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肪相承
这不是赤水第一次听到“芳灵”这个道号。
寻寻觅觅几千年，几次以为有了消息，又都全部落空，原本她都打算随缘了，不想这个道号又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当然，在没有确定之前，她也不敢高兴太早。
她只是隐匿了身形，暗中跟随着那名说漏嘴了的女孩，一路往偏僻的地方走，到达一个寂静幽深的小院落内。
那女孩似乎也是来找人的，直奔西角房里，逮住一个青衣小姑娘，拉到角落里，悄声问道：“小青，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小青似乎都没反应过来。
“就是芳灵仙子的事儿。”那女孩提醒道。
小青的脸顿时就白了下，迅速看了看周围，又拉着那女孩换了一个地方，这才责备道：“你疯了？还敢提这事儿？”
那女孩反而更急，道：“你就说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小青面色一沉，道：“我随便说说你就信了？能怪谁？”
那女孩似惊愕了下，反应过来后，顿时怒上心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我怎么了？”小青昂着头，横了那女孩一眼道：“你想死别想拉上我，我还想多活些时候呢！”
“你……你什么意思？”那女孩这次是真愣了。
小青就翻了个白眼，也不理那女孩，撇下她，转身就离开了。
而那女孩也并未再纠缠，只看了看小青离开的方向，也带着满腹疑惑慢慢离开了。
赤水没有犹豫，放弃了那女孩，选择追随着小青而去。
然而小青是真沉得住气，一直没有任何异动。
在这期间，赤水又回了一次她现今的住所，交代春晓她忽有所悟，要闭个小关后，就当真待在房内，再也没见踪影。
春晓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情报了上去，修立道君闻讯，也只是摇摇头，哑然失笑。
一众知情的，原本打算看好戏的人倒是满心失望。
当然，也有气结无语的，认为赤水也太不客气了，当这里是自己家呢？想做啥就做啥？
长须长老等涵养功夫甚好，倒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兴师动众，唯有镜姬在听到传回来的消息时，失手间长长的指甲插进了梳妆台面，在其上留下了五个月牙状的深槽。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
明明同样是人，有些人就是得天道眷顾，可以轻易地得到别人苦求都不得的东西，还不知珍惜。
之前的芳灵仙子是如此，没想到，她亲自送上去的人，也是如此。
她当真是看走了眼！
景在旁边，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似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动手将她的手拉起，检查了一下她的指甲，确定没有问题后，将她的手放回去，微叹道：“你想怎么样呢？”
镜姬看着棱镜中的自己，恍似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她只觉得，她自己都快不认识她自己了，“我只是……想回去……”
她的声音喃喃，低不可闻。
景没再说话，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只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旁，在她需要的时候。
而这些，赤水是一无所知的，她此时仍然在当着小青的背后灵。
是的，在沉寂了近半个月后，小青终于没有再延续之前的枯燥的作息，在某个下值了的傍晚，打着出门访友的名义，终于踏出了那个寂静的小院。
赤水原本还挺高兴，没想到小青还真就是访友的，她在友人那里，又消磨了大把的时间，待到天色都已经完全暗下来时，才打道回府。
不过她这次选择的不是来时的路，而是反方向的另一条路。
赤水忽就觉得有戏。
果然就见小青在半路脚跟一拐，就消失了踪影，却是进了后山。
按理，甭管什么道路，都是有修者把守监控的，但小青所走的，似乎是一条不为人所知的秘径。
赤水一路跟来，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没遇着。她倒是不由对这位小青刮目相看了。
区区一个使役，却能发现常人所不能发现的东西，又有这般心机城府，没道理现今还混在一个偏僻小院里，还没有之前来找她的那个女孩看着风光。
有古怪！
接下来所看到的，就更加引起赤水的兴趣了。
小青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秘径，对路况非常熟悉，不仅熟练地避过了各种陷阱迷障，更特别的是，她还设置了新的迷障，以及反追踪的措施。
就算是赤水来评价，也会说相当专业。
看来这还是一位破阵高手。
赤水就想到了钟离家钟离宏毅两兄弟，他们可都是暴力破阵的好手。
不过与他们又不同的是，小青似乎同样精通阵道，因此，身处于后山严密的法阵了群中，她反而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人不可冒相，这句话应该送给眼前这人。
恐怕，小青这个名字，也不见得是真的了。
赤水正在揣度其真正的身份，小青却已经停在了一面石壁前，她直接穿壁而过。
赤水略研究了一会儿，搞懂了原理后，才跟了进去，入眼所见，就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地室，或许是很少有人来的缘故，这里虽有法阵运转，洁净如新，却仍是盘旋着一种明显的暮气。
这是……
赤水寻着了一个方向，往之遁去，很快就追上了前面小青的身影，就见小青此时，正立在一张巨大的冰榻面前，正俯身观察着什么？
她随之望去，瞳孔微缩。
那冰榻上躺着的那人的模样，可不就与她当初接手翠烟宗时，被**真君带着所见着的芳灵真君的画像，一模一样吗？
就是她了！
赤水心下肯定道，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心情又转而沉重了下来。
因为她没有感应到从冰榻上传来的任何气息。
她虽然极想一探究竟，但有小青在前，她又不得不按捺住自己，隐藏于空间壁中，静待对方离开。
却不想，小青观察了很久，忽地就是一笑，出声道：“大名鼎鼎芳灵仙子，也有今天。”
她似乎是故意说给冰榻上芳灵仙子听的，“没想到吧？我前些天故意传播了一些消息出去，你猜怎么着？”
她俯身缓缓凑近芳灵的耳侧，轻声说道：“你的道君，现在正忙着挑选新的灵器，根本没有时间来平息这些流言，看来，他已经彻底将你撇下了……”
赤水：“……”
虽然早有猜测，但当真正被这话所证实，她仍是忍不住扭曲了小脸，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
若是早知有这一节，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去答应做什么灵器的……
只是，现在她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此。
小青这话，可不像是说给一个死人听的。
并且她在说话之时，目光一直没有从芳灵的面上移开过，很明显，她是在试探？
又或者，她也不敢肯定？
赤水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忽地面色又一凝，因为小青试探不成，竟是直接就上手了。
她阻止不及，却不想被冰榻上所设置的防护阵法弹了回来。
冰榻上的芳灵仙子仍是一无所觉。
赤水却觉得不能忍下去了，眼前这小青明显是与芳灵仙子不对付，来着不善，身为得芳灵惠泽的后辈，她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只是就在她打算动手的前一刻，她忽地一顿。
又有人来了！
而且还是赤水认识的人。
正是对赤水有一语之恩的镜姬。
镜姬之前冷静下来之后，就忍不住来到这里，看一看故人。
小青此时也已经发现了动静，迅速找了一个角落隐藏了起来，功夫丝毫不差。
与赤水二人不同，镜姬是光明正大进来的，因此，没有小青的鬼鬼祟祟，她径直就走到了冰榻前坐下，看向冰榻上的人说道：“你倒好，求仁得仁了，却苦了我们所有人。”
这话中，隐含了太多的苦涩，赤水似有所悟。
就又听镜姬说道：“这应该也是你希望见到的吧？道君寻找到了新的灵器，你就自由了。”
赤水闻言，神色微动，不由就往小青所在的位置看去，也不知此时的她，心中是如何感想？
从小青刚才的话中，可以看出她是来奚落芳灵的，因为道君在挑选新的灵器，已经顾不上维护芳灵的名声？
所以芳灵已经失宠了？
但镜姬这句话，相当于是直接打了小青的脸。
却原来，道君才是被撇下的一方？
赤水回忆起道君身上极力克制，仍然戾气甚重的双眸，隐隐觉得，镜姬所说的，才是真相吧？
她随即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镜姬身上。
好奇她在其中，又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就听镜姬一声苦笑，又道：“我找到了一个和你非常相似的人，送了上去，没想到她和你连脾气禀性都一般无二，竟也不走寻常路，直接就给拒了。”
赤水：“……”
本就是一脉相承好吗？
她在翠烟宗，也熟读过芳灵真君的自传以及后人对她的记录和评价，可说是神交已久。
更别说芳灵所留下的质元果和弥虚宝塔，更是让她受益匪浅，她对其也是非常敬慕的，不然也不会苦苦追寻她的踪迹。
如今这般，却是尴尬了……
第七十八章 容忍程度
而此时，镜姬也正望着冰榻上的芳灵出神。
赤水这也才有时间细细观察这位只在画像上出现过的芳灵仙子，模样自是与画像一般无二，瓜子小脸，秀美的五官，白皙透匀的肌肤，并没有因为躺在冰榻上，而失去应有的气色。
她反倒像是睡着了一般，神态安详，又有一头如瀑般的墨发铺陈开来，再配上雪衣如缎，宽袖束腰，丝带点缀，当真是美得惊人。
是那种画像都画不出来的美。
赤水就感觉，以前只在玉简和典籍上所勾勒出来的芳灵的形象，与真实的她相比，差距实在是太远了。
看得出，芳灵在离开苍海大陆的这些年，又成长了许多。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芳灵的眉心，似乎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愁绪，但细看又不显。
“……你说，她会不会又是另一个你？”镜姬回过神来，忽又苦笑着问道。
赤水已经无力吐槽了。
她再一次后悔之前的权宜之计，将自己拉入了他们这一摊浑水之中，这都是什么事儿？
想她容易吗？心心挂念了数千年，这么长的时间，都足够发展出一个人类文明了，这才终于找到了人。
原来该是喜相逢的前后辈相认，现在倒像是成了前任与后任相见的修罗场？
就算是作为“灵器”，赤水也表示，敬谢不敏！
她现在只希望，别真的将一切都搞砸了才好。
躺着的芳灵仙子，自然是不会回答镜姬的。
镜姬倒也没指望，她只是将目光从芳灵的面上移开，落到芳灵身下的那张冰榻上，她忽地又自嘲笑道：“就这冰榻，也是用珍贵无比的仙晶所雕筑，真是让人羡慕啊……”
赤水闻言大惊，也将注意力移到那外表丝毫不显的冰榻上，这是用传说中的仙晶所筑？
要知道，灵石上面是灵晶，灵晶再往上才是所谓的仙晶。
据说，仙晶是比渡劫大陆更高等的世界，能量充沛到极限，才有可能孕育出的灵能矿晶，是只有上神才能支配的稀有之物。
而现在，其居然是以一张冰榻的形象出现在眼前。
其外表，又哪里有一点仙晶该有的样子？
赤水也恍然大悟，难怪方才小青欲对芳灵动手，却被结界反弹了回来，似乎还受了伤？
这哪里仅是结界？这张冰榻，恐怕是这里最为坚固的堡垒。
别说仅是小青，就算是她们在场三人一起动手，恐怕都不能奈何得了这张冰榻，因为仙晶可以承载的法则之力，是寻常的材料所远不能比的。
赤水也羡慕了。
而隐藏在角落的小青，听到镜姬这话，眼珠子都惊得快凸窗了，再看向那张冰榻时的眼神，已是截然不同。
当然，镜姬这话也已经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的幻想，因此，她面上是一阵青一阵白，偏偏眼珠子黏在冰榻上，怎么也拔不下来。
那是即嫉妒，又愤恨，还带着对冰榻的深深渴望和想据为己有的冲动欲望，纠杂在一起，便显得整张脸都有些狰狞扭曲，恍若一条即将喷出毒液的妖蛇……
这种情绪太激烈，以致于相隔甚远的赤水都有所感知。
她顿时冷静了下来。
镜姬却似乎一无所觉，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呢喃般地呓语道：“……道君为了护住你这一缕残魂，也是费尽了心机……”
赤水神魂又是一震，再度看向芳灵仙子，一缕残魂……
竟然严重到这般地步？
她内心就是一阵焦灼，只恨不得立即将镜姬和隐藏着的小青一掌挥远，自己上去仔细查看一番。
却也在这时，她忽地心悸了下，某种强大的威胁正在极速靠近？
她越加收敛身形气息，刹那间，修立道君已经出现在室内。
镜姬还来不及收敛自己的情绪，修立道君却是根本没有理会她，伸手就往小青隐藏的角度里挥去。
“啊——”
修立道君来得太快，出手又迅捷，小青可能本也有些情绪失控，没能避过这一劫，被修立道君一掌击飞，洒落点点鲜血。
不过她是有些真本事，在空中之时，顺势一个人翻滚，迅速往处遁逃而去。
镜姬被这一变故惊得，脸色忽青忽白，难看得吓人。
在修立道君转身看向她之时，她几乎是逃逸一般，追着小青而去，只留下一抹艳丽的流光，证明她之前确定存在过。
赤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于措不及防，以致于她都惊呆了。
“出来。”修立修君左手束在身后，看向赤水的方向。
赤水：“……”
只怪之前太过匆忙，她在前有小青，后有镜姬之下，也没法现弄出个空间球锁，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此时可不就暴露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从空间壁上跳了下来。
“是你!”修立道君见着是她，面色微惊。
被抓了个现形，赤水也很无奈，然而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这一残酷的现实。
“你怎么在这里？”修立道君眉微皱，面色又越加不好起来，出言讥讽道：“这就是你作客的态度？未经准许私自光顾别人家的后院？”
赤水就觉得脸疼。
好歹还记得帮自己解释一下，“我是追着小青来的，就是刚才逃跑那人，我也不知道她会来这里……”
修立道君手一举，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态度已经再度恢复了冷漠，道：“我不管你怎么来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话中未尽之意，就是如果赤水识相，就快点滚蛋。
赤水如果知机，自然是赶紧溜之大吉为妙，最好是连这里都不待了，直接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她不能。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芳灵，这样就离开了，她能甘心？
更何况，她还想再检查看看芳灵的情况，万一还有救呢？
所以，她迟疑着，脚步一步一步往外挪。
修立道君面色不善，看向赤水的眼神透出一种莫名的威胁。
赤水咬咬牙，不退反进，硬着头皮走到修立道君面前，道：“我想看一看她。”
她说话的同时，头往芳灵的方向移了移。
修立道君眸色渐沉，变得幽深起来，“……你，究竟是谁？”
赤水抿了抿唇，她还记得之前镜姬所说之话，她与芳灵很相似？是否因为此，之前在测心境之时，对方才会手下留情？
就在刚才，对方也只是让她滚蛋？
不管怎么样，赤水有所察觉，就想试着争取一下，“我刚才听镜姬说，她只剩下一缕残魂了？我能看看吗？”
或许是赤水这话触及修立道君的痛处，他眉间顿时现出一股戾气。
赤水机敏地避到一旁，又是后怕又是心悸地看向她刚才所在的位置，那里虽然已经恢复如常，但在之前，那里却是至少经历了成千上万道划击，便连空间壁都隐隐被削薄了一层。
这是消耗了空间壁多少的能量，才会如此？
赤水现在自然知道，越是大能，其手段越是雷厉风行，越是不着痕迹。
这就是所谓的“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的真实体现。
赤水也是真胆大，都这样了，依然不肯离开，还又继续说道：“我就看看怎么了？又不会掉一块肉，万一我有方法能够救她呢？”
她说得有些急，这反映出她心里也有些慌？
“就凭你？”修立道君不是看不起赤水，而是因为他最清楚芳灵的情况，这若是能够靠一己之力，就能救芳灵，又如何能轮得到赤水？
“万一呢？”赤水拉高嗓音吼道，并随时作好对方再度发难的准备，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这是作死呢？还是作死呢？
也不知是赤水的坚持打动了修立道君，还是“万一”这个词让他有所触动，他的目光不由便移向了冰榻上的芳灵身上，似是怔了下，走到冰榻旁边坐下。
手一伸，就将芳灵揽抱在了怀里，随即往赤水看来，“你不是要看吗？”
赤水：“……”
眼前这幅画面其实极美，俊男与美女的组合，从来都是赏心悦目的，再加上二人皆是气质不俗，就越加耐看了起来。
虽然芳灵此时并无知觉，但她小脸轻轻靠在修立道君的颈窝，凭空又增添了一抹柔弱之色？
“哦！”赤水也不敢多看，小步上前，缓缓拉起芳灵垂下的左手，手指搭在其腕上，当真认真检查起来。
她神识一进入芳灵体内，就发现了芳灵的体内，有道君的灵能在持续不断地滋养着她的本体，难怪芳灵的面色有如常人。
“她不能离开冰榻太久，你速度快点。”修立道君忽地道。
“哦哦！”赤水闻言，哪还不知道，是对方察觉到了她走神，有意提醒。
她遂收束意识，专心查看起来。
殊不知，修立道君也在借此机会打量她，眸中掩过一抹深思，像是在解读赤水这种种异样行为背后的真实目的？
随后，逐渐恢复了平静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赤水检查完毕，收回神识，抬眼就正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赤水只感觉自己内心一动，似乎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脱口而出道：“我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
第七十九章 两难之境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赤水此时哪还不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对方的招儿，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就见修立道君的面上划过一丝了然之色，也没再理赤水，而是轻柔地将芳灵又放回冰榻之上。
赤水终于知道，为什么冰榻上的芳灵仙子能保持着最完美的姿容了，因为修立道君不仅细心地帮她理好了发丝，还将衣角和丝带也一并整理了。
这一幕让她的内心有些触动，因此没有出声打扰。
不感动是骗人的，只是联想到方才从镜姬言语中，所推测到的信息，她看向这位道君的眼神也不由有些迷。
她之前是真没看出来，这还是一位走深情路线的道君。
既是如此，他为何又要选择新的灵器呢？
还有，他身上的那股戾气，究竟是因为芳灵出了事，道心出了问题，还是说是因为求而不得，心境有瑕，心魔侵袭所致？
别看这两个原因看似差不多，所导致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前者可比后者严重多了。
她还在琢磨，修立道君却已经重新将结界布置完成，转头就对赤水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呃……”抽回思绪的赤水忽然发现，这个问题似乎有点难回答。
她瞟了瞟这位道君，恢复了上位者的气度后，他神色不变，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尤其是赤水才刚中过招儿，就更觉不好了，她斟酌了一下，答道：“道君心细如发，明察秋毫，相信天下间没什么事情能瞒得过道君的法眼，因而并不太担心。”
“呵！”修立道君并没有被恭维到，反而直道：“我若一定要计较呢？”
赤水眼微睁，道：“我并无坏心。”
她不信这位道君看不出来，更别说其还拥有那种神鬼莫测的问询手段。
“你太大胆了。”修立道君说道。
赤水就感觉当胸中了一箭：“……”
合着对方就是心里不爽，想拿她出气呢？难道是因为她之前大打出手之时，伤着了他一块皮？
那他也太记仇了吧？
由此可见，这位道君的心眼有点小啊！
赤水心下戚戚，忍不住就后退了两步，才道：“道君有话直说无妨，若是能帮的，看在仙子的份上，我一定尽力而为。”
她说着，又看了看芳灵仙子，很有些不舍。
然而，修立道君已经在撵人了，术法一施一放，赤水就被弹出了山体之外。
赤水再度无语了。
你有这能力，为何却将这里布置得如此简陋，甚至都没有安排人防守，仿佛随便来个人，都可以找到这里一样？
“不对！”赤水心神一动，看向走出来的修立道君问道：“道君想做什么？”
修立道君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给她使了一个“跟上来”的眼色。
赤水能怎么办？当然是跟上去啊！
难道她不跟上去，对方就会放过她了吗？
赤水腹诽了一路，跟在道君身后，来到了一座景致极为典雅精致的小院儿，推门而入时，修立道君方道：“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赤水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几笼翠竹，两块奇石，就构成了一个非常特别的自然风水阵型，将气息归笼于整个小院内。
身处其中，有若洗去尘埃，重新回归到最初本真的那种轻松感？
此时，赤水坐在翠竹之下，手撑在石桌之上，扶着脑袋，看着面前小桥流水，想像着芳灵仙子平常在此间活动的模样，不由也有些出神。
修立道君也不讲究，忙完后，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也不回答赤水之前的问题，反而先问道：“你先说说，你怎么认识她的？”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赤水坐正，心下暗道，对方一点亏都不肯吃，果然是小心眼吧？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同属一宗，我入宗之时，仙子早就离开宗门了，因此，我们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面。”
赤水如实以告，又坦言道：“宗门一直在找她，只是苦无音讯，因此，之前我听到下面有人说起仙子的名讳，临时起意追踪了去，并非有意要破坏你的布局。”
是的，布局。
如果此时她还看不出来，对方这是在下饵，她几千年就白活了。
她倒是配合，修立道君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你们宗门在哪儿？”
赤水闭口不言。
修立道君厉目横过来。
赤水就觉整个心神都为之一颤，话就到了嘴边，又被她所警觉，生生地咽了下去。
一番无形的较量下来，赤水都有种虚脱到无力的感受。
她不由暗自庆幸，吃一堑，长一智，幸好她早有防备，不然当真难以想像，这会导致什么可怕的后果。
她抬眼瞪向对方，“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重要！”修立道君道。
“你想做什么？”就赤水之前看到的星云图来看，渡劫大陆地处星云的边缘地带，穷乡僻壤，一向少有高阶修者涉足。
又因为资源有限，真正能够走出渡劫大陆的高阶大修并不多，因此渡劫大陆名声一直不显。
这从它的名字就能看出来。
不管怎么样，作为她这世的母星，赤水自觉有保护的义务，因此，她在外游历之时，绝口不提自己的来处，就是怕给渡劫大陆引去什么祸患。
天知道，渡劫大陆现在是内忧外患，若再惹出什么别的祸端，那无疑于是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怕天道一时悲愤，在灭亡之前，先结果了她？
“我自然是为了救芳灵。”修立道君言道。
赤水睁大眼，瞬间联想到了之前穹目救治小火的事情，“你是说，世界之树？”
“你知道？”修立道君反而惊讶了。
赤水：“……你们相伴多年，你竟然都不知道仙子的来历？”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好嘛！两人的重点，明显不在一个地方。
修立道君制止赤水，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之前你们找启明一族的麻烦，是不是就是为了他们的世界之树？”赤水直接问道。
“不是。”修立道君的面上现出一丝讥嘲，“他们的世界之树，如何能与真正的世界之树相比。”
“那为什么……？”赤水也想不通。
“你只需要知道，那与此事无关。”修立道君断然道。
赤水抿了抿唇，脑海中闪过族老和炎七等人的面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遂沉默了。
修立道君又道：“况且，就算是真正的世界之树，也不见得就能救得了芳灵，唯有孕育出她真魂的世界之树，方有一线希望。”
绕了一圈儿，赤水倒是懂了，“所以，这就是你问我宗门在哪儿的原因？”
修立道君点头。
“难道仙子以前就从未曾提起过吗？”赤水不死心地追问道。
“换作是你，你会说吗？”修立道君反问道。
赤水：“……”
她被问住了。
良久，她才润了润唇，又道：“我想，仙子没有告诉你，自然有她的理由，我好像没有代她作主的权利。”
几乎是在她话刚说完之时，修立道君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沉声道：“她是来不及说，你觉得她若是醒着，这事关她生死，她会不说吗？”
赤水就觉头皮发麻。
话是这个理没错，但她向来谨言慎行，也没有习惯插手别人的事务，如今忽然面对这一场景，不免就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抉择。
更何况，这个问题本身就牵涉到原则。
赤水体内五个元神也陷入了无边的纠结之中。
首先，她也关心芳灵，闻知有救芳灵之法，自然也很重视，但是，这却不是她代芳灵作主的理由。
偏偏她又亲自检查过，芳灵现在确实气息全无，仅有的一线残魂也陷入了沉寂状态，全靠眼前这位道君用灵能吊着……
她是既感动又担忧，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当真是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看她如此，修立道君忍住怒气道：“不就是一个位置而已，我还能去把你们宗门毁了不成？至于如此吗？”
赤水木着脸，没说话。
在没有想好，并作出决定之前，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却不想这彻底激怒了修立道君，他爆发了，双手撑桌而起，吼道：“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她快死了，真正的死了，不是灵魂进入轮回，而是彻底地消散在天地间，你究竟懂不懂？”
声音有若洪钟，一连串劈头砸下来。
赤水本就五感敏锐，此时就感觉不仅脸木了，便连耳朵也快聋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一避数十丈远，仍被余音震得轰隆隆作响，再一看她方才所坐的石凳，早在前一刻灰飞烟灭，又哪里还能寻得到踪迹？
就算是心性平和如赤水，此时也不由暗咒了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儿？
她没有再看狂怒的修立道君一眼，转身就走。
她不伺候了。
幸好她之前本就没打算做灵器，不然要真遇到这么个主儿？她觉得她的命可能都会被折腾去大半条？
她又不是嫌活得太长了？
还好还好，如今既然知道其与芳灵仙子的关系，这就更不可能了。
只是，她仍然忍不住犯愁，事关芳灵仙子的生死，她又该怎么办呢……？
第八十章 折中之法
最后，犹豫良久，赤水还是回到了修立道君安排给她的小院。
春晓见到她，有一瞬间的疑惑，毕竟都宣布了闭关的人，又光明正大地从外面回来，任凭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但她很快又收敛，识趣地退了下去。
赤水都被抓了个现形，自然也就没了掩饰的必要。
她坐在小厅里，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
这与她预想的不同，她原本以为见到了芳灵仙子，就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但她回过头来才发现，反而是自己，似乎被扯入了他们的迷潭当中？
她还未琢磨明白，春晓就又来请示，说镜姬来访。
赤水想起之前所见，也正有许多疑惑未解，又好奇她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因而便将镜姬请了进来。
镜姬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之前在芳灵面前的冷漠。
是的，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说话时也像是老朋友叙旧般的随意，也并没有太多针对芳灵的情绪，但赤水就是能感应到，镜姬并不关心芳灵能否醒来，还有没有希望等等。
可能就是因为道君选择灵器的事，本也与芳灵有关，因此就去了，似乎也没有要顾忌芳灵的意思。
赤水掩去眉间的深思，率先开口道：“听说刚才有贼人混了进来？”
镜姬闻言，就笑道：“是发现了个宵小之徒，已经被捉住，交给刑堂去审讯了。”
赤水不过是抛砖引玉，小青对芳灵有明显的敌意，赤水自然也不关心她的下场，她闻言就“哦”了声，“那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通常，发生了这种事，最先要做的，就是守住出口，全面检查，按理对方现在应该很忙才是。
“我听说，你拒绝了道君。”镜姬却是直接问道，并没有客气的意思。
赤水闻言，似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道：“也怪我被吓到了，道君一见面就对我动手，我好悬差点就被他掐死了，这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道，方觉得自己之前太冒失了。”
在说明原因后，她又看向镜姬，面上带着丝愧色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就算是选择道侣，民间还有‘齐大非偶’的谚语，而若道君这般高深的道行，恐怕也不需要我这样弱小的灵器……”
她这话有错吗？
至少，镜姬就没有反驳之意，闻言略作思忖，道：“你不能这样想，道君是因为之前出了些变故，还未恢复，所以情绪不稳，但你得想想，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有这般好的机会？”
“正好道君也对你有意，你若不把握住，错过了这村，再后悔可就迟了。”镜姬说道。
她似乎并没有劝赤水之意，只是将事实摆出来，让赤水认识到，这是一个多么珍贵的机会？
而赤水却是有些无语，对她有意？知道的都懂是在说挑选灵器，不知道的可不得误会了么？
“可我已经拒绝了啊！”
难不成还能将话收回来？
镜姬就道：“实话告诉你，道君之前的灵器出了事，情况非常严重，他现在情绪不稳，就是因其所致，我族上下现在都非常关心这件事，你放心，只要等你们契成，道君恢复后，一定不会亏待你。”
赤水满是犹豫之色。
镜姬又道：“你不说这里是你的‘本家’吗？如此，不就当真成为一家人了吗？”
这可真是步步紧逼啊！
赤水知道再回避也无济于事，于是转而道：“这事，恐怕还是得看道君的意思吧？”
她没有说得很直白。
但镜姬仍然像是被她刺了一刀似的，面色白了一瞬，若非她清楚，赤水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她恐怕都要以为，赤水这是故意奚落于她了？
因为赤水这话，就差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问她，你来这里之前，问过道君了吗？
她匆匆从赤水的小院里出来后，又回头往小院看了一眼，面色极为难看。
所以说，赤水性情温和，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好欺负。
她这一手绵里藏针使得，就算是镜姬心里再恼怒，面上还得顺着赤水的话附和几句，可不就更难看了吗？
待到面见大长老之时，她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长须长老一眼便知结果，也无须她多说，只摆了摆手，就又让她退下了。
旁边灰袍长老见之，不由也劝道：“这事急不来，一切还得从长计议，只要人在我们的地盘上，还怕她跑了不成？”
长须长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煮熟了的鸭子都还能飞走，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至于吗？”灰袍长老不解道。
“你觉得普通人能配得上咱们道君？”
“自然不能！”灰袍长老摸了摸鼻子，又道：“但也不能就非那女子不可吧？”
“当然不是。”长须长老平平道。
灰袍长老闻言松了口气，不料长须长老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要找出一个既特别，又和芳灵相似的女子，能够让道君顺其自然地接受，可就不容易了。”
灰袍长老闻言，手微顿，他倒是没有想到此节。
还是大长老此虑深远。
“那现在怎么办？”想明白后，灰袍长老也有点着急了。
“急什么？我们还能强按牛喝水不成？这事还得从长计议。”长须长老悠悠然道，将对方之前的话还了回去。
灰袍长老：“……”
他早该知道，对方是大长老，而他敬陪末座，不是没有道理的。
看来，他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再说赤水，她之所以敢将镜姬顶回去，是因为她深知，道君选择灵器的前提，是在芳灵彻底没救了的情况下作出的。
而现在，因为她的出现，芳灵又有了一线生机。
只要她说出渡劫大陆的位置。
看这位道君的神情，似乎对于找到世界之树非常有把握。
赤水就想到了穹目，以及前辈，他们可都是出入轮回之境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她不知道别的道君能否轻松做到这一点，她只是忽然又意识到，无论是穹目，还是前辈，他们对她的恩情，都是她无法偿还的。
一则她人微力弱，无力偿还，另则，他们似乎也不需要她偿还？
尤其是前辈。
她之前一直都用“债多了不愁。”安慰自己，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安慰着安慰着，就当真将之视若平常了？
她不由又摇头苦笑，亏她之前还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想清楚了，游历回去后就和前辈将话说清楚？
如今亲眼目睹了修立道君与芳灵之间，这堪称悲剧一般的情景，她在感伤的同时，也忍不住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也太“作”了？
既然都明知未来会在一起了？那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在一起？
将节约出来的时间，用来专心应对未来的浩劫？
赤水：“……”
理是这个理，但是丹田里五个元神同时摇头，满脸抗拒，是几个意思？
便是赤水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芳灵之事。
很明显，道君对芳灵情深意重，在选择新灵器和芳灵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不然之前也不会对她动怒？
都说世间难得有情郎，这还是一位位高权重的道君，就更为难得了。
至少，这还是她生平仅见唯一的一个。
虽然这也与他们运灵族所走的道有关，都说主与灵器之间，臻至化境，就是互为半身的存在，这可远比道侣关系稳固多了。
不得不说，她还是挺替芳灵高兴的。
至少在芳灵魂牵一线之时，对方并没有放弃她。
因此，她就想帮他。
只是……
“将仙子交给我，我带她回去。”赤水再一次站在了修立道君面前，说道。
这是她思索了三日，唯一能想到的折中之法。
如此，即能达成她想救芳灵的目的，又不违背自己的原则，也不用担心，会给渡劫大陆引去什么未知的祸患。
“就凭你？”
“就凭我。”赤水中唬着小脸，沉声道。
修立道君就笑了，他没有出言讥讽，甚至都没有露出一丝贬低之意。
但赤水就是知道，对方不以为然的态度。
她当然不会以为，以其对芳灵的重视程度，随便来个人，就能将芳灵带走。
就算是她，也不可能。
但她就是想试试，万一呢？
眼前很明显，这个“万一”并没有出现，对方并不信任她。
赤水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转头就要离开。
“等等！”
赤水回头望去，修立道君手指敲了敲头，又说道：“你想将芳灵带走，也可以，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一去不回？你拿什么来保证？”
赤水就被问住了。
是啊！
对方凭什么相信她呢？
赤水余光瞟过这位道君的神色，审时度势，问道：“道君需要什么样的保证？”
修立道君就嗤笑道：“我说了，你就能做到？”
赤水：“……”
自然是不能的，这不得看情况吗？
如此般情况，便连立天道誓约，都已经无法约束她了，她能怎么办？
“道君与仙子有契约在，难道还不能凭此找到仙子吗？”
“那得等芳灵苏醒之后。”
“那不是正好吗？”赤水心下一喜，这正合了她的意。
“我又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全力救治她？”修立道君指出关键。
赤水：“……如今你不相信我，你还能相信谁？”
“若非我还抱有一线希望，你以为，你还能够完整地站在这里？”修立道君面色不善。
赤水：“…………”
第八十一章 善意提醒
不得不说，赤水确实是笃定了对方因为芳灵的关系，不会拿她怎么样，因而才敢与之谈条件。
但当修立道君当真将这点直接指出来，就算是面皮厚如赤水，也不由哑然失语。
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良久，赤水才无奈道：“我能给出的，唯有保证，道君肯定不会相信，但我自认没有私心，之所以敢冒险站在道君面前，也是为了仙子，还请道君明察。”
她说着，目光却是落在三天前她曾坐过的，又被这位道君灰飞烟灭的石凳上。
感叹这位道君道法高深，竟将这破镜重圆之法施展得炉火纯青，让她无论是从感知上，还是意识中，都与她之前所见的别无二致，甚至就连石凳边角上的划痕都被完整地重现了出来。
且石凳上没有一丝时间法则残余，若非赤水曾亲眼所见，恐怕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她不由就看出了神。
修立道君眸光微凝，“你在看什么？”
赤水就道：“时间法则之力，当真是神奇无比。”
修立道君扬眉道：“我看你在这方面，也挺有天赋。”他可没有忘记初见之时，赤水所施展出的那道光芒，虽是星辰之力，但他分明又从中感觉出了不同。
似乎掺杂了其它的东西？
赤水敛眉答道：“稍有涉猎，不及道君一二。”
修立道君就道：“说出你们大陆的位置，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
赤水坚定地摇头道：“我还是觉得由我带仙子回去更好，道君境界高深，再加上现今也是多事之秋，又关系到世界之树，若是再生事端，就不好了。”
“你倒是考虑得周全。”修立道君就道，语意不明。
无论这句话是褒是贬，赤水都接下了，平平道：“出门在外，自当谨慎些，如此还请道君见谅了。”
“你这真是谨慎过头了。”修立道君摇头无奈地道。
赤水面色不变。
修立道君似乎也拿她的固执没有办法，挥挥手，意欲来个眼不见为净了。
赤水却没有动，她站在原地，眸光从石凳，移向修立道君问道：“我能知道，仙子之前出了什么事吗？”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问。”修立道君又指了指那方石凳，显见是要长谈了。
赤水落座，洗耳恭听。
“你应该知道，作为灵器，需要磨练，不断提升自己的技艺吧？”
赤水点头。
“她作为我的灵器，担子就更要沉很多。”修立道君说着，面上也似有些惘然，似惆怅，又隐生一丝落寞。
赤水见之内心也不由有所触动。
“在外行走多了，自然就会惹上一些这样那样的仇家。”修立道君眸光微垂，落到桌面之上，“也怪我，若非当时我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也不会让她着了奸人的道。”
赤水想想运灵族的尴尬地位，面露了然之色，“那个小青……”
“不是她。”修立道君知道赤水所指，立即道：“刑堂审讯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她确实与芳灵宿有旧怨，但这事却不是她做的。”
“那道君之前的布置，算是白费了？”赤水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抱歉。
“也不算白费，不然我如何能发现你与芳灵的关系？或许这就是天意。”修立道君叹道。
赤水也附和道：“仙子命不该绝，如此，道君更应该顺应天意才好。”
修立道君气一窒，眸光斜睨过来，危险至极。
赤水正在考虑是否要避避风口时，就听修立道君哼道：“你倒是会见缝插针。”
赤水尴尬地笑笑，被识破了也不慌，继续方才的话题说道：“也就是说，幕后凶手还没有找到，那仙子又是如何着的道？”
“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忽然间，她就变成这样了，就好像……”修立道君犹豫了下，数息后，他才道：“就好像是灵魂突然就被什么东西蚕食殆尽，当时因为太过突然，我只来得及保住她一缕残魂……”
“是什么东西？”赤水也在思考，是妖兽吗？又或者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术法？
“不知道。”修立道君苦笑道，隐隐有些挫败之色。
赤水倒也能理解，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能熟知世间万物，大千世界的奥秘无穷尽，引人无限向往的同时，也暗藏着无数的危机。
赤水知悉了这一内情，又忍不住开始犯愁。
真论起来，仙子比她多活了上万年，其修为境界，她是望尘莫及的，就是这样的仙子，都着了道，就连道君都觉得棘手，更遑论是她呢？
“……有怀疑的方向吗？”
修立道君似乎也看出了赤水的紧张，又道：“听说北荒界，有一个特殊的种族梦魇族，无声无形，瞬息间就能杀人于万里之外……”
这个赤水之前游历，倒是有听说过，只是……
“仙子曾与梦魇族结过仇？”
“并无。”修立道君又道：“我怀疑，梦魇族也只是被拿出来挡枪的，真正的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赤水：“……”
说实话，她被这诸多话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绕晕了。
就感觉这是他们高阶种族之间的巅峰争斗与较量，是赤水远远还没够及的领域，她就算分析能力再强，此时也有一种抓瞎的无力之感。
她垮下脸道：“那我更应该及早带仙子离开，不然若是幕后之人知道仙子还没死，再找上门来怎么办？”
“我没有说不让你带她走。”修立道君立即道。
但你也没同意啊？
赤水也不同他较真，依他对仙子的重视，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想到未知的敌人，她还是免不了又催了一句，“还请道君及早作决定，我怕万一……”
“我就知道。”修立道君苦笑了下又道：“放心，我会尽快安排好的。”
赤水闻言，心下一喜，知道这事算是成了。
“我能再去看一看仙子吗？”
“不行。”修立道君断然拒绝，看赤水满脸失望的样子，又解释道：“为了接下来的长途跋涉，我还需要再布置一番。”
赤水点头，无奈也只好如此了。
“镜姬有去找过你？”修立道君转而又问道。
赤水抬眼，带着疑问之色。
修立道君就道：“那你可要有得忙了。”
谁说不是呢？
赤水也正觉得头痛，也不知外面怎么传的，都说道君已经选择了她作为灵器，因此这几天，她的小院就没有安静过，都是好奇之下前来一探究竟的。
偏偏赤水因为芳灵，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与那些人周旋，却也并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吧？大家对芳灵都是闭口不提。
就算是镜姬，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
赤水从芳灵小院里出来，就像是泄了口气的，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
站在这位道君面前，所承受的压力，要远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位道君都大。
或许是因为其喜怒不定，也可能因为其满身的戾气，反正整个交谈过程，赤水从头至尾心都是悬着的，就没有落下的时候，精神损耗极大。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应该很快就能见到结果。
身心俱疲，赤水拖着身子回到她现在的小院里。
刚踏进门，就感应到花厅里有客在，她就打算让春晓去打发了，忽又打消了主意，脚跟一转，就往花厅行去。
春晓本在一旁候命，见她回来，就行礼退下了。
赤水眸光扫过在坐还算熟悉的二人道：“你们怎么来了？”
阿衡“哼”了声，语气很冲道：“怎么？我们不能来？”
赤水：“……”
她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弈鬼？
弈鬼耸耸肩，道：“仙子幻术高超，在下心服口服，因此特地前来拜会。”这指的，就是她之前假扮景之事了。
赤水：“…………”
“是我的错，我道歉！”她干脆道。
阿衡就觉得一口气堵住，上不来也下不去，不由就瞪向赤水，“你…你……”
赤水目光移向她。
“你这人怎么这么浑呢！”阿衡气结道。
怪她咯？
虽然在回来的路上，她是有点不厚道，将他们忽悠一通，借此打消了他们的怀疑。
但是吧，这事还真说不上谁对谁错，只不过她现在不是打入他们内部了吗？
弈鬼同样面色不佳，只觉得赤水就像是一块滚刀肉，无从下手。
他深深地看了赤水一眼，叹了口气，起身道：“人也见过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阿衡闻言，用无比幽怨的眼神瞪向赤水，道：“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赤水：“……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总不能真是来看她的吧？
弈鬼却忽然道：“你小心点。”
话落，也不待赤水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走了，阿衡也追了去。
赤水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身影氤氲在阴影下，神色莫辨。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玄妙，明明之前还是刀剑相向，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的人，眨眼之间，又有可能因为感同身受，而化敌为友，握手言和。
甚至还做出善意的提醒？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她依在门沿上，低头沉思片刻，忽又勾起唇角，眸色亮得惊人……
第八十二章 轨迹重合
赤水走了，带着芳灵，连同她那张珍贵无比的冰榻，在修立道君的目送下，离开了运灵族的族地。
当她最后回首望去时，群山依然俊秀，如同灵曦送给她的那幅画一样，沉静安然，并没有因为她的来去，而有所改变。
无论是对于运灵族，还是这群山来说，她都仅是一个过客。
赤水回顾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心绪也是复杂至极。
恐怕要让镜姬失望了。
说起来，镜姬于她，还有点醒之恩，只不过双方立场不同，各自的目的也不相同，不免就会意见相悖，相形见远是必然的事情。
当镜姬和景，得知她离开的消息时，应该会很意外吧？
想到此，赤水微微一笑，眸色鲜活灵动，有一种恶作剧得逞了一般的狡黠，身形一遁，就消失在了天际的尽头。
修立道君眉心一跳，眸光不由追随着赤水而去，在他的旁边，不知何时，已然站了一群人。
“就这样让她走了？”镜姬略有些不甘地问道。
“她走不了。”修立道君眸沉如墨，隐藏住了其内里的讥讽和暗嘲，“先让她高兴一下，不然怎么会老实给我们带路？”
“她很聪明，不会生出什么变故吧？”镜姬不是很确定地道。
一众人中，就数她对赤水了解最多，总觉得，赤水似乎也并不是毫无底牌的样子？
在她身后，景垂首沉默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他的气息收敛得极好，位置又不显，很自然就被一众人所忽略了，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嘴角微微翘起，甚是诡异。
无独有偶，在人群的最后方，樱收束身形，卑微地站在一角，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衣角，隐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
就听长老中有人听到镜姬所言，断然道：“她再聪明，又如何能抵得过我们所有人的智慧，镜姬你自放心就是。”
说完，他转过头去，“大长老，你说是吧？”
长须长老永远是人群中最特殊，也最超然的存在，有若定海神针一般，此时，他也没有附和递到他面前的话头，而是敛眉缓缓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不可松懈，否则前功尽弃，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众人闻言，尽都有所收敛。
“真好！原本以为毫无希望了，却没想到，机会又自己送到了我们面前，当真是天助我等。”灰袍长老也叹道，又转向修立道君说道：“还是道君明察秋毫，若非你特意指出来，我们竟都不知，她居然和芳灵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
芳灵的名字，成功让一众人都皱了下眉头。
就有人出声道：“芳灵可是个硬骨头，软硬不吃，这女子明显就差了些。”
灰袍长老就道：“也不能这样说，主要还是道君用对了方法。”
修立道君闻言，道：“她可不傻，不然怎么敢独自在外行走，你们也别大意了，让下面的人小心行事。”
“是！”
长须长老道：“说起来，这女子也是个极佳的灵器胚子，若非寻找遗宝更重要，说不得祭炼了来，会比芳灵更出色也未为可知。”
说着，他又问修立道君道：“芳灵的灵骨，当真让她带走了？”
“嗯，不给她，不足以取信于她。”修立道君知道其所指，又道：“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就当是下个饵好了，很快，无论是芳灵的灵骨，还是那个灵器胚子，都还会回来的。”
长须长老点头，道君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如此甚好。”
他捏着手串一颗颗地拨着，又慢悠悠地道：“天道在上，还是记得我等的，绝处逢生，相信很快，就到我们运灵族出山的时机了。”
一众闻言，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般，士气大振。
如果赤水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察觉到，他们这种神态与普通人差异极为悬殊，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激越，只因为，他们等待这一日，已经等待很久了。
“下去安排吧！老骨头们，也该动一动了。”长须长老交代道。
“是。”
修立道君等人已经离开，余下的忙着刚才吩咐下来的事情，剩下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也都一哄而散。
镜姬走到景旁边，看向他道：“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景头微微抬起，自觉退到了镜姬的身侧。
镜姬满意地道：“听说弈鬼和阿衡还去看过她。”
景道：“是，他们不知原因，都很意外，我也没有多说。”
“嗯。”镜姬似乎也只是随意提起，并不太在意，率先就往回走去。
在她身后，景安静地跟着，在悄然无息间，驱动一缕神识钻进了袖间，在那里，揣着一块这里没有任何人会认识，但渡劫大陆现今的修者都会认识的一样东西——星玦。
“……遗宝？”赤水接到星玦上的信息，不由皱了皱眉头。
芳灵的事还没有解决，怎么又出来了一个什么“遗宝”？
赤水最先想到的，就是无瑕在那个空间里所得到的传承，那里是运灵族在逃难途中曾经停留之地，若有遗宝，最大的可能性就在那里。
只是，别说已经那么多年过去，若有什么遗宝，早被右祀祭司那些人发现了，就算没有，她连遗宝是什么样的都还不清楚，自然也就无从找起。
还是眼前的事要紧。
“你是不是该离开了？”赤水回了过去。
“不急。”景，现在已经不是景了，而是紫加回道。
赤水提醒了一句：“小心可别翻了船。”
紫加见之，心下暗笑，想及方才大长老所说，暗道这两人倒是挺有默契的。
“你不会是想抄了他们的老底吧？”赤水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天知道，她有多担心。
想当初她假扮景之时，能骗过弈鬼和阿衡，都已觉吃力了，而紫加却是自取代景以来，周游其中，如鱼得水。
对此，赤水只有一个“服”字。
这事说起来也是巧，她刚到运灵族族地，就是住在樱隔壁那段时间，紫加潜伏多年，也成功取代了景出现。
他瞄准景，自然是因为景多年未归，他假扮起来较为容易，却不想兜兜转转，又与赤水撞上了。
通过交谈后方知，紫加是从当初和小火在一起时，所找到的那个祖辈所留下的信息找来的，其中就包括有芳灵的消息，只不过他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他逃出那片空间之后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他们又撞到了一起。
不过细想也不奇怪，刺魂香不仅是她的麻烦，同样也是紫加的，而他们，以及芳灵，顺着这条线，轨迹重合在一起，其实也是必然。
只是，他乡遇故知，难免更多了一些担心。
紫加能感受到这一点，心情颇为愉悦，回道：“你不想永绝后患吗？刺魂香，总得有个解决之道。”
赤水见之，倒也无法反驳。
这本是她此行的目的，本以为因为芳灵之事，要暂时搁下了？
“那你小心。”
“放心，只要你争气，牵制住他们的主力，我这里没有问题。”
赤水：“……”
她就不该给他星玦，这才多久，她就感觉已经不太认识他了？
与她相反，紫加则是摸着袖子里的星玦，爱不释手，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赤水能造出这样一个奇物，至今仍让他大为惊奇。
不过，此时，镜姬已经回到自己的寝殿。
紫加动作自然，帮镜姬将钗环等佩饰全部摘掉，还顺手帮她理了理发丝。
就听镜姬似无意间叹道：“你最近似乎变了些。”
紫加手微顿，抬眼眸光往镜中看去，与镜姬的目光对上。
他并没有回避，“最近很多人都变了，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希望？”
这答案当真是无懈可击。
镜姬闻言就是一笑，愉悦道：“你说得没错。”
可不就是没错吗？
不知道内情的，在为了道君找到新的灵器而欣喜，而知道内情的，就更高兴了。
因为赤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而紫加，也从中看到了破解刺魂香问题的契机，因而才有了之前的合谋。
紫加离开镜姬，踏出殿门时，抬眸望了望群山之巅，眸中划过一抹阴郁，苍翠的大山，遮去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和真相。
而这一切，还将不断地持续下去。
呵呵！
不得不说，刺魂香这事，不仅是对赤水来说关系重大，也影响着紫加的一生，还包括他的无数先辈。
下界本就难出一个天才修者，他们这一支寥寥几个，还几乎都折在了运灵族的手里。
这仇不可谓不深，因此，他又怎会轻易离开？
关于这一点，赤水虽不知内情，但仅看紫加对此的执着，也能猜到一些。
只不过，她现在自身难保，带着芳灵的灵体，她自然不可能立即就回渡劫大陆。
不仅不能，她还要装作正常的样子，如紫加所说的那般，牵制住其大部分力量，以方便紫加行事。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赤水看着法宝屋中，芳灵静静沉睡的样子，也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她当时是真被修立道君所感动，也是真替她担心。
却就在她看到那张被修立道君毁掉，又恢复的石凳之时，之前所有的认知都被打破。
她怎么就忘记了，芳灵真君，可是最喜欢作记号的呢？
那石凳上不起眼的几处划痕，昭然揭示着的一切的真相……
第八十三章 代表意义
赤水非常庆幸，翠烟宗自传承以来，就有着一套独有的记号系统，虽然会因为时间地点等因素，而改变，但大体上还是一致的。
又因为她追寻芳灵多年，对她的标记最为熟悉。
但就算是这样，她一开始也真没认出来，因为这张石凳上的标记实在太隐蔽了，直到其被毁掉重建。
不要相信那里的任何一人吗？
芳灵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刻下了这个标记的呢？
赤水回顾了自己在运灵族这一段短短的经历，终于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同。
运灵族是真团结啊，上下一心，就像是一群蜘蛛，共同编造了一张弥天大网，静静守候和等待着别人自投罗网。
就算是感知敏锐如赤水，在看到这个标记之前，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更何况是别人呢？
原来，运灵一族的可怕，并不仅仅在于其在傀儡一道上的建树和发展。
赤水之前的直觉是对的。
也幸好她没有说出渡劫大陆的位置，虽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遗宝是什么，但她总觉得，事情可能远远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运灵族，可是连强大到如启明族这般的超级大族，也是想动就动的态度，想想族老，想想炎七……
她怎么就能忘记了他们的可怕呢？
她又苦笑了一下，刚才她提醒紫加不心，何尝不是因为她之前当真差一点就上当了呢？
而眼前芳灵仙子的下场，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你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告诉我真相？赤水似是自语般地问道。
如果可以，她真想将其移到戒指空间里，妥善保护，但是，她很清楚，芳灵又或者她身下躺着的那张冰榻，极有可能被修立道君做了手脚。
因而不能。
只因为，如紫加所说，她还要顺势而为，借机牵制出他们的主力。
因此，她现在是当真就如一个在外行走游历的修者，匆匆穿梭于各大传送阵门中，只有在极累了的情况下，才会停下来歇歇。
与此同时，她也在不断琢磨。
修立道君为什么对渡劫大陆的坐标如此执着？
这也就是因为他们遇上的是赤水。
赤水本身就肩承渡劫大陆天道的惠泽，因此考虑问题，首先就是从整个渡劫大陆来考虑。
若是换成一个普通修者，或许会有所顾忌，但在追问之下，恐怕未必能够守得住这道防线，毕竟对方可是打着救治芳灵的旗号？
赤水庆幸自己的明智，也能察觉到自己进入归一期以来的进步和转变。
她现在无论是行为处事，还是思维感悟，都已经突破了个人的局限。就比如芳灵这件事，如果从她内心的真实情感出发，她就应该在修立道君问及时，说出渡劫大陆的位置。
但她就是没说。
这说明，她修炼多年，所构建出的逻辑模型，已经超越了她个人的情感，开始成为主导，影响着她的行为方式。
可别小看了这一点。
赤水之前研究出项饰后，有星网为助力，就有一种从个人电脑，升级为服务器的感知错觉。
而现在，她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这其中的不同。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她已经变得不那么像个人了。
这在以前的赤水看来，绝对是不可能的。虽然在外一直被别人称呼为“仙子”、“仙人”什么的，但她一直都很警醒，清楚自己是一个人，不愿自己被外界的吹捧而晕了头脑。
然而现在，她自己亲手打破了一点。
她终于肯承认，随着她修为的增进，她确实是在朝着成仙的方向奔行。
这是修炼必然经历的过程，也由此可以推断出，为什么赤水游历多年，也未曾见着一个沉溺于情爱之中的道君大修了？
赤水现在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境界更加高深的道君仙尊了？
恐怕他们比她更甚，他们的心境更加坚固，个人情感对他们的影响，恐怕更低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赤水又捂头叹息不已，亏她之前还曾感叹，被修立道君的深情所打动，还想帮助他……？
个鬼啊！
赤水现在只恨不得自戳双目，为曾经的白目，真是差一点，就上了对方的当了。
她倏忽间神情又是一肃，因为她终于发现了，她为什么如此犹豫，迟迟不肯答应前辈，可不也正是因为她潜意识当中，已经意识到了，如前辈这般的道君，又怎么可能儿女情长呢？
她抿了抿唇，心绪也是复杂难言。
儿女情长自然是不可能，便是连她自己都做不到，但是若是如以前一般，像个朋友一样的相处，又有何意义？
结伴同行吗？
赤水摇摇头。
前辈当真会出难题啊！
他或许早就看得清楚明白，因此在强势打破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固有形象后，又体贴地给了她消化接受的时间。
他是笃定了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是吗？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如果是换作以前，在她还自觉是个人的时候，她肯定会严辞拒绝，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但是现在……
她恰恰处于意识到这种转变的迷茫期，心底仍然知道，这不是她期待的爱情，但是再多深想一层，那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独行太久，虽然她自己就有五个元神，再加上溯辛，小翼，小蚕，小鼎作伴，还有一群吃货吸灵虫让她犯愁，并不觉得孤单。
但是，两个人毕竟是不同的。
别说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就算有，对象也从未曾想过会是她尊敬的前辈啊！
赤水心下哀叹着，又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最近这种情况越见增多，或许是她已经预料到了，在逃避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到了她不得不将要面对的时刻。
就是现在。
当百里出现在室内之时，第一眼就到的，就是赤水腆着脸，一脸乖巧讨好的模样？
百里：“……”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脱口而出道：“出什么事了？”
赤水：“……”
她当然不会说是找前辈收拾烂摊子来了，毕竟她就算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也不敢蚍蜉撼树，妄图与整个运灵族相抗衡。
要知道运灵族可不仅仅只有一位修立道君，其隐藏在背后的实力，恐怕比之启明族，还要强劲雄厚。
赤水自然就选择搬救兵了。
但是，心中怎么想的是一回事，被前辈直接戳中核心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忍住内心的崩溃，她期期艾艾道：“是惹了一点小麻烦……”
百里面上不显，但看向赤水的眼神，带着些许的了然。虽然他并未偷窥于她，但就她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惹事功夫，他还是有底的。
现在，他都已经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这眼神，顿时让赤水恼羞成怒，原本因为之前想太多，她见到对方就觉得气弱，还有一丝丝的小尴尬，现在倒是不觉得了。
她怒目而视，像是一只气鼓鼓的小老虎？
百里反倒被逗笑了。
非常熟稔自如地帮赤水理了理微乱的发带，又道：“我很高兴，我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
就是在等她想通？
“……”赤水闻言就是一窒，她现在才发现，这人其实非常无赖，并且将她的心思琢磨了个透彻，这话看似寻常，但是用意颇深啊！
不仅完整地表达出了他的期待之情，还那什么，试图引发出她内心的愧疚之感？
！！！
惹不起惹不起。
赤水顿时觉得，自己的犹豫都是明智的，她这哪里是想太多，明显是想得还不够多啊！
然而百里见好就收，全然不顾赤水面上的退缩之意，直接拉过她的手，握在手里，又非常自觉地转移话题道：“先同我说说，是什么事情，让你都觉得棘手？”
赤水木着小脸看着他，不太想如他的愿，但是眼前确实又需要他的帮助？
她还在纠结，百里却已经看到了躺在冰榻上的芳灵，主动问道：“她是……”
赤水见此，只能按下内心那点小纠结，将她眼前所遇到的情况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包括与芳灵仙子的渊源。
她却不知，百里边听的同时，心里也泛起一阵愉悦之情。
不仅仅是因为赤水没有挣脱他的手，而是或许就连赤水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在习惯他的存在？
“……我隐约能够猜测到，修立道君想知道渡劫大陆的坐标，与芳灵仙子有关，而不是什么遗宝，但是，我一直想不透其中的关节。”赤水费解地道。
百里目光从冰榻上一扫而过，定到芳灵仙子面上，“你既知道运灵族是走傀儡之道，那你怎么忘了，傀儡大道的核心是什么？”
“……你是说？”赤水迅速回想起之前，镜姬给她看的那些书籍。
“他提到了世界树。”百里指明关键道：“作为蕴育出芳灵灵魂的世界树，本身就是芳灵灵魂最本源的羁绊，以及能量的来源，而这与傀儡大道的原理，本就是相悖而行的。”
这也是为什么通常情况下，祭炼傀儡，必须抹去其原来灵魂的缘故。
赤水是无论如何都未想到这其中的关联，顿时瞠目结舌道：“那他是想做什么？不会是想毁了我们的世界树吧？”
“有这个可能。”
“……就为了彻底抹去芳灵仙子的牵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修立道君占有欲强烈到，不容许芳灵有其它任何联系呢？
百里安抚地拍了拍她，道：“你再想一想，就会明白了。”
赤水其实现在就已经明白了，或许在修立道君又抑或者是运灵族眼中，为了大道，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吧？
她怎么就忘了，他们本就是一群被世人所鄙弃逼疯了的疯子呢？
她略有些恍惚地地道：“也就是说，芳灵仙子现在所代表的意义，就是傀儡大道的终极追求吗？”
第八十四章 不是问题
原本，从镜姬塞给赤水的那些书籍中，虽然赤水对于运灵族的某些方面颇有微辞，但是她心里同样也清楚，运灵族越是疯狂，越是不可小窥。
正是因为他们这种疯狂，以及专注，才能在傀儡大道上独开一支，成就出前人所未有的经验和智慧。
赤水欣赏这种专注。
但是，当这所有的一切，与芳灵挂上勾的时候，情况瞬间就变了。
如果说之前，她还是抱着中立的态度，摒弃偏见，去体悟运灵族在动荡的历史变迁中，所经历的改变的话，那么现在，她就是站在运灵族的对立面，去审视甚至是批判它。
“你想到了什么？”百里看赤水面色难看，遂问道。
赤水摇头苦笑道：“正因为之前了解了很多，所以更加不能接受他们对芳灵所做的一切。”
事不关己，自然可以高高挂起，赤水觉得她之前就是这种心态，但牵扯到芳灵，她痛了悟了，才真正明白运灵族此举的丧心病狂。
她也终于能够明白，紫加对于这件事的执着和坚持了。
难怪他之前和无瑕等人逃出那个空间后，便连圣岛都没有回，也没有给她留下个什么信儿，直接就踏上了寻找真相的旅途。
由此可见这件事对他的重要性。
赤水想到就死在了那个试炼场的紫加的先祖，又想到如芳灵一般为了查询真相，却投入了狼窝的其他人，心态终于端正起来。
“前……宸极，我体内的刺魂香，能拔除吗？”赤水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你改变主意了？”从赤水方才的叙述中，百里能看出，她对于刺魂香，其实并不排斥。
赤水就道：“嗯，刺魂香于我来说，是利大于弊，但是，它始终是一个深植于我体内的重大隐患，有芳灵前车之鉴在前，我实在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因此，倒不如直接拔除了，永绝后患的好。
她说得决绝，百里却是看得明白，赤水真正想做的，是斩断与运灵族的所有联系，而这与刺魂香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因此，他没有赞同赤水的话，而是说道：“凡事都有利有弊，要拔除它也可以，你也就是会受一番罪罢了，但是，这样一来，你之前在这方面的积累和经验，就都前功尽弃了……你当真舍得？”
自然是舍不得。
不是赤水贪图刺魂香什么好处，而是刺魂香在她修炼的漫长时间中，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说是不可或缺也不为过，正因为有了它，才成就出如今的赤水。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因果关系，就算是赤水，也不能否定刺魂香本身。
她很有些郁闷地皱了皱眉，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百里就着她的手，帮她检查了一下，道：“这个现在还不着急，如今你是骑虎难下，有想到如何处理吗？”
赤水说是搬救兵，但其实她哪里就真会将这一大摊子事，丢给前辈去处理呢？
“我打算先拖住他们，等到合适的时机，借故消失了就成。”赤水看向芳灵又道：“就是芳灵仙子身上的标记契约，有些棘手。”
若是不能彻底清除，修立道君想找到她，肯定是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她就眼巴巴地看向百里。
“你倒是真会给我找难题。”百里虽然没有仔细检查过芳灵的灵契，但仅看表面，就该知道这有多难了，“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主动联系我的？”
赤水：“……”
不得不说，百里真相了。
所以说，永远不要试图唬弄一个比你活得长，阅历比你广，还比你更加聪明的人，分分钟就会被拆穿有没有？更别说这个人还非常的了解你？
赤水硬是忍住摇头的冲动，气弱地道：“这不是，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吗？”
她的眼神发飘，也不敢看百里。
百里却似毫不芥蒂，笑叹道：“我很高兴，你会想到我。”这至少说明了，她需要他。
而他，也有能力帮助她。
这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始了，百里心下暗道，他不急。
而赤水闻言，却是暗松了口气，丝毫不知道百里心中所想的她，却是顶不住他说出这句话后，两人之间萦绕着那种诡异奇怪的氛围，硬着头皮催促道：“那……你赶紧帮芳灵看一看吧？”
百里如何不知她打的小算盘，不过暂且放过了她。
他检查之时神态非常专注，凝神敛眉的样子，带着一种沉稳之气，像是一座大山一样，赤水莫名就从中看出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来？
赤水：“…………”
总觉得被对方看中的自己，处境非常不妙的样子？
若非理智还在，小动物的直觉和本能，都让她想撒丫子逃之夭夭了？
“怎么样？”看到百里检查完毕，收回手，赤水赶紧问道。
“不怎么样，她这个样子，和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百里摇头道：“你想救她？”
“还有救吗？”赤水眸中带着些殷切。
“恐怕很难，你是想将她送到轮回之境去？”百里在思索着。
赤水点头，“但这样一来，就是顺了那位道君的意了，我怕再生变故。”
“当然会生变故。”百里眸中含着笑，却莫名地让人觉得非常危险，“估计她是那位道君打造出的，最完美的灵器，就差最后这一步了，他怎么可能舍得下。”
也对，现在芳灵所代表的，可不仅是她本身了，傀儡大道的终极追求吗？
赤水有些心疼，那可是芳灵仙子啊，是他们翠烟宗无数弟子敬重仰慕的存在，包括她在内，不知有多少人受到她的恩惠和遗泽，她又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呢？
百里再度拉住赤水的手，将她攥紧的手指掰开，引导她问道：“你现在暂避锋芒是对的，双拳还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是整整一族。”
赤水虽知如此，仍然心绪难平，只因为自己实力不够，所以就必须得从长计议。
这个词背后所包含的忍耐和不甘，她算是体会了个彻底。
“你说紫加会选择怎么报复回去？”
“不知道。”百里虽不认识紫加，但却知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有因有果，不管他如何做，总是能站住脚，不怕影响了修行。
相反，若是大仇得报，反而会大有增益，这就是造化。
“我现在倒是有一个想法……”
赤水闻言，遂向他看去。
百里就道：“你之前的想法太粗陋了，你的目的是为了拖住他们，那么不拿出些真东西，未必能哄得住，一旦他们察觉有异，你朋友就危险了。”
赤水睁大眼，她倒真没考虑那么多，只以为有芳灵在，拖一时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芳灵的契约，暂时也没法解除，我看不如这样，你直接带着芳灵，回渡劫大陆吧！”
“啊？”
“将计就计。”百里就道。
“可…这样，不是将祸端带回去了吗？”赤水瞠目结舌道。
这可是传说中的运灵族呃，便是全族通杀，都未能将之杀绝的运灵族呃？
这是玩火吧？
她摇摇头，不愿意去推想，这事一旦出了纰漏，将会给渡劫大陆带去怎样的灾难。
要知道，高阶大修为了一己之怒，祭杀了一整个世界生灵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天道估计会直接灭杀了她吧？
“放心！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百里说道，略带着一丝神秘。
赤水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今的渡劫大陆，已经不是以前的渡劫大陆了。”百里就叹道。
赤水不知他所指，百里却没有多说，而是就着赤水的计划进行了一番改动，把赤水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当真没有问题？”
“若是没有准备，自然是个问题，但是现在嘛……”百里就是一笑。
赤水满腹疑虑，却也清楚自己的不足，就是心里没底，有些忐忑不安。
但这种情绪，却在百里一笑中全部消融。
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我师尊她们，都还好吗？”赤水放松下来，就问起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你有悟日师姐的消息吗？”
不得不说，游历在外，她现今最放不下的，就是悟日师姐。
“你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吗？回去不就知道了？”百里也不知是因为赤水避过他提及他人，还是怎的，没有直接回答。
“对哦！”赤水也似才反应过来。
百里却趁此捏了捏她略有些鼓的小脸，道：“有人来了……”
话落人已不见。
赤水：“……”
她一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无语的好。
不过很快，她就感应到了一道神识从这片范围内扫过，状似只是普通的巡查。
赤水当即收敛神色，在芳灵旁边坐了下来。
她直到此时才想起来，前辈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上次她从阴风谷出来是如此，这次也是如此。
这究竟是前辈天赋异禀，还是说……
赤水凝视着丹田里那个小小的团子，视线隐隐有些危险？
就见那个小团子默默地往后面移了移。
“呵！”果然是它吧？
貌似她还记得，这个小团子身上，还有最后一道禁制未解？
她决定不解了！
第八十五章 原来如此
接下来的行程就简单了。
赤水按照百里的指点，按步就班地往着渡劫大陆的方向奔去，其间还故意绕了几次弯路，以期能迷惑住追踪的人。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运灵族这次是动用了血本，不仅将闭关的几位老人家都请了出来，还有沿途安插布置监视赤水的弟子，就多不胜数，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镜姬接到消息之时，运灵族弟子已经根据赤水的行踪，推衍出来了她的最终目的地。
“真傻！”镜姬叹道。
区区雕虫小技，就当真以为可以甩掉追踪者了吗？她怎么还那么天真呢？
是的，天真。
镜姬其实早有发现，赤水这人吧，聪明是真聪明，心思也清明，就是凡事总喜欢往好的方面想，之前灵器之事是，现在也是。
说起来，她面上不无可惜之色。
景，也就是紫加，看着手中情报上的坐标，心下略紧。
虽然赤水早有知会他，他仍然有些发虚，这样当真没有问题吗？
他都不敢这样玩，赤水却敢，这不是胆肥是什么？
“你在想什么？”镜姬忽然问道。
紫加就抬眼望向她道：“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做准备了？”
“自然。”镜姬就道：“我们要比她先赶到那里，还要进行相应的布置，时间当然会很紧。”
“我这就去准备。”紫加就道。
“等等。”镜姬凑近紫加，双目紧盯着他的脸，道：“我总觉得，你最近有点不一样，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紫加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任由镜姬手指伸到他衣襟处。
这里是修者最薄弱之处，无论是直接攻其脖颈，又或者取其心脉，都是轻而举，全看镜姬一念之间。
“我不知道，你的感觉从何而来？”他平平道，身形放松，甚至还伸手按住了镜姬在他衣襟上作乱的手。
镜姬略有些深究地看着紫加，未发现任何端倪，这才不太自然地抽回手，道：“或许是我感觉错了。”
“你最近也有些变了，心绪起伏过大，你在想什么？”紫加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
镜姬闻言就是一怔，良久才似是自嘲一般地道：“你说得对，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所有人都有所变化。”
“……为了遗宝？”紫加似笑非笑道。
他这神态与景当真是一般无二，镜姬心里的疑惑又消了一层，又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紫加闻言，双眼微睁，倒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不一会儿，他就退了出去，回到了景的住处，在那里，景却正在等着他。
“看样子，你又闯过了一关。”似笑非笑的样子，与紫加刚才的表情一模一样，两人相见，就像是照镜子一般，分不出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托你的福。”紫加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你这人也挺奇怪，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景却丝毫没有一点牢中之囚的自觉，又道：“我可没什么可担心的。”
紫加似乎看出他说的是真话，“看来，你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恭顺，也都是假的了？”
这个问题，景却没有回答，表情收敛，沉默下来。
紫加却似恍然大悟一般地道：“难怪镜姬会觉得我变了，原来症结在这里。”
他说完，又问景道：“你也不甘吗？”
景仍然沉默。
紫加却懂了，“所以说，之前赤水挟持你之时，你也是顺势而为了？就和我挟持你之时一样？”
他说着换了一个坐姿，歪头又道：“赤水原本还担心镜姬与你之间的灵契，我无法伪装，看来她完全是多虑了……”
恐怕镜姬根本没有掌控住景，又抑或者，她以为她掌控住了，但其实没有。
景就看向他。
“你是土生土长的运灵族人没错吧？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背叛镜姬吗？”紫加是真的好奇。
其实当初若非景的配合，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冒充他。
这太奇怪了，一般来说，器主与灵器之间，就算不能达到互为半身的绝佳状态，但因为相伴同修，相互信任却是没有问题的。
“是不是镜姬做了什么你不能接受之事，触到了你的逆鳞？”除此之外，紫加也再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那么，你的逆鳞又是什么？”
步步追问，直逼真相。
“你想知道？”景忽然问道。
“你会说？”
“你猜？”
紫加：“……”
他就感觉他被景耍了，不想景又提示道：“你仔细想想……”
紫加微怔，他能感觉到景话中的深意，但到底是指什么呢？
他当真就将自己知道的，连同赤水告诉他的消息从头到尾细细捋了一遍，忽地心神一动，“你难道是为了芳灵仙子？”
他自己的情况他知道，但赤水之前在此的际遇本就让他惊奇，因为实在是太顺利了。
赤水基本都没有花费什么心思，就得到了芳灵仙子的消息，他之前还奇怪来着？
若是这其中有景推波助澜，那么一切就能说通了。
“这么说，小青也是你的人？”紫加震惊道。
“不是。”景否认道：“她本与芳灵有宿怨，我不过是暗示了几句。”
紫加：“…………”
原来，这位才是真人不露相，高手啊！
他也是奇了怪了。
“你怎么知道赤水与芳灵仙子有关？还有我，是不是在我出现之时，你就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紫加说着，不着痕迹地离景远了一点。
“因为太明显了啊！”景就笑道：“你没有发现吗？你们那个地方出来的人，作记号的方式都非常相似。”
紫加：“……！”
他感觉都有点麻爪了，这可不仅仅是他的问题，还有赤水，赤水知道这一点吗？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得迟疑。
“你猜？”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
紫加这次倒不觉得被耍了，他脑子转了一圈儿，才用异样的眼神看向景，试探地道：“……芳灵仙子告诉你的？”
景就缓缓点了点头。
紫加见之，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景，其实是芳灵仙子所留的后手吗？
要知道，紫加从小就熟知翠烟宗芳灵真君的功绩，这本是他的必修课，弥虚幻境他没见识过，但是质元果他却也有被惠及，因此，赤水要救芳灵，他也是赞同的。
但是，当现在的他得知，他们之所以如此顺利，是因为芳灵早就思虑周全，为他们备下了暗手？
在这一刻，紫加是彻底敬服了。
敏慧若斯，难怪她能超越他的先祖，成功找到运灵族的族地，虽然境遇凄凉，但也不是完全没救，不也还有一线生机吗？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想让赤水将芳灵仙子救走？”紫加想通了所有后，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赤水能救活芳灵灵仙子？”
景眸中划过一抹异色，“她真能救活芳灵？”
“你不知道？”紫加反倒惊讶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芳灵若在修立道君手里，是绝对没有活路了，赤水将她带走，至少还能让她身归故里。”景解释完，迅速又追问道：“她当真能救活芳灵？”
“你不知道吗？”紫加斜觑着他，道：“赤水背后，站着的是一方世界内，一整个仙族。”
他也不是当真就闭耳塞听，在他离开渡劫大陆之前，对赤水的所作所为也有风闻，只是当时星玦还未完全普及，他不知星玦的神奇，等不及就先行离开了。
景闻言，双眼微睁，似乎也相当惊讶，很快，又有一丝喜色一闪而过，“如此，是不是说明芳灵有救了？”
“只要有办法。”通过这一番交谈，紫加也逐渐放松下来。
“你喜欢芳灵仙子？”甚至愿意为了她，背弃自己的族群，紫加也不知是该说芳灵魅力无边，还是该说眼前这人用情至深的好。
“你不懂。”景道。
紫加没再追问，不想景却自顾又道：“她于我有恩，若非她告诉我，所谓灵器的真相，我说不得还被蒙在鼓里，早被镜姬控制住了。”
“什么真相？”紫加潜伏在运灵族不是一天两天了，见多了大家对选择做灵器趋之若鹜，倒真不知道还有所谓的真相一说。
景嘴角就勾出一丝自嘲道：“所谓灵器，不过是一个容器而已，什么相辅相成，什么共攀高峰，什么互为半身，都是虚假的谎言。”
“如此……”紫加不是不震惊的，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话中的残酷，尤其是对景而言。
“所以，都毁了，我的道途，在我选择成为灵器之时，就已经毁了。”景说得平静，就好像他说的不是自己，而是无关紧要的别人一样。
“既然都是由谎言构筑而成，那么再繁荣也都是虚景，不如毁掉……”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紫加沉默了，景看得太透彻，又能狠得下心，这就不容易了。
在衣袖中，他如实地将与景的对话传给了赤水。
赤水一路看下来，先是惊讶，接着是恍然，随后也沉默了。
她停住了脚步，抬眸望着天际的火烧云，脑中回想当初景被她困在幻狱当中时，平常地说出，平生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觉醒种族天赋……
原来……如此。
第八十六章 剑之所指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从最初景抓住她开始，或许那时他就已经认出她的身份了，不然他后来也不会阻止弈鬼动手。
兜兜转转，如剥洋葱一般，揭开一层又一层的所谓真相。
赤水忽然就觉得，这一行，她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就算刺魂香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但她又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如景，如弈鬼阿衡，如镜姬，如樱……
他们要么受限于自己的出生，要么受限于自己的身份，在这复杂而又狭窄的族地中，生存挣扎，有多少的不得已，又有多少的求而不得……
而与他们相比，自己又是何等幸运。
虽是孑然一身，却也没有负累，现在回首再忆前尘，在这漫长的时间维度里，就算是穹目施加给她的灾难，在她挺过来之后，似乎也不算什么了，其它的更是不值得一提。
再说了，她也并非一无所有，人生途中所遇到的对她好的人，也有不少，比如炎师叔，残影师傅，云晴师傅，**真君，素和师尊等等，以及众多的朋友。
说到炎师叔，赤水又忍不住叹息。
炎师叔究竟去哪儿了呢？
她忍不住又拿出了炎师叔交给小火的那枚圆形铜镜看了看，如今她的行程即将结束，周游了上百个世界，却都没有炎师叔的消息，赤水估计她是找不到了。
好在她终于找到了芳灵。
她看了看法宝屋内芳灵深静的容颜，暗暗发誓道，待回去后，她一定会想办法将她救活，这次若非景坦承，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芳灵的手笔。
作为被她照顾的后来人，赤水感受到了芳灵博大的胸怀以及出众的人格魅力，在忍不住向她看齐的同时，又如何能不回报一二？
她精神一震，已经迫不急等地想回渡劫大陆了。
只是不知，她这一回去，又会引发什么样剧烈的动荡？
只希望，一切顺利的好。
她内心纠结难言，渡劫大陆这边，各族接到消息之时，却是俱都惊呆了。
尤其是最高层的修者，熟知现今形势的他们，那是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又看，反复确认，眼前所看到的，都是真的吗？
你逗我呢？
眼前昊城的禁制越加不稳，使得各族纷纷加派修士驻守，就怕出什么变故，现在，你说又一强敌已经瞄准了渡劫大陆，正在大规模涌入？
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运灵族这三个字，久久无声。
他们回想起了曾经的传闻，以及从无数典籍中所看到的记录，那其中所描述出的惨状，似乎透过纸张，都有殷殷血迹浸涌出来，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漫漫历史长河中，不知有多少人，就因为卷入这其中，毁家灭族，尸横遍野。
又有多少人，无辜被牵连，身殒道消，临死之时，甚至连声冤都来不及喊出。
再后来，就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没有人敢与之扯上关系，也成了各大家族禁止谈论的禁忌，但却也从未敢让后辈遗忘。
如今，终于又要来了吗？
***
素和家族驻地，素和知玉当然也看到了这些消息，托星网的福，现今，仙族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并且转瞬间就通知了所有该通知的人。
素和知玉就是因此被召回来的。
素和向紫逮住素和知玉就问道：“之前你不是从悟星那里拿到了一套纹身法具，然后去调查了吗？可查到了什么？”
素和知玉此时看过消息，也知此事的严重性，摇头道：“嫁祸悟星之人手段不凡，又抹去了所有的痕迹，我当时查到一半线索就断了，再加上我又刚突破出来，忙着历练，就没再继续查下去。”
他见素和向紫已经瞪过来，又道：“就算查下去，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最后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况且，这更可能是栽脏嫁祸，专门针对悟星的，应该与天……门无关。”素和知玉解释道。
素和向紫其实之前也有曾听说过这事，因为悟星无事，她也就没太关注，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如今才知道没有。
“这天门，和运灵族……”素和知玉蹙眉。
“运灵族可比天门可怕多了。”素和向紫看到下方还有一众不知真相的小辈，不由又解释道：“天门仅仅是运灵族的弃徒抱团所形成的组织，就已经让无数人闻之色变，更不用说运灵族了。”
要知道，这方世界的先辈，当初是花费了何等昂贵又惨重的代价，才将运灵族赶出了这个世界。
如今，他们又要卷土重来了吗？
素和向紫面上现出一抹忧色，如今风雨交加，又来了一个运灵族，无疑是雪上又加霜，就算是她，都已经看不清，渡劫大陆的未来了。
只是悟星还在外游历，如今，她倒是希望她晚些回来才好。
“对了，关于悟星的婚约，祈连家族是不是已经发出声明了？”素和知玉问道。
他早有耳闻，只是在外来不及细问，如今说到悟星，就顺便问了。
“还没有。”素和向紫道。
就算祈连家族要发声明，也必须得等悟星游历回来之后，不然依悟星现在的声名，祈连家族若单方面解除婚约，必定会引起一番动荡。
这若是在平时也就罢了，但现在形势危急，更容不得一点差错。
“不过祈连家族有通知各家，说明婚约已经解除，只等择时再告知大众。”
素和知玉闻言，表情有点复杂。
这是连祈连沐泽都认栽了吗？
素和向紫瞥了他一眼，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道：“原本我就不太看好他们，祈连沐泽的道路早被安排好了，他与悟星若是在一起，必将有一人要被牺牲。”
“他们之前不是去混乱战场了吗？”素和知玉原本以为被牺牲的那个人是悟星，后来听到他们同去混乱战场，又以为那个人是祈连沐泽，如今却都不是。
“嗯，祈连大长老看得深远着呢？他们道不同，自会相形渐远，都不用阻止，如今可不就成为事实了吗？”素和向紫可算是少见的能清真相的人了。
祈连沐泽天生就是走坐镇中心，挥斥方遒，决胜于万里之外的那种霸主之道，而悟星，是从无数生死历练中，不断成长起来的新星，她的道在外面更广博的世界。
他们或许会互相吸引，只因为彼此的不同，但他们却不能融合，不能携手并进。
这一点，在悟星推出星玦，并不甘于被牺牲，素和向紫就看出来了，只是不好插手。
“你要引以为戒！”素和向紫又对素和知玉说道。
素和知玉挑了挑眉，他可没有祈连沐泽那样沉重的负担，素和家族女人能顶大半边天，他反倒落得轻松，也自由多了。
只是为什么，他至今仍然是孤单一人呢？
他想不通。
另一边，屈门仙尊更想不通，他几乎是用着远超越光的速度，杀到了百里的灵台，劈头就问道：“消息是你传出去的吧？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百里非常平淡地道：“我就是如实地将消息传回来，有错吗？”
屈门仙尊闻言就是一堵，“是没错，但是告诉我，你没有在里面横插一脚吧？”
他问得很不确定的样子？
百里斜眼瞥向他，微微一笑。
屈门仙尊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不枉他拼了老命地赶过来，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儿，忽又想起了什么，“依你的性格，恐怕早就想到了解决之道，快说，要怎么做？”
他才不像其他家族那些老古董一样的，至今还在对着消息愁眉苦脸，他是直接就找到了消息的源头，可不就省事多了吗？
“你问错了。”百里缓缓纠正他，“你不应该问‘要怎么做’，你应该问，‘该怎么做’？”
“这…有区别吗？”屈门仙尊狐疑道。
百里非常有耐心地解释道：“当然有区别。‘要’是以自我为中心，而‘该’则是由外及内，二者出发点不同。”
屈门仙尊：“……”
他抽了抽嘴角，忍耐着没有出声打断他，“所以……？”
“所以你该问你自己啊？难不成还要问我？”百里状似费解地道。
屈门仙尊：“…………”
他把头扬向另一个方向，暂时不想看到百里那张讨厌的脸，不过顺着百里所给的提示，思路一理，不由拍案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结合所有的力量，先将运灵族这个祸端赶出去再说！”
毕竟事有轻重缓急，都大难临头了，难不成还能各自纷飞？
家可以不要，但渡劫大陆能出事吗？
不能。
“就是你想的这样，没错。”百里赞许道。
屈门仙尊隐隐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目光盯着百里，似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告诉我，你有什么目的？”
百里目光清清浅浅，让人看不清根底。
“你说，现今的仙族怎么样？”
屈门仙尊丈二摸不着头脑，道：“挺好的呀，自从有了星网后，不得不说，当真是有效率多了。”
现在的局面，是他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可以说，仙族的整体实力都往上翻了几番，是其他各族远远不能比的。
“那你说，仅凭我们仙族，能与运灵族对抗吗？”
“自然不能。”屈门仙尊答道，开玩笑，上古先辈几乎是牺牲了大陆一半的生灵才将运灵族赶出去，仙族再强，绝大部分也是星网的作用，自然不可能强占半边天。
“那最有效的方法……”
“将星网扩开……”屈门仙尊霍地抬头，终于反应了过来，“……合着，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百里微笑盎然。
第八十七章 连锁反应
此时的赤水当然不知道，百里早已经看透了她的打算，并且有别于她的按步就班，他是打算直接下一剂猛药。
这一剂猛药就是运灵族。
她还不知道百里的用意，而运灵族人，此时正在忙碌地准备着，蓄势待发。
确定了目的地，人员也已经齐备，就等一声令下，他们就将大规模进发，大展手脚了。
这个命令下得并不困难。
紫加混迹在人群里，看着景淡然地跟在镜姬身后，没有任何不适与勉强，不由也暗叹道，幸好他当初并没有杀心，不然惹上了这么一位深藏不露的人，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或许是因为景的坦诚以待，两人也摒弃前嫌，真正坐下来，进行了还算友好的会谈。
景也并非是无条件坦承，他也有着自己的底限和条件。
那就是运灵族的新生一代。
在他看来，运灵族从上到下，都是建立在欺骗和谎言之上，是从根子上就已经坏了，无法改变扭转，那么，就只有将希望放到新生的一代上。
凤凰涅槃尚且能够重生，死灰都还有可能复燃，他们运灵族也可以。
因此，紫加无论怎么做都可以，但是，运灵族的幼苗得给他留下。
紫加虽然对运灵族执念甚深，但也并非丧心病狂到连幼苗都不放过，虽然通常情况下斩草不能留根，但他的思想早就受到过赤水的影响，也深深明白，只有弱小的人才会害怕被报复。
一切都在于自身，只要他足够强，又何须在意，别说还有景在，这种情况甚至不可能发生。
而他自己也有足够的自信。
因此，景的条件他自然是答应了，并且协商仍然由景追随镜姬出行，而紫加则留在族地。
“对了，关于那个遗宝……，究竟是什么？”紫加当时问景道。
而景的说法非常有意思，他说：“遗宝这东西，不过是运灵族先辈为了激励族人而想出来的一个借口，就像是一个虚画的大饼，给大家以希望，在面对绝境时能够挺过难关。至于遗宝这东西是否当真存在，那就见仁见智了。”
紫加就猜测道：“应该是有，不然不可能取信于所有的族人。”只是那个遗宝究竟有多重要，恐怕就只有当事人才会知道了。
此时，紫加就看着因为上面高层的激励，又斗志昂扬的运灵族人，不由隐晦地与景交换了一个彼此了然的眼神。
“一路小心！”紫加无声地道。
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原本，他是应该留在族地，保护运灵族的幼苗，但是当真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他的心，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硬。
与此同时，他从紫加身上看到的那种无与伦比的自信，不仅是对他自己的，还有他口中的那个不一样的渡劫大陆。
他就想去看一看。
他的眸光飘过这连绵群山，以及无数满是笑脸的运灵族人。
没有人能理解他内心的复杂、纠结和痛苦。
但是，他知道，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尤其是紫加所说的改变后全新的渡劫大陆，让他在心生向往的同时，也悚惧非常，并让他深深地意识到其中潜藏的危机。
运灵族闭门造车，虽然厉害，但是永远都不可能和所有人对抗。
祖先血泪般惨痛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或许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不甘在催促着他吧。
让他去见识那个不一样的大陆，和不一样的人。
以证明……他现在的决定是正确的。
而镜姬丝毫不知景此时的复杂心绪，她甚至都没有任何怀疑，因为景甚至连紫加替代他后，那微末的不同也都一并表现了出来。
眼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弟子涌入了渡劫大陆，所有人的面上都涌现出激越兴奋的神情，他们在畅想着未来，以前无往不利的辉煌战绩在激励着他们。
就好像是饿狼看到了一大盘鲜嫩的肉，只恨不得立即扑将上前，叼到嘴里。
然而，渡劫大陆是一盘毫无反抗之力的肉吗？
明显并不是。
早在他们进入渡劫大陆之前，仙族众高层就被其层层逼近的消息，逼迫得开放出了星玦的售卖权限，和星网的并入权限。
而几乎就在这一时间，渡劫大陆五族高层都行动了起来。
别说妖族小白早就有所准备，只欠东风，人族虽要得知消息晚了点，但架不住他们本就与仙族同气连枝，因此很快就将星玦运用了个熟练。
而这对于鬼族的晏和无瑕来说，就更是意外之喜。
他们早就已经将局部网络研究了个透彻，虚拟幻境也构建出了基本的框架，就等慢慢填充血肉即可，只是因为赤水还在外游历，因此他们只得等着。
原本以为还要等很久。
在他们还在为运灵族既然到来的消息而皱眉时，这突如其来的一个转折，简直让他们惊喜到……不敢置信？
“你们说，这事和悟星仙子有关吗？”晏左想右想，都想不出答案。
无瑕其实也觉得此事有点匪夷所思，怎么说呢？
太巧合了有没有？
就在他们刚刚弄好，准备联系赤水而不得之时，运灵族的消息就来了，接着，星网就开放权限了？
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赤水计划好的？
只是，这可能吗？
同一时间，无数的人也在问着这个问题，尤其是仙族的高层，虽然被逼迫得开放了权限，但其实他们有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过是形势所逼，不容许他们多想。
现在权限也开放了，就有好些人回过味儿来了。
怎么就这么巧呢？
要知道，星盟的高层及各大家族掌权的，谁不知道赤水想将星网扩展到整个渡劫大陆？
只不过是因为她刚刚突破，新的层次新的起点，需要她去历练适应自己的提升和改变，让她抽不出时间来与星盟较劲儿而已。
他们所有人都能猜到，等她游历回来，必将针对此事，有一番大动作。
他们早就提防准备着，不时研究琢磨，思考应对之策，却不想她这人还没有回来呢？
咋运灵族就先来了呢？他们还不得不被逼着，就开放了权限。
有很多人至今还在懵着。
但是，运灵族要到来的消息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消息确切，让他们想不相信都不成。
不知有多少人，现在都是满心凌乱如狗。
只要一想到等悟星仙子游历回来，得知消息，见到现今的场景，那意外惊讶的表情，就让他们内心有种不堪其重的崩溃和憋屈感。
如同窒息一般的难受。
无法面对这一事实，只恨不得去死一死？
然而还不能。
他们还要打起精神，安排弟子以应对运灵族的到来，所带来的灾祸。
也只有极少数知道消息源自于百里的人，才能从百里和赤水之间，引路者的关系，猜出其中的关联。
但是他们能指明这一点吗？
别说运灵族即将到来，就说魔域昊城的危机就在眼前，天外的浩劫也在逼近中，渡劫大陆各族融合是必然的进程，大势所趋。
唯有如此，他们方有一线生机。
他们是傻了，才会在这时站出来阻止。
但是就这样如了赤水的意，这也不合他们的心意，那不是太便宜她了？
要知道，他们之前还等着看好戏呢？
别说戏了，人呢？
人家还在外游历着，没回来呢？
！！！
唯有站在赤水这边的人，是当真替赤水开心，这个难题迎刃而解，意味着赤水不用同仙族高层撕破脸，大家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麦丘启明此时就在承水岛内坐镇，在送走了一众前来打探消息的人后，也愣愣地坐下，很久没回过神。
良久，他才拍案而起道：“嘿，真是绝了！”
亏他之前还苦恼万分，为赤水发愁，敢情都是白担心了？
他不由又回想起当初他决定追随赤水之时，他哥麦丘启英的话，果然，这就是所谓的大势么？
而整个渡劫大陆，唯有魔族的高层现在是懵逼的。
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星玦星网，只是他们都没有太在意，一则，他们魔族本就自视甚高，更相信自身的实力，而非这些外物。
另则，昊城禁制的逐渐溃散，已经让他们忙得焦头烂额。
真以为只有正道联盟才会担心吗？
魔族全族上下，都在因为各自的站队而每每胆颤心惊，就怕自己所支持的魔尊失利倒台，连带得他们也遭了殃。
而行走在外的魔尊分身真身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本就是被关在一个瓮中的竞争者，若是相遇，必将有一番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每日无时无刻想着的，都是如何削弱敌对方的实力，以壮大自身。
所以，其实他们才是最忙的，他们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忙下去，直到昊城的禁制被全部打破，却不想运灵族的消息来了。
紧接着，星网权限开启了。
然后，魔族的高层就发现，特么的，魔呢？
咋以前只觉得闹腾得慌，恨不得将那些头脑简单、修为不上不下、只知道添乱的魔物都打发了干净，却打发不掉，现今却连一个影儿都没见着了呢？
这个星网，有毒啊！
第八十八章 原来是她
星网有没有毒，大家不知道，但是，渡劫大陆各族无数修者，沉迷于星网，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这是一摸上手，就再也别想甩掉了啊！
想到这个朋友去昊城了，赶紧拿出星玦来问问，到哪儿了？有没有什么消息？
运灵族不是要来了吗？
人呢？
赶紧看看，不然若是毫不知情，撞到枪口上去了，那不是找死吗？那简直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啊。
哎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谁和那谁谁谁，又打起来了？
赶紧的，快去阻止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咋还这么不消停呢？简直还不如他们这些中魔明是非，讲道理。
不成，还是得去看看，但不能一个魔去，得拉上一大群魔去，法不责众不是？
结果再一看，哎哟，根本就不用呼朋唤友，就已经有好多魔都得到了消息，正在赶去呢？那还等什么？
当然也赶紧啊！
说不定还能从中学到两招？
要知道无论是分身，还是真身，他们身上可都带着魔法真秘，魔法最终极的奥义，能瞧上一眼，对于他们来说，都不亚于是一场大的造化。
一时间，风起云涌。
运灵族还没来，渡劫大陆的风向，就已经因为星网的开放，而开始了谜一样的发展，画风更是奇怪得，简直不能看。
至少在以前，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一个威压放出去，众魔无不臣服，退避到万里之外，哪里还敢像如今这般，和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还要临近了观摩？
不要命了？
便是尊者绝，都有些打不下去了。
任谁被直愣愣地盯着，抬眼面对着的是无数双饥渴的魔眼，都会和他一样的。
不得不说，那个什么星网，当真是改变了一众魔头的很多行为。
如今，聚众闹事的少了，一个魔蹲在角落自顾乐的却是屡见不鲜，尊者绝刚开始还每每侧目，如今却是看都懒得再看一眼了。
但是，如今天这般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他一个狠厉的眼神看过去，众魔无不退避。
然而，等他视线移向别处时，众魔又挤拥上来，魔多胆大啊？
尊者绝：“……”
他是可以一掌挥过去，将这些不怕死的魔头拍个魂飞魄散。
但是，这不是有星网了么？
他相信只要他敢这么做，不用等到明日，就今天，恐怕都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这事就会被所有魔族知晓，并且还会持续往外扩散……
后果，前所未料的……沉重！
就算魔族一向是以实力为尊，但也不是不注重声名的。
尊者绝觉得，他有必要静下心来，仔细地想一想，事情为什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仙族开放权限之初，他将星玦拿到手时，还觉得就那么一个小东西，能有多神奇？
更何况，还是她造出的。
尊者绝自然认识赤水，且印象还算深刻，毕竟他们之间还有着一个君子协议。
听说她近些年来在仙族混得风生水起，这反倒让他更为满意，毕竟她爬得越高，能获取到的消息就越多，而这自然也包括通天宝库的消息。
只是，她是不是也太懈怠了？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尊者绝又怒横了一眼围观的众魔，忍了忍，终是没有动手，拂袖而去。
而众魔却像赢得了胜利一般，虽然极力克制，但眼中的火花，及忍不住动弹的四肢，无一不在欢庆着这前所未有的一幕。
那可是尊者绝啊!魔尊中排名最首位的尊者绝啊！
居然向他们妥协了。
这是何等的壮举？
别说众魔犹如完成了一项重大成就一般的欢欣雀跃，在另一边，景追随着镜姬，进入渡劫大陆后，除了感觉这里果然地处偏远，资源贫瘠之外，并没有感觉到紫加口中的特殊之处。
就是觉得，这个世界的修者的某些举止，有种怪怪的感觉，偶尔还忽然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笑容？
不知其所以然的运灵族先头部队，虽也觉有些奇怪，但他们的重点是寻找运灵族先人的遗址，以及遗宝，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耽搁功夫。
景倒是颇为留意，只是，他却也没有提醒运灵族一众人。
殊不知，在星网上，他们一行人的踪迹早就被曝光了。
并且，不断有修者发贴跟进，时时更新他们的最新动态，简直不要太详细，再加上一众围观提出建议的，分析详细情况的，瞬间盖起了一座超高的大楼。
又有人专门建立了警示贴，通知在其附近的修者，让他们注意避开并提防。
众人也是纷纷访亲告友，很快就将这一件事件掀到了高峰。
各族修者无不侧目。
***
圣岛，仙族高层眼见事态发展，却俱都松了口气，眼前运灵族进入渡劫大陆的几个小队的动态，均被他们掌握住，这就可说是掌握了主动优势。
再加上各族修者群策群力，所激发出来的惊人效果，已经让他们尝到了甜头。
比如，有某人族修者，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哪些是傀儡，哪些才是掌控者？
又比如，他们的修为层次，天赋神通，以及所擅长的术法兵诀，都被某些人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出一二，虽还未被完全证实，但也给就近监控的修者，提供了相当有价值的信息。
“看来，将星网并入权限和星玦售卖权限开放的决定是正确的，人多，力量才大嘛。”就有人感叹道。
一提到这个，有好些人面上都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之色。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毋庸置疑，可是，他们内心还是不甘心啊，因为这个决定原本就是被形势所逼，作下的。
更何况，还有赤水那一节。
就不该提到这茬。
心痛啊！
他们仙族因为星网占据了多大的优势，原本，他们可以挟此与其他各族进行利益交换，绝对是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然而现在，因为运灵族的到来，他们不得不无条件开放星网。
眼看着其他各族再不若一盘散沙似的，因为星网将他们所有人都凝聚起来。就如同改变当初的仙族一样，让其他各族迅速发生蜕变。
都是该死的运灵族！
仙族高层群情激愤之下，不由牵怒了，他们将视线盯到运灵族之上，只恨不得从他们身上咬下块肉来，以弥补因为他们所造成的巨额损失？
“他们这是往哪儿去了？”
就有人拿出地图来，在其上标注出运灵族几支队伍的行进路线，几支队伍在往同一个目标地靠近。
“这里是……”就有人觉得这个位置颇有点眼熟。
“这不是前些年才发现并开放的一个废弃的空间秘地吗？他们去那儿干嘛？”麦丘族一位长老就疑惑道。
你问他怎么知道？
自然是以前麦丘启明传回去的信息中知道的。
只是，麦丘启明其实所知也不多，当然也就未能了解到具体的真相。
不仅是他，之前被困在那个试炼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也唯有知道右祀祭司等人，并接受过半调子传承的鲁前辈以及韦道友等，知晓根底。
但是，这牵扯到他们自身，他们极力隐瞒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透露出口风？
因此，倒是将这个秘密保存了下来。
只是，真正的运灵族一来，这个秘密就算未被拆开，也很快有修者推测出来。
“这地方有古怪，既与运灵族有关，想必这就是他们前人所留了。”
就有人反驳道：“这个空间秘地都已经开放了多年，还能有什么古怪没被探测到的，少见多怪。”
要知道，现在有了星玦的修者可不比从前了。
只要带上一小块玉髓晶，随时可以拉起一个小型的局域网络，再众人合力，一番地毯式的搜索，别说古怪，就是个鬼影儿都能被他们翻出来。
就有人预感到，如果这几支运灵族人到此去，是有什么目的的话，那他们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
“去！通知还在空间秘地里游历的修者，该给别人腾地方了。”就有人吩咐道。
这话说得，莫名有种让人士气高涨的力量？
而事实上，也一如大家的猜测，几支运灵族，在那个空间秘地汇聚后，俱都不约而同地震惊了。
这就是他们先辈所留下的绝秘之地？
这哪里绝密了？都已经被人破坏殆尽了吗？
瞧瞧这空间法则肆虐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在不久之前，发生了一番超大动荡的模样？
众人心里俱都一沉，那他们的遗宝呢？
几乎是立即地，一众就往试炼场的方向冲去。
然而，别说什么遗宝了，就连整个试炼场的幻境，都已经不知被何人所破，早已经杳无踪迹了好吗？
一片断壁残垣，枯骸碎布零陈，哪里有半点生机？
“来迟了！”就有人扼腕惊呼道。
镜姬的面色不好，她当然也看出了这点，开局就失利，这征兆可不太好？
“去查！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变故？我要知道所有的的信息……”
镜姬愤而道，又忽地戛然而止，目光锁定在那道巨大的传送阵门上，久久无法出声。
因此，她也就没有注意到，景看向那道传送阵门时，眼中隐隐闪过的一道精光……
原来是她！
第八十九章 解决之法
景一眼就从这个传送阵门上，看出了赤水阵技的痕迹。
要知道，就在赤水追踪观察他的十多年里，他也默默地观察了赤水十多年，再加上他又在赤水的幻狱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想了解都不行。
很明显，这个传送阵门，就是这个空间秘地会变成现今模样的罪魁祸首了。
因为只有破除了紧锁住出口的幻境，才能建立传送阵门，除此外别无他法。
看来，赤水也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嘛。
想到从紫加口风中得出的一星半点消息，景的眸色微暗，扫过周围一众希望落空，还未回过神来的族人，心中思绪复杂。
而镜姬，则完全没有看出这是赤水的手笔。
她只是意识到，破坏幻境的人很不简单，这意味着他们要想找到遗宝，又多了一层阻碍，将变得更加渺茫。
她倒不是对遗宝有什么兴趣，而是遗宝除了其本身的价值外，在运灵族的心目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只看现在大家满脸失望空茫的表情就知道了。
所以，遗宝是一定要找，且非找到不可。
“我们走！”
眼前确实也没有什么痕迹可寻，其他运灵族人虽然不甘，但也毫无办法，只得跟随着镜姬，从赤水建立的传送阵门中出去。
不久，星网上的消息就更新了。
运灵族人要打探那个空间秘地之前的消息？
哦！
这果然就是运灵族先辈所遗弃的秘地，原来就是这儿啊？
确实也够隐秘的。
至少在这个空间秘地开放前，几乎没有人知道。
但开放后就不同了，随着消息一传开，那些说是游历，其实就是探险的修者尽皆蜂拥而至。
群龙混杂，以致于消息究竟是从哪儿传出去的，大家众说纷纭，也已经不可考据了。
这都不用编，众修照着贴子上写的，一人说一个，都说不完。
前去打探消息的运灵族人就傻眼了。
这不应该是一个一打探就知道的普通任务吗？
怎么现在看着，事情好像非常复杂，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能力？
他们处理不了，就只有照实将所有消息都传了回去。
别提镜姬看到消息，面色是如何青一阵白一阵，就说之前跟随赤水从那个空间秘地出来的一群人，尽皆知道了这一消息，纷纷在群里讨论着。
韦道友率先问道：他们想做什么？怎么看着像在找什么东西？
瑞英：[疑惑]那里面能有什么好东西？不都被大家搜刮干净了吗？
秋桐：说不定他们要找的，就是已经被别人搜刮走了的东西？
瑞英：[惊讶]那会是什么？
群里一众人尽皆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赤水，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悟星仙子。
除幻境外的其它地方，早在秘地未开放前，就被他们搜刮了个遍，当然是没有什么重宝的。
而幻境是被赤水所破。
如果说真有什么宝贝的话，那也只有赤水知道是什么，并且大半就在她手里？
韦道友：她还在外界游历呢？
晏：嗯，据说也快回来了。
鲁前辈现身问道：据说？
晏：消息还算可靠。
韦道友：那这样一来，是不是该先通知她？
群里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现在都还没有赤水的联系方式，如何通知她？
他们这个群是新建的，也有着一定的标准，拉入的人选，都是经过晏严格审查的，晏的手段自不必说，更何况当初出来后，大家的表现不同，也成为了参考依据。
晏手上倒是有赤水留的星玦外网序号，关键她人不在，这就难办了。
韦道友：现在倒希望她暂时别回来了，这运灵族明显不是好惹的。
眼前，是因为运灵族刚进来，还没摸清楚情况，因此才会被唬弄过去，但等他们知晓了星网星玦的存在，就大大不同了。
千万别小瞧了运灵族人的手段。
没见其先辈撤离前所留下的一个局，就将他们全都困在内，他们可都是用血和泪，体悟到其中的可怕。
那种身处炼狱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日子，他们熬了整整数百年，没有被逼疯，就已经是他们心志坚定了。
因此，对于赤水，虽然口中不提，但他们都是抱着一份特殊的感激之情。
就从他们都不称呼她的名字，或者道号，直接一个“她”字，群里所有人都知道是在说谁，就可看出一般。
对于这一点，晏也是佩服的：大家最近都注意一点，避避风头，别当真被运灵族逮了去。
一溜的“知道”回过来，晏笑了笑，收起星玦，就看到无瑕正与悟日在下围棋，两人正下到关键阶段，俱都凝神专注，根本没理会晏。
晏也不在意，直等他们收官后，才将刚才的猜测告诉悟日，让她留意。
悟日闻言也有些无语，怎么这事又和小师妹有关？
“什么重宝？没听她说过。”悟日回想着她临行前，去到小师妹那里的情景，看小师妹的神情，并不像是得了重宝的样子。
“现在能联系到她吗？”晏问道。
“暂时不能。”悟日知道他问的是仙族的其它消息渠道，因而解释道：“她的消息现在被保护得很严密，就是我们也查不到，只有等她回来。”
“这就难办了。”晏清楚，这事很重要，一定要通知赤水知道。
“我去问问师尊吧！师尊应该有办法。”悟日就说道。
晏点头：“只有如此了。”
无瑕在旁边，静静听他们说话，并没有发表言论，不想晏忽然转向他道：“说起来，你才是那个空间秘地真正之主，你就没什么说法？”
无瑕无辜道：“关我什么事儿？那个空间早就被我弃置了。”
晏闻言就眯了下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是指什么？”无瑕反问道。
晏自然回答不上来，但是，他隐约能感觉到，无瑕肯定隐瞒了某些……信息？
“那你为什么将那个空间弃置了？”
这明显不合常理。
整个空间秘地，相当于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无论谁得之，都必将是欣喜若狂，若以此为根基，一生修炼的资源就有了保障。
偏偏无瑕反其道而行之。
宁可窝在这简陋的小筑里，也不肯要那个空间。
无瑕就道：“我为什么要留着？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着无数人的鲜血，我……嫌脏！”
晏：“……”
悟日：“……”
这个理由非常强大，两人俱都无语可说。
现在无瑕不愿意说，他们自然不会逼迫。
反倒是无瑕，目光移向悟日道：“你决定了？”
悟日就点头道：“嗯，决定了。”
晏也知内情，就问道：“你的身体已经调理好了？”
“还没有，但应该能承受种香的强度了。”说到种香，悟日面上并没有奇异的表情，非常淡定。
晏看之，也有些无语，这也不是个一般人：“你知道真正的运灵族人来了，你还敢种？”
“这有什么。”悟日就笑了，“无瑕不是说过吗？只要不修炼他们的传承大法，副作用并不明显，你们不也说过，小师妹身上也种有香吗？那我还怕什么？”
“这怎么能一样？”相处得久了，晏就怕她作下错误的决定。
因为眼前，就算是他和无瑕，都分不清，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关键是，谁知道运灵族还有着什么隐秘的手段？
香终究是个不稳定因素。
“种吧！”悟日倒是非常看得开，“你们知道我的身体情况，不种香，我根本活不了多久，命都没了，又谈何其它？”
这倒也是。
种了香，就相当于是在她本身与灵魂之间，另外建立了一条双向通道，她吸收又无法消化的能量，可以通过香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将能量用于淬炼灵魂与本体。
眼前，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晏就问无瑕道：“那香，制好了吗？”
“好了。”无瑕转目对悟日道：“这是根据你之前带来的秘方炼制的，已经通过实验了，效果非常好，你且放心。”
悟日并没有意外之色：“小师妹出手的东西，自是不同的。”
“现在就种？”
“种吧！眼前又来了个运灵族，早点完事了，我也好出去看看。”悟日就起身到软榻上斜躺而卧，曼妙美好的身材曲线，尽览无疑，再配上恍若凝脂一般的肌肤，以及艳而不俗的容颜，魅力尽显。
晏移开视线道：“我出去钓鱼。”
无瑕面不改色，起身走到软榻前坐下，掏出种香所需要用的工具，预先进行准备工作。
悟日一双妙目就看着他。
直到无瑕准备完毕，看向她时，她才移开问道：“你就打算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小筑里吗？”
“不然呢？”无瑕的声音低缓，没有太多的情绪。
悟日无端就觉得有些气睹，正要说话，无瑕却出手示意她别动，她就只好生生地忍了下来。
她主动背过身去，方便无瑕施术。
室内很静，呼吸可闻。
“……你的伤，肯定有办法解决的。”悟日忽然出声道。
无瑕没有接话。
悟日就又道，语气加重：“现在星网已经推广开来，各种奇能异士也冒了出来，并被大家知晓，你的伤，说不定他们有办法也未可知？”
“别说话！”无瑕神情凝重。
几乎也就在这一瞬间，无边的疼痛瞬间席卷她整个灵魂海，“啊……”
第九十章 请君入瓮
刺魂香的种植过程非常痛苦，赤水这种忍耐力极强的人，都心有余悸，更不要说悟日了？
这是远远超过她预料的疼痛，再加上她本体本就被暴虐的能量冲击的千疮百孔，勉强调理了下，也仅是表面功夫，这可不就一触即溃吗？
无瑕面色一变，当即护住她的心脉，同时一连喂了数颗药性温良的灵丹到她口里。
就在悟日苦苦煎熬之时，赤水却是带着芳灵，经过了漫漫的空间穿梭，终于回到了渡劫大陆。
几乎是一瞬间，星玦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无数的消息挤拥进来，虚拟屏幕一条条消息飞驰而过。
赤水微露讶色，这才体会到了前辈之前那番谋划的真实用意。
她原本以为，这是针对运灵族的，却没想到百里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转了一圈儿，却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要知道，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她是准备采用怀柔的手段，调动仙族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当所有人都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是其他各族机会来临之时。
因为起效缓，所以保守估计，至少需要近百年的时间。
而现在，一切问题都因为运灵族的到来，而迎刃而解了，也相当于帮她节约了百年的时间。
这可是个不短的时间，尤其是在天外浩劫即将逼近之时。
赤水眸中喜色盈盈，再加上回到了本源世界，呼吸着熟悉的空气，只觉得神轻气爽，就连身在法宝屋里的芳灵，眉眼间似乎都稍展了些许。
赤水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百里肯定很花了些功夫运作。
当真以为仙族的那些人精都是吃素的，他们守着星网，如同守着宝藏的巨龙一样，敢伸手的无不被他们处决了。
前辈能够让他们主动将宝藏交出来，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尤其是他本就被众家所排斥，能做到这一点，更加神奇。
赤水自认就算是交给她来运作，也达不到这样水到渠成的效果。
她都有些好奇了，前辈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只眼前，却不是说话的时候，赤水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运灵族人，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且芳灵经过了长途跋涉，本体也受创不轻，唯有赶紧带她去轮回之境，栖身于世界树上，方可缓解，不然若是等她最后一丝意识也崩溃消失了的话，就当真没救了。
因此，她没有犹豫，直接就往炼狱双境的位置奔去，不时划开空间，进行空间跨越，试图甩开后面追踪之人。
她能甩开所有人，唯有一人她甩不掉，那就是修立道君。
修立道君此时正隐隐皱眉，进入这方世界，本就对他的修为有所压制，再加上他已经接收到了先行小队传回来的消息，面色更加不好。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他们有何用？”
修立道君一发怒，一众尽皆低首。
而对于修立道君来说，遗宝的事情，有几位长老足矣。且相比遗宝来说，芳灵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还用选择吗？
他给旁边几位长老一个眼神，那几位长老会意，立即带着大部队进入了渡劫大陆。
有道君在，赤水那边完全不用他们操心。
而事实也果然如此。
原本，一切顺利，只是在进入炼狱双境后，事情发生了变化。
身在炼狱双境里的，本就是些穷凶极恶之徒，本来看到赤水时就想动手了，不想其直接一个空间跨越，跑了，他们正懊恼之际，后面又来了一个人。
这不正好。
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些人哪里是修立道君的对手。
修立道君又是个狠人，完全没有留余力，由此可想而知，那群人的惨状，简直死得不能再死了。
就有远远围观的人看到，吓得肝胆俱裂，忙不迭地溃散而逃。
与此同时，消息就传了出去。
树母第一个得知消息，顿时整颗树都不好了。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前面那人所带给她的巨大阴影还没有消散，这又来了一尊狠人？
要知道，她修的是姻缘之道，命轮之书于她来说，是何等重要，相当于是最顶级的至宝，然而呢？那宝物在她手上多年，却因为她眼拙，而落得个宝珠蒙尘的待遇。
好不容易知晓了根底，却又被形势所逼，不得不开口让那人拿了去。
她容易吗？
心就像被刀割成一片片，那样的痛。
至今仍然无法愈合。
这又来了一位狠人，他又想做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地，树母就将自己的宝库一收，就想出去避避风头了，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转到她幻化出的本体下方一个青色的人影上。
“是她？”树妖惊道。
那女子，不就是和那人一起进行考验的人吗？那面容，那表情，绝对是她没错。
难道那人又回来了？
还一进来就杀了一大片人，这是怎样的煞神？
树母就觉得，这地儿真是没法待了，还是溜吧！
因此，她再没有心去理会她幻化出的本体上那些还在闯关的人，当真拔起自己的根，就要逃了。
赤水往着树母幻化的本体一路向上攀行，本来以为会遭遇极大的阻碍，毕竟她可没有另一个伴儿，但是意外地，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若非正事要紧，她都想停下来探究一二了。
她到这里来，自然是因为这里有一条通往轮回之境的道路，也就是之前穹目所走的那一条。
你问她为什么知道？
当然不可能是小火告诉她的，小火那时早就失去了意识，又哪里能记得路，这是前辈之前谋划时，专门给她留下的路线。
她行进顺利，而下面收敛了所有气息，正准备逃的树母却是顿觉不妙，还未来得及跑，整个连人带根，就被一只大手犹如拔草一般地拔了起来。
树母却是诡异地心下一松，不是他！
他，自然就是指的穹目。
虽然，眼前这人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远远比穹目高，但是别忘了，穹目身上有着她所见过的最为完整的功德**，还有着重重的法则之力加以禁锢。
就这样，还伤到了她的双目。
而眼前这人，虽也受到天道的压制，但比起那人，却远远不如，明显是界外之人，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才闯到了这里来。
不用威胁，树母就非常自觉地低头了，当真犹若一颗小草似的，不太起眼。
但是，树母会甘心被人任意驭使吗？
自然不能。
更何况，她本身修为也是臻至化境，并不比对方弱多少，只不过是因为本体所限，这才不得不受制于人，也怪她之前大意了，被那人吓破了胆，泄露了本体所在。
“带我去轮回之境。”修立道君就道，戾目微张。
“轮回之境？”树母面上划过一丝茫然。
“看到她了吗？”修立道君幻化出一个赤水的形象，“她去哪了？带路。”
树母一看，可不就正是那女子吗？
她当即就觉得有点棘手。
别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轮回之境在哪儿，轮回之境的厉害她还是知道的，眼前这又是界外之人，她就算再恶，也不能毁了自己的本源世界啊？
更何况那女子，有那人做靠山，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是。”树母应道，唯一庆幸的是，这人并没有看破她的伪装，所以对她并没有太过防备。
她垂首，隐于眸中的一缕精光。
修立道君的眸中却隐隐有一丝狂躁，该死！就在被那些人拦下的，不过两息的功夫，他留在芳灵身上和冰榻上的标记就消失了。
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这也难不到他。
只要她走过，必有痕迹，他多的是方法能追上，会捉住这只小妖，不过是图个省事罢了。
树母就当真带路了。
一路往上，直至她幻化出的本体之巅，她装作无力承受高处罡风的模样，瑟缩着不断往后退。
修立道君却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无形之力辗压，树母就委顿倒地，形似一滩烂泥。
处理了树母，修立道君随即瞳术一施，双目顿时有一道光芒极快闪过，幻影尽去。
果然有古怪。
修立道君没有迟疑，当即就循迹而去。
良久，树母才轻哼了声，缓缓地爬起来，她也是倒霉透顶了，要遭这样的无妄之灾。
幸好她伪装之术了得，虽受了点伤，但并没有伤及根本。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这里她熟，都不用看路，很快就发现了前方修立道君的身影，还有，赤水的身影。
他们在做什么？
两人相隔甚远，怎么感觉却像是在斗法的样子？
只觉这空间狭谷中，弥漫着一种既紧张又危险的气息，让她顿时收束身形，只悄悄冒出了一个头。
“就凭你，想拦住我，不觉得太晚了吗？”修立道君被赤水识破，顿时怒道。
赤水丝毫不惧，道：“你怎么不想想，我早不拦你，晚不拦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不过是点小儿伎俩，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修立道君眸光扫过周围的布置道。
他的眸中带着一丝嘲弄，似乎在笑话赤水的自不量力。
赤水将头上的两个铃铛一摘，随手丢进了阵中心，道：“这样呢？”
修立道君眸色微凝，瞬息间面色大变，立即往后退去。
就见那两个铃铛相撞，一声清亮至极的声音扩散开来，修炎道君往后退的脚步就一滞，瞬时，本就充裕的空间法则之力，尽皆被驱动着，向他袭去。
修立道君衣袖一转，将其驱离。
后方的树母却是看得满头大汗，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一个二个都那么厉害？
这界外之人也就罢了，那女子又是什么个情况？
明明修为不显，怎么气势却不比这界外之人少多少？
她凭什么？
树母还未想出所以然，忽地，整个空间的法则气息有瞬息间凝滞，比之前更紧绷，更危险的未知力量浮现。
无影无迹，却让在场所有人都警铃大响。
修立道君瞳孔一缩，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第九十一章 同一问题
天道意志提前觉醒了。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运筹帷幄，知悉天地规则的修立道君，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并且忽然意识到，这方大陆肯定发生了超乎他预料的事情……
以致于让他失察，上了当。
而远远围观的树母，整个人都呆滞了，完全没办法反应。
要说，果然是能与那人比肩的人吗？
她原来以为赤水只是好运，被那人看上了，却不想她本身也是一尊大神啊！
瞧瞧她这随手就做了什么？
就将天道意志召唤下来了啊！
你是天道亲闺女吗？它就那么听你的话？说来就来？
树母整个人都是崩溃的，她也是立于巅峰的人，也曾沟通天地，偶尔隐隐能够察觉到天道意志所在，但那种感觉太微弱了，就好似是自己的错觉。
而赤水呢？
当真是是随随便便啊！她就没看到赤水做过什么特殊的动作。
此时，树母看向赤水的眼神都是敬畏的，已可与当初那人相比。
果然，物以类聚，老话说得没错。
在场二人俱都震惊难言，赤水此时也不好受。
因为，天道意志降临之后，没有理会其他二人，而是直接锁定她，如果可以具现的话，对方估计已经是雷霆震怒，火冒三千丈了。
天道意志需要解释。
赤水被镇在原地，无法动弹，只道：“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您老都不管管？”
两只铃铛一阵乱摇碰撞，那声音扩散开来，有如魔音撞脑，滋味就别提了。
赤水却从中体悟到了了天道意志所传送的意思：这些事情难道也要它管吗？那它养了他们这些大能修者，还有何用？
好吧！
天道意志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赤水当然也清楚，但是吧？到了修立道君这样的境界，寻常手段根本就别想弄死他，更别说她也没有手段，能将其弄死。
前辈倒是可与其一战。
关键在于，他们倒是打上了，那身处战场的渡劫大陆，以及其上承载着的无数生灵，可就遭殃了。
开玩笑，依现在的局势，渡劫大陆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
不能！
所以，赤水一开始就放弃了这一想法。
想来想去，可不就打上天道意志的主意了吗？
谁让它之前算计自己，让自己背上了个偌大的包袱，也让自己知晓了，它提前觉醒了呢？
“嘿嘿！这样我们也算是扯平了。”赤水厚着脸皮说道，并不怎么害怕。
谁让天道意志还指望着她干活呢？
她心中笃定，殊不知天道意志已经洞察到她内心的想法，他虽然只是一道意识，但也有一种被气得倒仰了的感受。
平常谁见过天道意志下场收拾麻烦的了？
谁见过？
规矩呢？法度呢？都被狗吃了吗？
他们不都该是安安稳稳地居在高处，俯瞰众生吗？
两个铃铛试图冲出阵心，撞个赤水鼻青脸肿？
“这是平常吗？”赤水理直气壮道：“您老就说吧，干不干活儿？”
不得不说，自从前辈带她看过那浩瀚的星云，以及他们当前所处的位置后，她对于天道，又少了一层畏惧感。
原来，就算是堪称绝对主宰的天道，也有着自己的命运曲线，也在试图自救，避免原本不可抗拒的命运。
这样一想，反倒还亲近多了。
毕竟他们也是打过几次交道的。
然而，天道意志却并不这样想，它们同样有着它们的行事规则，况且，它是能让一个凡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这要是被外人知晓，它作为天道的威严何在？
树母就感觉到，施加到她身上的压力又往上升高了一大截。
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肯定与赤水有关，她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然后欲哭无泪地看向赤水的方向，暗暗祈祷着……
或许她就不该跟来？
这不仅是将她固有的三观打得稀碎，更是莫名感觉到重重的危机，她不会被天道灭口吧？
而修立道君此时内心也震惊无比。
如果说天道意志意外提前觉醒，已经让他惊讶得无以复加的话，那么，赤水与天道意志的对话，更是颠覆了他的三观。
只怕这一幕说出去，估计都不会有人会相信。
就连民间最为荒谬的话本，都不敢这样去写。
偏偏，眼前的一幕，正真实地发生着，就连想装作是假的，都做不到。
他看向赤水的眼神同样改变了。
她是什么人？
有何特殊之处？天道为何都眷顾于她？
不管这有多匪夷所思，修立道君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将其视作为迟早会落到他手里的囊中之物了，再加上之前的交恶以及芳灵的事，他们怕是有一场恶仗要打。
但不是现在。
不是有天道意志加持的现在。
修立道君根本都不用想地，直接就使用了传影秘术，消失在了原地。
赤水没有去追，追也追不上。
再说，天道意志还未放过她呢？
“您老还不去追？这样危险的人，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呢？”她随即又暗戳戳地提议道：“您老虽然不能出面，但给他多加几道枷锁总没问题吧？还有什么气运命数啥的，削弱点谁能知道？”
如果天道意志能够具现，现在恐怕都要翻白眼了。
它对赤水可说是了若指掌，如何能不知道她的禀性。
下不为例！
天道意志在退却之前，还特意关注了树母一下，暗含威胁之意。
树母在天道意志离开的一瞬间，拔腿就溜了，就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着她一般。
可怕！太可怕了！
她一直以为炼狱双境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却没想到她还是太天真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还是自己的小窝最有安全感，她要赶紧回去，关上门就再也不出来了。
树母此时，哪里还有先前的风情万种以及沉着淡定，可见刚才所见的一幕，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再说赤水，待只剩下她一人时，才上前从阵心中取加那两个铃铛。
此时，那两个铃铛就犹如一件死物一般，哪里还有先前的灵动之气？
赤水看了看，并无破损，就不在意地将其重新挂回发髻后，转头就见到前辈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一旁，也不知看她多久了？
赤水眨眨眼。
“你呀……”就算是百里，此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赤水。
无奈只得道：“要想挟制他，方法有很多种，你怎么偏偏就选了这最不可能的一种？”
这不是缺心眼吗？
真以为天道是那么好惹的？
也就是她现在还有点用，不然怕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拉过赤水，前后左右看了看。
“这种方法最省事，不是吗？”赤水道。
“付出了什么代价？”百里可不相信一点事儿都没有。
赤水的眼神就有点飘，代价吗？
她就是感觉铃铛里作为天道的意识消失了？至于其它的，就不知道了，她遂摇了摇头。
百里有心要再仔细检查，却听赤水催促道：“前辈，我们赶紧走吧！”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芳灵的事情，而打开轮回之境的通道，必须得是前辈才行。
百里没再说话，也不知他如何动作的，眨眼之间，两人就到了轮回之境中。
依然是青绿葱茂的大草原，此时的赤水，有了小火带回来的记忆，自然不会还像从前一样，只将之视作寻常。
她瞬间就将目光移向那遥远的，却是亲切如同母亲的世界树上，立即飞身而去。
其间，带动无数灵魂芥质光点，随之翩翩起舞。
生命的韵动，命运的交错，让这一情景充满了一种神奇的色彩，就像是一只飞鸿，划过长空一样，有种让人惊艳的美。
百里跟在其后，眸光微动。
她很熟悉这里。
“你看到了什么？”百里不由出声问道。
赤水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百里下颌微扬，往前方示意了一下。
赤水看了看前方，疑惑道：“不是世界树吗？又叫轮回之树？”
她说完后，才反应过来，上次前辈带她来时，可没有让她往这个方向看过，并且也没有特意说明，这是哪里。
而她，也是从小火那里的记忆得知的。
赤水忽然就有种被抓包了的心虚感，怎么说呢？
就是那种有点想解释，但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别扭？
她还没想好，就听百里说道：“具体描述一下。”
“嗯？”赤水却没有听明白。
百里问得更直白了些：“你所看到的世界树，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一颗参天大树啊！”赤水费解道。
与此同时，她也回忆起，之前穹目也曾经这样问过小火，只不过当时小火被新发现的灵魂芥质光团所吸引，没有在意。
如今看来，这其中似乎还有着什么含义？
“难不成还有别的？”
百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据说，只有最纯净的灵魂，才能看清世界之树的本源。”
“本源？”就是世界树现在这个样子吗？赤水有些迷糊地想道。
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她也没有多想，在临近世界树枝干下方停住，打开法宝屋，将芳灵连同冰榻小心地移了出来。
能够栖身于世界树上的，只有芳灵的灵魂。
如今芳灵只剩一缕残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出变故，这事自然是由境界高深的前辈来做更好。
更何况，还有修立道君在其内所下的禁制，也要一并解决。
她在为接下来的事情忙碌地准备着时，却没有留意到，百里一直在看着她，眸光却又好似通过她，想到了别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