣衫都挡不住她身段窈窕,姿态袅娜如若弱柳扶风。

    她就这么福着,并不起身。

    秋叶白看了她片刻,神色淡淡:“梅大小姐,这里实在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想来你是出来走错了地方,一会本千座立刻着人将你护送回梅家。”

    这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的船舱房间的少女,居然是梅相子!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大小姐竟然会跑到这里来了,但是不管她到底是误闯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都是一个大麻烦!

    梅相子没有等到秋叶白前来相扶,却见对方一开口就是赶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和微恼,但随后又平静下去,径自起身,大胆地看向秋叶白道:“大人,您应该明白小女为何在这里。”

    秋叶白顿时好笑起来,挑眉道:“应该明白,本千座为何应该明白,又该明白什么?”

    她若是没有记错,这位梅相子小姐和自己也才见过一面罢。

    梅相子咬了咬唇,直勾勾地盯着秋叶白:“大人,您是忘了半个月前离开梅家的时候,小女着人给你递的那方帕子了么?”

    秋叶白面无表情地看着梅相子,干脆地道:“不记得了。”

    梅相子想过秋叶白会犹豫或者会闪烁言辞,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说‘不记得’她瞬间僵住。

    “大人……你。”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杏眸含泪看向秋叶白:“大人,你就那么讨厌相子么?”

    女儿带泪,楚楚可怜。

    何况这样一个娇弱轻软如江南飞花的美丽少女。

    秋叶白原是个对女儿家的眼泪最心软的,却并不代表是个见色起意的,见梅相子这般模样,便微微一笑:“相子小姐芳华绝代,我又怎么会讨厌你呢?”

    梅相子含泪的眼底闪过一丝近乎得意的光,羞涩地垂下头,弯起唇角:“大人……。”

    哪里知道秋叶白下一句话立刻就让她唇角那羞涩的笑容冻结。

    “下官只是自认与大小姐并无交情,不过是陌生人,又哪里说得上讨厌或者喜欢?”秋叶白淡漠地道。

    梅相子瞬间僵住,眼底闪过羞恼,她抬起头看着秋叶白,眼神冰冷而执拗,咬着唇道:“大人,定要相子抛却女儿家的自尊跟你说得那么明白的话,相子虽在江南长大,没有北地女儿家的爽朗,但是有些话却还是敢说的。”

    她顿了顿,看着秋叶白一字一顿地道:“大人,那日相子在桥上见花飞满天,你在花中乘乌篷船而来抬头的那一刻,便知道,相子遇见了可以托付终僧人,今日相子来寻大人,就是希望大人带着相子走!”

    秋叶白闻言,瞬间只觉得天上劈了个响雷下来,不敢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眸子,瞪着梅相子,只怀疑是不是自己这几日劳累收拾行装,结果生出幻听来了。

    但是很明显,面前少女那面脸的倔强和冰冷,证明她果然没有听错——梅家大小姐梅相子表示对自己一见钟情,前来投奔自己,打算齐齐私奔而去!

    秋叶白忍不住抚额,低低地笑了起来。

    梅相子终归是大家闺秀,好容易才说完那些话,如今见秋叶白竟笑了起来,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她恨恨地一跺脚,冷声恼道:“大人,你在笑什么,可是看不上相子!”

    秋叶白笑够了,看着她淡淡地道:“不,本千座当然不是看不上相子小姐,本千座只是在笑相子小姐的骗术似并不过关呢。”

    梅相子一愣:“什么?”

    秋叶白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相子小姐,你若是想要骗人,最好先学会骗自己,下官虽然不才,但是恰好在风月一道上还算有些造诣,下官在相子小姐的杏眸之中可并没有看到半点对下官的倾慕。”

    这小丫头果真是被宠坏了,所以才当别他人都是傻子呢。

    梅相子没有想到秋叶白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顿时粉嫩的俏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冷了脸,声音却依旧娇俏温软:“大人,有谁比相子更明白自己喜欢的谁,相子说了倾慕于你,便是倾慕于你。”

    秋叶白心中轻嗤,呵,这丫头是打算软的不成来硬的,硬是要将这个‘喜欢’套在她身上么?

    这位梅大小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就是想要自己带她走?

    不管梅相子打算利用自己做什么,秋叶白都没有兴趣和这个代表着麻烦的大小姐纠缠下去。

    她看着梅相子冷淡地道:“好,就算梅大小姐倾慕本千座,本千座也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本千座却对相子小姐一点兴趣都没有,所谓两情相悦,本千座想以拥有身为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相子小姐总不至于沦落到强逼男子相好罢?”

    秋叶白亦算是风月老手,知道怎么让女孩子欢喜,自然也知道怎么让她们心碎,尤其是梅相子这样自年幼起就凭借着自己的美貌无往不利的少女,她们太习惯了美貌带来的好处,生而高傲。

    这般不客气到近乎刻薄的话语,让梅相子脸色瞬间煞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秋叶白,手微微颤抖地揪住自己的衣裙,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几乎被对方再地上踏碎了,偏生却还是自己亲手捧到他的面前让对方丢在地上践踏。

    哪怕她确实只是想要利用他,但是从小到大,每一个看见她的美丽的人,就算不是都将她捧在手心,说话却都是温软亲和的。

    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对自己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冷漠到刻薄,哪怕是她的哥哥梅苏……

    “秋叶白……你怎么可以这样过分……!”梅相子含泪的眼底闪过怨愤的恨意,上前几乎对着秋叶白高高地举起了手,但是却被对方一把捏住了手腕。

    秋叶白居高临下眸光不耐而讥诮地看着她:“别用对付别人的那一套来对付本千座,本千座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从来就是这样不客气的,就是这么过分。”

    梅相子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试图挣扎,却又挣扎不开,只能满眼是泪地倔强地瞪着秋叶白,眼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地不肯流下来,狼狈至极。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的漂亮猫咪,极尽委屈,不得不说哪怕是女子,看着这样美貌的小姑娘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都要心软的。

    秋叶白心中暗叹,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是这副样子让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不过说到底,这梅相子毕竟只是个刚刚十五岁的小姑娘。

    秋叶白刚想松手放开梅相子,再好言好语地劝她几句,送她离开,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干什么,你们这些人干什么?”

    “码头的船全部都停下来,我们要上船搜查!”

    “停下,你们可知这是哪里的船!”

    “不管是哪里的船,我们都要搜!”

    秋叶白颦眉,松开了梅相子,向舱门走去,略开一个门缝便看见了一批穿着清一色墨绿劲装的男子们正视图闯上船来,船上的护卫和周宇几个都已经上前拦住。

    周宇正一脸恼火地瞪着面前的绿衣人怒道:“放肆,这是司礼监衙门的船,你们一介平民怎么干如此以下犯上。”

    原本以为报上名号,对方就会识趣离开,却不想那为首的绿衣人冷笑了一声,将手中金灿灿的凤凰令牌在他面前一晃:“司礼监怎么了,哼,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周宇一看面前那令牌,瞬间脸色一变,那是……

    “休得放肆。”一道温润的声音忽然响起,周宇看令绿衣人们都立刻恭敬分开的一道银灰色的优雅身影。

    他瞬间一怔,随后神色有些复杂地道:“梅大少爷。”

    来人正是第一皇商梅家的家主梅苏,对于此人的大名,他自然是听闻过的,也曾在参加贵族子弟的聚会之时,远远地见过梅苏。

    只是彼时,虽然众贵族子弟们都对梅苏客气有加,但也不过是基于教养或者有求于财大势大的梅家,但是心中多少还是不太看得上满是铜臭的商人子弟,哪怕那人姿容让人一见难忘,甚至将一干贵族子弟生生地比了下去。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梅苏的手上居然会有凤令!

    那是代表了太后老佛爷亲信的令牌,见令牌如见太后。

    虽然不甘愿对一个商人跪拜,但是至少不能让人抓到把柄,现在的看风部已经经不起任何大风浪了。

    周宇迟疑了片刻,还是一掀袍子打算跪下去。

    却不想他才跪了一半,就被梅苏一把扶住了手臂,只听得梅苏温雅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周兄不必多丽,梅苏并非要拿凤令压人,实是有难为之事,不得不如此,还请周兄见谅,改日梅苏必定备礼前往周府请罪。”

    这样含着歉意,进退有礼的话语任谁听了都没法子再生气,周宇自然也是如此,便也站了起来,客气地道:“不知道梅兄到底遇到何事了,需要在下帮什么忙?”

    梅苏清清浅浅的目光慢慢地略过周宇身后的船上,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周兄,这是要下淮南而去么?”

    周宇一愣,他们要下淮南查案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事宜,但也没有对外大肆宣扬,梅苏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梅苏看着他,淡淡一笑:“梅苏与秋大人也算是有缘。”

    周宇闻言,一愣:“嗯,原来是是我家大人说的。”

    他确实是记得千总大人去过梅家,但是回来似乎也没有听说大人与梅家这位大少爷有什么交情,但看梅苏的模样却也不像在哄人,便也客气地道:“梅兄是来践行的么,只是你不是还有为难之事么?”

    梅苏不回是,也不回答不是,只微笑:“不知大人可已经上船?我这里的事儿稍迟些再处理倒也无妨。”

    ……

    周宇和梅苏的对话声音不算太低,自然全被不远处舱房里的秋叶白全部听了去,她一看就知道这梅苏是来找谁的。

    想必是发现了梅相子逃了,出来追拿自己的妹子,甚至以他的能耐已经怀疑梅相子就在自己船上都算不得奇怪的事。

    而周宇明显不是老奸巨猾的大商贾的对手,不过两三句话就被梅苏指挥得团团转,而梅苏甚至没有说一句假话,却三言两语引导着周宇做出了梅苏想要的决定。

    看着周宇领着人向自己的舱房而来,秋叶白暗自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梅苏果然是个厉害的。

    如果周宇说她尚且未曾上船或者用些别的借口和梅苏周旋一会的话,她还能让梅相子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抓回去,毕竟一来在男子的厢房被发现到底会有梅相子的损名声,二来,也可以避免有人借此事来对自己做文章,毕竟诱拐良家女子可不是一个轻罪。

    秋叶白正想着到底怎么和梅苏交涉此事,却忽然被梅相子从背后扯住了衣袖,随后她软糯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大人,如果你让我哥哥发现我在这里,还让哥哥把我带走,那么我立刻就嚷出来是你将我挟持到这里,欲行不轨之事!”

    那满是不客气威胁的语意让秋叶白身形一顿,眼底瞬间闪过冰冷的怒色。

    她眯起明眸,转过脸睨着梅相子:“大小姐,你倒是个狠的。”

    居然连女儿家的名声都不要了,也要威胁自己!

    梅相子看着秋叶白眼底寒色,身子微微抖了抖,随后她露出个凄然而倔强的笑容:“是,若是不能与我想长相厮守的人在一起,要嫁入皇家那种地方,我倒是不如不要这个名声,也绝对不会进了那见不得人地方去做一个妾,做一个别人手上的棋子!”

    秋叶白看着她满脸都是泪,却也掩不住眼底的绝望和心慌,微微颦眉,片刻之后,她冷冷地道:“好,我可以帮你一回,但是想要达成自己的愿望,你就要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梅相子闻言,杏眸立刻闪过一丝欣喜,忙不迭地点头:“多谢大人!”

    ……

    周宇正打算敲舱门的时候,舱门便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秋叶白款步而出,先是淡淡地扫了眼周宇,然后微笑着看向梅苏:“本千座当是谁,原来是梅大少爷。”

    梅苏看着秋叶白,也露出清浅如斜风细雨的笑容:“秋大人,大半月不见,大人气色风度依旧令人折服”

    周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家大人方才瞥过来那一眼,直看得他有些发毛,见两人搭话,向来油滑的他这一回却乖觉地闭嘴,退开到了一边。

    “大少爷客气了,您才是风华依旧。”秋叶白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目光落在船上那些绿衣人身上:“梅大少爷来给本千座送行,何劳这般大的阵仗,本千座记得从未曾向外人提起过今日要离京下江南。”

    周宇闻言,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自家大人根本没有向梅苏说起过此事,自己却蠢笨地引了梅苏过来,看梅苏这样子就是来者不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大人有什么冲突,说不定今儿就是来找茬的也不一定。

    毕竟梅苏身上有凤令,太后娘娘并不是那么喜千总大人的隐秘传闻,外头人虽然不知道,但是他身为周家人,多少还是听到了一些的。

    再加上这一次,督公也打算将他们看风部扔出去做个内情猫腻的挡箭牌,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太后老佛爷的意思。

    周宇懊恼自己蠢笨,却也无法,只得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秋叶白的后脑勺,一边没好气地狠瞪着梅苏。

    都怪这个奸商拿话误他!

    梅苏却仿佛没有发觉周宇的恼恨一般,只是微笑着看向秋叶白:“大人虽然没有与在下说过,但在下却能感觉到大人这几日要离开,想来这就是咱们心有灵犀罢?”

    秋叶白心中嗤笑,什么心有灵犀,只怕是你梅苏大少爷不是早早在司礼监有内线,就是身为某些权力集团的内部人士,自然早就知道她今日离京南下的行程。

    秋叶白不算太客气地道:“梅大公子说的是,只是您今日来若只是为了送别本千座,本千座就多谢大少爷的拳拳之意,那么如今你人也见到了,就请回罢,我们很快就要起航了。”

    梅苏的目光仿佛无意地扫过她身后的舱房,见秋叶白似若有若无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唇角便弯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梅苏知道大人要离开,只是说实话,梅苏今日若说是来送别大人,倒不如说是来寻人的,此事实为家丑,还请大人允梅苏进舱房一叙。”

    梅苏说话的时候,微微颦起两道修长的墨眉,淡雅玉颜上的无奈和眉宇间如雾一般的轻愁让人看着便觉得拒绝这样的水墨美人,实在是一件不能再过分的事情。

    秋叶白算是服了这对兄妹,虽然一个骄纵任性天真,一个老辣而城府极深,但在善于利用自己优势方面倒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她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既然如此,那就请进罢。”

    ……

    梅苏进了厢房,简单地环视一般遍,看向秋叶白含笑道:“不想大人的居处竟然这般朴素。”

    秋叶白见他从容淡然的模样,却知道在他刚刚进屋,目光就不动声色,却极为迅速地将周围能藏匿人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此人正是不简单。

    她笑了笑,随意地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不过是暂时的居处,何况司礼监并没有太多的闲银,朴素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顿了顿,看着梅苏似疑惑地问:“是了,梅大少爷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梅苏叹了一声:“大人有所不知道,梅苏家中只得一个妹妹,往日里多是惯着她,不想上一回落水被大人救了以后,她便魔怔了似的,也不知怎么了,整日里胡言乱语,想来是落水昏迷之后被魇着了。”

    秋叶白点点头,亦做出错愕和略担忧的样子:“哦,那如今大小姐可好些了?”

    梅苏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今日看着她的丫头一个不留心,便让她跑了出来,沿路有人看见她往这里来了,很有可能在这一带的船上,梅苏实在担心,舍妹为人单纯,若是出事了可怎生是好。”

    他顿了顿,又要苦笑:“她一个女孩儿家,梅苏又不能大肆宣扬在寻找舍妹,否则还会坏了名声,只能出此下策。”

    秋叶白看着他,仿佛有些惊讶,随后又很是理解的样子点点头:“本千座知道梅大少爷的意思了,想来你是怀疑她藏匿在本千座的船上了,那么搜就是了,这点主本千座还是能做的。”

    梅苏已经领教过秋叶白那张看似直接,却总处处含着能让人噎死陷阱的嘴上功夫了,但她说得这般直白,还是让梅苏略觉得不适,习惯性地琢磨起对方话里是否有深意。

    但是看着秋叶白那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又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便露出浅淡的笑容:“多谢大人体谅。”

    秋叶白挑眉,也含笑温然地道:“不用谢,本千座也不是体谅你,而是想着若是本千座不答应,你祭出凤令来,我还是要让你搜船的,倒不若主动点,也省得你我脸上都难看,闹到我想把你大卸八块,你想把我踹进水里淹死,但脸上还笑嘻嘻地憋着的地步。”

    没错,理是这个理,其实很多听起来客客气气的话语底下就是这么直白刺耳,但是人和人之间爱总要说委婉了,也算是给彼此的面子,特别是读过书的人,不到势不两立的时候,绝对不会说出这种粗鲁又刺耳的撕破脸皮的话来。

    不要说梅苏瞬间被她的挑衅似的‘直言相告’给噎得直想咳嗽,就是周宇都有些呆滞地看着秋叶白,

    自家大人说话这么干脆粗鲁是打算下一刻就操刀子砍人么?

    但是秋叶白说话的表情是那么的诚挚,那么温和,那么坦荡,让梅苏除了心中感觉复杂到了极点,愈发有些看不明白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了。

    粗鲁,直率?

    狡诈,深沉?

    秋叶白才不理会他怎么看自己,只是比了比船舱:“好了,梅大少爷就搜罢,为了避嫌,本千座和我们司礼监的人全部都先下船。”

    梅苏正想客气地说不用,但秋叶白已经毫不犹豫地向门外走去,周宇冷冷地看了看他,还是立刻一转身立刻追秋叶白去了。

    梅苏坐在她的舱房里,莫名奇妙地生出一分叫做不知所措的情绪来。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清浅柔和的眉宇间闪过异色,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方才起身淡淡地吩咐身边的人:“好好地搜,那些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要放过,包括夹层。”

    “是!”那为首的绿衣人立刻恭敬地抱拳道。

    这一头,秋叶白已经领着司礼监所有的人,包括船夫都下了船,站在船边等候着。

    周宇神色有些不忿:“大人,您为何要纵着那梅苏如此嚣张,凭什么想要搜船就搜船。”

    “本千座可没有纵着他,方才我说的话,你都听不明白的话,这一趟淮南你就不必跟我去了。”秋叶白淡漠地道。

    周宇闻言,立刻噤声,他自然是明白秋叶白方才对梅苏说的那些话虽然刻薄,尖锐,但确实是实情,梅家虽然是一介商贾,但是他们拥有凤令,还真不是他们一个司礼监小小看风部能惹得起的。

    “大人,方才是属下莽撞了,做事不仔细。”周宇想了想,惭愧地道。

    经过刚才一番事情,他也已经弄明白自己是被梅苏三言两语引导到了陷阱里。

    秋叶白点点头,倒是也没有多怪罪,只淡淡地到:“你终归历练得少,梅苏混迹商海官场多年,不是你能应付的,只是以后每每与人说一句话,都要先在脑子里想一想。”

    周宇越发羞愧了,他总是自诩聪明油滑,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没有遇到高手,或者别人看着他的身份让着他罢了。

    “还好,人不在咱们船上,倒也不怕梅苏他们搜。”

    秋叶白闻言,唇角勾起一丝幽幽地笑来:“谁说人不在我们的船上?”

    周宇瞬间震惊地盯着秋叶白,脸色一变:“大人,你……。”

    大人发现了梅家的大小姐在自己船上,却又没有告诉梅苏,难道……

    秋叶白讥诮地勾起唇角:“若是让人在咱们船上发现那位梅大小姐,你我只怕都没难逃贬官的下场。”

    周宇心中惊疑不定,但是脸上到底不显出来。

    不多时,梅苏已经全部搜查完。

    “都搜索过了?”他坐在秋叶白的船舱里,淡淡地问。

    “是,大少爷,都搜过了,确实没有大小姐的下落,大少爷恕罪。”那绿衣人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他面前抱拳请罪。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之间是有好几个探子证实了大小姐确实就是悄悄装扮成船娘的样子,偷偷上了船。

    “嗯。”梅苏沉吟了片刻,再看了看四周,脸上却并没有半分焦急之色,只道:“咱们下去请罪。”

    “是。”那侍卫立刻道。

    梅苏领着人从舷梯上走下来,到了一半,便停住了脚步,伸手朝秋叶白比了个手势,歉意地道:“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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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搜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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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不想大人还能记得小女,真是小女的荣幸。”少女起身,樱唇含笑地福了福。

    处露红妆燕归来,少女容杏眼粉腮,容貌绮丽如灼灼三月之杏,丽色浓稠,便是一身靛蓝染粗布衣衫都挡不住她身段窈窕,姿态袅娜如若弱柳扶风。

    她就这么福着,并不起身。

    秋叶白看了她片刻,神色淡淡:“梅大小姐,这里实在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想来你是出来走错了地方,一会本千座立刻着人将你护送回梅家。”

    这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的船舱房间的少女,居然是梅相子!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大小姐竟然会跑到这里来了,但是不管她到底是误闯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都是一个大麻烦!

    梅相子没有等到秋叶白前来相扶,却见对方一开口就是赶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和微恼,但随后又平静下去,径自起身,大胆地看向秋叶白道:“大人,您应该明白小女为何在这里。”

    秋叶白顿时好笑起来,挑眉道:“应该明白,本千座为何应该明白,又该明白什么?”

    她若是没有记错,这位梅相子小姐和自己也才见过一面罢。

    梅相子咬了咬唇,直勾勾地盯着秋叶白:“大人,您是忘了半个月前离开梅家的时候,小女着人给你递的那方帕子了么?”

    秋叶白面无表情地看着梅相子,干脆地道:“不记得了。”

    梅相子想过秋叶白会犹豫或者会闪烁言辞,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说‘不记得’她瞬间僵住。

    “大人……你。”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杏眸含泪看向秋叶白:“大人,你就那么讨厌相子么?”

    女儿带泪,楚楚可怜。

    何况这样一个娇弱轻软如江南飞花的美丽少女。

    秋叶白原是个对女儿家的眼泪最心软的,却并不代表是个见色起意的,见梅相子这般模样,便微微一笑:“相子小姐芳华绝代,我又怎么会讨厌你呢?”

    梅相子含泪的眼底闪过一丝近乎得意的光,羞涩地垂下头,弯起唇角:“大人……。”

    哪里知道秋叶白下一句话立刻就让她唇角那羞涩的笑容冻结。

    “下官只是自认与大小姐并无交情,不过是陌生人,又哪里说得上讨厌或者喜欢?”秋叶白淡漠地道。

    梅相子瞬间僵住,眼底闪过羞恼,她抬起头看着秋叶白,眼神冰冷而执拗,咬着唇道:“大人,定要相子抛却女儿家的自尊跟你说得那么明白的话,相子虽在江南长大,没有北地女儿家的爽朗,但是有些话却还是敢说的。”

    她顿了顿,看着秋叶白一字一顿地道:“大人,那日相子在桥上见花飞满天,你在花中乘乌篷船而来抬头的那一刻,便知道,相子遇见了可以托付终僧人,今日相子来寻大人,就是希望大人带着相子走!”

    秋叶白闻言,瞬间只觉得天上劈了个响雷下来,不敢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眸子,瞪着梅相子,只怀疑是不是自己这几日劳累收拾行装,结果生出幻听来了。

    但是很明显,面前少女那面脸的倔强和冰冷,证明她果然没有听错——梅家大小姐梅相子表示对自己一见钟情,前来投奔自己,打算齐齐私奔而去!

    秋叶白忍不住抚额,低低地笑了起来。

    梅相子终归是大家闺秀,好容易才说完那些话,如今见秋叶白竟笑了起来,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她恨恨地一跺脚,冷声恼道:“大人,你在笑什么,可是看不上相子!”

    秋叶白笑够了,看着她淡淡地道:“不,本千座当然不是看不上相子小姐,本千座只是在笑相子小姐的骗术似并不过关呢。”

    梅相子一愣:“什么?”

    秋叶白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相子小姐,你若是想要骗人,最好先学会骗自己,下官虽然不才,但是恰好在风月一道上还算有些造诣,下官在相子小姐的杏眸之中可并没有看到半点对下官的倾慕。”

    这小丫头果真是被宠坏了,所以才当别他人都是傻子呢。

    梅相子没有想到秋叶白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顿时粉嫩的俏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冷了脸,声音却依旧娇俏温软:“大人,有谁比相子更明白自己喜欢的谁,相子说了倾慕于你,便是倾慕于你。”

    秋叶白心中轻嗤,呵,这丫头是打算软的不成来硬的,硬是要将这个‘喜欢’套在她身上么?

    这位梅大小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就是想要自己带她走?

    不管梅相子打算利用自己做什么,秋叶白都没有兴趣和这个代表着麻烦的大小姐纠缠下去。

    她看着梅相子冷淡地道:“好,就算梅大小姐倾慕本千座,本千座也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本千座却对相子小姐一点兴趣都没有,所谓两情相悦,本千座想以拥有身为京城第077章,毕竟诱拐良家女子可不是一个轻罪。

    秋叶白正想着到底怎么和梅苏交涉此事,却忽然被梅相子从背后扯住了衣袖,随后她软糯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大人,如果你让我哥哥发现我在这里,还让哥哥把我带走,那么我立刻就嚷出来是你将我挟持到这里,欲行不轨之事!”

    那满是不客气威胁的语意让秋叶白身形一顿,眼底瞬间闪过冰冷的怒色。

    她眯起明眸,转过脸睨着梅相子:“大小姐,你倒是个狠的。”

    居然连女儿家的名声都不要了,也要威胁自己!

    梅相子看着秋叶白眼底寒色,身子微微抖了抖,随后她露出个凄然而倔强的笑容:“是,若是不能与我想长相厮守的人在一起,要嫁入皇家那种地方,我倒是不如不要这个名声,也绝对不会进了那见不得人地方去做一个妾,做一个别人手上的棋子!”

    秋叶白看着她满脸都是泪,却也掩不住眼底的绝望和心慌,微微颦眉,片刻之后,她冷冷地道:“好,我可以帮你一回,但是想要达成自己的愿望,你就要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梅相子闻言,杏眸立刻闪过一丝欣喜,忙不迭地点头:“多谢大人!”

    ……

    周宇正打算敲舱门的时候,舱门便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秋叶白款步而出,先是淡淡地扫了眼周宇,然后微笑着看向梅苏:“本千座当是谁,原来是梅大少爷。”

    梅苏看着秋叶白,也露出清浅如斜风细雨的笑容:“秋大人,大半月不见,大人气色风度依旧令人折服”

    周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家大人方才瞥过来那一眼,直看得他有些发毛,见两人搭话,向来油滑的他这一回却乖觉地闭嘴,退开到了一边。

    “大少爷客气了,您才是风华依旧。”秋叶白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目光落在船上那些绿衣人身上:“梅大少爷来给本千座送行,何劳这般大的阵仗,本千座记得从未曾向外人提起过今日要离京下江南。”

    周宇闻言,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自家大人根本没有向梅苏说起过此事,自己却蠢笨地引了梅苏过来,看梅苏这样子就是来者不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大人有什么冲突,说不定今儿就是来找茬的也不一定。

    毕竟梅苏身上有凤令,太后娘娘并不是那么喜千总大人的隐秘传闻,外头人虽然不知道,但是他身为周家人,多少还是听到了一些的。

    再加上这一次,督公也打算将他们看风部扔出去做个内情猫腻的挡箭牌,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太后老佛爷的意思。

    周宇懊恼自己蠢笨,却也无法,只得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秋叶白的后脑勺,一边没好气地狠瞪着梅苏。

    都怪这个奸商拿话误他!

    梅苏却仿佛没有发觉周宇的恼恨一般,只是微笑着看向秋叶白:“大人虽然没有与在下说过,但在下却能感觉到大人这几日要离开,想来这就是咱们心有灵犀罢?”

    秋叶白心中嗤笑,什么心有灵犀,只怕是你梅苏大少爷不是早早在司礼监有内线,就是身为某些权力集团的内部人士,自然早就知道她今日离京南下的行程。

    秋叶白不算太客气地道:“梅大公子说的是,只是您今日来若只是为了送别本千座,本千座就多谢大少爷的拳拳之意,那么如今你人也见到了,就请回罢,我们很快就要起航了。”

    梅苏的目光仿佛无意地扫过她身后的舱房,见秋叶白似若有若无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唇角便弯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梅苏知道大人要离开,只是说实话,梅苏今日若说是来送别大人,倒不如说是来寻人的,此事实为家丑,还请大人允梅苏进舱房一叙。”

    梅苏说话的时候,微微颦起两道修长的墨眉,淡雅玉颜上的无奈和眉宇间如雾一般的轻愁让人看着便觉得拒绝这样的水墨美人,实在是一件不能再过分的事情。

    秋叶白算是服了这对兄妹,虽然一个骄纵任性天真,一个老辣而城府极深,但在善于利用自己优势方面倒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她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既然如此,那就请进罢。”

    ……

    梅苏进了厢房,简单地环视一般遍,看向秋叶白含笑道:“不想大人的居处竟然这般朴素。”

    秋叶白见他从容淡然的模样,却知道在他刚刚进屋,目光就不动声色,却极为迅速地将周围能藏匿人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此人正是不简单。

    她笑了笑,随意地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不过是暂时的居处,何况司礼监并没有太多的闲银,朴素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顿了顿,看着梅苏似疑惑地问:“是了,梅大少爷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梅苏叹了一声:“大人有所不知道,梅苏家中只得一个妹妹,往日里多是惯着她,不想上一回落水被大人救了以后,她便魔怔了似的,也不知怎么了,整日里胡言乱语,想来是落水昏迷之后被魇着了。”

    秋叶白点点头,亦做出错愕和略担忧的样子:“哦,那如今大小姐可好些了?”

    梅苏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今日看着她的丫头一个不留心,便让她跑了出来,沿路有人看见她往这里来了,很有可能在这一带的船上,梅苏实在担心,舍妹为人单纯,若是出事了可怎生是好。”

    他顿了顿,又要苦笑:“她一个女孩儿家,梅苏又不能大肆宣扬在寻找舍妹,否则还会坏了名声,只能出此下策。”

    秋叶白看着他,仿佛有些惊讶,随后又很是理解的样子点点头:“本千座知道梅大少爷的意思了,想来你是怀疑她藏匿在本千座的船上了,那么搜就是了,这点主本千座还是能做的。”

    梅苏已经领教过秋叶白那张看似直接,却总处处含着能让人噎死陷阱的嘴上功夫了,但她说得这般直白,还是让梅苏略觉得不适,习惯性地琢磨起对方话里是否有深意。

    但是看着秋叶白那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又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便露出浅淡的笑容:“多谢大人体谅。”

    秋叶白挑眉,也含笑温然地道:“不用谢,本千座也不是体谅你,而是想着若是本千座不答应,你祭出凤令来,我还是要让你搜船的,倒不若主动点,也省得你我脸上都难看,闹到我想把你大卸八块,你想把我踹进水里淹死,但脸上还笑嘻嘻地憋着的地步。”

    没错,理是这个理,其实很多听起来客客气气的话语底下就是这么直白刺耳,但是人和人之间爱总要说委婉了,也算是给彼此的面子,特别是读过书的人,不到势不两立的时候,绝对不会说出这种粗鲁又刺耳的撕破脸皮的话来。

    不要说梅苏瞬间被她的挑衅似的‘直言相告’给噎得直想咳嗽,就是周宇都有些呆滞地看着秋叶白,

    自家大人说话这么干脆粗鲁是打算下一刻就操刀子砍人么?

    但是秋叶白说话的表情是那么的诚挚,那么温和,那么坦荡,让梅苏除了心中感觉复杂到了极点,愈发有些看不明白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了。

    粗鲁,直率?

    狡诈,深沉?

    秋叶白才不理会他怎么看自己,只是比了比船舱:“好了,梅大少爷就搜罢,为了避嫌,本千座和我们司礼监的人全部都先下船。”

    梅苏正想客气地说不用,但秋叶白已经毫不犹豫地向门外走去,周宇冷冷地看了看他,还是立刻一转身立刻追秋叶白去了。

    梅苏坐在她的舱房里,莫名奇妙地生出一分叫做不知所措的情绪来。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清浅柔和的眉宇间闪过异色,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方才起身淡淡地吩咐身边的人:“好好地搜,那些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要放过,包括夹层。”

    “是!”那为首的绿衣人立刻恭敬地抱拳道。

    这一头,秋叶白已经领着司礼监所有的人,包括船夫都下了船,站在船边等候着。

    周宇神色有些不忿:“大人,您为何要纵着那梅苏如此嚣张,凭什么想要搜船就搜船。”

    “本千座可没有纵着他,方才我说的话,你都听不明白的话,这一趟淮南你就不必跟我去了。”秋叶白淡漠地道。

    周宇闻言,立刻噤声,他自然是明白秋叶白方才对梅苏说的那些话虽然刻薄,尖锐,但确实是实情,梅家虽然是一介商贾,但是他们拥有凤令,还真不是他们一个司礼监小小看风部能惹得起的。

    “大人,方才是属下莽撞了,做事不仔细。”周宇想了想,惭愧地道。

    经过刚才一番事情,他也已经弄明白自己是被梅苏三言两语引导到了陷阱里。

    秋叶白点点头,倒是也没有多怪罪,只淡淡地到:“你终归历练得少,梅苏混迹商海官场多年,不是你能应付的,只是以后每每与人说一句话,都要先在脑子里想一想。”

    周宇越发羞愧了,他总是自诩聪明油滑,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没有遇到高手,或者别人看着他的身份让着他罢了。

    “还好,人不在咱们船上,倒也不怕梅苏他们搜。”

    秋叶白闻言,唇角勾起一丝幽幽地笑来:“谁说人不在我们的船上?”

    周宇瞬间震惊地盯着秋叶白,脸色一变:“大人,你……。”

    大人发现了梅家的大小姐在自己船上,却又没有告诉梅苏,难道……

    秋叶白讥诮地勾起唇角:“若是让人在咱们船上发现那位梅大小姐,你我只怕都没难逃贬官的下场。”

    周宇心中惊疑不定,但是脸上到底不显出来。

    不多时,梅苏已经全部搜查完。

    “都搜索过了?”他坐在秋叶白的船舱里,淡淡地问。

    “是,大少爷,都搜过了,确实没有大小姐的下落,大少爷恕罪。”那绿衣人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他面前抱拳请罪。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之间是有好几个探子证实了大小姐确实就是悄悄装扮成船娘的样子,偷偷上了船。

    “嗯。”梅苏沉吟了片刻,再看了看四周,脸上却并没有半分焦急之色,只道:“咱们下去请罪。”

    “是。”那侍卫立刻道。

    梅苏领着人从舷梯上走下来,到了一半,便停住了脚步,伸手朝秋叶白比了个手势,歉意地道:“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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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国毒妃介绍:
天祭书中有预言,开国大族秋家第四女,必为灭国毁君之妲己妖星降世,必定要溺杀或交给交给宗人祭为皇族之妓,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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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个二逼搞倒很多傻逼,最后被一个牛逼的家伙霸占了去的故事惑国毒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惑国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惑国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