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西行
金蝉子回到洪福寺里。
那本寺多僧与几个徒弟,早闻取经之事,都来相见,因问:“发誓愿上西天,实否?”
他几个徒弟,是玄奘收下的,皆是些有造化的僧人。
金蝉子道:“是实。”
他徒弟道:“师父呵,尝闻人言,西天路远,更多虎豹妖魔。只怕有去无回,难保身命。”
金蝉子道:“我已发了弘誓大愿,不取真经,永堕沉沦地狱。大抵是受王恩宠,不得不尽忠以报国耳。我此去真是渺渺茫茫,吉凶难定。”又道:“徒弟们,我去之后,或三二年,或五七年,但看那山门里松枝头向东,我即回来;不然,断不回矣。”
众徒将此言切切而记。
是夜,金蝉子独立院中,依旧没等到要等之人,来的却是紫微大帝。
金蝉子道:“你是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
紫薇大帝道:“袁天罡本是天上星辰下凡,算下来,却应该称本尊一声叔父,你问此事作甚?”
金蝉子道:“带句话给他,让他禀明唐太宗,就说明日是吉时,让小僧早早成行。”
紫微大帝罕见地没有异议,道:“你也看到了?”
金蝉子点头,道:“猎佛者出现之时,小僧就看见了。”
紫微大帝道:“所以,你今夜等的并非本尊?而是猎佛者?”
金蝉子没有回答紫微大帝的话,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自己再去肯定一次,又有何意义?道:“你可知晓最初的猎佛者从何来?”
紫微大帝摇头,随即道:“你怀疑猎佛者来自那个地方?”
金蝉子点头,紫微大帝再不废话,突然凭空消失。
次早,唐太宗设朝,聚集文武,写了取经文牒,用了通行宝印。
有钦天监台正袁天罡奏曰:“今日是人专吉星,堪宜出行远路。”
唐太宗道:“今日成行,可会太显仓促?”
袁天罡道:“错过今日,再无远行吉日。”
唐太宗闻言,也不再多说。
这时,黄门官奏道:“御弟法师朝门外候旨。”
唐太宗命宣上宝殿道:“御弟,今日是出行吉日。这是通关文牒。朕又有一个紫金钵盂,送你途中化斋而用。再选两个长行的从者,又银駔的马一匹,送为远行脚力。你可就此行程。”
金蝉子大喜,即便谢了恩,领了物事,更无留滞之意。
金蝉子一喜可以西行,二喜得了紫金钵盂。
唐太宗排驾,与多官同送至关外,只见那洪福寺僧与诸徒将玄奘的冬夏衣服,俱送在关外相等。
唐太宗见了,先教收拾行囊马匹,然后着官人执壶酌酒。
唐太宗举爵,又问曰:“御弟雅号甚称?”
金蝉子道:“贫僧出家人,未敢称号。”
唐太宗道:“当时菩萨说,西天有经三藏。御弟可指经取号,号作三藏何如?”
金蝉子接了御酒道:“陛下,酒乃僧家头一戒,贫僧自为人,不会饮酒。”却未见答应唐太宗赐下的名字。
唐太宗道:“今日之行,比他事不同。此乃素酒,只饮此一杯,以尽朕奉饯之意。”
金蝉子接了酒,方待要饮,只见唐太宗低头,将御指拾一撮尘土,弹入酒中。
金蝉子见此,知道这是帝王之术,故作不解地看着他。
唐太宗笑道:“御弟呵,这一去,到西天,几时可回?”
金蝉子道:“只在三年,径回上国。”
唐太宗道:“日久年深,山遥路远,御弟可进此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
金蝉子知道唐太宗不放心,方悟捻土劝告,复谢恩饮尽,辞谢出关而去,不见留恋。
唐太宗摆驾回宫。
金蝉子自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蒙唐太宗与多官送出长安关外。一二日马不停蹄,早至法门寺。
本寺住持上房长老,带领众僧有五百余人,两边罗列,接至里面,相见献茶。茶罢进斋,斋后不觉天晚,正是那:影动星河近,月明无点尘。雁声鸣远汉,砧韵响西邻。归鸟栖枯树,禅僧讲梵音。蒲团一榻上,坐到夜将分。众僧们灯下议论佛门定旨,上西天取经的原由。有的说水远山高,有的说路多虎豹,有的说峻岭陡崖难度,有的说毒魔恶怪难降。
你道这上方长老是谁?正是观世音菩萨,这五百僧众,却是灵山五百的罗汉,这几日,逐渐转醒,特来见见金蝉子,将西行之路说的艰辛,是想让金蝉子放弃西行的念头,早早为他们解了毒。
本是有求于人,却这番姿态,却也奇怪。
金蝉子识得诸僧的真颜,却也不点破,钳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点头几度。
众罗汉莫解其意,合掌请问道:“法师指心点头者,何也?”
金蝉子答曰:“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我弟子曾在化生寺对佛设下洪誓大愿,不由我不尽此心。这一去,定要到西天,见佛求经,使我们法轮回转,愿圣主皇图永固。”
众罗汉见他以见佛求经为借口,闻得此言,知道无可能,人人脸上伪装称羡,个个伪装宣扬,都稀里糊涂的叫一声“忠心赤胆大阐法师”,夸赞不尽,请师入榻安寐,各自散去。
众罗汉散去之后,一个个咬牙切齿,对金蝉子恨之入骨,个个怨他心地歹毒,见死不救。
抱怨得久了,也就各自安寐去了,观世音菩萨站在大雄宝殿之中,看着殿上的如来看了一宿。
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
次日,那众僧起来,收拾茶水早斋。
金蝉子遂穿了袈裟,上正殿,佛前礼拜,道:“弟子陈玄奘,前往西天取经,但肉眼愚迷,不识活佛真形。今愿立誓:路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但愿我佛慈悲,早现丈六金身,赐真经,留传东土。”
祝罢,回方丈进斋,未看殿上菩萨一眼。
遇佛拜佛?遇塔扫塔?金蝉子,你这是要将诸佛都看个真啊。
观世音菩萨自然明白金蝉子的意思,这话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西行路上,金蝉子要清理一路“假”佛。
斋毕,那二从者整顿了鞍马,促趱行程。
金蝉子出了山门,辞别众罗汉。
众罗汉知道,错过此次,要见金蝉子,只怕要等他到灵山,不忍分别,还要抱着万一的态度,直送有十里之遥,金蝉子也不愿直接往灵山,非要一步步走通西行路,众罗汉不得已,噙泪而返,金蝉子遂直西前进。
(第三卷完)
第135章 玉皇大帝述职
凌霄宝殿之后,约莫三千六百里处,至察殿中,玉皇大帝脸色稍显紧张,微微欠身,站立在大殿中,等待五百年一次的考核。
这次考核,较之平时晚了一百余年,故而玉皇大帝更为紧张。
自玉帝登基以来,每五百年一次述职,不会晚一天,也不会早一日,这一次却足足晚了百年,玉皇大帝心中千万个猜测,心怀忐忑地站在至察殿中,眼观鼻,鼻观心。
中堂之下,灵宝天尊、元始天尊端坐其下,却不见元始天尊。
自上次述职之后,玉皇大帝再不曾见过元始天尊。
一如既往,灵宝天尊首先发难,连连抛出几个难题,玉皇大帝都躬身作答,不敢有丝毫懈怠。
“金蝉子已动身西行?”居右的灵宝天尊淡淡地问道。
玉皇大帝恭谨应道:“据顺风耳、千里眼回报,金蝉子以贞观十三年九月十二日动身,而今已行了五日的路程,预计两三年能至灵山。”
灵宝天尊点头,道:“佛门被金蝉子算计,诸佛众菩萨皆中剧毒,闻得日前释迦牟尼寻得克制之法,却也只能暂缓一二,效用不大,还需等金蝉子到灵山,才能解佛门危厄。陛下怎么看金蝉子西行?如今佛门受难,佛道相争日久,陛下又作何打算?”
闻得灵宝天尊问出此语,合目的太上老君也睁眼看去。佛道相争十分激烈,此时对佛门下手,是最好时机,说不定能彻底铲除佛门。
玉皇大帝道:“佛门应救不应灭。”
灵宝天尊轻轻哦了一声,示意玉皇大帝继续说下去。
玉皇大帝着眼前的灵宝天尊、太上老君,目光坚定,道:“三界大劫将至,仅道门的力量,恐难以抗衡,地仙之中以佛门最强,可借来一用。”
太上老君闻言,丝毫不觉诧异,哈哈一笑,对灵宝天尊道:“怎么样?我就说,陛下必然知晓此事。”
灵宝天尊脸色冰寒,厉声道:“陛下既然知道三界大劫,如何不与我等禀报,而私藏心底。”
玉皇大帝惶恐,躬身道:“非是我私藏不报,此事我也刚刚得知,尚不足一日之久,我正预备要禀告,便接到考核之令,速速赶将过来,寻思在考核之后,将此事禀明,垂听圣示。”
太上老君颇感意外,眉头蹙起,道:“不足一日之久?此话怎讲?”
玉皇大帝道:“今日,我得到地府线报,金蝉子在地府之中,与观世音菩萨言及,他为佛门解毒的条件,是走通通天之路。我觉得此事怪异,命紫微详查,紫微赶往地府的时候金蝉子已经轮回,他不敢耽搁,追上人间界,在金山寺见到金蝉子时,金蝉子已经十八岁。”
灵宝天尊与太上老君对望了一眼,未说话。
玉皇大帝继续,道:“紫微将此事告知我后,一直随在金蝉子身边,详查此事,本以为此事是佛门所为,希望金蝉子早一点西行灵山,好解佛难。然而,在大唐之时,紫微发现,观世音菩萨处处阻扰西行之路,似乎很恐惧通天之路的通畅,却又害怕错失解毒的最佳时机,处在纠结之中……”
灵宝天尊不耐烦地道:“直接说,谁篡改了大唐国的时间,让时间形成漩涡,在短短时间内,让金蝉子经历是十八年的成长。”
(细心的读者应该发现,陈光蕊考中状元的时候是贞观十三年,金蝉子西行的时候也是贞观十三年九月,也就是说,金蝉子在一年之内长到了二十五岁,其中必有蹊跷啊!)
玉皇大帝称是,不敢再多说,道:“猎佛者。”
灵宝天尊合目少许,继而睁开眼睛,眼观过去未来,凡关于猎佛者,都是一片迷蒙,看不清楚,看向一侧的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也做了同样的事情,看不清猎佛者所在,唯一能捕捉的蛛丝马迹也是在大唐国内,不过只出现了一夜,随后消失得无隐无踪,见灵宝天尊看来,微微摇头。
灵宝天尊道:“猎佛者帮助金蝉子的意义何在?”
玉皇大帝道:“我尚未查明,不过斗胆猜测,乃是为了通天之路。紫微刚刚回天宫之时,说了一句话,‘最早的猎佛者,或许来自那个世界,而非三界’。”
玉皇大帝话音刚落,至察殿中陷入一片死寂,玉皇大帝大汗淋漓。
良久,太上老君问道:“此事,你从何得知?”
玉皇大帝道:“紫微从金蝉子那里听来的。”
“又是金蝉子,此子一千年前横空出世,闹出五灵根之事,佛道奔波劳碌一场空;五百年之前,又闹出长生之迷,致使佛门剧毒缠身;而今,又牵扯出那个世界,此子屡屡这般,是何居心?”灵宝天尊言语之中颇多不悦。
太上老君不接话,对金蝉子道:“这五百年来,你在所作所为,我皆看在眼里,虽无大功,却也无过错,三界上下,打理得也算安稳,你安排在人界的灭佛之事,虽显张扬,但也杀了佛门锐气,而今三界劫难当头,你能重新接纳佛门,倒也有几分气度,这次考核,便是如此,你却退下吧。”
玉皇大帝诧异,这次考核竟然这般轻松?心中虽然疑问重重,却也未多问,当下躬身退出。
玉皇大帝走后,灵宝天尊道:“这玉帝,越来越不容易控制了,是否早早镇压下去,重新换个玉帝?以免横生意外。”
太上老君道:“此事,等原始师兄回来再说,且再看看,只要不太过分,还是莫要轻易换帝的好,尤其在三界大劫之前。”
灵宝天尊道:“原始师兄已经去了那个世界五百余年,不知吉凶如何,原本预计三百年回转的,而今却晚了两百余年。”
太上老君敛起道袍,道:“比起原始师兄,我更担心的是猎佛者,当年,四个猎佛者让佛道毫无还手之力,佛门更是元气大伤。而今,四个猎佛者已经出现三个,以我二人之力,也只能看见他们在大唐境内现身之事,其他再也看不清楚,第四个猎佛者更是毫无影踪,如果不是比我二人强,却就对有无上法宝隐匿身形,隐藏在暗处的猎佛者,实在让心不安心。”
灵宝天尊合目无言,良久,道:“第四个猎佛者……会不会是金蝉子?!”
太上老君闻言,犹如雷劈。
如果第四个是金蝉子,那么,一切似乎都说得过去了。
第136章 熊虎牛三怪
正是那季秋天气。
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人稀,**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蘋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宵碎。
师徒三人们行了数日,到了巩州城。早有巩州合属官吏人等,迎接入城中。安歇一夜,次早出城前去。一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两三日,又至河州卫。此乃是大唐的山河边界。早有镇边的总兵与本处僧道,闻得是钦差御弟法师上西方见佛,无不恭敬,接至里面供给了,着僧纲请往福原寺安歇。
本寺僧人,一一参见,安排晚斋。斋毕,吩咐二从者饱喂马匹,天不明就行。
及鸡方鸣,随唤从者,却又惊动寺僧,整治茶汤斋供。斋罢,出离边界。
金蝉子心忙,太起早了。
原来此时秋深时节,鸡鸣得早,只好有四更天气。一行三人,连马四口,迎着清霜,看着明月,行有数十里远近,见一山岭,只得拨草寻路,说不尽崎岖难走,又恐怕错了路径。正疑思之间,忽然失足,三人连马都跌落坑坎之中。
金蝉子脸色自若,两位徒弟却悚惧心慌,又闻得里面哮吼高呼,叫:“拿将来!拿将来!”
只见狂风滚滚,拥出五六十个妖邪,将金蝉子、从者揪了上去。
金蝉子抬眼看去,上面坐的那魔王,十分凶恶,真个是:雄威身凛凛,猛气貌堂堂。电目飞光艳,雷声振四方。锯牙舒口外,凿齿露腮旁。锦绣围身体,文斑裹脊梁。钢须稀见肉,钩爪利如霜。东海黄公惧,南山白额王。瞧得仔细,是个白额老虎老虎精,有几分道行。
金蝉子暗自寻思,自长安城一路过来,不见妖邪,刚到边界,就遇上了虎精,却是何道理?
白额老虎精喝令绑了,众妖一齐将三人用绳索绑缚,金蝉子也不挣扎,任由得绑了去。正要安排吞食,只听得外面喧哗,有人来报:“熊山君与特处士二位来也。”
金蝉子闻言,抬头观看,前走的是一条黑汉,你道他是怎生模样:雄豪多胆量,轻健夯身躯。涉水惟凶力,跑林逞怒威。向来符吉梦,今独露英姿。定眼细看,是只山熊修得的精怪。绿树能攀折,知寒善谕时。准灵惟显处,故此号山君。
又见那后边来的是一条胖汉,你道怎生模样:嵯峨双角冠,端肃耸肩背。性服青衣稳,蹄步多迟滞。宗名父作牯,原号母称牸。能为田者功,因名特处士,是个牛精。
这两个摇摇摆摆走入里面,慌得白额老虎精奔出迎接。
熊山君道:“寅将军,一向得意,可贺!可贺!”
特处士道:“寅将军丰姿胜常,真可喜!真可喜!”
寅将军道:“二公连日如何?”
熊山君道:“惟守素耳。”
特处士道:“惟随时耳。”
三个叙罢,各坐谈笑。
金蝉子在一旁听言,心中有了思量,此时,只见那从者绑得痛切悲啼,那熊山君道:“此三者何来?”
寅将军道:“自送上门来者。”
特处士笑云:“可能待客否?”
寅将军道:“奉承!奉承!”
熊山君道:“不可尽用,食其二,留其一可也。”
寅将军领诺,即呼左左,将二从者剖腹剜心,剁碎其尸,将首级与心肝奉献二客,将四肢自食,其余骨肉,分给各妖。只听得啯啅之声,真似虎啖羊羔,霎时食尽。
金蝉子身边的两个弟子,本就是观世音菩萨穿插的监视,并非凡人,而是竹叶幻化而来。
金蝉子再看三怪,料定这三怪不会吃自己,果真,渐惭的东方发白,那二怪至天晓方散,俱道:“今日厚扰,容日竭诚奉酬。”方一拥而退。不一时,红日高升。
金蝉子打了个哈欠,小睡了一会,忽然见一老叟,手持拄杖而来。走上前,用手一拂,绳索皆断,对面吹了一口气,金蝉子在睡醒,瞧见那老叟道:“这番安排,我当谢你们,后还是怪你们?”
老叟答礼道:“自然是谢我们,不然这二徒弟一直相随,终不是办法。你可曾疏失了甚么东西?”
金蝉子道:“那两个徒弟,已是被怪食了,只不知行李马匹在于何处?”
老叟用杖指定道:“那厢不是一匹马、两个包袱?”
金蝉子回头看时,果是他的物件,并不曾失落,随意拍拍拿在身上,问老叟曰:“此处是甚所在?”
老叟道:“此是双叉岭,乃虎狼巢穴处。你为何堕此?”
金蝉子道:“贫僧鸡鸣时,出河州卫界,不料起得早了,冒霜拨露,忽失落此地。见一魔王,凶顽太甚,将贫僧与二从者绑了。又见一条黑汉,称是熊山君;一条胖汉,称是特处士,走进来,称那魔王是寅将军。他三个把我二从者吃了,天光才散。不想我是那里有这大缘大分,感得老公公来此救我?”金蝉子言语之中,不乏嘲讽之意。
老叟道:“处士者是个野牛精,山君者是个熊罴精,寅将军者是个老虎精。左右妖邪,尽都是山精树鬼,怪兽苍狼。只因你的本性元明,所以吃不得你。你跟我来,引你上路。”
金蝉子道:“当真只是熊罴精、老虎精、野牛精这般简单?”
老叟闻言,叹息一声,道:“久闻金蝉子聪慧,如今看来,果真不假。不过,这三妖并非妖怪这般简单,而是那地藏王城的鬼怪,是那熊罴、老虎、野牛死后未入轮回,进了地藏王城,不知为何得了些道行,受命来此处,专门负责抢战乱之下的死魂,好先一步带入地藏王城,不使入轮回。这三怪都是怕红日的,这天刚刚放亮,三怪便潜伏了起来,要是你白日从此过,断然遇不上此三怪的。”
金蝉子道:“偏偏小僧遇上了,正巧你赶上来,这倒是蹊跷得很。”
老叟道:“怎么,你怀疑这三怪与老叟有干系不成?”
第137章 镇山太保
金蝉子弹一弹僧袍,道:“小僧自长安城一路行来,跋山涉水,不见一妖一怪,出得大唐境,不过数十里地偏偏遇上了三个凶恶的魔王,心中有几分疑惑罢了,得你搭救,感激不尽,又怎敢将此罪恶之事推给你?”
老叟哈哈一笑,道:“你可是误会了老夫,老夫奉玉皇大帝之命监察人间善恶,出任西方巡使,更担任‘启明’之职,在天未亮之时,巡察天际,见你有难,特来相助。”
金蝉子闻言,也不知信了几分,将包袱捎在马上,牵著缰绳,相随老叟径出了坑坎之中,走上大路。
却将马拴在道旁草头上,转身道,“此去路远,小僧就辞别过。”
那公公遂化作一阵清风,跨一只朱顶白鹤,腾空而去。只见风飘飘遗下一张简帖,书上四句颂子,颂子云:“吾乃西天太白星,特来搭救汝生灵。前行自有神徒助,莫为艰难报怨经。”
金蝉子看了,对天礼拜道:“多谢金星,度脱此难。”
金蝉子将简帖一挥,烧成灰烬。
西天太白星么?这是表明与佛门的关系么?难怪佛道相争,道门屡屡处在下风,身边竟然有这么个细作存在,可是,太白金星这般告诉自己有何意义?
金蝉子思及到此,不由自嘲一笑,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白金星来告诉自己,通天之路从这个坑开始。
天上诸多神仙星辰,偏偏派了太白金星来,太白金星又名“启明星”,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金蝉子重新跳入坑中,一众小妖不见了去向,他在坑内设下了一个小小的阵法。
那熊虎牛三怪看来的确是地藏王城的人,不过,不是地藏王菩萨派遣来的,而是谛听,也就是乌眀派遣来的,为的也是提醒自己通天之路的起点。
金蝉子从坑中出来,牵了马匹,独自个往前前行,那熊虎牛三怪躲在一旁看着,见金蝉子远去,返回地藏王城回信不提。
这岭上,真个是寒飒飒雨林风,响潺潺涧下水。香馥馥野花开,密丛丛乱石磊。闹嚷嚷鹿与猿,一队队獐和麂。喧杂杂鸟声多,静悄悄人事靡。
金蝉子心神凝气,信马由缰而行;这马儿,力怯怯蹄难举。
金蝉子轻抚马背,说几句话,这马儿才安静下来,上了那峻岭之间。
行经半日,更不见个人烟村舍。一则腹中饥了,二则路又不平,正在危急之际,突然,只见前面有两只猛虎咆哮,金蝉子回身看去,后边有几条长蛇盘绕。左有毒虫,右有怪兽,金蝉子倒是不见多恐惧,无奈那马腰软蹄弯,即便跪下,伏倒在地,打又打不起,牵又牵不动,方才的法子对这马儿半分无用。
金蝉子见此,有心击开这两只老虎赶路,指尖刚刚凝集起一点点锋芒,忽然见毒虫奔走,妖兽飞逃;猛虎潜踪,长蛇隐迹。金蝉子抬头看时,只见一人,手执钢叉,腰悬弓箭,自那山坡前转出。
来人头上戴一顶艾叶花斑豹皮帽,身上穿一领羊绒织锦叵罗衣,腰间束一条狮蛮带。脚下躧一对麂皮靴。环眼圆睛如吊客,圈须乱扰似河奎。悬一囊毒药弓矢,拿一杆点钢大叉。雷声震破山虫胆,勇猛惊残野雉魂。
金蝉子见他来得渐近,识得是人不是怪,站在路旁,合掌高叫道:“壮士自何处来?”
连续遇难,金蝉子尚未如何,就有贵人相助,实在太过巧合。
那条汉见金蝉子一脸镇定,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到跟前,放下钢叉,拱手道:“我是这山中的猎户,姓刘名伯钦,绰号镇山太保。我才自来,要寻两只山虫食用,不期遇著你,敢问上僧名号。”
刘伯钦之言金蝉子自然不信,能吓退毒虫猛虎的,岂是小小人类这般简单?金蝉子再运目看去,只见刘伯钦周身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是什么幻化而来,不过的确非人类。
金蝉子道:“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适间来到此处,遇著些狼虎蛇虫,四边围绕,不能前进。忽见太保来,众兽皆走,救了贫僧性命,多谢!多谢!”
刘伯钦道:“我在这里住人,专倚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过活,故此众兽怕我走了。你既是唐朝来的,与我都是乡里。此间还是大唐的地界,我也是唐朝的百姓,我和你同食皇王的水土,诚然是一国之人。你休怕,跟我来,到我舍下歇马,明朝我送你上路。”
金蝉子闻言,满心欢喜,谢了刘伯钦,牵马随行。
过了山坡,又听得呼呼风响。
刘伯钦道:“长老休走,坐在此间。风响处,是个山猫来了,等我拿他家去管待你。”
金蝉子见说,退到一侧。
那太保执了钢叉,拽开步,迎将上去。
只见一只斑斓虎,对面撞见,它看见刘伯钦,急回头就步。
这太保霹雳一声,咄道:“那业畜!那里走!”
那虎见赶得急,转身轮爪扑来。这太保三股叉举手迎敌,金蝉子含笑而立,寻得绝佳位置坐观人虎相斗。太保与那虎在那山坡下,人虎相持,果是一场好斗。
但见怒气纷纷,狂风滚滚。怒气纷纷,太保冲冠多膂力;狂风滚滚,斑彪逞势喷红尘。那一个张牙舞爪,这一个转步回身。三股叉擎天幌日,千花尾扰雾飞云。这一个当胸乱刺,那一个劈面来吞。闪过的再生人道,撞着的定见阎君。只听得那斑彪哮吼,太保声哏。斑彪哮吼,振裂山川惊鸟兽;太保声哏,喝开天府现星辰。那一个金睛怒出,这一个壮胆生嗔。可爱镇山刘太保,堪夸据地兽之君。人虎贪生争胜负,些儿有慢丧三魂。
他两个斗了有一个时辰,只见那虎爪慢腰松,被太保举叉平胸刺倒,可怜呵,钢叉尖穿透心肝,霎时间血流满地。揪著耳朵,拖上路来,好男子!气不连喘,面不改色,对金蝉子道:“造化!造化!这只山猫,够长老食用几日。”
金蝉子夸赞不尽,道:“太保真山神也!”
刘伯钦闻言一愣,继而哈哈一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138章 驳
金蝉子脸上展现惯有的笑容,道:“边关之地,兵燹无数,留你在此处,当真可以御兵,这等本事,仅你所有啊。”
刘伯钦见金蝉子道出自己真身,哈哈一笑,不敢直视金蝉子眼睛道:“有何本事,敢劳过奖?这个是长老的洪福。去来!赶早儿剥了皮,煮些肉,管待你也。”他一只手执着叉,一只手拖着虎,在前引路。
你道刘伯钦真身是什么?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大唐在边界不远之处,皆有饲养此兽,借此来避免战争,是为详兽。
金蝉子也不推诿,牵着马,随后而行,迤逶行过山坡,忽见一座山庄。那门前参天古树,漫路荒藤。万壑风尘冷,千崖气象奇。一径野花香袭体,数竿幽竹绿依依。草门楼,篱笆院,堪描堪画;石板桥,白土壁,真乐真稀。秋容萧索,爽气孤高。道旁黄叶落,岭上白云飘。疏林内山禽聒聒,庄门外细犬嘹嘹。
金蝉子看够,暗暗点头。
刘伯钦到了门首,将死虎掷下,叫:“小的们何在?”
只见走出三四个家僮,都是怪形恶相之类,上前拖拖拉拉,把只虎扛将进去。金蝉子运目看去,晓得这些家童姐不是凡人。
刘伯钦吩咐教:“赶早剥了皮,安排将来待客。”复回头迎接金蝉子进内。
彼此相见,金蝉子又拜谢伯钦厚恩怜悯救命,刘伯钦道:“同乡之人,何劳致谢。”
坐定茶罢,有一老妪,领着一个媳妇,对金蝉子进礼。
刘伯钦道:“此是家母、山妻。”
金蝉子道:“请令堂上坐,贫僧奉拜。”
老妪道:“长老远客,各请自珍,不劳拜罢。”
刘伯钦道:“母亲呵,他是唐王驾下差往西天见佛求经者。适间在岭头上遇着孩儿,孩儿念一国之人,请他来家歇马,明日送他上路。”
老妪闻言,十分欢喜道:“好!好!好!就是请他,不得这般,恰好明日你父亲周忌,就浼长老做些好事,念卷经文,到后日送他去罢。”
这刘伯钦,虽是一个杀虎手,镇山的太保,他却有些孝顺之心,闻得母言,就要安排香纸,留住金蝉子。
金蝉子暗运心目,看往地府,果见刘伯钦之父被困地藏王城不得轮回。
难怪刘伯钦能得人形,原来其父亲本是人类,其母乃一只驳,人妖相恋,天理不容,刘伯钦父亲死后在地府受难,不得轮回,是想请金蝉子解救。
说话间,不觉的天色将晚。小的们排开桌凳,拿几盘烂熟虎肉,热腾腾的放在上面。
刘伯钦请金蝉子权用,再另办饭。
金蝉子合掌当胸道:“善哉!贫僧不瞒太保说,自出娘胎,就做和尚,更不晓得吃荤。”
刘伯钦闻得此说,沉吟了半晌道:“长老,寒家历代以来,不晓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笋,采些木耳,寻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却无甚素处。有两眼锅灶,也都是油腻透了,这等奈何?反是我请长老的不是。”
金蝉子道:“太保不必多心,请自受用。我贫僧就是三五日不吃饭,也可忍饿,只是不敢破了斋戒。”
刘伯钦道:“倘或饿死,却如之何?”
金蝉子道:“感得太保天恩,搭救出虎狼丛里,就是饿死,也强如喂虎。”
刘伯钦的母亲闻说,叫道:“孩儿不要与长老闲讲,我自有素物,可以管待。”
刘伯钦道:“素物何来?”
母亲道:“你莫管我,我自有素的。”
叫媳妇将小锅取下,着火烧了油腻,刷了又刷,洗了又洗,却仍安在灶上。先烧半锅滚水别用,却又将些山地榆叶子,着水煎作茶汤,然后将些黄粱粟米,煮起饭来,又把些干菜煮熟,盛了两碗,拿出来铺在桌上。
老母对着金蝉子道:“长老请斋,这是老身与儿妇,亲自动手整理的些极洁极净的茶饭。”
金蝉子下来谢了,方才上坐。
那刘伯钦另设一处,铺排些没盐没酱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点剁鹿肉干巴,满盘满碗的,陪着三藏吃斋。方坐下,心欲举著,只见金蝉子合掌诵经,唬得个伯钦不敢动著,急起身立在旁边。
金蝉子念不数句,却教“请斋”。
刘伯钦道:“你是个念短头经的和尚?”
金蝉子道:“此非是经,乃是一卷揭斋之咒。”
刘伯钦道:“你们出家人,偏有许多计较,吃饭便也念诵念诵。”
吃了斋饭,收了盘碗,渐渐天晚,刘伯钦引着金蝉子出中宅,到后边走走,穿过夹道,有一座草亭。推开门,入到里面,只见那四壁上挂几张强弓硬弩,插几壶箭,过梁上搭两块血腥的虎皮,墙根头插着许多枪刀叉棒,正中间设两张坐器。
刘伯钦请三藏坐坐。金蝉子见这般凶险腌脏,不便久坐,遂出了草亭。又往后再行,是一座大园子,却看不尽那丛丛菊蕊堆黄,树树枫杨挂赤;又见呼的一声,跑出十来只肥鹿,一大阵黄獐,见了人,呢呢痴痴,更不恐惧。
金蝉子道:“这獐鹿想是太保养家了的?”
刘伯钦道:“似你那长安城中人家,有钱的集财宝,有庄的集聚稻粮,似我们这打猎的,只得聚养些野兽,备天阴耳。”他两个说话闲行,不觉黄昏,复转前宅安歇。
次早,那合家老小都起来,就整素斋,管待长老,请开启念经。这长老净了手,同太保家堂前拈了香,拜了家堂。
金蝉子阳神出窍,前往地府搭救刘伯钦父亲,留下阴神操控身体敲响木鱼,先念了净口业的真言,又念了净身心的神咒,然后开《度亡经》一卷。诵毕,刘伯钦又请写荐亡疏一道,再开念《金刚经》、《观音经》,一一朗音高诵。诵毕,吃了午斋,又念《法华经》、《弥陀经》。各诵几卷,又念一卷《孔雀经》,及谈苾蒭洗业的故事,早又天晚。
献过了种种香火,化了众神纸马,烧了荐亡文疏,佛事已毕,又各安寝,金蝉子阳神却还在地府未回。
第139章 第四个猎佛者?
(这一章补昨天的,稍后还有一章,以我速度,大概在十点半左右,亲爱的学生党、美女党早点睡觉,可以等明早看。)
阴风绕绕,鬼气渺渺。
金蝉子重回奈何桥头,不见白衣,不闻音容。
白发婆娑的孟婆佝偻着腰,捧上一碗忘魂汤,苍老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念着:“喝吧,喝吧,喝了孟婆汤,了却前尘旧梦,斩断前因后果,这一世终了,这一生完结。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人相见不识;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一碗孟婆汤,千年忘情水。
金蝉子接过孟婆汤,沉静地问道:“白骨为什么会成为猎佛者。”
孟婆佝偻的背未见直起,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如一潭死水,没一丝光彩,眼中有一丝丝的意外,道:“她本就是猎佛者。”
金蝉子道:“她是一具白骨化形的妖。”
孟婆示意金蝉子站到一侧,别挡住她给麻木的魂灵舀孟婆汤,道:“一具白骨,不是人生的开端,而是结束。何况,并不是任何含冤而死魂灵都能凝炼骨骼不朽,并不是所有不朽的白骨都能偷取天地灵气、盗窃日月精华。就像你,不是每一个蝉都能看到秋天,也不是每一蝉,都有勇气走上西天。”
金蝉子静默。
白骨曾说过,八百六十年前,她在无启国荒草原地之中,不知道静静躺了多少年,盗取了天地造化,偷得了日月精华,慢慢的生出了灵智,她静静地看苍狗变化,草木枯荣,一看就是百年。
直到遇上了自己,才打破静默开口说话。
金蝉子看着孟婆,道:“白骨是猎佛者的遗留下的骸骨,并不是猎佛者。”
孟婆闻言,直起佝偻的背,道:“你这样说来也无错,可,猎佛者的遗骸便不是猎佛者了吗?兵燹之下满地白骨,就不是英勇的士兵了吗?他们只是被忘记名字罢了。白骨成为猎佛者,是宿命罢了。”
金蝉子道:“宿命么?”看向走过奈何桥的人们,似乎承认了白骨猎佛者的事实,不承认又如何,现在又能改变什么?他甚至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道:“小僧自来不信宿命。”
孟婆道:“不信就好,你要信了宿命,你永远走不到西天,走不通这条通天大道。”
金蝉子道:“小僧从未和你说过通天之路的事情。”
孟婆道:“你与观世音站在桥头说话,声音这般大,我自然听了去。”
金蝉子想起那日孟婆看来的眼神,未去理会她的解释,道:“白骨现在何处?”
孟婆道:“闭关修行,准备应劫。”孟婆说道应劫之时,特意看了金蝉子一眼,道:“白骨离开幽冥界,人间界欲杀你,这种种皆与我有关,缘何你这般平静?”
金蝉子全然不在乎应劫之语,道:“初见白骨之时,的确恨不得杀入地府,与你理论,等见到那位名叫湘鸢的女子,小僧便放下心来。以她的智慧能安然接受猎佛者的身份,这猎佛者应该不算太坏。”
孟婆为之气结,猎佛者乃神佛惧怕的存在,正义的化身,何时成了“不算太坏”,道:“你识得湘鸢?”
金蝉子道:“在天庭有过数面之缘,聪慧狡黠,多智多谋,只是不曾想,这样一个人类女子,竟然是猎佛者。多嘴问一句,猎佛者当真永远只有四人?”
孟婆道:“只有四人。”
金蝉子道:“第四人是谁?”
孟婆停下舀汤的手,道:“我若说是你,你信么?”
金蝉子道:“白骨施展毁灭之炎,小僧也怀疑自己是猎佛者,再思及小僧与佛门的种种,无一不在印证小僧是猎佛者,正因为如此,小僧绝不会是猎佛者。”
孟婆笑道:“兴许,是你不愿承认。你玩弄佛门以股掌之间,身上有和白骨毁灭之炎对应的生命之炎,因为你,白骨修成的灵智才开口说话,最重要的一点,你有着神佛强大的力量,却能轮回不死,这恰恰是猎佛者的能力,若说你不是猎佛者,我是不信的。”
金蝉子也笑道:“可小僧不是。”
孟婆看着金蝉子,不知他因何要撇清与猎佛者关系,叹息了一声,道:“你不是。”
金蝉子微微一笑,走上了奈何桥,未说告别,直往阎王殿而去。
孟婆叫住金蝉子,道:“刘伯钦之父,并不在地府。”
金蝉子闻言,站住,道:“刘伯钦不在地府,那在何处?”
孟婆指了指忘川河,道:“河内。”
金蝉子拿眼看去,只见忘川河中,铜蛇铁狗争相抢食落入的魂灵,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孟婆道:“忘川河中,自古有个传说,不愿忘记所爱之人,不愿喝下孟婆汤的人,那么,他便必须跳下这忘川河,忍受铜蛇铁狗的撕咬,千年的煎熬,才可再入轮回。当然,在这千年中,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所爱之人走过奈何桥,去往人间轮回,自己却又无法与她相遇,任他撕心裂肺的嘶喊、呼唤,心爱之人都听不见,看不到。渐渐地,他们不再嘶喊,不再呼唤,他们忘记了本身要等待什么,渴求什么,再然后,便什么都忘了。浑浑噩噩中,就度过了千年,等待着轮回,或者,被铜蛇铁狗撕咬干净。这许多年来,熬过千年的,都是凤毛菱角,千年以后,重新轮回,却遇不上至爱之人,何等可悲可笑。千年的煎熬,只换来挚爱之人一次次路过,却终不能相遇。”
金蝉子似乎已习惯孟婆的唠叨,道:“刘伯钦父亲熬了几年?”
孟婆道:“三百余年。”
金蝉子道:“还活着。”
孟婆笑道:“他挚爱刘伯钦母亲,等了三百年没等到,他如何愿意去死?”
金蝉子再问道:“不满千年,可有脱离忘川河的办法?”
孟婆道:“法子自然是有,不过需要你付出巨大的代价,你可还要救刘伯钦父亲出来?”
金蝉子微微一笑道:“既然答应了,总得有始有终。”
孟婆道:“多大代价都无所谓?”
第140章 饮一碗孟婆汤
金蝉子道:“总不会要了小僧的性命,不是么?只要一息尚存,失去的总会寻回来。”
孟婆沉吟了一会,说:“刘伯钦不过一只驳,虽为祥兽,除去御兵之能,再无长处,断然不值得你付出许多。何况,刘伯钦一家分明有心算计以你,救你虎口,准备斋菜,都是有意为之,存心让你感动。”
金蝉子道:“刘伯钦这般做,也是为了救父亲,虽然手段不光彩,倒也孝心可悯。何况,如无他在边关,只怕大唐之境连连战乱。而今,其父亲事情一了,他自然会大展法力平息大唐与鞑靼战事,万民皆安,有何不好?”
孟婆摇摇头道:“你的心思实在难以猜测。”
金蝉子道:“人,总不会只有一面。还请告知如何救刘伯钦出忘川河。”
孟婆叹息一声,将手一挥,忘川河水让开道来,撕咬一名老叟的铜蛇铁狗纷纷避让开去,匍匐在一侧瑟瑟发抖,留下满身伤痕的老叟萎靡在地。
孟婆道:“带他出来吧,莫言与我相关。”
金蝉子道:“你又骗了小僧一次。”金蝉子展开身形,将老叟带出忘川河,这老叟正是刘伯钦父亲。
老叟拜谢金蝉子相救之恩。
金蝉子侧身未受,言明是受刘伯钦相托,老叟闻言,老泪纵横,百味陈杂。
孟婆见二人见礼完毕,对刘伯钦父亲道:“你是要往轮回,还是等你妻子。”
老叟道:“等了三百年,等得忘却了太多,见一个个魂灵跳入忘川中,被铜蛇铁狗吞噬,痛苦煎熬,最终见心爱之人从桥上走过,却无可奈何,那种心痛太过痛彻心扉,太过残忍。”老叟看向忘川河,随后看向漆黑的孟婆汤,道:“我以为我会等千年,忍受千年苦痛煎熬,可是,千年煎熬能等来什么?”
孟婆舀起一碗汤递向老叟,道:“等一场死心,等一生忘记。饮一碗孟婆汤是忘记,浴千年忘川河是忘记,早已注定的结局,只是欠缺个死心的理由。”
老叟道:“饮一碗孟婆汤是忘记,浴千年忘川河是忘记,结局都一样,又何必受千年的苦楚?”老叟结果孟婆手中的汤一饮而尽,随后慢悠悠走过奈何桥。
金蝉子道:“饮一碗孟婆汤是忘记,浴千年忘川河是忘记,一样的忘记,不一样的明悟,又怎会一样呢?”
孟婆微微一笑,道:“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放弃的理由,自己欺骗自己,让自己心无负担罢了,找个死心的理由,就像刘伯钦的母亲让你下来超脱亡灵一样。”
人妖相恋,妖又怎会为了人放弃漫长的生命?
人又怎会为了妖,放弃轮回的馈赠?
相恋时如胶似漆,离别后陌路过客。
金蝉子会心一笑,返回人间界不提。
却说那伯钦的父亲之灵,超荐得脱沉沦,特意跟阎王要了假,鬼魂儿早来到东家宅内,托一梦与合宅长幼道:“我在阴司里苦难难脱,日久不得超生。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我的罪业,阎王差人送我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了。你们可好生谢送长老,不要怠慢、不要怠慢。我去也。”
这才是:万法庄严端有意,荐亡离苦出沉沦。
那合家儿梦醒,又早太阳东上,刘伯钦的娘子毕竟年轻,心底藏不住事情,私底下与刘伯钦道:“太保,我今夜梦见公公来家,说他在阴司苦难难脱,日久不得超生。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他的罪业,阎王差人送他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教我们好生谢那长老,不得怠慢。他说罢,径出门,徉徜去了。我们叫他不应,留他不住,醒来却是一梦。”
刘伯钦道:“我也是那等一梦,与你一般。我们起去对母亲说去。”
他两口子正欲去说,只见老母叫道:“伯钦孩儿,你来,我与你说话。”
二人至前,老母坐在床上道:“儿呵,我今夜得了个喜梦,梦见你父亲来家,说多亏了长老超度,已消了罪业,上中华富地长者家去托生。”
消了罪业,你放弃等待,我也放下了心中的负担。
你饮下了孟婆汤,去往了那轮回的路,过了今生,不再相忆。
刘伯钦夫妻们俱呵呵大笑,了解老母去了一桩心事,道:“我与媳妇皆有此梦,正来告禀,不期母亲呼唤,也是此梦。”遂叫一家大小起来,安排谢意,替他收拾马匹,都至前拜谢道:“多谢长老超荐我亡父脱难超生,报答不尽!”
金蝉子早已阳神归位,见此一家人作态,想起孟婆之言,心中感慨良多,故作不知道:“贫僧有何能处,敢劳致谢!”
刘伯钦把三口儿的梦话,对金蝉子陈诉一遍,金蝉子含笑听了。早供给了素斋,又具白银一两为谢。
金蝉子分文不受。一家儿又恳恳拜央,金蝉子毕竟分文未受,但道:“是你肯发慈悲送我一程,足感至爱。”
刘伯钦与母妻无奈,急做了些粗面烧饼干粮,叫刘伯钦远送,金蝉子欢喜收纳。
太保领了母命,又唤两三个家僮,各带捕猎的器械,同上大路,看不尽那山中野景,岭上风光。行经半日,只见对面处,有一座大山,真个是高接青霄,崔巍险峻。
金蝉子不一时,到了边前,识得是正压孙悟空的五行山。
那太保登此山如行平地。正走到半山之中,刘伯钦回身,立于路下道:“长老,你自前进,我却告回。”
金蝉子闻言,下马道:“此地便是两界山?”
刘伯钦道:“长老如何得知?此山正唤做两界山,东半边属我大唐所管,西半边乃是鞑靼的地界。想来长老也识得我真身,那厢狼虎,不伏我降,我却也不能过界,过界之后,必然引来两国战乱。”
金蝉子听说,与刘伯钦话别。
正在那叮咛拜别之际,只听得山脚下叫喊如雷道:“我师父来也!我师父来也!”
金蝉子闻得那喊声,心中了然,晓得这驳与孙悟空有些干系。
第141章 孙悟空?
金蝉子尚未说话,众家僮道:“这叫的必是那山脚下石匣中老猿。”
刘伯钦瞧了金蝉子一眼,道:“是他!”
金蝉子故作不知,问:“是甚么老猿?”
刘伯钦道:“这山旧名五行山,因我大唐王征西定国,改名两界山。先年间曾闻得老人家说:‘王莽篡汉之时,天降此山,下压着一个神猴,不怕寒暑,不吃饮食,自有土神监押,教他饥餐铁丸,渴饮铜汁。自昔到今,冻饿不死。’这叫必定是他。长老莫怕,我们下山去看来。”
饥餐铁丸,渴饮铜汁?金蝉子听说此语些许意外,暗自沉吟。
金蝉子依从,牵马下山。行不数里,只见那石匣之间,果有一猴,露着头,伸着手,乱招手道:“师父,你怎么此时才来?来得好!来得好!救我出来,我保你上西天去也!”
金蝉子近前细看,你道他是怎生模样:尖嘴缩腮,金睛火眼。头上堆苔藓,耳中生薜萝。鬓边少发多青草,颔下无须有绿莎。眉间土,鼻凹泥,十分狼狈,指头粗,手掌厚,尘垢余多。还喜得眼睛转动,喉舌声和。语言虽利便,身体莫能那。正是五百年前孙大圣。
金蝉子自然识得孙悟空,孙悟空当年被压之时,还特地来瞧过。让金蝉子意外的是,孙悟空并非被直接压在五指山下,而是被困在一个石匣之中,五百年前,并无此石匣,在联想饥餐铁丸,渴饮铜汁之语,心中有了脉络。
刘伯钦见金蝉子不上前,低头沉思,只当不识得孙悟空,走上前来,与孙悟空拔去了鬓边草,颔下绿莎,问道:“你有甚么话说?”
孙悟空道:“我没话说,教那个师父上来,我问他一问。”
金蝉子道:“你问我甚么?”
孙悟空道:“你可是东土大王差往西天取经去的么?”
金蝉子道:“我正是,你问怎么?”
孙悟空道:“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只因犯了诳上之罪,被佛祖压于此处。前者有个观音菩萨,领佛旨意,上东土寻取经人。我教他救我一救,他劝我再莫行凶,归依佛法,尽殷勤保护取经人,往西方拜佛,功成后自有好处。故此昼夜提心,晨昏吊胆,只等师父来救我脱身。我愿保你取经,与你做个徒弟。”孙悟空昔年见过金蝉子数面,只是金蝉子九世轮回面目非昨,相见不识。
金蝉子闻言,暗自思虑,道:“你虽有此善心,又蒙菩萨教诲,愿入沙门,只是我又没斧凿,如何救得你出?”
孙悟空道:“不用斧凿,你但肯救我,我自出来也。”
金蝉子道:“我自救你,你怎得出来?”
金蝉子道:“这山顶上有我佛如来的金字压帖。你只上出去将帖儿揭起,我就出来了。”
金蝉子晓得那是释迦牟尼的六字真言贴,回头对刘伯钦道:“太保啊,我与你上出走一遭。”
刘伯钦道:“不知真假何如!”
孙悟空叫道:“是真!决不敢虚谬!”
刘伯钦只得呼唤家僮,牵了马匹。他与金蝉子,复上高山,攀藤附葛,只行到那极巅之处,果然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有块四方大石,石上贴着一封皮,却是“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字。
金蝉子站定,面朝石头,看着金字,道:“是你自己走,还是小僧赶你走?”刘伯钦见他此话说得怪异,不解其意。
六个金字并无异动。
金蝉子合十道:“既然如此,小僧冒犯了。”
金蝉子走上前去,刚要揭六个金字。
只闻得一阵香风,劈手把压帖儿刮在空中,叫道:“吾乃监押大圣者。今日他的难满,吾等回见如来,缴此封皮去也。”刘伯钦瞧见,倒似是怕了一般,逃也似的跑了。
金蝉子微笑而立,并不说话,那刘伯钦也不见跪拜。二人径下高山,又至石匣边,对那猴道:“揭了压帖矣,你出来么。”
孙悟空欢喜,叫道:“师父,你请走开些,我好出来,莫惊了你。”
刘伯钦听说,领着金蝉子,一行人回东即走。走了五七里远近,又听得那猴高叫道:“再走!再走!”
金蝉子又行了许远,下了山,只闻得一声响亮,真个是地裂山崩。众人尽皆悚惧,只见那猴早到了金蝉子的马前,赤淋淋跪下,道声“师父,我出来也!”对金蝉子拜了四拜,急起身,与刘伯钦唱个大喏道:“有劳大哥送我师父,又承大哥替我脸上薅草。”谢毕,就去收拾行李,扣背马匹。
那马见了他,腰软蹄矬,战兢兢的立站不住。盖因那猴原是弼马温,在天上看养龙马的,有些法则,故此凡马见他害怕。
金蝉子见他意思,实有好心,真个象沙门中的人物,便叫:“徒弟啊,你姓甚么?”
孙悟空道:“我姓孙。”
金蝉子道:“我与你起个法名,却好呼唤。”
孙悟空道:“不劳师父盛意,我原有个法名,叫做孙悟空。”
金蝉子欢喜道:“也正合我们的宗派。你这个模样,就象那小头陀一般,我再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好么?”
孙悟空道:“好!好!好!”自此时又称为孙行者。
那刘伯钦见孙行者一心收拾要行,却转身对金蝉子唱个喏道:“长老,你幸此间收得个好徒,甚喜甚喜,此人果然去得。我却告回。”
金蝉子躬身作礼相谢道:“多有拖步,感激不胜。回府多多致意令堂老夫人、令荆夫人,贫僧在府多扰,容回时踵谢。”
刘伯钦回礼,遂此两下分别。
……
西方灵山,监押孙悟空的罗汉立在佛前,见诸事禀明。
释迦牟尼微微沉吟道:“金蝉子,当真威胁你?”
监押道:“小仙不敢扯谎,金蝉子靠近之时,小仙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直逼得小仙呼吸不能。”
释迦牟尼道声知晓,揭过此事,道:“五百年来,我交代你的事情,可都办妥了?”
监押道:“已然办妥,孙悟空已非当年的齐天大圣,斗志具无,六识也都游散,元神分散,阴神和阳神分离,阴神已依佛祖之言……”
释迦牟尼打断监押,赞许了几句,遂让他去休息。
第142章 虎皮
却说那孙悟空请金蝉子上马,他在前边,背着行李,赤条条,拐步而行,也不与金蝉子搭话,金蝉子也不开宴。
不多时,过了两界山,忽然见一只猛虎,咆哮剪尾而来,金蝉子本来端坐马上,渊渟岳峙。
孙悟空瞧见老虎在路旁欢喜道:“师父莫怕他,他是送衣服与我的。”
放下行李,耳朵里拔出一个针儿,迎着风,幌一幌,原来是个碗来粗细一条铁棒。他拿在手中,笑道:“这宝贝,五百余年不曾用着他,今日拿出来挣件衣服儿穿穿。”
你看他拽开步,迎着猛虎,道声“业畜!那里去!”那只虎蹲着身,伏在尘埃,动也不敢动动。
却被孙悟空照头一棒,就打的脑浆迸万点桃红,牙齿喷几点玉块。
金蝉子暗暗点头,刘伯钦前日打的斑斓虎,还与他斗了半日;今日孙悟空不用争持,把这虎一棒打得稀烂,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也自然瞧出来孙悟空有意逞威风。
不过,金蝉子在意的则是另外一件事情,孙悟空当年大闹天宫的披挂去了何处?戴凤尾紫金冠、锁子黄金甲、藕丝步云鞋、赭黄袍都是上等宝贝,缘何一件都不在了。
金蝉子正沉思间,孙悟空拖将虎来道:“师父略坐一坐,等我脱下它的衣服来,穿了走路。”
金蝉子道:“他那里有甚衣服?”
孙悟空道:“师父莫管我,我自有处置。”
好猴王,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把牛耳尖刀,从那虎腹上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个囫囵皮来,剁去了爪甲,割下头来,割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提起来,量了一量道:“阔了些儿,一幅可作两幅。”拿过刀来,又裁为两幅。收起一幅,把一幅围在腰间,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定,遮了下体道:“师父,且去!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
自始至终,金蝉子都站在一侧,纵然血腥,也不见阻止。
孙悟空见金蝉子这般自若,也收了心中的心思,他把条铁棒,捻一捻,依旧象个针儿,收在耳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两个前进,金蝉子在马上问道:“悟空,你才打虎的铁棒,如何不见?”
孙悟空笑道:“师父,你不晓得。我这棍,本是东洋大海龙宫里得来的,唤做天河镇底神珍铁,又唤做如意金箍棒。当年大反天宫,甚是亏他。随身变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刚才变做一个绣花针儿模样,收在耳内矣。但用时,方可取出。”
金蝉子再问道:“你有此等宝贝,如何没身好的衣裳?”
孙悟空闻言,眼珠子一转,道:“当年在八卦炉中,让太上老君给炼没了,要不是老孙吃了几炉金丹,只怕一并被炼化了。”
金蝉子暗想,莫不是当年你大闹天宫也这般赤条条?也不是拆穿他。
金蝉子又问道:“方才那只虎见了你,怎么就不动动,让自在打他,何说?”
孙悟空道:“不瞒师父说,莫道是只虎,就是一条龙,见了我也不敢无礼。我老孙,颇有降龙伏虎的手段,翻江搅海的神通,见貌辨色,聆音察理,大之则量于宇宙,小之则摄于毫毛!变化无端,隐显莫测。剥这个虎皮,何为稀罕?见到那疑难处,看展本事么!”
金蝉子闻得此言,愈加放怀无虑,想来是自己多疑了,孙悟空还是五百年的孙悟空,当下不再多言,策马前行。
师徒两个走着路,说着话,不觉得太阳星坠,但见:焰焰斜辉返照,天涯海角归云。千出鸟雀噪声频,觅宿投林成阵。野兽双双对对,回窝族族群群。一勾新月破黄昏,万点明星光晕。
孙悟空道:“师父走动些,天色晚了。那壁厢树木森森,想必是人家庄院,我们赶早投宿去来。”
金蝉子拿眼看去,看着那处不像寻常人家,也不多言,策马而行,径奔人家,到了庄院前下马。
孙悟空撇了行李,走上前,叫门道:“开门!开门!”
那里面有一老者,扶筇而出,唿喇的开了门,看见孙悟空这般恶相,腰系着一块虎皮,好似个雷公模样,唬得脚软身麻,口出谵语道:“鬼来了!鬼来了!”
金蝉子近前搀住,释放出一丝灵力,安定来者,叫道:“老施主,休怕。他是我贫僧的徒弟,不是鬼怪。”
老者抬头,见了三藏的面貌清奇,方然立定,心中的恐惧没来由的消退,问道:“你是那寺里来的和尚,带这恶人上我门来?”
金蝉子道:“我贫僧是唐朝来的,往西天拜佛求经,适路过此间,天晚,特造檀府借宿一宵,明早不犯天光就行。万望方便一二。”
老者道:“你虽是个唐人,那个恶的却非唐人。”
孙悟空厉声高呼道:“你这个老儿全没眼色!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甚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里人家,也有认得我的,我也曾见你来。”
金蝉子闻得孙悟空此言,不由得瞧了他一眼,见着猴儿凶气外露,可见捅了痛处。思及当年之事,孙悟空可不就是为了一个身份,才闹出着许多事情来么?
那老者道:“你在那里见我?”
孙悟空道:“你小时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脸上挑菜?”
老者道:“这厮胡说!你在那里住?我在那里住?我来你面前扒柴挑菜!”
金蝉子微微一笑,人年轻之时与年老差别何等之大?孙悟空如何识得这老者?孙悟空容貌奇异,百年不变,寻常人瞧见,必然记忆深刻,如何会认不出来?偏偏这老者记不住,其中必有蹊跷,也不插言,静听一猴一人说下去。
孙悟空道:“我儿子便胡说!你是认不得我了,我本是这两界山石匣中的大圣。你再认认看。”
老者方才省悟道:“你倒有些象他,但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悟空将菩萨劝善、令我等待唐僧揭贴脱身之事,对那老者细说了一遍。
老者却才下拜,将金蝉子请到里面,即唤老妻与儿女都来相见,具言前事,个个欣喜。又命看茶,茶罢,问孙悟空道:“大圣啊,你也有年纪了?”
孙悟空道:“你今年几岁了?”
老者道:“我痴长一百三十岁了。”
孙悟空道:“还是我重子重孙哩!我那生身的年纪,我不记得是几时,但只在这山脚下,已五百余年了。”
第143章 六识
老者道:“是有,是有。我曾记得祖公公说,此山乃从天降下,就压了一个神猴。只到如今,你才脱体。我那小时见你,是你头上有草,脸上有泥,还不怕你;如今脸上无了泥,头上无了草,却象瘦了些,腰间又苫了一块大虎皮,与鬼怪能差多少?”
一家儿听得这般话说,都呵呵大笑。
孙悟空也笑道:“承蒙当年看顾。”
孙悟空说这话之时,朝老者眨巴了眼睛,金蝉子只作不见。
这老儿颇贤,即今安排斋饭。
饭后,孙悟空道:“你家姓甚?”
老者道:“舍下姓陈。”
金蝉子闻言,即下来起手道:“老施主,与贫僧是华宗。”
孙悟空并未瞧见,道:“师父,你是唐姓,怎的和他是华宗?”
金蝉子道:“我俗家也姓陈,乃是唐朝海州弘农郡聚贤庄人氏。我的法名叫做陈玄奘。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指唐为姓,故名唐僧也。”
那老者见说同姓,又十分欢喜。
孙悟空道:“老陈,左右打搅你家。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你可去烧些汤来,与我师徒们洗浴洗浴,一发临行谢你。”
那老儿即令烧汤拿盆,掌上灯火。
师徒浴罢,坐在灯前,孙悟空道:“老陈,还有一事累你,有针线借我用用。”
那老儿道:“有,有,有。”
即教妈妈取针线来,递与孙悟空。
孙悟空又有眼色,见师父洗浴,脱下一件白布短小直裰未穿,他即扯过来披在身上,却将那虎皮脱下,联接一处,打一个马面样的折子,围在腰间,勒了藤条,走到师父面前道:“老孙今日这等打扮,比昨日如何?”
金蝉子道:“好!好!好!这等样,才象个行者。徒弟,你不嫌残旧,那件直裰儿,你就穿了罢。”
孙悟空唱个喏道:“承赐!承赐!”他又去寻些草料喂了马。此时各各事毕,师徒与那老儿,亦各归寝。
金蝉子睡下之后,孙悟空悄然起身,直往老者住处。孙悟空走后,合目的金蝉子也睁开了眼睛。
只见那老者一家具在屋中,见孙悟空过来,忙起身相迎,跪拜行礼,皆道:“恩人。”
孙悟空扶住老者,道:“老人家快起,说是恩情,也是你祖公公的时候,如今过了五百年,算不得事。”
老者道:“当年天降五指山,如不是恩人相救,我陈家庄六百余口人全被压在山下,哪还有我等?这份恩情莫说五百年年,就是千年万载也记在心中。”孙悟空当年被压,拼死挣扎,便是为了让五指山下无辜的凡人逃开。
孙悟空道:“当年老孙心狂,得罪了神佛,是老孙累及你们,实不敢当此大恩。今日得以脱困,且是来问问你,当年释迦牟尼欲封老孙六识,老孙将六识幻化出来拜托你保管,却不知现在何处?”
老者道:“老儿将恩人六识封在了我六个儿子体内……”
孙悟空闻言,大骇,道:“如此怎么使得?老孙取了六识而去,你那六个儿子必然命归黄泉。”
另一间屋子的金蝉子闻言,眉头不知觉地蹙了一下。
……
次早,孙悟空起来,请师父走路。
金蝉子着衣,教行者收拾铺盖行李。正欲告辞,只见那老儿,早具脸汤,又具斋饭。
斋罢,方才起身。
孙悟空疑惑,这老者怎的待我等这般殷切?
金蝉子上马,孙悟空引路,不觉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又值初冬时候,但见那:霜凋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暖短昼,小春候,菊残荷尽山茶茂。寒桥古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师徒们正走多时,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六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剑,利刃强弓,大咤一声道:“那和尚!那里走!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过去!”
金蝉子瞧见,翻身下马,立在马侧。
孙悟空道:“师父放心,没些儿事,这都是送衣服送盘缠与我们的。”
金蝉子知晓,眼前六贼就是孙悟空六识,道:“悟空,你想有些耳闭?他说教我们留马匹、行李,你倒问他要甚么衣服、盘缠?”
孙悟空道:“你管守着衣服、行李、马匹,待老孙与他争持一场,看是何如。”
金蝉子道:“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他那里六条大汉,你这般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敢与他争持?”
孙悟空的胆量原大,那容分说,走上前来,叉手当胸,对那六个人施礼道:“列位有甚么缘故,阻我贫僧的去路?”
那人道:“我等是剪径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你量不知,早早的留下东西,放你过去;若道半个不字,教你碎尸粉骨!”
孙悟空闻言,笑道:“我也是祖传的大王,积年的山主,却不曾闻得列位有甚大名。”
那人道:“你是不知,我说与你听:一个唤做眼看喜,一个唤做耳听怒,一个唤做鼻嗅爱,一个唤作舌尝思,一个唤作意见欲,一个唤作身本忧。”
孙悟空笑道:“原来是六个毛贼!你却不认得我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来挡路。把那打劫的珍宝拿出来,我与你作七分儿均分,饶了你罢!”
那贼闻言,喜的喜,怒的怒,爱的爱,思的思,欲的欲,忧的忧,一齐上前乱嚷道:“这和尚无礼!你的东西全然没有,转来和我等要分东西!”
他轮枪舞剑,一拥前来,照行者劈头乱砍,乒乒乓乓,砍有七八十下。悟空停立中间,只当不知。那贼道:“好和尚!真个的头硬!”
孙悟空笑道:“将就看得过罢了!你们也打得手困了,却该老孙取出个针儿来耍耍。”
那贼道:“这和尚是一个行针灸的郎中变的。我们又无病症,说甚么动针的话!”
孙悟空伸手去耳朵里拔出一根绣花针儿,迎风一幌,却是一条铁棒,足有碗来粗细,拿在手中道:“不要走!也让老孙打一棍儿试试手!”
唬得这六个贼四散逃走,被他拽开步,团团赶上,一个个尽皆打死。
打死之后,孙悟空近得身前,剥了他们的衣服,夺了他的盘缠,悄悄见封在六人体内的六识取出,笑吟吟走将来道:“师父请行,那贼已被老孙剿了。”
第144章 怒走
ps: 求首订!!!!
金蝉子昨夜便知孙悟空今日必杀此六人,但见他这般谈笑击杀六人,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昨夜,陈老儿跪地相求一宿,孙悟空态度坚决,甚至愿意放弃六识西行,说得多了,差一点怒而翻脸。陈老儿一家无法,待孙悟空离开之后,私下商议,亲自去杀了六个儿子,解封恩人六识。
此话被回屋的孙悟空听到,当下怒不可遏,返回与陈老儿一家言说,却见全家以死相逼,孙悟空只得应诺。
不过,孙悟空既然已经收了六识,多说无益,正要准备上路,却瞧见不远一道佛光落下。
金蝉子瞧见,知晓是为孙悟空而来,道:“你十分撞祸!他虽是剪径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执着棍子,乱打伤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脱身?”
孙悟空自然不会说六识之事,道:“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哩。”
金蝉子本有意激怒孙悟空,道:“我这出家人,宁死决不敢行凶。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六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孙悟空只觉今日师父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道:“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据花果山称王为怪的时节,也不知打死多少人。假似你说这般到官,倒也得些状告是。”
金蝉子见孙悟空浑然没发怒离开的意思,不由得说了几句狠话,道:“只因你没收没管,暴横人间,欺天诳上,才受这五百年前之难。今既入了沙门。若是还象当时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恶!忒恶!”
原来这猴子一生受不得人气,他见金蝉子只管绪绪叨叨,字字诛心,按不住心头火发道:“你既是这等,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惩般绪咶恶我,我回去便了!”
金蝉子也不说话,似是默认,孙悟空见此更怒。就使一个性子,将身一纵,说一声:“老孙去也!”
金蝉子抬头。早已不见,只闻得呼的一声。回东而去。
金蝉子也不多言,收拾行李。捎在马上,也不骑马,一只手柱着锡杖,一只手揪着缰绳,往西前进。行不多时,只见山路前面,有一个年高的老母,捧一件绵衣,绵衣上有一顶花帽。
金蝉子远远瞧见,识得是观世音菩萨,立于右侧让行,只当不知。
那老母问道:“你是那里来的长老,孤孤凄凄独行于此?”
金蝉子道:“观世音菩萨,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这般作为?”
观世音菩萨见金蝉子直接戳破自己的身份,道:“西方佛乃大雷音寺天竺国界,此去有十万八千里路。你这等单人独马,又无个伴侣,又无个徒弟,你如何去得!”
金蝉子道:“孙悟空想来是佛门安排的吧?当日我刚到五指山下也是你告知他的?他性泼凶顽,是我说了他几句,他不受教,遂渺然而去也,这样的弟子不要也罢,去了也好,以他的性子,一路上定然惹事,耽搁小僧西行。”
观世音菩萨道:“通天之路被封印,要想解开封印,就必须诛灭盘踞封印之阵上的妖魔,你独身一人虽然方便,但一人降妖除魔解封封印何等辛劳?多个弟子总有个使唤。”
金蝉子道:“孙悟空被佛门压在五指山下折磨五百年,锐气尽消,战意全无,六识溃散,还有何用处?失去了自由的魂灵,不过一具行尸走肉,不堪一击。”
观世音菩萨笑道:“有了自由的魂灵,孙悟空如何还愿西行?”
金蝉子道:“愿不愿西行,并非小僧之事,他若不西行,我自己独行,只是,孙悟空不到西天,释迦牟尼五百年前费心保下孙悟空也全无用处,与道门的这局棋也没了意义。观世音菩萨向来胆大,却不知有无胆量破坏释迦牟尼的计划。”
观世音菩萨道:“孙悟空不愿西行,真不与你相干?”
金蝉子道:“解封通天之路,小僧一人足矣,何须他人相助?小僧斗胆说一句,佛道两门,而今不希望小僧有任何差池,纵然没孙悟空,也自有助力。收孙悟空为徒,不过念在佛门辛苦安排一场,不愿拂你们意罢了。”
观世音菩萨沉吟了一下,道:“我有这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原是我儿子用的。他只做了三日和尚,不幸命短身亡。我才去他寺里,哭了一场,辞了他师父,将这两件衣帽拿来,做个忆念。你既然收了孙悟空为徒弟,我把这衣帽送了你罢。”
金蝉子道:“承菩萨盛赐,但只是我徒弟已走了,不敢领受。何况,这套衣服,不应该在五行山下就给孙悟空么?此时才给,却是晚了。”
观世音菩萨闻言,脸都绿了,变得自己求他手下一般,道:“他去哪了?”
金蝉子道:“我听得呼的一声,他回东去了。”
观世音菩萨道:“东边不远,就是我家,想必往我家去了。我那里还有一篇咒儿,唤做定心真言,又名做紧箍儿咒。你可暗暗的念熟,牢记心头,再莫泄漏一人知道。我去赶上他,叫他还来跟你,你却将此衣帽与他穿戴。他若不服你使唤,你就默念此咒,他再不敢行凶,也再不敢去了。”
金蝉子闻言,低头谢了。
那观世音菩萨化一道金光,回东而去。
金蝉子收了衣帽,藏在包袱中间,却坐于路旁,诵习那定心真言。来回念了几遍,念得烂熟,牢记心胸不题。
却说那孙悟空别了师父,一筋斗云,径转东洋大海。按住云头,分开水道,径至水晶宫前。
早惊动东海龙王出来迎接,接至宫里坐下,礼毕、东海龙王道:“近闻得大圣难满,失贺!想必是重整仙山,复归古洞矣。”
孙悟空道:“我也有此心性,只是又做了和尚了。”
东海龙王道:“做甚和尚?”
孙悟空道:“我亏了南海菩萨劝善,教我正果,随东土唐僧,上西方拜佛,皈依沙门,又唤为行者了。”
东海龙王道:“这等真是可贺!可贺!这才叫做改邪归正,惩创善心。既如此,怎么不西去,复东回何也?”
孙悟空笑道:“那是唐僧不识人性。有几个毛贼剪径,是我将他打死,唐僧就绪绪叨叨,说了我若干的不是,你想老孙,可是受得闷气的?是我撇了他,欲回本山,故此先来望你一望,求钟茶吃。”
东海龙王道:“承降!承降!”当时龙子龙孙即捧香茶来献。
茶毕,孙悟空回头一看,见后壁上挂著一幅圯桥进履的画儿。
孙悟空道:“这是甚么景致?”
东海龙王道:“大圣在先,此事在后,故你不认得。这叫做圯桥三进履。”
孙悟空道:“怎的是三进履?”
东海龙王道:“此仙乃是黄石公,此子乃是汉世张良。石公坐在圯桥上,忽然失履于桥下,遂唤张良取来。此子即忙取来,跪献于前。如此三度,张良略无一毫倨傲怠慢之心,石公遂爱他勤谨,夜授天书,着他扶汉。后果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太平后,弃职归山,从赤松子游,悟成仙道。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
妖仙?孙悟空闻得这二字心中没得一怒。(未完待续。。)
第145章 紧箍咒
孙悟空怒喝道:“老孙当年也是受了仙箓,在天为官,号曰齐天大圣,如何变成了你口中妖仙?”
东海龙王笑道:“大圣息怒,五百年前大圣是仙官不假,闲时节会友游宫,交朋结义。见三清,称个‘老’字;逢四帝,道个‘陛下’。与那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俱只以弟兄相待,彼此称呼。今日东游,明日西荡,云去云来,行踪不定,何等逍遥自在。只是,五百年前,你大闹天宫后,已被削了仙箓,齐天大圣的名号,已成云烟。”
孙悟空道:“而今老孙便不是齐天大圣了?竟然这般轻慢老孙,这茶为何淡然无味?”孙悟空说话间,暗暗巩固自己六识,让六识彻底与身体契合。
东海龙王听说,忙让龙孙重新泡茶,较之方才一杯浓了许多,一边道:“当年你被困五指山下,你在天宫相交的朋友、花果山结交的兄弟,可有一人来五指山探望大圣?”
孙悟空道:“不曾有过,老孙事带罪之身,天宫规矩森严,不来也在情理之中。”
东海龙王道:“不便亲至,可有口信带到?”
孙悟空悟空闻言,沉吟半晌不语,暗自运转神通,将六识彻底融合。
东海龙王道:“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间无,神佛本是无情物,无利无财不早起。大圣未回花果山,先来我东海水晶宫。想来是近乡情更怯。”
孙悟空知晓东海龙王说得委婉,当年老孙何等风光。脚踏五彩祥云,一身荣光傲立九天之上。天闹天宫之后,被困五指山下五百年,刑满释放而归,本来一路东来,一心相见山中儿孙,远远瞧见花果山,却不敢下去,不怕儿孙笑话,只怕辜负儿孙期待。
未能荣归故里。无颜见山中子弟。
东海龙王见孙悟空明白自己言语,道:“金蝉子西行取经,老龙王瞧着,因是佛门寻继承者,继承未来佛门,你与金蝉子做个弟子,将来必然贵不可言。到时候,一身荣光归故里,何等风光?”
孙悟空沉吟半晌不语。最后一下,将六识融合完成,闻得东海龙王之言,有几分心动。却还下不定主意。
东海龙王见此,继续说道:“大圣想必知晓,我龙族分为四等。一为天龙,守天宫殿持令不落者;二为神龙。兴云致雨益人间者;三为地龙,决江开渎者;四为伏藏龙。守轮王大福人藏者。可大圣尚不知,远古之是,龙族地位低下,大鹏金翅鸟、犼等皆以我族为食,龙族更被归为妖属,佛道两门以降妖除魔的幌子,不知残害我多少族类。”
孙悟空喝了口茶,已经能些微感受到茶苦苦味,六识已经逐渐恢复,道:“后来如何被列为仙属?”
东海龙王饮了口茶,平息了内心的起伏,道:“远古之时,龙族崛起一位英雄,扶持玉皇大帝登上龙椅,玉皇大帝登基之后,论功行赏,大封龙族,龙族由妖成仙,掌管水族,龙神英雄直系后裔更留在九重天上,尊为天龙。大圣自当裁处,不可图自在,误了前程。不为自己,也未山中猴子猴孙。”
孙悟空道:“莫多话,老孙还去保他便了。”而今六识已经融合,也没在逗留的必要。
东海龙王欣喜道:“既如此,不敢久留,请大圣早发慈悲,莫要疏久了你师父。”
孙悟空见他催促请行,急耸身,出离海藏,驾着云,别了东海龙王。
正走,却遇着南海菩萨。
观世音菩萨出现的突然,道:“孙悟空,你怎么不受教诲,不保唐僧,来此处何干?”
慌得个孙悟空在云端里施礼道:“向蒙菩萨善言,果有唐朝僧到,揭了压帖,救了我命,跟他做了徒弟。他却怪我凶顽,我才闪了他一闪,如今就去保他也。”
观世音菩萨仔细看了看孙悟空,并不见六识归体的迹象,被压下的阴神也为苏醒,道:“赶早去,莫错过了念头。”言毕各回。
孙悟空离了观世音菩萨,心中一阵阵惊异,幸好六识已经完全融合,不然被瞧出蛛丝马迹,只怕少不得一番功夫。 正自沉吟间,须臾间看见金蝉子在路旁闷坐。他上前道:“师父!怎么不走路?还在此做甚?”
金蝉子抬头,看见孙悟空身上无六识残留的痕迹,想来已经融合,道:“你往那里去来?教我行又不敢行,动又不敢动,只管在此等你。”
孙悟空道:“我往东洋大海老龙王家讨茶吃吃。”
金蝉子不欲让孙悟空知晓自己身份,故作懵懂,道:“徒弟啊,出家人不要说谎。你离了我,没多一个时辰,就说到龙王家吃茶?”
行者笑道:“不瞒师父说,我会驾筋斗云,一个筋斗有十万八千里路,故此得即去即来。”
金蝉子道:“我略略的言语重了些儿,你就怪我,使个性子丢了我去。象你这有本事的,讨得茶吃;象我这去不得的,只管在此忍饿,你也过意不去呀!”
孙悟空道:“师父,你若饿了,我便去与你化些斋吃。”
金蝉子道:“不用化斋。我那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是刘太保母亲送的,你去拿钵盂寻些水来,等我吃些儿走路罢。”
孙悟空去解开包袱,在那包裹中间见有几个粗面烧饼,拿出来递与师父。又见那光艳艳的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孙悟空道:“这衣帽是东土带来的?”
金蝉子就顺口儿答应道:“是我小时穿戴的。这帽子若戴了,不用教经,就会念经;这衣服若穿了,不用演礼,就会行礼。”
孙悟空道:“好师父,把与我穿戴了罢。”
金蝉子道:“只怕长短不一,你若穿得,就穿了罢。”
孙悟空遂脱下旧白布直裰,将绵布直裰穿上,也就是比量着身体裁的一般,把帽儿戴上。
金蝉子见他戴上帽子,就不吃干粮,却默默的念那紧箍咒一遍。
孙悟空叫道:“头痛!头痛!”那师父不住的又念了几遍,把个行者痛得打滚,抓破了嵌金的花帽。
金蝉子见孙悟空疼得厉害,住了口不念。不念时,他就不痛了。伸手去头上摸摸,似一条金线儿模样,紧紧的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断,已此生了根了。他就耳里取出针儿来,插入箍里,往外乱捎。
金蝉子瞧他这般,口中又念起来,他依旧生痛,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那师父见他这等,又不忍不舍,复住了口,他的头又不痛了。
孙悟空道:“我这头,原来是师父咒我的。”
金蝉子道:“我念得是紧箍经,何曾咒你?”
孙悟空道:“你再念念看。”
金蝉子真个又念,行者真个又痛,只教:“莫念!莫念!念动我就痛了!这是怎么说?”
金蝉子道:“你今番可听我教诲了?”
孙悟空道:“听教了!”
金蝉子道:“你再可无礼了?”
孙悟空道:“不敢了!”他口里虽然答应,心上还怀不善,把那针儿幌一幌,碗来粗细,望金蝉子就欲下手,金蝉子淡定自若口中又念了两三遍,这猴子跌倒在地,丢了铁棒,不能举手,只教:“师父!我晓得了!再莫念!再莫念!”
金蝉子道:“你怎么欺心,就敢打我?”
孙悟空道:“我不曾敢打,我问师父,你这法儿是谁教你的?”
金蝉子道:“是适间一个老母传授我的。”
孙悟空大怒道:“不消讲了!这个老母,坐定是那个观世音!他怎么那等害我!等我上南海打他去!”(未完待续。。)
第146章 明珠喷彩雾
ps: 明珠喷彩雾 这个是个很重要的线索哦~~~亲们~~是这卷最大的阴谋所在~~~~
金蝉子淡然道:“此法既是他授与我,他必然先晓得了。你若寻他,他念起来,你却不是死了?”
孙悟空见说得有理,真个不敢动身,只得回心,跪下哀告道:“师父!这是他奈何我的法儿,教我随你西去。我也不去惹他,你也莫当常言,只管念诵。我愿保你,再无退悔之意了。”面上如此,心中却起了凶意。
金蝉子瞧出孙悟空凶性,火上浇油道:“既如此,服侍我上马去也。”态度无比倨傲。
那孙悟空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能如何?金箍在头,总是受制以人,须得寻法子去掉才是,想到此处,才死心塌地,强行抖擞精神,束一束绵布直裰,扣背马匹,收拾行李,奔西而进。
云霭深处,观世音立在云霞之内,眼中多少有些疑惑,他自然瞧出金蝉子有意逼走孙悟空,要说不满佛门安排的弟子,如何要用那紧箍咒?孙悟空戴上金箍,等于受制佛门,将来必多变数,以金蝉子的精明,应该想到才是。
思忖半响,不明其意,只得转身返回南海。
孙悟空服侍金蝉子西进,再不见顽皮,一路畅通,行经数日,正是那腊月寒天,朔风凛凛,滑冻凌凌,去的是些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
金蝉子在马上,遥闻唿喇喇水声聒耳,回头叫:“悟空。是那里水响?”
孙悟空道:“我记得此处叫做蛇盘山鹰愁涧,想必是涧里水响。”
说不了。马到涧边,金蝉子勒缰观看。但见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水响吼清风。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没钓逢。
师徒两个正然看处,只见那涧当中响一声,钻出一条龙来,推波掀浪,撺出崖山。就抢长老。慌得个行者丢了行李,把师父抱下马来,回头便走。
那条龙就赶不上,把他的白马连鞍辔一口吞下肚去,依然伏水潜踪。
孙悟空把师父送在那高阜上坐了,却来牵马挑担,止存得一担行李,不见了马匹。他将行李担送到师父面前道:“师父,那孽龙也不见踪影。只是惊走我的马了。”
金蝉子见孙悟空救下自己,心中有几分意外。
金蝉子道:“徒弟啊,却怎生寻得马着么?”
孙悟空道:“放心,放心。等我去看来。”
他打个唿哨,跳在空中,火眼金睛。用手搭凉篷,四下里观看。更不见马的踪迹。按落云头报道:“师父,我们的马断乎是那龙吃了。四下里再看不见。”
金蝉子道:“徒弟呀,那厮能有多大口,却将那匹大马连鞍辔都吃了?想是惊张溜缰,走在那山凹之中。你再仔细看看。”
孙悟空道:“你也不知我的本事。我这双眼,白日里常看一千里路的吉凶。象那千里之内,蜻蜓儿展翅,我也看见,何期那匹大马,我就不见!”
金蝉子道:“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进!可怜啊!这万水千山,怎生走得!”说着话,泪如雨落。
孙悟空见他哭将起来,他那里忍得住暴燥,发声喊道:“师父莫要这等脓包形么!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教他还我马匹便了。”
金蝉子却才扯住道:“徒弟啊,你那里去寻他?只怕他暗地里撺将出来,却不又连我都害了?那时节人马两亡,怎生是好!”
孙悟空闻得这话,越加嗔怒,就叫喊如雷道:“你忒不济,不济!又要马骑,又不放我去,似这般看着行李,坐到老罢!”金蝉子的婆婆妈妈彻底激怒了孙悟空,真恨不得一棍子敲死他拉到。
哏哏的吆喝,正难息怒,只听得空中有人言语,叫道:“孙大圣莫恼,唐御弟休哭。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祗,特来暗中保取经者。”
金蝉子闻言,这才收起脓疱样,重回安静模样。
行者道:“你等是那几个?可报名来,我好点卯。”
众神道:“我等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各各轮流值日听候。”
孙悟空道:“今日先从谁起?”
众揭谛道:“丁甲、功曹、伽蓝轮次。我五方揭谛,惟金头揭谛昼夜不离左右。”
孙悟空道:“既如此,不当值者且退,留下六丁神将与日值功曹和众揭谛保守着我师父。等老孙寻那涧中的孽龙,教他还我马来。”
众神遵令。
金蝉子才放下心,坐在石崖之上,吩咐行者仔细,孙悟空道:“只管宽心。”
好猴王,束一束绵布直裰,撩起虎皮裙子,揝着金箍铁棒,抖擞精神,径临涧壑,半云半雾的,在那水面上,高叫道:“泼泥鳅,还我马来,还我马来!”
金蝉子见孙悟空去了,道:“倒也蹊跷,平时轮流当值,难见一二,今日却众神齐聚。”
众揭谛见金蝉子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面面相觑道:“为护圣僧西行取经,佛祖钦点我等轮值,故而不敢懈怠,随时听候差遣。”
金蝉子微微一笑,道:“揭谛之语是‘到达彼岸’之意,般若揭谛,般若僧揭谛,菩提萨婆呵,走吧,一起走吧,去那大智慧的地方,抛出一切烦恼。佛门对你倒是照顾有加。”
金头揭谛道:“得蒙佛祖垂爱,赏赐了西行守护之职。”
金蝉子道:“五方揭谛、护教伽蓝在佛门之中地位皆不甚高,想来,五百年的好处你们没得到多少,今日的灾厄便也未染身多少,故而有了今日的缘法。不过,西行辛苦,就怕一场辛劳,你们得不了什么好处。”
金头揭谛道:”上僧有意请我等出来?不使随在孙悟空身前,敢问是何意义?”
金蝉子微笑不语。
却说那龙吃了金蝉子的白马,伏在那涧底中间,潜灵养性。只听得有人叫骂索马,他按不住心中火发,急纵身跃浪翻波,跳将上来道:“是那个敢在这里海口伤吾?”
孙悟空见了他,更不多言,大咤一声:“休走!还我马来!”轮着棍,劈头就打。那条龙张牙舞爪来抓。他两个在涧边前这一场赌斗,果是骁雄。
龙舒利爪,猴举金箍。那个须垂白玉线,这个眼幌赤金灯。那个须下明珠喷彩雾,这个手中铁棒舞狂风。那个是迷爷娘的业子,这个是欺天将的妖精。他两个都因有难遭磨折,今要成功各显能。
孙悟空瞧见那喷彩雾的明珠,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也未去细想。
来来往往,战罢多时,盘旋良久,那条龙力软筋麻,不能抵敌,打一个转身。又撺于水内,深潜涧底,再不出头,被猴王骂詈不绝,他也只推耳聋。
孙悟空没及奈何,只得回见金蝉子道:“师父,这个怪被老孙骂将出来,他与我赌斗多时,怯战而走,只躲在水中间,再不出来了。”
金蝉子道:“不知端的可是他吃了我马?”
孙悟空道:“你看你说的话!不是他吃了,他还肯出来招声,与老孙犯对?”
金蝉子道:“你前日打虎时,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日如何便不能降他?”原来那猴子吃不得人急他,见金蝉子抢白了他这一句,他就发起神威道:“不要说,不要说!等我与他再见个上下!”
这猴王拽开步,跳到涧边,使出那翻江搅海的神通,把一条鹰愁陡涧彻底澄清的水,搅得似那九曲黄河泛涨的波。那孽龙在于深涧中,坐卧不宁,心中思想道:“这才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我才脱了天条死难,不上一年,在此随缘度日,又撞着这般个泼魔,他来害我!”(未完待续。。)
第147章 请菩萨
ps: 争气,每一章都为亲们呈现一个西游记的疑点,大家可有一起讨论,提出全新的看法。
那龙越思越恼,受不得屈气,咬着牙,跳将出去,骂道:“你是那里来的泼魔,这等欺我!”
孙悟空道:“你莫管我那里不那里,你只还了马,我就饶你性命!”
那龙道:“你的马是我吞下肚去,如何吐得出来!不还你,便待怎的!”
孙悟空道“不还马时看棍!只打杀你,偿了我马的性命便罢!”他两个又在那山崖下苦斗。斗不数合,小龙委实难搪,将身一幌,变作一条水蛇儿,钻入草科中去了。
猴王拿着棍,赶上前来,拨草寻蛇,那里得些影响?急得他三尸神炸,七窍烟生,念了一声络字咒语,即唤出当坊土地、本处山神,一齐来跪下道:“山神土地来见。”
孙悟空道:“伸过孤拐来,各打五棍见面,与老孙散散心!”
二神叩头哀告道:“望大圣方便,容小神诉告。”
孙悟空道:“你说什么?”
二神道:“大圣一向久困,小神不知几时出来,所以不曾接得,万望恕罪。”
孙悟空道:“既如此,我且不打你。我问你:鹰愁涧里,是那方来的怪龙?他怎么抢了我师父的白马吃了?”
二神道:“大圣自来不曾有师父,原来是个不伏天不伏地混元上真,如何得有什么师父的马来?”
孙悟空道:“你等是也不知。我只为那诳上的勾当,整受了这五百年的苦难。今蒙观音菩萨劝善。着唐朝驾下真僧救出我来,教我跟他做徒弟。往西天去拜佛求经。因路过此处,失了我师父的白马。”
二神道:“原来是如此。这涧中自来无邪。只是深陡宽阔,水光彻底澄清,鸦鹊不敢飞过,因水清照见自己的形影,便认做同群之鸟,往往身掷于水内,故名鹰愁陡涧。只是向年间,观音菩萨因为寻访取经人去,救了一条玉龙。送他在此,教他等候那取经人,不许为非作歹。他只是饥了时,上岸来扑些鸟鹊吃,或是捉些獐鹿食用。不知他怎么无知,今日冲撞了大圣。”
孙悟空道:“先一次,他还与老孙侮手,盘旋了几合。后一次,是老孙叫骂。他再不出,因此使了一个翻江搅海的法儿,搅混了他涧水,他就撺将上来。还要争持。不知老孙的棍重,他遮架不住,就变做一条水蛇。钻在草里。我赶来寻他,却无踪迹。”
土地道:“大圣不知。这条涧千万个孔窍相通,故此这波澜深远。想是此间也有一孔。他钻将下去。也不须大圣发怒,在此找寻,要擒此物,只消请将观世音来,自然伏了。”
孙悟空见说,唤山神土地同来见了金蝉子,具言前事。金蝉子道:“若要去请菩萨,几时才得回来?我贫僧饥寒怎忍!”金蝉子并未打击孙悟空,而是有心不让孙悟空前去。
说不了,只听得暗空中有金头揭谛叫道:“大圣,你不须动身,小神去请菩萨来也。”
孙悟空大喜,道声:“有累,有累!快行,快行!”
金蝉子想要发话,却是不及,心知金头揭谛是寻观世音菩萨去告状去了。
那金头揭谛急纵云头,径上南海。孙悟空吩咐山神、土地守护师父,日值功曹去寻斋供,他又去涧边巡绕不题。
却说金头揭谛一驾云,早到了南海,按祥光,直至落伽山紫竹林中,托那金甲诸天与木吒惠岸转达,得见菩萨。
菩萨道:“汝来何干?”
金头揭谛道:“唐僧在蛇盘山鹰愁陡涧失了马,急得孙大圣进退两难。及问本处土神,说是菩萨送在那里的孽龙吞了,那大圣着小神来告请菩萨降这孽龙,还他马匹。”
菩萨闻言道:“这厮本是西海敖闰之子。他为纵火烧了殿上明珠,他父告他忤逆,天庭上犯了死罪,是我亲见玉帝,讨他下来,教他与唐僧做个脚力。他怎么反吃了唐僧的马?”
菩萨说到此处,又问道:“如何是你来请我,怎不见孙悟空前来?”
金头揭谛道:“唐僧在孙悟空跟前懦弱怕事,私下强硬多谋,小神特借此机会来禀告。另有一事,今日唐僧可以支开我等,让孙悟空独自面孽龙,似乎可以在隐瞒些什么。”
菩萨沉吟一会,屈指推算,道:“此事我已知晓,先去收复西海龙子要紧,等我去来。”
那菩萨降莲台,径离仙洞,与金头揭谛驾着祥光,过了南海而来。
观世音菩萨与金头揭谛,不多时到了蛇盘山。却在那半空里留住祥云,低头观看。只见孙行者正在涧边叫骂。
观世音菩萨着金头揭谛唤他来。
那金头揭谛按落云头,不经由金蝉子,直至涧边,对孙悟空道:“菩萨来也。”
孙悟空闻得,急纵云跳到空中,对他大叫道:“你这个七佛之师,慈悲的教主!你怎么生方法儿害我!”
观世音菩萨道:“我把你这个大胆的马流,村愚的赤尻!我倒再三尽意,度得个取经人来,叮咛教他救你性命。你怎么不来谢我活命之恩,反来与我嚷闹?”
孙悟空道:“你弄得我好哩!你既放我出来,让我逍遥自在耍子便了,你前日在海上迎着我,伤了我几句,教我来尽心竭力,伏侍唐僧便罢了。你怎么送他一顶花帽,哄我戴在头上受苦?把这个箍子长在老孙头上,又教他念一卷什么紧箍儿咒,着那老和尚念了又念,教我这头上疼了又疼,这不是你害我也?”
菩萨笑道:“你这猴子!你不遵教令,不受正果,若不如此拘系你,你又诳上欺天,知甚好歹!再似从前撞出祸来,有谁收管?须是得这个魔头,你才肯入我瑜伽之门路哩!”
孙悟空道:“这桩事,作做是我的魔头罢,你怎么又把那有罪的孽龙,送在此处成精,教他吃了我师父的马匹?此又是纵放歹人为恶,太不善也!”
菩萨道:“那条龙,是我亲奏玉帝,讨他在此,专为求经人做个脚力。你想那东土来的凡马,怎历得这万水千山?怎到得那灵山佛地?须是得这个龙马,方才去得。”
孙悟空闻言,眼珠子一转道:“西海龙子,地位尊贵,我观他实力不凡,品行也不差,如何不让师父收做弟子,偏偏做个脚力?”
菩萨道:“此龙不在西行众之列,当日我从此过,瞧他可怜,思念求经人需要个脚力,便亲奏玉帝,救下他性命,让他再次等候。何”
孙悟空道:“只是这般简单?”
菩萨道:“你这顽猴,不是此理由,还有何缘法?”心中默默加了一句,我为金蝉子寻来的取经人,除去你师父太上老君,天蓬元帅、卷帘大将背后师父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他们如何愿意和一个西海龙子互称师兄弟?
龙,纵然再高贵,也不过一种食物。
龙,纵然统管水族,也上不了蟠桃宴。
孙悟空乐道:“老孙却是不信,你自灵山而来,心中必然有脚力之选,如果不遇这神龙,你预备选谁?”
菩萨见孙悟空点明,也不伪装,道:“此人你也知晓的,便是那大唐边境的刘伯钦,与你有过书面之缘。”
孙悟空道:“菩萨却是糊弄我,刘伯钦已化作人形,其家族固守边疆数百年,统摄大唐境内群兽,如何甘做取经人的坐骑?驮那个**凡胎的和尚上西天。”嘴上这般说,心中却是信了菩萨之言,刘伯钦原形为驳,形象与白马所差无几,到免去许多周折。
菩萨笑道:“其父母人妖相恋,此事如若让天庭知晓,必然天诛地灭,刘伯钦又是孝子,必然会替父母赎罪,佛门慈悲,愿意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成全其父母不渝之恋。”(未完待续。。)
第148章 明珠
孙悟空闻言,思及自身的事情,仔细一回味,心中一阵骇然,莫不是自己也被佛门慈悲了?一切皆在如来算计?
孙悟空抬头,见菩萨微笑瞧着自己,心中没来由的一慌,嘿嘿一笑道:“西海龙子这般惧怕老孙,潜躲不出,如之奈何?”
菩萨也不追究,叫金头揭谛道:“你去涧边叫一声‘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你出来,有南海菩萨在此。’他就出来了。”
那金头揭谛果去涧边叫了两遍。那小龙翻波跳浪,跳出水来,变作一个人像,踏了云头,到空中对菩萨礼拜道:“向蒙菩萨解脱活命之恩,在此久等,更不闻取经人的音信。”
菩萨指着孙悟空道:“这不是取经人的大徒弟?”
小龙见了道:“菩萨,这是我的对头。我昨日腹中饥馁,果然吃了他的马匹。他倚着有些力量,将我斗得力怯而回,又骂得我闭门不敢出来,他更不曾提着一个取经的字样。”
孙悟空道:“你又不曾问我姓甚名谁,我怎么就说?”
小龙道:“我不曾问你是那里来的泼魔?你嚷道:‘管什么那里不那里,只还我马来!’何曾说出半个唐字!”
菩萨道:“那猴头,专倚自强,那肯称赞别人?今番前去,还有归顺的哩,若问时,先提起取经的字来,却也不用劳心,自然拱伏。”
孙悟空欢喜领教。
菩萨上前,手伸向小龙的项下明珠。
小白龙见观世音菩萨来取项下明珠,正要避过。那料菩萨将杨柳枝蘸出甘露,往他身上拂了一拂。吹口仙气,喝声叫:“变!”那龙即变做他原来的马匹毛片。明珠离身,小白龙法力骤减。
小白龙暴怒,当初只说让我做取经人的脚力,并未说要取走我的明珠。
菩萨瞧见小白龙欲说话,在其口中塞入一根横骨,叫他说不出话来。
菩萨见小白龙口不能言,眼中暴怒尚在,又将言语吩咐道:“你须用心了还业障,功成后。超越凡龙,还你个金身正果。你可明白?”
那小龙口衔着横骨,听得此言,稍显平静,心心领诺。
菩萨教悟空领他去见金蝉子,道:“我回海上去也。”
孙悟空扯住菩萨不放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西方路这等崎岖,保这个凡僧,几时得到?似这等多磨多折。老孙的性命也难全,如何成得什么功果!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菩萨道:“你当年未成人道,且肯尽心修悟;你今日脱了天灾。怎么倒生懒惰?我门中以寂灭成真,须是要信心正果。假若到了那伤身苦磨之处,我许你叫天天应。叫地地灵。”
孙悟空道:“我师父西行取经,佛祖尚且给了他两件宝物。如何老孙就没有了?”
菩萨闻言,晓得孙悟空此举的含义。再一细想,金蝉子之所以支开六丁六甲等人,就是有意折磨一下孙悟空让他知道难处,好在我这里讨些好处,道:“十分再到那难脱之际,我也亲来救你。你过来,我再赠你一般本事。”
菩萨将杨柳叶儿摘下三个,放在行者的脑后,喝声:“变!”即变做三根救命的毫毛,教他:“若到那无济无主的时节,可以随机应变,救得你急苦之灾。”
孙悟空闻了这许多好言,才谢了大慈大悲的菩萨。那菩萨香风绕绕,彩雾飘飘,径转普陀而去。
这孙悟空才按落云头,揪着那龙马的顶鬃,来见金蝉子道:“师父,马有了也。”
金蝉子一见,道:“徒弟,这马怎么比前反肥盛了些?在何处寻着的?”
孙悟空道:“师父,你还做梦哩!却才是金头揭谛请了菩萨来,把那涧里龙化作我们的白马。其毛片相同,只是少了鞍辔,着老孙揪将来也。”
金蝉子瞧那龙马一眼,大惊道:“菩萨何在?待我去拜谢他。”
孙悟空道:“菩萨此时已到南海,不耐烦矣。”
那白马见了金蝉子,突然前蹄下跪,山神土地、揭谛功曹只当认了唐僧,并未多想。
而金蝉子的元神却听到了小白龙的嘶鸣,道:“师父,救我。那夺命的明珠,被菩萨强行夺了去。”
金蝉子闻言,眉头一蹙,他不是不耐烦,是得好了好处不敢相见,直接拿了明珠跑路了,望南看了看,此时即使阳神出窍去追,也是来不及了,只说要拈香拜上一拜,暗中对白龙马道:“此时要讨回已是不及,只能等其他时候了。”
小白龙闻言,道:“还请师父垂怜。那明珠之内,汲取的西海龙族龙力,如果被菩萨利用,只怕西海龙族就此覆灭。”
金蝉子暗暗许诺道:“明珠你已经炼制五百年,上面有我设下的禁制,观世音想破解开来,也不会容易,你却好生将养,潜灵养性,早日恢复龙力,取回明珠之事,我自会相帮。”
小白龙连忙称谢,道:“不曾想,五百年欠下的恩情未尝,五百年后刚一相见,又欠下一场恩情。”
金蝉子示意他莫在意,道:“莫言恩情,你本可悄悄毁灭那颗明珠,保护西海龙族,为了寻个理由西行取经,闹得众叛亲离,倒是为师的不是。”
小白龙道:“父王母后来日自会谅解。”金蝉子颔首。
金蝉子与小白龙言毕,起身即与孙悟空收拾前进。
孙悟空元神在五指山遭释迦牟尼而已分离,阳神尚且完好,阴神受损,故而未曾听到小白龙与金蝉子对话。
孙悟空喝退了山神土地,吩咐了揭谛功曹,却请师父上马。
金蝉子道:“那无鞍辔的马,怎生骑得?且待寻船渡过涧去,再作区处。”
小白龙在一侧闻言,对金蝉子道:“我知师父怜惜我刚失明珠实力未复,但是,这般下去,恐怕引来怀疑,我虽然龙力涣散,但是驮你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至于渡涧,我与鹰愁涧水神颇为熟捻,我与他传个信,他自会来渡我们。”
金蝉子尚未答话,孙悟空闻言,不由得恼怒,道:“这个师父好不知时务!这个旷野山中,船从何来?这匹马,他在此久住,必知水势,就骑着他做个船儿过去罢。”
金蝉子故作无言状,跨了刬马,道:“等到了涧边,你就知道有船没船。”
孙悟空不理金蝉子,挑着行囊,到了涧边。
只见那上流头,有一个渔翁,撑着一个枯木的筏子,顺流而下。
孙悟空瞄了师父一眼,用手招呼道:“那老渔,你来,你来。我是东土取经去的,我师父到此难过,你来渡他一渡。”
渔翁闻言,即忙撑拢。
孙悟空请师父下了马,扶持左右。金蝉子上了筏子,揪上马匹,安了行李。
那老渔撑开筏子,如风似箭,不觉的过了鹰愁陡涧,上了西岸。
金蝉子教行者解开包袱,取出大唐的几文钱钞,送与渔翁。渔翁把筏子一篙撑开道:“不要钱,不要钱。”向中流渺渺茫茫而去。金蝉子甚不过意,只管合掌称谢。
孙悟空道:“师父休致意了。你不认得他?他是此涧里的水神。不曾来接得我老孙,老孙还要打他哩。只如今免打就彀了他的,怎敢要钱!”
那师父也似信不信,只得又跨着刬马,随着行者,径投大路,奔西而去。
小白龙见此,颇为不解,道:“师父,你如何在孙悟空面前处处藏拙?”
金蝉子笑道:“孙悟空自来好强,如果晓得一路西行有他无他并无不可,一身本领无处施展,只怕他会郁闷。”
小白龙闻言,道:“师父良苦用心,只怕他不明白。”
金蝉子笑了笑,并不答话。
一僧一猴一马前进,不觉的红日沉西,天光渐晚,淡云撩乱,山月昏蒙。满天霜色生寒,四面风声透体。孤鸟去时苍渚阔,落霞明处远山低。疏林千树吼,空岭独猿啼。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入夜时。(未完待续。。)
ps: 小白龙之所以一路尚未说话的原因,因为他有横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