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神之操作
再说祁连沐泽，眼见赤水明知那男青年有问题，却还以身试险，内心也是无比焦急，只又不能表现出丝毫异常。
他徘徊在人堆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试图从修者简单的交谈间，听到一些关键的消息。
然而，这里的修者大多来去匆匆，所能获知的消息有限，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这一打算。
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对，不行，还是得去看看。
心里打定主意，他就开始往中心的方向靠近，但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没有做得很刻意，而是假装对前方某一宝物有兴趣，因而上前细看？
他一点一点向前靠近，也是费尽了心思。
终于，他再耐不住，确定周围没人关注他，迅速隐匿身形，开始往里潜去。
“咦？”那男青年刚将赤水送进阵方，转头又发现了祈连沐泽这只小虾米，他不由嗤了一声，共事的预感还是有几分真实性，这两人，果然都有问题。
方脸修者身形未动，只面上多了一缕得色。
男青年就“哼”了一声，转头就往祈连沐泽的方向袭去。
祈连沐泽也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藏经阁内有众多宝物以及所设置的关卡，格局复杂，却最是适合他这种方位感应超强的修者。
因此，他修为境界虽比不上男青年，但隐匿躲藏的功夫却是一流。
男青年数次扑空，忍不住都有些恼怒起来。
他现在已经确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原主，而是冒充的，难道之前他就弄错了对象，这个才是引起不祥预感的人？
他脑子里不由又回想了下梁平那怂怯的模样，顿时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没想到他英明一世，居然也会犯这种以貌取人的低级错误！
只是可惜了，也怪那小子运气不好，谁让他今日出门没有看日历呢，进了阵方，可就别想出来了。
不过是条微不足道的小命，男青年可惜了一声后，也就将之抛在了脑后。
只是，这次是真让共事的凭白看了场笑话。
他眸光扫过祈连沐泽躲藏之地，双眸中闪过一道凶光，这小子再有能耐，也到此为止了，因为他的耐心早已经被之前那小子耗得没剩多少了？
去死吧！
男青年一出手就是狠招，杀戮系法则之力如丝缕，瞬间就将那整片范围锁定，极尽剿杀，别说蚊虫，就连一粒尘埃都逃不过被切割成两半的命运。
空气中，一抹白色的絮状物飘洒而落。
除此外，再无动静。
男青年黑着脸上前，一挥手，那一抹白色的絮状物又犹如时光回溯一般，从地面往上空回流，最终组成一个完整的约莫有手掌大小的人形纸人？
“替身纸人？”男青年似有些惊讶，随即目光又是一厉，手掌攥着那个人形纸人一用力。
纸屑滑落而下。
“看来你的来历，很不简单嘛。”男青年将最后一点纸屑丢掉，眸光扫过周围，猜测着其可能躲藏的位置，“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将你请出来？”
祈连沐泽背心贴在一道格板之后，全身紧绷，目光又有些焦灼。
他没有料到，这男青年就是坐镇此地的高阶大能，只现在不见赤水的踪影，她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不会，星玦上没有提示。
但是，她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肯定与眼前这人有关。
祈连沐泽想到这，又有些后悔，他之前就不该由着赤水的性子来，这下好了，当真是自投罗网，进了贼窝了。
他之前的预感是正确的。
他现在都来不及心疼，那替身纸人异常珍贵，就算是他，这次试练，身上也只带了这一个而已。
眼前最要紧的，还是如何找到赤水，然后才是如何逃出去的问题。
眼见男青年开始往这样方向行来，他悄悄地后撤。
因为前面的区域更显寂静，他不熟悉环境，反倒是退后，躲避到人群当中，伺机而动，方是上策。
只不过，他能想到的，男青年同样能够料到。
就在祈连沐泽就要成功混入人群之时，男青年忽地一声喝令：“藏经阁暂时关闭，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顷刻间，之前还人头攒动的区域，迅速清空。
周围安静得……吓人！
祈连沐泽倒是想跟着人流出去，但是进来时是赤水给他递的暗码，出去的暗码他没有，一出去必定会露馅。
更何况，坐镇的修者不是吃素的，他就算有千百种手段，在这时也要大打折扣。
就算机智如祈连沐泽，此时似乎也是无计可施。
好在，在这藏经阁内，他倒是可以周旋一二。
只是恐怕也拖延不了多久。
但就算如此，祈连沐泽面上也没有丝毫慌乱，其眼神反而更加镇定有神，全身紧绷却不僵硬，就连精神海，也是异常的活跃和兴奋。
他有多久没有遭遇过这样的绝境了？
所谓修者，自当一往无前。
他一边躲避着男青年不时的偷袭，一边盘算着手头的资源，思索着对策，仅是躲避自然不行，他还得想办法主动出击。
只是手上的资源……
有了！
祈连沐泽胸中主意一定，当即摄取数颗雷珠在手，刷刷刷——丢出去。
男青年立时察觉，身化数影，凌空将那些雷珠抓住。
雷珠在其手中爆炸，却未能伤着那男青年一丁点。
但就算如此，那男青年仍是暴怒非常，眼睛都气得发红，灼灼盯着祈连沐泽逃跑的方向，似要噬人一般。
他伸出手，就要发动……
方脸修者忽然出现在他身边，伸手一拦道：“让他跑，在藏经阁他还可以蹦哒两下，等出去了……”
男青年这才有所收敛，收回手。
祈连沐泽刚才只觉得背后莫大的危机，似要将他吞噬，但是忽然又消失了。
他也顾不上往后看，当真如方脸修者所说，往出口的方向飞遁而去。
两位坐镇修者都出动了。
那还躲什么躲，不是找死吗？赶紧逃命要紧。
他逃命之时，那也是真拼命。
雷珠哗哗地就跟不要钱似的挥洒，只为了拖住后面的两位高阶大能。
当然，他内心里还是惦记着赤水安危，只不过形势不由人，只有等他摆脱现有危机后，再想其它办法了。
有百里仙尊护法，她应该不会出大问题的吧？
虽然他也没察觉到百里仙尊现在在哪儿？
眼见出口就在前方，祈连沐泽精神一振，全力往前。
就在这时，身后已经熟悉的危机感再度袭来，他连考虑都没有，直接就发动了瞬遁术，从出口一跃而出，至藏经阁外的半空之中。
他身形还未顿住。
就听旁边轻哼一声，一道大网张开，就要将他套入其中。
形势可说是万分危急。
祈连沐泽脚跟一转，却见周围，已经聚集了为数不少的修者，封住了他所有的道路，且俱都严阵以待，盯着看他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就算好修养如祈连沐泽，都不由低咒一声，暗恨自己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很明显，对方是要抓活口啊！
眼见再劫难逃，他都开始考虑束手就擒后，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了？
却不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藏经阁内，忽然爆出一道“吱铃——”的异响，声音清脆，穿透力却极强，就犹如在修者的耳际响起？
众人不由闻声望去。
不，是不由自主，因为一众人等，似乎都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了？
“嗯？”方脸修者的大网还在半空，此时不由就是一顿。
祈连沐泽就在这一瞬间，抓住机会，从大网的覆盖范围内逃出，也不由回眸一望。
就见前方，整个藏经阁都似氤氲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之中，不仅使得所在的区域空间扭曲，更连带着他们望过去的视线都随之倾斜？
“不好！”之前追出来的男青年靠藏经阁最近，此时却是大惊失色，当即就想要往里冲去。
忽然，“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藏经阁都拔地而起。
这一异像不仅止住了男青年，周围其他修者也都惊呆了。
他们没有预料，也不敢想像，究竟是何等伟力，能将整个藏经阁都提起来，不对，是将那一大片空间从中抠离了出来？
要知道，这虽叫藏经阁，却因为其设计，占地极广。
“快跑啊！”当大多数修者还在震惊之中时，有那反应快的，已经预知到危险，飞速往后倒退了。
而祈连沐泽闻听此言，下意识也是想跑，脚跟转到一半，忽又想起赤水还在里面，顷刻间他似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咬了咬牙，闷头就往藏经阁的方向冲去。
男青年本来想阻挡他，又想到他自找死，他还要拦着不成？遂任他去了。
只是，祈连沐泽还未接近藏经阁，却在这时，藏经阁略一个颤动间，迅速扭转，又陡然消失了踪影，只在原地，留下一个约莫有近百丈方圆的一个大黑洞。
近在藏经阁前的男青年和祈连沐泽二人，都被这一个神操作，给惊呆了！
因为藏经阁在消失前的那一个扭转，生生给了这个大黑洞一个移动的力度。
你能想像吗？一个巨大的黑洞，带着张牙舞爪的空间裂缝，犹如一个飞速转动的飞轮，飘忽间，已经袭至眼前。
这下别说是祈连沐泽，就连黑青年也再沉不住气，迅速往后撤去。
祈连沐泽慢了半步，之前的逃亡，已经损耗了他大部分灵力，此时眼看就有点来不及了？
巨大的黑洞就在眼前，近观，仿似连天都遮挡住了。
忽然，一只纤细的手袭上他的手腕，他下意识想躲，却又忽然感知的熟悉的气息，心下一松。
赤水已经拉着他，转身滑入了一道空间裂缝之中……
第四十八章 两相激斗
与此同时，在他们身后，一道璀璨带着无边气势的剑芒瞬息而至。
祈连沐泽背脊发寒，只觉被一种恐怖至极的力量所笼罩，挣脱不得，也无法逃离，似乎顷刻之前就会将他灭杀当场。
在这生死垂危的关键时刻，祈连沐泽忽地想到旁边的赤水。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反手就将赤水推了出去……
但奇迹就在这一瞬间产生，就着他推开赤水的姿势，两人的位置似乎发生了远超出常理的位移，奇迹般地与那道剑芒擦身而过。
那道剑芒横斩在空间裂缝之上，空间表壁裂开，催动得整个黑洞都往之倾斜了几度。
“该死！”方脸修者低咒了声，携同男青年就往这边追来。
祈连沐泽眼神略有些恍惚，似乎还没有从刚才危险的那一幕中回过神来。
“快跑！”赤水被他推开，也不在意，转身就往裂缝更深处跑。
祈连沐泽立即醒过神来，眼见那两位坐镇修者已经追来，连忙追着赤水而去，待看清方向，才又急呼道：“走错道了，调头……”
“没错，跟着我。”赤水没等他说完，脚步没停地丢了一句过来。
“啊？”祈连沐泽愣了下，又看了眼后面的追兵，咬了咬牙，选择了跟上。
作出这样的决定后，他一边自嘲一边又忍不住怀疑，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自寻死路”吗？
你道为啥？
原来，赤水所选择的道路，根本不是逃跑的路线，而是往暴风雨中心，也就是黑洞所在的位置而去……
要知道，这里可是里空间啊！
就算是在明空间，也没有修士敢这样玩，而在里空间，因为空间崩塌的关系，这里面乱流横陈，比之暴风雨时的**大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大海的波涛再汹涌，也有规律可寻，而在这里空间，两眼一抹黑，到哪里去找规律？
这不是找死吗？
但是，就算如此，他仍是跟了上去。
因为他担心赤水。
再说那男青年与方脸修者，感应到前面两人的方向，也是大惊失色。
尤其是男青年，他现在的心态已经失衡，他就不懂了，这两人是不是有病？怎么哪里危险他们就偏往哪里跑呢？
究竟是他镇守藏经阁太久了，还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
想到藏经阁，他的脸色黑得有如锅底。
那已经不是愤怒了，那是恨不得抓住这二人，然后将之炼魂夺魄，不拙骨扬灰三百次，不足以平他心头之恨？
所以，就算明知那两人进了黑洞中心凶多吉少，他仍然是决定了：“追！”
反倒是方脸修者，他较为理智，也猜出两人选择这条路，是为了逃避他们二人的追捕，只是不知道，他们有着何等手段，可以横渡空间洪流？
还是正处于暴动中的空间洪流……
“真是大胆啊！”方脸修者不由感叹道，因为就算是他，都不敢打包票说，就能从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安然逃命，更别说还是两个刚达到归一期的小修者。
他们，连大道法则是什么，都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吧？
话虽如此，但要让他放过他们，也是不可能的。
马失前蹄，藏经阁就弄没了，至今还不知该怎么交代？
若是再让这两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跑掉，那他们的脸还要不要了？
在这一点上，两人意见相同，没说的。
再说祈连沐泽，当真是全力狂奔，险而又险地在接近空间洪流的边缘追上赤水，就见赤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冲进了洪流中。
祈连沐泽：“……”
难道空间天赋当真如此牛气？连这样的洪流都可以横行无忌？
他咬紧牙关，也不知是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才随之也冲了进去。
然后就见赤水正等在前方，看到他进来，松了口气道：“放心！有我呢！”
祈连沐泽：“……”
他不想说话。
若要问他此刻有什么感受？
抱歉，他根本没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黑洞是移动的，所以里面的洪流那当真是惊涛骇浪不足以形容。
顷刻间，就感觉上下都倒了一个个儿似的，还在以着一种奇特的方式旋转着，忽左忽右，这对于方向感极强的祈连沐泽来说，可不是什么美妙的感受。
就在这时，赤水复拉住他的手腕，“你跟我说怎么走，其余的交给我。”
她语速有些急，与此同时，拉着祈连沐泽避过了一道因为崩裂而弹射来的法则之力，往更中心冲去。
“哪里走！”也不知男青年忽地从哪儿冲了过来，正好堵在了赤水二人前方，而方脸修者缀在他们身后，成夹击之势。
祈连沐泽？
祈连沐泽已经不慌了。
他自从听到赤水刚才的话后，就在思考着人生。
此时，看到男青年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逼近过来，他不由就微露出了一丝同情之色，恐怕对方还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个什么样的小怪物吧？
在这危险时刻，他还有时间分心，他想，他终于明白，当初黑云至诚看他的那种眼神了？
估计就同现在他看向对方的眼神，差不多？
然而男青年此时的注意力却不在祈连沐泽身上，而是紧盯住赤水不放。
他当然没有那么蠢，还不知道之前的梁平就是眼前这女子所扮，想他堂堂一方坐镇使者，被一个弱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上，这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相信。
简直是荒谬至极，就算是民间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偏偏它还就发生了？！
“你是梁平？”男青年从上而下打量着赤水，双手蠢蠢欲动，恨不往立马就扑过去掐死她？
“不是。”赤水往旁边一侧，稳了稳身形，眸光扫过方脸修者和男青年，略有些防备道。
男青年立即就懂了，他也不问真正的梁平去了哪儿，“那你是谁？”
赤水：“……”
只怪她之前在阵方中为了尽快出来，用力过猛，把之前的伪装全都弄没了，后来情况又太危急，她也来不及补，以致于现在竟是真身上阵……
“怎么？连名字都不敢报？”男青年见赤水沉默，于是激将道。
赤水遂认真道：“不是不敢，而是在考虑，要报哪一个比较好？”
祈连沐泽木着脸当背景板，闻言也是窒息了一瞬。
论一本正经地耍滑头，他谁都不服，就服赤水。
他都是如此，更不用说男青年和方脸修者了。
尤其是男青年，那个怒啊，肉眼可见地，整张脸都胀成了猪肝色，更则浑身颤抖个不停，被气的。
“你耍我！”
祈连沐泽垂眸，斜瞥了就站在他身侧的赤水的后脑勺一眼。
赤水理直气壮地顶回去道：“你当我傻呢？真名还要随便乱报？”
万一被拿去施展什么咒术的怎么办？
方脸修者闻言甚是轻蔑道：“娘们就是娘们，连个名字都不敢露，鬼鬼祟祟，难怪要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你才是娘们，你全家都是娘们。”赤水顿时就炸了，跳起来道：“别说得好像你们多光明正大似的，也不知道是谁，成天做些鸡鸣狗盗的事儿，还好意思说我们。”
方脸修者面色一僵，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祈连沐泽不由又同情地看了方脸修者一眼。
虽然他也分不清赤水是真没弄清楚重点，还是说故意的？毕竟鸡鸣狗盗什么的，确实是冤枉了对方，其偌大一个组织，鸡啊狗的，那也太大材小用了点。
但是，他就知道一点，你要同一个小女子吵架，你认真的吗？
男青年却是一直在观察着赤水，他也是服气，一个人，怎么能长成这样，打眼一看还觉得过得去，然而将五官什么的，任何一样单独提出来……
太平常了有没有？
毫无特别之处啊！
若是用她的画像同她本人作对比，估计都没人相信这是同一个人吧？
这是怎么做到的？
再瞧她浑身上下，除了脖子上那串项链带着些空间法则，看似有些讲究，其它的，当真不值一提啊！
偏偏他还就栽对方手里了。
也幸好现在这也不是他的真面目，不然当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此时也没什么好说的，手底下见真章。
正好这时，一个大浪打过来，男青年在这瞬息间迅速出手。
赤水等的就是这一刻。
因为其出手，就会露出破绽，这才是他们的机会。
此时，她极限瞳术已经开启，周围的空间皱褶越加清晰，更有那奔袭而来的大浪，更是成为了她手中的武器。
就着看见的空间壁滑行，沿着大浪的轨迹，一个助推，倏忽间就从男青年的手下迅捷地逃过。
祈连沐泽默默给两人加持了防御秘术。
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赤水觉醒的是双天赋，时间天赋和空间天赋，也难怪当初能够从祈连扶苍的自爆中安然脱身。
诡异地，他竟然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眼前，男青年和方脸修者，连同他们二人，还有滚滚洪流，组成了一幅生动活泼而又别开生面的山水画卷，在两追两逃之间，谱写出一曲激荡销魂又惊心动魄的奇诡乐章……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时刻。
祈连沐泽心想。
第四十九章 羡慕任性
空间洪流中瞬息万变，但是两位坐镇修者的实力不凡，紧追着赤水二人不放。
赤水虽有时空天赋加成，又有祈连沐泽进行防护和指向，仍然捉襟见肘，颇为计短。
他们在空间洪流中的缠斗，似有要到地老天荒之势，若非整个黑洞在外力作用下顿住，所带来的震荡，激起一道澎湃汹涌的巨浪，将两方隔开，他们还不定要打到几时。
赤水二人趁机顺着黑洞的洪流，往更深处潜去。
祈连沐泽此时才说出了他之前早就想说的话，“你这玩得，可是够大的！”
这是纯粹的感叹，他甚至遥想到，当初若是结契大典成功将她娶进门，整个祈连家，怕是都不够她一个人折腾的？
这样一想，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竟然油然生出一种庆幸的感觉？
他自己都是一愣。
似乎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的心态已经调适了过来，只是他尤不自知而已？
他的心情顿时又复杂起来，不由自主地看向赤水。
赤水似浑然不觉，目光专注于前方，一边寻找着最佳路径，一边反驳道：“什么叫‘玩’？这不是情况特殊吗？”
“嗯，是挺特殊的。”祈连沐泽道：“你是不是料定了有百里仙尊护道，才敢这样玩？”
赤水：“……”
怎么突然有点心虚的感觉？
她觉得冤枉，明明在祈连沐泽现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她根本没有这样想过啊，难道这也是潜意识作祟？
说曹操曹操就到。
赤水和祈连沐泽二人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黑洞的漏斗型漩涡洪流中脱身，破开空间壁，如同两条死狗一般冲出裂缝时，他们控制不住身形，双双往前扑跪而去。
抬眼就见前方正立着两道人影，却正是百里仙尊，与……祈连大长老。
祈连沐泽：“……”
赤水：“……”
百里和祈连大长老均是面无表情。
但是赤水就是感觉整个气氛都似僵硬了一瞬，在这万分艰难的时刻她强行止住身形，跳起来，装作拍裙摆，实则行着打哈哈的事实，“前辈，大长老，你们怎么来了？”
祈连大长老面色一沉，道：“不来怎么行？你们怕不把天都给捅破了？”
“没那么严重吧！”赤水咧嘴笑了下，尤知自己不对，默默退到了百里旁边。
“曾爷爷！”祈连沐泽整了整衣衫，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嗯！”祈连大长老神色不显，但眸光却是将祈连沐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其虽然身形狼狈，却没有严重的伤势才真正放下心来。
“感觉如何？”
祈连沐泽一听就明白其所指，肃容答道：“很好，虽与预先的计划有所出入，但确实各方面都得到了锻炼，可说是获益匪浅！”特别是最后这一段。
他默默省下最后一句话，当真也有点感慨良多啊！
赤水在一旁听着也默默地想，不是有所出入，而是根本不在计划中好吧？
说好的混乱战场呢？
唉！
“那回去吗？”祈连大长老笑眯眯地问道。
祈连沐泽立即就听明白了，眸现惊愕之色，抬眸望了曾爷爷一眼，随后又移向赤水。
赤水睁大眼，也好奇地望过来，似乎也想知道他的答案？
祈连沐泽面上隐现出一抹挣扎，数息之后，复垂首答道：“好，听曾爷爷的。”
祈连大长老闻言，随即侧身同百里道：“族里出了点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百里微颔首，道：“保重！”
赤水在一旁同时行了一个送别礼。
祈连沐泽只来得及看赤水一眼，就被祈连大长老带着消失不见了。
赤水遥遥望着他们消失之处，略有些失神，不由自主喃喃道：“真是羡慕啊！”
“嗯？羡慕什么？”百里移眸望过来，挺拔高大的身躯，让他的视线微垂，莫名就似有一种温柔缱绻的错觉？
赤水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下意识就道：“羡慕他有大长老关心和爱护啊！”
要知道大长老为了祈连沐泽，着计深远，就算是此次出行，其中也少不了大长老的手笔，甚至给了她一个重大的承诺，也就是为了让她能够不着痕迹地帮祈连沐泽渡过心魔大劫。
这拳拳爱护之心，无私而又深切，就算是在这世间，也是少有，如何不让人羡慕？
再转而想到自己，眸光不由微涩，些许心绪溢出。
百里沉默了一瞬，忽地抬起手在赤水头上抚了抚。
赤水顿时一僵，愕然回眸，正撞上百里凝视过来的眼神。
百里神态认真道：“不用羡慕他！”
“嗯？”赤水睁大的眼睛里忽有一些迷茫，就听前辈继续说道：“同样有很多人关心着你。”
赤水：“……”
她顿时就凌乱了，这是一个意思吗？
她还在纠结二者的不同之处，甚至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竟是前辈除了以长辈引路人的身份指导关心她外，第一次流露出个人的情绪？
虽然仅仅是一瞬。
就在这时，百里又忽道：“有人来了，我们走！”
话未落，赤水就感觉自己被时空之力包裹，在身影被瞬移走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他们所在位置，整个被什么未知名的东西吞噬掉了？
不，不是吞噬，而是泯灭？
就好似那片空间，本就不存在一般？
顶阶修者的较量，竟是如此可怕吗？
仅仅是她瞬移前所感应到的一点点残余的威力，就让她整个人都似如寒蝉一样，遍体生寒不说，还仿若被控制了一般，身体僵硬若斯。
幸好有前辈带着。
赤水就感觉前辈在几个瞬移起落之间，全身带着一种玄幻莫测之气，似乎，他不仅仅只是用了空间法则，其中还夹杂着时间法则以及一些其它的未知的东西？
她遂挣脱之前那莫名余威的影响，细细感应起来。
她的感知本就极强，果然，没过多久，她就感应到了那种玄妙所表现出的法则光丝，似荡漾一般，一圈圈地扩散开来。
也将她带入到了那片光晕之中。
就感觉时间在流逝，犹如一条奔腾向前的滚滚江河，忽地，又似乎像倒带一样的，回流了一点？
甚至，她隐隐能感觉到，明明她当时在一个时间节点之上，但在下一刻，就又跳到了其它节点？
时间节点与空间节点的繁复交叉，赤水就像一瞬间阅读了百万卷藏书一样，头晕眼花，就算有项饰辅助，都无法应对感应到的一切，对她整个神魂的冲击……
“别看！”百里的声音轻声响起。
与此同时，一根浅蓝色的丝带，不知从何处出现，极为柔和地覆上赤水的眼睛。
赤水整个瞳孔扩大到极致：“……”
不仅眼睛看不到，瞳术无法使用了，这丝带竟是连带地将她的神识都给禁了！
顿时，一种无以言喻的恐怖席卷她全身。
打她自修炼以来，其意识从来都没有被束缚过，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被斩断了脑袋和四肢？
恐怖至此。
她下意识就想挣扎，要知道，现在可是顶阶修者对峙较量之时，她这犹如行尸走肉，生死全不由自己作主，简直可说是生不如死？
但她又强自硬忍了下来。
她不能影响了前辈。
话虽如此，赤水整个身形都绷得像拧紧了弦的弓一样，呈防备状。
“唉！”百里微微溢出一声叹息，道：“这还不是现在的你可以看的。”
其声音很轻，略有些沉，赤水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安抚的意味？
她胡乱点点头，没有作声。
其实眼前的麻烦，说起来还是因她而起。
若非她之前仗着有前辈护道，难得大胆放肆了一回，也不至于引来这般强敌，她突然就后悔了。
后悔于自己的莽撞，和不计后果。
她甚至都感觉之前的自己不像是自己，是因为她对前辈……太过信任了吗？
信任到，不自觉地就任性了一回？
她想，她应该向前辈道歉！
这般想着，她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又听到前辈的声音传来，略有些飘渺，指引道：“其实就算不用神识和瞳术，身体本身也可以感应到某些东西，你试试？”
“身体？”赤水意外道。
一直以来，她基本都是靠着神识和目力，再连同听觉，嗅觉，共同感知，而身体，也只有需要近身的东西，才……
对哦！
这些玄妙无比的时空之力，不就是萦绕在她身边的吗？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赤水顿时也顾不得恐怖不恐怖了，精神大振，微合双眼，收束回自己的神识，顿时，另一种一直被她所忽略的，身体本身的触感，还有一种隐约类似于直觉的感知，逐渐给她勾勒出一个大概来。
这样的感知很模糊，远没有神识及目力那么精确。
但是神奇地，赤水的内心就逐渐安定下来。
之前漫天的恐怖之感，如同它来时那样又气势汹汹地退去，另一个她从未曾注意到的不一样的世界开始向她敞开……
不是初修炼时感应灵气的那种感知，而是仿若置身在一个无色却又缤纷万千，无味却又层次分明，无声却又变化纷繁的奇异世界。
而她的身体不停地缩小缩小缩小，不，是这个世界在随着她感知的增强，在不断扩张。
犹如一个巨大的万花筒，将她摄入其中……
第五十章 有所图谋
刚开始很乱，并且赤水因为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视角，很不能适应，也不知道该如何调整角度。
但大多事物都是有规律可寻的。
慢慢地，赤水就开始掌握了这种感知的强弱范围，将之控制在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逐渐地，她就能够从感知到的情景中，一步步分析出其所代表的含义，并猜测其所对应到的现实。
赤水前世曾听说过，因为人的眼睛看不到某些光线，而昆虫可以，所以人眼和昆虫的复眼所看到的同一朵花的颜色，就有所不同。
她现在的情况就与此类似。
她已经可以预料到，当这套感知系统与目力和神识相重叠后，会呈现怎样一个震撼的色彩斑斓的新世界。
这是她除了最初修炼之时，所感受到的自己与普通人彻底区别开来的又一界限。
就好像是那种：啊！原来高阶修者眼中的世界是这个样子？
有些惊奇，又似乎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样子？
只眼前，赤水已然能够分辨出自身的存在，与周围环境的联系，甚至能够感应到，前辈其实就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
惊奇的是，她所感知到的并不是人形。
而是像一抹蓝色流光一样，纯粹明净，倏忽间出现，飘忽着忽又一闪而逝，而赤水的视角，也因此在中间有一部分断片。
那应该是她还没有触及到，不可感知的领域。
反正，现在的感觉非常神奇，甚至就连她自己，也化作了一道浅青色的流光，被带着不停地跳跃和飞驰。
也是在这一刻，赤水心中对于本体的固有认知被打破。
她也终于明白了，归一期修者本体与元神合二为一后，那种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等于未知的惊人效果？
至少，她敢保证，在本体与元神没有融合之前，不可能激活这套感知系统。
赤水就像是一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极尽研究，很快就摸清楚了用法。
又因为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她不能乱动，因而，便将注意力从自身，往周边扩散而去。
忽地，似是一抹无形的风拂来，如若春风拂柳一般，但实则速度惊人。
赤水感知到之时，其已然至她面前。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赤水就往旁边侧了一下。
就感知到那一缕无形的风，如一条调皮的鱼儿，从她的腰侧间轻轻滑过，与此同时，静若无声地将她的衣摆切割去了一截。
赤水：“……”
那可是她现今所能炼制出的最好的宝衣，其上刻画着她最拿手的防御阵纹，再加上材料都是用的最顶级的，难道这些都是摆设吗？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这似乎是前辈他们斗法之间所遗漏的一道余波？
她似乎这才想起来，这是顶阶修者在较量啊，她还有闲心在这想这些有的没的？
心绪略乱。
但其实也不怪她，因为她神识和目力都被封禁了，前辈又将她护得很好，再加上新的感知系统也很神奇，所以很自然就忘了当前的处境？
……
赤水感觉她实在是没办法说服自己。
只能说，她实在是……太信任前辈了？
……
这貌似已经成为了一个万精油似的答案了？
她都用过多少回了？
赤水凝眉苦思无果，遂抛在了脑后，眼前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这条漏网之鱼，立即让她明白了，前辈和她当前的处境并不乐观，刚才那条漏网之鱼，明显跟他们当初离开之时所见的力量大大相径庭。
前辈这是被堵截了？
敌人至少有两个？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挂着的丝带，难道这早在前辈的预料之中？
为了防止她太过于慌乱，因此才用丝带封了她的神识和目力？并且还直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激活这套感知系统，也是为了防止像刚才那样的漏网之鱼？
嘶——
赤水咧了一下嘴，感觉她如此信任前辈，貌似也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她的信任来得非常无厘头，就连她本人，都无法追溯出其根源，但是管它呢？只要没信任错人，不就行了吗？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了。
此时的她还非常乐观，抱有的想法也很天真，殊不知以后每每回想起来，都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感慨。
只说眼前，抛开诸多纷繁杂乱的思绪，赤水也是严阵以待。
所谓有一就有二，三生万物。
果然，继之前那条漏网之鱼后，很快，又漏进来了一道余光？
赤水这次知道了厉害，早就准备了就绪，在感知到的那一瞬间就避开了去。
就算如此，她仍是感应到那道余光，似乎生生将它所经过的区域都同化了一般？
反正就她所感知，就觉得那片区域异常的让她不舒服？虽然她现在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幸好，他们的战场在倏忽之间，又换了地方。
攻击也随之而至。
加上这道余光，这应该是第三个敌人了吧？
赤水也不知这二条漏网之鱼，是前辈故意的？还是说仅仅是巧合？又或者是想借此告诉她某些信息？
她还没想出答案，接下来又几道余波荡来，终于让她认清了现实。
好吧！这明显是前辈在考验她吧！
从之前的一道，到现在的三道，其威力也大有不同。
赤水再无法分心想多的了，料想前辈还能想着借机考验她，那么情况大约……不会太糟吧？
这样想着，她心中稍安。
余波越加密集，赤水丝毫不敢疏忽大意，心神都处于高度集中状态。
她就像是坐在一艘随风起伏摇摆的小船上，拼尽全力避开或消灭所有对小船有危害的东西，越是往后，形势越是严峻。
怎么这感觉就同打游戏似的？
还有点欲罢不能了？
无怪赤水多想，因为这些余波的数量和威力，都恰恰在赤水能承受的范围之内，随着她对感知系统的进一步认识，其也在逐步提高？
呃？
有点兴奋？
……
好吧！是有很多点。
这让她又想起了在很久以前，玩某个游戏，玩到废寝忘食，通宵达旦的岁月？
而且，这比游戏更刺激有没有？
因为他们的位置一直都在移动中的，这也使得情况更加复杂多变，又不可预期？
也就是因为她有特长神通和天赋神通打底，才敢这样玩，你换个人试试？估计三两下就将小命玩没了。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至少百里当真是惊讶的。
他也没有想到，赤水的可塑性居然如此之高，仅是简单的一句指点，她就能迅速从中摸索出门道，从最基础的开始，不断递进，如今，已经进入了殿堂的大门。
这才多久？
满打满算不过数月的功夫。
不仅是他，就连围杀百里二人的三位顶尖修者，虽然面无表情，但其内心也是崩溃的。
什么鬼？
为什么他们拼尽了全力，却反而成就了对方育儿的条件。
瞧这进步的速度？唰唰的，真是怎么看怎么刺眼啊！
尤其赤水才是真正毁掉藏经阁的罪魁祸首，那仇恨拉得是稳稳的。
那三位顶尖修者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赤水就是弱点所在，奈何对面的人护得太过严密，他们屡屡未能得手。
更为可恶的是，对方还将其的神识封禁了，他们就算想威慑都威慑不着？
有点憋屈！
此时是任你东西南北风，对方兀自巍然不动？
顶尖修者三人，一男一女一老者，气得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太可气了！
走时空大道的大修者，他们认。
但是这样拖着他们，明是斗法，行的实则训娃的事实，就有点太欺负人了啊！
可是怎么办呢？
谁让他们技不如人呢？拼尽全力，也只能将其勉强拖住，就这还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故意放水的？谁能信？
但是，让他们就此放弃，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藏经阁还没找回来呢？回去了怎么交代？老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说，这数个月来，三人的心理历程从最初的杀气腾腾，势杀来者，到后来的坚持就是胜利，再到现今的胶着、挣扎、不甘、憋屈，也是相当复杂了。
甚至，都不太想打了。
然而，不打还不行，若是没有凑够那小辈试炼所需的强度，对面一个眼神横过来。
那双特别的蓝眼睛，深邃幽秘，世所罕见，无一丝情绪溢出，却无端让他们感受到莫名的威胁和惊惧。
没有人想以身试险。
要知道，越到了高阶，修者之间虽然处于同一面上，差距却是越发加大，能够借助的外力也是大大减少。
如此这般，战斗情绪都不太高了，刚开始他们还丢几句狠话，现在是连口都懒得张了。
均是在思索着，这事儿该如何收场？
放弃是不可能的，他们可以不要面子，但不能不在意众合会的面子。
大名鼎鼎，又行踪诡秘的众合会，如果传出被人欺负到了家门前，还没能讨到任何好处，那是置众合会的赫赫威名于何地？
现在是只有拖，拖到总会的大修者赶来。
三人中，那老者两鬓雪发微染，眼睑微敛，看向百里的眼神也带着一丝惊疑。
时空大道的大修者，当真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还是说，对方别有目的？
第五十一章 过个明路
而此时，沉迷于这种闯关游戏的赤水，因为一直在时间和空间节点的不同位置，不停辗转，因而早已经迷失了方向和对时间的感知力，竟是丝毫不知，时间已匆匆忙忙，过去了数月。
当然，因为这种有计划有安排的训练，她的成长是喜人的，收获也是巨大的。
对于这套新的感知系统，虽说还做不到如臂指使的地步，但也已经能熟练运用了。
也因此，当游戏结束，丝带滑落的那一刻，赤水竟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时间的错位，感知系统的重叠，以及当前的位置，还有身侧的前辈，以及……周围满满的人群？
赤水：“……！”
他们这是……被包围了吗？
在一众灼灼的好似要噬人的目光逼视之下，赤水好悬绷住没失了态，却也似感受到了重重压力，不得不硬着头皮死撑住，抬眼往前辈望去。
百里倒是镇定自若，对周围的众修视若无睹，只眸光平淡地问赤水道：“可还适应？”
“啊？”赤水慢了半拍，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只觉得一种无法比拟的眩晕感侵袭她的精神海。
瞬时，赤水就倒头往下栽。
百里也不知是眼疾手快，还是早有准备，反正在赤水往下栽倒的一瞬间，伸手扶住她的手臂稳住身形。
赤水头一歪，就往他的方向撞过来。
百里似乎微顿了下，又似乎没有，手臂微揽，赤水就依偎到了他的臂弯之中。
赤水本来身形纤细，此时依在其身侧，越发显得百里高大挺拔。
百里微微垂眸。
精神被冲击，已然失去意识的赤水，小脸轻轻靠在百里肩侧，微皱，樱红小嘴微抿，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不适。
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百里的双眸中蓦地划过一抹似复杂似晦涩的情绪，转瞬即逝，也因此，在场围观一众人等中，竟无一人能将之解读出来。
在百里抬眸望去时，众人默默让出一条大道。
……
待赤水再醒来时，已然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雕花玉床，纱幔暖香，一应陈设布置，无一不是在说明着，这是一间专为女客准备的厢房。
赤水从玉床上坐起，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是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以为感知重叠就仅仅是两相重合，就完事了，却没有料到，其重合之后，各自传递回精神海的信息相冲突，她一时间没有防备，被大面积铺开的感知所传回来的海量消息所淹没……
幸好并没什么大事，有前辈在呢！
赤水低头扫了自己一眼，这才下床，在梳妆镜前略有整理，绕过一座巨型山水屏风，早有女侍候在门外。
“这是哪儿？”赤水问道。
“回女君话，这里是众合会下衡州驻地的一个分会馆。”
那女侍眉眼温顺，视线微垂，无半分不规矩，明显是训练有素，不待赤水再问，又道：“旗主早有交代，等女君醒来，即刻送女君去幽云院，宸极道君也在那里。”
赤水微顿了下，“宸极”是前辈在外行走的道号，只是其一直神出鬼没，因此其实极少能用到，此时听来竟觉有些陌生？
“烦请带路。”
那女侍行了一礼，请赤水先行。
赤水在经过那女侍身侧之时，忽地顿足，侧目略有一点迟疑地问道：“……女君？”
怎么感觉，这个称呼有点怪怪的？
是她被别人捧着叫“仙子”听习惯了？还是说这就是这个大陆特有的一种称呼？又或者是她这门语言还没有学透彻？
“嗯？”那女侍对上赤水的眼神，却满是茫然，似是没意会出赤水此问所指？
“没什么，带路吧！”
出得大门，顺着穿山游廊，路过高低错落的厢房数间，翠竹千百，又有两侧各种奇花异树间或有序，草木茏葱，清幽雅致，似有一种时光凝滞之感。
赤水缓步行来，竟也不觉得腻，甚至因为现在提升了的感知系统，看向院中的每一朵花，每一颗草，都带着新奇之色，似乎她对整个世界的认识，都又加深了一些。
幽云院。
带路的女侍已悄然退下，赤水举步入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宽大满玉的大插屏，雕工极其精美。
在此时的主人似乎很喜欢这类精致美丽之物，从她之前醒来的厢房，到路途所见，看得出，女侍口中的旗主，是一位颇为讲究的人物。
经过插屏入内，假山林立，清泉如玉带，绕行其中，又有花草若干点缀，幽幽然一缕花香盈于鼻端，袅袅娜娜，又隐约有所指向，引她更通往深处。
路其实不长，只因为园内设计精巧，缓步慢行，竟似有种将万千美景一揽怀中之感。
赤水还没品够，已然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间宽敞的会客厅室，粗略估计至少能容纳近百人，但此时，整个大厅之中，也就主位和客位分别坐了一人而已？
此时，二人的目光也都往她看来。
赤水停在门前正欲拜见，就听坐于客位的前辈清越的声音传来，“进来！”
赤水入得门内，上前数步，粉唇微启。
百里示意道：“这是元山道君，你执平辈礼就行了。”
赤水：“……”
前辈说得太过随意，赤水虽然完全不懂，但她的感知系统又不是摆设。
她依言上前，“悟星见过道君！”
元山道君灵气若丝，微扶，“不必多礼……”
话还未说完，百里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见面礼！”
元山道君嘴角微抽了一下，忍住脱口欲出的咆哮，正欲摸索自己的储物芥质，就听对面百里已然又道：“我看那个阵方就挺不错，反正都已经给出去了，元山无须太过客气。”
元山道君：“……”
他其实也不想客气？
还有，那是他给出去的吗？是吗？是吗？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打劫吗？
然而，这话能说出口吗？
他眼角颤了又颤，尽管心里在淌血，也强撑住笑道：“既然宸极道君都开口了，自当依道君意。”
赤水在下首听得尴尬无比。
此时的她当然知道了，她之前闹出来的那一大摊事故，就是这众合会的分部。
这两相见面，可不就尴尬了吗？
然而，看前辈理直气壮的样子，赤水也就安下心来，这才意会到他们话中的意思。
额？前辈这是帮她将阵方过了明路了？
“还不快谢过元山道君。”百里提醒道。
赤水都有点不能直视元山道君的面了，总感觉其说不定会突然暴起就是一个大招什么的？
以至于她都间接忽略了其介于中年与青年之间，那种独有俊朗，和君子如玉的气质，那可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一位美男子。
“悟星谢过道君！”
百里似才想起来，“对了，之前你收起来的那个藏经阁，是他们众合会的，既然现在不打不相识了，就还给他们吧！”
赤水眨眨眼，也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依言递出一个储物袋，并向元山道君解释道：“非常抱歉，当时情况太过危急，一急，就冲动了，还请道君原谅！”
她说着，又将最先收束进戒指空间的梁平二人也一起放了出来。
梁平二人被困日久，又因为赤水神识被封，幻阵失去了操控之力，他们就算一老一伤，反应再迟顿，该明白的也应该明白了。
此时一被放出来，率先见到的，就是上首面若黑漆的元山道君。
两人顿时就像是被吓住了一般，立即跪下，羞惭至极，不敢抬头。
却在这时，赤水又道：“也怪悟星当时太过顽皮了，让两位道友遭了无妄之灾。”
她先是看了看前辈，见其没有阻止之意，才将眸光移向上首，“还请道君看在藏经阁已经归还的份上，通融一二。”
此事的前因后果，此时元山道君已经全部知晓，也看得透彻，自然不会牵怒于两个老兵残将。
与之相比，他更意外于赤水的做法。
他原本以为，这二人早就死于赤水之手，没想到还活着，似乎也没受什么折磨？
这是妇人之仁呢？还是说……
他故意不表态，余光瞥向对面的宸极道君。
百里唇角含着一丝笑意，似只有旁观之意。
元山道君眸色微敛，这才冲赤水道：“众合会自有法度规矩，本应该严惩不怠，但既然女君如此说了，便饶过他们一二就是了。”
说着又冲梁平二人斥道：“还不快谢过女君。”
梁平二人虽然不知这具体缘由，但活了那么多年，察颜观色的功夫却是不低，心里已然明白，道君已说出口，自己竟然是幸免于难了？
隐住内心的狂喜，他们转头就向赤水道谢，就算明知赤水就是罪魁祸首？
赤水避开，连称不可，回到前辈身侧。
与此同时，她也更疑惑于元山道君的态度，还有，再一次听到“女君”这个称呼，感觉真的怪怪的有没有？
她还没想出所以然来，梁平二人已经退下。
而上首的元山道君也已经检查过了赤水所给的储物袋，确定其内藏经阁完好无缺，面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也就在这时，百里起身道：“既然此间事了，那某与内子，就先行告辞了！”
元山道君几乎是立即起身，笑道：“既如此，那某也不强留了，两位珍重！”
他语速急快，就差明着说“慢走不送了”，甚至都似没有留意到一旁，赤水那扭曲了一瞬的脸？
无独有偶！
赤水此时也无心吐槽于这位元山道君的急切，她刚才眼珠子都差点被惊脱眶了，“内子”……是什么鬼？
在她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五十二章 阵方之功
从众合会的分会馆出来，一路上，赤水都是懵的。
不知觉地就落后了前辈几步。
一方面，毕竟这仅是她刚学习到的一门语言，仅是凭少量的对话，经过了大量的推衍，才勉强掌握了其日常用法，要说精通，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她并没有。
另一方面，以她对前辈的信任，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想不通前辈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以，果然还是她理解错了吗？
但是，那女侍的态度，以及刚才面见元山道君的情景，又不由让她狐疑。
从头至尾，这似乎都是由前辈在引导着，尤其是刚开始她正想打招呼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是真的，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理由吗？
云里雾里地猜了一通，也没得出具体结论，赤水看前方前辈挺直如松般的背影，他貌似也没有要说明的意思？
或许，这也就是前辈随口一说？
毕竟，出行在外，总免不了这样那样的不便，装作道侣什么的，似乎也……不太奇怪？
话本里这样的场景多了去了。
……
摔啊！完全淡定不下来啊！话本是话本，现实是现实，如何能一样？
就在她纠结万分，正打算无论是误会，还是别的什么，都要问清楚之时，她耳际，忽然听到远处正在进行着这样一番对话。
最先是男青年的声音，“你看我们都猜错了吧？人家那不是小辈，是小妻子……”
赤水：“……！”
心境之微妙，无以言述，她现在也形容不准男青年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似乎是有些郁闷，有些憋屈，又诡异地有些和乐，还隐隐带着一丝丝的向往是什么鬼？
前方，百里也顿住身形，面色不变，只是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眉梢微挑，眸中似乎还有着一丝兴味？
“怎么？你羡慕了？”清冷的女声，声调微往上扬。
那男声立即就否认道：“怎么可能！俗话说得好啊！什么锅配什么盖，我可没有那般通天之能，也宠溺不了那么能惹事的主儿啊……”
赤水抽了抽嘴角，她现在已经确定了，这说的绝对是他们没跑了。
虽然她当时也仅是扫了一眼周围，但比较出众的修者的信息她还是记住了的，不需要再去回溯确定。
至于宠溺什么的……
抱歉！赤水必须不认识这个词。
如果可以，她就想这样风化了消失掉，太尴尬了有没有？
然而远处的对话还在继续。
女声不屑道：“说白了，是你无能，不是不想，哼！男人！都一个德行！”
在赤水听来，这话说得都很重了，再加上女方的语气，那男的会怎么想？
她细细聆听，却没想到那男声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带着一丝色气回道：“我是无能，看来我也只好找个有能力的来中和中和了，要不，你收了我？”
“你？！”气急败坏的女声，“你还要点脸吗？”
“不要了！”那男声极为无赖地道：“只要你答应，脸算什么？”
“滚——”
赤水：“……”
她也是长见识了，这般皮厚之人，居然还活着？
不是应该早被打死了吗？
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动手了？
就在这时，第三个声音忽地响起，略显苍老，“行了，你们都别闹了，一天不打个几回，你们不舒服是不是？”
“还不是怪他！”
“你们应该庆幸，对方无意结仇，不然，你们现在还能在这里打打闹闹？早不知道死哪里了，你们还有闲心斗嘴，还不赶紧去修炼？”
“知道了！”两个声音非常整齐。
对话就此结束。
赤水收回心神，回眸就对上前辈不知何时看过来的目光，“……！”
她几乎是本能防卫似的，立即就撇开了视线。
二人视线虽是一触即离，赤水仍然从中看到了某些前辈从未表现过的、又近乎诡秘的情绪？就好像是一个神秘旋转的漩涡，要将她整副心神都要吸入其中一般？
女人的直觉，就是这般敏锐。
但在撇开视线后，她立即又后悔了。
这一举动，不正说明她心虚吗？
她为什么要心虚？
没道理啊！
她一时眼神也不知该如何安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听前辈清声提醒道：“我们走吧！”
话落，赤水眼前斗转星移，已然是到了高空之中，这太过突然，让她都忽略了前辈这一次语气的不同，还多加了一个前缀。
因为之前前辈一直都是凌空飞渡，不借用任何法具，但这次，前辈召出了一物。
“紫玉罗盘！”不怪赤水惊呼出声。
实在是因为穹目那厮施加给她的压力，这个名叫紫玉罗盘的东西，都快要成为她的心魔了。
好在她惊呼出声后，还知道补救，“早就在星网上听他们说过，前辈就是用这个罗盘，控制住了上次腾耀战场的黑洞，如今终于见到了。”
此时，紫玉罗盘已经放大。
赤水轻轻落在紫玉罗盘的边沿上，看着犹如一个巨大广场般宽阔的罗盘表面上，刻画着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符号铭文，个个神异无比。
比她之前所见的任何法诀铭文都要复杂。
她的目光看向罗盘中心时，甚至隐隐能够感知到，这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罗盘那么简单，那种远远超出了她戒指的神秘以及浩博，让她凭空生出一种敬畏之心。
赤水感觉自己仅仅是站在罗盘的边沿上，满心浮现的，都是自惭形秽之心。
就好似，是她亵渎了无上至宝的那种感觉？
如果没见过，赤水还约莫可以肖想一下，但当现在真正见到之时，那是一丝异动都升不起来的。
所以，穹目那厮为什么要让她偷这么一个她根本偷不了的东西？
果然，这只是幌子吧？
赤水一时之间心绪复杂难辨，也不清楚是因为小火情绪的影响，还是因为前辈就站在她旁边的缘故？
貌似，自打她醒来后，一切就已经脱离原有的轨道了？
而她，甚至都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她收回视线，也不看旁边的前辈，只将之平平落在远处，极力装作平常道：“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要去很遥远的地方。”百里站在赤水身侧，眸光也眺望向那比赤水所见更遥远的地方。
在赤水的感知中，就感觉那眼神有些飘渺，又有些萧瑟，说不清道不明地，心中就微生出一丝异样。
！！！
不要这样啊！
这走向不对啊！
赤水内心泛起一阵绝望。
如果这能由她控制，她绝对二话不说，将整个心都封印了，以免自己陷入穹目与前辈的争斗之中，沦为炮灰。
仅是想想，就非常可怕好吗？
更别说，小火那段封存的情绪她都还没来得及处理，现在又这样？
不是玩火玩火玩火吗？
关键在于，她玩不起啊！
所以，几乎是立即地，毫不迟疑地，赤水也不管这丝异样究竟是由哪个元神而起，直接就简单粗暴地将之镇压了。
“是关于我的试练任务？”赤水明知故问道。
之前和祈连沐泽到混乱战场一行，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虽然中途拐了个弯，超出了原计划，但那确实不是她的试练任务。
她真正的试练，还未开始呢！
“不是。”百里出乎意料之外地否定道。
赤水不由望向他，清晰分明的面部轮廓线条，挺直的鼻梁，英气的剑眉，勾勒出一张俊朗的侧脸，是她以前从未敢细观、也无从细观的风景。
因为境界的差距，她其实是看不真切的。
然而此时，她却能毫无阻碍地，直视前辈的面容，这本身就代表着巨大的信息量。
之前的诸多猜测通通被抛出脑海，赤水的心在犹如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盘旋转折之后，又犹如尘埃落定一般，安然落定。
她将视线移开，声音有些哑。
“为什么？”
“在你试练之前，我想先带你去一个地方。”百里答道。
赤水不是不好奇，却没有再追问，她现在的心绪乱成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的程度。
不想这时，百里却反而问她道：“你就不怪我吗？之前我让你将那藏经阁交出来？”
赤水迷茫了一瞬，才意识到前辈在问什么，当即答道：“当时不过是权宜之举，我也并非有意要谋夺那藏经阁，还给他们也无妨，再说了，前辈不也将其中最重要的阵方留下来了吗？”
在她眼中，阵方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她之前之所以能将那么大个藏经阁连根拔起，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阵方的增辐作用。
不然，依她现在对空间法则的理解，撕裂一片巴掌大的空间能做到，如之前那般手笔，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与之相比，那藏经阁内虽然宝物众多，但于她来说，都是可以用资源换取到的东西。
更何况，那些东西于她并无大用。
她说着，主动将阵方拿出来。
阵方在手心旋转，或许是因为之前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因此，比之刚开始所见，其明显要黯淡一些，不过并不影响其是一件至宝的事实。
百里将之接过去，也不知怎么弄的，眨眼之间，阵方就恢复了原本晶莹如白晶的质地。
遂又递还回来。
赤水蓦地想起之前，其将戒指递还过来的模样……
忽然就不敢接了……
第五十三章 命中注定
但是，其实赤水心里又很清楚，这些纠结都仅是出于她自己的主观想像，与对方并无关系。
她接过阵方，恢复了亮泽的阵方同样也恢复了活力，折射出耀眼迷人的光芒，散发出无尽奥秘的气息，引人探寻。
然则赤水此时，却没有心情去研究这个新得到的玩具。
但她也没有将之收起来，她只是坐在了紫玉罗盘的边沿上，手指虚托着规律运动的阵方，没有摆弄，只是像欣赏一件至美之物一般，欣赏着阵方的美丽。
也不知是阵方折射的光芒映入了赤水的眼底，还是星河细碎的星光隐约浮现，百里不期然地就失了神。
没有人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心理历程。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跨出这无比艰难的第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气？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他着重培养的天赋与智慧并重的继道者，非常欣赏的后辈，那人相中的妻子，以及……应运者……
然后，他看到了未来！
不，那也不算是未来，只能说，他看到了一部分真相。
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在赤水正忙着祭炼戒指之时，在同祈连沐泽一起历练之时，在他们在空间洪流中生死辗转，又默契十足之时，他终于下定决心。
如果这就是命运……
那么他愿意在一切未发生前，揽下所有，免她苦痛，免她伤悲，替她挡下生命中所有的苦难，只因为……她和他的命运早就交缠在一起。
未来啊！
就算如百里，也免不了茫然失措。
就算下定了决心又如何？
如今的他们，仍然是前辈与后辈的关系，泾渭分明。
他又不是傻子，能看不出赤水从态度，到表现，到全身每一丝气息，都在表示着抗拒？
不仅是她，就是他自己，又当真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接纳她的存在？
他想，他也是矛盾的。
而在一旁的赤水，是丝毫不知前辈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是何等的暗潮涌动。
她同样茫然失措。
因为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若说前辈早有预谋，她是绝不相信的，没有人能在她面前，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天衣无缝，别忘了她是什么天赋。
所以说，前辈的转变太突兀了。
突兀到，她现在都开始怀疑，前辈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对外人言的苦衷？
赤水左手轻轻捂住心口，她以前就知道，她本身对前辈并不排斥，就算在此时，知晓了前辈的转变之后，也并无任何反感不适之意。
这真是麻烦了啊！
如前辈这般的人，当他们一旦决定了某事，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干脆果决。
赤水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抵挡得住，又或者说能否守住自己的心？
她觉得……有点悬？
想想刚才。
前辈本身就是一位极有魅力的人，她又是如此信任他，再加上浮世牢笼几百年的相处都不是假的。
就算是现在，她也从未曾怀疑过前辈的人品。
所以，赤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归根结底，她本身也不擅长处理感情方面的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经验可值得借鉴。
无论是最初的萌动以及后来的执着，不过都仅是她一厢情愿。
祈连沐泽人很好，就是他们之间牵扯到太多利益恩仇，她又太过于理智和清醒，早在一切未开始前，就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局。
穹目那厮……
算了，还是别想他了，想起来都是泪，只是小火那段情绪，必须要尽快处理了。
至少在感情上，赤水并不希望将之弄得太复杂，更何况，就算仅是为了她自己不被心魔所侵袭，她也必须尽快处理那段情绪。
说来容易做来难。
只眼前，却不适合。
赤水就看到紫玉罗盘，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扁圆状飞碟，不是往着前方行进，而是往着九天之上攀升……，速度还飞快。
就好似在坐着升降梯一般。
赤水俯瞰下方，繁华的城池极速凝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里，与此同时，整个大陆的版图，开始略显出雏形。
和渡劫大陆一样。
这个大陆，也是圆球体状。
这让赤水想到了前世的蓝星，同样的蔚蓝星球，虽没有各种玄奇的能量，但同样有着日月星辰，也不知这是所有世界的标配，还是说，这仅是存在于她的想像中呢？
“过来！”百里的声音忽地传进她耳际。
赤水回过神，这才发现，紫玉罗盘已经接近天之禁限，在紫玉罗盘外，罡风渐成，只不过因为她炼过体，体质强横，因此才没有第一时间留意到。
“我们要去哪儿？”赤水轻跃而起，回身轻盈落在罗盘上，问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罗盘中心的前辈。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或者是经过了之前一番思考和整理，她此时说话的语气，较之以前，又随意了些许？
百里却是注意到了，这似乎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开始？
至少，没有在一开始，就将她吓跑了？
“前辈？”
百里在赤水提醒之下，才答道：“我们要去九天之外。”
“啊？”赤水愣住了。
因为据她所知，九天之上，其实是这个世界的修者，对上空所有无法探测的区域的一个统称，它是没有极限的。
因此，她也实在想像不出，九天之外，又是什么样的地方？
总不可能又是另一块大陆吧？
她正疑惑着，就在这时，紫玉罗盘一个剧烈的颠簸，赤水身形就晃了下，抬头才发现，紫玉罗盘已经一头扎入到了罡风之中。
略稳定之后，又在罡风的作用下，随之起伏状，一会儿顺着罡风往左倾斜，一会又荡到低谷，如翻跟斗一般，花式旋转前行……
这可苦了赤水。
紫玉罗盘本身应该并不是飞行法具，其上并无任何的保护屏障或禁制，因此，赤水就算及时将自己定在了罗盘之上，没有随之晃动，仍然被罡风兜头吹了个透心凉。
“唉！”百里悠悠一叹，将赤水纳至近前。
赤水睁大眼，满是无辜，全身瑟瑟发抖的样子，看着竟有些可怜？
她怎么知道就愣了那么一下，罡风就说来就来呢？
百里抬起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眼神极为柔和地看着她道：“以后，就叫我宸极吧！宸极本是我的名字。”
赤水：“……！”
罡风不是那么好吹的，她此时就感觉有些眩晕？
不，应该是紫玉罗盘太颠簸了，看着像飞碟，却远没有飞碟的平稳性。
此时，她就感觉外面，罡风肆虐，各种法则交错纵横，形成密密麻麻有如丝线状的东西，连同罡风一起，将她和前辈二人，如同一个茧一样束在中心？
偏偏这中心，极为安宁。
又因为之前体会到罡风的冷酷，对比之下，才知道现在的温暖。
身体开始恢复本来的温度，全身暖融融的，就像是沐浴在柔和的温泉里？整个眉眼都放松了下来。
就是无法面对……前辈。
她眼神飘忽，慑懦了下唇瓣，叫不出口！
怎么可能叫得出口嘛？
就在今日之前，对方还是她心目中最为敬重和感激的长辈和救命恩人啊！
“……为…什么啊？”
问出口了，赤水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之弱，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
“看着我！”百里伸出双手，分别扣住赤水双肩，略微用力，赤水就不得不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
就像是要看到彼此的灵魂里。
“……如果我说，我们未来注定要在一起，你会相信吗？”百里眼中满是认真。
是赤水从未曾见过的认真。
她顿时更加无措起来。
“……是…是吗？”赤水其实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应该说，她都还没意会过来其中所包含的意思。
她只是本能地想躲。
但是，对方将她按在了原地，让她避无可避。
“是！你相信吗？”
视线交缠。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好似能顺着视线，望进对方那双湛然蓝眸中，她好似看到了一片蓝色海洋，温柔包容，又仿佛是看到了一片蔚蓝的天空，明亮澄彻……
无论是海洋，还是天空，它们都是绚丽而多姿的。
对方向她敞开了一切……
赤水沉默了。
说相信吗？
她想她是相信的。
可是，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啊，这是人生中最至关重大的决定，一旦踏出，就再无法回头了，仓促之间，她如何就能下这决定？
她目光撇开，润了润嘴唇，试图再挣扎一下，“……可是，我一直都是将你当作前辈……”
“可是，你并不排斥我，不是吗？”百里一语道破赤水极力隐瞒的事实。
赤水就窒了下。
迅速回头看向他，眸光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似乎不敢相信对方是如何发现的？
接着眸中又掠起一点点的怀疑？
百里双手一收，将赤水整个拥在了怀里，下鄂在赤水头顶摩挲了下，哑声道：“别怀疑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赤水略为不适地挣了挣，没挣开，只将头略偏，露出一双大眼睛。
就感觉，一只大手缓缓向她的背心移去。
忽然，赤水丹田中，那道穹目所留下的元神印记动了动。
随着那只大手的靠近，似乎是要苏醒过来了一般？
赤水双眼豁地睁大到极致。
耳际，前辈的声音飘渺得几乎听不清，“……只因为，你从小，就习惯了我的存在……”
第五十四章 所谓未来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在这一瞬间，赤水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理智，也似离她远去了一般，整个人混混沌沌的，犹如跌进了重重迷雾之中，一颗心直往下沉。
全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别怕！”百里拥紧她，手在她背后安抚地拍着，就犹如在哄一个小孩儿一般。
赤水的意识这才渐渐回转，还未开口，方觉不知何时，眼泪已盈于眶，似乎应和了她的心情，在此时再止不住悄然滑落……
不知是在为这荒谬的一切，还是在为那看不清方向的未来。
眼泪滑进百里颈侧，有点热，又有点凉。
他沉默了一瞬，手微滞，眼中也似有着迷茫，然而很快，又恢复了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赤水终于鼓起勇气，直面这明晃晃无法拒绝的荒谬的事实，她从百里怀里挣开，这一次，百里没有阻拦。
赤水退后一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向这位她最为敬重和感激的人。
清隽到无可挑剔的五官，仿似隐藏着无穷奥秘的一双蓝眼晴，颀长伟岸的身材，简洁而不简单的衣饰，就算他完全收敛了所有的威压和气势，只眉梢眼角些微上挑，观之仍然让人有透不过气来之感。
这无疑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俊美男子，世间少有人能及。
说是完美无缺也不为过。
赤水想像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女子，才配站在他的身旁。
可是，那个人，怎么可能是自己呢？
云与泥之别，莫过于此。
“为什么……是我？”赤水抿了抿唇问道，神色中带着一抹倔强。
百里深深地凝视着她，道：“这是早就注定了的。”
“谁注定的？穹目吗？”赤水嘴角微勾，也不知是在嘲讽着这荒谬的一切，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反抗这即定的命运。
百里没有回答。
或许这就是默认了？
赤水略有些浮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而问道：“穹目，究竟是谁？”
听到穹目的名字，百里眉微皱，似斟酌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
赤水信吗？
百里又迟疑了下，才道：“我也不确定。”
“确定什么？”赤水追问道。
百里道：“这得问他，才能知道。”
赤水不由讽道：“你们不是一族的吗？他这也算是费煞苦心地将我们硬凑到一起了，现在我就想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得不说，知道了真相的赤水，彻底地被惹毛了。
没有人能忍受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别人操纵着，更别说是一路风雨走来，心志坚定的赤水。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甚至开始迁怒于眼前的人。
“他……”百里张了张口，似乎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总之，你以后避着他些。”
“呵！”赤水轻笑出声，“看来你们，也并不是很和睦嘛？怎么，他将我推给了你，你就这样接受了？”
百里默默地看着她，忽地伸手，拇指腹将她的嘴角抹平，略微叹息道：“别这样笑，不适合你。”
赤水忽地就是一窒。
她就这样定定地盯着眼前的人，忽也探出手指，点向其灵台。
她速度不快。
对方若要避开，完全可以做到。
但是百里只是眸中现了一丝惊讶，没有任何动作。
赤水的食指轻轻点在了他的眉心。
她闭上眼睛，神识如缕，沿着食指开始了它的探索之路，或许是因为境界的差距，她一时也看不清，只觉得其神识海之广袤无垠，远超出了她的想像之外。
她自己的神识，在同期修者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但与对方相比，却犹如米粒之光比之明月之辉，不及其万一。
她就像是一个身在迷途的旅人，放眼四顾，似乎哪一个方向都是路，却又不知其所通往的，是哪一个地方。
是她自不量力了吗？
她神识微顿，就想退缩了。
“你想知道什么？”就在这时，一个缩小版的前辈出现在了她面前。
在意识中，赤水微仰着头，打量着这个比之本人更加精致剔透，也更加慑人魂魄的元神，虽然其极力收敛，但那孤高的眉和眸中微溢的傲气，骗不了人。
真是个高不可攀的存在啊！
赤水心底逸出一声叹息，道：“我只是想看看。”
“嗯？”
“……想看看你的元神是否完整。”赤水如实道来。
她也是被这个世界的各种奇葩观念给吓怕了，她原有的爱情观，在这个世界更是显得不伦不类，而她本人，也没有打算将旧的意思。
她原来也打算就这样孑然一身了，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说他们注定会在一起的人，她忽然就想要看一看。
缩小版百里似乎也有点惊讶，顿了顿才道：“除了留在你那里的一缕元神外，这就是我的全部了。”
“……是吗？”赤水其实也就是突发奇想，想确定一下。
如今得到了证实，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缩小版百里似乎也有些感叹，道：“其实，若非你之前一步步解开封印，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失去的一缕元神……”
赤水小口微张，似乎也有些意外的样子？
接着又微露恍然之色，所以，这一切就是从那时开始改变的吗？
因为她解开了封印？
这么说，他也才知道不久，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嘛！
看起来，其也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在操纵了？”
难道穹目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吗？
赤水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有着小火的思维，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只是她也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忧伤……
缩小版百里来到了她面前，认真道：“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将我们凑到一起，我都希望你不要逃避，试着接纳这一切，接纳我，好吗？”
这说得真简单啊！
赤水苦笑道：“你就不在意原因？”
缩小版百里答道：“未来总会知道，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赤水无言以对。
换位思考一下，还是他亏了呢？
她这可算是攀上了一颗大树，而他呢？接受全身都是麻烦的她，恐怕更不容易吧？
赤水一时间忽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如果穹目现在就在她眼前，她就算是自不量力也要打死他吧！
或许她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苦涩，都是源自于无论是穹目，还是眼前的人，都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机会。
因此意难平。
但是他又有什么错呢？
一切都是穹目那厮操纵的。
“我能问一下吗？关于未来，你都知道了些什么？”赤水问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缩小版百里坚定道。
赤水心下微沉，没有再问。
“……其实，就在你解除封印之时，元神传递回来了一些信息……”缩小版百里略有些迟疑地说道，莫名给人有点心虚的感觉？
赤水蓦地抬头，看着他。
“比如……”
“比如……戒指？”缩小版百里似乎也有点局促的样子？
赤水：“…………！”
她转身就走。
神识收束而回。
赤水睁开眼，默默地收回手指，也不看他，只将头撇向一边，“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赤水就斜眼瞪着他。
她知道，如果她够聪明，就该接受这一切，反正他们未来也会在一起？
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很不是滋味呢？
她本不是信命之人。
若是信命，她早在一人面对众多风风雨雨之时，就绝望了，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若是不信吧？
眼前这人，都信了。
“那道元神印记，你能收回去吗？”赤水退而求其次道。
“我暂时收不回来。”百里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拥在了怀里，喃声道：“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没关系，我可以等。”
“……要是等不到呢？”赤水气道。
百里挑了挑眉，忽地笑道：“你要相信你自己！”
赤水：“……”
无比糟心。
她从来都不知道，向来严肃正经，行为举止皆有法度的前辈，也会有这般……恶趣味的一面？
她以前的眼睛估计是瞎了吧？
她就挣扎着想挣开。
“别动！”百里止住她，道：“我们到了……”
“嗯？”赤水还在气恼。
忽就在这时，周围包裹着他们的重重罡风法则之力，陡然消失，刹那间，浩瀚无垠的星空展现在她面前，无穷的星之力向她聚集，围绕着她打转。
赤水伸出手，惊奇地感觉着这一切。
丝丝如缕般的星之力，仿佛是经过万千淬炼而成的精华点翠，活泼的，大方的，又极是灵动。
让她一直低落的心也随之愉悦起来。
“看那里！”百里放开她，往远处一指。
赤水下意识目光就随之而去。
毫无防备之下，双眸瞳孔陡然扩大到了极致。
甚至都下意识双手抓住他的衣服，紧紧地揪成了一团儿。
就见在那遥远的方向，有着满天不可计数的星辰，它们正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着，就好似是赤水前世所看到的银河系的记录片一样。
展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两个远比银河系更为庞大无数倍的，也神秘无数倍的星云团儿，它们已然非常靠近……
眼看就要撞到一起……
无数法则之力狂暴欲出。
“……那是哪儿？”
第五十五章 满轮血月
百里默然。
在赤水的眼中，眼前那两片星云，远比前世记录片中模拟的所见来得要真实，也要壮丽太多。
它们就像是两位勇猛的绝世武者，明知前面等待着的是毁灭，依然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天道法则被激活，它们在澎湃，在咆哮，在威慑，在挣扎……，组成一首壮阔的，豪迈的，气象万千的，可歌可泣的战地悲歌。
在这一瞬间，赤水终于懂得了天道的急迫。
原来，她，或者说是星玦，就是天道在这既定命运之下，试图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吗？
赤水自嘲地笑了笑。
天道铃铛似有感应，在这时轻轻摇了一下，声音清越又极有穿透力，似乎在摇头否定着什么。
赤水却恍然意识到，原来就算强大如天道，也有着自己的命运，也会有惊惧害怕之时，与之相比，他们这些还在天道法则管控下，苦苦挣扎不得解脱的修者，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这就是命运……
赤水侧目看向百里。
百里也正凝视着她，此时便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温声道：“所以，你要快些成长起来，我需要你！”
赤水……并没有被安慰到。
“我以为，你会说‘放心，一切有我’？”不是赤水无的放矢，实在是她现在当真还不能接受，其从前辈到她未来伴侣的角色转变。
更何况当她的天赋是假的，其动没动情，她还能看不出来吗？
虽然他极尽温柔，收敛了所有的棱角，还又是搂又是抱的，她也没有排斥，然而，她现在只感觉到默默的温情，并没有心悸或者说是萌动啊！
或许那些情绪，早在她还未得知真相之前，就已经被她全部镇压了？
百里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叹息道：“我以为，你并不会想要躲在我身后。”
这是当然。
虽然其说得非常正确，可说是将她的脾气摸了个透，但她就是心里有些不爽，这体现在嘴上，就有些损了，“那你可能有得等了，我现在才刚到起点线上呢！”
百里包容地笑了笑，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一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的。”
摔啊！
其这是笃定了她在看到眼前这一切后，绝对不会拿自己的修炼开玩笑，因此才这般胸有成竹吧？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赤水内心本就凌乱不堪，现今更是风中凌乱。
她也算是终于见识到了前辈……无耻的一面了？
她眸光极为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忽又开始不确定了，这真是她未来的道侣？
她怎么觉得不像呢？难道她的口味当真如此独特？
可是，身为觉醒了时空天赋的修者，她倒也是知道，修为高深之辈，是有可能看到未来的，虽然她从未曾看到过。
但那是因为她觉醒天赋也才不久，还有非常多的东西需要学习和感悟。
并且，她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要看到未来的强烈愿望。
因为在她看来，过去的就是过去，是回忆，由此塑造出了她整个人；而未来，是不可预测的，充满了无数的不确定性，她并不想因为窥得未来一星半点的东西，在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影响现有的一切。
她这样的想法，可说是非常古板了。
就比如现在，在知道前辈就是她未来的道侣了，难道她就能立即爱上他了？
明显不可能嘛！
她反而觉得头痛。
或许，她也应该抽空却学习一下因果大道的法则纲要？
都说有因才有果，如他们这般，先知道了结果，然后才凑在一起，究竟哪是因？哪是果？
她已经傻傻分不清了啊！
“我们所在的，是哪片星云？”想不通的事情，暂时就不用想，赤水指着那两片星云，问道。
百里可没有错过之前赤水细微的表情变化，当然也能隐约估摸出赤水现在的想法和心态，他似乎也早有预料，并不太着急的样子，缓缓道：“我们在左边。”
“这边？那渡劫大陆在哪儿？”赤水手指描绘着左边星云的大致轮廓。
就在这时，左边那片星云似是活了一般，往他们飞来。
不，应该说整片星云在放大。
赤水惊讶地看向百里。
百里眸光专注地盯着前方的星云，“看，在这里。”
赤水这才移目望去，就见在那片星云的下方靠下的方位，一颗还算明亮的星星，正闪烁着光芒。
赤水也来不及感慨，她都未能完全探索的整个渡劫大陆，在这片星云中，却只占有芝麻粒大的一点位置。
她真正在意的是，这里，依据两片星云的运行轨迹，这里将是最先相遇的区域？
……
她就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收回手指。
在这一瞬间，她才真正意识到，她所看到的这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
如果说她之前的视角，一直是处于旁观者的角度，那么现在，代入到渡劫大陆的位置，她只感觉到头皮发麻，那种被完全不可抵抗的危机所笼罩的无力感，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难怪她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难怪无论是前辈，还是天道，都在催促着她，要快，更快。
因为，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难道也正是因为此，前辈才打算就他所看到的未来，省略掉所有的过程，一步就位？
想到此，赤水整张脸都扭曲成一团儿？
关系到感情的事情，是可以省略的吗？
想想都很可怕好吗？
赤水又深深地看了百里一眼，在百里看过来时，又及时收回目光。
现在她也想明白了，无论他是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也好，还是当真就是巧合也好，他都成功地让她没有再多的时间，来考虑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了。
所有这些，远远没有眼前所看到的危机来得重要。
她当然不会傻得去问，如何才避免这场危机的到来。
因为，两片星云即将相撞，并非人力可以阻止。
这是不可抗力。
“……还有多久？”赤水喃喃问道。
百里顿了下，缓缓地吐出了一个数字。
赤水浑身就是一震，“那么短？”
太短了！
短到赤水都有着计穷，无处着力之感。
她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她这才刚知道，甚至连思路都还没有开始理？
“别慌！”百里按住她的肩膀一侧，认真道：“我之所以带你来这里，让你看到这些，并不是要你将一切都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赤水微怔。
“你还有我，还有星玦，以及星网上无数的修者，这是需要我们所有人共同面对的难题。”
相比赤水来说，百里就太镇定了。
他的话语成功让赤水冷静下来。
“我该怎么做？”
百里手掌往旁边一牵引，无数的星辰之力汇聚在他的手心，色彩绚丽璀璨，像是捧着一束由星光点缀而成的花束。
百里将之捧到赤水面前，“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修炼。”
赤水：“…………”
她抽了抽嘴角，良久，才叹息般道：“……这也是那元神印记传递回去的信息？”
百里没有否认，而且也丝毫没有被戳破的不好意思，反而问道：“喜欢吗？”
赤水很想说不喜欢，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接受了星之传承，又契约着星河的她，本能地就与这些星辰之力有着亲近之感。
她略有些无奈地接过那捧星光，“谢谢！”
除了道谢，她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直到真正接过那捧星光，才能感觉到其中磅礴的星辰之力，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他说得对，此时不修炼，更待何时？
“那我闭个小关，劳烦前……你了。”
赤水没有进入戒指空间中，而是就地而坐，只简约地布置了一个结界，便静下心来，进入了冥想状态。
殊不知，就在结界之外，百里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盯着她，看了很久。
在遥远的未知名的某地，穹目嘴里叼着一根杂草，站在一处高岗之上，迎风讽笑道：“凭空捏造事实，是想先下手为强吗？没想到，你也能这样无耻！”
“比不上你。”百里嘴唇微微翕合，声音却远隔十万八千里，传到穹目耳边，“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很得意吧？”
“我可不是你。”穹目哂笑道，眸光好似越过了千山万水，显得那样虚无浩渺……
百里将双手束在身后，也侧身看向远方的星云，万千星辉好像就此落入他的眼底，让他的双眼，在这一刻亮得惊人，“这一切，不正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
“可这也需要你主动配合，不是吗？”穹目环臂而立，说这话时，流露出一种玩世不恭之气。
百里遂沉默了。
而穹目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耐心等待，提醒道：“你抓紧点，时间不多了。”
百里闻言，不由苦笑了下，转头看了看还在冥想中的赤水，回头道：“这可由不得我……”
他话还未说完。
穹目忽地全身一震，吐掉杂草，手一挥，就将百里之音掐灭。
也就在这一瞬间，在穹目头顶的天空中，一轮巨大的血色圆月凭空出现，血色之辉洒落大地。
“@#·#”穹目骂出了一句脏话，迅速划开空间，几乎是用着落荒而逃的姿势，钻入其中。
就在他钻入空间裂缝中之时，天上的血月陡然如同眼睛一样睁开，大大的几乎占据了整个血月四分之三的血瞳，瞬间就锁定住了穹目的背影……
空间裂缝消失，满轮血月也不见了踪影。
一切都恍似幻觉……
第五十六章 拔苗助长
再说赤水，她当然不知道这背后的隐情，以及波折，她是真正沉浸在了对星辰之力的感悟之中。
且收获巨大。
因此在出关后，她看向百里的眼神都是带着善意和感激的。
若非对方将她带到了这里，这个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她也不可能知道，原来，她之前一直都理解错了。
因为悟星峰内传承的先入为主，她一直都知道星辰之力并不如表象所见，那般微弱，而后来在星官仙府中所得到的星河，也证明了她的想法。
因此，她一直以为星辰之力是主杀之道。
直到这次闭关。
浓郁而又精纯的星辰之力，源源不绝地供她参悟，她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星辰之力确实也包含了一部分杀之法则，但其真正所主的，却恰恰是与杀之道相反的——生之道。
很难想像吧？
但事实确实如此。
赤水之前也是被先入为主局限了思维，此时脑筋转过弯来，其实也不难理解。
狭义的生之道，约莫就是救死扶伤之类的术法，但从广义上来讲，它却是包含了包括对整个世界起源的探索和理解，其中就有关乎世界起源的本源法则，关乎格局的苍穹法则，星辰法则等等。
她的时空天赋，就属于本源类。
大道无边。
越是深入其中，越是知道它的浩瀚广博与美丽，没有人能拒绝这样极致的诱惑。
因此，赤水一不留神，说好的小闭关，就发展成了一个大闭关。
悠悠转转又是几十载过去。
不过这点时间，无论对百里，还是现在的赤水来说，都是毛毛雨般不值一提了。
时光似乎并没有在他们二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甚至赤水醒来，再看到百里之时，就算明知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却也并没有多少真实感，仿似时间还凝固在她闭关那时。
之前的尴尬还在，但赤水也已经能够非常坦然从容地面对百里了。
“前辈，我也想明白了……”
“叫宸极。”
“宸极，我也想明白了。”赤水从善如流，开门见山道：“你于我的恩情，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偿还的，包括这一次，你之所以带我来这里，也是在为我打算，这我都知道。”
她手指摊开，微动之下，星辰之力，化作缕缕流光，追逐着她的手指，看上去甚是美丽，也映衫得她的脸庞，似在发光一般。
“大恩不言谢，所以，宸极你有差遣，我定当竭力以赴。”
“所以？”百里面上不动声色，但具体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赤水的眼神不由就飘忽了下，咋突然就感觉有点心虚了呢？就好像是她占了便宜，吃干抹净了就想溜似的？
百里直接扳过她的脸。
赤水一双圆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百里：“……”
就算是百里，在等待了数十载后，就等来了这么一句话，也不由气堵。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赤水的狡猾之处。
一直以来，赤水给他的印象都是软绵绵的，自得其乐的，坦荡的，虽也聪慧机敏，不在小事上纠结，但威慑力却不足。
别看她貌似逼隐了东陵家族，又悬赏整垮了一个世家，但那其实都是时局所致，与她本人并没有实际的关系。
在他的眼中，这些根本就不够看，不借助外力，她真实的攻击性，略等于零。
她哪里来的胆子？
“你在试探我？”百里笑着问道。
“你误会了。”赤水当然不会承认，“我的言下之意是，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是需要我做的，尽管提出来，我一定尽力而为，绝不敷衍了事。”
“然后呢？”百里向她逼近。
身高带来的优势，让赤水立即感受到了压力攀升，小动物的直觉，让她赶紧打住了滑到嘴边的心下话，摇头道：“没有然后了。”
百里：“……”
论识时务，她也是首屈一指的了。
百里几乎是提溜着将她扳正，双眸紧盯着她道：“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你在将来会是我的妻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且决定将它提前，那就不会允许你再逃避，你听明白了吗？”
赤水瞪大眼，数息后，才气弱地道：“可是，那是将来，我现在还没喜欢上你呢？”
这怎么能够混为一谈呢？
“你会喜欢的。”百里坚定道。
如果可以，赤水真想“呵呵”他两声，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能够让她在省略掉既有过程后，还依然能喜欢上他？
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好吗？
百里一手抚着她的脑袋，一边叹息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你要勇敢一点，嗯？”
他靠得近，气息拂过她耳际，就像是在她耳边说的一样，有些温柔，还带着一丝以前从未曾有过的亲呢？
再加上后脑勺上对方手掌的热度，赤水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都像酥炸了一般？
好在脑子还在转动，“可是，正因为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是才正应该开门见山，直接讨论重点吗？再说了，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由心而起，不由自己掌控的嘛。”
她说得有错吗？
明显再正确不过了嘛。
那么短的时间，光修炼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来整这最麻烦的感情啊？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于直白，百里就沉默了。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赤水。
看得赤水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错了时，百里忽然说道：“那如果我说，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做好心理准备，与我双修呢？”
“哈？！”措不及防的答案，赤水直接傻眼了。
若非百里钳制着她，又深知这里无路可逃，她估计立即就要落荒而逃了。
请问她听到了什么？
在这一刻，在她心目中，对方前辈般正直伟岸的形象彻底宣告崩塌，是再也无法恢复了。
她用着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看着百里，幽幽地道：“……我们还是先培养感情吧？”
言下之意，双修还是免谈了吧！
百里闻言，再次笑出声来，似乎也并不太失望，只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赤水木着脸没有反抗，也不太想说话。
她再一次怀疑起未来自己的眼神，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自己的眼瘸一直没有治好，甚至还变本加厉了？
这是病啊！得治！不然后果就是这般严重！
她这倒也不是认命。
之前也确实有点试探的意思，她也从中看出来了，对方霸道着呢！似乎她所有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太美妙。
果然，人情债最是难还！
偏偏她欠对方的，还大了去了！大到她根本就还不上的程度。
然而对方挟恩图报了吗？
也并没有。
他只是一边源源不绝地送上她拒绝不了的好处，一边直接就宣布了主权，将她直接圈了而已？
咋怎么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呢？
与之相比，以前穹目那一还一报的做法，才真正是良心的做法，有没有？
赤水思索了良久，才鼓足了勇气问道：“……为什么要双修？”
尽管如此，她的声音也是低得若蚊子发声一般。
好在百里不是普通人，虽也有些惊讶，她还能想到这一层？他原本以为，她会固执地否决到底呢？
他又将问题抛了回去，“你以为呢？”
我怎么知道？
赤水差点就懵了，且本能地回避这个问题，但理智上又不允许，她望着远方仿似越加靠近的星云，艰难地道：“难道也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
虽然无比糟心，但除了这一点，她也再想不出来别的理由了？
对方不仅修为境界不知比她高出多少，阅历甚广，且实力高深莫测，非常人能及。
就比如说之前的那个从小火那里才知道的轮回之境？以及现在这个所谓的九天之外？可都是连典籍古本都少有记载之秘地。
偏偏他却如若无人之境一般，即使是带上她，也没费什么力气？
所以他为何要同她双修呢？
谋夺她这丁点修为？有必要吗？
为她这个人？他也还未喜欢上她呢？
逗她玩呢？
于他是弊大于利，而于已，好处就大了去了有没有？
不仅可以得到对方对大道的各种感悟体验，还能分走他一部分灵能？就算仅是九牛一毛，她也赚大了有没有？而且还没有太大的副作用？
这事经不住深想。
特别是在当前环境如此恶劣又急迫的情况下，诱惑之大……
赤水下意识吞咽了下，赶紧打住思绪。
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外界不知有多少人，都想爬上高阶大能修者的床，不是没有道理的，就算仅是一晌贪欢，也抵得上百十载潜心修行之功……
当然，这前提必须是正统的双修功法，而非以采补为主的邪修功法。
耶？怎么这样想着，反而觉得对方亏大了呢？
赤水的脸扭曲了下，露出一副不忍卒读的表情。
反倒是百里，还倒过来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赤水就斜着眼瞪他。
脸呢……
第五十七章 异乡之客
大道漫漫，且远，且长……
从九天之外归来，赤水几乎是用着落荒而逃的速度，离开了百里，开始了她真正的试练之旅。
这任务与其说是试练，不如说是游历。
大道三千，就算同是人族，也因为各自不同的道路，而衍生出形形色色的，诸如之前龙人族一样的人类族群，分布在各个大陆之上。
更别说万物有灵，无论是人族还是他族，都在竞争，在抓住每一丝机会，不断提升修为，进行更新迭代，争取更多的生存机会……
与之相比，赤水这半生虽波折不断，却也算是幸运的了。
尤其是前辈对她的帮助和指点，远非资源价值可以衡量，按理，她就算是以身相许，都不为过。
更别说这本身于她更有益处。
想当初玄阴火灵，说可以帮她淬就出玄阴之体时，她就觉得那已经是天大的诱惑，再没有比之更甚的了。
然而现在她才发现，不是没有，只是她从未想到而已。
双修啊！
赤水脑海划过以前麦丘启明给她看的双修秘典，也想到了后来得到的《群英谱》、《群芳谱》，无论哪一门，都可以让她所获甚菲。
然而，她修炼了数千年的道心是假的吗？
就算这是一条直接通天的捷径，她敢踩吗？
拨开重重未知的迷雾，将所有的利益得失一一掰开来，认真仔细地琢磨。
不是不心动，只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不能踩啊！一踩下去，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啊！
大道艰险啊！
每时每刻都有无穷计的诱惑在考验着，稍有差池，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再难挽回了。
真正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赤水才真正意识到其中的艰险，所以，她几乎是用着逃跑般的速度离开，也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看出前辈虽然霸道，却并没有要步步紧逼的意思。
其还体贴地给她留下了缓冲的时间？
赤水心知肚明，越发感觉未来两星云相撞的危机，像是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头顶。
而她的根基又太过于薄弱。
渡劫大陆算什么，她现在游历所经过的，比之渡劫大陆更辽阔，更繁荣之地，比比皆是，她毕身奋斗所获得的那点成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所以，赤水几乎是如饥似渴一般，汲取着每一个大陆的信息，滋养着她那依靠着项饰辅助，逐渐构建而成的世界体系……
但这还远远不够。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赤水看向自己纤细莹白的手掌，轻轻握了握，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于微弱了。
她摇摇头，在桌上丢下几块灵石，起身离开。
同在旅舍内堂，就有几桌的人略有些异动。
赤水淡淡地瞥过去，眸中星芒隐现。
顿时，四周俱静。
本来蠢蠢欲动的几人，也是噤若寒蝉，面如土色。
赤水都懒得理这些没有丝毫眼力见的蠢货，自顾往外行去。
旅舍中，却有一个豪族少年模样的男孩目露金星，起身就直追着赤水而去，引得跟在他身后的众仆尽皆面容失色，慌忙追赶不提。
只说赤水，她原来也是途经此地，只不过是发现这间旅舍有些问题，而这少年一行人也不知是真没发现，还是假没发现，还兴冲冲地往里闯，她这才跟了进去。
却不想那些个蠢货竟然先将目标转向了她，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姐姐，姐姐，等等我……”
小小少年郎，却已经有着不俗的修为，只性子仍是有些跳脱，也不怕生，就追在赤水身后高声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喊他亲姐呢？
“什么事？”赤水耐着性子问道。
“姐姐，你就打算这样放过他们吗？”那小少年追上前来，目光紧锁住赤水不放，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大宝藏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放过他们了？”赤水挑了挑眉问道，似笑非笑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小少年眨了眨眼，随即意会过来，小口微张，似惊呆了的样子？
赤水见之摇摇头，继续往前行去。
那小少年这才追将上来，急忙问道：“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赤水就瞥了他一眼，“听说前面就是启明族的聚居地，启明族怎么也是此界第一豪族，怎么就没人来清理一下这些渣滓？”
小少年的脸色顿时有些扭曲，辩解道：“也不是没人清理，只是这事儿吧，说来就有些复杂了……”
“哦，那你还是不说了吧！”赤水平平道。
她其实也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想来也不过就那几种原因。
要么是那群人有着什么靠山？要么就是启明族惹上了什么外敌？
而看小少年那难看的面色，估摸着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那小少年明显没想到赤水这般干脆，正愕然之间，忽地赤水伸指按住他的额头，“别动！”
手微用力，那小少年面孔就往上仰了几个度。
透过幻象，赤水紧盯着其一双纯正金眸，在光线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就仿似是细碎的日光落入了其眼眸中一般？说不出的璀璨美丽？
她就看入了神。
而后面紧追而来的众仆看到这一幕，却是大惊失色，如临大敌一般飞扑过来。
赤水放开那小少年。
小少年似才清醒一般，面带惊惧之色，看向赤水。
赤水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吓唬这个小少年，她其实就是忽然想到了前辈的一双蓝眸。
在仙族中，仅此一例，因而非常特别。
这可不是前世，仅仅是眼珠颜色不同而已，不足为奇。
从她现在所了解的世界格局来看，渡劫大陆，当真是一个弹丸之地，再加上各族之间明里暗里的竞争，生存条件可说是相当恶劣了。
这样恶劣的环境，按理是不可能容许特殊的个体出现的。
偏偏前辈例外了。
虽然他也被仙族主流所排斥，不仅传说他杀人如麻，还有流言说，他的母亲是只半妖，他的那双蓝眼睛就是遗传自其母？
这原本也说得通，毕竟妖族可是不泛各色眼珠的妖修者。
但别人不知，她还能够不知吗？
杀人如麻什么的先别提，只说妖气，她之前离其如此之近，感知也不弱，却都没有察觉到哪怕是一丝妖气？
她之前因为前辈转变太大，没来得及关注到这点，直到来到了这片大陆，遇到这个小少年。
小少年的金眸给了她一个启发。
也并不一定非要是妖族，才会有异瞳，人族同样也可以，只因他们所走的大道不同。
这就有趣了！
如果前辈之母不是半妖，而是有着大道传承的异族？那么当初百里家那场让所有人都忌讳莫深的大劫，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麦丘仙尊当时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
赤水头微低，略理了理自己已经非常熟悉的披帛，清浅的蓝色，其上有若隐若现的金银丝线点缀，无一丝寡淡，反而给人一种雍容华丽之气，可说是集大雅大俗于一体……
她一直都知道这披帛是件宝物。
却从未将之与前辈的一双蓝眸联系在一起，如此细看，却分明又从这披帛上察觉出些许蛛丝马迹。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赤水放开整理披帛的手，唇角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秘密是能够一直隐藏下去的，百里家族之事是，百里前辈忽然转变的原因是，穹目将她推向前辈的原因是，她如何带着记忆降生在这个世界，同样也是。
她现在不知道，不被允许知道，只不过是因为，她现在还没有到达那个层次？
果然，自身强大，才是硬道理！
放心！她不着急，且行且看，是真相，就总有***的一天。
小少年就看到，眼前的女子，仅仅是一抹浅笑，就像是抹去了眼底的郁气一般，整个人气质大变，竟觉得和蔼可亲起来？
天知道，就在刚才，他还被其吓得心惊胆颤，差点就忍不住夺路而逃了？
而现在，他又不由自主地想靠上去，怎么办？
他正纠结之际，赤水却是看了过来，道：“既然你就是启明族，那就麻烦你带下路吧？”
小少年微怔。
赤水想了想，又安抚了一句，“放心，我本是异乡之客，只是途经此地，欲拜访一下贵族长老，长些见识，不会对贵族不利的。”
小少年身侧的仆从闻言，悄悄地扯了扯小少年的衣袖。
小少年面上就隐现一缕挣扎，在那仆从又提醒他之时，他毅然抽回自己的衣袖，上前道：“我相信姐姐的话，姐姐能够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就说明姐姐不是坏人。”
赤水就又挑了挑眉。
原来他还是知道的。
小少年就又转向一众仆从道：“你们也别担心，若当真出了事，一应责任，都由我一人承担，不会连累了你们。”
说完，他再不看他们，转而对赤水道：“姐姐，我们走吧！”
赤水自无不可。
只是心中，却越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这启明族，目前似乎遇到了极大的危机啊？
第五十八章 远亲近亲
启明族，作为这方世界最大的豪族，其聚居地，却并没有外人所想的那样豪奢。
虽然这里仅是启明族一个极小的分支，但赤水被小少年带着一路走来，却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整个聚居地的守卫是外松内紧，面上看似平静，实则一丝轻微的响动，都有可能引来各处的注目。
就比如她这个陌生人的出现，一路走来已经被十数道神识查探过。
当然，这是很隐蔽的。
赤水也没有闲着，除了确实疑惑他们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外，也和小少年作了初步的交流，她也因此知道了，小少年叫炎七。
炎七也是说到做到，他身上有着大族精心培养才能塑造出的那种光明磊落的气质，似乎也认定了赤水不是坏人，因此除带路外，他还细心给赤水讲述一些他们启明族的典故和传说。
赤水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作为少有的一支传承至今，而没有断绝的先古遗族，启明族比之其他大部分族群来说，也是相当幸运的了。
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启明族的血脉天赋，虽是金系，但走的却不是众人想当然的主杀伐之道，而是选择了非常偏门的生之道。
舍主而就偏，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虽不知启明族的先辈是如何考虑的，但启明族确实幸运地存活下来了，直到今天。
当然了，这里仅仅是一个聚居地，其真正的族地是秘而不宣的，只有最核心最精英的族人才知道其所在，他们这些外人就别想了。
经过了普通族人所居住的区域，再往前，就是这个聚居地的核心区域了。
令赤水都非常意外的是，这个所谓的核心区域，并不是寻常所见的房屋建筑，而是……一颗树？
这颗树并不高大，至少与小火记忆中那树母的本体相比，那是相差太远了，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一颗歪脖子树，它就不是规规矩矩往上长的。
而是犹如蛇行一般，主干贴近地面生长，其上枝干似乎也有些受影响，弯弯曲曲了很长一段，才似终于醒悟过来了一般，开始往上生长？
总之，这是一颗不走寻常路的奇树。
或许也因为它这样奇怪的造型，非常适合搭建树屋，因此，整颗树上，高低错落，搭建着好些风格各有不同的树屋。
又因其靠近山壁，晃一眼看去，倒是挺别致的。
赤水心神微动，目光流连在树上各处。
炎七见此，略有些自豪地介绍道：“这是我们这一支的族树，是在当初分支时，从祖族树之上截取的一枝，如今都长成这般大小了……”
赤水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树？我还从未曾见到过呢！”
她问得直接，这些年的游历，她也算见识广博了，但这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树，不是因为它奇特的造型，而是是其主干枝叶，一眼看之寻常，但细看又与普通树木不同。
她当然能感受到这种不同，怎么说呢？
其隐含未泄的那种特别的气息，就像是……她戒指空间里，那颗发了芽的西瓜苗，偶尔情绪激动时，所散发出的那种清新、悠远、好闻到无法形容的气息有些相似。
赤水之前在和西瓜苗抢夺草编人偶时，曾闻到过一回。
然后她就失神了整整十年时间，醒来后，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也没有任何感悟或者成长，就好像，那十年的时间凭空就消失了？
自那之后，赤水就对西瓜苗敬而远之了。
若非现在见着这颗奇树，她都快将那颗西瓜苗给忘记了？
炎七自是不知赤水心中曲折，略有些骄傲道：“这是世界树，据先辈留下的典籍所载，这世界树，培养到最高级，是可以支撑起一整个世界的。”
赤水闻言，双眼睁大，震惊不已。
但她却不是因为炎七的话，而是因为世界树这个名字，让她瞬间就联想到了她曾去过，还不只一次的轮回之境。
还有那轮回之树……
是她所想的那样吗？
“别听炎七胡说，他就是翻了几本先辈所撰写的游记，就信以为真了。”一道温柔的声音忽地插进来道，也打断了赤水的思绪。
赤水回头一看，不由目光一亮。
好美！
就算同为女子，赤水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其绝世的姿容，秾纤合度的身材，再配上素雅明净的炼衣配饰，娉婷袅娜而来，清雅如仙姝一般。
尤其是那一双金目，与炎七不同的是，其非常内敛沉静，连同她绝世的容貌，也并无一丝凌人之气，美得非常柔和。
赤水第一眼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这人不简单啊！
赤水遂自报家门，将同炎七的说辞就又重新说了一遍。
炎七也赶忙道：“这就是我们族老。”
“见过族老。”赤水非常客气地行礼道，规规矩矩，四平八稳，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
那族老就笑吟吟地看着她道：“远来是客，无须如此，倒是炎七这个顽劣小儿，怠慢了你。”
赤水赶紧回道：“没有的事，幸亏有炎七带路，不然我估计就找不到这里了。”
无论这是客气还是客套，反正双方算是正式会晤了。
那族老就请赤水进树屋详叙。
赤水自当从命，只是在越过树干之时，不由又多瞥了几眼。
“赤道友对这颗树有兴趣？”
赤水就回头笑道：“第一次见，因而想多看看。”
她说得坦荡，那族老也无不悦，反而手轻抚在旁边树干上，眸光往上瞭望，也叹道：“一晃都那么多年过去了……”
赤水不知“那么多年”具体是指多少年，她也估测不出这颗树的树龄，但她却是知道，眼前这位族老，当真应该是族里的祖老了。
虽然从她的面容上完全看不出来，说是二八少女也不为过，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那族老收回视线，就见赤水沉静地立在一旁，反倒是旁边的炎七，看着倒也像那么回事儿，耐不住眼神有些飘，一看就是心思浮动，想跑了？
那族老也不气，摆摆手，让炎七连同一干仆从，还有跟随在她身边的侍者都退下了，方才对赤水道：“你是对这树有兴趣？还是因为炎七提到的树名有兴趣？”
赤水略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对方竟是如此敏锐，不过她还是如实道：“我之前也曾听说过世界树，但却从未将之和真正的树木联系在一起。”
因为就她所见，以及后来问前辈所知，世界树，也就是小火在轮回之境所见到的那颗轮回之树，早已经脱离了实体的存在。
与其说小火所看到的是树，不如说，那只是小火在看到世界树时，所幻想勾勒出来的一个虚像？
据说，每一个人，所看到的轮回之树都是不一样的。
至于轮回之树究竟长什么样？
那就估计只有知道的人才会知道了。
那族老就笑道：“你的直觉是对的，这确实不是世界树。”
赤水闻言，微有些失落。
不想那族老紧接着又道：“不过这虽然不是世界树，它却与世界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勉强也算是世界树的远亲吧！”
她说得随意，赤水却是心下一震，眸光不由又投到树上。
树叶簌簌声起，也不知是不是在应和族老所说之话。
那族老就拍了拍树干，道：“老伙计，我们都一样，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啊……”
这绝对是有感而发，而赤水也是感同身受。
如何就不是呢？
树族与人族，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同样有血脉传承，同样因为血脉连续，而牺牲掉了一些东西，然后又苦苦追寻那些失去的，试图寻找到先贤所走的正确的道路？
可是又谈何容易呢？
一时间，两人一树，俱都没有说话，似乎都沉浸在这难得的沉静氛围之中。
随后回过神来，皆是会心一笑。
只是匆匆又有侍者来报，两人也未来得及详叙，那族老自去处理要务，而赤水，也随着侍者，被安排在了一个靠近外围的小树屋之中。
一关上门，赤水的神识就进入了戒指空间之中。
此时的戒指空间，与她当初刚契约之时，已经有了非常大的不同。
有了灵泉的供给，整个空间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所有灵田，俱都有傀儡栽种上了相应的灵植灵物。
远处，青山绿水，灵气氤氲，天地法则之力已经成形，有光有日有月，虽约有些模糊，对之一方山水来说，已是足够了。
赤水进入庄园，也不管小鼎和小蚕两个戒灵的打闹，只匆匆往庄园里的药园奔去。
神识放开，如同地毯式的搜寻。
终于在一个最偏远的角落里，找到那颗躲藏有一片大树叶下的西瓜苗时，不得不说，赤水是松了一口气的。
那西瓜苗发现赤水出现，还想跑，跑前还不忘记将草编人偶顶走？
赤水：“……”
它对那草编人偶究竟是有多执着啊？
赤水几乎是一个瞬遁上去，将整颗西瓜苗捞起来，双手举在半空中，瞪大眼细细观看。
世界树啊！
这可是世界树的近亲啊！
她刚才可是早发现了，外面启明族那颗树所隐含的气息，可远远比不上这颗西瓜苗。
那树是世界树的远亲，所以，这绝对是世界树的近亲没错了……
第五十九章 智者困境
赤水因为发现了这个事实，而高兴不已，殊不知，西瓜苗在看到赤水出现时，下意识想跑，不是因为惊慌，而是因为……心虚？
只不过，西瓜苗黝黑的瓜身，以及两片与平时无异的嫩芽，赤水就算感知再敏锐，也是不可能分辨出来的。
她只是抡起西瓜苗，左看右看，一本满足。
但凡是女人，多多少少都有着一点收集欲，更别说她现在有了戒指空间，也就具备了充足的条件。
她现在还用不上世界树苗，但是别忘了她觉醒的是时空天赋，走的是本源之道，这世界树苗，是她以后在构建时空之时，不可或缺之物。
有了它，能省却她数倍之功。
虽然现今这世界树苗才刚萌芽，甚至还未觉醒，但赤水可不怕。
她自己就是从这样一步步走到现在，不过是又一次重新开始而已，她现在又不缺乏资源，怕什么？
话说，世界之树要如何培养来着？
高兴过后，赤水才开始考虑实际问题，她这才蓦然在发现，这竟然是她从未曾涉猎过的区域。
她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西瓜苗，很明显，寻常的培养灵草灵植之法，是不可能有用的，看来，她还得多向这启明族的族老请教了。
不过，当初世界之树是怎么发芽的来着？
赤水貌似才回想起来，似乎是在她将那个幻境的法则圆球收进空间后，法则暴动，炸毁手钏，然后它就发芽了？
所以，它是吃法则之力的吗？
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倒不是说她弄不来法则之力，而是因为这涉及到一个关乎本源的问题。
那就是，法则之力是有定数的，西瓜苗吞食法则之力，也就想当于是削弱这个世界的本源，以壮大自身？
赤水是修者，现今已经能基本理解这天地世界的运行规律，她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因果。
越是往上，要考虑的东西越多，亡命之徒之所以都会选择放手一搏，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冒险，而是因为搏一下，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
而如她这样已经到达了一定高度的修者，却越是不敢任性与赌博，因为害怕失去。
赤水略有些可惜地看向西瓜苗，如今她身在这方世界的屋檐下，若还想着要去拆掉这方世界的脊梁，就算天道不怒，她自己也做不出来。
可惜了！
赤水将西瓜苗轻轻地放在地上，又摸了摸它的两片嫩叶。
西瓜苗确定赤水没有为难它的意思，当下就高兴地连滚带跳着跑了，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
赤水摇摇头，也不在意。
她实在是太忙了。
没有人能想像得到，她现在的状态是多么的骇人听闻。
就算同是修者，恐怕都想像不到，如今在各个世界辗转游历的，其实仅仅是赤水的一小缕意识而已，而她的绝大部分意识，则在参悟着，研究着各方面的东西。
如同一个自动运行的工作基站一样。
可怕吧？
赤水自己也觉得可怕。
原来身为凡人的她，听着那些流传甚广的仙神传说，能想像到的，也就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之类的词汇，又如何能想到，真正的仙神是什么样子呢？
就比如她，虽然还未真正成仙，甚至至今对时间方面的领悟也才寥寥，但就算是这样，她所谓的时间，也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时间了。
同一单位时间，于她来说，却不是单数，而是随着意识的多寡而论。
就像是将这一单位时间复制了很多份一样，她在游历，同时也在炼体，也在琢磨阵方，还在研究空间法则，和参悟整理归纳收集到的信息等等，生命线因此而大大延长。
当然，到达这个层次的修者，几乎都能做到，但如赤水这般，魂力强劲，每一分神又保有完整的记忆和独立的意识，却是寥寥无几。
赤水是真正做到了，让这每一份多出来的时间，都犹如是她亲身经历一样。
因此，她的效率是非常惊人的。
仙族中人若是能知晓她现在的学习进度，恐怕就不会惊讶于赤水之前的修炼速度了。
赤水自己也能感觉到，她现在就犹如坐上了火箭一般，正在以着超越常理的速度，在追赶并不停超过前面的修者……
按理，她是该自得的。
然而并没有。
因为她之前见识过百里前辈那在任何时间点上跳跃穿梭的能力，她甚至都忍不住怀疑，能做到这种程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应该是已经实现永生了吧？
她唇边不由逸出一声叹息。
她之所以还坚定地以前辈称呼他，是因为她还想保持客观的视角，去审视他忽如其来的转变和垂青，因为她不懂。
可能要让前辈失望了。
就算确定未来他们会在一起，她也不会因此而选择现在就和他在一起，她只是她而已，没有未来的记忆，又如何能和他在一起呢？
她也就更不可能为了应对未来的浩劫，而选择与他双修，虽然明知道他是好心？
真是倔强又固执啊！
聪明人应该都不会这样选择吧？
赤水自嘲地笑了笑，神识飘出庄园，往外扩散而去，路过无数她这些年间搜集的花草灵植，及鱼虫鸟兽等，整个空间已经逐渐形成完整的生态链条。
她想，她也应该回去了。
还有好多事情还等着她去做呢？
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
神识收束而回，赤水转身就往树屋外行去，既已经想明白，自然无须再浪费时间。
只是，她出来后，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似乎，就连风都安静了下来。
她正疑惑间，就见着炎七正慌慌张张地往她这个方向跑来，见着她时，面上尤带着惊慌之色，又快又急地道：“姐姐，出事了，快跟我走！”
赤水二话不说，拉住炎七的胳膊，就往他所指的方向遁去。
沿途所见，一个人影都没有，也没有任何战斗过的痕迹。
人呢？是撤离了？还是……？
赤水不由瞥向炎七，炎七惊慌的表情不似作假，所指的路也确实应该是只有他们族人才能知道的秘道，就是现在的情况有些诡异，“出什么事了？”
炎七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们究竟惹了什么人吧？”赤水耐着性子问道。
炎七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赤水何其机敏，“你不会是怀疑这一切与我有关吧？”
炎七却又意外地摇头道：“族老说了，这与你无关，所以让我来带你离开。”
赤水闻言颇为意外，其实她与那族长，统共也没能说上几句话，其眼神是何等犀利，又是如此深谙人心，因此才会说出这话。
她是服气了。
要知道这时对方正处于危难之际，还能做出如此细致的安排，天下间能做到这点的人，当真是屈指可数。
关键在于，其心。
赤水不由顿足，看着炎七认真道：“我想族老是想让我带着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炎七，你想离开吗？”
炎七睁大眼，还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满是醒悟过来的惊恐之色，不自觉地就摇头。
“那我们再倒回去？”赤水又问道。
“不行！”炎七冲口而出道，然后才似反应过来一般，小心翼翼看向赤水道：“姐姐，族老说了，这事儿你帮不上忙，所以你千万别去。”
“哦？”赤水品了品，“你们族老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炎七顿时又有些懊悔，犹豫了两息才吭吭哧哧道：“族老说，姐姐你自保有余，杀伐之气不足……”
“呵——”不得不说，族老不愧是族老，当真是一针见血。
恐怕她现今的修为境界，也是瞒不过对方了？
这是被小瞧了啊！
赤水心下感叹，只可惜族老仅是依靠她凭生累积的经验和慧眼，得出的结论，却不是建立在深入了解她的基础之上。
这或许就是属于族老这类颇具智慧又对自己极度自信的人，所独有的思维困境吧！
赤水一边暗自警醒，千万别轻易下结论，避免这类错误的发生，一边则说道：“那我更要回去看看了，说不定正好可以让我历练一番也未可知呢？”
炎七一脸懵：“……”
“你回不回？”赤水再问道。
炎七看了看赤水，像是在确定着什么，终于，他咬了咬牙道：“回！”
“好小伙子，这才对嘛！”赤水状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脚跟一转，当真就往回奔去。
炎七丝毫没有被安慰到，他只是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甚至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神，时不时地偷瞄赤水。
赤水心下笑叹，果然还是个小少年啊！
“现在，你总能和我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啊？哦！”炎七似理了理思绪，这才开始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是最近频频有族人失踪，特别是出去执行任务的族人……”
“那你还敢出去？”赤水不可思议问道，“当真不是惹上了什么仇家？”
“不是。”炎七肯定道，“我族一向与人为善，也无珍稀至宝引人觊觎，之前也并无奇怪的事情发生……”
他说着说不下去了，双眸中也满是困惑。
赤水一想，凭启明族现今的地位，以及他们所走的生之道，广结善缘，按理也不该如此。
那就奇了。
“……姐姐，我们还是别回去了吧？”炎七忽然说道。
第六十章 顺心而为
“嗯？”赤水略有些意外地看向炎七。
炎七自己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在赤水望去时，面上现出一抹似惊慌也似羞愧之色，忽又逐渐转为坚定。
只拳头捏得死紧。
赤水的目光平和，隐约还带着一丝温柔。
她不会觉得炎七是贪生怕死，恰恰相反，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的心智已经因为最近的变故，而迅速走向成熟。
他知道了自己的力量微薄，也理解了族老的苦心安排，清楚此时自己的处境，若是回去无异于是自投罗网，因而退缩了……
这是理性的退缩，并不丢人。
赤水叹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和道：“相信我！我们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若是不对，再离开不迟。”
炎七本来也是不欲连累这位刚认识，但极有好感的姐姐，他也已经完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说不好就是灭族大祸，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已私心，而置姐姐的安危于不顾。
他面露挣扎道：“……可是族老嘱咐我带你离开……”
赤水则回道：“你们族老也说了，你姐姐我自保是没有问题的，你要相信你们族老的话。”
炎七的脑子随着赤水的话绕了一圈儿，感觉就有点复杂了。
总感觉这位姐姐虽然语气温和，但隐隐就是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而另一方面，他心里又因为赤水的坚持，而泛起一丝希冀。
说到底，他还是想回去的。
两人再次达成共识，炎七沉默了下来，赤水则一边往回走，一边隐匿了两人的踪迹。
虽然刚才仅是寥寥数语，但赤水同炎七一样，从族老的这一安排中，看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如炎七所说，他们族内最近接连有人失踪。
没有缘由，没有预兆，没有仇家，也没有任何线索。
就她之前刚进来时，这个聚居地的防守来看，族老的安排是正确的，他们已经非常重视这件事情。
但是恐怕连族老都没有想到，这严重性竟然还要远超他们所料。
试想以启明族在这个世界的深厚底蕴，以及所铺设出来的关系网络，又有谁敢轻易在他们头上拔毛呢？
更别说是打他们启明族人的主意？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族老或许是在这最后时刻忽然明白过来，因而做下了这样的安排。
赤水带着炎七，自也是小心又谨慎，其能逼得那位族老都做下最坏的打算，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因此相同的路程，回来所需花的时间，是离开时的两倍有余。
然而更让赤水想不到的是，他们从秘道里出来，很快就遇到了炎七的族人。
炎七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即就冲了上去，“三叔，你们回来了？”
赤水脚步微不可察地迟疑了一瞬，跟在炎七身边，闻言也看向那位所谓的三叔？
一个略有些粗犷的汉子，稍有些沧桑的眉眼，可见此次在外颇吃了些苦头，此时看到炎七，他眉眼就舒展开来，“炎七，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正要找你。”
他说着，目光不由移向赤水。
炎七赶忙介绍道：“三叔，这是我在外认识的一位姐姐，我邀来家里做客的。”
赤水含笑点头，双方简单见礼。
那位三叔的目光并没有在赤水身上过多地停留，在表示了对赤水的欢迎之后，就又对炎七交代道：“族老也猜到了你们还会回来，你们直接就去找她吧！”
炎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急忙问道：“族老现在人在哪儿？”
“族老还在处理事情，此时应该还没回来，你们去广场找。”那位三叔说着，也拍了拍炎七的肩膀，随后才略带着一丝疲惫地往树屋行去。
赤水目送其进入到树屋之后，才问炎七道：“这位三叔就是你们之前失踪族人中的一个？”
“嗯。”炎七答完，忽然又一拍额头，满眼懊悔地道：“哎呀！我刚太高兴，都忘记问三叔，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说完，他也不等赤水回应，又高兴道：“走，我们先找族老去，问族老也是一样。”
赤水的注意力却并没有在炎七身上，闻言只道：“……好！”
炎七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又或者是注意到了却没在意，他的心已经飞到了前面去了，因而兴冲冲直往前赶，浑然忘记了若是有赤水带着，速度会快上数倍不止。
赤水也没有作声，只不快不慢地跟在炎七身后，出了核心区域，外面的人果然多了起来。
一片繁荣景象，与初见并无什么差别。
赤水若非见到过之前人踪全无之象，恐怕也不会觉得眼前这一幕是如何的特别？
尤其是炎七，之前一直沉浸在最坏最糟糕的想像中，此时见着这番景象，如何不受到触动？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放下了高高悬起的心，肩膀也恢复到了放松的状态。
赤水掩去眸中的思绪，随着他在人群中穿梭，越接近广场，人流越密集，且因为族人回归的缘故，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悦放松的笑容，一扫之前的沉闷压抑之气。
“让让！让让！”炎七仗着身量未成，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倒是给赤水提供了方便。
远远地，她就见到了正站在广场中心安抚各位族人的族老。
那族老似有所觉，也往她的方向看来，自然也看到了炎七。
赤水没有错过族老那似乎微凝了一瞬的表情，她徐徐地向族老点头示意，而炎七，则已经冲到了族老面前，“族老——”
他的眼神带着依恋，声音也似有些颤抖，又有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族老默默看着炎七，伸出手在他头上抚了抚，叹道：“炎七，你该长大了！”
炎七似乎想摇头，但又舍不得让族老的手离开，因而僵在了原地。
而族老则是将他拉到了身侧，随即才移目向赤水说道：“赤道友，族中事务繁忙，现在因为这次的变故，族内也需要整顿一番，你看你……”
这就差没直接下逐客令了。
赤水若是识趣，自然就该在此时提出告辞了，然而赤水心知，自己本就辜负了这位族老的一片心意，又将炎七带了回来，此时若是一走了之，就有些不太地道了。
她当即就言道：“我这还未来得及同族老坐而论道，当真舍不得离开，就只有厚着脸皮，再打扰族老一二了。”
那族老闻言微顿，眸光深深地看向赤水。
赤水含笑而对。
终于，那族老缓缓说道：“如此，还要烦请赤道友稍等些时日。”
“无妨，您先忙。”
赤水说着，又看向族老旁边道：“炎七，我对这里还不熟悉，还要麻烦你给我讲讲呢？你不会现在就要弃我于不顾了吧？”
炎七闻言，似乎也有些意动的样子，不过他第一时间还是看向族老。
族老就道：“去吧！不要怠慢了客人。”
炎七此时其实更想跟在族老身边，只不过族老都说了，姐姐也确实是他带来的，他遂又回到赤水身边，“族老，那我们先回去了。”
族老摆摆手，就又去忙别的事务了。
等二人出了广场，赤水才问道：“你与族老是什么关系？”
炎七面上还有一丝失落，闻言答道：“除了同属于一枝外，再没有别的关系了。”
赤水惊讶道：“我看族老很重视你。”
“那是因为我自小父母亡故，几乎是在族老的安排照顾下长大的。”炎七说道。
赤水就懂了，炎七能有一干随丛仆役跟着，很明显其父母原本的身份就不低，又有族老照顾，因此族老于他来说，即是亲人，又是长辈，更是所有情感的依托。
而于族老来说，一个几乎是由她亲手带大的孩儿，又是如此依赖信任她，她自然就会为其策划谋算，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这原本该是一曲荡气回肠的现世悲歌，待沧海桑田后，说不得还会被翻出来，广为传唱。
只不过，他们遇到的人是赤水。
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赤水。
赤水游历多年，看过了太多的无奈。话本小说虽然精彩，可若是发生在现实中，就没有那么美妙了。
她心下暗叹，旁边炎七忽然又跳起来说道：“呀，我们又忘了问了。”
赤水：“……”
眼见着炎七还想倒回去，赤水一把拉住他道：“别去了，仅是看大家高兴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事，那些族人应该全回来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炎七一想也是，虽然心里仍然痒痒的，但他现在的任务是陪赤水，他还记得。
“对了，你的那些仆役呢？”赤水忽又提醒道。
“啊？！”炎七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飞快往他的住所奔去了。
赤水无奈地笑了笑，又侧身回望远处的广场，眸光悠远……
命运就是如此神奇。
原本身处不同世界的两人，因缘巧合之下，在这即定的时间点，命运出现交叉。
不过简单数语，一个会心的微笑，对方就能将最重要的人托付给她，这不关乎信任，也不是逼不得已，而是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做了。
而她，之所以不顾危险，选择留下来，也不是因为同情或者愧疚，当然更不是为了什么历练，她只是想留下来。
如此而已。
所谓知己，大约如是。
第六十一章 千丝万缕
当然，若是她没有选择回来，也不会发现某些有趣的东西。
是夜，万籁俱寂。
黑夜，给人一道天然的保护色。
在狂欢了一日的人们终于进入休息状态时，赤水堂而皇之地出门了，一路上翻山越岭，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最高的一座树屋。
没有让她等候，房门无声而开，又轻轻闭合。
“你来了？”族老静静地坐在桌边，头微侧，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赤水也不客气地走到她对面坐下，抱怨道：“你这防守得也太严密了些。”
“现在看来，还不够严密。”族老淡淡地说道。
赤水闻言就笑了，“我就把这，当作是你对我的夸赞了。”
“你都是这样理解问题的吗？”那族老也甚是惊奇地问道，如果是这样，那她就能理解，其之前为何会选择那样打乱她计划的举动了。
赤水避而不答，意味深长道：“那就要看你怎样理解了。”
那族老眸光微闪，也笑道：“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在树屋周围究竟布置了多少暗手，然而这一切在眼前这人面前，都失去了作用，对方大大方方地找上门来，没有惊动任何一个暗哨。
族老是真意外了，这与她对赤水的评估大不相同。
不过，其若非真有点本事，也不会选择趟这一趟浑水了。
“你想知道什么？”
赤水抿嘴而笑，族老不愧是族老，深谙人性，仅仅是一句看似普通的“是我小看了你”，就轻飘飘地抹去了她之前的失误判断，其后更是直接开门见山。
这是打算坦城以待了？
赤水自也能猜出对方现在的心态，无论是对她的怀疑也好，看她自动送上门也好，又或者是认为她想混水摸鱼也好，对方选择的都是以静制动。
如果是她，也会这样选择。
因此，赤水其实觉得，她和这位族老的思维方式很像，她在这位族老的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未来的样子。
也或许正是因为此，之前她们才会因为一个会心的微笑，而引发出共鸣。
只不过，她们有一点又不相同。
此时，是族老身在局中，而赤水虽也趟了进来，但她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她比之对方，就算在谋略上略有不及，但却拥有更多的主动权及选择机会。
她可是一点都不急。
并且，她同样将这一点，大大方方地表示出来，先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灵茶，才缓缓地道：“那就要看你，想告诉我一些什么了。”
那族老闻言，面色微凝了下。
她表明坦诚的态度，是因为她笃定赤水不知内情，因此定然问不到关键上，更容易让她把控话语权，然而，对方避而不答，将这个球又踢了回来。
大约就是说，你不是要坦诚吗？那你先看着办吧！我等着？
呵呵！
族老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了，该说是后生可畏吗？
“如果我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当我没来过。”赤水打断她，直接说着，就站起身来，提脚就走。
“等等！”那族老眸光淡淡瞥过来，“只是说如果，你还当真了？”
赤水略有些无奈道：“不是真的，你说来干嘛？”
这不是想试探一下你吗？
虽则两人都心知肚明，但那族老仍觉得有些发堵，也终于放弃了之前的打算，说道：“在我说清楚情况之前，你是不是也该坦诚一点？先说清楚你的来意？”
赤水闻言，很随意地道：“我可没骗你，我当真是游历至此，意外遇到炎七，看到了他的金瞳，一时起了兴趣，才提出登门拜访，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详叙，意外就来临了吗？
说白一点，她其实就是个凑热闹的？
却不想那族老却是质问道：“你不会是想打我族金瞳的主意吧？”
“你想太多了。”赤水丝毫没被吓到，心里还给这位族老多加了一个标签——多智善疑！
那族老浅笑，算是默认了。
不过是又一句试探而已，赤水所表现出的能力，也足够引起她的注意，她难免要多谨慎一些。
“那好，若此番当真能顺利渡过难关，关于金瞳，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这族老当真是一个果决的人，也深知赤水有所求，对她更为有利。
赤水点头，没有拒绝。
她都决定要趟这浑水了，自然也不介意给自己多谋取一点好处。
“现在可以说了吧？”说实话，这样相互之间打机锋是很累的，这次换赤水问道。
那族老或许是知道赤水有所求，终于放下了戒心，反倒不急了，状似无辜地道：“你不是都已经发现了吗？不然也不会决定留下来，对吧？”
赤水也无语了。
所以说，两个同样思维敏捷，又还算陌生的人，凑到一起，难免会如此。
谁说和同样聪明的人打交道，就不累的？
“我想知道全部实情。”赤水完全不接这茬，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语气自然，平铺直叙，没带什么情绪，那族老闻言反而微怔了下，似乎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貌似不起眼的人，其身上的不凡之处？
再无多余的试探，她非常简洁地道：“这还得从炎七他三叔几人失踪开始说起，因为他们魂牌没有任何异常，我们一开始也只以为他们是误入了某些秘境或空间，因而派出了大量的族人，前去他们失踪前的地方查探……”
“结果？”
族老苦笑道：“结果你也看到了，不仅人没有找到，反而失踪的人数大大增多了。”
“然后？”
“然后，我当然就察觉到，这不是意外，而是一个专门针对我族的阴谋，因而加强戒备，约束族人留守族地……”
这就说得通了，因为他们收敛羽翼，以防不测，外界那些宵小察觉到了异常，才会趁势围拢，寻找可乘之机？
赤水忽然问道：“那炎七怎么跑出去的？”
“当然是偷跑出去的，他估计是看我烦心，就想去当诱饵，引出幕后之人。”说到炎七，族老面色略有些缓和。
赤水：“……”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吧？
“……所以，我这算是自投罗网了？”
虽说她也是顺水推舟，但炎七也不愧是眼前这人一手带大的，演得也很自然嘛。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幕后之人。”族老语气肯定道。
“哦？”赤水微露疑问之色。
“你身上没有杀气。”族老坦然道。
赤水反问道：“你就不怕我是装的？”
“这当然不是只看杀气。”族老只摇头笑道：“不过，我还是看走了眼。”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赤水将跑偏了的话题再扯回来，“接下来就是重点了吧？”
“没错！”族老身体轻轻依在椅背上，不疾不徐道：“就在我正打算倾尽全族之力，背水一战时，炎七他三叔等，所有失踪了的人，又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他们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和之前我们的猜测一样，误入了某个秘地，困了很久才找到回来的路。”
赤水不信，“检查了吗？”
“是真人没错！”说到这点，族老终于有了一点正经之色，严肃道：“我也详加盘问过，也检查了他们的身体和魂魄，甚至还派人去那个所谓的秘地看过，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是你还是起了疑心。”赤水叹道：“没有疑点，才是最大的可疑之处！”
“对！就是你说的这样。”族老是凭着丰富的经验和超强的直觉，才肯定这其中有问题。
而赤水，直接一言以蔽之，可说是相当精辟了。
并且，她是族老所知的，除她自己外，唯一一个同样发现了异常的人，因此，她之前才会先问及赤水，究竟发现了什么？因为她想知道。
只不过赤水没有接茬，让她不了了之了。
此时，不免又问了出来，“现在，该你说，你究竟发现什么了？”
“我当然是发现——”赤水微顿了下，见族老果然很上心，方才道：“我确定以及肯定，他们是被控制了。”
那族老就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得出这个结论并不意外，她真正想听到的，是证据。
赤水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两下，似有一些犹豫地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天运门？又或者说是运灵一族？”
如果说天运门，族老还隐约有些茫然的话，等赤水再说到运灵一族，族老的整个面色都变了，她霍地站起，逼向赤水道：“此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多的话赤水不会多说。
但仅仅是这一句话所包含的海量信息，已经让族老惊喜莫名，所获之大，让她再保持不住淡定，面色忽阴忽晴，也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运灵族的余孽……这就对了……也只有他们……”
不得不说，无论是渡劫大陆，还是这些大陆，运灵一族都是声名狼藉，惨不忍睹的了。
赤水心下也不无感叹。
她也完全没有想到，在这遥远的世界，她居然还能同这一族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能说，命运，也是相当神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