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君山移动
四季钱庄在京城一共有四个分铺,在兑奖环节查验人头,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赵然当即答应了,带着东方礼前往紫金山。
路上,东方礼问:“之前看到《君山笔记》上说,宗圣馆已经研发出新一代飞符,价格极低,不知此种飞符何日发卖?是否容易被人拦截?收到之时动静大不大?”
赵然道:“其实也不能说是新一代飞符,或许可以称为简易版飞符,使用上与之前的飞符区别不大,但承载的字符就要少很多。”当下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东方礼问:“《君山笔记》上说,这种飞符只售一两银子,载物的也只需二两银子,如此低廉的价格,宗圣馆不会折本么?”
赵然道:“我正在考虑组建君山移动,礼师兄有没有兴趣入股?”
“君山移动?这是致然准备组建的新商铺么?”
“是的,专门经营飞符、通信、交流、沟通业务。”
“那为何叫做移动?为何不叫......君山飞信?或者君山交通?”
赵然笑了笑道:“电信......飞信的前景不如移动广阔,交通将来会有新的业务。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礼师兄有没有兴趣?”
东方礼看着他自信满满的笑脸,想起他过往的“战绩”,不由冲口而出:“好,五万两?还是十万两?我们玉皇阁入股!”
赵然道:“五万两,玉皇阁占一成,十万两,玉皇阁占一成五,礼师兄选哪一个?”
东方礼琢磨了半天,才回过味来,赵然这是有点限制入股的意思,这表明他对君山移动的前景极为看好。于是追问:“如果二十万两呢?”
赵然很快给出了答案:“占两成。”
东方礼考虑了良久,又问了一个问题:“飞符这种低阶法符,是最易仿制的,更何况如致然所言,这又是一种简易版的飞符,只要一经问市,便可由符文结构倒推出炼制方法。致然如何保证,将来的君山移动所产飞符会有人愿意购买而不是自制?”
这个问题的实质,其实是定价的问题,而在无法保证技术垄断的情况下,决定价格的基础因素,就是成本。赵然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大大咧咧取出一张自用飞符交给东方礼:“礼师兄看看吧,若是由师兄炼制,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东方礼接过来后,有些迟疑:“真让我看?”
赵然做了个请的手势,以示自己毫不介意,东方礼也不急着去紫金山了,两人就在路边找了个茶楼坐下。东方礼将神识浸入符中,赵然在对面相陪,喝了一碗茶,东方礼就从符文结构的研究中退了出来,感慨道:“原来竟是这么个思路,当真巧妙……简简单单的一个拆分,省却无数麻烦,为何千年以来从未有人想到过?”
赵然道:“也不一定没人想过,但我道门修士,向来只求大道,视此为旁枝末节者比比皆是,想到了也不一定有兴趣去探究,就算探究出来了,也不一定会想到广而告之,更可能藏而不露,以为秘传,传上一两代,若是偶遇不幸,便即失传。也只有我这样的俗人,才会专注于此,哈哈。”
东方礼点点头:“致然说得是。”又摇头:“致然哪里俗了?就算俗,那也是俗到极致,反登大雅之堂了。”
赵然道:“以礼师兄之能,炼制此符需要多少银子?耗费多少时辰?多少法力!”
东方礼闭目盘算片刻,道:“差不多在一两银子左右,三个时辰能得十张,法力耗费也少了许多,只需五分之一。比原先强上不知多少!”
赵然道:“现在问题来了,礼师兄用了十两银子,花了三个时辰,消耗五分之一的法力,炼制出十张飞符,当你下了山门,忽然在市面上发现,同样的十张飞符,你只要花十两银子就可以轻易得到,你还会想着去自己炼制么?”
东方礼颔首:“的确买的合算。那致然还能挣钱么?”
赵然道:“两年前,宗圣馆就研发出了这一成果,之所以没有拿出来,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大规模炼制的方法。现在我们找到了,所以准备拿出来和天下修士们共享。我还可以透露一点,飞符的发售,将依托君山笔记发行点和四季钱庄,一两银子是零售价,大宗批发的售价只有八钱!就算如此,未来的君山移动依然能够大赚特赚。
基于对赵然一贯而来的信心,东方礼不再迟疑,当下便联系玉皇阁的东方天师,不多时便得了回复,东方天师直接要求他以二十万银子入股两成。
由此,君山移动的股东框架便算差不多完成了,让玉皇阁分一杯羹已经足够,赵然也没打算再拿出来和别人分享,这是他为宗圣馆保留的输血机,未来将源源不断向宗圣馆造血。
君山移动的关键技术,在于复写法台的针对性改良,这是复写法台由复写期刊到复写彩票之后的第二此改版,可称复写法台3.0,如果没有这一技术支撑,赵然是绝对做不到大规模供货的。
比如东方礼和赵然达成入股协议后,简单与长老卓云峰商议之后,立刻代表三清阁向他下了第一份订单,一万张传信飞符和五千张载物飞符,按照批发售价供货,总值一万六千两银子。供货期是一个月,赵然很爽快的答应了,在他这里,不过是四五天的产量而已。或许四五天的时间,别家宗门集全宗门之力,也能捣鼓出来,但恐怕要直接累到半死。
这笔订单中,宗圣馆将赚到五千两,当然,这是没有计算研发成本的情况,不过对于赵然来说,所谓的研发成本,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算不算都可以。
去年,三清阁使用飞符七千多张,耗费四万两银子,使用起来还紧紧张张。新版飞符的承载信息量虽然不大,但实际使用中,九成九的飞符字数都在一百以内,基本上足够使用了。而且一张不够还可以两张连发,两张不够可以三张连发,完全不成问题。
东方礼下了订单之后松了口气,道:“单这么一笔订单,就为三清阁节省开支两万多银子,卓长老很是欣慰。今后一年,三清阁的飞符都够用了!”
赵然微笑不语,心说你别到了年中追加订单就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发证
新版飞符的问世,其实受益最大的是器符阁,器符阁每年都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投入诸如飞符、卫道符之类简易法符的炼制,以满足总观六阁的需要,有时候实在炼制不过来,还不得不向纯阳阁求助,连累得纯阳阁有时候也要动用大量人力和精力牵扯于此。
其实君山移动最早、最大的一笔订单并非三清阁,正是器符阁,杨真人早在上个月就向赵然下了订单,一次性购买了十万张飞符,预备着总观六阁的飞符损耗,通过此举,器符阁今年才能腾出大量人手,转炼别的符。
目前,宗圣馆的飞符炼制工坊已经建立起来,吸纳了十多名散修操持,复写法台3.0在工坊中摆放了二十多台,每月可批量生产飞符十万张。为了满足宗圣馆对飞符原料诸如符纸、金沙、红油等等的需求,大君山脚下的新设立了不少纸工坊、炼油坊、淘沙坊,隐隐有恢复佛门秉政之时“刷经寺”的传统。
吸收玉皇阁加入君山移动之后,下一步,赵然将充分利用玉皇阁的人力,在青城山上也建立一座飞符工坊,以满足日益庞大的飞符市场的需要。
如果每一个受修士每天使用一张飞符,市场每年需要的飞符数量就在千万以上。当然,这需要进一步降低飞符的售价以培养市场,当飞符的售价达到每张一钱银子的时候,赵然预计市场可以达到千万规模,如果进一步降低,将来达到亿级规模也指日可待。
把东方礼留在山脚下,赵然前往香炉轩,还是那套熟悉的程序,使用彩票法柜对两阁排查后剩下的十三个人进行检索,检索之后,底单跳了出来,里面有四人中奖,两个姓顾、一个姓谷,还有一个就是曾经在锦旗上联名的辜可学。
赵然注意了一下,这个辜可学中了注玄奖,可兑奖三百六十两,算是修行彩票发行那么多期以来,中奖奖金最高的一次玄奖了。
灵台山道人不一定会在这四个人当中,但通过这次的兑奖现场查证,至少又可以排除四个人,剩下的九个人查起来就更容易了。
下了紫金山,将底单交给东方礼,东方礼便匆匆赶去布置了。明天就是公布奖号并开始兑奖的日子,时间还是非常紧张的。
四月二日,是修行球彩票发行以来最令人关注的日子,这一期的天奖彩金池积累到了七万多两银子,谁能成为大奖幸运儿,成为了整个京城、整个南直隶乃至全大明都在热议的焦点。
最终的领奖者出现后,整个京城都轰动了,无数人涌向淳溪,前来围观这两位中奖者。
两位中奖者,一个来自北方草原的修士,名流图道人,他的洞府再向北十里,就是北元;另一个则是东海散修琥珀道人。
出身北方草原的流图道人身材高大,颇有些北方汉子的豪迈,肩上停着一只海东青,展翅足有一丈多宽。
琥珀道人则有些黝黑干瘦,常年出海的人都这样,与流图道人形成鲜明对比。但“巧”的是,这两位都住在同一家客栈春来客栈。
为了起到最大的宣传效果,组委会煞费苦心,寻找这两位中奖者,当真是累倒了不少人。
数十名各种期刊的记者围在客栈楼下,近千名围观众将淳溪大街挤得水泄不通。在人群密集的客栈门口,流图道人和琥珀道人正在接受采访。
“您和琥珀道人平分了天奖,请问你幸福吗?”
流图道人仰天思索片刻,回答:“其实这是个小秘密,本道人姓图。”
“请问,这笔银子您打算怎么使用?“
”请问,您是不是一个有爱心的修士?三万多两的天奖,您有没有打算拿出来捐赠?”
流图道人指着提问者道:“有爱心的修士和把银子拿出来捐赠不存在对应关系,别以为道爷我来自草原,你们就可以蒙我,你这话预设条件错误,不予回答。”
如此犀利的风格当即引起记者们的热烈追捧,提问的人更多了,有记者对他肩上的猛禽很感兴趣:“请问,您肩膀上这只鸟是什么鸟?”
那猛禽忽然开口:“你才是鸟,你们全家都是鸟!”
“哎呀呀,快来看啊,这是灵修啊!大家快来啊,别让他跑喽!”
“请问这位灵修怎么称呼?”
“本仙青鹏大圣......”
“请问灵修是否是前来京城支援铺路修沟工程的?下一阶段的工程您是否还会参与?”
“......京城的灵修要干这活?没听说啊......不干可不可以......”
另一边的采访就显得温文尔雅了,琥珀道人回答的了各种有聊无聊的问题,包括:
“......小修的理想,是用这笔钱盘一座船坊,小修要打造一条跑得最快的海船,驰骋在万里碧波之上!”
“......是的,小修自幼受家里长辈熏陶,酷爱木工、铁匠、炼符、制器,不敢说样样精通,但至少能不愧父母栽培......”
“......其实奖金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宗圣馆决定给小修一次实现修行理想的机会,小修已经接到了君山移动的邀请,正准备收拾妥当就赶去贡献自己的力量......”
刚刚为他们两位亲自送上银票并现场颁奖的黎大隐和赵然已经退到了一边,任凭这两位可劲儿的出风头。
望着眼前的一幕,黎大隐小声道:“总觉着不踏实,七万多两银子,一半送到了北边荒草地里,一半扔到了东边茫茫大海中,致然,咱们这个转移支付,就这么支付出去了?会不会太亏了?”
赵然笑了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黎别只看眼前,先不说这两位拿了银子在哪里能花完,只说他们回去后会造成什么影响?北方边境的修士、甚至包括北元修士,东边大海里无数散修,会不会也受到鼓舞,做起发财梦?过上一段时间,这两位梦想实现的励志故事传回去后,我们夏季赛的彩票能卖出多少?老黎,我不敢估计啊。”
黎大隐喃喃道:“希望如此吧。”
赵然道:“老黎,你知道边塞散修有多少?”
黎大隐摇头:“边塞散修?你是说北边?加不加上南疆?这个就不知道了......”
赵然又问:“那东海散修呢?”
黎大隐继续摇头:“这个更没人知道吧?东海岛屿无数,又不在道门当管之内,想管都管不过来......怎么也不下万人吧?莫非致然知道?到底有多少?”
赵然同样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你想不想知道?”
“当然想?致然有什么好点子?”
“我们发证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歧视政策
赵然的意思,是充分利用道录司的职能,对由海上而来的修士们进行登记,并颁发证件。
那么,该用什么形式发放修士证?怎样才能将修士证真正发到散修手上?怎样保证修士拿到手以后不随手丢弃呢?
对于黎大隐的疑问,赵然给出了明确回答:“实行歧视政策。”
但凡在道录司登记注册,并领取了修行证的散修,可以视同中原散修,予以同等待遇,待遇如下:
其一,可以参与三茅馆、宗圣馆两家的授大比,获得授的机缘;
其二,可以公平的参与修行球彩票的购买和兑奖,无修行证者,在兑奖时需要缴纳两成博彩税;
其三,可以参加修行球大赛的比赛;
其四,具备代理《君山笔记》、《皇城内外》、《八卦》、《龙虎山》、《内丹》、《灵宝新说》等期刊在边塞和海外发行的资格;
其五,具备代理修行彩票在边塞和海外发行的资格;
其六,具备代理新款飞符在边塞和海外发售的资格;
......
“老黎,我们可以收取修行证管理费。修行证一年一换,一年收取十两银子,当然,如果哪位散修想要一次开具十年,那就交一百两银子好了。假如一年里,我们为一千名散修开具修行证,我们每年的管理费可以收到一万两,如果是一万人,我们就可以收到十万两。”
所谓歧视政策,就是对持证修行的散修给予上述待遇,那些没有持证的散修,自然就拿不到这些好处。只有把差别体现出来,人家才会主动上门申请修行证,才会心甘情愿交这笔管理费。
黎大隐认真听着赵然数说出来的这些待遇,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明白了,一年十万两的管理费,这个规模不小了,可是我以为,如果修行证制度能够落实,好处不是在管理费上。”
思索片刻,道:“致然,想要做成这件事,道录司必须有你在,静慧大炼师主要管的是**堂,外边这些事情她很少管,也管不了。这样吧,我去找老师,请他提名你为道录司副印,你我两个副印一起来做。”
赵然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回到玄坛宫,赵然就看到了放在案头的一份通政司最新发出的邸报,邸报中登载了十几份明发的奏章和诏令,赵然随意看了两眼,就被一篇文章吸引住了。
“户科给事中臣霍韬谨奏;为直言户部钱粮事,以正国计之道、明为臣之分,求清除蠹虫事:
户部者,天下万物之计。凡钱粮利弊,一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是故财计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臣工,民称计相。计臣尽责,而君道斯称矣,其职不尽,或违法度,则使灾祸延绵、上下失乱。
为计者曰:“国之所用,备于未显。”夫用备具足,世则治矣;用备不足,灾荒无度,**不远也;用备何足,不移、不贪、不散,由此而聚。户部甘书同,受陛下厚恩,以国计相托......”
这是给事中霍韬的又一份奏折,弹劾户部尚书甘书同以户部钱粮拨付玄坛宫,公款挪用。
霍韬的弹章并没有谈及玄坛宫不应干涉庶政,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份弹章指出的问题在哪里。他弹劾的是甘书同,但实际上是说玄坛宫越权。
就本心而言,赵然是承认自己越权了的,他不仅越权,更通过返修京城道路、创建文明城市、筹备大桥开工这三件大事,在实质上将应天府的庶务大权全部收回到玄坛宫手上。
但想让他承认这一点,那是绝不可能的。从形式上来说,他压根儿一点越权之举都没有!
返修京城道路是通过慈善金来运行的,应天府和上元、江宁两县顶多是为这件善举从旁协助,就算是协助,玄坛宫也一点逼迫的意思都没有,没有要钱、没有要人,反而给你加班费,这叫什么干涉庶政?
创建文明城市更是如此,报名参评纯属自愿,至于修筑大桥一事,都还没有启动,更是谈不上这一点。
所以弹章的内容对他本人而言并无直接影响,但此事又不能不管不顾,对方虽然拿他没办法,但要动的人是甘书同,甘书同是他在京中最重要的盟友,如果甘书同被弹倒了,或者说是被搞了个灰头土脸,对他下一步的这些举措都会形成重要影响今后没人敢再过多的配合他。
赵然记得,当时甘书同拨付了一千两银子给汪宗伊,钱虽然很少,但这个时候可跟钱多钱少无关,对方抓的就是痛点,哪怕只有一百两,也能达到同样的弹劾效果。
赵然取出帖子来,打算让人送去府衙,请汪宗伊过来见个面,先了解一下他收到这一千两银子后,是怎么处置的。
刚要唤人,知客就进来禀告,说是詹事府主簿张居正求见,赵然让知客把人请进来。
见了面,赵然就问:“叔大此来,是为了霍韬弹劾一事?”
张居正点头:“正是,这霍韬是个疯子,被人攥在手里而不自知,先劾汪府尹不成,现在居然把火烧到甘尚书头上来了,真是想求名想疯了。可惜他不自知,不过是被人当刀使了而已。”
赵然问:“叔大要提醒甘尚书,此事不可大意,疯狗咬起人来也是很疼的。甘尚书那边,有什么准备么?你说的刀又是谁?”
张居正道:“使刀之人是礼部侍郎杨一清,而杨一清,则是景王的人。杨一清前两日见了梁友诰,又见了汪府尹,都是不欢而散。其后,杨一清修书户部主事时维明,得了这条消息,于是转告霍韬,霍韬由此而上章弹劾。”
赵然有些惊异:“叔大,你们打听得那么清楚么?”
张居正笑道:“甘尚书让下官过来,特意告知方丈,此事暂且不急,请方丈静待下文。”
赵然若有所悟:“需要我这里帮忙么?”
张居正道:“有几篇文章,要发《八卦》、《皇城内外》,请方丈给预留出地方来。”
赵然点头:“知道了,放心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剪彩
玄坛坊街道两头的厕所终于建起来了,建成之日,东头的公厕大门前搭了个简易竹棚,竹棚上彩旗招展、锦缎飘摇,上元县陆致羽和梁友诰排开依仗,在竹棚前恭恭敬敬的等候着。
十九名特别劳动大队的修士、上百名玄坛坊住户都聚集在厕所外,等待着即将举行的剪彩仪式。
梁友诰又一次绕着公厕检查了一遍,又转到竹棚前认真的整理了一番早就被整理了不知多少次的彩旗和锦缎,驻足欣赏了片刻竹门上的对联,点点头、又摇摇头,向坐在一张扎凳上的陆致羽叹道:“内容是贴切的,但对仗用韵总不是很工整,奈何时间太紧,来不及精雕细琢,实为憾事。”
陆致羽攥着把豆子,一边往嘴里抛一边笑道:“梁大令何苦自寻烦恼,照我看,足够好了,再说赵方丈也不讲究这个。”
梁友诰摇头道:“赵方丈是大才子,诗作传唱天下,就怕他看了不喜……还有这字,最近熬夜太多,总是写不出神韵来,但愿方丈不要笑话才是。”
过了一会儿,又问:“彭方丈真不来了么?”
陆致羽点头:“彭方丈心思都在修行球大赛上,你也知道的,彭总裁嘛,平日都在香炉轩忙活,连我都少见,他已经提前跟方丈请了示下的,这次就不露面了。”
这两位聊着的时候,特别劳动大队中,年轻的十四君有些沉不住气了,嘀咕道:“原本三两天不出恭都毫无问题的,偏偏今日越说不许拉,就反而越想拉,憋得老子火起!老古,你急不急?”
顾老头翻了个白眼:“想吃棍子你就拉一泡试试,信不信姓杨的让你拉多少就吃回去多少?”
十四君打了个寒噤,似乎内急之意都给吓回去了不少。
他这边刚好转一些,顾老头的三弟子却有些忍不住了,哼哼道:“十四说的没错,老师我想方便……”
顾老头轻声呵斥:“说话小心些,别把符纸吹起来,头往下压着些,还有,方什么便?给我憋着!”
被任命为特别劳动大队临时大队长的杨先进来到一人面前站定,脖颈后弹出白板:“小邵,你尿裤子了?”
邵虞行吓得脸色苍白:“杨头,真不赖小修,从昨晚开始就反反复复提醒不许拉不许撒,一直提醒到现在,本来没事儿,刚才十四他们又在说,这是真忍不住了......”
杨先进弹出白板:“出列!”
邵虞行哆哆嗦嗦往前挪了两步,杨先进转身后退几步,也不知从哪儿顺出一桶水来,咣当一下砸在邵虞行脚前,脖子后的白板上写着:“喝光!”
看着杨先进袖口中缓缓向下伸出来的一根木棍,邵虞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搬起木桶开始往嘴里灌。
咕嘟,咕嘟......
杨先进脖子后的白板上继续写道:“从昨天就叮嘱过你们,让你们憋着,是为了等会儿公厕剪彩启用之后有得拉,是你们建了这间公厕,赵方丈说了......”
(上一行消失,下一行出现):“你们是城市文明的创建者,你们将是这间公厕的第一批使用者,现在尿完了,一会儿怎么尿?仪式岂不是就缺了重要环节......”
(继续换行):“抬头,听我说话,不要东张西望。”
见大家依旧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白板上,杨先进的小木棍从衣袖中探了出来,使劲敲了敲白板......
十四君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邵虞行喝水,不去听邵虞行喝水时发出的咕嘟声,正在全力和身体本能进行艰难的斗争之际,他忽然听见了杨先进用小木棍敲白板发出的“咄咄”声。
这一声如同命令般,打开了十四君小腹的闸门,一股温热沿着裤管向下奔涌,他舒爽得发出了一阵呻吟:“呵......”
与此同时,是身旁的顾老头、老大、老二、老三......
杨先进捂住眼睛,俄顷,气急败坏的抄起了小木棍,挨个狂揍,脖子后的白板飞快的弹出字幕:“重新补水,重新补水......”
赵然抵达的时候,锣鼓声顿时喧天般响起,他对此也很无奈,只得如牵线木偶般,被陆致羽和梁友诰指挥着,先看了木棚,对着那副联字摇头晃脑吟诵一番:“走肠道七窍生烟,通幽门五谷轮回,横批:天道循环。”然后违心的夸赞一番“实在是妙”。
看完了木棚,又进去看厕所,看完了厕所,又出来题匾:文明公厕。
题完了匾额,便应广大群众的要求,简单的讲了两句,大意是希望玄坛坊的百姓们以后都在公厕里出恭,排泄物也倒进坑道中,要求管理公厕的何帮主一定要打响上元县文明城市创建的关键一枪,要做有益于百姓的环卫工,不做欺压良善的粪霸云云。
之后,便是在吹拉弹唱中走到竹棚下,和陆致羽、梁友诰一起,将缠着大红花的绸缎剪成了四截现场不少老妇见此一幕都是眼皮狂跳,暗道“作孽啊”。
剪彩完毕,自是公厕启用的环节了,于是杨先进带头,领着公厕的建设大军浩浩荡荡开进茅厕,尽情放水。
梁友诰微笑伺候着赵然,在里面现场目睹了公厕启用的整个过程。
赵然看着他们排成一排站在尿池边整齐的低头挺腹,额头上一张张巴掌大的禁制符,每一个都整整齐齐压到鼻尖,上面写着一串数字,不由得一阵好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笑出声来。
......
之后的两天,赵然一直关注的着试探性文章投放出去后各方的反应,总体上看,还算平稳,民众们对三个故事的主人公都充满了同情,如何解决过江难的问题,逐渐在街头巷尾开始热议起来。
京城百姓本就好谈大事,尤其是这种关乎自身的大事,主动出主意的人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在《皇城内外》的引导下,各种提建议、献决策的文章如雪片般寄到期刊编辑部。
编辑部将会进行挑选或者合并,将各种意见都登载出来,当然,赞同或者偏向修桥的会占一半,其他各种中性意见的文章会占十分之三,剩下的五分之一,也会登载反对修桥的建议。
第一百四十章 弹劾
四月初四,给事中霍韬弹劾户部尚书甘书同一事终于引发强烈反响,继霍韬之后,桂萼也同样上本弹劾甘书同挪用户部款项,接着观政进士张璁上书,弹劾甘书同以户部款项向京城一府两衙发放禄米,邀买人心。
皇帝将这几份弹章都发往了内阁,要求部议,于是各部臣工纷纷上书。
大理寺少卿郑本公对此激烈反对,称霍韬、桂萼此乃邀名之举,不顾京城治安之大好,为劾重臣而将矛头对准如今正日见成效的文明城市创建,这是对人而非对事。
礼部郎中邹守益上书,称张璁为希图幸进的小人,其人自入礼部观政以来,每旬仅三两日应卯,余则不知其所往,心思向来不放在正业上。只听说他一天到晚在外吟风赏月,却号称四处讲学。
邹郎中表示,就算是四处讲学,也不应该用入值部务之机讲学,本事没有学到多少,却好大言泛泛,讲出来的话不知所云。今番观政,正准备给他一个下等考评,如此人物,哪里有资格上本弹劾别人。
四月初五,上本弹劾或者开脱、或者互相弹劾的人越来越多,于是甘书同封印回家,在家中“待罪”,等候部议圣裁。
《皇城内外》编辑部也同样忙碌不堪,他们将这些奏章翻成通俗易懂的白话体,全部登载出来,期刊也由一周一次改为隔日一次,当然,少不了从大君山临时空运过来的两部复写法台之功。
期刊在登载这些消息的时候,着重介绍了甘书同被弹劾的原因拨款一千两用于改善京城道路和排水沟,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老百姓们的倾向性顿时就十分明显了。
没人管你是不是违规挪用资金,他们只管这笔钱用来干什么。人家甘尚书只不过拨付了一千两银子整治京城,你们就跳起脚来要弹劾他,以后还有谁会向着我们这些老百姓?
赵然听说霍韬和桂萼乃至张璁的名声这几天忽然变得很是不妙,街头巷尾都是骂声一片。
这件事情依旧在持续酝酿中,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出来结果的,赵然除了让《皇城内外》全力配合外,也在静观其变。
到了四月初六的时候,赵然被一张飞符招到了水波门外的东极阁据点中。
东方礼、卫朝宗和卫三娘都在这里,他们面色凝重的向赵然通报了一条消息:经过对四季钱庄五家分铺的连续蹲守,上一期中奖的四人中,有三人已经确认没有问题,只剩一个人至今没有前去领奖,此人就是辜可学。
“辜可学?”赵然有些诧异道:“此人前一阵子还和其他几个年轻修士一起给送了一副锦联过来,被我退回去了,似乎也没什么出格之处。”
东方礼道:“致然,辜可学在四个人里,中奖最高,为玄奖,奖金三百多两。如此之高的奖金,我们派人蹲守了三天,他却至今没有前去兑奖,很是可疑。我们又专门找四季钱庄查过他的兑奖底联,全部都是在乌衣巷分铺所兑,之前每次中奖都没有落下过,哪怕是一两多的奖金,他都会在第一天兑出来......可惜兑奖之人太多,四季钱庄回忆不出其相貌。”
前后反差太大,不用说了,肯定有问题。
东方礼补充道:“当然,也不排除他确有要事恰好不在京中,但无论如何,此人的嫌疑是需要查证的。致然有没有办法多提供一些辜可学的线索?”
赵然当即点头:“这个不难,我记得他应该是和浙江衢州灵山莫氏的莫不平认识,莫不平的飞符联络方式......我还真没有,我想想谁会有......好像彭云翼那里有,当时是他将锦联退给莫不平的......莫氏也必然会有......”
”除了莫不平,还有谁与他有往来的?“
赵然仔细回忆当初那副锦旗,又报了赵孤羽、黄雨等几个名字,东方礼都记下了。
记录完后,东方礼道:“如此就够了,致然不用再多做什么,你的身份太敏感,这个莫不平我们去找。明天就要发售三场擂台赛的彩票了,我们还要布控剩下的九个人,就不留致然了。”
修行球大赛的三场擂台挑战赛是春季赛的收尾战,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宗圣馆骆致清挑战昭真阁邢腾和、灵山顾遂远挑战灵墟阁杜星衍、朝天宫严世藩挑战龙虎山张腾明,都是很有看点的比赛,再加上各自代表的是本阶别的最高修行球水平,京城百姓们便如过年一般期盼着比赛的到来。许多过去不看、甚至不懂修行球的人家都在想方设法求购紫金山修行球场的门票,只为能够现场凑个热闹。
赵然特意回了一趟抱月山庄,在山庄中的球场上找到了刚刚苦练了一番的骆致清,他仰面躺倒在草地上,头枕着灵鹿雨阳的脖子雨阳趴得低低的,尽量去适应骆致清的高度。狐小九和鸭小七各自出力,在骆致清的脖子以下部分踩来踩去。
赵然坐在他旁边,问:“明天擂台赛了,师兄准备得如何?”
骆致清嚼着根草茎,眼望天空,似乎依旧沉浸在某种思索状态中,心不在焉的回答:“难,有点难......”
骆师兄说话居然会重复两次,看来是真心觉得难,于是赵然安慰道:“其实也无关紧要,昭真阁是全真正宗,道门大派,身为昭真阁嫡传弟子的邢腾和本来就身手不凡,又酷爱此道,师兄毕竟练习修行球还不到半年,能够拿到十强战第一,获得擂台挑战资格,已经足以扬我宗圣馆之威了,这一战的胜负,其实无关紧要。”
骆致清摇了摇头,又塞了根草茎在嘴里咀嚼,喃喃道:“这样不行......”
灵鹿雨阳脖子被骆致清当枕头压着,勉力转向赵然,道:“赵道长您怕是误会了,骆道长正在考虑,擂台战的时候,怎么才能不放跑对方的一个球。”
“什么意思?”
雨阳姿势不对,说话有些费力,狐小九一边继续跳脚给骆致清按摩,一边道:“骆道长是在考虑怎么才能把对方的所有修行球全部击碎,无一遗漏。其实照小修看,骆道长并不是来比赛的,他压根儿就没想过比赛,他一直考虑的都是打球,怎么把球打爆。”
见赵然眨着眼睛没说话,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这两天小修问了问骆道长,其实他到现在为止,对修行球的规则都不太了解,他打球的方式就是两条:不要让自己的球被对方击中,必须把对方的球击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守擂之前
城外江中,白沙洲,一轮弯月悬于夜空。轻舟划开水面,撞碎了船灯点起的满河星辉。
不待船停,顾遂远足尖轻点,跃过三丈远的江面,落在了沙洲边不知多少年前就静静矗立于此的巨石上,他的对面,是头戴斗笠,双手抱于胸前的杜星衍。
二人面对面站立了不知多少时候,只听得见江风卷起的浪花在夜风中低声倾诉。
良久,杜星衍微微低头,斗笠垂得越发深了,将他的面庞遮成一道虚影。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的……”
“可我还是来了……”
杜星衍轻叹一声:“你真的不怕?”
顾遂远豪迈一笑:“怕什么?既然敢来,自是不怕!”
“可组委会是不允许选手赛前私下相见的,否则两人的成绩全部判负。”
“还有这条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修行球大赛彩票购买限制条例补充新规》附则第三款,参赛选手或直系亲属于赛前私下会面的,视情节轻重给予成绩判负、取消参赛资格等处罚,当赛季不得购买修行彩票,已购买并兑奖的,予以全部追回,可处一到五倍罚金。”
“附则?……告辞……”
“顾兄稍待,既来之,再走已无济于事,且听我一言。”
“有话快说!”
“明日一战,杜某欲与顾兄一赌胜负。顾兄可敢应战?”
“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胜者方可披‘君山之友’战袍绕场致意,如何?”
顾遂远哈哈一笑:“原来你是眼红这个?也罢,依你就是!”
杜星道:“那明日便请顾兄将上次所披‘君山之友’战袍带上,胜者可披此袍绕场三周!”
顾遂远问:“为何要用我的?你自己做一面不就好了?”
杜星衍无奈道:“刚刚想起来,准备去做时,几家绸缎庄已经关门了……”
……
杜星衍和顾遂远在江心沙洲会面之时,黄冠组准备守擂的擂主张腾明则在贡院旁的一处酒楼上与友朋相聚,司马致富、锦娘、安妙都从茅山赶了过来,特意为他壮行。
司马致富举杯:“祝愿张兄弟明日马到功成,一举守擂成功!”
张腾明豪迈的举杯一饮而尽:“多谢司马吉言!”
安妙道:“张公子,我不喝酒的,今日以茶代酒,望公子抖擞精神,蝉联擂主。”
张腾明同样一饮而尽。饮罢又再次斟满,却被锦娘拦住:“慢一些个,先吃点菜,再说明日就是一番大战,留点量,赢了再喝不迟。”
张腾明深吸一口气,沉吟片刻,道:“自去年秋下山以来,参加了修行球大赛,自海选起,历经小组赛、八强赛,成功夺得魁首,其间有过挫折和坎坷,见过风光和荣耀,几多悲喜,几多毁誉,别看一个小小木球,却包含着数不尽的酸甜苦辣,人生滋味尽在其中……”
司马致富当即举杯:“单是这番领悟,张兄弟便不枉此番辛苦!为兄敬你!”
两人喝完,张腾明续道:“今年的春季赛开始后,头上顶着擂主的光环,深感压力之重,这三个月里,除了每周必至现场观战,我也在用心揣摩球技,体悟其中的奥妙,更向不少金丹修士约战,只求能有寸进,整个人的心思都完全沉浸其中,这样的日子,以前当真从未曾想过。直到上周十强赛最后一战,当时我就在现场,看的虽然是修行球,想的却是我的修行。修行球修行球,比的是球,赛的却更是修行。到了而今这个地步,我已经有所感悟,明日一战的结果其实已不重要了,无论输赢,我都将闭关破境,争取能够结丹。结丹之后,再向金丹法师组迈进,到更高的层次上去继续争取更大的荣耀!”
闻听此言,众人都呆了呆,司马致富大喜道:“张兄弟准备结丹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安妙也拍手道:“张公子这么一说,我都想报名参赛了,也好尝一尝金丹的滋味。”
锦娘更是喜极而泣,握着张腾明的手,眼眶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在畅谈之际,路边传来一阵喧嚣,声音越来越大,吵得人喝不下酒去,几人从二楼开窗望下去,见是一顶轿子被人围住了,不让通行。
“姓霍的,有种滚出来!”
“霍韬你个沽名钓誉的狗官,坏人不去弹劾,非要诬陷敬爱的甘大人!”
“说得就是!甘大人拨点款子给百姓修路怎么了,碍着你姓霍的什么事了?”
“他是言官,捕风捉影就能随便构陷,构陷不成毫无损伤,构陷成了就能直达天听……”
“狗官出来受死!”
“打他!”
也不知谁发了声喊,人群便开始向轿子涌了上去,更有不少当街的青楼酒铺纷纷开窗,鸡蛋、馒头、菜帮子纷纷向轿子扔了过去。
两个轿夫被挤得东倒西歪,那顶轿子也被挤翻在地,一个中年儒生狼狈不堪的从轿门中爬了出来,被两个忠心耿耿的轿夫护卫着,好容易才脱出人群,衣裳却已被扯得动一条西一块,发髻上也中了几枚鸡蛋,脖子挂着菜叶子,慌慌忙忙逃走。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哄笑,这也就是京城百姓法纪意识比较强,别看闹得凶,但都知道不能太过伤人,否则哪里会让人跑了?
司马致富等人不解,于是张腾明笑着解释:“诸位或许不知,这霍韬是户科给事中,前几日弹劾户部尚书甘书同拨款整修京城一事,闹得朝中震动,京城百姓议论纷纷,一边倒的抨击其为奸邪小人,听闻其于玄津桥内的住所都被百姓们围攻过数次,至今每日都要起来洒扫整理,不然就臭不可闻,哈哈。”
司马致富道:“张兄弟怎么也关心起这些闲俗之事了?”
张腾明道:“司马兄是没在京城中久居过,久居之后便知道了,道门大政、朝中之事,看似与你我毫无瓜葛,但实际上却息息相关,很多时候,想不参与都不行。实不相瞒,连我都去霍韬家扔过臭鸡蛋,哈哈,不仅是他,桂萼、张璁两家的门闩也是我出手折断的。这三人如今在京中名声臭不可闻,京城百姓称为三蠹!”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春季擂台赛(为海星mj盟主加更)
紫金山修行大球场。
邢腾和的脸上开始冒汗了,他的目光紧盯着脚下的修行球,双手持杆,却始终没有击发出去,他有点不知该怎么击出这杆球了。
擂台决赛五战三胜,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局,也到了赛点的时候,在之前的三局对战中,邢腾和两负一平,只有拿到这局,接下来的第五局才有意义,如果双方都是两胜一平,就会以点球决胜,也就是同时挥杆争抢一个洞,谁抢到算谁赢。
其实邢腾和已经发挥出超常水准,他失败的两局,也只让骆致清各自完成了两洞,其余十六洞全部狙击成功,而平的那一局,他让骆致清一个洞的成绩都没拿到,每个洞都打满了整整五杆。按照比赛规则,五杆为每个球洞的上限,如果始终进不了,这一洞的对决便宣告结束,按照六杆计算成绩,进入下一洞的比试。
但可惜的是,他到目前为止一个洞都没进过,所有击出去的修行球,无一例外被骆致清凌空击爆,对方在比赛中体现出来的暴力倾向和无一失手的操控水准,当真令人绝望......
第四局对决中,骆致清拿到了一个洞的成绩,在第四杆上成功打进第十三洞,目前本局总成绩领先两杆。
现在是邢腾和进攻球洞,已经是最后一个洞的第三杆了,如果还是没有进,他就将失去擂主称号,接下来的第五局就失去了意义。
再次整理心神,不停的深呼吸、呼吸、深呼吸、呼吸,邢腾和终于挥杆。
一杆击出,在昭真阁普化逍遥雷法的指引下,修行球在空中晃出道道虚影,忽而在左、忽而于右,残影如同实像一般,完全分辨不出十几个球影中,到底哪一个才是真身。
这一杆是邢腾和苦练三个月的击球妙招,至今也未能运使纯属,通常三四杆才能击出一杆,他之前一直不敢拿出来,这一刻是被逼入了绝地,只得拼命,没想到居然一杆奏效。
打出之后,邢腾和眼望修行球的飞行轨迹,暗自捏紧拳头:“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邢腾和打出来的一连串修行球虚影将到球洞口处时,一道快捷无论的白光瞬息而至,速度之快,甚至在空中出现了一朵伞状的白云,这道白光穿过白云,提前抵达球洞口,然后......
白光猛然炸裂开来,碎屑笼罩住球洞上方三丈的整个空间,堪堪接住了所有邢腾和击出来的修行球残影,将这十多道残影全部兜住,真影击爆,假影消散!
直到此刻,骆致清用修行球打出的这道白光,其在空中发出的穿行声才传到全场观众耳里。
邢腾和呆呆的看着球洞上方那一团烟雾,嘴角一阵发苦擂主丢了!
在全场观众随后爆发出的热烈掌声和欢呼声中,邢腾和渐渐收拢了痛苦、不甘、悲凉等种种情绪,向着骆致清抱拳:“骆道长技高一筹,贫道佩服!”
骆致清长出了口气,抱拳回礼。
邢腾和准备下场,却又转身问道:“骆道长,这一杆是什么道法?”
骆致清回道:“是我的本命符,重......”又挠了挠头:“抱歉,老师不让说。”
邢腾和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刚到场边,却被裁判长彭云翼拦住:“邢道长,按规矩必须打满五局。”
邢腾和怔了怔:“贫道下一局认输了还不行么?”
彭云翼点头,递过比赛结果确认单:“这个可以,那便请道长签字吧。”
骆致清登上**师组别擂主宝座之后,接下来是金丹法师组的对决,其实对于现场观众来说,金丹法师组和黄冠组受到的追捧会更热烈一些。因为大多数人是看不懂**师组别比赛门道的,在他们眼中,金丹法师组和黄冠组,尤其是黄冠组,打球的过程才更容易看懂。
挑战者顾遂远果然是苦练过的,他虽然道法不如杜星衍,但在道法和球技的结合上,却丝毫不弱于杜星衍,双方一直苦战到最后一局,杜星衍才勉强以三杆优势胜出,守住了擂主宝座。
众目睽睽之下,顾遂远艰难的从怀中掏出了他一周前荣获挑战资格时披在身上的绸缎披风,杜星衍一把抢过,将披风套在了自己身上,围着赛场奔行起来。
顾遂远四十多岁的汉子,望着场中飞奔的杜星衍,死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眼眶却已经红了。
杜星衍奔行一圈之后注意到了场边呆呆张望的顾遂远,于是跑了过去,将披风从身上摘下,将其中的一条边塞到顾遂远的手中,于是顾遂远破涕为笑,两人一起向观众台上致意。
“君山之友”四个大字,分外妖娆。
黄冠组的对决在挑战者严世藩和擂主张腾明之间展开,一个春季过去,缠绕在张腾明头上的幸运光环终于消散无形,整场比赛中,严世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顺利获胜。
张腾明失去了擂主资格,但他在对战中展现出了极其高明的修行球技巧,连许多金丹阶别的修行球高手也忍不住大点其头,可谓虽败犹荣。
张腾明丝毫没有气馁和沮丧,向严世藩抱拳恭贺之后,他的目光望向了选手区休息的杜星衍和顾遂远,又看向了观众席上的端木夏令。
等着吧,秋季赛的时候,我就来会会诸位!
至此,春季赛就算圆满收官了,十轮战罢,修行彩票一共发售二百四十六万两,其中一半作为彩金用于彩民兑奖,向总观账房和朝廷户部分别缴纳二十四万六千两,向慈善金账户缴纳十二万三千两,进一步充实了赵然修筑应天府长江大桥的资金库。
当晚,黎大隐在秦淮河包下了三艘画舫,为春季赛的圆满举办庆功。赵然和元福宫的修士、俗道们一起欢宴了一番,直到月上梢头,才被东方礼的飞符催促着离开秦淮河。
东方礼趁着夜色专门来到玄坛宫,向他通报了一条重要消息,辜可学就是灵台山道人,就是秀庵的创办者!
赵然有点不敢相信,但东方礼拿出了过硬的证据。
经过莫不平、赵孤羽、黄雨、谢雨雾、周雨航等人的逐一辨认,所有人都异口同声指证,画像上的人,就是“老前辈”!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案
辜可学依旧没有领取上一期彩票的奖金,经过七天之后,他的奖券作废了;同时他也没有购买最后一战擂台赛的彩票,所以必然不会出现在兑奖处。
莫不平等人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上月底在清凉门外的路边,并向他展示了彭云翼代替赵然退还的锦联,同时几个人还商量了在比赛时打出什么横幅字样,他们最终选择的字样,还是根据辜可学的建议制作的。
自那之后,辜可学便音讯皆无,如同消失了一般,没有出现在莫不平熟知的任何一家彩票发行点,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彩民聚会,没有出现在比赛观战的现场......
东方礼和卫朝宗一致判断,那副锦联中很可能存在问题,正是因为赵然将锦联退回,才导致辜可学认为自己或许暴露了,由此销声匿迹。
东方礼很遗憾的表示,或许在京城的围捕行动失败了,两阁终究是晚了一步。
怪我咯?赵然听完之后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几次想开口解释两句,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东方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这次的行动,我们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姓和道号,知道了他的身份,更拿到了他的画像。除非他出逃海外,否则终有一天会落入我们手中!所以,致然不必抱憾。”
“接下来怎么办?”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查秀庵了,相反,作为道门的毒瘤,秀庵一事必须严查下去,发现一处捣毁一处,绝不姑息。接下来,我们会继续在京城中查找辜可学,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我们准备再查访半个月,如果他依旧没有出现,就会处置听风道人,还有春风和观云。”
“怎么处置?”
“听风道人会释放吧,毕竟他这次的表现还算不错,我们打算让他在京中继续等候三个月,看看他有没有希望联系上辜可学当然希望不大。至于春风和观云,将会移送庐山东极阁,对他们残杀孟言真一案进行审理,也看看上三宫是个什么反应。”
临走时东方礼表示,因为赵然眼下的身份特殊,所以不会让他再刻意插手查案,让他将精力重新放回到玄坛宫方丈的职司上,想办法增长应天的信力。
于是赵然谨遵“礼嘱”,继续在玄坛宫忙碌着。
自三月上旬筹备、中旬启动并开始实施的京城道路和排水沟改造工程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一半,按照工部大匠的统计,共耗费标准青砖二十八万块、条石三千八百块,加上对使用煤炭烧窑的窑口进行贴补,以及对工部匠师、一府两衙的补助金,再算上征募城中青壮的工时费等等诸项开支,慈善金共支出四千两左右。
除了材料外,银钱方面的支出算是很节约了,节约的原因在于灵妖的大规模使用,在于玄坛宫一帮工程老手的高效组织,仅仅不到一个月便完成了需要三五个月才能达到的工程进度。
尤其是后者,没有雷善和陆致羽从松藩带来的十多人高效团队,没有赵然在顶层为他们打下的工部、一府两衙团结协作的良好氛围,这项工程绝不可能进展得如此之快。
道路和排水沟的改造是个小活儿,整个工程预计月底便可完成,等到了五月份,赵然就准备启动大桥的预宣传了,到时候,他将开始把重心转移到造桥上来。
吵得不可开交的户部挪银一案,终于在内阁进入议事环节,武英殿大学士夏言、谨身殿大学士严嵩、文渊阁大学士徐阶都同意由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一同过问户部挪银案,于是由张永明、方赞和郑本公组成问案组,开始核查案件。
这件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有些出乎赵然的意料,很显然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赵然得闲的时候问了一下黎大隐,对朝中事物极为熟稔的黎大隐不屑道:“这帮当官的,其实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那个位置。”
赵然问:“哪个位置?什么意思?”
黎大隐进一步解释:“致然可能不太了解宫中的动向,如今内阁只有三位,都说皇帝要再加一位进去,不是这个月底,就是下个月初,到时候看看廷推的结果吧,谁是真正的获胜者,一目了然。”
于是赵然明白了,吩咐蒋致标,更加卖力的配合造势。
四月初十,三法司会审户部挪银案,首先找霍韬、桂萼进行了简单的询问,但仅仅是询问而已,他们两位都是科道言官,对自己说过的话可以不用负责。
问完之后,轮到礼部观政进士张璁,他这样的身份就不存在法外保护一说了,直接被传唤过堂。想要一步登天,自然要做好承担风险的准备,张璁潇潇洒洒而来,据闻在堂上大方有度,言辞颇有风骨。
然后是应天府衙的相关人等,核查这一千两银子的具体去向。核查的结果自是没有任何问题,银子的确是收到了,也的确用在了道路的翻修上,专门用于购买砖石,经手人、记账人、窑主全都能够找到,与账本对应完备。
确认了户部拨款一千两这件事情的确属实之后,大家对甘书同都比较担心,尤其经过《皇城内外》的大肆渲染,朝内朝外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起案件上。
拨款用于整修京城,这件事本身是得民心的,老百姓自是一边倒的为此叫好;但懂行的人都为甘书同感到很是担忧,因为拨款的时机不对。
整修京城是玄坛宫发起的慈善事业,是道门的事务,从户部拨款参与此事,有道庶不分之嫌,换句话来说,就是擅自挪用。
有句话说得好,程序不正,结果虽好也未必是好;程序正义,结果不佳底气也足。
案件继续往下进展,四月十四日,三法司开始提询户部相关人员,让人大跌眼球的是,动静闹得如此之大的“大案”,结果一天不到就完结了。
原因很简单,户部的确拨付了一千两银子给应天府,但那钱是甘书同自掏腰包捐献的!
这一下结果爆出来,整个京城百姓奔走相告,烟花爆竹不知燃了多少,甘书同名声大振,威望一时无两!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证件(为骷髅跳大盟主加更)
顾老头端详着捧在手中的这本修行证,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回。
姓名:古克薛。性别:男。出生年月日:正二十七年二月初三。
现住址:东海双屿岛。修为:炼神(元神生婴)。职:**师。
所属宗门:海外散修。修行成分:修道。
是否双修:未修。特长:管理。
曾于何年何月何日受过何种处罚:嘉靖二十九年四月因违反应天府文明城市创建条令,参加劳动改造十五日。
曾于何年何月何日受过何种奖励:嘉靖二十九年四月十五日被玄坛宫评为劳动改造先进个人。
颁证机关:大明道录司
颁证日期:嘉靖二十九年四月十五日
有效期:一年
证件编号:900101055602030017
前面的还好说,但后面这一串编号无论如何看不懂。倒是久在海外的杨道人、十四君看懂了,杨道人弹出白板:“这是海外所用数字的简化书写法,写起来太麻烦,小十四,你告诉他。”
十四君就着杨道人白板上列出的对应表,向顾老头介绍了数字之间的对应关系。
趁着离散伙还有半个时辰,大家开始琢磨这串编号的意义,讨论来讨论去,总是不得其法,最后也不再琢磨了,爱怎样怎样吧。于是大家又翻页到后面,一项一项分析起持证可享受的各种待遇条件。看着看着,大家开始忍不住交谈:“咦?不错嘛。”
“哎哟!我要报名授大比,这次就是输在法符上,打不过诶!”
“海外散修不持证的话,彩票兑奖交两成税?我兑奖时不要告诉四季钱庄我是海外散修不就好了?这有什么用吗?”
“你可以试试嘛,记得不要说话哦,不然一股海味腔,迟早露底了啦。”
“代理优先权?我想代理《君山笔记》可不可以?”
聊得正欢时,杨道人被玄坛宫的道士叫了出去,过了不久便回来了,脖子后弹出白板:“时辰已到,开始放人,一个一个放,出去后不许在玄坛坊逗留,否则抓回来不要紧,还会牵连弟兄们,都听明白了?”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大家轰然应诺,都说请杨头放心,这么久了都知晓规矩,不会给大伙儿添麻烦的。
于是杨道人开始叫号:一号!
一号向众牢友抱拳道:“兄弟先行一步,联络方式也留了,今后大家有空一定要去我那里聚聚咯!”说完,跟着杨道人出了栅栏门,来到外间。
小院中站着两名修士,一个是裴中泞,另一个是骆致清,边上的三处墙角还有一头灵鹿、一只灵鸭和一只灵狐。
杨道人让一号走到裴中泞面前,裴中泞手掐法诀,禁制符自一号额头上飘落,在空中便化作了灰烬。
一号顿觉气海处一阵通透,法力转眼恢复,但也因封禁时间久了些,暂时有些气衰。
裴中泞让他交三百两银子的禁制符成本,这是早就宣布过的,东海散修向来都很有钱,一号也不迟疑,掏出三颗大蚌珠抵账,于是裴中泞素手一挥:放人!
杨道人将一号送到玄坛宫门口,白板再次叮嘱:“不要在玄坛坊逗留。”
一号抱歉躬身:“杨头放心,大家回东海后相聚!”说完转身离去。
隔了一柱香时分,裴中泞冲杨道人示意:“带二号出来。”于是杨道人进去领人。
就这么一个一个往外放,到了午后,才将人全部放完。
裴中泞告诉杨道人,让他在这里候着,稍后会有人来找他,杨道人便在玄坛宫中耐心的等了下去,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近晚。
武甲和丁巳带着人犯来到玄坛宫,往这里一送:“听风,回去吧。记得以后不要作奸犯科,老实做人。”
听风道人忙不迭的抱拳鞠躬:“是是是,二位掌刑辛苦了,今后一定老实做人,绝不给道门添乱。”
武甲和丁巳这两个东极阁的掌刑跟骆致清、裴中泞不熟,双方简单交接了一下,她们便离开了,裴中泞向听风道:“有人接你。”
听风道人疑惑的跟着她进了小院,当即看到了杨道人,奇道:“你怎么来了?”
杨道人弹出白板:“岛上弟兄们让我来找你。”
听风道人问:“什么急事?”
杨道人:“此处人多嘴杂。”
裴中泞哼了一声,道:“行了,人也会齐了,你们走吧。”
杨道人拉着听风往外走,塞给他一个小本,听风接过来看去,见封面上写着《修行证》三个字,翻开后,罗列着他的有关信息,仔细看时,杨道人背后弹出白板:“给你特意留的,编号安排0001。”
见听风道人兀自光顾着看后面的条款,袖口弹出小木棍,啪啪啪敲起自家的小白板,提示听风注意观看。
听风道人问:“编号0001有什么讲究吗?”
杨道人:“0001啊,这是道录司对你地位的承认!虽说他们不一定明白,但回了东海,这就是咱们的倚仗!梧桐那厮再想来跟咱们争话语权,咱们就亮证!”
听风道人眼前一亮:“有道理啊!先进,干得不错,当记大功!”
杨道人:“不然你以为我任劳任怨当这个特别劳动大队长是图什么?一则救你,二则拿下这个0001。”
听风点头,拍了会儿杨道人马屁,然后又问:“弟兄们让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此时已经出了玄坛坊,杨道人白板上终于写出了原因:“绝情剑下书了,七月要来拜岛,弟兄们让你回去主持大计。”
一个年轻浪荡的公子哥提着鸟笼正巧路过,看见了杨道人的白板,大感兴味,探头就过来张望:“哈哈,这是什么东西?”
杨道人袖口短棍向上一扫,这公子哥脸上中了一记闷棍,当即栽倒于地......
他们两个出了城,路过莫愁湖北岸的时候,路边一处酒楼中,顾老头和三个徒弟正在二楼的一间包厢中大快朵颐。
老三不留神瞄到了路过的听风和杨道人,向顾老头打了个手势,那意思,都是牢友,要不要招呼他们上来一起吃饭?
顾老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事,于是大家继续一边吃着,一边等待老四过来汇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准备出海
顾老头他们被编入了特别劳动大队之前,老四就被误会为普通乞丐,送到江边挖沙。现场督工的也有几个灵妖,所以老四挖了两天沙子后,才觑了个空逃走,他有点不敢待在城内了,这些天一直在城外僻静处转悠,等待着同门召唤。
楼下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老四终于上来了,他已经换掉了常用的乞丐打扮,改作普通旅人的装束,见到老师和几个师兄后,虎目含泪,哽咽道:“老师......师兄......”
师徒重新会面,讲述了两边半个月来的经历,各自一番唏嘘感慨。老四想起一事,道:“老师,我买的十强战最后一轮彩票,中了玄奖!”
顾老头从储物玉佩中取出那十多注奖券,问:“是哪个?”
老四掏出一份《君山笔记》,对照着从里面找出一张来:“正是这一注。”
于是师徒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热烈讨论分析起来。讨论了一会儿,顾老头忽然身子向后一靠,怅然无力道:“过了兑奖期,没用了......”
老四将这注彩票郑重收藏起来:“虽然过期了,但也足够弟子留念。”
接下来讨论去向,老大提议:“老师,咱们走吧,什么劳什子的赵方丈,咱不杀了,这个人,咱们杀不了啊!”
顾老头的目光挨个向几个弟子扫去,几个弟子纷纷点头,满脸的希冀,都期望顾老头放弃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
于是顾老头颓然道:“也罢,以前还不信什么天佑之人,如今算是见识了一个,咱们不杀了,去东海。”
众弟子尽皆欢呼,举杯同饮。
老大建议,尽快把秀庵全部关闭,秀女转移到双屿岛,一部分用来抵偿购岛债,一部分作为在双屿岛上开办秀庵的根底。大家分头行事,一人负责两个省,争取用三个月的时间把事情办完。
老二提出,能否和道录司试着联系,如今除了老四外,大家都有修行证,可以试着向道录司提出申请,在海外代理《君山笔记》和《皇城内外》等期刊的发行。
这两个提议都得到了顾老头的首肯,顾老头欣慰的看着一众弟子们欢欣鼓舞的场面,心中不禁有些失神:多少年了,自打当初培养这几个弟子之日起,就把他们作为刺客和杀手对待,始终抱有该弃子时就要舍得弃子的心里准备。可是自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真正和自己站在一起,拿自己当家人的,还是这几个徒弟,想到这里,他不禁为以前的自己而感到一丝羞愧。
又想起这半个月来,特别劳动大队不停强调的“通过劳动改造自身”的口号,心道莫非自己真的被改造了?
正在谈笑之间,顾老头收到了一张飞符,看罢沉吟良久,道:“朱隆禧找我。”
弟子们顿时一阵沉默,过了片刻,老大道:“老师,不要去了......”
顾老头想了想,道:“去见见吧,上三宫欠咱们一笔秀庵关停费,也有一万两。有了这笔钱,咱们做什么都宽裕一些。”
老四深吸了口气:“老师,别要了......咱们离开京城吧......”
顾老头笑了笑,道:“这是上三宫欠咱们的,送上门来了,为何不要?拿了这笔钱再走。放心吧,为师自有计较。”
顾老头当即回复朱隆禧:“这些天有事耽搁了,你说的事,我们正在准备,就快了。”
朱隆禧追问:“何时动手?”
顾老头回复:“就这几天。但我需要一笔银子,把你们答应的一万两银子给我。”
隔了好半天工夫,就在顾老头忐忑等待之时,朱隆禧的回复到了:“神策门外,江心沙洲见。”
顾老头松了口气,向弟子们道:“成了,等拿到银子,咱们就走!”
朝天宫中,朱隆禧来到朱先见的书房,朱先见抬头问:“何事?”
朱隆禧坐下道:“和顾可学联系上了。”
“三个月了,他们还没成功?”
朱隆禧欠了欠身:“微臣安排有误,看起来,需要换人了。”
“怎么?”
朱隆禧叹了口气:“我估摸着,顾可学怕是想逃了。半个月没有找到他的人,刚联系上,飞符里就开口要银子,这不是要逃走是什么?”
朱先见想了想,问:“他们之前有动过手?失败了么?有没有暴露踪迹?”
朱隆禧摇头:“这些都不知道,但以我推测,怕是出手之后失败了,也不知败在哪一环节......难道是因为骆致清?”
朱先见沉吟片刻,问:“你打算怎么做?”
朱隆禧道:“特来向殿下告罪,也请殿下派些人手给微臣,微臣去见一见他。”
朱先见从怀中摸出块玉符,交给朱隆禧:“你去找德王。”
朱隆禧接过来躬身道:“微臣告退。”
京城东北,出神策门,不到一里地就是江边,受玄坛宫赵方丈的梦想影响,这里的地价也同样抬升到了很高的水准,自从《皇城内外》登载了三个故事,并由此引发关于如何解决过江难问题的热议之后,房价再次升温,已经攀到了平均每亩五十两的水平。
据闻恒祥记以三十五两的价格将囤积的土地全部出手后,不到半个月,东家已经后悔不迭。还听说兵部某大员为此摔了茶杯。至于该大员摔茶杯的一出戏如何会活灵活现在市井间流传,这就不得而知了。
顾老头路过这一段江边滩涂的时候,看见了不少院子的院墙上都涂了大大小小的圆圈,这些圆圈里都套着一个共同的大字“拆”!
光天化日之下,顾老头没有刻意惊世骇俗,赁了条小船自己向着江心沙洲划过去。这处沙洲方圆五六十丈,比水面高出三尺,有时候夏天雨水多的季节,会将沙洲淹没,平常时则显露出来,布满了被洪水冲下来的大石,长满了各种灌木。
顾老头见到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朱隆禧,对方正手捧一卷《淮南子》,摇头晃脑的读着。
双方相见,朱隆禧将书卷合上,向顾老头含笑:“读书读到精彩处,看入迷了,未能起身迎迓,还望老顾你多多海涵。”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银子
见了朱隆禧这幅做派,顾老头心中冷笑:装,你就继续装!抱了抱拳,算作回礼。对方虽是朝天宫的重要人物,但在已经打算出海的顾老头眼中,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只能以金丹修为而论,对于金丹修士,他抱拳回礼已经算很客气了。
朱隆禧笑问:“老顾,之前说的事情,如何了?”
顾老头道:“河南的秀庵已经关闭了,过两天就要去杭州,把浙江的也关闭了,一切都在按照上三宫的要求进行。只是如今缺了安置银子......你也知道,手下人卖命了那么多年,单凭一句话,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何况他们都来自海外,本就是波亡命之徒。”
朱隆禧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木匣子,打开给顾老头过目,里面整齐的放置着一沓银票。
顾老头伸手欲接,朱隆禧却没给,合上匣子问:“玄坛宫的赵方丈,老顾如何打算?”
顾老头道:“也不瞒你,之前筹划过一次,但被他避过了,那次算他命大,凑巧随陈天师出行,我等实在无法下手。不过你也别急,三天之内,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朱隆禧点点头,暗道姓顾的答应那么痛快,果然是准备逃跑无疑了,而且必然是三日之内溜走。冲顾老头身后看了看,又问:“老顾的几位高徒呢?”
顾老头道:“朱法师身份何等尊贵、何等紧要,那帮不成器的弟子,就让他们在家中等着便是,不敢顶撞了尊驾。”
朱隆禧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那,我就静待老顾的好消息了?”这才将银票匣子抛了过去。
顾老头接过来验看了几眼,见没有虚假,于是抱拳告辞,登上小船,返回南岸。
下船之后,顾老头直觉身后的朱隆禧没有任何举动,这才松了口气,又在江边杂乱的渔村中转来转去,绕了好几次,自忖就算有人盯梢,也应当摆脱了,这才进到一间他们以前布置下用来藏身的小院中。
不久,四个弟子一起赶到。
顾老头问:”后路清净了?”
几个弟子纷纷表示,身后没有上三宫的人尾随,于是大家开始畅谈,谈论的主要在于各地秀庵招募的海外散修要不要遣散,还是说全都调往双屿岛?
秀庵中的秀女们,要不要跟她们明言下一站的目的地?这些秀女大部分都是年纪小小便被秀庵买了培养,一培养就是十多年,很多人倒是都会跟着一起去东海,但也有不少秀女肯定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每隔几年便会出现秀女逃走的事件便是明证。按照老大的估计,如果明说出海的话,至少一半人都会逃跑。
对此,顾老头一直沉吟不决。不决的原因在于,以道门秘法培养过的秀女,初选之时就尽量寻找具备资质或者根骨的,两者皆有的,已经送到上三宫去了,剩下的则介于凡俗和修行之间,如果以修行境界来衡量,可以称作入道,却未达到道士境。这样一批准修士级别的秀女,如果真要一心逃跑,还当真是件麻烦事。到时候路上出了纰漏,可就相当棘手了。
如果放在以前,顾老头自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按照显灵宫段朝用的指令,本来就要“尽数处理掉”,不想去?那就对不起了……
可自打劳动改造之后,顾老头师徒的想法都有了些变化,尤其是拿到那张署名“古克薛”的修行证后,顾老头忽然觉得以前的日子太累也太阴暗了,大半辈子过得很不正常。他甚至已经下了决心,今后就叫古克薛,踏踏实实做一个东海散修、双屿岛的岛主,从此与过去暗无天日的生活告别,过上正常的修行生活。
有暇时与杨道人、十四君他们一起谈天说地,相约往来,或是捕鱼采珠、探幽访秘,或是结阵斗法、热血豪情,也可以大大方方登陆中原,和莫不平他们讨论球赛、研究彩票,这样的日子,岂不是比现在强上百倍?
既然想过蓝天白云下的生活,过去那些手段自是不能再提的,想要洗白,就必须告别黑暗。
最终,顾老头还是下定了决心:“明言吧,愿意去的就去,不愿去的,咱们放人,自谋出路。”
老三问:“那梧桐道人这笔购岛款,咱们怎么支付?”
顾老头道:“我去跟他谈,要么展期,十年归还,要么答应他以这笔银子入股,咱们将秀庵分一半给他。他以前就跟我提过,打算三十万两入股一半份额,如今几乎给他降价一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实在不行,双屿岛咱们不要了,我就不信,东海万里,还买不到一个岛了?以咱们师徒的本事,抢也抢下一个来!”
弟子们点头,一个炼师、一个**师、三个法师,再加上各处秀庵征募的几十名散修,这股力量放到东海上,的确是足够占据一座灵岛了。
老四道:“前期咱们苦一点,后面的日子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弟子这里还有一千多两私房钱,甘愿全部拿出来!”
“我这里也有两千!”
“八百两!”
“一千六百两!”
顾老头欣慰的笑了,将朱隆禧给的木匣取出,打开后道:“这里还有一万!只要咱们师徒齐心协力,没有办不成的事!”
老大伸手入匣,将银票取出,散落在桌上,弟子们都忍不住抚摸上去,这些银子,将是他们开创东海基业的保障。
正细数间,顾老头忽然一呆,将其中一张银票招到眼前,看了两眼,大惊道:“九宫迷踪符!”双手掐诀,将那张银票烧成灰烬。
弟子们反应也很快,之前他们就用过这种符追摄赵然,如何不知它的用途?
顾老头暗自后悔,心道真应该听徒弟的话,不要贪这笔银子,悄无声息走了就是,哪里会惹出那么大的麻烦!这个朱隆禧当真舍得下本,居然用如此珍贵的符对付自己,想来是下定了杀人灭口的决心。
师徒五人正要出门逃走,猛听一声爆响,烟尘大起中,屋子的一面墙已被一柄法锤砸塌!
好在他师徒五人本身就精于刺杀,身手很是机敏,有提前刹那起了警觉之心,一个起落间便从另外一边破墙而出。
那柄法锤重重砸落在屋中,法力扫过之处,桌椅床榻尽皆粉碎!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七星修士(上)
顾老头师徒在危急之中逃至屋外,他们刚才所在的屋子已经彻底倒塌,一个魁梧的壮汉双手紧握长柄大锤,一步跃上废墟,踩在碎砖碎瓦之上俯视师徒四人,头顶金盔、身着金甲,在日头下闪闪发光。
顾老头眯了眯眼睛:“巨衡山!”
巨衡山不答一言,头盔的护面中两只眼睛冰冷的注视着师徒五人。
不知何时,左侧冒出来一个斜背着亮银枪的修士,身前站定三个矮子,各持刀盾,身后是两名长袍道士。
顾老头四顾一圈,点头道:“赵飞枪、螳螂三刀、水火道人,堂堂显灵宫七星修士,全都来对付老头,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此处离江边不远,又是在渔村之中,按理说如此动静,村中渔民早该被惊动,要么四处奔逃,要么远处围观,总不会像现在这般一点动静也无,好似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顾老头念头一转,便知已被对手用了法阵锁定四方,传不出声息去。
七星修士在显灵宫中属于硬茬子,使长柄锺的巨衡山和使亮银枪的赵飞枪都是**师境,螳螂三刀和水火道人皆是金丹法师境,和普通上三宫修士不同,都是极擅长斗法的修士。七人均出身自南海,被上三宫于是二十年前陆续招募而来,不仅授予职,而且以大价钱奉养,是真正支撑上三宫脊梁的战力之一。
与顾老头师徒不同的是,七星修士擅长硬碰硬的围杀,和他们师徒暗中合击刺杀不是一个路子。但如今既然是白天,又已面对面亮明了身份,顾老头便自忖今日怕是场硬仗。何况对方摆明了是来杀人灭口的,不可能只来这么七位。
果然,螳螂三刀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显灵宫大供奉、炼师盛端明。
顾老头问:“盛道兄也来难为我师徒么?”
盛端明皱眉道:“听说老顾你要叛出上三宫?”
顾老头摇头道:“盛道兄说的哪里话?段院使让我关闭秀庵,我正遵令而行,刚关了河南的,现在正要去杭州,怎么就谈到叛出上三宫了?”
盛端明道:“既然如此,老顾你就跟我回去,把事情说清楚,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顾老头道:“以如今眼前的局面,盛道兄,你觉得我敢跟你回去么?去了上三宫,怕是死路一条吧?”
盛端明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的确不敢,换了是我恐怕也不敢的。”
顾老头道:“盛道兄,看在往日你我交情还算不错,我一向待道兄以诚以敬的份上,放过我师徒如何?我师徒定遵段院使之令,尽快把秀庵全部关停,老朽我说到做到,绝无虚言!”
盛端明叹了口气:“若是旁的事,看在交情份上,放也就放了。但今遭不行,这是齐王殿下出的令牌,我是没这胆子违背的,老顾,你要是不愿意去,我也就只好动手了。”
顾老头趁他说话之际,试着打了张飞符出去,符到了空中便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无影的透明墙壁,折返而回烧成灰烬。见此,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是什么阵?“
”九符坎离阵,不过是掩人耳目,再加一道铁锁而已。“
说完,盛端明大袖一翻,一道法力冲入,袭向顾老头。顾老头无奈,只得施法应战,指尖弹出,将盛端明打出的劲风点散。盛端明双袖再卷,两道法力旋转相接,成龙虎之时,咆哮着再度袭来。顾老头依旧以五指应对,弹出五道红光,将其打散。
盛端明不疾不徐,法力再次聚于袖中,凝成实形后,卷向顾老头,顾老头又是虚指连弹,逐一化解。这波法力刚被弹散,顾老头的五指忽然急促起来,弹指犹如扫弦,快得肉眼分辨不出,只看到虚影连连。院落中的方圆十丈之内,天地陡然变色,如同秋末之季,漫空都是片片红叶飘落,这方狭小的世界被映成了红色。
枫叶漫漫洒洒,向着盛端明和围在四周的七星修士落下,让人无处可躲。
盛端明赞了句:“好道法!”抖手就是三张地焰金光符。这种道门常用的四阶符是攻守兼备的好符,打出后立刻生成一道熊熊燃烧的焰圈,将整个院落罩住,向外四射着耀眼的光芒。
三道焰圈同时出现,一层罩住一层,层层叠加,将顾老头师徒五人围住,筑成一座金光闪闪的火焰牢笼。牢笼将漫天飞舞的红叶全部烧成灰烬,簌簌落地。
同样的法符,炼师级的盛端明打出来,就是要玄妙高明得多。
顾老头无奈的暗自叹息一声,他突然暴起反击手段就此被对手化解了。暂时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继续耐心的缠斗。
盛端明在显灵宫中以炼师身份占据大供奉一职,本身实力是很强的,但并不意味着就比顾老头强出多少,顾老头当年能被上三宫挑中去经营秀庵,这是上三宫对他实力的认可,说明他具备独挡一面的实力。
从斗法上来说,顾老头的功法来自玄门正宗,按理说可以稳胜盛端明,但他没有受过炼师职,在符的使用上,在天地神力的借用上都吃亏不小,所以和盛端明相斗时形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盛端明的本意并非拿下顾老头,他出手的目的就是拖住顾老头,从而为七星修士击败对方的四个弟子创造战机。
七星修士也出手了,脚下同时开始踏罡步斗,以巨衡山为天权、赵飞枪为天玑,压住七星的重心,以水火二道为天枢、天璇,形成斗勺厚势,螳螂三刀为玉衡、开阳、摇光,三星结成斗柄,指引进攻方向。
北斗七星杀阵一成,立刻攻向顾老头师徒。
无论是盛端明还是七星修士,他们的所有招法都被顾老头一个人接了下来,漫天的红叶继续生成,飘落如雨,奋力与对手周旋。
四位弟子则始终没有出手,各自成古怪之姿静观其变。
老大身子弓如甲,状似玄武,占北方之位,主老阴之冬;老二双臂舒展,貌似朱雀,占南方之位,主老阳之夏;老三身子蜷伏,蓄白虎之势,占西方之位,主少阴之秋;老四身形盘旋,出青龙之威,占东方之位,主少阳之春。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七星修士(下)
七星修士围在外侧,以斗柄指向顾老头师徒,将他们五人笼罩在道法之中,时而螳螂三刀滚地而进,时而巨衡山和赵飞枪的锤砸枪挑,时不时水火道人发出法符道术,配合起来毫无间隙,绵延不绝。
这套七星杀阵中,螳螂三刀虽为斗柄,但其实是主守的,真正的杀招都出自巨衡山和赵飞枪,水火二道则以法符道术从旁配合,弥补进攻的不足,或是堵住防守时的疏漏。
道理说起来简单,但因为配合起来娴熟无比,整个七星杀阵进退均如一体,实在难以破解。再加上盛端明从旁牵制,令顾老头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
顾老头沉住气苦苦维持,给四个弟子撑出一片天空,也不知斗了几招,四象合击阵终于寻得一个机会,天枢、天璇双星变换位置,交错而过的时刻,老大向中心迈了一步,一步迈出,地面为止震颤,以他为中心形成一堵高大厚重的气浪墙,将双星从七星中截出一个短短凝滞的瞬间!
火焰冲天而起,焰光中穿刺而过数百点青芒,继而如堕寒冬,冰火交加,朱雀位、青龙位、白虎位同时出手,眼看要将水火二道毙于当场。
其余五星俱被老大的玄武位分割开来,这五星脚踏罡步、手掐法诀,人虽过不去,却将法力通过阵法送了过去。同度真气是九符坎离阵的一大特点,这也是显灵宫围杀顾老头师徒的一大凭恃,以阵法的连接,将七星修士的法力于瞬间同时度送,转到同一人身上,实现短时修为的爆发。
当然,其中的分寸很难把握,往往就是不到一个眨眼的工夫。
但一瞬间便足够了,水火二道得了其余五人度过来的真气,法力暴涨,二人合力,相当于瞬间具备两个**师、五个金丹法师的雄浑修为,就这么硬抗住了朱雀位、青龙位和白虎位的全力一击。
水火二道稍显狼狈,头上发髻、眉毛、胡须都被朱雀南明之火燎成黑灰,额间结了一层厚厚的眼霜,道袍上也满是细小的窟窿,但二道不为所动,展开脚步跟上七星的北斗转化次序,继续全力出手。
一击失效,四象位回归本位,继续在顾老头支撑起来的道法保护伞下蓄势以待,寻找下一次出手的时机。
这一战就从午后战至黄昏,顾老头一方在如此堂堂交手的围杀战中是吃亏的,四象合击阵擅长暗杀偷袭,集全力于一击,平日里打埋伏没什么问题,但今日是正面对敌,需要顾老头支撑全部防御重任,时间久了,顾老头就有些顶不住了。
说句公道话,顾老头今日算是尽力了,一人应对敌人的全部法力,能支撑到现在,殊为不易。但此刻,顾老头也有些法力枯竭之感,储物玉佩中的养心丸等丹药和恢复法力的灵果都已和四位弟子全部用光,眼看再无供给,就要支撑不住了。
反观对手依然游刃有余,顾老头原本的沉稳开始消散,内心中焦急起来。自己一方并无后援,对手却随时可以调来源源不断的帮手,眼前出现的只有盛端明和七星修士,谁知道外头还有多少上三宫的人?
一念及此,顾老头心思开始沉了下去,暗道今日莫非就是我师徒身殒道消之日了么?
心里一急躁,道法运转就出了问题,被盛端明立刻察知,立刻发起一波骤如急雨的攻击,立刻险象环生。
四位弟子只得各自出手,助顾老头挡住这一轮攻势,但四象合击阵也就此撤去,想要再恢复起来谈何容易?反击的手段没了,剩下的唯有等死而已,勉力的支持也不过是多争取一时半刻。
师徒五人都是相同的心思,各自对视一眼,尽皆而笑。
顾老头打出张三阶法符,道:“为师能收下你们几个为徒,这一生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惜乎为师一念之差,将你们带入绝境,悔恨莫及。”
老大用背硬挡了一记重锤,口中满是血沫子,哈哈笑道:“老师说哪里话,没有老师哪有我等!不过一死而已,跟着老师做了那么多大事,已经足慰平生!”
老二脸上露出一丝留恋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原本要去东海,刚寻了一份五味饭庄的烤鱼秘方,还想着采买酱料,可惜此愿不能达成了……”
老三举手道:“老师,弟子跟你坦白个事,老师不要生气,弟子和杭州秀庵的杜百娘有私情……”
老四将获得玄奖的彩票掏出来放在嘴上碰了一下,满足的感慨道:“能中一注玄奖,此生已无憾事矣……”
江心沙洲之上,朱隆禧每隔一段时间便收到一张飞符,到得此时,心知大局已定,顾可学师徒已经跑不脱了,今日必将命丧渔村。心中盘算着,按照齐王殿下的要求,五月底前应当可以关停所有各省秀庵,顾可学一死,各地秀庵群龙无首,关停起来势必更快,且永绝了后患,将来帝室身上的一桩污点,便可就此洗去。
又想,顾可学一死,看来围杀赵致然一事,还是得自己安排了,应该调拨哪些人手呢?除去人手之外,还要筹谋个良机,最好是在无人知晓的隐秘处设伏……
关于怎样设伏,朱隆禧又动起了脑筋。
……
经过几期宣传和酝酿,在大江上修桥的想法已经走进了寻常百姓家,民间的观点是一面倒的支持,倒压朝官和权贵们也不怎么敢公然发出反对之声,这纯属沾了甘书同户部挪银案的光霍韬、桂萼、张璁这三个闹得最欢的如今全部灰头土脸,虽说不一定会立刻处罚他们,但至少在京城百姓中,他们的名声已经快臭了,谁也不想再成为第二批“京城三蠹”。
如今只有少许人士还在坚持反对,但他们反对的理由主要集中在技术难度和银钱耗费上,不难驳斥。
借此机会,赵然决定掀起第二轮热议,他邀请了不少人和他一起前往江边,为筑桥选址进行初步考察。他只发出了二十份请柬,主动要求参与者却远远超过此数,最后不得不一再限制,才将人数限制在一百之内。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渔村
江边,围绕在赵然周围,能够参与之人个个兴高采烈,按照官职大小、身份高低自动形成圈子,由内而外,与赵方丈的距离保持得极为恰当,几乎是分毫不差。
赵然信步江岸,指指点点,有些机灵的早就随身携带纸笔,一边走一边记录着他的每一句话,力争无一遗漏。那些没带的则懊悔不已,努力记忆的同时,也盯着身边正在奋笔疾书者,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过去套套近乎。
直到向晚之时,眼看日头快要沉下去,赵然才宣布今日的视察到此为止,感谢大家的热情参与云云。
众人簇拥着赵然准备一起回城,赵然正要上轿起步,忽然间犹豫了一下,又想着是不是再往西边走走,多看些地段。他如今已经养成了良好的习惯,但凡“福至心灵”开始迟疑不决,便会启动九天玄龙大禁术之优选**,开始点点豆豆。
点完豆完,赵然让这帮嘉宾自行回城,只说自己还有事要办,于是嘉宾们和赵然依依不舍的告别,几乎“泪湿春衫袖”。
赵然自己又独自向西慢慢看去,心里有了大致的想法,原先粗粗拟定的计划恐怕需要做一些变化。为了保证大桥的高度,以备夏季水位最高之时也能顺利通行千料大船的船桅,原定高出江岸三丈的方案怕是依然不够,因为刚才有位海商提出了这个问题现在泉州那边最大的海船已经达到三千料,桅杆高达五丈!
这句话提醒了赵然,计划不往百年之宽去制定,往往用不了十年就会出问题。
因此,大桥最高处的桥底至少应当高达八丈,这才能满足百年之需。如此一来,两岸的引桥就要横向多甩出去二百丈,原定的征地八百亩计划怕是不够,怎么也要往一千二百亩以上走了。
赵然并不心疼这么修桥会多花多少银子,他花钱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对给穷苦人家一口饭吃。花一两银子建桥,后面受益的就是窑厂、矿场、工匠、力夫,以及米店、衣铺等等,不敢说投入一能带动十,至少带动个五、六还是没问题的。望着大江,他眼前立刻浮现万人劳动的壮观场面……
顺着江岸向西,赵然开着天眼察看江边天地气机,记录着哪些地段适宜下桩承重,哪些地段需要增高岸堤,又有哪些地段可以围栏分流……
等到日头完全落下去之后,他来到了一处高岗上,开天眼观察之后,却发现岗下的渔村西北角有问题,再仔细端详,看出是有人于此布设了法阵。
赵然大奇,以他的眼力,当即就能感受到法阵四周的天地气机扰乱极其剧烈,八成是有人在其中斗法。如今正是创建文明城市活动如火如荼之际,谁这么不开眼,敢顶风作案?他大感兴味,决定下去看一看。
刚下土岗,赵然便感知前方村口的一座屋子又有些异样,天眼中的天地气机隐约不是很顺,刚才离得远看不出来,此时近了却能体会到一丝不同。屋子中亮着一盏孱弱的油灯,窗下人影憧憧,渔民家的生活很正常,问题出在屋子后面。
赵然展开身形,从另一条小路绕了过去,借着柴房、鸭棚的掩护,一跃而上屋顶,从屋顶俯视另一侧,见是两个修士隐身于墙角下的杂物窝棚中,鬼鬼祟祟,不时还探身出去东张西望,也不知在干什么。
仔细辨认,这两个贼子衣角上的标记是显灵宫的,都是三朵,表明是两个黄冠。赵然对上三宫本就没什么好感,加上对方这样的表现,几乎是把“坏人”两个字贴在脸上了,赵然身为玄坛宫方丈,自是不能不管的。
为免惊动百姓,赵然将一套月鸣幻境八卦阵盘取出,认准天地气机流动的关键所在打了出去,法阵立刻成型,窝棚外当即升腾起一阵云雾。赵然进到阵中,看见了两个惊慌失措且不明所以的显灵宫贼子,也不需什么符法器,更懒得使用道术缠斗,上手就是两记降智光环,这两个贼子顿时就有些呆滞。
赵然如今**师境修为,九天玄龙大禁术随着修为的增长越发霸道起来,对付两个黄冠还不是手到擒来?紧接着又是两轮降智光环过去,两个贼子当即倒地。
他还有些惊讶,这两个黄冠不错啊,居然顶了他三轮,显见是黄冠修士中的硬手了,修行上大有前途的。不过也正因为顶了三轮,中招有点严重,此刻已经口角歪斜,问不出什么问题了。
赵然有些懊恼,应该轻一些才是。不过没关系,再往里应该还有。
掏出绳索将两个贼子来了个红绳倒挂旋转绑,就吊在杂物棚的主梁下,赵然伸出手指头捅了捅,这两位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转起圈来毫无阻滞,于是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向村子西北布设了幻阵之处摸去也不怕两个显灵宫的贼子逃跑,他以**师境打出来的降智光环恐怖至斯,没个几天工夫,这两位想要从梦中醒来,那是想也别想!
赵然没有直接往对方的法阵上撞,既然刚才发现了望风的暗哨,就说明别处应该还有。果不其然,他转到幻阵西侧的时候,在一棵大树上发现了一个,却是个金丹。
那金丹修士正斜靠在树上数星星,数着数着,忽然间星星就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明月升上了夜空,当即大惊,知道自己是被人埋伏了。他心里还在蒙圈,暗道自己提前查探过的啊,此处明明没有法阵布置,怎么就会触动了呢?再说谁那么闲篇,把法阵布设在如此一个偏僻的小渔村里,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疑惑归疑惑,他动手也快,一件中阶防身法器玄水流光罩应急而发,在自己身外加持一道水波,掌中一翻,两柄紫云刀交叉护于身前蓄势待发,同时,整个人滴溜溜转开身形,四下观瞧黑暗中隐藏的未知危险。
赵然在黑暗中看得大点其头,心说上三宫也并非尽出废柴嘛,如春风和观云那样的毕竟是少数,眼前这个金丹就很不错。转念又一想,其实春风和观云也不能说就是完全的废柴,和卫朝宗兄妹斗法的时候还是颇有看点的,主要还是人品问题。
第一百五十章 显灵宫的叛徒
赵然从黑暗中走出来,抱拳道:“这位道友请了,半夜藏于此间,是否有不可告人之事,还请道友为我解惑……”
他跟这里客气,对方却不跟他客气,话还没说完,人家两把紫云刀就出手了,向着赵然激射而来。
赵然负手于身后,不躲不避,叹了口气:“为何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紫云刀在他身旁一尺外飞过,兜了个圈子,又回到显灵宫金丹修士手中,那修士见双刀穿过赵然“虚影”而回,于是扭头去看别处,接着又在法阵中快速奔行起来,搜寻赵然真身。
赵然见他在阵中穿梭来去,绕着圈子四处寻找自己,不由好笑:“别找了,贫道就在这里……哎,你这人很没礼貌啊,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吭声啊?”
对方依然不答,跟个傻子似的还在不停搜寻,当他再次从自己身边跑过时,赵然道:“别跑了,累不累……”
冷不防对手突然变脸,紫云双刀向着赵然右下方砍到!
赵然骇了一跳,对手这下子又准又狠,看似偏差,实则计算好了偏差的尺寸和角度,正冲着赵然心窝扎了上来。百忙之中十多张火符扔出去干扰对手,同时身子向后急退,堪堪闪过了对方的紫云双刀,胸口衣襟处已被划开了两道。
赵然额头一阵冷汗,心道自己真是托大了,这个家伙很狡诈啊,若是自己还是金丹修为,刚才那两刀就得见血了。看来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并非虚言,自己可不差点就成反派了么?
他向后退开三丈,对手的紫云双刀如影随形,紧跟着继续砍了过来,依旧是计算好了偏差的角度和方位,刀锋出手看似歪斜,刺到时就变得精准无比。
好在八卦月鸣幻境阵经过龙阳祖师改造之后,八门变幻十分轻便,操控极其灵活,赵然法诀一掐,八门立刻转化,对手的紫云双刀顿时扑空。
对手毫不气馁,双刀继续交错,试探两轮之后居然再次找到正确的方位和角度,计算之快,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赵然不打算耗下去了,一记降智光环过去,紧接着就是九宫梅花符阵。对手被光环冲击,脑中一阵剧痛,整个人陷入一片空白之际,身边忽然传来巨大的撕扯力,这股撕扯力围在他身边越转越快,形成强大的法力风暴,感觉整个空间都要被撕裂了一般。
赵然想要问话,所以没有继续以降智光环打击对手,而是以九宫梅花符阵直接硬拼。九宫梅花符阵何等厉害,岂是对方一个金丹法师能够抵挡,对手还想抵挡,奈何几张符刚刚飞出,就被符阵风暴撕碎,身上的玄水流光罩也被扯得七零八落,呜咽一声,法器掉落于地,眼见是报销了。
法力风暴继续发威,将对手的衣裳撕成一条一条,对手无力抵挡,紧接着整个身体被风暴卷上空中,飞速旋转起来。
赵然眼看差不多了,再斗下去可能要出人命,于是凌空收摄,将符阵撤去,对手自空中摔落,面色苍白,狂吐不止,挣扎了一番,却始终爬不起来。
赵然储物扳指中飞出一道绳索,同样是个红绳倒挂旋转绑,施施然走过去,拍了拍对手的脸:“不错嘛,叫什么?你有资格报名。”
对手没搭理他,把脸扭向一边,赵然无奈,只好施展忽悠神通。没有降智光环的配合,忽悠神通见效比较慢,对于有抵触情绪的目标对象,很难发挥太大作用。
赵然费了好半天口舌,也不见效,只能又开始试着以降智光环小心翼翼的配合,但在发出光环之时,需要尽量降低施法力度,减轻对大脑的伤害,着实是累人。折腾了不少时候,降智光环和忽悠神通的配合才终于见效,这金丹修士在迷迷糊糊中怀着君山梦开始吐口了,这才算是慢慢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原来是显灵宫调派了不少人手,专门来此设伏,正在截杀几个叛徒。
叛徒?显灵宫的叛徒,或许可以救一救?
叛徒是谁,这金丹修士也说不明白,但赵然搞清楚了显灵宫这次出动的人手,领头的是大供奉盛端明,围杀的主力是七星修士,用的是九符坎离阵,外围望风带警戒的有八人,两个金丹、六个法师,其中就包括此人。
问话至此,这家伙已经嘴角流涎,神智不清,无法再问下去了。赵然有些遗憾,可惜自己不会东方敬的魂手,既能让人痛苦无比,又能让人保持清醒,或者要是有武甲和丁巳的刑讯技巧也不错,就是恶心了一些,使用的时候怕是会有心理障碍。
既然打算横插一杠,赵然肯定是要找帮手的,一来显灵宫这次出动的力量可不弱,一个炼师、两个**师、五个金丹外围就姑且不算了,赵然觉得自己如果这么硬冲上去的话怕是有点悬,二来他虽然不惧上三宫,却也不想当面翻脸成仇,他毕竟还是玄坛宫的方丈。
于是飞符东方礼,告知情由。
东方礼正和卫朝宗兄妹解送春风、观云去庐山,此时刚走出上元县辖境,离此大约五十余里,收到赵然飞符后大感兴趣,和卫家兄妹简单商议后便决定立即返回,争取从上三宫手中抢人。
五十里地,全力返程的话也不过就是小半个时辰,东方礼让赵然在原地监视,必要的时候想办法拖上一拖,赵然自是答应了。
趁东方礼他们往回赶的工夫,赵然继续扫除外围,依旧是八卦月鸣幻境阵掩护,于阵中施法。他这次用不着逼人口供,上来就是降智光环、忽悠神通配合九宫梅花符阵,解决问题相当迅速,一柱香时分,便于悄无声息间将上三宫外围望风警戒的这些修士全部放翻,红绳倒挂旋转绑也练得更加熟稔。
外围清理完毕,赵然便向着幻阵处靠拢过去,九符坎离阵是一种通用法阵,说是“通用”,意思就是大路货。这种法阵既然经常被用起,自然说不上低劣,但也谈不上高明,因为太普通了,对于用心钻研过阵法的人来说,破解不难。尤其在赵然这等行家里手眼中,作用几乎等于没有。
自从神识寄托之后,他的天眼天赋愈加犀利,打开之后,顺着天地气机流动聚散的方位和脉络,结合他过去翻阅阵法书籍时对这种阵法的了解,前进几步、倒退几步,向左几步、向右几步,顺顺当当就进了阵中,丝毫没有惊动布阵的盛端明。
反倒是借着这座幻阵,赵然更便于隐匿身形,不被人轻易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