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运灵一族
赤水还在感叹，对面族老回过神来，颇有深意地看了赤水一眼，“你等等！”
话落，人已消失不见。
赤水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树屋内的装饰布置，正圆形的树屋架构，丝毫没有想像中的简陋之象，反而是少有的精致，又别具个性特色。
尤其是室内陈设，无论是桌椅，还是格架窗棂，均有着启明族的家族徽饰，似乎又略有些什么不同，气息辉映之间，浑然如一体。
赤水身在其中，感受尤为强烈。
这不是法阵，似乎又与阵法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
不！它们本质是不同的。
赤水手指轻轻点过桌角隐蔽处的一处徽饰，眼微眯，静静感应其中的波动变化。
族老回来之时，就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说实话，同为女子，相比起她的绝世姿容，赤水就要差远了，然在这一刻，族老却觉得对面的女子有一种她无法形容的美丽。
不是皮相。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族老所看到的骨，是一种精神气质层面的东西。
这东西虚幻玄妙，无以形容，族老也只是凭着女人的直觉，隐约能够察觉一点。
又因为这种美丽，非常柔和含蓄，又毫无攻击性，就算同为女子，族老也生不出一丝反感。
果然是个特别的人。
族老心下暗叹，在赤水眸光飘过来时，扬了扬怀里抱着的东西，道：“我找到了一些东西……”
赤水的注意力果然移到了她怀中，随即惊讶道：“这是……珍藏秘卷？”
族老将桌上的茶杯等器具一扫而没，随后小心将怀里的秘卷放到桌上，才道：“我也是忽然想起还有这些东西，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先看一看。”
赤水眨了眨眼，看对方这意思，是要邀请她一起观看？
要知道，这是家族珍藏秘卷，是一个家族的真正底蕴所在，通常都有族老镇守，寻常别说拿出来见人，就算是族内的精英弟子，轻易都是不可能得见的。
而启明族，这方世界第一大族，根深叶茂，所藏自也非同一般。
她这才来多久，从他们的金瞳传承，到世界之树，再到家族徽章，哪一样是简单的？就算是最细微处，平时所用的桌椅杯碟，也无一不是独具匠心，只不过隐藏在古朴简单的造型下，寻常人粗看难以察觉而已。
所以，千万别小看了启明族，就算这仅是一个极小的分支，也不可小窥。
族老见赤水略有迟疑，亲自将其中一卷递到她手里，道：“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记录运灵族的资料？”赤水缓缓打开，眸光扫到开头，微有惊色，随即又醒悟过来，同为上古遗族，其留存有运灵一族的资料，似乎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却是她在星网中不可能寻得的信息，对她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
这个人情有点大啊！
而另一边，族老缓缓点头，并无异色，对方能让她都看走了眼，又岂是泛泛之辈，能看懂神铭文，自也是必然。
“嗯，关于运灵族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族老也坐下来，取了一卷打开，“这方世界已经很久未曾见过其活动的痕迹了，还以为他们已经消失了呢？这些原本也是压箱底的东西，你不提，我都没能想起来。”
自觉欠了一个大人情的赤水：“……”
槽多无口，比不起。
好在赤水心理强大，也不觉得受到打击，遂埋头开始攻读秘卷。
这确实是正统的珍藏秘卷，其神铭文正式严谨，且逻辑严明，从最初的上古源头说起，记录了运灵门的起源，发展，以及各类与之有关的大事件等等，条理分明，层次清晰。
又间或穿插有当时宏观的格局环境记录，赤水一遍通读下来，不仅是对运灵一族有了全面的认识，竟也逐渐对上古至今的发展绵延，有了一个粗略的脉络。
此时只说运灵一族，赤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运灵一族，竟然是起源于傀儡之道。
难道不该是走音之道吗？
也或许是她面上的神色太过意外，族老目光瞥向她，问道：“看完了？”
“看完了。”赤水将秘卷合上，轻放在桌上，才叹道：“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只有想不到，就没有遇不到的。”
“哦？”族老并不知道赤水具体所指，她似乎也并不关心这点，而是问道：“看过了这些资料之后，你还能确定吗？”
话只说了一半，赤水却是明了，答道：“看完这卷资料，我反而更确定了。”
“怎么说？”族老似乎早等在这里，问这个问题？
赤水知机，也不意外，只抿嘴反问道：“到现在，你还不能确定吗？”
族老没有说话。
或许她是相信的，但却是抱着质疑的态度，试图从中找出问题真正的答案，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其实都不重要。
这大概就是上位者不喜欢的所谓“不确定性”吧？
赤水也并没有要故意吊其胃口的意思，提醒道：“你刚才也说了，他们已经消失很久了？”
无论什么派系，只要还有传承，就总会出现那么几个天资优秀的弟子，继承这个传承的精髓，并以此为基础，发扬光大。
因此，这些资料虽然珍贵，却都是已经过时了的信息，现今的运灵一族，究竟发展成什么样？还有得说呢！
族老面色微变。
赤水瞥向她，又道：“我和炎七回来时，遇到了他三叔。”
点到为止。
族老缓缓地吁了一口气，恢复平静后，才略有些寂寥道：“是我着相了……”
赤水没有接话，或许不是其着相了，只是因为对那些族人有着感情，因此轻易不愿意接受这般残酷的现实。
而她自己，却也是越加不敢小窥了这运灵一族，其披着羊皮卖狗肉，那羊皮，也就是那个什么天运地灵慑魂大法，其在音系术法方面的造诣，就已经直逼她所接受的正统音系传承了。
更何况是傀儡大道呢？
赤水就想到了无瑕圣子，也不知接受了完整传承的他，是否早已经知晓了其中内情？
还有右祀祭司以及信和芸他们呢？
还有悟日师姐，她虽冥冥中感觉师姐似乎情况略有好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运锁的影响？
但想到师姐与无瑕他们搅和在一起，还是她指的路，她的头就大了起来，暗自决定，不能再耽搁了，待这里事了，她就立即回渡劫大陆。
赤水这边心念电转，迅速理清了思绪，而族老，却是哼笑道：“好个运灵族！”
赤水默然认同。
什么天运地灵的，她以前还觉得这名字甚是怪异，如今看了资料，方才知道，运，通御，通驭，通役，音极相似，无论那种，都抵不过其真正的核心，在于傀儡之道。
呵！妄图役使万物灵长之首的人族，不得不说，其心之大，也是世所罕见了。
她现在是一点都不奇怪，其为什么会被正邪两道共同排挤，失去了生存空间，不得不犹如丧家之犬一样，到处颠沛流离，躲躲藏藏了。
恐怕就算是邪道，也不能容忍这般向自己种族出手的族群吧？
而这也解释了慑魂大法为何有等级严明的段位划分，以及高段修者对低段修者的控制强度，赤水一阵后怕……
虽然仅看到了冰山一角，她甚至都没有真正遇到过一个运灵族人，但她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族群的强大和可怕。
她身上可还种着刺魂香呢！
恐怕苍海大陆，翠烟宗上下阁老以及长老，穷尽一生都想不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刺魂香背后，隐藏着的是如此触目惊心又残酷的真相。
赤水想到了传销，但这可比传销恐怖多了。
想想之前见到的炎七他三叔，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控制了吧？
可怕吗？
赤水却是知道，这绝对是运灵族的神来一笔。
从音系幻术入手，将傀儡大道，炼制傀儡人会失去灵性的缺陷彻底克服，并且将之转化为其优势，且其控制术法已经发展到了润物细无声的程度。
赤水若非之前曾经接受过半调子的传承，恐怕也觉察不出来。
这才是现今真正的运灵族。
可怕到让人闻之胆寒的运灵族。
也或许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室内二人久久未有交谈。
赤水自觉地抽出另一秘卷，开始逐一看起来。
相比起第一卷，这些都不是主讲运灵族的，仅是在其中其个段落，偶尔提到了几笔。
但就算是这样，赤水也看到了其中的价值。
她似乎看到了运灵族传承的更迭变迁，以及他们对于大道的炽热追求。
可笑吗？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真正对世界有破坏力的，通常都是那些绝顶聪明又过分执着的人，无论是在前世，还是在现世，都不鲜见。
运灵族，大约就是如此吧！
此时，无论是族老，还是赤水，在看完了所有秘卷之后，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坚定之色。
身为修者，自当迎难而上，砥砺前行。
族老如是，赤水也如是。
第六十三章 醍醐灌顶
在欢庆族人平安归来后，聚居地也一扫之前的沉闷，大家各自忙碌着，间或小聚一番，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赤水自上次与族老会谈后，也是拿出了真本事。
这段时段，她悄无声息地在聚居地内忙上忙下，布置出了一套顶级的综合法阵。
材料当然是由族老所提供。
在这一点上，族老是相当大方的，诚意很足。
此时，在族老的掩护之下，法阵也已经启动完成。
赤水站在山顶之上，瞭望山下热闹祥和的聚居地，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在外活动的，大都是普通的族人，他们完全不知道头上已经笼罩着可怕的阴影……
族老站在赤水旁边，同样望着下方，“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见着这样的场景？”
“你当真决定不告诉他们？”赤水再次问道。
“告诉他们什么？”族老远比赤水所想的要坚强，也要冷漠，“告诉他们，他们也只会自乱阵脚，不告诉他们，他们至少还能多过几天平静日子。”
赤水虽知道理如此，仍然有些伤神。
这或许就是弱者的悲哀吧！
这同时也体现了普通人与修者真正的不同，修者敢于与天争命，抗拒所谓的命运，就算没路，也能硬闯出一条路来。
赤水很庆幸自己是后者。
她转而问道：“关于他们，这段时间你有想过吗？”
“当然想过。”族老也收回目光，看向赤水道：“你是想问他们为什么会盯上我们这一支，对吧？”
“嗯，总得有个理由吧？”又或者是说，他们这一支，有什么能吸引对方注意，并且想得到的？
“大概……也是因为我族的金瞳吧？”族老苦笑道。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其它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了。
赤水本也是奔着他们的金瞳而来，闻言就有点尴尬了，好在她走的是光明正道，此时倒也坦荡，“如你们这般有着优秀血脉传承的家族，对此，应该也不鲜见吧？”
“自然！”族老略有些傲然道：“从古至今，也不是没有人打过这样的主意，都被我们反击回去了。”
赤水还未细问，族老面色一沉，忽又道：“但是，这次不同。”
“哪里不同？”
“敌我状况不明，因此我也不知，这究竟仅是针对我们这一支，又或者……”后面的话族老没有说下去。
但就算是这样，也足够让赤水警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或者说是不足。
说是醍醐灌顶也不为过。
或许是因为她无家族亲人牵绊，孑然一身，四处飘零的缘故，她思考问题的角度，习惯性从自身视角出发，而族老不同，因此，她考虑这个问题，比之赤水更有大局观。
果然是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
这段时间，赤水从这位族老身上，当真学到了不少东西，都是她以前从未曾意识到的，而且非常致命的缺点。
归根结底，阶层之间的差距，不是轻易就能跨越的。
赤水做到了，但是在某些为人处世及细节方面，她是远远不及的。
这她得认。
只说现在，赤水也不是无动于衷的，“那……你们主家什么时候能来？”
“不知道！”族老的声音也有些悠远，又隐隐带着一丝叹息，“消息是早已经发出去了……”
赤水立即明了族老的意思，消息传回去了，主家那边，肯定会立即查核这样的情况。
那也就意味着，主家来得越迟，情况就越糟糕，而现在主家一直没来，那是否意味着……
赤水心脏猛地收缩了下，她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但若这般，关系到一整个族群的生死存亡之事，她还是第一次见。
要知道，启明族可是这方世界第一大家族啊！
这得是拥有多大的能量，才敢对启明族下手？
赤水觉得，自己又想差了。
之前从其挂着的羊头，就知道了运灵一族的可怕恐怖之处，然而在她的意识中，运灵一族，再可怕，也是一群有若流匪一般四处躲藏，人人喊打的存在。
因此，他们的人数绝对不会太多。
个体的能力是有限的，人数少，意味着他们整体再强，也是有限的。
这也是因此她仅是将问题局限在这一支，而没有扩大的缘故。
但现在，如若族老的猜测成真，那么……
赤水被这个事实震住了。
而族老，早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此时见赤水终于醒悟过来，不由问道：“怎么样？后悔了吗？”
赤水目光微有些迟钝地移向她，呐呐道：“后悔了又如何？”
“你现在就可以走，我不拦着你。”族老就说道，若是仔细留心，就会发现其唇角间，隐约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想赤水却陡地清醒过来，立即瞪向她嗤笑道：“走？你打算过河拆桥吗？”
“这是你说的。”族老状似无辜地道。
“呵！”赤水可不信，“我将法阵布置好了，你就想让我走了，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
更何况，现今情况不明，她能走到哪里去？
走出去，一个人面对一整个运灵族吗？她又不是傻！
族老就有些遗憾地道：“看来你是要选择留下来了，将来……可别后悔才好？”
后不后悔的，赤水现在还不知道，她现在就知道一点，这位族老当真是老谋深算，她远远不及，这一句一个坑，都不带提示的，赤水若非足够警醒，估计早就中计了。
就算是如此，她也没讨着好处。
之前，她选择留下来，于对方来说，是恩情，然而现在几句话一说，这情况就彻底调了个个，变成她需要依靠族群保全自己了？
老天爷变脸都没有这样快。
赤水那个气啊！
转身就走。
族老还有后面叹道：“现在的年青人，就是沉不住气，这话还没说完呢……”
赤水定住脚步，侧身回看她，唬着脸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那族老的双眸中，就溢出一点点细碎的笑意，“比如，赋灵诀……如何？”
赤水就顿住了，看上去很是犹豫的样子？
这次换族老转身往山下走去，边走边道：“得了，别装了，不然你不后悔，我可要后悔了。”
被戳穿了心思，赤水也不恼，干脆就顺坡下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有好处，不占白不占。
这赋灵诀，其实就是当初她在对方树屋内所见的，启明族家族徽饰的奇特之处，其与阵法同源，但作用却截然不同。
阵法的用途多样，但大都是已知并且确定的，而赋灵诀却是启灵用的，作用就是给死物赋予灵气？
很神奇吧？
但其实，这门术法的作用，简直垃圾到不行，说它是术法，都有一种侮辱了术法的感觉？
看着倒是挺能唬人的。
比如赤水之前所见那树屋内一应陈设，气息浑然天成，大家气象尽显。
她之前还感叹来着？
而她之所以对这门术法产生兴趣，倒也并不是为了装，她仅仅是对这门术法的构成原理有些好奇，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也是叹息，在有了项饰之后，追根究底，似乎已经成为她的本能了。
当然，她嘴上是不会承认的，她就盯着族老的背影，似真似假的地抱怨道：“你不就是想把我彻底绑在战船上吗？直说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我要是脑子没转过弯来，怎么办？”
族老就侧身，看向她说道：“第一，你转过来了。第二，你若当真转不过来，也就不值得我拉拢了。”
赤水立即得意道：“承认了吧？你就是在拉拢我。”
“有价值的人，自然值得拉拢，你应该庆幸。”族老说道，平淡中带着些许的……欣赏？
赤水就无语了。
族老这心态也是可以的，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向对方多学一学。
明明形势是如此不利，但对方就是能稳得住心，甚至还能抽出空闲来，套路她一波？这哪里有她想像中的待宰羔羊的样子？
要说，果然不愧是启明一族吗？
就不知，对方究竟又隐藏着什么样了不得的底牌？
说实话，赤水都等不及想见识了。
她正考虑要不要反套路一波，多套点话出来，却不想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到几乎没有的波动，立即就似触动到了两人的神经一般。
她们当即面色一肃。
同时安静下来。
数息后，族老忽地传音道：“跟我走——”
音还未落，人已经至千里之外，赤水二话不说，立即就跟了上去。
速度一点不弱。
开玩笑，就算仅是为了自身的安全，她也要跟上去，要知道，族老才是这个聚居地实力最强的人。
与此同时，她整个人也兴奋起来，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
运灵族，终于要来了吗？
未知的想像太过于可怕，让她迫不急待想见到真人，想知道更多关于运灵族的消息，只因为其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息息相关。
不，不仅是她，她的徒弟钟英，紫加，无瑕等一众人，还有下界苍海大陆包括翠烟宗在内的四大势力。
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这运灵族之手……
第六十四章 穷追不舍
赤水本是追着族老而去，却忽然看到前方族老蓦地顿住身形，抬头往上望。
赤水目光下意识随之而上，原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她眸光一凝，极限瞳术施展，顿时，就像是将眼前事物放大了数倍一样，视野中忽地出现了一些细小的雪点……
下雪了！
直到雪花真正飘落在掌心，小小的冰棱形，晶莹剔透，非常完整漂亮，赤水终于意识到，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这哪里是飞雪，这是雪之域。
是归一修者才具备的实力的体现，而眼前这铺天盖地的飞雪洒落，瞬间就给这片大地铺上了一层新衣，放眼望去，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仿似望不到尽头。
如此大范围的雪之域，是赤水生平所仅见。
身在其中，她仿若能感应到，每一片飞雪，都带着凛冽的寒气，冰凉刺骨，又似乎带着一种慑人锋锐之气，眨眼之间就会化作一枚枚细小的飞刀，往她而来。
赤水定了定神，才从这种幻境中挣脱出来。
抬头就见族老扬手间，牵动法则之力，将头顶上空密集的厚重乌云挥离，太阳重新露出来，阳光铺洒，给这整片雪景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
赤水却无暇欣赏这一极致的美景，因为飞雪是真的凉，而阳光是真的烈。
然则，在阳光的炽烤之下，冰雪并没有一丝要融化的迹象，而乌云也未能再聚集，铺天盖地飞雪终于停了下来。
赤水身处于这冰火两重天之中，几乎是全程旁观了两位大能在这一眨眼之间的对决。
她只来得庆幸，幸好之前已经将布好的法阵启动完成。
此时，护山阵的保护罩牢牢地将整个聚居地都笼罩在其中，又被白雪所掩盖，竟也似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样也好。
赤水立于族老身后，她知道对方早已经安排好了族中事务以及后路，却仍打算挺身而战，不得不说，赤水是佩服她的。
如果仔细观察，就算是普通人身上，也能找着一两个闪光点，而族老本人，却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臻至完美，大约如是。
只眼前，并没有太多时间让赤水赞叹，就在族老凝眉打量着四周之时，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浮现出了一道瘦削的身影。
以赤水的目力，能清楚地看到四人，无论是长相，身材，完全一模一样，犹如四胞胎，且均是眼睑闭合，全身自然放松的模样，身着束身的黑衣，放眼望去，就像是……四柄收入鞘中的宝剑？
他们是怎么出现的？又或者一直都在那里？赤水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们的预感成真了。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四人的双眼忽然睁开，直接就锁定住赤水，目光死死的，甚至都没有再眨哪怕一次眼？
这哪里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表现？
果然是走傀儡大道的运灵族吗？
赤水被这四双眼睛锁定，就像是被什么恶灵盯上了似的，顿时全身发寒。
什么鬼？
她也几乎是立即就明白过来，这是打算先清她这个小怪，再去对付族老吗？
又被小看了呢？
赤水内心郁闷得吐血，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如今她与族老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与其想些有的没的，还不如齐心合力，先闯过眼前这关要紧。
而族老，全程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赤水一眼。
赤水：“……”
她并不想懂对方这个眼神的意义。
霎时，四道人影，犹如四柄瞬间出鞘的剑，剑气勃发，犹如千万柄利剑，团团将她围住。
而族老，则早已经抽身而上。
赤水也想跑，但是不行。
相比她，族老的压力更大，她所要面临的敌人也更强大，甚至至今都还不知道隐藏在何处？
赤水也认了。
不就是打吗？
之前是谁说她杀伐之气不足来着？正好让某些人瞧一瞧，她的真本事。
想罢，她不退反进，身若轻羽，游走在丝丝气剑之上，万千剑气交织纵横，却没能伤着她一丝一毫。
然则，赤水也未能从中闯出去。
因为外围的剑气实在太密集了，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那四道人影，却丝毫没有给赤水喘气的机会，层层逼近压缩，势要将赤水困绞于这气剑团之中。
就见那剑气团剑气飞舞，流光溢彩，看上去极是美丽，且随着体形的缩小，越加璀璨，光芒四射。
身在上空的族老，看似平静的面容下，隐隐划过一抹忧虑，之前赤水小露一手，她深知其在幻术上颇有造诣，但她也仅仅才刚突破到归一不久，当真能应付眼前的杀局吗？
毕竟她可是连本域都还未构建起来？
然而此时族老自顾不暇，越是了解得多，越是清楚眼前的局势是多少恶劣，她是很想拖时间，若等得救援到来，或有一线生机？
但是，隐于暗处的敌人又岂会让她如意，霎那间，飘落于地面的落雪又重新飞舞起来，整个区域内，都弥漫着浓郁的冰雪法则之力。
族老却临危不惧，反而啐道：“鬼鬼祟祟，连面都不敢露之辈，也敢来我启明族放肆？”
她说着，手掌往上举，源源不断的太阳罡气在她掌心凝聚，连带得她整个人也越加耀眼起来。
赤水之前的感觉没错，族老是在发光，如果她现在能看到的话，肯定就会发现，族老身上的气息，已然圆融通达，却又炽热无比。
在感知的世界中，那就是一个有如太阳的发光体，自带光和热，又如何会惧怕这区区寒气？
但是，对方又似乎是有备而来，用冰雪慢慢消磨掉她周围形成保护层的太阳罡气，后手紧随而来。
赤水用星河破开气剑团，就感知到这非常危险的一幕。
就觉漫天飞雪中，隐藏着的却是无数的杀机，无形无影，条条道道往着族老而去，仿若整个区域都扭曲了一般。
族老似也有所觉，但她被飞雪缠住，虽也勉强躲过，但看上去却也有些捉襟见肘之感。
赤水正想上去帮忙，不想一直隐于暗处未有露形的人忽地暴怒道：“你居然敢毁了我的小纸人，该死！”
其声如雷鸣，似从九天之外而来，直欲将赤水震杀当场。
赤水只觉双耳都快聋了，却也顾不上收束感知，落荒而逃。
余下的三道人影迅速追着她而去。
赤水若非有之前用星河击杀了一个人影的经历，恐怕也不会知道，这四个看上去就像是用真人炼制的傀儡，却原来仅仅只是一个小纸人而已？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赤水也曾习过机关术，操控小纸人也是轻而易举，但要做到对方这种程度，却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位已经入道的大能。
赤水哪里还敢留力，当下施展心遁术，迅速往远处逃去，却不想族老又忽然出现在她身边，“走这边……”
赤水在此人生地不熟，自然是听对方的。
“等等，炎七——”赤水忽地想到了还留在法阵内的炎七。
族老一把拦住她道：“别管炎七了，他们应该已经撤离了，你跟我走。”
“那么快？”赤水惊愕出声，要知道，族老将全族内的精英都留下，就是为了清除隐藏在人群中的钉子，这才多久？
“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族老没好气地道。
赤水赶紧一个侧身，躲开一波暗袭，身形不稳，看上去很有几分狼狈？
族老还有一旁说风凉话道：“倒确实有几分自保之力……”
赤水不想说话。
不过听族老说话时轻松的语气，赤水不由也渐渐安了心。
刚才太过危险，她也没瞧见族老是如何躲过那一波杀机的，但是其实力越强，不越说明她们逃脱的希望越大吗？
只是，当真如此简单吗？
赤水也从未想到，自己会被几个小纸人，追得落荒而逃，仿若她数千年的修行，都喂了狗一般。
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这小纸人，得看在谁手里。在她手里自然就是个小纸人，在对方手里，就是一件大杀器，至于之前还想着要展露杀伐之气什么的？
当她没说过吧！
她当真能去和几个小纸人拼个你死我活？
扯呢么？
就算是赢了，又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因为灵力耗尽，而被活捉，抽筋扒皮，炼制成傀儡？
所以，还是逃为上策！
赤水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反正她一直紧紧跟在族老之后，后面的追兵又穷追不舍，无形的压力迫使她拿出全力，不断往前……
“……这是到哪儿了？”就算是以前逃命，她也没有这样跑过。
明明不是用双腿跑路，她却感觉两条腿都似要断掉了似的？又累又乏，只恨不得扑倒在地，再也不起来了？
“就快到了。”族老答非所问道。
“嗯？”赤水顿觉不对，不由往之看去，却见族老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赤水顿时呆立当场，又迅速跳起，不断往后退去，同时厉声道：“你不是族老，你是谁？”
对方略皱了下眉道：“心浮气躁，如何堪当大用？”
赤水：“……”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如此评价她！
当然，重点在后一句。
她抿了抿唇，“请问……在下可堪什么大用？”
第六十五章 戳个泡泡
就感觉气氛难以言喻地沉默了一瞬。
对方还真就认真地看着赤水，思索了片刻，才摇头叹道：“你充其量也就能当个苦力，不能再多了。”
这次换赤水噎住了。
苦力什么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究竟是谁？”
赤水防备之色不减，对方之前一句“快到了”就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如今仔细观察，已经发现了周围的诡异，只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是不行。
“你不需要知道。”对方并不客气，直接挥袖往前方一荡，就像是打破了一个结界一样，幻境散去，周围竟然又出现了两个人。
赤水看到了，却并没有露出震惊的神色。
“倒也还沉得住气。”其中，穿着素裙裹轻纱掩面的女修，妙目横转，扫过赤水，评价道。
在她旁边，一位身着黑袍，略显沉默的男子闻言抬眸也瞥了赤水一眼。
赤水形容不出对方那种眼神，不是冷漠，也不是厌弃，而是……像在看着一个物件似的？让她有一种全身上下都被他看透了的感觉？
就听对方开口道：“废材，没用。”
赤水：“……”
装作族老的那人就笑了，道：“弈鬼，别太挑剔了，好歹也接受了点启蒙，如今正缺人，拿来打个下手也还勉强能用。”
若要问此时赤水是什么感受？
没有感受。
她只是在衡量这三人的实力，以及计算自己能逃出生天的机会究竟有多大？
不用问具体的数字，情况很不乐观就是了。
当然，对方话中也包含着很大的信息量，比如启蒙什么的？她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小火接受了的那个半调子传承。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掩去心中对族老等人情况的忧虑，沉默以对。
倒是那个女修轻笑出声，对那装作族老的人笑道：“景兄，你现在的标准确实降低了不少。”
弈鬼在旁边默默地点头，证明此言不虚。
他们说话，丝毫没有顾忌赤水的意思。
而赤水，则是用余光默默地瞟向那装作族老的人，也有些无言以对。
看样子，对方是位男修，但扮起族老来，无论是仪态，还是姿容，都跟原主一般无二，便是赤水，匆忙之下也未察觉出任何破绽，也是非常厉害了。
至于标准不标准的，谁知道他们的标准是什么？
也或许是那女修叫破了他的身份，又或许是没有必要再掩饰，其倒是放弃了伪装。
撤去幻术之后，显现出来的，是一位眉宇间略有些阴郁的青年男子，身形偏瘦，略显普通的模样，就有一点，其眼尾微紧，使得他看人的目光，都似带着些凛冽之气。
这哪里还有之前族老那种圆融通达之气？
赤水就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下漏跳了一拍，总觉得若是违逆了对方之意，后果肯定难以预测？
她按捺下蠢蠢欲动之心，状似乖顺了下来。
对方的视线这才从她身上移开，瞟了一眼远处，道：“我们该走了。”
“走？”那女修闻言意外道：“难道不管他们了？”
那女修还想说什么，旁边弈鬼阻止了她，摇头道：“阿衡，少些妇人心肠，不过是几枚劣子。”
阿衡就略带一丝抱怨道：“好歹也培育了那么些年，就这样弃了，也太浪费了。”
感情她并不是在意那几枚所谓的劣子，仅仅是觉得浪费了？
赤水心下一凛，她原来以为，这三人中，就那女修最面善，如今看来，也仅是表面罢了。
她在揣度着对方，阿衡此时也将注意力移到了她身上，面带着嫌弃之色道：“舍了几枚精心培养的棋子，就带了这么个人回去，如何给道君交代？”
景闻言就道：“可别小看了她，她可是能从你精心培养的棋子手里，全身而退的人，不比那几枚劣子差。”
这样一说，阿衡就更不满了，似还带了点怀疑之色地看向赤水，“你确定？”
这却是问景的。
景没回答，似乎是懒得回。
赤水倒是颇为汗颜，这算是个什么功绩？若非有族老身先士卒，挡在前面，她能逃得出来？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然则其三人几句话之间，已经达成了共识，且行动超快，景直接就往赤水抓来。
却也就在这时，赤水忽然就动了，没有逃跑，她只是用破空术微移，躲开了景抓向她的手。
“咦？”景还未表态，倒是旁边的弈鬼最先出声了。
他的双眼中迸发出了一丝光芒，极感兴趣地在赤水身上扫来扫去，忽地哈哈大笑道：“景，你也看走眼了吧？”
景的面色就有点难看，看向赤水的眼神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一般。
赤水顿觉压力山大。
而那弈鬼还在啧啧有声地道：“原来不是废材，而是一块还未被发现的璞玉，啧啧，阿衡，这下你不用担心，没法向道君交代了。”
赤水并不觉得开心。
而景则是眯眼，从上自下打量了赤水一遍，给她施加了无形的压力后，才问道：“你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赤水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抱歉，我都不想吃。”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彻底拉开距离，才又道：“我也不想当苦力，你们还是找别人去吧！”
同样是景还未出声，弈鬼抢先对赤水道：“不不不，之前是我眼拙，拿你当苦力，那也太浪费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会对得起你的资质。”
其一扫之前沉默寡言的形象，赤水反而感觉更加不好了。
呵呵！这是当她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呢？
不就是想将她炼制成傀儡吗？还什么废材，璞玉的，他们问过她的意见了吗？
当然，面上她还是要装一下的。
因此，她越加防备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明显就是不搭理弈鬼这茬了。
弈鬼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那叫阿衡的女修，瞧瞧左边，又瞧瞧右边，这才对赤水笑道：“呵，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你确定要这样做？”
“大不了一死。”赤水回道。
虽是如此，其实她心底也是惴惴，默念着族老，希望她能给点力啊！
“呵！”景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我看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未落，已然出手。
若刚才他仅是随手一抓，没有用心的话，那么这一次，他却是动了气，用了七分劲道。
在赤水眼中，这哪里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对方就像千手观音一般，幻化出了无数只手，从每一个角度往她抓来，不给她任何一丝逃跑的机会。
与此同时，整个空间都好似凝固了一般。
赤水就好似被困在水中，行动极为吃力，眼见那些手已经近在眼前。
玉萧陡然出现。
瞬时，在景三人的视野中，同样出现了无数个赤水的身影。
那手影一抓一个准，但俱都不是赤水真身。
“呀！”这次换那女修惊讶了，眸光在围绕着赤水打转的玉箫上停了停，“没想到，还是一位同样走幻术之道的正统修者。”
“浪费，着实浪费啊！”旁边弈鬼连连道：“如此好的资质，怎么就走上了歧路。”
一轮幻术之间的较量结束，赤水仍然在他们不远处。
或许是刚才的交手，让她重拾了一点信心，此时闻言，就回道：“这浪不浪费的，也不是你说了算。”
弈鬼面上忽地诡异一笑，道：“不是我说了算，难不成还是你说了算？”
他出手了。
“咒术？”赤水身形一转，眼神略有些微妙地看向弈鬼。
弈鬼手微顿，就有些施展不出去了，这就有点尴尬了，他惊异地看向赤水，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是他避世太久，还是外面变化太快，不过是一个小女修而已，身份不显，修为泛泛，如何就能有这样的见识？
这不合常理啊，她不是一个走音系幻道的正统修者吗？
而景和阿衡二人，也同样看向赤水。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正眼看赤水。
赤水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自得的，不枉她数千年潜心修行，又千方百计尽可能地收集信息，还花了巨额悬赏，如今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那巨额的灵石，花得不亏！
她的面色终于和悦起来，眸光扫过对面均是面色不佳的三人，笑道：“你们确定，当真要和我在这里耗着？”
就像是戳中了一个无形的泡泡，气氛又沉默了一瞬。
弈忽然道：“杀！”
得不到，就毁掉，一向是他们的行为准则。
景却忽地抬手，道：“走！”
那女修在离开前，深深地看了赤水一眼，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肯定的语气，不知因何而来。
赤水沉默不语，她只是看着三人瞬间消失的身影，心想，对方没说错，他们必定会再见，只因为，对方不会放过她，而她，也同样如此。
“出来吧！”赤水收回视线道。
“哈！”族老显出身形，笑眯眯地看向她道：“我还是小看了你，依你之能，又何必同他们虚与委蛇呢？”
赤水闻言，就气不打一处来，瞪眼责问道：“也不想想，这都是谁害的？”
族老闻言，立即道：“好吧！是我的错，辛苦你了。”
赤水下颌微扬，“好处呢？”
“待会给你。”族老继续追问道：“你还没说理由呢？”
赤水就无语道：“你不都知道吗？我和几个傀儡人较个什么劲？”
虽然从其说话的语气来看，他们仨背后的操控者，似乎都是很了不得的人？
也幸亏是傀儡人，不然，她这一次是否能逃过一劫，还很难说呢！
第六十六章 得份厚礼
更何况，赤水清楚地知道，这三人并不是被她逼退的。
还记得景在一开始就说过的话吗？
他们该走了。
甚至不惜舍弃掉了棋子，这本身就说明，他们已经提前发现了新的情况，以致于不得不如此。
赤水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族老提前发出去的消息，最大的可能就是，启明族本家的援兵，终于快到了。
形势于他们大为不利。
而这才是赤水之前能侥幸脱离虎口的最根本原因。
此时，赤水与族老说话之时，目光就不由往四周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
族老一眼既明，笑道：“别看了，周围除了族里来打扫战场的人，其他人都跑的跑，追的追，早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赤水问道。
这也太快了吧？
眨眼间打斗就结束了？她错过了什么？
“就在你被他们混淆了神识之时。”族老说道。
赤水：“……”
果然，她严防死守，还是不知觉地中了别人的道吗？
她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叫景的人，估计这应该也是他的手笔了。
“你也该开始构建本域了。”族老好心提醒她道，“虽然境界到了，本域也就差不多构建完成了，但就这次的情况来看，你还是多上点心吧！”
赤水点头，明显是听进去了。
她也清楚，下一次，她不可能还能这样侥幸，恰好遇上启明族的援军赶来。
一切终归还是要靠她自己。
只是，本域可不是说建就能建的。
她突破归一，就已经掌握了域，只是这个域太粗陋，甚至连框架都还没有搭建起来。
所谓本域，就是将自己对大道的理解感悟都融入到域中，诱发天地法则之力以为已用，比如之前那人的雪之域，就是如此。
如果是一般修者，早在要突破归一之前，就已经提前想好如何构建本域了。
只她特殊了点，一则修炼太快，时间不够，二则是她自己的心境问题。
前路茫茫，知道越多，越是无措。
简而言之，就是她缺乏终极目标。
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到达什么样的高度？
她只是从细小的事情上，一件件地积累，以应对将来未知的挑战和劫数，她这数千年，原本也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但在突破之后，新的起点，新的标准出现了，意味着之前所有积累的优势全部清零。
可不就乱套了吗？
“族老，我想，我该离开了。”赤水忽然道。
“嗯。”族老眸光温和，没有意外之色，看着赤水的眼神中带着些遗憾，“原本还想等危机过去后，与你畅谈一番，如今看来，是没时间了。”
“有缘自会再聚的。”赤水说道，她又何尝不遗憾呢？
她原本还打算，多向族老学习一二，正好审视自我，改掉某些不知觉的缺点，以及思维上的某些缺陷，现在看来，也是没机会了。
“没错，我们有缘，以后定会再相见。”族老说着，与赤水相视一笑。
虽然二人都心知肚明，身处不同的大陆，她们会再相遇的可能性，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想她前世，通信交通都是发达无比，却仍有明明身处同一座城市，却仿似隔着千山万水的那种距离感。
一切只在于，是否有心罢了。
“可惜，我不能亲自同炎七道别了，还请族老帮我转告炎七一声。”
时间不等人，赤水说完，就真打算走了。
“等等。”族老直接抛给她一个储物袋，道：“之前答应你的赋灵诀就在里面，我可不想失言于你。”
赤水伸手接过，扬了扬，“谢了。”
“里面还有我给你准备的地图，一路小心……”族老的声音远远飘来，但赤水已经听不到了。
因为她划开空间，直接跑路了。
开玩笑，从弈鬼三人的神色和态度来看，他们现在对她的兴趣，明显要大过对启灵族的，眼前，是因为启明族本家援军赶来，才不得不避让一二，但并不是说他们就怕了本家的人。
赤水估计着，他们应该是不想将事态扩大，毕竟他们的身份，本身就不适合暴露在阳光之下。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放过她。
尤其是他们三人在离开之前，景阻止了弈鬼动手，而那女修又肯定说他们会再见的……
赤水要是还不知道跑的话，她就真是白活了，没见刚才她提出离开之时，族老都毫不意外吗？还提前准备好了承诺给她的报酬。
这个朋友交得值。
说实话，赤水真有些舍不得。
她却不知道，当族老看到她划开空间就离开了，其干净利落的劲儿，速度之快，便连族老都忍不住惊愕了一瞬。
然后她又笑开了，便连微蹙的眉心都随之舒展开来。
她如何还不明白，这家伙还是藏拙了，想她之前还说运灵一族是挂羊头，卖狗肉，她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嘛。
以音系正统修者的身份行走，却是空间大道的修者，或许还不止。
族老现在隐约有些明白，这家伙的本域为何还没构建起来了。
只因为，这家伙的心很大，有资质有悟性，还肯专研琢磨，她想到了赤水对赋灵诀产生好奇时，那好似在发光的一双圆眼睛……
普通的本域又如何能匹配得上她呢？
她忽然就有些想看到，这家伙究竟能构建出什么样的本域了？
想必，会非同一般吧！
族老活了很多年，阅历丰富，一般人她只需要看一眼，大约就能估摸出其未来的成就，但她在赤水身上却是接连看走了两回眼。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着，这哪里是个普通小修？
明显是个擅长扮猪吃老虎的主啊！
她的目光不由又飘向远方天际，就不知，之前运灵族的那几人，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一点？
突然，就有些期待了？
无巧不成书，在族老正幸灾乐祸之时，景三人也已经甩脱了启明族本家派出来的援兵，转而又倒转回来。
为的，自然就是赤水。
他们甚至都不怕赤水知道，甚至更乐于让赤水知道这一点。
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因为他们自信，她知道了又如何？难道自以为提前逃跑，就能逃出他们的手掌心了？
不过是只不肯死心的小猎物罢了。
等着吧，他们会让她领教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以回报之前她错误的选择。
“跑得倒是真快。”弈鬼施完术法，在地图上标记出一个位置，给景二人观看，与他们现在的位置，足足跨越了大半张地图。
景淡淡道：“如此天资，有点本事也不奇怪。”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搅和到他们这一摊事儿中，还暴露在了他们眼前，这可就由不得她了。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赤水正是成功搅黄他们好事的罪魁祸首，若非她提前指出他们的身份，启明族本家也不能当机立断，迅速派遣援兵前来救急。
景几人是提前安排了后手，但毕竟启明族势力庞大，虽略有耽搁，好歹在最后一刻赶到了，这才逼迫得他们不得不舍了棋子先行离开。
阿衡就看向景问道：“景兄，你之前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弈鬼闻言也看过来，神色微动。
景也微不可察地瞥了弈鬼一眼，道：“不是。”
弈鬼神色稍缓，想来也对，若是景早知其天资，必定先下手为强，哪里还会带到他们面前来。
“追吧！早点抓到了，也好回去交差。”阿衡说着，想了想，又向弈鬼确定道：“你那追踪术没有问题吧？”
“放心！”弈鬼可从没担心过这一点。
“可别阴沟里翻船了？”阿衡提醒道，之前就可以看出，对方也是潜心研究过咒法的。
这次弈鬼都懒得回答了，也不见他们如何动作，已然消失了踪影。
只赤水忽觉头皮一麻，深知对方已经追来了，她当即将族老抛给她的储物袋往戒指空间内一丢，只留下一张本世界详细图册，边跑边看。
也来不及查看族老储物袋里给她准备的，除赋灵诀之外的其它物什，只晃眼看到有一块是他们启明族的族令？
族老就是大气，这是提前就给她铺好后路了？
这一行，好歹也不算太亏。
按理，赤水此时，就应该顺着启明族地图，搭上远程传送阵，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她选择留了下来，并且是在明知对方给她做了手脚的前提下。
这无异于是一场冒险。
但她仍然这样做了，只因为她不能确定，错过了这一次，以后还是否能有机会。
赤水在半空中忽地停住。
“咦？”她打量了一会儿此处的地形，忽地眉间一舒，有办法了。
她紧接着就是一通布置。
不多时，景三人果然就出现在赤水之前的位置，皱眉，神识扫过整片地域。
“人又跑了。”弈鬼的脸有点绿，他之前没说错，这人是真能跑。
明明之前还能感应到，瞬间就不见了。
景这次没再说“也不奇怪”的话，他深知，一个单身女子，若是没有一点本事，又怎敢独自行走在外？
这不正说明，她的资质优秀吗？
“追！”几人如来时一般，又迅速消失。
殊不知，此时，一道无形的印记出现在他们的云履底，微不可察又迅速消失……
第六十七章 顺水推舟
然后接下来，相似的情景又接连上演。
再一次扑空之后，就算景和阿衡都没说什么，弈鬼的面子也挂不住。
他阴沉着脸一直未说话，但其捏得死紧的拳头，以及几乎抿成了一条线的薄唇，都让人毫不怀疑，如果赤水在他面前，肯定会被他一把捏死？
气氛压抑得有点骇人。
“记号消失了……”弈鬼不得不出声道。
阿衡心下暗笑，面上却不显，抚额叹道：“看来我们这是白忙活了一场。”
“她不简单，弈鬼，你输得不冤。”景的面色倒是挺平静的，看着倒并不像是在安慰弈鬼。
不仅弈鬼，就连阿衡都意外地看向他，静等下文。
“我有没有说过，她破开小六的剑网，所用的是星辰法则之力。”景解释道。
阿衡瞳孔微缩，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惊道：“……她是走本源大道的？”
事实上，走本源大道的修者多如牛毛，原本也不足为奇。
关键在于，赤水所涉猎的范围太广，无论是他们之前见识过的音幻术，还是现在让弈鬼都翻了船的空间法则，再加上现在才从景口中所说的星辰法则。
这单独一样提出来并不可怕。
但当它们综合在一起？
而这，才仅仅是对方表露出来的皮毛，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呢？
弈鬼的面色忽青忽白，如果说之前他还能自我安慰，这是个意外，但在经过景解释过后，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是输了一筹。
阿衡面露奇色，又道：“可惜了，除了修为差了点，底子有点薄，当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良材，就这样在我们眼前，硬生生地溜走了。”
“那倒未必。”景眸光扫过周围乏善可陈的景色，眼中隐显出一丝玩味，又有一丝丝危险，让人琢磨不透。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衡不解道。
“没什么。”景似乎也没想解释，一语带过道：“走，我们该回去了。”
这次，不仅阿衡满是惊疑之色，就连弈鬼也是神色不定，“难道你还留了什么后手？”
若当真如此……
“没有。”景直接推翻了他们的假设，“走！立即派人下去查对方的根底，要快。”
阿衡面色微变，道：“查是一定要查的……”
像对方这种游历至此的，想要查找，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时间，想要快，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件事被列为特等事件！由专人负责。
但是，对方有这么重要吗？
“发特级令下去。”景直接道。
“……是！”阿衡应道，如此方显出在这三人中，景的地位有所不同。
再说另一边，赤水抹去标记之后，又潜伏了一段时间，直到确定那三人放弃了追捕她的打算，这才从一个微小的空间球锁中，重新露出了身形。
这种隐匿技法，灵感来自于阴风谷里那只雪蛾母。
在有了阵方的加成后，终于被她琢磨了出来。
在她的掌心中，正托着一个精致的阵盘，其上灵光充盈，显露出的，是一幅缩小版的虚拟空间图像。
而在其中，又有三个标记为红色的小点，位置在不停地移动。
赤水摸了摸下巴，眼神也有些耐人寻味。
现在，双方的角色互换，她由被猎者转换为追踪者，却也并没有让她很得意。
她只是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在虚拟图像上轻轻点了几下，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之后，她更是直接将阵盘收了起来。
化作一位中年男子模样，又开始游历天下，这一游历，就又转换了好几个世界，她只是偶尔会拿出阵盘来看看，匆匆间，又是十数载过去。
她也丝毫不知道，在继弈鬼翻了船之后，景也连连受到挫折。
先是发了特级令下去，然而什么都没有查到，她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最后还是从启明族族人的口中，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就这还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假名。
这还不算，景早有察觉赤水在他们身上也留有记号，他猜到赤水会找上来，因此可谓是绞尽了脑汁制定了一个又一个陷阱。
然而赤水并没有来。
这就像一场心理层面的双向攻防战，他们彼此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必会再见。
但是，究竟是谁略胜一筹，将对方踩在脚底，却还是个未知数。
随着时间的拖延，让整个事件越加扑朔迷离。
景是服气了。
他不惧于任何挑战，但如赤水这般能沉得住气的，他却是所见不多。
不知有多少次，他都是盯着那个印记，压下想将之抹去的欲望，暗自道，她总有一日会求上门来的，他不急。
但当这一日当真到来，景还是惊大过了喜。
只因为，赤水直接摸到了他的老巢，就连弈鬼和阿衡都不知道的绝密之地。
“……你是阵法大家？”景嘴角不可抑制地抽了抽，眼见着对方凭空闯入他的洞府，如入无人之境，便是一向自认心性颇佳的景，也忍不住地想骂娘。
这是哪里蹦出来的妖孽？
她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涉猎如此广泛，还皆有大成之象，除了悟性绝佳，天资聪颖之外，他是再找不出别的解释了。
赤水没有回答他，她进来后，先是打量了一番这个洞府的布置，微露嫌弃之色，随即才看向他缓缓道：“你输了。”
景：“……”
亏他自认比弈鬼强，不想也体会到了当初弈鬼施展咒术被戳破之时的感受，“你想怎么样？”
“我以为，你早应该猜到了。”赤水缓步移至他对面坐下，“我来，自然是为了寻找答案。”
“你是指你体内的刺魂香？”景忽又笑了，道：“你也该知道，一旦踏上了某条路，就再也回不去了。”
赤水闻言，抬眸望向他道：“我并没有想要驱除刺魂香。”
说起来，除了当初种香之时，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之外，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刺魂香地她的帮助，也是不可估计的，她甚至都怀疑，她体感增强的特长天赋，是否也有刺魂香的因素。
更别说在她得音系传承后，刺魂香在她修炼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
总而言之，她对刺魂香并不反感。
反而是景，是真惊讶了，“那你所为何来？总不能是想要加入我们吧？”
“如果我说是呢？”
赤水神色不变，便是景，也无从猜测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他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道：“你一个正统修者，说要加入我们？”
这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好吧！不是。”赤水缓缓道。
景瞬间收敛笑容，道：“说出你的目的。”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身上还有你们先辈曾经留下来的一丁点传承，我自然是为了它而来。”赤水神态自然，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
景难得地噎住了。
他本是想嘲讽她几句，你一个正统修者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想到眼前这人，可是个涉猎广泛到不可思议的奇葩，似乎他也不该奇怪？
才怪啊！
“那你可能想多了，你的刺魂香后天种来，品质低劣，就算你悟性再高，也不可能学到我族的传承。”
“如果我非要试一试呢？”赤水意味不明地问道。
景无法形容赤水的眼神，只是觉得有些特别，以致于多年后回忆起来，都是复杂难言。
他此时只是平平反问回去道：“你打算怎么试？”
“当然是去你们天运族。”赤水的本意也不是为了传承，而是为了排除身上刺魂香以及慑魂大法传承带来的隐患。
没错，犹豫多时，她仍然选择了以身犯险。
“哈？”景是满脸震惊之色，他听到了什么？
她是不是傻？
不，这已经不能用傻来形容了，这估计是脑子有问题吧？
他看向赤水的眼神都带着异色。
“怎么去？”
赤水闻言，就是一笑。
景顿时头皮发麻，心里骤升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还未跳起来，赤水就已经先动手了。
就见她手一张，顿时就像释放了某种东西，周围的环境陡然改变。
“这是幻阵？不……”景神色大变，话还未说完。
也不必再说了。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说的就是他。
赤水仍然笑意盈盈地站在他不远处，但他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因为他知道，那仅是一个幻象罢了。
“你太自信，也太贪心了。”赤水说道。
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让她寻得机会，一击拿下，要知道，为了这一次的交锋，她整整准备了十数年。
景没有说话。
直到赤水伸指点向他的眉心。
他惊骇道：“你不会是想……”
话还未完，赤水又将手指收了回去，他顿是松了口气，他却不知道，赤水心里也是惊骇非常。
如果说，从族老的那些秘卷中，她仅是对于运灵族有了些模糊的了解的话。
在真正近距离观察了景之后，却让她对于运灵族的傀儡之道，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觉。
她本以为，傀儡之道的核心在于控制。
但从景的身上，她却推翻了这个结论。
他拥有完整的人格以及情绪，甚至他的主人都没有分出一缕神魂操纵于他。
然而，她又确确实实能感知到其与真正的人微妙的不同。
这就有趣了。
那眼前与她沟通的，究竟是真正的景，抑或者是……他背后的主人呢？
第六十八章 所知所见
数日后，在景的洞府，景将所有的东西收拾一空，这里，他是不打算回来了。
不，不是景，应该说是赤水。
是赤水所幻化而成的景。
而真正的景，则被赤水困在了她专门为之筑就的幻狱内。
幻阵的升级版。
而景，也不知是识时务，还是另有打算，从头到尾都未挣扎反抗过，并且表现出了很高的配合度。
赤水问他什么，只要不涉及到关键的东西，他都会回答。
这就更有趣了。
因此，便有了假扮作景这一幕。
“你当真要如此？”景就算身在幻狱内，面色也是震惊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这女子，是该说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呢？还是该说她，不知者无畏呢？
反正是大大开阔了他的眼界。
赤水却并不为自己担心，反而将收拾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儿丢还给景，道：“若我被认破了，看在我也没有为难你的份上，放我一马，如何？”
景：“……”
不如何！
将他困在幻狱里，这还叫没有为难他，脸呢？
说起来，现在其顶着的脸，还是他的？
额……
赤水见景略有些扭曲的表情，轻笑了下，也不迟疑，打开禁制就出去了，很快就到了与弈鬼和阿衡相约的地点。
他们已经早早在那里等着了。
赤水冲他们轻轻颔首，也不多言。
反倒是阿衡，眉心轻蹙，开口就问道：“景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这次耽搁的时间太久了，且任务失败，他们本身也承受着相当大的压力。
赤水干脆道：“走吧！回去。”
“啊？”别说阿衡都惊呼出声，就连弈鬼都停止了练习手指的动作，看过来。
赤水干脆地摊开手，在一个透明的圆球中，一个缩小版的赤水正被困在其中，其双目紧闭，就像是被强迫着睡着了一般，带着一丝挣扎和不安。
“你将她抓到了？”阿衡眉宇一舒，声音中透着高兴。
弈鬼则是盯着圆球中的赤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赤水瞬间将圆球收起，道：“因此，我需要作一些准备，这一路上，就劳烦二位了。”
“应该的，应该的。”阿衡心情大好，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而弈鬼则眸光扫过赤水的袖口，没有出声。
赤水也没管他。
阿衡则驱使出自己的飞行灵宝，是一艘外表看来非常一般的楼船，但其内里并不普通，反而是极尽奢靡，无一处不精致，可见是经过其主人精心打理的。
赤水也不意外，景都能有个私密的洞府，这阿衡有点自己的爱好和兴趣，也不奇怪。
她脚步直转，走到一道门前停下，又回看了阿衡一眼，也不多话，直接开了禁制，就进去了。
她的身影消失后，阿衡的笑容瞬间消失。
“弈鬼，你有没有觉得，刚才景兄的态度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弈鬼的眸色有些沉。
阿衡也说不上来，也有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就是感觉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哼！当然不一样。”弈鬼哼道：“他想吃独食，自然要先将我们二人撇开了。”
是这样吗？
阿衡的眼中也现出一丝茫然，她当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感情这一趟出来，她就没落着好处，还白白搭进去了近二十年时间。
这样想着，她也没有心情再说话了，当下自回房间不提。
再说赤水，直到门外二人离去，她才微舒了一口气，行至房间内的圆凳上坐下。
眼下，暂时是过了一关。
幻狱内的景忍耐不及，终于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直都是用的这间房？”
他自认为没有留下任何破绽，且这间房内也没有残留着他一丝气息，他也肯定自己并没有告诉过她，那她是如何知道的？
他想不通。
这很明显是超越了他的常识。
赤水闻言笑了笑，她当然不会说，这一切都是她在经过大量的数据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并且，她在真正走到这间房之前，她一直有观察阿衡二人的微表情。
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有人会刻意收敛。
因此，早在她站定在这间房前之时，她就已经有了充足的把握。
她转而言道：“你同我讲讲你们运灵族的事情吧？我可是相当好奇。”
“你想听什么？”没听到答案，景似乎有点失望。
“说说你自己？”
“我？”景似乎很惊讶，道：“我有什么好说的？”
“随便说点？”反正她也要监守着景，闲着也是闲着？
“……”
景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回忆起了某些事情。
赤水也不打搅他，良久之后，景似乎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我唯一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我没有觉醒种族天赋。”
“嗯？”这次换赤水惊讶了，“那你是如何识别出我的？”
“自然是通过某种特定的方法。”景没好气地道。
“好吧！这不是重点，你继续？”赤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景却又不说话了。
就在赤水以为这个话题就要无疾而终之时，景忽然问道：“你当真知道此去的后果吗？”
其话中并不带任何关心之色，赤水却是愣住了。
因为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前辈。
她之所以选择冒险，有非常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现在有前辈护法。
虽然其远在天外，甚至都并没有关注于她。
但她心里清楚，当她有危险之时，其必然是会赶来救场的，毕竟她丹田内对方的灵魂印记还在呢！
所以，她是应该信心满满的回答景，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而此时，她略微迟疑了一瞬，才反问道：“你所指的后果，就是被炼制成傀儡吗？”
景神色微动，恍然若悟道：“原来你早知道……这么说……”之前那些棋子试炼任务失败，是不是也与她有关系？
“我在启明族的典藏秘卷中看到的。”赤水说道，也并没有否认。
景？
景无话可说。
从他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赤水还是在他们出手之后，进入的启明族聚居地，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她却能够让启明族人打消对她的猜忌，还能把秘卷都拿出来给她看？
凭什么？
这还用说吗？
他就觉得亏。
这损的是他的兵，折的是他的将，好处全让她得了不说，到头来，还反而用她拿到的好处，反过来扼制他？
天下间，怕再没有如此便宜之事了。
景整个人都阴郁了下来，颇有点生无可恋的味道。
赤水当然还想将话题继续下去，因而又道：“看你们运灵族的傀儡之术，似乎相当特别啊！”
好吧！她也承认，不仅是特别，当真也是违背了常理，她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此时，她更想听景说。
果然，景眼角隐现一丝讽色，道：“你所见到的，仅是一点皮毛，别那么快下判断，不然你会后悔莫及。”
“我当然知道你们运灵族传承久远，但是，你们早早就从傀儡之道中分离了出去，其族群又命运多舛，被多方势力围剿，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
赤水瞄了景一眼，说得并不客气，“算算看，你们都多少年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在赤水看来，他们就算是闭门造车有了些成果，也不是不可超越的。
她自认为，这个评价是相当客观的了。
不想这时，景却道：“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我的特殊吧？”
赤水眨了眨眼，“嗯”了一声，不知道他所问何意。
景道：“如果我说，我们族内的所有人，只要没有觉醒种族天赋，皆会被炼制成你所谓的傀儡，你怎么说？”
赤水陡然睁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良久，才疑惑地道：“不是可以种香吗？”
就如同黑云家族，可以通过外力，达到与家族天赋一样的效果，她一直以为，运灵族传承艰难，因此才会发明出种香之术，难道不是吗？
“嗤——”景露出不屑一顾之色，甚至还嘲笑赤水的天真。
赤水：“……”
血脉歧视果然无处不在。
虽然对方什么都没说，但她大约也猜出来了，之前他们不还说把她抓回去当苦力吗？
恐怕运灵族之所以发明出种香之术，就是用来驱役的。
哦！炼制成傀儡，可不就是驱役吗？
这么说，那个慑魂大法，也是因此而生的了？
赤水心情那个复杂，虽然她早有准备，仍然免不了失落和忧愁。
果然大道之途，处处是坑。
没有到最后一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踩中的，究竟是所谓的宝藏，还是坑？
接下来，一路无话。
在经过多次传送以及转道之后，赤水终于到达了运灵一族的族地。
那个即使是自己的血脉亲族，都可以残酷祭炼的疯狂之族。
出乎所料的，运灵族的族地并不偏僻，甚至处于一个非常繁荣的区域。
至少在赤水看来是如此。
眼前，比之炎七他们的聚居地，这里就像是属于本家的大本营，鳞次栉比的楼阁比比皆是，傍山而建。
赤水抬眼，望着远处奇峰异峦的连绵山脉，瞳孔忽地放大……
第六十九章 意义光环
如果可以，赤水真想立即将灵曦送给她的那幅山水画拿出来，与眼前所见之山势景色仔细比对一下，其重合度绝对非常之高。
当然，这绝对不可能是灵曦记忆中的故乡。
因为早在很久以前，那里就已经被毁灭了，后来有大能者收集空间碎片，这才拼凑出了现在的腾耀战场。
而这个世界，其存在之久远，丝毫不逊于渡劫大陆。
难道说，一切都是巧合？
赤水摇摇头，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在有因之下的必然结果，她看不清，只能证明她的眼界还不够宽广，知道得还不够多？
她按下略有些起伏的心境，将眸光收回，这才注意到身边两人的神态都有所不同。
阿衡神色轻松，有种终于回到了家的那种喜悦感。
而弈鬼神态如故，只是看向周围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
赤水不由也随之望去，远处热闹繁华的集市，商铺林立，人头攒动，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或大人小孩一起逛街游市，欢声笑语，有如节日一般，氛围浓厚。
赤水心下愕然至极。
怎么可能？
在她的想像中，运灵族连自己的同胞都可以残害祭炼，必然是一个被现实逼得疯狂入魔的族群。
然而眼前所见，竟是她游历这么多年，所见过氛围最为祥和的聚居地。
甚至比之启明族聚居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知道，其族老可是非常擅于事务，将整个聚居地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下一心，凝聚力极高。
可是，眼前这又不是装的，她能分辨得出，这些人面上的笑容是真实的，无论大人还是小孩，他们的眼睛里，都有着一种别样的神彩，生机勃发，丝毫不像是一个被封杀的没落的族群。
“意外吗？”景忽然问道。
当然，这只有赤水能听见。
在幻狱中的赤水“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她承认她之前想当然了，就如同启明族的族老一般，习惯了用经验来推测未知，这不是不好，而是大千世界形态各异，自己的思维和眼界终究有所局限。
比如眼前。
而景看她承认了，就哈哈大笑，却又未再说话。
赤水心有好奇又不得不忍耐下来，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述职。
这是一大难关。
赤水当然是抓瞎的，不过幸好，景告诉过她，他们三人述职并不是在一起，而她需要面对的，是景的主人——镜姬。
她自然不认为，自己能干到，可以在堂堂大修者面前弄虚作假。
在与阿衡和弈鬼二人分别后，她就直往镜姬所在之山峰奔去。
在幻狱中，景忽地坐直，他似乎等待着这一刻，已经很久。
“怕吗？”他问赤水道。
赤水没有回答，因为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这无论在什么人看来，都是自投罗网之举，说是犯傻都是口下留情了。
但她分明又并没有多大的危机之感。
就仿佛是去一个陌生人家串一次门，有点紧张，有点好奇，还有一点……期待？
她都差点忘了，她是一个会轻易涉险的人吗？
难道是因为前辈所给予的安全感足够多，多到她似乎都有些忘形了？
她脑海里，忽然回想起前辈笃定的神色，说着他们必将走到一起的情景……
难道这是真的？
她不是不相信前辈，只是对这件事情本身抱有疑问，又无从得到解答，因为她根本想像不出，她和前辈走到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总而言之，第一印象害死人。
前辈在她心中固有的形象，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虽然他可能也明知这一点，因而选择了直接将之打破，犹如变了一个人一般，让她至今都有种难以面对之感？
只眼前却不适合多想，赤水脚步没有半刻迟疑。
景就微露失望之色，赤水猜他可能是觉得没有好戏可看了？
不多时，赤水落在了一处宫门之前，这座豪华的宫殿耸立于云端之上，又加山峰奇势孤绝，云雾缭绕，矛盾中又隐约透露出一丝和谐，有种突兀碰撞而出的凛冽之美。
宫门无声而开。
赤水提步迈入，宽阔又整洁的广场上空无一人。
她沿着中轴线在大道上前行，倏忽间已至尽头，又一道宫门打开，犹如在给她指路？
相比起明亮光线充足的广场，这座宫室内却是漆黑如夜，只在两侧的宫墙上各留了一盏浑黄的油灯。
灯影飘忽，又静谧如初，给人一种莫名的惊悚恐惧之感，就好像，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潜伏着，窥视着她？
赤水举步而行。
“你不怕吗？”景又问道。
“怕！”赤水自然知道这并不简单，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环境，但因为是从光明走向黑暗，天然就会勾动本能，再加上此地主人看似不经意之间的种种渲染……
效果好得惊人。
再加上赤水感知比一般人强，感受更加强烈，好在她也并非一般人，也沉得住气，没有露出一丝异色。
一步迈入，就像是一脚踏进了淤泥之中，似被重重束缚住，失重的感觉随之而来。
赤水微顿了下，才适应过来，但其实周围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一般？
果然不愧是傀儡大家。
赤水之前有一点慑魂大法打底，仍是不小心着了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的天赋神通启动，她才挣脱了这个陷阱，不然，后果将难以想像。
景就又失望了下，不过赤水已经不理他了。
她沿着油灯微弱的光线，继续往前，好似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黑暗，终于走到了尽头。
“你来了……”幽幽的叹息声随之而起，打破了一室的静寂。
赤水抬眼，就见一位骨架纤长的瘦高女子端坐于一面装饰华丽的巨大棱镜面前，正背对着赤水整理头上的花钿。
通过镜面折射而来的视线，隐约中也似带着某种诡异？
想必这位就是镜姬了。
“嗯。”赤水现在还是景的造型，但她也不惊讶对方所说的是“你来了”，而不是“你回来了”？
或许傀儡与其主之间，本就有着某种消息传递之道，也未可知？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镜姬没有回头，只是眸光微抬，折射面来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赤水缓缓道：“不是你指引我来到这里的吗？”
若非有景的配合，她又如何能成功到达这里呢？
“你要这样说，似乎也可以。”但很快镜姬话锋一转，“但你别忘了，若非是你有意，我又如何能引得你前来这里？”
“没错。”赤水也承认这一点，“因为我想把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由别人把握。”
就见镜姬整理花钿的手微顿，侧过头来，却是说了一句与当前谈话无关的话，“你顶着景的模样，说这样的话，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赤水：“……”
好不容易凝聚而起的气势半途受阻，就有点不上不下的虚落感？
她手一挥，恢复了本来面目，也无须对方多言，自觉地将景放了出来。
身在别人的地盘上，又是打着讨教的名义，自然要自觉一点。
景一出来，就自动走到镜姬面前，看了看，从妆台上拾起两支素长的发簪，插在她的发间，其举止亲密，动作自然，仿若他们是一对真正的恋人，而不是赤水认知中的分别了近二十年的……主仆？
这又一次让赤水意料之外。
而镜姬，却是起身，缓缓地向赤水走来。
至她近前，从上至下仔细地打量了赤水一遍，目光复回到赤水面上，伸出手，虚空描绘着赤水脸庞轮廓，似呢喃一般道：“真像啊！”
却不知说的是谁。
赤水面露疑惑之色。
景只是往她们这边看了看，并没有过来。
镜姬并没有为赤水解疑答惑，且神色很快就恢复了平淡，冷漠道：“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就要作好为大道献身的准备。”
赤水内心震动。
为大道献身？
“就和景一样？”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她似乎忽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这里远比启明族聚居地还要热闹繁荣？
为什么他们如此和乐？明明没有觉醒家族天赋就要被祭炼？
为什么景能坦然接受自己身为傀儡的身份？
一切都是只是因为，他们本身对着大道的极致追求吗？
这有点像是传销，画出一张大大的饼，引诱得无数的人前赴后继，只是他们更严重，甚至需要付出生命的昂贵代价，美其名曰……为大道献身？
很抱歉啊，赤水内心里并不认同这一点。
不可否认，这些人死得心甘情愿，甚至觉得自己的牺牲是有意义的？死得其所？
他们必然为他们这一族的传承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然而实际上呢？
剥除了“意义”这一美妙的光环，赤水所看见的，仍然是一个疯狂而又不甘挣扎的族群。
当然，赤水并没有表现出来。
镜姬却是笑了，看向景。
景摇摇头，不该说的他自然不会多说。
镜姬就叹道：“你想和景一样，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赤水心下一跳，忽然意识到，这运灵族，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拥有着与外界截然不同的观念与规则。
而她，没有选择。
第七十章 所谓误会
有人说，想要了解一个族群，就必须深入其中，赤水就在接近闹市区的一栋小楼里住了下来。\n
这是她提出的第一个要求，而镜姬居然直接就答应了。\n
就是赤水，也是非常意外。\n
镜姬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你去看一看也好，免得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误会。”\n
误会什么？\n
赤水不知其所指，但她知道一句话，没有了解就没有发言权，就算这个族群迥异于外界所有的族群，也与她的三观不相符，但是，存在的，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n
刚住进来，她就知道了隔壁小楼里，有个刚成年的小女孩没有觉醒家族天赋。\n
周围所有人都在关注并讨论这件事情。\n
讨论的人多了，赤水也就听明白了，大家在除了替那个小女孩惋惜扼腕之外，议论最多的，却都是在猜测，那个小女孩接下来会如何选择自己将来的人生道路。\n
你没听错，关乎人生道路的选择。\n
第一条，就是种香。只不过大家讨论时虽不显，但表情神态间，却流露出对此的鄙薄。\n
因为在他们看来，种香，意味着的是身份的降低。\n
选择种香的人，他们会从族人身份，下降为打杂的苦力。\n
因为假的终究是假的，种出的香不比种族天赋，没有成长的空间，也就永远没有翻身之地，一辈子都将任人驱使，劳役。\n
反倒是赤水颇为忌讳的，成为傀儡这一条，是他们认为更为理想的选择。\n
当然，他们不会称这些人为傀儡，而是称为“灵器”。\n
首先要澄清一点，被炼制为灵器，并不会被磨灭掉意识，只不过是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而已。\n
好的灵器能与其主相辅相成，共同进步，地位共享，其主能站到什么高度，他们也能到达什么高度。\n
在他们看来，这是没有觉醒家族天赋的族人，唯一的出路。\n
他们看向连绵群山的眼神都是敬畏的，又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渴望，以及……求而不得的痛苦？\n
因此，在那小女孩家，陆续有不少亲戚朋友上门来劝说，都是劝她选择后一条的，心怕她一时想不开误入了歧途。\n
而赤水作为一个活生生的误入歧途的存在，在住进这栋小楼里时，就已经被周围人所知道了，因此，那个小女孩就找上了门来。\n
她尚且稚嫩的小脸上已经累积了浓到化不开的忧愁，看向赤水的目光，隐约带着一丝希冀和某种期待？\n
十五岁，当真是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年龄。\n
遥望得自己十五岁时，心智都还未成熟。\n
而眼前这女孩，却已经在面临着人生最重大的选择。\n
“坐吧！”赤水看着眼前有些局促的女孩，平和道。\n
说实话，这个小女孩能想到来找她，就已经让她很意外了，很明显，这个小女孩的意志较一般人坚定，且自有主见，当真是一个不错的修真苗子。\n
若是她资质再好些，运气没那么差，说不定也会有一番不俗的成就。就算没有这些，仅凭她的心性，说不得也能闯出一条路来。\n
只可惜，她生在这个族群。\n
族群小，意味着道路狭窄，包容性差。\n
从她现在面前只摆着两条道路可选择，就能明白了。\n
似乎是看出赤水没有排斥之意，那小女孩微带着一丝忐忑，坐在了赤水对面，问道：“你的修为很高吗？”\n
不是尊称。\n
要知道在外界，一个小辈敢这样和前辈说话，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n
好在赤水也并不在意，状似想了想，才道：“应该还行吧？”\n
那个小女孩不太懂，她所谓的“还行”是什么概念，她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转而又道：“我能看看你种的香吗？”\n
“可以。”赤水没有考虑就答应了。\n
反正在她住进这栋小楼时，就已经给房主“看”过了。\n
在这里，刺魂香就像是一种身份凭证一样，在很多情况下都需要用到它。\n
也因为此，周围明明大多都是凡人，却对她没有任何的敬畏之心，能如小女孩一般平等互称已算不易，其他人大多都是绕着她走的。\n
只能说，这小女孩心思还算简单，还未被世俗现实所改变。\n
这也是赤水破例见她的原因。\n
刺魂香本是从体入魂，赤水平时也很少会动用到它，此时，她抽出一缕馨香，索绕在那小女孩周围，因为小女孩的名字。\n
那小女孩眼睛就是一亮，惊叹道：“真好看。”\n
如樱花片片飘落，肉眼可见地，她整个眉眼都舒展开来。\n
是“好看”而不是“好闻”，这小女孩的修炼资质似乎也较普通人好。\n
要知道，只有身具灵根的人，才能感应到刺魂香的真正内涵，而普通人，只能大约闻出是个什么味道，可能都形容不出来。\n
当然，也只有身具灵根的人，如这个小女孩一般，才需要作出选择，而普通人，他们承担的是族群繁衍的重任。\n
“樱，你该回去了。”赤水收回那缕馨香，提醒道。\n
她已经感应到，她的父母已经发现她不在家，正准备出门寻找。\n
“啊？”樱还没反应过来。\n
赤水又道：“你父母已经回家了。”\n
“哦，那我先走了。”樱从坐位上站起，就要往外走去。\n
这两天，不仅她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她的父母其实也没有好多少，作为一个懂事的女孩，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n
只是在要出房间之前，她又回头鼓起勇气问道：“我还可以来找你吗？”\n
“嗯，可以。”赤水回道。\n
小女孩立即就高兴了，转身极快往家中奔去。\n
而赤水，将房门关闭后，却是陷入了沉思。\n
她现今的刺魂香，其实已经进行过一次升级，之前小火不是已经算出提香之法了吗？她刚好又不缺资源，且香在经过提纯之后，对她也有诸多益处。\n
她当然就选择升级了。\n
若非这次游历，巧合间认识了炎七，从而与景几人撞上，也不会知道这香背后还隐藏这般不堪的真相。\n
赤水心神一动，又取出了当初灵曦送给她的地幅山水画。\n
这一次，她是仔仔细细地将这幅画正反两面都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隐藏或机关，它就单纯只是一幅画，一幅历经漫长时间考验，仍然完整如初的画卷。\n
再将画中景象与她之前所见实景进行比照。\n
手指在画上轻移。\n
像，太像了！\n
无一处不相似。\n
现在大能者移山填海已成寻常，这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她又从灵曦口中知道，这画中原址已经被毁，那这里与之相似，就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了？\n
也就是说，运灵族，就是灵曦口中那支陪伴他成长的人族族群？再对比一下从启明族典藏秘卷中所看到的信息，与灵曦所说的时间相印证。\n
原来就算是在这个世界，同样也可以很小。\n
据说，这幅画是当年在危难发生之时，那支人族的族长送给灵曦的，如果这运灵族当真是那一支幸存下来的后裔，那么这幅画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吧？\n
确定后，她又将画收起。\n
她暂时还不打算将这画交出去。\n
眼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n
在隔壁小楼里，樱和她父母也在进行着一场非常正式的谈话，中心还是围绕当前的主题。\n
樱的父母与大家的想法保持一致，但是樱却试图说服她的父母，再给她一些时间考虑。\n
但是樱的父母并不理解，甚至因此而更加恐慌，因为犹豫本身就代表不正常，这在他们看来明明是很简单的选择。\n
“你刚才去哪儿了？”\n
“觉得气闷，就在附近转了转。”樱没有选择说实话，或许她也已经意识到了，要想说服她的父母，并不容易。\n
樱的父母神色稍缓，又劝说了樱几句，嘱咐她别胡思乱想，更不要听别人胡说。\n
她父母说这话时，还下意识目光往赤水所住的小楼扫了一眼，像是在防贼一般。\n
赤水颇有点无语。\n
收回神识，手撑着脑袋微晃，她似乎又有点明白，镜姬所说的“误会”，是什么意思了。\n
很明显，无论是樱的父母，亲戚并友人，他们都试图说服樱，选择第二条路，但是，没有一个人显露出逼迫之意。\n
也就是说，若是作为“灵器”，必须是要原主心甘情愿的？\n
再将这一点套用在她身上。\n
镜姬立即就同意让她住到这里，关于“误会”，是否也是为了消除她心中固有的偏见和抵触情绪？\n
额？\n
越想竟也越觉得很有道理。\n
只是，她想做什么呢？\n
将她也祭炼成一柄灵器？赤水心中也不确定。\n
虽然景几人都曾提到过，她的资质很好，但是，她已经种过香，更何况，祭炼为灵器，自然是越早越好。\n
比如樱这般刚刚长成之时，是最佳的祭炼时间。\n
而她，自然是不符合条件的。\n
但若是说对方故意引她前来，只是为了栽培她，让她学到真正的傀儡之术，赤水是打死也不可能相信的。\n
这已经不是天上掉不掉馅饼的问题。\n
任谁都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n
只是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如果仅靠她一个人打听琢磨，需要花费极长的时间。\n
而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够用。\n
所以，又该到了她主动找上门去的时候了。\n
此时，对方应该也在等待着她吧！
第七十一章 彼此唯一
镜姬确实不意外，因为她知道，赤水是聪明人。\n
就如赤水自己说的那般，她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由别人掌握，那么刺魂香必然是她逃避不了的现实。\n
此时，镜姬看着赤水缓缓向她走来，表情和顺，但挺直的背脊，以及眉梢眼角偶尔泄露出的些微坚毅之色，仍然出卖了她的内心。\n
这是一个有着峥峥傲骨，不甘于臣服在他人脚下的人。\n
镜姬唇角缓缓漾出一丝笑意，很纯粹，连带着面上的表情都为之舒展开来，倒是比之赤水第一次见时，要顺眼得多。\n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周围环境衬托的缘故。\n
这里是一个专门用来观景的露天凉台，前方，是一片灿烂绚丽的花海，暖风和煦，吹拂得花海如麦浪般起伏连绵，远处青山如墨，静静伫立，一静一动间，似构建出一道和谐自然的美妙旋律。\n
望之，似乎就连整颗心都跟着安静了下来。\n
“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晚一些。”镜姬先道，看得出她此时的心情非常不错。\n
“总是要来的。”赤水平静道。\n
她九十九步都走了，又如何能够退缩？\n
现实也不允许，眼前这人更不会。\n
“景呢？”\n
“他出去任务了。”镜姬说道，伸手往旁边一指，让赤水坐下。\n
因为是观景台，位置都是相邻的，不远也不近。\n
赤水也没有拒绝，虽不知对方为何选择了这样的地方来谈话，但她等着接招就是了。\n
不过在这之前，她先问道：“我之前一直忘了问，一个人可以祭炼多少柄灵器？”\n
镜姬就又笑了，道：“可以有很多，只要能力足够。”\n
赤水眼微睁，似是意外于这个答案的残酷，似乎又心中早有所料，只是不懂既是如此，为什么运灵族的普通族人依然热衷于选择这条道路。\n
“不懂？”镜姬反问道。\n
赤水点头，“为什么？”\n
“因为选择成为灵器的人，都对自己有信心啊，他们相信自己会成为其中最优秀的那一个。”镜姬边说着，边打量着自己新涂上的指甲油，殷红如豆蔻，长而尖锐，如同她本人一样，有种瘦骨嶙峋又凌厉的美。\n
“再说了，没有竞争，又如何能促使他们奋发进步呢？”\n
赤水：“……”\n
所以说，千万不能小看任何人，尤其是这些被逼迫不得不隐世而居的这些人，论琢磨人心的本事，她自认是万万不及的。\n
“那景在你心中，能排到第几？”\n
或许是这问题过了界，镜姬面上笑容一收，也无心再关注自己的指甲了，看向赤水道：“你与其关心这些，不如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n
“我？”赤水道：“我担心有什么用，关键不是在你身上吗？我是不是该问一句，你究竟想做什么？又或许说，需要我做什么？”\n
“你知道吗？聪明的人，一般都不会长命。”镜姬声音微沉，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隐约的压力又开始浮现。\n
这就生气了？\n
“只是想做个明白鬼罢了。”赤水语气微软，似是叹息一般，眸光远眺，将这大好美景尽数收于眼底，却越发衬托出她周身的清寂落寞。\n
“你倒是会狡辩。”镜姬讥嘲道。\n
狡辩不狡辩的，赤水自然不会与之争论，没有意义，因为之前她没有想明白的，此时又忽然明白了。\n
运灵族人之所以亲睐于成为灵器这一选择，不是因为他们看不到成为灵器的弊端，而是因为相比于种香来说，至少成为灵器，其上升的通道没有完全封死？\n
这意味着他们还有机会。\n
而种香，则是全盘被否定，就像被斩断了所有道路一般，令他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n
可怕！\n
能够将自己的亲友族人逼迫到这种绝境，还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选择成为灵器，运灵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必然有着一段非常血腥艰难的时期。\n
以致于将这种扭曲的观念和认识融入到了血脉之中，代代传承下来，才会发展成今天的模样。\n
犹如茧化成蝶，这是一个被长久隔离绝世，已然完全变态了的族群。\n
当然，这只是赤水的看法。\n
而他们自己恐怕是不会这么认为的，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套远远偏离了世俗标准，但是又是约定俗成的行为准则和价值标准，非人力可扭转。\n
当这种扭曲变成了共识，变成了理所当然……\n
想想樱，她是一个早熟有自己主见的人，但她当真能够摆脱周围亲朋好友的影响，自主选择自己的道路吗？\n
特立独行，总要付出代价，樱的肩膀尚且稚嫩，又如何能承担这样的重压。\n
所以结果是必然的。\n
如果没有意外，樱也会如同她的祖祖辈辈一样，沿着同样的道路走下去，只是，有一点特别的是，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候，樱看见了她。\n
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驱动着她找上门来。\n
赤水却反而犹豫了，指点迷津什么的，说来容易，但她仅是上下嘴皮一碰完事，而樱呢？\n
她又将如何面对这一切？\n
所以犹豫到最后，赤水都没有插手。\n
思绪收回，赤水不由又摇头苦笑，她自己都担心不过来，还有闲心关心别人？\n
镜姬却是以为赤水是在示弱，面色稍缓，道：“你放心，属于同一主的灵器之间，是相互隔离开来的，并不会知道其他灵器的存在，你说灵器与其主是彼此唯一，其实也没说错。”\n
“啊？”还能这样？\n
赤水惊愕至极，她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也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再反复琢磨数遍，她就有种被拓展了三观的荒谬感。\n
与她相比，对方这才更像是狡辩好吗？\n
便是她活了几千年，自认脸皮也不薄，但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n
如果“彼此唯一”是这样解释，那她可能要重新认识这几个字了。\n
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她当前和谁在一起，就是彼此的唯一，换个时间换个人，仍然是如此？\n
如果将这句话套用在感情上面？\n
赤水忽然想到上次初见时，景对其那亲呢的动作和专注的神态？\n
这是“渣”啊，而且还是渣的最高境界？\n
自觉长见识了的赤水，努力压下扭曲的神经，道：“不是说要灵器们相互竞争吗？”\n
“竞争并不需要能看见对手。”镜姬意味深长地道。\n
赤水身躯一震，蓦地醒悟过来，对方这话说得一点没错，相比起看得见的对手，未知的敌人才更加可怕。\n
因为不知道对手有多强，无法对外使力的情况下，灵器们就只有着眼于自身，奋力提升自己，以满足其主的需要，以期从其主那里得到一丝相关的反馈，从而更加努力，如此循环反复……\n
运灵族从古至今，无数代人实践凝练出来的智慧，由此可见一般。\n
管中窥豹，又有多少是赤水还未见识到的呢？\n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赤水的面色有点复杂，越发猜不透对方究竟如何作想的。\n
“这是所有选择成为灵器的人都会知道的东西，我只是提前告诉你而已。”镜姬说得漫不经心。\n
赤水则是抓住其中的漏洞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不选择，就不会被祭炼成灵器了？”\n
镜姬也不以为忤，毫不在意地道：“你可以试试看。”\n
“我不认为，有谁能够彻底降伏于我，让我能够心甘情愿臣服于对方脚下，难以想像。”赤水坦言道，并且，她不介意将这一点完全展现出来。\n
她的三观早在前世就已经塑造成形，又在这世得到了磨砺和升华。\n
若当真有人选择她作为灵器，那么，她当真要佩服一下对方的勇气。\n
“那个人不会是你吧？”赤水露出拒绝之色。\n
“不是！”倒不是因为赤水的拒绝，而是因为镜姬看到她竟然神态自若，坦然如斯，莫名地心情就不太好了。\n
赤水却恍若不知，只是略微挑了挑眉，她猜的也不是。\n
试探就此结束。\n
赤水转而又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说，你们运灵族发展到如今，人数也不少了吧？为什么仍然选择离世而居，而没有想过融入到外界中去呢？”\n
修炼需要的是海量的资源，仅凭景他们这些灵器在外搞些小动作，当真就能维持这个庞大族群的所需吗？\n
恐怕是不能的。\n
她不等对方回答，又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n
想来也是，他们不仅身份存在问题，又因为避世已久，无论是思想观念，还是意识形态，都迥异于人，又如何能够融入到外界呢？\n
他们，已经与外界形成了隔离。\n
赤水忽然就笑了，这是她来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n
镜姬就觉得这个笑容异常的刺眼，她恍惚从中看到了一丝挑衅的意味，她也确实被惹怒了，凭什么？\n
已经入了瓮，难不成还能逃了不成？\n
也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镜姬又逐渐平静了下来，眸光沉沉看向赤水，忽地靠近，红唇轻启道：“就是这个味儿，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模样，非常让人有征服的欲望……”\n
赤水面上的笑容一僵，再也笑不下去了。\n
“……那个人，是谁？”
第七十二章 虔诚之心
在这一刻，赤水看向镜姬的眼神，和常人看待怡红院老鸨的眼神，也差不离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本能地意识到，能够有能力将她祭炼的人，必定修为高深，至少比她高，也比眼前的镜姬要高。
这与她之前的猜测不符。
她本以为，那个人是镜姬。
但很明显，通过之前的交谈，作为同一主的灵器之间，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是被隔离开来的。
她见过景，因此这个人不可能是镜姬。
偏偏又是镜姬，先是让景对她穷追不舍，接着又顺水推舟，将她引来了这里。
这一整个过程，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如此大费周章，说不是另有所图，估计都没人会相信。
所以，她顺理成章地就问出了口：“那个人，是谁？”
却不想，镜姬却是摇摇头，身体退回了原位，再看向赤水的眼神，就带上了一丝怜悯，“你还是不懂。”
赤水就算心有千窍，此时也是满脸茫然。
“亏你还是修道之人，你的道……是什么？”镜姬忽地问道。
这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赤水瞬间就联想到了她初踏入这个玄妙世界时，炎师叔的启蒙，在翠烟宗悟道阁里的感悟，以及云晴师傅对音控术的追求，素和师尊的分析指导，前辈的指引等等。
再加上她这半生的所见所闻汇集在一起，竟让她说不出话来。
这原本是一个围绕着初修行的小修士，平常经常讨论的问题，如赤水这般，已经到了可以直接解析法则之力的阶段，再来问这个问题，就有点不知所谓了。
有点像鸡蛋里挑骨头？
但是，偏偏赤水就被问住了。
她也想立即就回答出来，或者是重述她在给徒弟讲学时的见解，又或者是直接将以前感悟到的答案拿出来搪塞过去？
但是她没有。
人，最可怕的，就是自欺欺人。
欺人，或许一般人都不会，但自欺，却是大有人在。
她不想骗自己。
从最初所认为的道，就是脚下所走的路，渐次拾阶而上，站得越高，自然看得也就越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道在她心目中，已经成为了对世界，对万物，对自己存在的一种解释？
水为什么往低处流？因为道。
花为什么会开？因为道。
为什么这个世界有着这么多玄奇的能量？因为道。
她为什么会转生到这里？或许也是因为她所不知的道。
……
她急于想知道得更多，爬得更高，因此，她一直都在致力于用她所知道的东西，这其中大部分是前世的积累智慧，去解析研究道本身的原理和存在。
不知不觉中，道，又或者是整个天地，世界，在她的眼中，都变成了一堆类似于数据一样的存在。
而她却浑然不觉。
甚至还为此沾沾自喜？
犹如坠进了万丈冰窟一般，赤水全身都僵硬了。
道本身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相信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一定能够解析出来。
但是她心中的道，这是一个虚幻的概念，直指她心中所向。
即她想做什么？
这又是一个将她难住的问题。
因为一直以来，她所考虑的，都是自己应该做什么，并因此占用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分身乏术，甚至连分给师姐妹和朋友的时间都少得可怜，这其中有逼不得已，也有她自己的因素。
或许她偶尔也曾想过，只是在忙碌中又很快就忘记了初衷。
她只是在不停地索取，吸收，消化所有的信息和知识，却从未曾想过停下来，认真地想一想。
这或许也是她游历了这些年，却迟迟没有构建出自己本域的真正原因吧？
敢情她这些年，都是在忙着升级硬件，却从没想过先将软件弄起来，这是傻呢还是傻呢？
谁都知道，一台电脑还必须硬软件兼容匹配呢？更何况是她呢？
赤水的面上有恍然，有失落，也有种从死胡同里钻出来的庆幸和释然。
她看向镜姬的眼神是复杂的。
所谓的一语点醒梦中人，大约就是如此吧？
只是，便是赤水都未想到，点醒她的人，会是对方。
她欠对方一个情。
而镜姬此时却是得意的，从赤水的表情中，她知道她戳中了对方的弱点，她红唇微勾，又道：“你也发现了吧？你对道没有虔诚。”
赤水：“……？”
虔诚？
“虽然你的资质很好，能达到现今的高度，悟性也是绝佳，无论是灵魂还是本体都非常纯净，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你对道的理解太狭隘了，你不热爱它，你也没有想过要去征服它，在我看来，你只是随波逐流罢了。”镜姬叹道，很有些唏嘘的样子？
赤水：“…………！”
狭不狭隘的暂时不论。
热爱它？征服它？
“它”究竟是指的谁？道吗？
赤水甚至都被对方这话弄糊涂了，这话中所指的，究竟是虽然虚幻、但确实存在的大道法则呢？还是指她心中之道？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需要去“热爱”它，“征服”它吗？
怎么感觉总有哪里怪怪的？
尤其是“征服”二字，这是镜姬第二次提到这个词了。
等等，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征服”是个动词，它是有具体动作的对象的，当这个对象是“道”时……？
赤水顿觉酸爽难言，且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她可是切身体会过，天道是有意识存在的，她头上的那对铃铛就是证据，再加上有前辈解惑，这是天道的自救本能。
因此，在她的心目中，研究法则之力是一回事，是类似于科学的范畴，而天道，却是一个拟人般的存在。
如此，再回过头来看这两个动词。
“热爱它”？“征服它”？
可不就奇怪了吗？
她又不是要和天道谈恋爱？
额，好吧！一不注意，思绪劈了个叉……
赤水赶紧约束住自己，天道可不是能腹诽的，就算这不是在它的地盘上，但谁知道它能不能通过铃铛感应到？
摒住呼吸，确定铃铛没有动静，才放下心来。
而镜姬，却是以为赤水听进去了她的话，正在静等下文，因此又继续道：“你这样的，其实我这些年看得太多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但真正成长起来的天才又有多少呢？更何况是你这样，才刚刚摸到大道的边缘，这才刚开始。”
“你说得对。”赤水赞同道，表情认真，很像那么回事儿。
“所以，我这也是为你好。”镜姬站起身道：“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赤水也起身，在考虑怎么回答。
如果对方所谓的正确的选择，就是心甘情愿被祭炼成傀儡的话，那抱歉，她是敬谢不敏的。
至于她话中之意，是说她注定没有未来？所以必须要找个大能傍身？被祭炼成傀儡，还美其名曰为她好？
！！！
难怪无论是景，还是弈鬼，都曾不只一次地提过，她天资好？
敢情是因为她只顾着提升硬件，而忘了升级软件，以至于将自己活生生地打造成了一个、运灵族人眼中最佳的灵器材料？
自作孽，不可活啊！
醒悟过来的赤水，无语间，心里已是泪两行。
“跟我来。”镜姬腾云而去。
赤水赶紧跟上。
她本以为，镜姬这是作通了她的思想工作，终于要把她送人了？
却不想镜姬却将她带到了一间书阁内，并指着这一室的藏书，满脸傲然地对赤水道：“不要心存偏见，这里的藏书你尽可以观看，等你见识到我族之道，你就该庆幸了。”
赤水双眼放光，特别是听到她说尽可观看的时候，更是亮得惊人，至于后半句，庆幸什么的？直接就被她忽略了。
书啊！好多书啊！
镜姬当真是大方至极，让赤水对她的好感度俱增。
镜姬见她非常上道，就又从中抽出几本她认为重要的，递给赤水的同时，又警告道：“我给你时间，但是别让我等太久。”
赤水连连点头，道：“我已经迫不急待，想见识一二了。”
镜姬：“……”
她看向赤水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的意味。
赤水却早已经习以为常，不就是没想到她能如此配合吗？多大点事儿？
只要先让她看书，其它一切都好说。
要知道，心中埋藏多年的疑惑，马上就要知道答案了，就在这些书里，她如何能够不激动？
只可惜，放眼望去，这个书阁里的书籍还是太少了，远远无法满足她现在已经被养大的胃口！
不过这已经算是一个小惊喜了。
赤水直到翻开第一本书之时，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这些书籍皆是准备了，用来给她这种外人看的，其中所含的信息量极少，绝大多数都带有一定的幻想成份。
这是在下饵呢！
这对于赤水，却是没用的。
剔除掉这一点，从这一本本带着幻想的游记著作中，赤水逐渐总结出了一些东西。
这看似是幻想的谬作，却是让她知道了运灵族的先辈是如何思考，又是如何实践的？
想到，才能做到。
就算是前世，好些东西也是先被人幻想出来，才有人去研究怎么实现？
这并不矛盾。
真正让赤水惊讶的是，从这一本本书中，她当真看到了运灵族先辈，对于他们所走之道的虔诚。
没错，就是方才镜姬所说的“虔诚”。
第七十三章 逻辑链条
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一点，从运灵族还未从傀儡大道中分离出来之前，就可以看出来。
在主流修者都在想着，如何让用玉髓作为核心的傀儡，更加有灵性之时，运灵族的祖先就已经将目光瞄准了万灵之首的人类。
这样做的修者也不是没有，但俱都是邪门歪道。
运灵族的祖先又不同。
之前说了，他们有着对这一大道的热爱和虔诚，他们是一群有追求的人，不仅严于律己，对于祭炼的材料，要求也非常之高。
修者越到高阶，精神和本体相互融合，若是抹去意识，不仅其本身的实力大打折扣，对于操控者来说，精神上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赤水之前也曾细细琢磨过，在她看来，傀儡之道的核心在完全的控制。
而运灵族的祖先，想要的，可不仅仅于此。
他们追求的，是如何花最小的心力，达成最完美的效果，就像是在雕琢一个艺术品一样，他们会着眼于全局，让傀儡自主发展成长，再给予适当的引导和指点。
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傀儡会长成什么模样？
很有趣不是吗？
赤水觉得，这很像是一个娃娃养成游戏，这个娃娃看似和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能哭能笑，会思考能学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但其实，娃娃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精密的规划。
只不过身在局中不自知而已。
虽然，运灵族祖先的本意，是想打磨出一件最完美的作品，并不会对灵器本身干预太多，这对于她这一类有着优秀资质，却道心未明的人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一种另类意义上的机遇。
因为运灵族已经有着丰富的经验积累，且远比她们这些还看不清前路的人，眼光要长远得多。
有前辈指点，和自己摸索前行，两者的区别，不说自明。
这诱惑可不小。
镜姬之前所说不虚。
只是她遇到的人是赤水，赤水偏偏就是自己摸索着前行那一大部分人中的姣姣者。
书来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作为一名身体力行的践行者，赤水也远比普通人更能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在她看来，运灵族所走之道，其核心已经不在于控制了，他们更像是一种终身制的合作关系。
如果不提“傀儡”这个让人一听就下意识防备的词，换一个说法。
如果在你正看不清前路，迷茫不知所往之时，忽然有一个修为境界远比你高的人来到你面前，同你说，我可以给你所有你需要的帮助，让你变得更好，你只需要放心地将一切交给我，按我所说的去做，你愿不愿意？
估计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试一试的。
因为运灵族的核心宗旨，是打造出最完美的作品，与自身想要变得更强更好，站得更高的目标，是完全一致的。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意义上的契约合作关系，是利益共同体。
也难怪就连他们本族的普通族人，都未将这个祭炼当一回事儿，反而将之当作了是一个向上跃进的阶梯。
赤水想到了樱，这样看来，樱在这样的大环境中侵淫多年，还没有被同化，潜意识里还在挣扎，已经算是非常清醒的了。
赤水慢悠悠地将手中的书合上。
透过现象看本质，运灵族在多方联合打压下，还未被斩草除根，反而焕发出蓬勃的生机，不是没有道理的。
别忘了，运灵族曾经历过一段极端艰难的时期。
撇开一为主一为器这样看似悬殊的表面关系，赤水清楚，同等情况下，在环境越是恶劣，条件越差的时候，单人的生存机率，远远比不上合作。
或许他们这样的合作，也是环境所逼迫。
没有走这一道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就算有几个幸存的，估计也无法阻挡这种形式成为主流，又经过漫长时间的发展和巩固，方有了现今赤水所看到的繁荣景象。
透过这些书籍，赤水仿佛看到了整个运灵族的发展演变过程。
这是一个让人敬畏和尊重的族群。
虽然他们不知坑害了多少人，包括赤水自己，以及她所知道的所有种了香的人，但是别忘了，他们连自己人也是同样的坑。
所以，还真不能说他们就是居心叵测，这似乎是他们万般无奈之下的一种传承方式。
就算是他们弄出来的那个慑魂大法传承，也是愿者上钩的模式，如赤水这般心有排斥的，不修炼段位没达到要求，不也啥事都没有吗？
而想成为灵器，还必须是心甘情愿的，这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如此也能说得通了，方才镜姬的眉宇间为什么始终萦绕着一股傲气，便是看向赤水的眼神，也是隐隐带着俯视的。
她在为自己身在的族群而自豪，之所以带她来书阁，也是想向她展示，他们这个族群的伟大之处，所以刚才才会说，让她不要心存偏见。
而赤水也就当真听了，抛开了之前的种种猜测和怀疑，将这些书都看了进去。
一般人可做不到这一点。
因此，赤水也远比镜姬想像中的，看到了更多的真相。
当镜姬再次出现在书阁之时，赤水也正好合上最后一本书，她轻轻地将书搁回书架上，才转过头来看向镜姬，道：“我全看完了。”
镜姬看赤水面色温和，相比起之前，少了一种尖锐和挑衅，就像是收起了棱角一样，恢复了她本真的模样。
镜姬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满意的，对方不是冥顽不灵之辈，这又是一个不错的优点。
“看完后，有何想法？”
赤水就歪着头，认真想了想，才答道：“你们的先辈当真了不起。”
在这个人人都只靠自己的大环境下，率先萌生出了利益共同体的概念，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有前瞻性的眼光，也是一种飞跃式的进步。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主方的祭炼者，与成为灵器的被祭炼者，二者所走之道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所走的是运灵族变异升级了的傀儡大道，而身为灵器的后者，所走的是将自己打造成最强的至强之道。
并且，他们二者又是相辅相成的。
若是从小就开始培养，二者相加的结果，绝不仅仅是等于二，更有可能等于三，等于四，等于五……
“就有一点，一主可以祭炼多件灵器，而灵器却只能选择一个主人，这地位明显不对等，当真没有问题？”
赤水能这样问，说明她是将这些书真正看进去了的。
镜姬就笑了，她的笑带着一丝神秘，“所以，灵器之间是相互被隔离了的。”
赤水神色微动，可说是一点就通，“啊？！”
所以，为主一方可以祭炼多个灵器，这个消息本身就是一种激励灵器进步的手段？所以只要让灵器知道有其他灵器的存在，至于其究竟有没有，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想来也对，运灵族的核心在于打造最完美的灵器，那么打造一件灵器，必须付出相当多的心血才成，就算真可以多祭炼，从现实的角度上讲，这个数目也不会太多？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会祭炼几个灵器？”
按理来说，赤水作为被选中的材料，这个问题已经非常越界了，意外地，镜姬回答了她，“我可以告诉你，我族觉醒了天赋的人，自觉醒起，就要选择一个灵器，至于之后是否还会选择祭炼其他的，就要看具体的情况了。”
具体什么情况未说，赤水也没问。
“大多数情况下……”镜姬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忽又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只匆匆道：“都是一主一灵器，当然例外也不少。”
赤水就懂了，无论是主，还是灵器，都是在相辅相成中，共同成长。
当灵器跟不上其主的成长，为主的一方自然就要再祭炼一个备用，而当为主的一方跟不上灵器的成长速度，为免遭到反噬，则必定要全力以对，自然也就没有再祭炼灵器的野心。
而相对来说，因为地位不平等，灵器处于绝对的劣势，所以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自我打磨成长……
由此促成了一种正向的激励循环。
这才是他们这种畸形关系，全部的逻辑链条。
如斯可怕！
运灵族先辈的超凡智慧，由此体现。
也难怪运灵族就算苟延残喘多年，传承都从未断绝过，且渐有欣欣向荣之势。
赤水不由想起这段时间里，自己对运灵族的看法和心态的逐渐改变，也是感慨万千。
她是无论如何也未想到，灵曦口中那个和善安乐，陪伴他成长多年的族群，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演变，成就出的是这样一个极具智慧，又游走于悬崖边缘的异类群体。
不可否认，他们是成功的，能够将传承延续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更何况，他们甚至是开拓出了一条有别于原先傀儡大道的全新的道路。
这本该是被记录在功勋录中，被世人所铭记，却因为他们的尴尬身份，而终被时间所埋没。
若是灵曦知道了，恐怕也会唏嘘万千吧……
第七十四章 盘根错节
这之后，镜姬就将赤水安排在了离书阁不远处的一座小峰上，偶尔会给赤水带来两本书籍，等赤水看过后，又会询问她的看法。
而赤水也没有隐瞒，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
镜姬似乎并不急于将她送出去，而是像对她产生了一些兴趣，似乎是在通过这些书籍来了解赤水的禀性？
赤水怕吗？
并不，与之相反，在对方试图了解她之时，她何尝不是借此，也在揣摩运灵族这门傀儡大法的法门所在？
在一方有意，一方配合的情况下，气氛自然不会坏到哪里去。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
临行前，镜姬面色复杂地看着赤水道：“你会感谢我的。”
赤水略挑了下眉，似有不解。
然而镜姬却无意再说更多，眼中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一丝舍不得，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话带着安抚的意味。
“希望如此。”赤水嘴角含笑道，眉眼间平静如常，看不出有任何忐忑慌乱的意味。
镜姬经过多方试探，如今也对赤水有点了解了，她就能察觉到赤水的心很大，寻常小事几乎不会被她放在心上，虽不至于到目下无尘的地步，但也有着苦修者才具备的那种专注的心性。
果然不愧是一心修行的人，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这般高度。
镜姬心下暗叹，面上却不显，也没有多解释，只指着前面的道路道：“这就是阵门了，你自进去便知。”
赤水自己本身就是阵法大家，又是她研究最深的传送阵门，她仅是眼波微转，瞄一眼也就明白了一个大概。
她冲着镜姬点头，随后就径直沿着前方小路行去。
迷雾渐开，眼前的道路也似乎分出了好几个方向，她没有通过任何推衍掐算，直接就挑了一个顺眼的方向，只略走了几步，视野转换，她就已经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地域。
眼前，山花灿漫，暖风和煦。
粉嫩的花瓣随风而舞，似乎也在享受着这样一段奇妙的旅程，就有一片非常调皮的，飞扑着从赤水的面上掠过，留下一缕淡淡的清香。
美景总是能愉悦人的。
赤水难得停住脚步，欣赏着这样的美丽，忽就听到从远处传来了一阵谈话声。
赤水几乎是立即就听出，其中一个正是樱，而另一个，应该是她的朋友。
此时樱的朋友正劝说着道：“都进来了，还想那些作什，没得自寻烦恼。”
樱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愁绪，道：“原本是想自己作回主的……”
赤水没有出声打扰，她现在的情况也有点尴尬，就好像是一个成年人，闯进了小学生的考堂，有种说不清的别扭之感？
她之前的猜测没错，樱终究还是抗拒不了外界的压力，被送了进来。
想必，她心中也是不甘的吧？
只能说樱太聪明了，看得太清，所以才越是痛苦，想挣扎，偏偏又无能为力，这种明明清醒着却无法改变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吧？
还不若就像她的朋友一般，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跟着前人的足迹前行就行了，没有心理负担，活着也不会太累。
赤水心下暗叹，却没有打算插手。
她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又哪有空闲替别人操心，更何况她所能给的，也并不一定就是樱想要的。
直到樱两人走远了，赤水才露出身形来，看了一眼樱的背影，又选择了另一条道，往山上行去。
一路上草长莺飞，倒也有种踏青般的轻松和愉悦，只是越是往上，行人越少，到后来，她几乎已经感应不到那些小家伙的存在。
他们上不来。
赤水感应到眼前又一道无形之障向她敞开怀抱，也不由露出了一丝好奇。
就像是在探索新地图一样，她每到达一个新的高度，就会遇到这样一道无形的屏障，却又在她没有任何动作之时，悄无声息的开启。
一路下来，畅通无阻，再顺利不过了。
眼看就要到达山顶，便是赤水也不由有些意外，这个测心境也太简单了些。
然而事实是如此吗？
殊不知，在测心境外观测的运灵族上下一众人等，有几位已经保持不住淡定，双眼微凸，被这一幕震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怎么了？测心阵法失效了吗？”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应该不能。”没见山下还有好些个孩儿，至今还没有分清方向，还在原地转圈儿呢？
“那为什么……？”对那女子毫无作用？
这话怎么问得出口？
“她是谁？”高坐于最首位的男子终于出声问道，他的声音冷漠无情，就感觉室内凭空就降低了好几度。
之前还在议论的人立即闭上了嘴巴，满室俱静。
就有人立即上前来汇报道：“这是镜姬献上来的贡品。”
贡品，自然是为眼前这人所准备，也只有眼前这人才配拥有。
“镜姬？”那冷漠男子眸光微动，道：“看来她被贬去外山后，倒是多了些长进。”
底下无一人敢回话，心怕一句话不对，也沦落到和镜姬一般的下场，从主上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到外山一个小山头的峰主，这中间的落差之大……
一般人恐怕都承受不住。
他们本来以为镜姬好歹是不同的，没想到也如此沉不住气，主动送了人到主上面前。
这是胆大呢？还是在作最后一搏呢？
他们不知道，只余光密切关注着主上的神色。
“名牌？”那冷漠男子将刻印着赤水名字的玉牌摄入手中，微一扫，眸中不由露出了一抹讥讽之色，瞥向旁边道：“还是位阵法大家？既然是镜姬献上来的，我好歹也得去看看，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在这男子左右，还坐着数位长老，却俱都低眉敛目，就似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
直到那男子抽身离开之后，一众人等才从这种凝滞中恢复过来，苦兮兮，又眼巴巴地看向上面几位长老。
其中一位灰袍长老就挥挥手，让大家退下去之后，才转头对他旁边的长须长老说道：“道君现在性情大移，眼瞅着是越发不好了。”
“没有灵器相辅，道心有损，我看道君已经很克制了。”
另一边就有人插口道：“这能怪谁？若不是当初镜姬……”
长须长老手一举，制止其继续说下去，道：“事已至此，唯有想着如何挽救弥补，我看镜姬这次也是有心悔过，她送来的人还是不错的。”
赤水能出现在名单之上，说明长须长老也是知情，并且默许了的。
道君之前的话，不无有说给他听的意思。
在场的都是人精，又如何不知，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就有人附和道；“确实是一块极品的材料，仅是瞧这心性，纯净无垢，不染纤尘，就已经足够难得了。”
灰袍长老心想，何止是难得，简直是万年难以寻一的极品良材，可遇而不可求，若非上面还有道君在，他都要忍不住见猎心喜，抢先出手了。
他摇头婉惜道：“可惜了，她怎么偏偏选择了，走镜姬的路子？”
谁不知道现在道君是极度不待见镜姬，若非还念着仅有的一丝旧情，她早被道君在失控之下掐死了。
“心性再好又如何？不过是又一个为了资源，被蒙蔽了双眼的傻子罢了。”也有人兴致泛泛，一语评价道。
“我看镜姬是想送上来一只替罪羊吧？等道君处决了这个女子，估计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此话一出，室内又是一静。
长须长老看了眼说出这话的人，将那人看得瑟缩了一下，又目光淡淡扫过其余众人，慢悠悠地道：“万一道君就相中了呢？”
“……啊？”声音有重叠，明显有好几人没有反应过来。
就算是反应过来的，也俱都是一脸惊愕之色，“……难道大长老见过那女子？”
不然为何如此肯定？
长须长老自然不会说，他曾经暗中观察过，不然也不会默许了镜姬的动作。
而他的眼光也确实不错，也没有要替镜姬隐瞒的意思，这不就成功激起了道君的兴趣，前去查看了吗？
只希望，那女子能够如她表现一般，沉住气，只要傍上了道君，何愁没有资源。
而此时的赤水，是丝毫不知这其中的盘根错节，她其实也很疑惑，她都到达了山顶，却仍然没有感受到镜姬所说的任何阻碍，这当真设有测心境？
她随意跃到一块石头上坐下，眺望远山之景，隐约也有些迷茫。
镜姬之前所说的话，对她内心的触动，远比她想像中的要大。
道心什么的，明明就在她心底，却又看不清，摸不着，更不要说是想将之完整地阐述出来……
就好像眼前这奇峰绝壁，绵延万里，让赤水不由想到那句“横看成岭侧而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诗句。
道心又何尝不是如此。
正恍惚间，忽觉身边有异，她几乎是想着不想，就启用了破空之术。
一个错身之间，赤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也是一惊。
好重的戾气！
当下就觉不妙，一个瞬遁，已经跑到了千里之外。
然而，对方瞬息而至，并且，似乎是锁定了她一般，一个伸手，就往赤水摛来。
如此无礼！
赤水气怒在心，反手就驱动着星河，星辰之力充盈，倏忽间所散发出的光芒，亮彻整个空间……
第七十五章 所谓恶客
在这一刻，无论是那冷漠男子，还是监控着测心境情况的族人，又或者是那些抱着看好戏的态度，静等事情发展的长老一众，全部都是惊呆了。
如果说之前赤水在测心境的表现已经让他们惊叹的话，现在赤水一言不合，拨刀就干的架势，更是彻底地颠覆了他们对赤水的第一印象。
就算是长须长老，也是被震得不自觉拔掉了自己几根胡须，都恍若未觉，只眼睛死死盯着幻镜中光芒散去后，赤水面无表情的脸，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在场所有人，都无法体会到长须长老此时的感受。
都说人不可冒相，长须长老自然不可能不懂，赤水能活着修炼到如今的境界，本就代表着她不是弱者，但就算是这样，也无法将她与刚才那道连他们仅是在幻镜中看到，都只觉得心悸的光芒联系在一起。
一个人的气质，和她实际的表现，怎么就能走上如此悬殊的两个极端呢？
长须长老还不知道“怀疑人生”这句话，但他又确实体会到了如此一般无二的感受。
那滋味……
啧！
再说测心境中，光芒闪过，整个空间貌似又恢复了极致的安静状态，就连风的声音都消失了，呼吸可闻。
还处于测心境下游的樱等人，是根本就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一道极亮的光闪过，直接就将他们的眼睛闪瞎了，眼前一片白茫，什么都看不见。
结伴而行的还稍好些，知道了彼此的情况后，赶紧摸索出了求救信号发出去。
而那些落单的就更惨一点，还以为是中了别人的埋伏，内心可说是真真正正地在死亡的边缘游移了一圈儿，待醒来后，那脸白得，敷了十层粉的都比不上。
“嘶——”直到一道轻抽气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默。
修立道君，也就是那冷漠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赤水，又眸光移回，举起手背看了看，在那里，有着一大块被磨去了皮的伤口，正缓缓往外沁出血珠。
“这么辣……”修立道君斜眼睨视向赤水，手指微动，那一块伤口就恢复如初了。
“是你无礼在先。”赤水冷冷道，她得把理站住了。
“嘿！”修立道君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没有辩驳，而是道：“你能伤着我，算是证明了你的实力，我向你道歉。”
这样说着，似乎他浑身压抑着的戾气都又收敛了些许？
赤水审视着眼前这人，没有就此松懈下来，而是直接问道：“你就是他们所说的道君？”
或许是之前第一印象实在太差，赤水的语气也不太好。
“应该是吧！”按他的脾气，应该直接说“是”，但他隐隐觉得，这女子后面肯定说不说什么好话。
果然，就听赤水淡淡说道：“看着不太像……”
“呵！”修立道君都快被气笑了，“你以为，随便来个谁，都能轻松从你那道光芒中全身而退吗？”
赤水：“……”
这种证明自己身份的方式，也是非常独特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对面这人是在夸她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之前还没用过这一招，你是第一个人。”赤水睁大眼，份外无辜地说道。
“我应该说，这是我的荣幸吗？”修立道君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奇葩的人。
他承认，他之前确实是因为镜姬而牵怒于她，但是他这可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迎面就吃了对方一记绝杀之力。
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他如何能不知道，那看似普通的一道星芒，实际上却是附加了神通之力，集震慑，幻境，多重伤害于一身，便是连他，都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他手上的伤口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有他意外没想到的因素，但不可否认，对面这人，远远比她所表现出来的，要强悍得多。
能让他将“强悍”这个词，用到一个看似软绵无力的女子身上，可见赤水也是刷新了他的世界观？
相信假以时日，等这女子成长起来，恐怕又是一方巨擘，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你是谁？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此时的修立道君，看着眼前好整以暇，凭空而立的女子，自然不会傻得还认为对方真是走了镜姬的路子，前来寻找资源和出路的了。
“我自然是为了我身上所种之香而来，至于我的名字，你们应该都知道吧！”虽然这发展与她预计的不同，但都已经撕破脸了，赤水自然也只有破罐子破摔了。
修立道君就从上而下地打量了赤水一遍，才略有些可惜地道：“有考虑过找个合作伙伴吗？我觉得你的条件，非常适合。”
“并没有。”赤水也懒得装了，“真论起来，我也是你们在外广撒网发展出来的一名外围弟子，我这也算是回到了本家，就不知道道君欢不欢迎？”
“本家？”修立道君惊愕了下，似乎是未想到赤水会这样说，通常情况下，在得知了真相过后，不都是应该无法接受，然后喊打喊杀吗？
怎么眼前这女子就不走寻常路呢？
不仅是他，一众目光灼灼，紧盯着幻境的长老，此时也大都露出了一丝愕然之色。
“本家？这女子是想化敌为友的意思？”有人咋咋嘴，品味了一番这个词，越想越觉得这词用得甚妙。
“嘿！可不就是本家吗？”
这样想来，之前那些费尽千辛万苦找上门来，口中喊着他们运灵族毁了他们的修途，誓要灭杀他们满门，最后却反被他们灭掉的那些人，果然都是脑子有问题吧？
不得不说，隐世而居久了，就算是修炼有成的长老们，思想也不知不觉就跑歪了道，已经扭转不过来了。
他们相互交流，竟都觉得甚有道理？
倒是灰袍长老，因为离长须长老近，他分明有看到，长须长老看向幻境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
他不由也望向了幻镜中的那陌生女子，陷入了沉思。
再说修立道君，思绪转了一圈儿，似乎也冷静了下来，“我自然是欢迎，但是，我没有看到你的诚意。”
这话直指核心。
按理，赤水是抱着投奔本家而来，那就应该是先下拜贴，然后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而不是如她所做的这般，借着成为灵器的名义混进来。
而对于这一点，赤水也有自己的说法：“运灵族声名赫赫，我一微末女子，行事自然要谨慎一点。”
修立道君就无话可说了。
赤水这话说得非常圆润，让人挑不出什么理儿来，但是事实上呢？
若是今天的意外没有发生，那他是不是就当真会选她作为灵器，以后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这可都是现在无法说清楚的事。
赤水也自知自己的话，站不住脚，但是在外行走嘛，该无赖的时候还是应该无赖一点。
她可不认为自己能与整个运灵族对抗，但若是在此时示了弱，却绝非是她想看到的。
她又表明立场道：“我并非此界之人，以后也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之前与你们族人相遇，不过是个巧合，我顺势前来看看，不要想太多。”
修立道君就懂了。
不仅是他懂了，幻镜旁的长老一众也都懂了。
“咳咳咳——”果真就有想太多，阴谋论了的长老抹不开面子，假咳变真咳，止都止不住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
敢情你就是打着好奇的旗号，到此地来观光游览的吗？
当他们是泥捏的呢？你敢不敢更大胆一点？
长须长老是微皱了一下眉，而此时的修立道君，却是又露出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女子。
你说她鬼鬼祟祟吧？她无论言行举止，又都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
但你说她行事端正吧？她似乎又是不拘小节，便是连成为灵器这样的大事，她也能开口就来，若非他之前因为牵怒，而意外让她现了形，他自己都不敢肯定，会不会当真就着了她的道了？
这样想着，就又想起了之前大意被削掉了一块皮的糟糕经历来。
心情就更加恶劣了。
“这么说，你是要当‘客’的？”
赤水就点了点头，这么说，似乎也没错。
通过之前的一番了解，虽然她也很佩服这个族群顽强的生命力，但是这里却不是她停留的港湾，她清楚自己从哪儿来，也终归要回到那里去。
“行吧！”修立道君就又恢复了之前冷漠的模样，又指着天空中某处道：“既然是客，那么就要有一点客人的样子，那道裂缝是你弄出来的，就交给你解决吧！”
说罢，他收回了压制那道裂缝的法力。
空间裂缝顿时崩裂开来，像一张陡然被撕裂了的脸，满是狰狞和张扬之势。
赤水就尴尬了。
之前她确实是气怒交加，但也还是理智的，因此，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跑。
她那道光芒，与其说是奔着这位道君去的，不如说，她是想直接破开空间壁，择路而逃，也因此，她攻击的自然是这个空间壁最薄弱的地方。
也因为此，这位道君明明有能力避开，却又因为顾全大局，而不得不迎难而上。
如此，倒是坐实了她这一“恶客”的罪名。
只她现在却来不及管这些，先将眼前的难题搞定了要紧，毕竟若再牵扯到更多无辜的人，也了非她所愿。
这样想着，她便冲着那道裂缝奔去，是时候，也该让他们看看她的实力了……
第七十六章 气运感应
赤水这次是没有任何保留，将她作为炼阵大师的天赋和技艺，展现得淋漓尽致。
修立道君当然不可能立即远去，将烂摊子当真丢给赤水这个外人，他其实只是想杀一杀赤水的傲气？
讲真，自他成名以来，他还真就没见过如赤水这般，身在别人的地盘上，却风淡云清得，好似郊游踏青似的？还说是作客，她又哪里有一点作客的自觉？
难道是他表现得还不够威严？
只不过他在看到赤水当真孤身上去时，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空间裂缝，一直是高阶修者都难以应付的东西，堪称一大杀器，不知有多少天之骄子，闯过了千难万险，最终却栽在了这上面，断送性命。
按理，依赤水现今的修为境界，看见了空间裂缝，应该远远避开才是。
却不想，她唰唰唰就挥出了几道阵旗，往着空间裂缝的边缘区域一插，顿时，肉眼可见地，空间裂缝就似被降服了的巨兽，逐渐安静下来。
修立道君：“……”
合着他修炼多年，才成就出道君之名，其力也就只抵得上对方几支阵旗？
亏他之前还想借机为难对方，这是为难不成，反遭打脸了吗？
修立道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有点疼。
而在幻镜前的长老一众，也都被这惊人的一幕震惊的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半响，方有人非常艰难地说道：“呵呵！难怪敢孤身上门来，原来还有着这般底气。”
虽说能够在外独自行走的高阶修者，至少都有着一两样能拿得出手的天赋，或者是特长。
但如赤水这般厉害的，还当真是不多。
他们不由就想起了修界有名的“三不惹”，是说在外独行的老人，小孩，和女子是最不能招惹的。
因为老人有丰富的阅历打底，见多识广，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着了对方的道；而小孩敢在外行走，其背后定然有着了不得的背景；至于独身女子嘛，就如眼前这个女子一般，你永远也猜不到她究竟身怀何种大杀器？
此时，他们纷纷觉得，这“三不惹”简直是人间至理啊！
只能说，赤水太过无害的长相，以及中正平和的气质，给人的第一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致于在她出手之后，俱都有种印象崩塌，被强行刷新认知的……不可思议之感？
“果然，避世太久就是不好，见识太少了。”有人不由感叹道。
引得旁边数人的视线唰唰向他看去，眼神相当微妙。
这算是强行自我安慰吗？
难道他都忘了，他们虽说是避世，却并不表示他们没有在外行走过，开玩笑，没有相当的阅历，他们的境界能提升得起来吗？
只不过是在游历时，隐瞒了自身的真实身份罢了。
当然，惊叹过后，大家又回归到正题上。
“这么说，这女子还真如她所说，只是巧合遇到，前来拜访我们这个本家？”有人咋舌道。
旁边就有人嗤笑道：“你还真信？你的年龄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怎么说话呢？”前面那人不满了。
“难道说错了？你的脑子呢？”嗤笑那人言辞肯定道：“我敢打赌，这女子一定身怀不可告人的秘密，来我们这，也肯定是另有所图！”
他就差把“不信我们走着瞧”这话摆在了脸上，众人本也心有疑惑，又哪敢与之争锋？
灰袍长老看向了长须长老，毕竟对方才是了解赤水最多的人。
却不想长须长老此时面色却是不佳，看着众人争论，也不说话，到后来，更是直接起身，看了幻镜最后一眼后，招呼也没打一个就离开了。
“大长老这是……？”其实早有人意识到了长须长老的不对劲。
灰袍长老敛眉沉思了一瞬，才道：“好事多磨，大长老只是关怀深切，想来是急于求成吧？”
众人闻言，也都有所触动，便连之前争论的两人，也都沉默下来。
其实他们何尝又不急呢？
要知道，道君可是他们运灵族的希望之光，数十万年才仅出这么一个，将他们运灵族从濒临灭绝的边缘，强行拉回来，又经过多番经营，才有了现今的繁荣之象。
运灵族上下，无不对之敬服。
就算现在道君因为出了岔子，性情偏移，阴晴不定，大家也没有半句怨言，只是绷紧了皮，心怕赴了镜姬的前车之鉴，被发配到边疆？
“唉！”沉默良久，也终只有一叹，能表达他们现在复杂的心情。
而经过这一打岔，幻镜中的情景已经悄悄落下帷幕。
修立道君撑到了最后一刻，在赤水将空间裂缝彻底搞定之后，来到他面前时，他还非常淡定地给赤水安排了住所和负责招待的弟子。
不过赤水总觉得对方离开之时的表情不太对劲。
是她表现得太过了吗？
她瞬即又摇摇头，此时，她若不展现出一点真本事，对方又如何会重视？以及尊重？
她在深思之时，被安排来负责招待她的女弟子也在偷偷地打量着她。
只是目光不显，赤水也没太在意。
好在那女弟子办事效率还是有的，很快就将一切安排了个妥当，在请示了赤水后，躬身退下不提。
赤水也在观察着眼前的宽敞庭院，少见的轩昂壮丽的建筑风格，气势恢宏，就像是此地之主一样，大气与厚重兼备，让人悠悠然就放松了下来。
倒确实是个好地方。
赤水身形微动，已是到了内室，与建筑风格一致的布置装饰，无任何不协调之处，只觉舒适静逸。
赤水就在一张软榻上坐了下来，身形微松，依在扶靠上，也在消化和整理刚才一系列的事故。
过了明路，看起来，情况似乎在好转，至少，她暂时不用再纠结灵器的事情了，只是，前路未明，一切都还很难说。
忽地，她似又感应到了什么，从扶靠上撑起，手指快速地掐出了一个似花般漂亮的法诀图。
很快，法诀图成形，又迅速如烟云般溃散。
接着，那烟云又重新凝结，在半空中构成了一幅如同幻镜一般的场景图。
虽然这烟云的画质比不上幻镜，但赤水也分明就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刚才退下的那名女弟子。
此时，那女弟子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人，均是听到了最新消息，来向她打探情况的。
而也正是那名女弟子说出了她的名字，因此才让她有所感应。
气运之道玄而又玄，便是赤水，能够摸到这一丁点皮毛，也已经是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
只说此时，那女弟子身边几人七嘴八舌，接连问的，都是关于赤水的问题。
幸好她们还知道规矩，是躲在了一个小屋里说的，也还算警惕，有布下结界，但她们却是没预料到赤水还会这一招，因此，她们的对话，可说是直接展示在赤水面前。
首先是一个脸微圆的女孩惊叹道：“春晓，她就是道君所选的灵器吗？”
春晓，也就是那名女弟子估量一下道君方才的态度，非常克制，与以往大不相同，“有可能吧？毕竟这回的测心境，本就是为了道君而准备的。”
“那也太快了吧？”就有人不赞同道，她们虽然不知测心境里是什么情况，但测心境开启的时间却是知道的。
这才多久？
“管它呢？只要道君喜欢，不就好了？”一个辫着小辫，年纪略小的女孩说道，引得周围几双怒目而不自知。
“呵！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呢？你们这就议论上了，要知道，排着队想当道君灵器的人，可多的是。”有人眼含不屑地说道。
赤水：“……”
敢情当个灵器，还有人争着抢着的？
这么想来，之前她爬山之时，确实有看到很多修为不弱的女子，只不过都被她回避了去，难道这些全都是运灵族人给他们道君准备的灵器人选？
好吧！她真相了。
眼前几个女孩的对话还在继续，赤水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脸。
这几个女孩明显是误会了。
不过，齐大非偶的道理，难道她们就不懂吗？主人与灵器之间，最为重要的就是要两相匹配。
而依道君现今的境界，仅是要在修为境界上与他相匹配，就已经很难了吧？
更不说还需要考虑其它因素，这恐怕比选择道侣还要困难吧？
至少道侣若有不合之处，还可以迁就，而灵器与其主之间，却是关系到道心，稍有不对，影响可就大了……
赤水想到这里，隐隐有种幸灾乐祸之感，谁让这位道君一开头就和她不对付呢？
却不想在这时，之前面有不屑的那女孩忽地压低声音，带着一抹得色说道：“你们说，芳灵仙子当真故去了吗？”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赤水目光如炬，瞬间看向说话的那女孩。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热烈，那女孩也似有所感应，打了个冷颤后，赶忙看向结界，确实一切如常，才转头对众人道：“有人说，芳灵仙子其实没死。”
“不可能吧？道君这都在选择新的灵器了……”圆脸女孩最先质疑道。
“我也是听小道消息说的，信不信由你们。”那女孩说出口之后，似乎又隐有些后悔之色，很快就匆匆离去了。
而赤水，挥袖一收半空中的烟云，也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