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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宝饭     道门法则txt下载     道门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七章 黎州的习俗

    岳腾中继续道:“再说第二个,关于各部的习俗。松藩各部的部族习俗,与我们明人是截然不同的。我们大明各地同样有各地的习俗,但我们能够改变,入乡随俗嘛,一个北方人来到南方,不出五年、十年,吃食、穿衣和说话都会渐渐向南方靠拢,过上二十年,除了口音略有不同,你甚至看不出他是个北方人。”

    “而松藩的部族,他们的习俗是根深蒂固的,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理念,你很难去强行改变。比如查马部,他们是不吃鱼的,他们认为,鱼是他们的祖神,吃鱼则渎神……”

    岳腾中滔滔不绝,举了很多实例,讲完之后,瞿静主点头鼓励:“岳方丈所言,十分翔实,有助于我们所有人都冷静下来,认清我们所处的现实。基于此,各位有什么建议,都可以摊开来说,好的、坏的,经验、教训,都可畅所欲言。”

    曾致礼起身:“我有一言,不吐不快!”

    “曾方丈当年平息苗乱,是有功于道门的,也请说说你的经验和看法。”

    曾致礼道:“去年底,白马院出兵,将筇河部围了,强迫筇河部改制,将部民掳掠下山,强行入籍。此事在松藩各部中引起巨大震动,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一时间各部人心惶惶。我听闻此事之后,心中犹如刀割,既为筇河部民的不幸遭遇而痛心,又为我道门在红原造成的恶劣影响而忧虑。这些事情,都是赵……”

    曾致礼满脸悲愤,越说越激动,正要手指赵然痛斥之际,冷不防陆致羽在下面向身旁的孟监院问道:“为筇河部民痛心?这位是道门方丈还是部族巫师?”

    孟监院摇了摇头:“这位就是当年在安乐给山中土司求官的曾方丈,老兄不认识?”

    陆致羽恍然:“大名鼎鼎啊,听说哪个土司杀的百姓多,他给对方求的官职就越大?今天见识了……”

    两人在下面的嘀咕声虽然不大,却清晰可闻,曾致礼顿时满脸通红,瞪着陆致羽和孟监院喝道:“你们瞎说什么!”

    陆致羽嘿嘿一笑:“是瞎说吗?不是事实吗?”

    曾致礼几步上前,指着陆致羽怒道:“什么杀得多就给的官大?不了解情况就不要胡说八道!”

    陆致羽蹭的站起来,一巴掌将曾致礼指着自己的手拍开,黑着脸道:“别跟我这里指手画脚!老子在黎州办的人多了,连你跪求的部民老爷见了爷爷也不敢大口喘气,你个软骨头算哪根葱?再指着老子说话,今天非揍你一顿不可!”

    曾致礼哪见过这场面,只觉面前的陆致羽如凶神恶煞般可怖,心中一慌,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不留神绊在本院方丈聂致深腿上,整个身子摔倒,重重压在聂致深的身上。

    聂致深痛呼一声,毫不客气将曾致礼推到地上,捂着膝盖一边“哎哟”一边抱怨:“小心些!”

    陆致羽冷笑道:“就这怂样,还敢在藩部做监院?放我们黎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瞿静主沉着脸道:“陆监院,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摆出你们山里那副蛮横的样子,这里是天鹤宫,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陆致羽冲瞿静主瞪眼:“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瞿静主把脸别过去,冷哼一声,却也真怕这黎州来的蛮夫冲上来,到时候真被他打一场,不管将来怎么理论,至少眼前亏可就白吃了。

    叶云轩终于发话了:“陆监院,坐回去,不要闹事。”

    陆致羽这才嘿嘿笑着坐回蒲团上,道:“叶都讲勿恼,不是说到习俗么?我就是给曾监院解释一下,我黎州的习俗是什么。”

    赵然心中大乐,暗挑拇指:“高!”

    叶云轩道:“曾监院接着说。”

    曾致礼爬起来,看了看陆致羽,不自觉往另一边让开两步,续道:“我在红原主持两年半,不敢说有什么大功绩,但至少三部的形势我是稳住了的,政通人和……”

    刚讲到这里,袁灏忍不住插嘴:“政通人和?此言不敢苟同!各部隔绝,党项猖獗,这倒是真的。主政近三年,信力才两万圭,不如一个道庙,说什么政通人和?”

    曾致礼怒道:“至少我没有擅动刀兵!可是这几年呢?先是大军入城,一口气抓了上百党项良民,强迫其修城筑路;接着又在海子山下聚集大军,杀得筇河部血流成河!这是独夫之所为,实乃暴政!擅自激起民变,在中原早就捕拿下狱了!”

    袁灏道:“一口气抓了上百党项良民?游手好闲、欺行霸市、打砸店铺,这种不法之徒,原来在曾方丈的心里是良民?筇河部血流成河?更是不知从何说起?曾方丈,想要污人清白,至少也贴点边、有点谱才好吧?”

    曾致礼道:“海子山下,筇河部头人卓山索拿凶犯,却被白马院无故伏杀,当时满街都是鲜血尸首,自然血流成河!袁灏,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真以为挡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袁灏问:“满街都是鲜血尸首?你曾监院亲眼所见?”

    曾致礼道:“此中详情,丹木土司和完丘土司都写有书信,向天鹤宫呈了状子!”

    袁灏冷笑:“人家藩部说什么,你曾监院就信什么,当年在安乐是这样,到了红原是这样,离开了红原,还是这样,而且更有甚之!袁某真不知道,你曾监院吃的是道门的饭,还是藩部的饭?”

    曾致礼气道:“袁灏,你不要血口喷人!”

    袁灏冷笑:“血口喷人?那就先说说你所谓的血流成河。袁某不知血流成河从哪里说起,但今日至少知道什么是信口开河了!曾监院刚才说到丹木和完丘,为何却不说美思?美思和袁某皆为当事者,不信我们当事者的话,却去信压根儿不在现场之人的胡言乱语,当真稀奇。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当日海子山下,我白马院巡查确实驱散了妄图冲击小街庙的一批筇河部凶徒,当场格毙匪首卓山一名,拘捕三十余人,其余再无死伤。到了曾监院口中,却成了血流成河,袁某真替那些尽心尽责的巡查们心寒呐!”

第三十八章 能人

    曾致礼道:“你说的再天花乱坠,都摆不脱一个事实,明夏交战之际,边军对峙之时,却不得不抽出宝贵的兵力驻于小街,这算不算影响大局?哪怕你再怎么解释,龙白部和查马部人心不稳,告状都告到天鹤宫,告到玄元观去了,只是不是事实?若非我一力相劝,若非岳典造……岳方丈苦口婆心竭力拦阻,若非叶都讲亲至松藩安抚,恐怕人家就要去庐山了,到时候闹将起来,你袁大人撑得住?”

    袁灏反唇相讥:“原来你是怕人家闹到庐山去,怕丢了头上的冠巾,所以才一妥协退让?诸位,当年曾方丈在白马院倒是不擅动刀兵,可我红原为此付出的是什么?是有地不能耕种,百姓们去给党项人佃田交租!是有粮先紧着党项人赈济,自家的百姓却只能半夜饿肚子!是别人都在游手好闲,自家子民却累得半死辛苦筑城!是人家继续在山里供奉和尚,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

    曾致礼大声道:“为了道门大局,为了松藩安稳,百姓们做些牺牲又如何?”

    袁灏大怒道:“为什么牺牲的不是你曾方丈?为什么挨饿的不是你曾家的族人?”

    瞿静主出面制止:“好了,说过去的事情没什么用,我们今天商议的目的,是为了着眼将来,讨论今后该怎么办。聂方丈,你有话要说么?”

    聂致深咳了一嗓子,起身道:“既然说到下一步,我以为,还是要对症下药才好。刚才岳方丈也说了,藩部的两个问题是需要我们正视的,一个是土司头人们的威望,另一个是藩部的习俗。这两个问题,事实上也是我们几位深入藩部的同道们花费了多年心血总结而来的,我们认为,下一步如何做,应该从这两个问题着手。”

    瞿静主问:“聂方丈的建议是?”

    聂致深道:“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做两件事,松藩各部二十余万部众之心便可尽入道门。一是笼络好各部土司头人,二是尊重各部的习俗。”

    袁灏当即道:“这两个问题本就不存在,谈何对症下药?”

    聂致深皱眉道:“怎么叫不存在?从前年起,我们走访了所有藩部,我们了解到的情况,都是第一手的资料。”

    袁灏道:“刚才岳方丈为了证明他所说的这两个问题,举了几个例证,我可以帮你们分析一下。岳方丈说,丹木的父亲率龙白部抵抗党项人的欺凌,此事刻于哲波山主峰的天外飞石上,可实际上呢?飞石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攻破红原之时,在党项人的官衙中有卷宗记载,四十二年前龙白部叛乱,夏军进山平灭后勒石记功,置于主峰之上。诸位,很可笑的是,引党项人进山的,正是丹木的父亲,此人名叫丹朱。”

    聂致深脸上挂不住了:“怎么可能?我们可是亲眼见过碑文的!”

    孟监院在旁边小声道:“抹掉原文换新文嘛,小小手段,不值一提。”

    袁灏笑了笑,向孟监院点点头:“这卷宗就在总督府,我当年处理档籍时正巧看了一眼,不信诸位可以查阅。对了,刚才岳方丈还说,土司们的威望来自于数百年纯粹的嫡系血脉,因为血脉纯正,故此能得先祖庇佑。很不巧的是,我正好看过党项人的一份记载,完丘是外来户,他的父亲不是查马部部民,是不知哪里来的流浪汉,饿倒在羊拱山下,幸为查马部大土司所救,收为养子,然后继承了查马部,传到了完丘的手上。”

    聂致深怔了怔道:“简直一派胡言。”

    岳腾中也坐不住了,道:“就算党项人卷宗中有记载,那也是污蔑,当不得真。”

    袁灏道:“是不是污蔑,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一切都需要进一步证实。但我想提醒两位方丈,前几日叶都讲上哲波山,如果丹木在龙白部民中果真有极高威信的话,为何逃离哲波山的部民却陡然翻了一倍?”

    听了这话,叶云轩脸上就是一黑,但袁灏压根儿不去看他脸色,自顾自道:“至于你们所说的第二个问题,同样经不起推敲。我们承认藩部的习俗,尊重他们的习俗,但习俗绝不能凌驾于大明律之上,绝不能不受道门的规矩约束,至于反过来以此要求我们同样遵循他们的习俗,更是想都别想。总不能你们不吃鱼,就不允许我们吃鱼吧。袁某最爱的下酒菜,就是鱼脍!”

    陆致羽大笑道:“贫道也爱吃鱼,改天与袁监院相约,好好吃一顿!”

    袁灏拱手:“敢不从命!”然后续道:“所以说,想要以此为据,保留他们的信仰,那更是万万不能!习俗和信仰,这是两码事,切莫混为一谈。”

    孟监院向赵然竖起大拇指,示意这位袁监院说得好,赵然点头,深以为然。

    岳腾中摇头道:“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通盘考虑,站在全局的高度,考虑出来的结论和采取的措施,才能真正对道门有所益处。什么是大局?我认为,当前的大局就是稳定边陲,稳定松藩这快新占之地,一切为了与西夏的战事考量,如何能不拖我明军的后腿,我们就如何做,如何能助边军取得胜利,我们就如何选择。因此,我认为当前要做的,是尽快安抚松藩各部。凡是容易引发藩部不稳的事情,我们都不做,凡是能以最小付出收服藩部的治策,我们都要支持。”

    瞿静主问:“岳方丈的建议是?”

    岳腾中道:“很简单,封赏和笼络各部土司、头人,这是最简便,也见效最快的办法。正如当年安乐苗乱之时,曾方丈所做的。不论曾方丈的做法诸位是否认同,至少,他当年以最快的方式将苗乱平定下去,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聂致深附和道:“的确如岳方丈所言,不论你是否认同,至少在当年安乐,没有形成更大规模的暴乱,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朝廷也没有支出大笔军饷,能够将此暴乱平息,的确堪称能人。”

第三十九章 开骂

    叶云轩大点其头,忍不住发言:“刚才听了诸位的高论,觉得各有各的道理,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为了大明好,为了道门好。在听的时候,我忍不住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同样也是我最近两年始终在思考的问题,是为了短期获得信力的增长而不惮采取各种手段好,还是暂时放开信力的顾虑,追求治下的更加均衡、更加平和、更加稳定来得好?”

    “刚才白马院的袁监院说,曾方丈主政红原时,信力才两万圭,信力确实少了一些,但这个问题应该怎么看呢?曾方丈在任之时,白马院的债务是多少?是不欠一两银子,百姓们虽然穷困,同样不欠一两银子,日子虽然困苦,但明人和党项人之间,明人和三部部民、党项人和三部部民之间,从没听说爆发过任何冲突。”

    “反观赵致然主政红原,信力值倒是狂飙猛涨了,但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我听说白马院和所有红原百姓的头上,都压着沉重的欠债,这笔债要连还十年?这叫什么事嘛!再有,不管有没有杀人,杀了多少人,但两次向边军调兵,这本身就很不正常了……”

    叶云轩讲得兴起,正要继续阐述,忽听郑雨彤一掌拍在身边的地砖上,碎石横飞!

    “早看你们几个不顺眼了!什么事都不懂,跑来松藩指手画脚,别人做的实实在在的成绩,要么闭口不谈,要么鸡蛋里面挑骨头!什么叫为了信力增长不择手段?什么叫放弃信力求稳定?这有什么可思考的?还需要思考什么?总观下的任务,就是要信力!我们宗圣馆对天鹤宫的要求,同样是要提高信力!不提高信力,你做什么都讲?入什么道门?进什么十方丛林?为了提高信力,连我这个馆阁中的坤道都出来抛头露面了,辛辛苦苦一年,你竟然跟我说不要信力?”

    骂完叶云轩,郑雨彤又指着岳腾中和曾致礼、聂致深等人开骂:“就你们几个跳梁小丑,也想来蛊惑人心,劝人放弃信力?你们算什么东西?我今天也把话撂在这里,吃着这碗饭、干着这份工,就老老实实把信力给我提起来,否则就给我滚出松藩,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郑雨彤气得满脸通红,环视一圈,见再也没人敢吭声,这才向赵然道:“赵师弟,这种议事很无谓,我也没工夫没心情听下去了,先走一步。”

    赵然起身,含笑将郑雨彤送出门外,赞道:“师姐骂得好,骂得解气!”

    郑雨彤道:“我是真生气了……算了,我先回小河县了,我可告诉你,他们商议出来的结论你可不许答应。”

    赵然笑道:“师姐放心就是,你没看我半个字都没有说吗?”

    将郑雨彤送走,赵然回到议事中,坐下后继续看戏。

    堂上被郑雨彤骂过的几个人,个个脸色铁青,良久,叶云轩深深吸了一口气,森然道:“虽说身为一名修士,但既然入了十方丛林为道职,就要按照十方丛林的规矩来做事,辱骂上司,这是大过!”扭头问杜腾会:“杜监院,按照总观下发的《馆阁修士履任十方丛林诏》,履任方丈的修士不能依仗修士身份胡作非为,应当记过,履历中记档!”

    杜腾会道:“叶都讲消消气,刚才叶都讲也说过,这次议事,参与之人皆可各抒己见,郑方丈也是在表述她的意见。虽然言辞激烈了一些,语气强硬了一些,但考虑到郑方丈是坤道,以前又没有议事的经验,也算情有可原。大家都消消气,没必要和郑方丈较真,哈哈。”

    打完圆场,杜腾会又向赵然道:“致然,郑方丈出自宗圣馆,你这个宗圣馆行走还是要出面,劝一劝她,这是道门议事,都是为了道门好,有不同意见很正常,但还要克制一下脾气,行不行?”

    赵然躬身:“谨遵令谕。”

    堂上一阵沉默,隔了良久,叶云轩道:“这件事情,我是要向云微方丈,向总观盛大都讲禀告的,修士入十方丛林履职,不能任着自己脾气来,还是要有所约束才是。”

    顿了顿,又道:“这件事情也揭过去,继续说刚才的话头,我的意思,并不是不论信力,信力很重要,这是头一位的,对此毋庸置疑。我思考的重点,在于怎样才能获得长期、稳定的信力,是只顾眼前,还是谋求长远。杜监院怎么说?”

    杜腾会无奈笑道:“还能怎么说?贫道做的是天鹤宫监院,叶都讲的话,贫道自当凛遵,但宗圣馆的意思,同样不能不考虑啊,实在为难之极。”

    叶云轩点头道:“杜监院说得也在理,那今日议事,我们便不做结论吧。虽说不做结论,但我以为今天还是很有收获的。道理越辩越明,事情越查越真,充分辩难、深入考察,都是我辈应当坚持的做事之规、行事之法,望各位同道务必坚持下去。尤其是岳方丈、曾监院、聂方丈诸位能够沉得下积年之功,深入各部实地调研,此风当赞。不知杜监院以为如何?”

    赵然听得一愣,这是要干嘛?议事不成准备保住这几位的方丈职司么?

    杜腾会显然也想到了赵然想到的问题,立刻开口堵话:“叶都讲说得是。岳、聂二位方丈潜心基层,道学造诣又丰,个个都是人才,我是准备重用的。”

    叶云轩想了想,问:“听说杜监院准备搞一个布道研究室?并且准备由岳、聂二位方丈入研究室,他们合适么?”

    杜腾会当即道:“借此机会,正好向叶都讲禀告。天鹤宫打算自行解决员额和开支,成立一个布道研究室,专门研究布道的事务,为天鹤宫决策提供重要参考。”

    叶云轩立刻追问起杜腾会这个研究室的相关情况,杜腾会也详尽的说了,然后道:“我打算让岳、聂二位方丈帮我筹办这个布道研究室,他们是潜心研究多年,是个中翘楚,所以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第四十章 陪耍(为林主教二盟加更)

    叶云轩当即大夸了一通杜腾会的创新之举,紧接着道:“此策极好!此来松藩,我深感不虚此行,从杜监院这里,又学到了松藩同道们的布道思路。我拟于玄元观经堂之中也搞一个布道研究室,想向杜监院借用几位大才,先帮我把研究室筹办起来,不知杜监院意下如何?”

    这一下,真是异峰突起,打了杜腾会一个措手不及,赵然坐在下面也是念头急转,想帮杜腾会找个措辞拒绝。

    刚刚才宣布,说这两位是筹办研究室的合适人选,现在自然不能把话吞回去,当下之际,暂时能拿得出手的理由,就是说天鹤宫的布道研究室正在筹办,须臾间离不开这几位,通过这个理由,暂时拖延一段时间,接下来再想别的办法。

    见杜腾会沉吟不决,赵然正要开口提醒,却听岳腾中道:“叶都讲容禀。”

    叶云轩微笑:“腾中请说。”

    岳腾中道:“我也是头一回听杜监院提到成立布道研究室的想法,此议我是极为赞同的,更举双手拥护。我个人的意思是,能否容我和聂方丈、曾监院在天鹤宫将布道研究室办起来,试行一段时日,总结出优缺利弊之后,再到玄元观筹办?而且,松藩部族中的很多情况,我还想深入了解下去,查马部的完丘大土司曾经跟我提到过关于部族习俗与信仰之间的关系,我认为这个问题值得继续研究下去,这也需要一段时间。”

    叶云轩捋着胡须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迟迟不发话,向杜腾会道:“杜监院的意思是?”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赵然这下子稍微明白过味儿来了,叶都讲这是开条件了。赵然心中飞快的权衡起来:是留着这几个人在松藩,还是就此放过,让他们远走高飞?留着他们,可以继续整治,收拾起来也容易,但这些人势必还要捣乱,给杜腾会和赵然不停添堵;如果放他们离去,自然就整治不了,但他们也同样不会继续捣乱至少不能在松藩捣乱。

    权衡片刻,赵然不禁叹了口气,答案应该是很明显了。

    果然,杜腾会开口道:“还是那句话,着眼大局!既然玄元观需要人才,我们松藩自是要全力支持的,天鹤宫的布道研究室可以缓办,可以换人来办,甚至不办,但绝不能耽搁了玄元观布道研究室的筹办。岳方丈和聂方丈,你们也不要一心只顾眼前,松藩的格局和全省的格局相比,不值一提,既然叶都讲要人,那我们松藩毫无保留的放人,一切都是为了道门嘛。岳方丈和聂方丈可以借给叶都讲,只是曾监院嘛,松藩还有很多事要借重于他的,暂时走不开。”

    叶云轩含笑拱手:“多谢杜监院了。”他也干脆,直接放弃了曾致礼,这是舍卒保车了。

    岳聂二人不再多言,曾致礼则目光呆滞,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

    议事就此结束,散场之后,陆致羽和孟监院来到赵然身边,孟监院叹了口气:“什么议事?什么部族事务?什么基层布道?统统都是瞎扯,我们凭白跑来坐了一回陪客,陪着这些家伙耍戏。”

    赵然安慰道:“好歹你这边方丈的职司空出来了,回头我就给你调个修士来,帮你们松藩县把信力抓一抓。”

    孟监院喜道:“如此甚好!”

    赵然又向陆致羽道:“多谢老兄今日仗义执言。”

    陆致羽笑道:“曾致礼那厮是个怂货,没机会扇他两巴掌,算他走运,且让他等着!”

    正说着,杜腾会将赵然招了过去:“致然,过来说点事。”

    赵然过去道:“叶云轩当真狡诈。”

    杜腾会道:“无妨,你情我愿而已,扫清了这几个障碍,我松藩接下来形势大好,可以全心全意提高信力了。飞龙院和灵蛇院的两个方丈职司,致然须速速配齐,你们宗圣馆有合适人选么?”

    赵然点头:“有的,还有两位坤道,都是小河县郑方丈的师妹,对斋醮科仪也都算是熟悉。”

    杜腾会失笑道:“那我松藩岂不是有三位女方丈了?”

    赵然也笑了:“女修能顶半边天!”

    杜腾会道:“我准备下一道饬令,严明各道院的风纪,绝不容许履任的坤道方丈受到半分哪怕是言辞上的轻薄,竭力保全坤道的令名不受损害。”

    “那更要多谢监院了……监院似乎话中有话?”

    “嗯……我听说,叶云轩到小河县巡查的时候,对郑方丈似有不敬?”说着,杜腾会比划了一个握手的姿势,赵然顿时想起来了。

    杜腾会又道:“这种事情,今后我会重申约束,尽量避免,还请致然勿恼。说起来,这位叶都讲,什么都好,就是女色上面管不住自己,嘿嘿,也是可笑之至!”

    叶云轩的动作很快,借用岳腾中和聂致深的文告没过多久便发到了天鹤宫,杜腾会也没有再行阻拦,放手让这两位逃离了松藩,前往玄元观报到,筹办玄元观经堂的布道研究室。

    随着岳、聂二人的离开,赵然很快便将曹、庄两位派了出来,曹雨珠任松藩县飞龙院方丈,雨琪任永镇县灵蛇院方丈。

    至此,除了永镇灵蛇院监院依旧是曾致礼外,其余各县,再无阻力。赵然还听说曾致礼已经开始谋求外任了,这也不出赵然预想之外。曾致礼的布道理念和松藩格格不入,再待下去,怕是难有什么好果子吃,不过他的意图恐怕很难实现了。

    叶云轩二月巡视松藩,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又是和各部谈话,又是提起种种承诺,似乎松藩的天都要变了一般。可转眼之间,一切如同云烟泡影,叶云轩悄然回到了玄元观,带走了他要带的人,给各部留下的只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三月底的时候,赵然在发往各县的通报中见到,松藩县柘木奇部大头人利海羊被卷入一桩六年前发生的命案,这位大头人被锁拿入县衙,第三天晚间畏罪自缢。

    四月初,永镇县卓木部大头人被族人举告强辱民妇,此事越过永镇县衙,直接告到了川西总督府。曾致礼为此大怒,说这是诬告,亲自来到松藩县,为这位头人“声张正义”。可他在陪同总督府审理此案时,却丢了一个大脸这位头人当堂承认有罪,并愿意赔偿白银二百两。

    总督府最后以赔银并夺去其“土司”头衔定案,曾致礼则灰溜溜回到了永镇,病假一个月。

    这两位都是叶云轩巡查松藩的时候,跳得最欢的头人,妄想效仿红原的白马三部,实现部族自治,结果落得如此下场,说起来算是被叶云轩狠狠耍了一道。

第四十一章 丹木和完丘

    一度在松藩喧嚣尘上的部族自治,闹了几年后,现在重归平寂,筇河部土司美思对下面的人说,好在叶都讲巡查红原的时候,自家没有跟着闹事,否则后果真难预料。

    龙白部和查马部大小头人们顿时手足无措,集体失语。丹木和完丘忧心忡忡,坐到一起商议接下来如何应对。

    丹木恨恨道:“叶云轩当日在我哲波山上,答应了事情,如今一件都没有办!”

    完丘问:“他答应什么了?”

    丹木道:“他答应不干涉我们各部的习俗,答应永远跟我们做朋友!”

    完丘道:“你说的是这两个承诺?那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人家没有违背承诺,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承诺!”

    丹木问:“为何这么说?”

    完丘道:“上回咱们派人去白马院,袁灏就说过,白马院始终尊重我们的习俗,始终尊重我们的自治,比叶云轩答应得还要多。至于朋友,什么是朋友?我派去玄元观的人刚回来,他告诉我,叶云轩很热情的接见了他,并且在谈论的时候,反复提及要做好友,一共说了八次!”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关于我提出的事务自决和部族体制,他根本没有正面回答过一个字!”

    丹木愤怒道:“这就是他说的朋友?那他来松藩干嘛?这不是把我们都耍了?他是故意过来戏弄人的么?”

    完丘两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该怎么去和白马院谈?”

    “还要去吗?根本没办法谈!白马院不承认我们对部民的……唔,袁灏那句话怎么说?对了,不承认我们对部民的法权,不能惩处犯事的贱民,这算什么自治?你听他的说辞,什么大自治、小自治,什么内自治、外自治,这根本就是打着守约的名义剥夺我们的自治权力。明人实在是太狡诈了,比党项人狡诈多了!党项人说不行就不行,说行就行,至少我们知道该怎么应对。可明人呢,他们嘴上说行,但实际上却不行,有时候他们嘴上说不行,可却又光明正大的去做,关键是你找不出毛病来!”

    丹木来回走动着,双手不停的挥舞,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就应该抄刀子跟他们干一场,把他们打疼了,打惨了,让他们知道我们白马三部的厉害,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坐下来,把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还回来!对了,还有美思那个懦夫,连抵抗的意志都没有,就这么投降了!如今他哪里还有头人的样子?空顶着个名号,什么都管不了!真是玷污了筇河部先祖的名声!”

    完丘双手抄在胸前,默不作声的任凭丹木将情绪爆发出来,等着他爆发完,心中暗道了一句:“这个焦躁的蛮夫!”

    忽听丹木问道:“最近有一种说法,你听说了么?”

    完丘怔了怔:“什么?”

    丹木道:“有人说,你不是查马部的血脉,你的父亲是老土司收养的流浪孤儿。”

    完丘勃然道:“谁这么说?竟敢如此诋毁于我!”

    丹木摇了摇头:“还有人说,是我父亲当年带着党项人进哲波山屠山,哈哈……这种流言如今已然传遍了红原,你我怕是最后才知晓的。”

    两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惧之色,良久,丹木问:“打不打?”

    完丘脸颊抽动,没敢回答。

    丹木又道:“不打,咱们就去找白马院谈?”

    完丘思索片刻,道:“先谈。”

    龙白部和查马部各派了使者,一起来到白马院,要和赵方丈商谈,可整个四月,他们都没有机会见到赵然,就连过去能够经常见到的袁灏,似乎也异常忙碌,只是抽空见了两部使者一次,仅仅喝了一盏茶。

    全程接待两部使者的是白马院新任知客卢致承,也就是过去的卢方主、卢庙祝。月庙建成后,金久从谷阳县赶到了红原,担任月庙的庙祝,筹建月庙的李知客升任白马院都讲,卢致承则从小街庙上调了回来,担任知客,他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负责和龙白、查马两部谈判。

    按照卢知客的说法,现在正是春耕,所以赵方丈和袁监院都很忙,这一点请两部使者多加体谅,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他本人谈,他本人也愿意和两部的朋友们一起坐下来解决在红原存在了数年的部族自治问题。

    卢知客秉承了白马院的意志,他向两部使者表示,白马院一贯遵守龙白部和查马部与大明达成的协议,尊重两部的自治,这是大前提,白马院没有改变这一前提的想法。

    但是,也请龙白部和查马部遵守当年的协议,尽快完成部民的归信事宜,同时要确保遵守大明律,尊重大明不实行部奴制的政策。

    双方三边围绕这个问题,尤其是核心问题部族自治的理解,展开了充分的交流。

    但很遗憾,由于分歧太大,谈了一个月,仍旧没有谈拢。

    白马院这边不疾不徐,但龙白部和查马部却坐不住了。二月份,两部的逃奴是五百零九人人,三月份稍减,为四百六十三人,到了四月份,却又恢复到五百三十二人。

    这些逃奴采取各种办法疯狂逃离,有翻山越岭的,有夜晚潜伏道旁的,有坠索下崖的,有顺河漂流的……

    两部大土司、大小头人们的家奴采取了各种办法严防死守,依旧防范不住。进入五月,连有些头人的家奴都开始逃亡了,这该怎么防?总不能头人们自己背弓执刀亲自上吧?更何况就算他们亲自上,又能守得住几条路?

    如果按照这个数字继续下去,第一年就要跑掉六千人,第二年会跑掉多少?第三年呢?两部加起来五万多人,用不了五年,哲波山和羊拱山上,怕是只能由这些大小头人们自己种田放牧了。

    白马院就这么拖着,由卢知客慢慢的和两部谈判,丹木和完丘都受不了了,钝刀子割肉,不见血却真掉肉啊。

    丹木和完丘派人去找美思,希望美思出面,能够帮忙见到赵方丈,但却被美思婉拒了。入明近六年来,美思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感到解气,暗暗夸赞自己:“明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我也勉强算得上个俊杰了!”

第四十二章 假道

    丹木再次找到完丘,开门见山,重新问起了两个月前的那个问题:“打不打?”

    完丘咬着嘴唇,盯着丹木的眼睛问:“怎么打?打到什么地步?”

    丹木道:“杀入红原,将赵致然和袁灏杀掉,先解了这口胸中的恶气再说!”

    “怎么个再说法?”

    “寻求招安,去向天鹤宫、玄元观、川西总督府、四川布政使司归降,让他们给出部族自治的承诺。只要给出承诺,我们就接受招安,但这一次,这些承诺必须一条一条写下来,再不能含糊不清了。”

    完丘负手于身后,来回踱着步子,紧张的思考着,他对丹木的粗疏很是看不上眼,认为他的谋划太过简陋,几个关键的想法也经不起推敲。

    什么叫杀掉赵致然和袁灏出口恶气?这是出气的事情么?

    什么叫去找天鹤宫、玄元观、川西总督府、四川布政使司谈?这么乱找一气,肯定行不通?

    但是,丹木的思路有一条最大的可取之处,就是先将事情闹大,然后接受优抚,这条思路大致上是不错的,只是需要仔细斟酌、认真细化……或者,换个方向?

    见完丘迟迟不语,丹木不耐烦道:“你莫不是怕了?你若是不干,老子单独干!得了好处,你也别来占老子的便宜。”

    完丘皱了皱眉,道:“其一,不能杀赵致然和袁灏,杀了他们两个,接下来就没法谈了;其二,招安一事,要和曾监院谈,曾监院以前在乐安的时候,就成功招安过苗部土司,我们把这份功绩送到他头上,想必他会欣然笑纳;其三,要做好顶住明军攻山三个月的准备,但是我们两部没有多少修士,很难顶得住,所以要将整个白马院的道士们一起抓起来,有这份人质在手,想必明军会投鼠忌器。”

    丹木大喜:“这么说,你同意了?”

    完丘点了点头:“你现在还能聚起多少兵?你们家巫士供奉了几个?靠得住么?”

    丹木道:“我家可以聚兵两万,有巫士四十位,堪比道门金丹的有四个。”

    完丘道:“我家可以聚兵六千,有巫士二十一位,堪比金丹的有两个。这样的话,差不多能顶住明军的头两轮攻山了。至于巫士,不用他们动手,他们只要看住白马院的这些道士就好,道门修士如果出手,来一次,咱们就杀一个人。”

    丹木道:“是否合兵一处?”

    完丘点头:“这是自然的,你家哲波山大,我查马部到时举族迁入哲波山,你把地方腾出来。”

    “一个月准备够么?”

    “足够了。”

    丹木当即取出两张羊皮来,由完丘手书了约定,然后两人同时摁上手印,各得一张。

    丹木兴冲冲走了,完丘将他送下山,立刻返回寨中,将几个心腹召集到一起:“丹木想要举旗造反,今日过来与我相约,共同起兵,诸位以为如何?”于是将两人的计划详细说了。

    几个心腹顿时惊了,吃吃艾艾着说不出话来,良久,其中一个胆大的道:“这怕是不妥啊。”顿时引起争论。

    “何以见得?”

    “单说头一个,杀到红原不难,但想要擒住赵致然,怕是很难。宗圣馆就在鹧鸪山中,嗯,现在叫大君山,离此不过二三十里,赵致然又是个金丹法师,以咱们两部那些巫士……”

    “两位大巫师不是具备金丹法力么?加上龙白部四大上师,那就是六个。”

    “那都是自称,他们当年连沙弥境的和尚都打不过,更别提和比丘境相当的金丹法师斗了,除非他们六个摆开法阵,或许能和赵致然斗上一斗。可惜鲁大巫不知去了哪里,已经有半年没见踪迹了,否则由他出手,赵致然定能生擒活捉。”

    “咱们大军齐出,还怕淹不死一个金丹?”

    “不是说活捉么?杀了赵致然,宗圣馆的报复谁来抵挡?”

    “用白马院其他道士为人质……”

    “就那些俗道,宗圣馆会投鼠忌器?”

    “你这就是抬杠了……”

    “总之很难……”

    完丘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开口道:“行了,别说了,我意已决,假道伐虢!”

    “假什么?”

    “大土司是说假扮成道士?”

    “什么假扮道士?你个粗坯!大土司是说借道吧?走哪条道才能偷袭白马院呢?还请大土司示下……”

    完丘顿感头疼:“我的意思是,我和丹木约好了,到时候合兵一处,咱们整个部族都迁到哲波山中。等迁过去后,咱们埋下伏兵,将丹木杀了,把人头送去白马院邀功。如此一来,比照筇河部例,就算今后不能自治,哲波山也归咱们所有了。而且白马部积存了几百年的好东西,都是咱们的!”

    几个心腹头人顿时张大了嘴,好半天才醒悟过来。

    “……大土司高明!”

    查马部的部众只有龙白部的一半,无论兵力还是巫士,都远远不及龙白部,想要以小吞大,就必须周密计划才行。

    自家心腹亲信达成一致之后,完丘将部族中大巫师召集了过来。实际上,查马部的大巫师有四位,而不是他向丹木说的两位。这几年查马部巫士的实力大幅增长,先后有两位成就了大巫师,只是一直对外瞒着没有四处乱说。

    完丘将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说给了四位大巫师听,征询他们的意见,这些大巫师若是不同意,这个计划还真行不通。

    在大巫师这个层面上,顿时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两位老巫师坚决不同意。

    “你们就打算这样背叛孟卡巴大神么?大神哺育了我查马部世世代代,你们怎能舍他而去?”

    “完丘,你这样做是要被大神唾弃的,会被诅咒的!”

    完丘耐着性子道:“两位大师,孟卡巴大神早就舍弃我们了,这两百年来,大神从来没有昭示过他的神迹,不是我们背弃他,是他背弃了他的子民。”

    “完丘,你怎么敢说这种渎神的言语?你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大师……老叔!我是为咱们查马部着想,你们自己想想,为何咱们部族里的巫士一代不如一代?为何咱们将孟卡巴大神改头换姓了两次,大神都无动于衷?上次叫佛主,这回叫道主,如果孟卡巴大神真的在天上看着我们,他能容许我们这么做?”

第四十三章 哲波山盟誓

    一听完丘竟然质疑孟卡巴大神,两个老巫师当即就不乐意了,但不乐意归不乐意,在查马部中,大土司对部民的威权比巫师还要略高几分,因此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完丘,这是权宜之计,大神懂得怜悯他的子民,他知道他的子民艰辛不易。”

    “既然如此,那就请孟卡巴大神再次原谅我们吧,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几位大师,你们想想筇河部,想想他们部族中的巫士,跳崖的跳崖,被白马院带走的带走,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完丘,不要再说了,我们绝不同意!为了信奉孟卡巴大神,我们奉献了一辈子、奉献了我们的全部财产,我们同样愿意献出我们的生命。我们集合全部众的力量,与龙白部一起对抗明军,抵挡道门,哪怕到了最后力竭不支,那也是我们的宿命,到最后,我会带头第一个跳崖!”

    “我会和落木**师一起跳崖,为孟卡巴舍身,我相信我们死后能够达到孟神之园,与先祖们相见,与孟卡巴大神相见!”

    完丘盯着两位老巫师,一字一句道:“你们这是要让整个部族陪葬?”

    两位老巫师语气坚定:“以我等之名,为了孟神!”

    完丘叹了口气,看了看左右,然后又看向两位老巫师的身后:“井泰、匡林。”

    两位新晋的大巫师各自一笑,两柄短刃自后而入,从两位老巫师的心口前透出,随着刃尖而出的,是两个穿在其上,兀自砰砰跳动的心脏。

    井泰道:“老师所赐的法器,果然非同一般。”

    匡林点头同意:“果如老师所言,出手之际毫无动静,连大巫师也不能抵挡。”

    完丘好奇的看着井泰和匡林手中所持的利刃,问:“这就是高阶法器子母连环刀?鲁大师真乃神人也。惜乎他不辞而别半年了,却不知如今身在何方?若是鲁大师在,龙白部那些巫士哪里还会放在眼中。可惜两位老巫师不识时务,咱们自断手臂,到了动手的时候,就怕力有不逮。”

    井泰和匡林都摇头:“老师神龙不见首尾,他的行踪,我们哪里知晓。不过大土司不必忧虑,有这套子母连环刀在,杀龙白部那几个废物费不了什么事。”

    当下,三人凑在一起,开始商量偷袭龙白部的细节。

    按照丹木和完丘的约定,五月底之前,查马部举族都要完成迁入哲波山的计划,安置查马部的地点,就在哲波山的北面马头坡,哲波山之北的防御,也由查马部负责。

    为了取信于丹木,完丘先将部族中的老弱妇孺迁了过去,然后又将牛羊财物全部送到了马头坡。之后是大部分的青壮,他们在龙白部民的帮助下,修建起了连绵的营寨,同时将北面几条重要的山道接管了过来。

    五月的最后一天,完丘亲自率领查马部亲卫勇士六百人和全部巫士赶到了龙白部。

    丹木赶过来相迎,他问:“两位老上师呢?”

    完丘道:“他们在山中准备作战的神器,这还需要一些时间,过上几天炼制完了便赶过来。”

    丹木点头道:“两位老上师法力深厚,尤其是落木上师更是厉害,有他们相助,咱们对抗道门才更有底气。”

    完丘道:“请丹木老哥放心,我们这头必定全力以赴的。”

    于是丹木带着完丘又走了一遍马头坡附近的山道,指明了几处明军可能重点进攻的路线,告知了他防守这些地方的窍要,同时将与查马部防区相连的几位头人都叫了过来,和完丘一起商议相互应援的事宜。

    到了傍晚,完丘道:“今夜我让孩儿们准备了专门带过来的羊拱山美酒,请丹木老哥一起痛饮。”

    丹木也没有推辞,几位爽快的答应了:“许久没有和老弟一起喝酒了,我本就准备了接风盛宴的,就在我寨中,不如老弟随我过去?”

    完丘道:“如今天时已晚,回你的主峰怕是来不及,就在我寨中吧,明日再去你那里。”

    丹木想了想,道:“也好,我去招呼头人们都过来向查马部的兄弟们敬酒。”

    马头坡新立的查马部寨子中升起了一堆堆明亮的篝火,查马部宰杀牛羊,宴请龙白部的大小头人,感谢龙白部兄弟们的热情和帮助,一起誓言杀进红原、赶走白马院,为两部争取美好的明天。

    井泰和匡林两位大巫师过来提醒完丘:“大土司,丹木带来的人有点多,要不要将他们分开?”

    完丘道:“事已至此,不能让他们起疑心,多就多一些吧,勇士们都埋伏好了,来多少杀多少!你们都准备好了么?先将那四个上师杀掉,有没有把握?”

    “放心吧,子母连环刀下,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酒宴准备妥当,完丘举着海碗,碗中满是羊拱山的烈酒,他向丹木大土司,向在场的本部数十位头人、向龙白部近百位大小头人们、大小巫士们充满深情的道:“红原的山水草原养育了勇敢善战、热爱生活的龙白部、查马部,我们两部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繁衍生息,尽享天伦……”

    “……数不清有多少代人,数不清有多少年月,我们查马部与龙白部一道,守卫这片土地、守卫我们的自由。让我们举起酒碗,共同祝愿查马部和龙白部的友情,如白河一般,奔腾不息,永久长流!这一碗,敬我们敬佩的龙白部丹木大土司,敬龙白部可亲可爱的各位头人和上师!”

    丹木闻言起身,将酒碗也举了起来,满脸郑重,感谢道:“感谢查马部的完丘大土司,感谢查马部各位兄弟!欢迎你们来到哲波山,和我们一起保卫自己的家园。今晚我要说的是,无论是党项人还是明人,都不让我们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们要砍去我们翱翔天地的翅膀,斩断我们勤劳耕牧的双手,剥夺我们信奉先祖和部落之神的信仰,攫取我们的一切……”

    “……这样的日子,不是我们龙白部想要的,也不是亲爱的查马部兄弟们想要的,让我们共同盟誓!今日,让我们端起酒碗,兄弟同醉,明日,让我们举起刀枪,为我们的明天,为我们的子孙,为我们信奉的部族之神,一起并肩战斗!这一碗,敬查马部的兄弟!”

第四十四章 火并

    两部大土司讲完,群情激荡,上百大小头人、外围数百名两部勇士热烈响应,有的举起满是酒水的海碗,硬塞给对方,搂着对方的脖子就往嘴里灌;有的一把拉住身旁对门部族兄弟的双手,紧紧相握,说什么都不放;还有的干脆取出刀枪弓矛,振臂高呼……

    完丘和丹木隔着篝火遥遥相对,饮完碗中的烈酒,相互举碗示意,然后……

    只听啪啦一声,完丘将海碗奋力掷于地上,海碗顿时碎裂。

    与此同时,就见对面的丹木也同样掷碗于地,却掷在了一块软土上,海碗没有摔碎。丹木挠了挠头,玩下身子将海碗重新捡起来。

    完丘愣了愣,问:“丹木,你要做什么?”

    丹木将海碗捡起后重新掷于地上,这回海碗碎裂了。丹木松了口气,嘿嘿笑道:“失误,失误。动手!”

    完丘也猛然醒悟,暗道一声“好贼子”,连忙喝道:“快!”

    井泰、匡林早已悄然摸到龙白部两位上师身边,掌中子母连环刀脱手而出,各自向一名龙白部大巫师悄然刺去。

    忽听“叮咛”一声清脆的鸣响,天地翻覆,周遭立刻漆黑一片,唯有一轮明月升上高空,散发着柔柔荧光。

    子母连环刀顿时走偏了方位,刺入不知去向的黑暗中。

    井泰和匡林连忙运转功法,收回子母连环刀,却见眼前黑暗中走出一个小道士来,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打过来十多张火符,那火符漫天飘洒,歪歪斜斜间不知飘到哪里,却在最后一刻冷不丁出现在两人身上,顿时燃起十多团大大小小的火焰,烧的两人眉毛胡子都焦了。

    好在两人身穿老师所赠的法甲,堪堪挡住了十几张火符的烧灼,没有伤及要害,又连忙口吐部族神咒,从头顶洒下符水,这才将十多团火焰浇灭。饶是如此,也已经狼狈不堪。

    两人大怒,子母连环刀向着对面的小道士狠狠打出,按照这套法器的效用,短刀出手之后能自行顶住敌人心口,老师说“无论如何避之不开”。但此刻,却见两柄短刀眼看着就要刺入小道士心口,却莫名其妙出现在小道士的身后,这小道士便如同虚无一般,实在令人惊讶。

    两人对视一眼,暗道当真古怪。井泰略一琢磨,当即提醒匡林:“师兄,这是虚像,非是实体!”

    匡林点头:“不要管他,注意四周!”

    子母连环刀收回手中,两人背靠背挤在一处,四处寻摸敌人的真身所在。

    小道士笑嘻嘻道:“你们两个,是自己束手就擒呢,还是让爷爷宰了你们?速速报上名来!对了,爷爷叫曲凤和,今日便让尔等小辈识得爷爷的威名!”

    这小道士正是曲凤和,见那两人理也不理自己,还在四处张望,顿感好笑,挥手之间,又是一把火符。

    这火符飘飘荡荡再次烧在井泰和匡林身上,烧得这两位痛苦不堪,心中反复怒骂,这到底是什么火符?明明看着是落在一旁,最后却烧在自己身上,莫非是高阶火符?

    曲凤和虽然只是羽士境,又是第一次与人生死相搏,但他身上大把家当,毫无紧张之意,只觉有趣得紧,一波火符烧完,第二波火符又至,转眼间便烧了出去五六十张。

    想了想,还不满意,又打出一个金兵金甲符,却是个射箭的弓兵。这弓兵显出身形后,对着井泰和匡林张弓就射,光箭一道一道发过去,没几下就将两人身上所穿的法甲射破。

    井泰和匡林眼见不妙,只得再次将子母连环刀刺向曲凤和,却仍旧如同刺入虚影一般,毫无功效。

    别看井泰和匡林都是查马部中大巫师一级的人物,号称堪比道门金丹、佛门比丘,但在纯正道门修士面前,斗法实力先降个两级再说。此刻遇上了有月鸣幻境八卦阵助战,且发符如同不要钱一般的道门正统道士、楼观三代大弟子曲凤和,当真是找不着南北,辨不清真伪,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眼见法甲已破,两人又没有旁的护身手段,只得在阵中四处乱窜,躲避金兵弓箭手的光箭漫射。

    金兵金甲符是三阶符,又有月鸣幻境八卦阵相助,这两位如何躲得开,以为那光箭射偏了,其实却正射在要害上,手忙脚乱间被连连射中,顿时深受重伤,倒地不起。

    曲凤和也没想杀人,见这两位倒地,过去用绳索绑了,然后又去找阵中圈住的其他巫士。

    那两个被井泰和匡林偷袭的龙白部大巫师见了曲凤和,连忙躬身:“道长,是我们,不要打错了。”

    曲凤和不耐烦点了点头,抓住两人衣领,将他们扔出大阵。

    其他的巫士曲凤和一时间也分不清谁是谁,干脆不管是龙白部还是查马部的,统统抓了捆将起来。这些巫士更是不堪,连火符都不用发,曲凤和直接祭出剑阁中挑选的一柄真灵剑,三下五除二砍翻在地,不多时便绑了二十多个。

    曲凤和提前布设的法阵范围很大,除了卷进来二十多个巫士,还将几十个两部的壮勇也拖进了阵中,对这些俗人,他谨记老师魏致真的教导,也尽量不出手,将法阵收了,放他们离开。

    等烟雾散去,曲凤和显出身影,再看寨子中,数十具尸体倒在地上,鲜血流了满地。曲凤和有些不适应,胸中翻滚欲呕,连忙运转上清诀护住心脉,这才好过了一些。

    寨子中的交战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查马部上层被一网打尽,各处跪倒了投降的查马部勇士黑压压一大片。马头坡外,上万龙白部丁壮将寨子围的水泄不通,正在挨家挨户将查马部部民驱赶出来,全部聚集在坡底河谷边。

    曲凤和望向两头,喊道:“张师伯、沈师伯,如何了?”

    屠夫和沈财主转了回来,各自手提两瓮烈酒,一边灌酒一边道:“完事了。”

    屠夫又道:“你小子打起来怎么和你小师叔一样?一阵烟雾缭绕,装神弄鬼。莫非这法阵你们楼观派人手一个?”

    曲凤和笑道:“小师叔借我的,晚辈头一次上阵,没有经验,小师叔怕我有所闪失,嘿嘿。”

第四十五章 赵丹

    只听“轰”的一声响起,最后一处交战也进入了尾声,却是丹木一铁锤砸在了完丘胸口上,将完丘砸得倒飞出去一丈远,结结实实摔在一块大石上。

    完丘手指丹木,口中鲜血狂涌,吃吃道:“背信弃义……”

    丹木恶狠狠道:“对抗道门,对抗大明,你简直死有余辜!”

    完丘勉力抬起一根手指,指着丹木,想要开口辩驳,却只剩出的气,难有进的气:“你……胡说……”

    丹木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仍在完丘脸上,朗声斥道:“我胡说?这就是你谋反的凭据!贼子居然妄想拉我入伙,岂不知我丹木对道门一向忠心耿耿,当日不过与你虚与委蛇而已!”

    完丘气得两眼发黑,顿时闭过气去,就此一命呜呼。

    丹木将手中铁锤一抛,走到曲凤和面前,谄笑道:“曲仙师,大功告成,贼子已然伏诛,多谢仙师相助!”

    白马院中,监院袁灏、都管谷腾丰、都厨雷善、新任都讲(原知客)李致宁等人尽皆喜气洋洋,困扰了红原整整六年的三部问题,至此大局已定,白马院尽得三部部众六万余人,治下人口一举突破十三万!

    赵然看着脚下跪伏的丹木,一时间很是感慨,心说血脉一说还真是其来有自,并非空穴来风,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四十多年前,丹木的父亲引党项人入山平灭本部,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丹木继承父亲的遗志,将道门引入山中消灭查马部,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传统。

    “我原本想着,筇河部的美思是最识时务的,在三部中第一个投诚反正,配合道门,废除落后的部族制,故此打算给予他最佳的优待,也给了他最好的条件。没想到你丹木也有这份决心、具备这份见识,而且做得也极好,为红原的百世太平立下头功。我道门是不吝奖赏的,对美思的优待,也同样适用于你。”

    丹木大喜,他果断做下这么件大事,将查马部送给白马院,就是为了这个待遇,如今得了赵然的承诺,就可以保子孙后代衣食无忧了。

    “谢过方丈!丹木粉身碎骨,无以报方丈大恩,今后,方丈就是我的主人,就是我的父亲,丹木打算改姓为赵,还请方丈赐名!”

    赵然有点啼笑皆非,他听说过这些部族头人,他们动不动就改姓强者,似乎也是一种风俗,丹木的父亲丹朱,在党项人统治红原的时候就改姓过李,如今丹木也提出了这个要求,没想到轮到了自己。

    想了想,赵然还是决定推辞:“不合规矩,你该叫什么就叫什么,不用跟着我改姓,你就算不改姓,只要遵守大明的规矩,遵守白马院的律令,白马院也会看顾你,不使你吃亏的。”

    但丹木却一脸决然:“小人是真心崇慕方丈,为方丈的气度所折服,这是小人的私事,与他人无关,与龙白部无关,小人决定了,今后就姓赵,如果方丈不赐名,小人就叫赵丹好了,一片热血丹心,全都献给方丈。”

    赵然劝了他几句,他都不听,赵然也无法,只得由他自便。

    袁灏道:“哲波山和羊拱山,两座大山多少产业,都归了他了,唔,至少有一半归了他了,真是好命啊。”

    赵然道:“他把部众都献出来了,咱们也不能太小气,况且这是之前就约好的,如今他把事情办妥了,咱们总不能食言而肥吧?两座山而已,和道门的信诺相比,不值一提。”

    看着手中这套子母连环刀,赵然飞符东方礼:“礼师兄,我在查马部找到一套法器,不知道对你们查案有没有帮助?”

    隔了良久,东方礼回复:“知道了,回头我去松藩看看,眼下正在浙江,抽不出空来。”

    赵然有些诧异,事关那么大的案子,东方礼居然说暂时没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但又不好问,只得作罢。

    解决了三部问题,后续的事情依然很繁重、很繁琐,造册入籍、配售草场、发放慈善金借贷、建立保甲定居点、组织牛羊农具供货等等,没有半年时间,是安顿不下来的,可以预计,直到今年年底,白马院这些人都会忙得脚不沾地。

    同时,慈善金李管事也过来向赵然敲响了警钟,至今,慈善金在红原已经办理了借贷一万多笔,总计贷银十三万两,而龙白、查马两部部民下山后,没有十万两是应付不了的。

    而在龙安府,慈善金总放款量也常年维持在十万两左右,以慈善金之富,要拿出三十多万两银子出来,也是力有未逮。

    不得已,赵然只能追加五万两银子进去,用于填补存根的紧张,好在这是赵然自己的“独资”产业,没有开展大规模储蓄业务,否则储户们听到这个风声,一出现挤兑风潮,慈善金就办不下去了。

    趁着红原掀起的“解放部奴”这股热潮,赵然在六月份于白马院、小街庙分别举办了两场大型斋醮。

    六月初六日南斗星君下降日,在小街庙举办的是南斗延寿灯仪,六月十九日慈航道人成道日,在白马院举办了更为隆重的请圣科仪。

    两次科仪的举办,聚拢了不少部族信众,同时让更多的部民们了解道门科仪的功效和神奇。当然,要让人真正归信,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但有了大量信众基础,赵然相信,红原的信力将每年跃升一个台阶。

    作为一个地方的一把手方丈,赵然需要在红原这艘大船航行时掌好舵、把好方向。什么是掌舵?换句话说,就是有明确的长中短期规划,三年内要达成什么目标,一年内要达成什么目标,半年内、三个月内要达成什么目标,必须有清醒的认知,按照所定下的目标,调动人力、财力予以完成,将精力集中在这些目标上,这就是掌舵,否则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事务性工作中。

    赵然在白马院的规划,短期目标是解决耕地和牧场问题,这个目标他在头半年就已经完成。

    中期目标,是使红原的信力形成大幅度增长的良性循环,每年上一个台阶,这个目标他在两年内达成了。

    长期目标就是解决三部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他的方丈履任就算是圆满,接下来的半年,是对这个目标进行巩固,也就是安置好下山的部民,让他们渐渐过上正常的生活,为道门提供信力。

    因此,接下来的半年,是赵然作为方丈的“无为而治”时期,将事务性工作放手给监院袁灏等下属,他则尽量不要发号施令、指手画脚,尽量避免对事务性工作的干扰。

    赵然想起曲凤和曾经提起过他那位有资质的族弟,想了想,决定干脆去一趟谷阳县曲家,考察一下这位弟子。

第四十六章 曲凤山

    曲府距小君山不远,属于君山庙的管辖范围之内,赵然乘灵雁在曲府上空盘旋了三圈,见下面宅中人影晃动,又看到曲仲衡带着几个人在主宅前仰望自己,感觉效果差不多了,于是缓缓落下。

    从灵雁背上下来,赵然笑道:“老乡宦一向可好?”

    曲仲衡连忙上前施礼:“赵仙师今日大驾光临,曲某幸甚,来,请赵仙师入内奉茶。”

    赵然觑见他身旁一个长衫的年轻书生正瞪大了眼睛盯着灵雁南归道人,一脸惊异和好奇,心说这位想必就是曲凤山了,也不说破,随着曲仲衡进了主宅花厅。

    曲仲衡与赵然对坐,他身后侍立着年轻书生,老管家斟了茶水退下去,曲仲衡便道:“我儿前不久有家书传来,言道在贵派极受恩顾,尤其赵仙师对我儿关照有加,因此进益甚速,曲某在这里多谢了!”

    赵然摆摆手:“凤和为我楼观三弟大弟子,我一向对他很是看好,能有今日,这也是他努力的结果。我与老乡宦一般,期盼着他的修行之路越走越畅,老乡宦何必客气。”

    曲仲衡又道:“我儿家书中说,赵仙师有意继续提携曲家,曲某实在是惶恐,但凡贵派有何所需,曲家必尽全力。”

    又指着身后的年轻书生道:“这是我四弟的孩子,他父故去得早,一直是我和我那表弟抚养他长大,这孩子也算争气,今科高中了,我是十分欢喜的。七郎,快些拜见仙师。”

    曲凤山当即整理长衫,跪倒在地,向赵然行礼,赵然虚手一抬,一股柔和的法力将他又托了起来,曲凤山被托起来的时候张大了嘴,一时间有些呆滞。

    赵然听曲凤和说了这个年轻人的事情,明明春闱高中,却不去选官,而是打算再考一次,去争一甲之位,说明这孩子很有傲骨,主意也正,故此才连续展示手段,目的就是想要他端正态度,感受道法的玄妙。

    不论哪里收徒,都讲究个你情我愿,这两下手段一显,如果曲凤山依旧拧着性子要去考科举,那赵然只能作罢。

    曲仲衡续道:“不知仙师能否帮忙验一验我家七郎的资质根骨?”

    这本就是赵然此来的目的,于是点头,含笑出手,搭住曲凤和手腕,运转道术查验。

    根骨不行,这是早已料到的,如曲家这种富贵人家,自然有的是办法找人查验,如果资质根骨俱佳,怕是早就已经入了别家馆阁了,捡漏的几率很小。

    再运转道术查验资质,这下子赵然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阵大喜。

    他有天眼天赋在身,查验资质时效果极佳,旁人只能瞧个大概,简单区分为有资质、无资质,或者资质佳、普通、无资质,但他却能区分出上佳、佳、普通、无等多个层次,甚至上佳里面,还能看出是否极佳。

    曲凤和的资质已经是上佳了,这曲凤山比曲凤和更进了一层,属于极佳之列!

    微笑着向曲仲衡道:“有资质无根骨,但可以正骨,正骨之后勤加修行,大道还是可期的。”

    曲仲衡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催促道:“七郎,快些叩拜仙师,仙师引你入门,这是你的大机缘,也是我曲家的大福分!”

    曲凤山也知道赵然的来意,他原本是打算拒绝的,不是说他不想修行,而是他憋着一口气,想要拿到下一科的状元!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这个念头,表叔甘书同的话都不听,被“撵”回谷阳后也一直在读书。至于修行,他打算等考中状元之后再说。

    但今日先是被赵然骑雁而来的仙姿所慑,继而又被赵然法力托举所撼,连续感受两次冲击,只觉修仙的滋味似乎也是十分美妙的。

    试问,谁不想将来修行有成,上天遨游?谁不想随手一指,就让人动弹不得?若非多年来想要拿下科举一甲的执念在心中作梗,早就拜倒在地了,此刻在曲仲衡的催促下也迟疑不决起来。

    曲仲衡怒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赵然道:“老乡宦息怒,修行讲究机缘,此机缘不仅有外缘,也有内缘。这孩子外缘有了,现在就看内缘在不在……凤山,你是怎么打算的?”

    曲凤山好生作难,回道:“仙师,可是我想去考下一科……”

    曲仲衡喝道:“你说的什么胡话?修行机缘难得,你怎么不知道珍惜?你当仙师门下是那么好进的?”

    赵然笑着问:“你为何想要去考下一科?”

    曲凤山道:“我不甘心啊,今科只中了二甲,没入一甲,实在辜负了大伯和表叔多年的辛苦和期望,我想拿个状元回报大伯和表叔,状元拿不到,至少也要榜眼或者探花。我也想过了,会试加了许多儒经的内容,我这次将读书的重点放在儒经上,不信不能高中一甲!”

    赵然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意,我是赞赏的。我再问你一句,你中了状元以后,打算做什么?去做官吗?”

    曲凤山顿时怔住了,半晌方道:“我也没想过做官……”

    赵然道:“如果你不想做官的话,拿个状元又有何用?不过是个虚名而已,为了一个虚名,你又要搭上两年半,到时候你就二十二了。你那堂兄如今在楼观,去年已入羽士境,两年半后,入黄冠境没什么大问题,那时你再进楼观门下,比你堂兄会差三个境界,你需要迈过修行门槛,再越过道士、羽士,才能进入黄冠,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你可要想好了。”

    曲凤山呆立良久,深吸了口气,终于拜倒在地:“为了虚名而耽搁韶华,愚钝之极,弟子明白了,弟子不考了,恳请仙师将弟子收录门下,弟子从今之后愿长侍左右,学习楼观道法!”

    赵然道:“我这次过来,就是接你入门的,但你的老师不是我。你入楼观后,先正骨,然后拜在我大师兄门下,到时门中排在第三。好了,准备准备,随我回宗圣馆吧。”

第四十七章 三项主张

    魏致真见赵然又领回一个弟子,甚是欣慰:“致然这两年关注门中弟子传承,这是好事,眼看我楼观一天比一天兴旺,弟子一天比一天多,我心里很是感慨啊。致然放心吧,正骨丹我已经取回来了,等过上几日准备妥当了,便请老师主持升门法坛。”

    赵然向曲凤山道:“这位就是我楼观大师兄,等你正骨之后,便拜在大师兄门下,以后叫我小师叔便可。”

    曲凤山连忙下拜行礼,当然,这还不是正式的拜师礼,能不能真正拜师入门,还要看正骨的情况。

    曲凤和就在身边,当即拉着曲凤山就热闹起来,封唐入山门数月,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拘谨,不过他性子使然,话不多,只是微笑和曲凤山点头致意。

    赵然将魏致真拉到一边,问:“封唐如何?”

    魏致真点头:“果然是个天分极高的修行材料,他心中有一份坚毅,求道之心极为专注,这还不到半年就已经入道了,估摸着再有三个月,便能入道士境,比凤和还强出许多。师弟你在外间闲逛的时候再看看,若是有这样的材料,就多引几个进来。”

    赵然无奈道:“大师兄,你当是白菜么?哪儿那么容易的,能碰上一个就很不错了。新来的曲凤山虽然没有根骨,但资质极佳,适合咱们楼观道法。等他正骨之后进度应当不错,大师兄多多留意看顾着些。对了大师兄,我在外面很努力的,可没有闲逛啊,你教导弟子的时候也给师弟我留点面子。”

    魏致真道:“晓得了,我的意思,是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不是都说这种方法效果好吗?就委屈一下师弟了。看你这样子又要下山?新弟子的升门法坛你不参加了?”

    赵然道:“红脸白脸是这个意思吗?我这是黑脸啊,被黑的黑啊,师兄给我留点面子吧……那个升门法坛我就不参加了,如果人数不够,大师兄就去问情谷,让林师叔帮忙,或者宋师姐也行,她也是金丹,再不济,还有青衣道人,她和大师兄你的境界一样。都是一家人,大师兄没必要拘谨,该让她们出手就大方提出来,她们不会推脱的。”

    正说着,赵然收到一张飞符,看罢道:“大师兄,裴家那个小姑娘又要来了。”

    魏致真问:“有什么事吗?”

    赵然笑了笑,摇头道:“有个叫孟言真的散修最近总去庆云馆缠着她,她是来找清净的。”

    魏致真想了想道:“阳山书院的孟言真?”

    赵然道:“就是这家伙,他还给裴师妹写了很多诗,几乎明着表示爱慕之意了。被裴师妹果断相拒后依旧不依不饶,还说想要让东方敬帮忙提亲。”

    魏致真道:“这种赖子,打一顿就是了。师弟打算出手吗?还是让三师弟去?”

    赵然笑道:“那倒不至于,一个散修黄冠而已,哪里值当咱们动手。这种事情也不是去威吓可以阻止的,或许咱们真打了他,他反而以此为资,缠裴师妹更紧呢。他和东方敬是好友,裴中泽给我来信,说是看在东方敬的面子上,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借咱们大君山之地让她过来躲上一段日子。”

    魏致真很认真的道:“师弟,裴中泽的意思,是不是让你娶她?我看那小姑娘不错,对你也很上心的,咱们宗圣馆和庆云馆结亲,也算一段良缘。要不你就收了吧?”

    赵然一阵怅惘:“唉,可惜我心有所属,一时间容不下旁人啊……”

    魏致真也摇了摇头:“师弟啊,周师妹不愿意,咱也不能强人所难啊,师弟要看开些。”

    “咦?师兄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用看吗?瞎子都知道啊。师兄我是瞎子吗?”

    “师兄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周师妹回心转意?”

    “我可是帮你问过林师叔意思的,林师叔说这与周师妹修行有关,她不便插手。”

    “哎呀呀,师兄你怎么那么直接呢?这么搞就没有退路了!”

    “不直接啊,我是通过青衣道人去问的林师叔,师弟放心,咱们楼观没有出面,虽说师弟你第二次被拒,但楼观没有再次丢人。另外呢,师弟啊,我还是想劝劝你,该放手时就放手吧,不能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毁了周师妹的大道啊。何况问情谷本就已经纳入宗圣馆,你娶了周师妹,对咱们楼观的意义也不是很大,岂不是浪费一个机缘?”

    赵然不悦道:“师兄,你怎么能拿我的亲事当成筹码来交换呢?我这可是真感情啊!”

    “当日在玉皇顶上,你对楼观门人结亲可是提出了三点主张的,一要修为合适、二要家世显赫、三要性子柔顺,我对此深表赞同。”

    “这个……我的事回头再说吧,总之我马上要下山,裴师妹来了以后师兄好好接待就是。”

    魏致真问:“要我做什么吗?”

    赵然道:“也没什么,她过来这段日子,我可能不在,师兄让她住进来就行了,她爱找谁玩就找谁玩,咱们不缺她吃穿就是。”

    将曲凤山安置妥当,赵然就返回了白马院,眼看新一批流民的安置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他还要去照看一下。

    今年的春耕,白马院又拿到了三千亩红原守御所倒腾出来的河边耕地,这些耕地都是肥地,在白马院典造房登记为上田,每亩只分一斗给守御所,这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

    赵然和袁灏见了面,首先问的就是这片好田的耕种组织情况。

    袁灏道:“这些田地,都分给了都府新到的五百流民,流民们已经安置就位,田地也播种了,目前正在修缮房屋,试着从白河开挖水渠,雷善亲自过去抓这件事,还有小街庙的金庙祝也在帮忙。这个金庙祝了不得,啧啧,我听说他家是县尉出身,没想到在农事上却如此擅长,雷善跟我提过好几次了,说是有金庙祝在,他几乎可以放手了的。方丈挑的好人选,眼光极准,下官佩服!”

    赵然笑着将当初新立君山庙,金久跟着他从头干起的那一段经历讲述了一番,道:“这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干才,等他熟悉情况后,使用起来会更顺手的,哈哈。”

    袁灏叹道:“原来如此,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又拍了拍脑袋:“有件事差点忘了。监院走的这些时日,川西总督府来了份公文,罗典造在咱们白马院干了这几年,很是有些成绩,他要调往川西宣慰司了。”

    赵然愣了愣,问:“怎么忽然就调走了?去川西宣慰司出任何职?”

第四十八章 挖人事件

    川西宣慰司是四川西南的一片崇山峻岭,当地同样部族众多,但却基本都是归化百年以上的部族,情况没有松藩卫那么复杂。

    大明给了这些部族头人土司大大小小的世袭职位,但其实早已成了空衔,对部民和部族没有任何约束的权力,真正的权力都在各司司丞手上握着,这些司在实际上已经成了县份。

    大大小小的部族各司在政务上听命于坐镇的镇守府,而镇守府则听命于四川布政使司,但镇守太监们因为身份特殊,也有向皇帝直接呈报奏折的权力,所以比同级别的府州地位要略高一些。

    当然,地位虽然略高,但川西宣慰司实在是个苦哈哈的地方,没什么意思。如果罗典造过去之后依旧去担任个某司的主簿,品级还是八品没变,赵然就要想办法阻止了。

    辛辛苦苦给自己干了几年,结果却没有落到好处,这会严重打击下属的积极性的。

    却听袁灏道:“去秀岗司任司丞。”

    “从七品?”

    “是,升了一级,也算能够主政一县了,只是秀岗那地方实在太穷了,恐怕还不到一万人,去年的信力值五万三千圭。”

    “是总督府推荐过去的么?”

    “是宣慰司镇守府点名要的人,行文至总督府,夏总督见是给罗典造升迁,所以下文放行了。”

    白马院中,典造房、库房、账房、号房是由川西总督府派人出任的,属于官府这边的人,所以一应迁转事宜都由总督府料理,罗典造去了秀岗司担任司丞之后,等于回到官府一系,继续走他的仕途。

    “镇守府怎么就看上老罗了呢?咱们白马院现在那么出名么?”

    “这是方丈的本事啊,白马院最近在川省名气甚大,方丈不可妄自菲薄。”

    “哈哈,唉,出了名就要被人挖墙角了,你说这名出的,不值当啊。你说这么穷的地方……老罗愿意么?他要是不想去,让他跟我说,我去找夏总督。”

    “老罗想了一天,他决定过去,毕竟是从七品了,而且主政一方……”

    赵然点了点头,叹气道:“理解,理解啊。要走就走吧,也是好事一桩,咱们不能挡了人家的上进之途,否则老罗非抄起刀子来跟咱们拼命不可啊。”

    袁灏道:“方丈说笑了……不过,老罗可是咱们道院做事的好手啊,就这么任其离去,说实话我很心疼的。老罗也说过,如果方丈让他留下来,他还是会留下来的。方丈以为如何?”

    如果赵然开口让罗典造留下来,那他肯定要对此负责,下一个必须考虑罗典造的提拔问题。但现在白马院官府这边的都厨是雷善,雷善的升迁赵然暂时难以插手,赵然也不愿年富力强又勇于任事的雷善离开,都厨一职就空不出来,就没办法提拔罗典造。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可以提拔罗典造,就是打破道门和官府之间的分界。反正罗典造入白马院的时候也是得受道牒的,可以让罗典造专任道职,走都管、都讲这条路。

    不过要走这条路的话,同样不容易,都管谷腾丰和都讲李致宁都好好的在位,同样空不出位子来。更何况在他之前还有卢知客、左巡照排着队,无论功劳还是资历都暂时轮不到他。

    故此,赵然可不敢轻易留人,只能道:“走吧走吧,这是好事,咱们要为他的升迁提供方便才对。就怕他到了那里以后出不了头,一辈子扎根秀岗司,那可就苦了。”

    袁灏道:“他也知道其中的凶险,但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打算拼一把。”

    赵然道:“那好,咱们就这几天办个践行宴,为老罗践行。”

    为罗典造办的践行宴放在了沈财主开设的酒楼中,沈财主笑哈哈的出来转了个圈,打了招呼,便吩咐跑堂的速速传菜。

    白马院的道士们都知道这位沈财主是赵方丈的好友,而且还有传闻说他是位修行高深的散修,对他都十分客气和恭敬。

    宴席开始后,赵然举着酒杯当先向罗典造敬酒。这种随兴致词的套路赵然玩得很熟了,常规套路大概有两种,“过去、现在和未来”,或者“感谢、希望和祝愿”,基本上九成九的场合下都能直接套上这个路子,在猝不及防情况下进行发言,可保安然无忧、绝不出丑。

    赵然选择的是第二个套路,当着阖院道士们的面,他感谢了罗典造这几年来为白马院兢兢业业做出的奉献,希望罗典造将在白马院总结到的经验和方法带到秀岗,推动秀岗的信力进一步增长,并祝愿罗典造在新的职司上取得新的更大成就。

    赵然对罗典造的评价很高,语言也十分诚恳,一席话下来,说得罗典造眼眶都红了,动情道:“这几年在白马院追随方丈,虽然忙碌,但却充实,虽然辛苦,但有收获。下官此去秀岗,一定按照方丈所教导的那样,努力为道门增长信力,坚持搞好民生,绝不给咱白马院的同道们丢脸。”

    赵然之后,监院袁灏、都管谷腾丰、都讲李致宁、都厨雷善相继起身向罗典造敬酒话别,然后是卢知客、左巡照、董高功为首的八大执事、五主十八头等。

    几圈下来,罗典造当场醉倒,抱着几个相熟的同道嚎啕大哭。

    赵然叹了口气,同样不胜唏嘘。他不是不知道罗典造的心意,但其实罗典造自己也明白,想要在白马院出头,前边还排着好几位。大家干得都同样出色,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只能按资排辈,如果为了挽留罗典造而强行将他排在升迁的第一顺位,那其他人怎么办?或许,这也就是罗典造深思一天之后做出离去决定的原因吧。

    袁灏来到赵然身边,低声问:“由谁打理典造房,方丈可有成算了?”

    赵然道:“这块儿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你有什么人选么?”

    袁灏道:“一切还是以方丈大计为重,方丈有没有看好的人?”

    赵然问:“总督府那边怎么说?”

    袁灏道:“夏督让下官征求方丈的意见。”

    沉吟片刻,赵然道:“夏督太客气了……不急,咱们一起想想。”

第四十九章 回川

    赵然最终没有搞一言堂,送走罗典造之后,听取了袁灏的意见,将典造房甘殿主提了上来,出任白马院典造。

    而空缺了数月的小街庙庙祝一职,则交由张贴库出掌,张贴库的位子,则由库房的库头接任。而这个库头的位子,赵然则让小街庙的殿主林雨文出任。

    这是赵然和袁灏一起到松藩县,和天鹤宫监院杜腾会、川西总督府夏总督商谈的结果,等于用一个道院的庙祝职司,和官府换了一个库头。看上去是吃亏了,但却是赵然打破白马院中道门和官府之间区别的一次突破性尝试。

    白马院八大执事房,道门和官府各占一半,从这次突破开始,白马院可以打破这个规矩了。也就是说,道门的人还是道门管理、官府的人还是官府管辖,但在白马院中的职司却可以相互交叉。

    比如林雨文将来若是出任了官府这边库房的执事贴库,等从白马院调走后,天鹤宫必须承认他县院八大执事一级的职司级别。反过来也一样,将来张贴库如果进了都管之职,调走的时候,川西总督府必须承认他正七品的品衔,调到别处时,应当按照这个品衔授职,或为上县县令,或为一府通判等等。

    解决了这个问题,赵然舒了口气,通过这桩协议,赵然和袁灏今后可以统筹考虑下级的迁转问题,红原地区的官制算是打破了界限,院中上下真正融为一体了。

    从总督府出来,杜腾会道:“夏督深明大义,有他坐镇松藩,我们很多事情都好料理啊。”

    赵然点头:“的确,让谁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都不容易。不过道院和官衙一体的结构,也只在如红原这样的特殊地区才好施行,不会是长久之计。再过几年红原理顺了之后,白马院和县衙还是要分开。民事归民事,布道归布道,各有所专才好。”

    杜腾会想了想道:“但有时候我在想,其实道院和官衙相合,办事的效率还挺高的,若是能合并一处,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赵然道:“但阻力会非常巨大,县上合了,州府上怎么办?州府合了,省里怎么办?若是省里合了,朝廷那边又该怎么办?抛开阻力不谈,在具体的操作上也会非常困难。监院想提高办事效率,或者说提高道门十方丛林的统辖力度,其实不一定要合并,也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比如松藩,可以给松藩县的县令、主簿、县尉授牒,让他们加入道门,将来召集三都议事的时候,让他们一起参加。”

    “这个法子好,致然不错,总是能够想到很有意思的点子。嗯,的确好!如此一来,可以大大加强我道门的决断力!有机会我去趟玄元观,向云楼监院禀告一下这个想法,听听他怎么说。”

    “说起云楼监院,他去庐山已经半年了,至今未归啊,也不知老监院病况如何了。”

    赵然和杜腾会提起赵云楼的时候,他已经向李云河辞行,李云河将他一路送到山下,两个老道依依惜别。

    李云河将他送上浔阳江头的坐船,道:“早点回去吧,你出来已经半年了,回去又得耽搁近月,观中那么多事务,离开久了也不稳妥。”

    “师兄病况未复,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虽然未复,但却已经大好了许多,再说,我这身子骨的事情,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太多的忙。有总观修士照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放心吧。”

    赵云楼道:“其实家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这几个月我在庐山修身养性,权当放松心情了,原本最需要担忧的松藩,现在反而成了四川信力增长最快的地方,有杜腾会和赵致然在那边,的确是令人放心。我最担心的还是师兄……师兄,还是那句话,若是做得不顺心,就辞道吧,回到玄元观好好将养身体,何苦为些许俗事把身子骨赔进去。”

    李云河摇了摇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勉力维持一天,云翼师兄已经很是艰难了,我再一走,他岂不更是孤掌难鸣了?”

    “还有阳明监院在,还有云敬方丈在,盛云天再如何意气风发,总还只是都讲。”

    “可他有几位大修士的明确支持,张监院和沈方丈也对他无可奈何。”

    谈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各自叹了口气,赵云楼实在忍不住了,仰天道:“真不知道这些大修士们在想什么,这是要毁我道统啊!张大真人这才飞升了几年,怎么忽然间就变了呢?”

    李云河喝道:“师弟禁声!这种话不要再说,哪里谈得上毁道统!道统已立千年、万年,哪里是毁得去的?”

    赵云楼深吸了口气,问:“师兄,那你说,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李云河呆立片刻,挥了挥衣袖:“开船吧,站稳了,莫乱了自家分寸……守好玄元观。”

    赵云楼的坐船启程,六七日后便抵达夷陵,由此而上,船行就不那么顺畅了。这里水势较急,单凭船力,是很难继续前行的。

    钱不够的人家至此就需要下船,改走旱道,富户人家可以雇佣纤夫拉纤,如赵云楼这样权势显赫的高道,船上备有一些道门炼制的专用法符,取出来后贴在桅杆上,可聚用风力继续前行。

    又过了几日,坐船行至涪陵水面,在经过一道急弯的时候,一只大船从后面远处追了上来,船帆鼓荡着劲风,行速甚急。

    见了这架势,赵云楼官船上的船头就知是江面上少见的修士坐船。正要避让之时,那船却猛然加速冲了上来,在拐弯处超了官船,掀起的大浪将官船推向一边。

    赵云楼正在船舱中看书,顿时坐立不稳,整个身子甩了出去,撞在舱壁上,顿时跌得七荤八素。甲板上当即一片凌乱,几个操船的船夫和两个火工居士立刻掉落江中。

第五十章 寻访

    等官船稍稳,船上玄元观方堂的几个护卫好手连忙大喊“救人”,有的牵着缆绳纵身而下,有的取出暗器向着对面大船上打了过去。

    就听对面船上一阵哈哈大笑,两个道人正立在船舷上捧腹,挥手间便将方堂好手们打过去的暗器扫落,一边笑一边道:“果然有趣!”

    这两位正是灵济宫观云道人和逍遥道人。旁边又冒出一位,叹道:“你们找错了,这是官船,船上没有船娘。”

    这边方堂护卫确认了对方的修士身份,已经收了手,但兀自满脸怒容,领队的堂头问道:“不知对面是哪家馆阁的修士,这是玄元观赵监院的坐船,你们行船之时怎么如此孟浪!”

    春风、观云和逍遥三位道人压根儿没搭理他,只顾着自己说话。

    “果然认错了,是官船。”

    “谁说官船上就没有船娘?很多监院和方丈走水路的时候都会招船娘相陪的。”

    “没错没错,我听说玄元观的叶云轩就经常招船娘……”

    正议论的热烈,“啪啪啪”清脆的掌掴声响起,三人脸上各自挨了一巴掌,脸披上泛起殷红的掌印。

    三位道人大怒,转过头来要和动手之人拼命,却见一位白衣道姑满脸嫌恶,正站在自己身前,这三位怒火立马消停下来,捂着脸期期艾艾道:“水师叔……这是何故?”

    白衣道姑喝道:“谁是你们师叔?别乱叫,贫道真是羞与尔等为伍!”训斥完后,脚尖轻点,纵身而下,在江面上疾行十数丈,将几个官船上的落水之人提起,抛回船头。

    救完之后,向官船行了个揖:“赵监院见谅,我船上的人行事不谨,给监院添麻烦了,还请恕罪,若是有何损毁,需要赔偿的,可以到游龙馆来。”

    说罢,飘身而回,催促大船继续前行。

    挨了巴掌的春风、观云、逍遥三位道人低着头去找王守愚诉苦:“损之兄,这娘们太过狠辣,咱们别再一路了吧?”

    王守愚大惊,低声道:“不要胡说八道!”连忙过去向白衣道姑和他身旁的青衫修士赔罪:“水师叔、顾师伯,他们几个口无遮拦,还请看在我上三宫的面子上,绕他们一遭。”

    白衣道姑冷哼一声,理也不理,掉头进了船舱,青衫修士也很是不悦,向王守愚道:“看在朱大炼师的份上,此事就算过去了,下不为例。”

    青衫修士进了船舱,来到白衣道姑居住的舱外轻轻敲门,门开后,进去道:“水师妹何故生那么大的气,不过一桩小事而已,玄元观一向不听号令,借机教训一下赵云楼,也不算坏事。”

    白衣道姑摇了摇头:“我生气的不是这个,我气的是他们竟敢当着我的面污言秽语,当真是……修行都修到狗身上了!”

    青衫修士道:“值此用人之际,还是要多包容些。”

    白衣道姑叹了口气,问:“他们自去延揽散修,何必非要请他们同行?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青衫修士道:“这也是始料不及的,谁想到是这等品性……不过王守愚还是值得栽培的,他修行甚速,体内浩然之气极为充盈,蓝炼师言道,将来此子可掌朝天宫……”

    白衣道姑打断道:“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想听,我就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看着令人生厌。”

    青衫修士苦笑:“那我找机会吧……”

    大船再行半个时辰,到了江上的一处分叉口,由此拐向南下,是彭水水道,将进入贵州境内。

    不用青衫修士和白衣道姑赶人,王守愚主动找了过来:“顾师伯、水师叔,我们打算下船了,一路上多承两位前辈关照,等回去之时,再到浙江登门拜谢。”

    白衣道姑冷着脸不说话,青衫修士笑了笑,抱拳道:“那你们一路小心。”

    四人下了大船,继续沿江而上,过了武隆,第二天便赶到了渝府。渝府是川东繁华之地,进了城中,众人便寻了个客栈歇宿。

    王守愚本待第二日就要启程继续向西直入都府,奈何逍遥道人林志彬乃是川省地头,虽然家乡不在渝府,但多次来过,对此处很是熟悉。在他的怂恿下,春风和观云二道便央求王守愚多停两日。

    逍遥道人带路,春风和观云二道在渝府青楼花巷中流连了四五日,在王守愚的催促下才继续前行。

    由渝府西进而入内江,这里是都府的最南端,由此向北,四人游山玩水,又拖了七八天才赶到都府。

    逍遥道人头前领路,带着王守愚和春风、观云来到小通巷,指着一处破烂的小院道:“就是这里。”

    观云和春风也纷纷点头,言道当日的确是在这里被人玩了仙人跳,不过这小院如今愈发破败了,对方应该没有回来过。

    王守愚推开院门,朝里面喊了一句:“上三宫王守愚拜见诸位前辈,不知前辈可在府中?”连喊两声都无人应答,这才迈步而入。

    在小院中四处察看了一圈,又打了两张卫道符,王守愚叹了口气:“三位前辈不在,这里至少两个月没有人来过了,他们应当是游历他处去了。”

    观云舔了舔嘴唇,回味道:“虽说是中计了,但中计的滋味实在是不错,现在回想起来,那小娘子的一颦一笑都历历在目啊,更遑论浑身柔软,皮肉紧凑,嘿嘿,若是有机会的话,道爷宁可再中一回美人计。”

    春风道:“你想得甚美,我是回想起来只觉浑身冷汗,后怕呀,当日若非人家手下留情,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观云嘿嘿道:“死了也值啊,一想起贫道玩过大修士,就激动得浑身颤抖!”

    王守愚制止道:“这些话私下说说就行了,陈天师说了,这三位前辈很可能都在炼虚之上,你怕不是昏了头中的幻术,莫要让人家当面听去了。”

    四人在这座破败的小院中守了三天,又向邻里邻外四处打听,却终究一无所获。王守愚叹了口气,打出一张飞符,向三人道:“我已告知黎院使,请陈天师不必赶过来了。”

第五十一章 花天酒地

    连续清守了三日的观云道人再也忍不住了,嚷嚷着要去放松放松,王守愚挥了挥手,道:“也罢,都去耍一耍。你们在京城不是说长乐楼如何好么?我也见识一番。”

    逍遥道人有些迟疑:“长乐楼可是供奉着散修的,咱们上回出了事,他们应当还记得……”

    观云不屑道:“这回是带足了银子的,怕他怎的?”

    逍遥道人又道:“就怕魁星馆的修士找咱们麻烦。”

    王守愚微笑不语,观云道:“咱们上三宫如今声势更甚,他魁星馆又敢如何?再说还有损之兄坐镇,今番再去,非拿银子把那老鸨的脸砸开花不可!”

    于是,四人再登长乐楼。

    春风、观云和逍遥三位道人上回在长乐楼闹得事情不小,如今再次露面,立时就被认了出来。虽然事情已经了结,但老鸨在两名供奉的陪护下,仍然是给了冷脸不让进!

    观云道人大怒,正待发作,春风道人却扔出三张百两的银票,糊在老鸨脸上:“不要看不起道爷,上回事出有因,这回道爷是带足了银子来的!”

    见了银票,老鸨顿时转怒为喜,什么芥蒂疙瘩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即将四人奉为上宾。

    老鸨也知道这四人是修士身份,所以不敢敷衍,将长乐楼里四大花魁里正得空的两个都请了出来,分别陪侍王守愚和春风道人,又叫了几个红牌姑娘陪侍观云和逍遥二道。一时间曲乐鸣奏、歌舞翩翩。

    尤其那两个花魁,一个擅长鼓舞,鼓声隆隆中自有一番军阵肃杀之气,翩翩起舞间又腰紧臀翘,穿上甲胄之后显得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另一位则雅擅洞箫,一曲《雁双飞》悠然而起,细腻深婉,又带着几分空灵,配上若隐若现的浅蓝色丝衣,直似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

    到了晚间,另外两个花魁也终于得了空,刚刚梳洗已毕,眉梢间带着淡淡的倦懒,过来依偎在观云和逍遥二道身边,说起话来都带着喘息。刚调笑了几句,就把二道聊得心痒难熬。

    除了王守愚外,四大花魁与其余三道都不是头一次相见,用不着再来那套“小女子卖艺不卖身”、“奴家今天不适”、“奴奴与君再定佳期可好”之类的手段,只要银子使得足了,自是百般迁就。

    逍遥道人把持不住,当即抱起身边的花魁就要去歇宿,那花魁揽着逍遥道人的脖子低语:“当日一别,至今已有四载,道长不嫌弃奴家容颜衰老么?”

    逍遥道人一边抱着她疾步往旁边的宿处赶去,一边咬着她的耳朵道:“哪里老了?这叫熟,熟透了!”

    观云道人紧随其后,拉着花魁离开花堂:“道爷又学了几个新招,咱俩速去演来!”

    春风道人望向王守愚:“损之道兄,是否安歇?”

    王守愚闭目听曲,一边大赞一边道:“再听听,这箫吹的,当真快哉!”

    春风道人无奈,只得干笑着陪在王守愚身旁一同听曲,手指不停在身旁那位擅长跳鼓舞的花魁翘臀上捏来捏去,继而又嫌单手不够使唤,另一只手圈过去摩挲她的小蛮腰,心思也早已飞到了外头的床榻之上。

    在长乐楼享受了几天之后,王守愚将大伙儿召集起来,宣布离开都府,去办正事。春风和观云还待再玩几日,王守愚道:“诸位道友在京城忙碌和辛苦,这次带你们一起出来,让大家轻快一些,这原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但诸位算一算,至今已经快有两月了,咱们还一无所获,回去之后如何向上头交待?非要玩也不是不行,先把正事办了,办完之后再回来踏踏实实的玩不是更安心?”

    这三个道人无奈,只得勉强答应了,依依不舍的会账走人。

    见他们兴致都不高,王守愚又道:“办完正事之后,也不一定非要回都府,我知道一个地方更是其乐无穷。”

    春风和观云忙问:“损之道兄说的是何处?”

    王守愚微笑道:“便是湖广。我等到时顺江而下,途径江陵至德宫、武昌青元宫,都有妙处,你等怕是更挪不动脚了,哈哈。”

    二道顿时醒悟:“可是秀庵?”

    逍遥道人不明所以:“何谓秀庵?”

    观云嘿嘿道:“便是给咱们上三宫选送女弟子的道庵。”

    春风纠正道:“观云师弟莫乱说,哪里是给咱们上三宫选送女弟子,分明是给天子选送女弟子,咱们不过是代为引导,引其入修行大道而已。”

    观云不耐烦道:“你就别假模假样了,都是自家师兄弟,逍遥子师弟又不是没有玩过。”向逍遥道人解释:“咱们上三宫不是有女庵么?你这两年也去过的,玩得如何?”

    “甚妙!”

    “你道这些女修是哪里来的?今日告诉你,咱们有几处接引凡俗女弟子的隐秘所在,选出来后送至上三宫引其入道,这几处隐秘所在便是秀庵。”

    逍遥道人恍然:“原来如此,只可惜是些挑剩下的。”

    春风和观云拍了拍逍遥道人的肩:“有得玩就不错了,还挑来挑去,这几年你胃口也是养刁了,想当初你刚入灵济宫,那个猴急猴急的,哈哈……”

    王守愚微笑道:“此言大谬,你们真当挑剩下的就不好么?何况他们于房中术也调教通了的,唯一比上三宫女庵差些意思的,是这些女道姑没有入修行罢了。但如此才方显天然之色。”

    三人顿悟,喜道:“此言有理。那到时就有劳损之道兄引路了。”

    四人兴致高昂,离开都府,向着东北绵州而去。入了绵州地界,沿着涪水折向东南,在一处竹溪上溯,来到一座大山之下。

    逍遥道人介绍:“此山名南山,相传六十年前有修士自号南山道人,于此修行,道法精深,但其后不见踪迹,也不知去了何方。其后有位孟道友占了南山道人修炼之处,将草庐扩建为书院,在此定居,日日读书,也爱藏书。咱们转到此山之阳,那处便是孟道友的书院,取名阳山书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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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天无极,三千世界鸿蒙! 大明,我来了! 道门,我来了! 符诏,我来了! 在统制世俗的道门中一步步迈向权力的高峰,向着飞升天界的目标而去!道门法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门法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门法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