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兄妹
蓉娘回到自己的书斋,重新读着锦娘发来的飞符,想了想,回复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不过也要盯住伯母那里,以防事情反复。”
锦娘回复:“知道了,我的好妹子。我娘最疼我了,她会向着我的。”
沉吟片刻,蓉娘又发了张飞符出去:“小存心,你家祖母帮锦娘说媒,好像没有成?”
过了片刻,收到回复:“我刚知晓,祖母跟我娘说,潘家不识好歹,出尔反尔,弄得我家里外不是人,她很生气,对楼观很愧疚。”
“没办法,锦娘想着我大哥呢,他怎么肯嫁别人。你说你家祖母会不会拿你顶替锦娘,把你嫁到松藩呢?哈哈,想想就有趣!”
“可千万别,我可不想嫁人!”
“那好啊,你下次来阁皂山,我就不带你见我大哥了。”
“死丫头,你敢!那我就去庐山,他总得回纯阳阁吧?不信见不着。”
“好啦好啦,带你见行了吧。不过我可是说真的啊,你自己要抓紧,我更倾向你当我嫂子,别到时候晚了来不及。”
端木春明走进来,向蓉娘道:“二弟被抓回来了,正在父亲那里挨板子,父亲说,准备把他带到庐山本阁中关两年,你不去说说情?”
蓉娘撇了撇嘴:“他偷了家里的五龙登云上清符,不挨板子才奇怪了。等父亲气消了再去求情吧,现在去没用的。再说关两年也好,修为能长进,我不是也被关过吗,没什么大不了……我还劝你也别去,他都是跟你学的,父亲见了你更生气。”
端木春明叫屈:“怎么是跟我学的?他那是被你结丹刺激的。”
蓉娘道:“你七年前偷了虚实洞天幻真符,他就开始学你了,上回是两张七阶符,这回直接偷了张八阶,不是学你是学谁?”
端木春明嘿嘿道:“你不也把子午锦囊偷出来送人了么?别以为在藏宝楼中放一个假的就能瞒过我。”
蓉娘顿时笑颜如花:“哎呀我的好大哥,你最疼妹子了是不是?那锦囊咱家自己留着也没用,给有用的人不是更好吗?再说了,你去年破境**师,闭关的时候吃那么多朱火灵果,都是哪来的?不还是赵致然给的吗?我跟他一提及你要闭关,他可是二话不说就送了一大筐,他们楼观家底都快被他掏空了。人家那么大方,咱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不是?”
端木春明转了转眼珠子:“那倒也是,姓赵的也还算爽快,一个锦囊,给了就给了吧。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禁打,上回一打他就直接告饶了,你还得多教导教导才好。对了,你不是说杨真人在给他说媒吗?如何了?”
蓉娘摇了摇头道:“好险,差点就成了,还好最终黄了。”
“怎么搞的?”
蓉娘便将经过大致说了一遍,端木春明哈哈大笑:“没关系,就算你嫁不成他,也可以考虑嫁给楼观那个骆木头,我听陆西星说,这个骆木头很能打,更合我的口味,改天找时间去斗上一斗!”
“你一个**师,去欺负一个金丹,你也好意思?”
“你不懂,斗法之道,是不分境界的,越境斗法本身就稀松平常,陆西星不是一样和骆木头打了很多次?唔,斗完骆木头再斗一斗魏致真,连陆西星都输给了他,真是想想就来劲啊!对了,你的事需要为兄帮忙不?”
“需要啊,你赶紧把存心那丫头娶了吧,行么?”
“为什么?”
“我怕杨真人挂不住面子,拿存心顶替锦娘。”
端木春明瞪着蓉娘道:“你还是不是我亲妹子?就为了这点可能性,把我卖出去了?”
“存心不是挺好的吗?当我嫂子正合适,反正你迟早也要娶一个,不如就娶她了。”
“别瞎扯,我可是说真的,你真要想嫁到楼观,我就去和父亲说,早点给你提亲。”
蓉娘立马制止:“大哥你可别乱来!”
端木春明不解:“心里喜欢,却又不去提亲,你到底怎么想的?就不怕再出一个锦娘?”
蓉娘叹了口气:“他心里装着青梅竹马的周师妹,你叫我怎么办?”
端木春明睁大了眼:“什么周师妹?天底下还有哪家的姑娘能比我家蓉娘好?这小子是不是瞎子?”
蓉娘无奈道:“周雨墨啊,问情宗的周雨墨,他们四川那个,号称川省第一美人的!”
端木春明顿时想起来了:“绝情剑啊!那他是没瞎……”
“你说什么?”
“妹子,说句中肯的话,绝情剑的确厉害,这几年闯下了好大名声,去年在北冥海单剑闯阵,一个人将五行僧全杀了,那可是五位比丘境巅峰的和尚啊,北元阿若兰寺有名的五行僧、五行阵,就一柄剑,什么法宝都不用,光凭她的绝情剑意,啧啧,可了不得……他们怎么青梅竹马了?”
蓉娘气道:“他都给周雨墨写诗了,啊啊啊,他都没给我写过一句!”
端木春明道:“你也别着急,待我回头找绝情剑约斗,帮你把人抢过来。”
蓉娘顿时急了:“你可别乱来!你敢伤了周雨墨一丝头发,别怪我跟你翻脸!”
端木春明挠头:“你还真是……先嫁过去再说不好吗?”
“我不要!”
……
大君山洞天中,赵然正在努力思索,怎生想个法子把自家的亲事搅黄,就听自家道院外有脚步声响起,来的却是曲凤和。
“小师叔,我老师说,师祖在四圣殿等你,让你快去。”
“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啊,但老师似乎脸色不太好。”
赵然一惊,连忙来到四圣殿,就见老师江腾鹤和大师兄魏致真都在,忙上前见礼。
江腾鹤摆了摆手:“致真,你跟致然说。”
魏致真点头,向赵然道:“师弟,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可要挺住啊。”
赵然不明所以,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大师兄,出什么大事了?”
魏致真道:“每一个书中的大成就者,似乎都会遇到一件很不愉快的虐心事,这件事情同样发生在了你身上。”
赵然顿时被这句话说懵了:“大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
魏致真一摊手:“很简单,你被悔婚了。”
赵然一把抓住魏致真的胳膊,激动得忍不住摇晃起来:“大师兄,你说清楚,悔婚是什么意思?”
“对方说了,当初提亲的时候有些草率,但经过深思熟虑,人家准备同龙虎山张氏结亲,所以诚挚的向咱们楼观赔礼道歉,希望咱们楼观不要怪罪,也希望致然你能豁达一些,不要将儿女情事看得过于严重。之后,潘家还有一份厚礼送上,算是他们的一点心意。”
赵然当即幸福得几欲晕去,张大了嘴,好半天才蹦出三个字:“太……好……了……”
第二十三章 同门的关爱
见了赵然这幅模样,魏致真叹了口气,向江腾鹤道:“老师,致然似乎受了打击,心绪不宁,有点语无伦次了,您是不是也开导两句。”
江腾鹤道:“行了,他哪里是受了打击,我看他是受了惊喜!这件事情,致然是轻松了,高兴了,但我楼观却被羞辱了!你们说怎么办?”
赵然忙道:“老师,您一再教导我们要心胸宽广,这件事情我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吧。如今楼观正是潜心发展的关键时期,切莫因弟子之事而结怨于人。就算要结缘于人,也等咱们将来大兴之后再说,一切以楼观为重,您说是不是?”
江腾鹤问:“你不觉得被羞辱了?”
赵然笑道:“哪儿能呢?为这点小事,不值当的。”
江腾鹤向魏致真道:“你看,我就说他肯定是这个反应。”
魏致真点头道:“的确是大成就者的风范,将来致然师弟身上这种委屈和挫折肯定还少不了,这是无数事例证明过的,我想,致然师弟也必定能够一桩一桩挺过去的。”
赵然逃过一劫,算是松了口气,当然你要说他这次被悔婚的感受,除了庆幸以外,还的确如大师兄所言,心中还真是有些不爽。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被悔了婚约,说出去总是不太好听,甭管对方找的什么借口,这项举动的背后,总有几分看不起你的意味在里面,更何况人家还明白着用龙虎山张家来当借口,这就更带着几分刻意的味道了。
想找个理由并不难,可以说要闭关,可以说八字不合,或者任何一听就很假的理由,比如道不同不相为媒,甚至可以不给理由。但用嫁给龙虎山张氏为理由,这就有点故意的了。
赵然想不通堂堂茅山上清,身世显赫的潘氏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短短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杨真人既然因为羞愧而解释得很含糊,那自家肯定也不好上赶着去追问究竟。
他倒是有点想飞符和九姑娘讨论一下这个问题,问问龙虎山到底怎么考虑的,非要横插一杠,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云意大天师,龙虎山似乎不应该针对自己吧?
但考虑了片刻之后忍不住自失一笑,自己本就没有要娶潘氏女修的意思,自寻烦恼作甚?
赵然先上了一趟北道堂,向赵丽娘致谢:“这是本月的君山笔记,我给赵师伯带来过目。”
赵丽娘接过来翻了两页:“《商周列国全传》?成汤乃皇帝之后也,姓子氏。初,帝喾次妃简狄祈于高,有玄鸟之祥,遂生契……这怎么还有人修史?陆西星?这孩子,喜好也未免太过驳杂了吧?行了,我看看吧。”
“是。”赵然又问:“师伯你这北道堂还缺什么吗?我去给您添置一些。”
赵丽娘放下手中的《君山笔记》,似笑非笑的看着赵然:“把你和宁珞娘的事情搅没了,你不恨我?看你这样子,似乎还很感激我?”
赵然哈哈一笑:“多谢师伯。”
赵丽娘将目光重新放回笔记上,口中淡淡道:“为了此事,我可是和你师父斗了一场的,你感谢我合适么?”
赵然道:“师伯好像没赢,所以也不存在不合适吧,我老师深明大义,不会怪我的。”
赵丽娘双眉一挑:“过上几日我再去找你师父,我就不信了,他一个刚入境的大炼师,境界都不稳,还能赢得了我?上次不过是我大意了。”
赵然陪笑:“师伯开心就好。”
赵丽娘道:“行了你下去吧,这事不用谢我,是龙阳祖师的意思,你也不用谢他,他不想多事。”
从北道堂下来,迎面就遇见了曲凤和,曲凤和跑过来见了个礼,飞快道:“小师叔,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开花墙外笑,小师叔保重!”说完转身就跑。
“神特么墙里墙外的?过来说清楚!”
可惜曲凤和已经跑远了,赵然摇了摇头,也懒得计较。
刚到自己住的道院外,就见余致川和灵狼月影联袂而来,灵狼月影手捧一份请柬,小心翼翼的递了过来。
余致川则道:“三天后,在湖畔扬波亭举办诗会,师弟你也来吧,本次诗会以伤春悲秋为主题,师弟想必这些日子很有感触,若是有什么好的诗词,正好带来让笔友们一睹为快。”
赵然没好气道:“我现在就有两句诗你们要不要?”
余致川喜道:“师弟感触来得如此之快?”
赵然吟诵:“仰天大笑出门去,婚书倒挂东南枝!”
余致川劝解道:“师弟何必强颜欢笑……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
赵然接到:“又得了两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对象不在茅山找!”
余致川摇着头和灵狼月影一道离开,月影叹道:“赵行走心态已崩……不过这四句连起来倒也颇为有趣。”
余致川仔细品味了一番,不由点头:“那就这四句吧,发《君山笔记》。”
月影问:“余道长,那咱们这诗会还办不办了?”
余致川遗憾道:“主角不参加,还办他作甚?”
过了两日,曲凤和急冲冲来到赵然所居道院,却没发现赵然的踪影,又到隔壁灵妖山庄,迎面撞见蟾宫仙子。
“仙子请了,不知仙子看见我家小师叔了吗?”
“他不是在后山吗,骆道长前天专门把他叫了过去,听说在后山待了两天了。”
曲凤和忙去了后山,在茫茫大山中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发现了赵然和骆致清的身影。
就见赵然在前面跑,骆致清在后面追。赵然边跑便喊:“师兄,我真的没事了,别再打了!”
骆致清一言不发,在后面紧紧跟着,不时发出一道硕大如同门板的剑光从上方拍向赵然,赵然打出一团如风暴般的气旋,将剑光化解,然后接着转身就跑,口中继续喊:“师兄啊,又是五十两银子没了,你何苦呢?人家不嫁过来,那是他潘家的损失,与我何干?我真的一点都不伤心啊……你就放我出山吧……”
曲凤和赶忙上前解围:“两位师叔,弟子有事禀告。”
第二十四章 佳人回山
赵然一见救星到来,滴溜溜转到曲凤和身后,斜着脑袋冲骆致清喊话:“停!凤和有急事禀告,停停停!”
骆致清顿住脚步,终于蹦出一句:“观师弟梅花符阵,还不够快、不够纯,尚需多练。”说完掉头就走。
赵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吐了一口气,拉着曲凤和向外疾步而逃。
曲凤和跟在赵然身后,看他衣衫褴褛,道冠、道袍多有破损,整个一幅极为狼狈的模样,不由好奇问:“小师叔在和三师叔切磋道法?”
赵然忍不住悲愤道:“切什么磋?师兄非说斗法最能专注精神,可以忘掉一切杂念和伤悲,逼着我打了两天!神经病啊!我哪里伤悲了?啊?凤和你说,我哪里看着有伤悲的样子?”
曲凤和点了点头:“悲愤是有一些……”
赵然打断道:“悲愤和伤悲是两码事!行了,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曲凤和道:“宋师伯和周师叔回山了,周师叔让你去一趟问情谷。”
赵然“哎哟”一声,拔脚便向问情谷赶去,赶到半路上猛然醒悟,自己如今这身行头可不怎么样,又寻了个僻静处,从扳指中取出套新的道袍来换上。
待客亭中,赵然终于见到了五年未见的周雨墨,周雨墨巧笑嫣然,整个亭中都熠熠生辉。
赵然呆了呆,走进亭中,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的宋雨乔咳了两嗓子,才将赵然从周雨墨华贵仙姿中拉回来,赵然呵呵道:“哎呀,多年不见,雨墨越发明艳了。”
宋雨乔道:“你们两个的话回头再说,先说正事。这次我和周师妹去北溟海,历经万苦,终于抓到一只玄甲龟。周师妹说,你精血不旺,故此需要补补,呵呵……”
本来这话也没什么,但宋雨乔一“呵呵”,味道就不对了,赵然顿时叫屈:“天地良心!精血不旺那是以前,我为此正了三回根骨,如今已经大好了!”
宋雨乔继续呵呵:“补了三回?怪不得……那还得继续补。总之呢,这是周师妹的一片心意,我也跟着费了不知多少工夫,权当你金丹破境的贺礼了。嗯?怎么?不想要?”
“那……当然是要的,呵呵,周师妹的心意,无论送什么,我都欢喜!”
“对了,有个事还得跟你说一声,这次从北溟海回山,我和周师妹专门去石泉县赵庄看了看。”
“真是有心了,哈哈,其实他们现在过得还不错,我一直叮嘱石泉县道院看顾着呢。”
宋雨乔道:“你们赵庄真是人杰地灵啊,出了一个赵致然不够,居然还有两个好苗子。一个赵七丫,还有一个赵昊。不过呢,七丫是资质根骨俱佳,赵昊却只有资质没有根骨,七丫我们问情谷收了,赵昊呢,你们楼观自己看着办。”
赵然大喜:“这可是大喜事!我代表赵庄父老,感谢宋师姐和周师妹慧眼识珠了!人都带来了?”
宋雨乔道:“都带来了,就在问情谷中,回头你把赵昊领走吧。对了,周师妹暂时不打算收徒弟,七丫准备拜在我的门下,我给她取名赵玉蕾,赵行走以后还要多多照顾些才好。”
赵然立马表态:“都是宗圣馆的人,谈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何况又都姓赵,哈哈。”
说完事,宋雨乔离开了待客亭,说是要去将两个孩子领来让赵然过目,亭中只剩下赵然和周雨墨。
四目相顾,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良久,赵然道:“雨墨,我想了你五年……”
周雨墨嗯了一声,开口道:“先说正事……”
赵然挠头:“还有正事?”
周雨墨长袖一挥,抖出个二尺见方的木匣:“为了寻找此物,当真费了不知多少日子,好在终于还是找到了。听说你上次在青城山服用的药汤是蔡**师所制,你还是找他想办法炼制吧。”
赵然有点发窘:“雨墨,我这个……体质嘛,你应该是清楚的,的确是正常了,而且好于旁人。”
周雨墨脸上一红,道:“想什么呢?总之你既然补了三次,就说明底子还是不足……”
“真的很足!”
“好吧,就说明还可以提升,这么说行了吧?多补补,对你修行有大好处!我去年遇到了青山之主,她提起到你,说你似乎是福慧双修,体内两个丹胎,我就想,既然福慧双修,那你精血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去了北溟海,专门给你找了这滋补精血的圣药。”
赵然颇为感动:“这叫我何以为报?不如贫道以身相许吧?”
周雨墨白了他一眼,不理这茬儿,只是问:“你就说是不是有用吧?”
赵然点头:“当然管用,我正愁两个丹胎难以并修呢,若是能再提升一些,那就太好了!对了,你刚才说青山之主?青君不是飞升了么?怎么又来一个青山之主?”
周雨墨道:“青山之主就是青婆婆,原来的青山之主飞升前,指定青婆婆接掌大青山,就成了现在的青山之主,嗯,她说以后不叫青婆婆了,叫她青君。”
“原来如此,新一代的青君?有点意思。话说川北这帮灵妖都被我拐到松藩来了,青婆婆,哦,青君不会怪我吧?哈哈……”
还想再多说两句,就见宋玉桥带着两个年轻的小道士过来了,于是冲周雨墨使了个眼色:“此处不方便,晚上我在红原白马院的方丈舍等你,咱们谈谈修炼的事情,交流一下心得。”
周雨墨道:“那么大一座君山洞天,哪里不可以谈修炼的事,非要跑去白马院?”
赵然道:“人多嘴杂,的确不便。听话,咱们还是去白马院来得自在。”
见周雨墨不说话,急道:“说好了,不见不散!”
宋雨乔带着人已经进了待客亭:“赵师弟,这是我的弟子,玉蕾,这是赵昊。”
一男一女,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见了赵然后双双跪倒,齐呼:“三叔!”
赵然有点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可以给人当叔了……
第二十五章 楼观的年轻人
两个孩子都是当年赵庄里头和赵然同辈的人家孩子,那两位和赵然谈不上有什么交道,赵然境况窘迫的时候人家没打算搭理他,赵然发达以后人家又高攀不过来,转眼人家都有孩子了,可赵然却觉得自己依旧没长大。
不过总归姓赵,是一个村的同姓,只要上论三代,怎么着都能论上亲戚,而且是直系。在大明这样一个社会中,血缘和宗族关系就是天生的纽带,所以两个孩子对赵然都天生有一股亲切感。
赵然自是鼓励了一番,叮嘱了不少废话以示自己的关心,然后将小堂侄赵昊领走了。这么大点的孩子,又是在简朴的农村长大,品性坏不到哪里去,就算有什么不堪的,没有定性也容易拧过来。故此,赵然只是简单查了一遍孩子的根骨,就交到了大师兄魏致真的手里。
魏致真略有些惊讶,对小师弟忽然间的尽职尽责有些不适应:“师弟,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感情的事情不要太在意,想通过忙碌操持来减轻烦恼,终究只是暂时的,真正的解脱之道,还在于想通、想透,懂得放下……”
赵然这几天已经习惯了,道:“知道了师兄,你看这孩子怎么办?”
魏致真道:“无妨,当年分配正骨丹时,为了奖励川省编撰《华云正骨经》的贡献,每年给予玉皇阁十粒正骨丹,华云观也有五粒。玉皇阁要兼顾全省,十粒略微紧张,但华云观这五粒可用不完,咱们搬过来的时候,老师曾经和夏侯大长老、严长老他们说好的,每年从华云馆分一粒给咱们,你和老师都是主要作者,华云馆还是讲理的。过些日子我抽空过去,把今年的正骨丹要过来。”
赵然大喜:“那可就太好了,每年一粒,足够了!”
魏致真又道:“这孩子现在正骨还太小了,他也受不住,先让他跟着全知客做两年杂务,顺便把道经多读一些,待他满十五之后再正骨,那就把稳得多。”
于是赵昊便被交给了全知客,每天读经之余也帮忙打理山中的事务,他是农村孩子出身,也不怕吃苦,只是需要晚两年修行,只能羡慕的看着同村出来的赵玉蕾现在就开始修行。没办法,谁叫他没有根骨呢?
现在楼观三代弟子已经有了三位,一个是大师兄曲凤和,羽士境,老二封唐,刚入门没几天,还有一个甚至没有入门,尚需过两年正了根骨再说,但不管怎样,三代弟子毕竟渐渐有了气象,赵然想起来都觉得很是欣喜。
他忽然又想起,去年十一月时,曲凤和举荐过曲家一位族弟,说是以前曾经有修士看过,是个有资质没根骨的。当时赵然答复说先等等,让他参加了春闱再说,如今宗圣馆中神像已立,正骨的资源也初步具备了,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了。
将曲凤和找来问道:“你家那个族弟叫曲凤山是么?今年春闱如何?中试了么?”
曲凤和忙道:“中了的,二甲第七名。小师叔,可是准备考虑引他入山门修行了?”
赵然有些惊讶:“我记得没错的话,他比你小两岁?还不到二十吧?这就高中二甲第七名了?他怎么说?选官了么?”
曲凤和道:“他不满意,说是要中个一甲出来,故此没有铨选庶吉士。我表叔很是不喜,不想管他了,如今他已回谷阳县家中,打算备考下一科。小师叔若是有意,我便让他来一趟?”
赵然道:“算了,我找时间过去就是,让他来松藩,来回不得折腾大半个月?”
“行,那我写封家书回去,让大人准备准备。”
眼看到了傍晚,赵然匆匆溜出山门,骑上南归道人就回了白马院,脚尖轻点,几个腾挪之间就翻进了方丈院。
随着日头西斜,方丈院中渐渐黑寂了下去,赵然刚在正房中燃起油灯,就听院外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咚”……
赵然顿感不快,兼且还有些奇怪,以自己的修为,这白马院中谁那么大本事,能看穿自己的行藏?
没好气的出去把门打开,却是监院袁灏,赵然只得将他请进来,问道:“我刚进门,本是不想打扰你们,没想到监院还是知道了,呵呵……”
袁灏指了指院墙外钟楼的顶层:“一见灵君,便知是方丈回来了,呵呵。”
赵然颇为无语的看着钟楼上懒洋洋曲颈梳理羽翅的灵雁,摇了摇头,和袁灏进了书房:“监院有急事?”
“眼看就到年底了,方丈对南线的筑路有什么打算?过年期间停不停工?”
南线的进展,因为白马院刻意压制的缘故,从六月开始动工,至今也只修了一半。白马院需要这条路“体现”与三部部民的友谊,自是不能太过仓促,何时修完,取决于赵方丈的心情。
“除了筇河部的人外,龙白部和查马部现在有多少人下山领咱们的工钱?”
“每天在工地上的一千二百多人里头,龙白部百十人左右,查马部稍多,二百来人。”
“不是很多啊。”
“这也在预料之中。自从筇河部纳入白马院治下后,这两个部族警惕性都很强,两家土司都放话了,不许放人下山。能来这么些,全是因为咱们把给两部头人的提成加到了每人每天二十文,有些小头人悄悄放人,但这些放下山的青壮,家人都被看得很紧。”
“龙白部的丹木大土司和查马部的完丘大土司还真是要顽抗下去啊……”
“方丈说的是,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他们想阻止就能阻止得了的,随着筇河部的改制,明眼人都能看清,此为大势所趋。虽然这两部严防死守,但隔三岔五依旧有部民下山投奔白马院,至今加起来已有四十多户了。只要南线施工一天,对两部的瓦解就会持续一天,时间在我们这边。”
赵然点了点头:“不错,就这么耗下去,迟早两部会雪崩的,不过是两年、三年而已。”
袁灏道:“不过我听说,松藩飞龙院的岳腾中、永镇灵蛇院的曾致礼他们,好像有所举动。”
第二十六章 夜会
“怎么了?他们想干什么?”
“听说他们借道法会之机,正在鼓动上书天鹤宫,要求保留松藩各部的民风民俗,说这些都是难得的文化遗产。”
赵然不禁笑了,还真是很熟悉的风格,不过想要上书天鹤宫……杜腾会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
“监院还有何事?”
“今年的斋醮科仪,方丈做几场?”
赵然接过袁灏递上来的单子,在一长列科仪中进行挑选,最后定了四场:
十二月二十四日灶神上天禀告人间善恶的那天,开一场祀灶科,把灶神捧舒坦了,让他多替红原的老百姓说说好话。
翻过年来的正月初一,天腊之辰是道门必做大斋醮的日子,今年赵然打算与民同乐,做一个放生科,地点就定在城外,赶建一座三尺高的土台,到时候让南归道人找些有灵性的鸟雀来,在法台上放生,再让这些灵雀灵鸟搞个“谢恩”的表演,想必会很有意思。
正月初九玉皇寿诞那天,起个圣诞冲举酌献仪,祈求玉帝“恩全民物,泽被邦家”。
正月十三日是关圣帝君飞升日,前两个月的时候,宁守御就和赵然说好了,这一天去红原守御所开个祝将科,为大明将士们祈福,颂扬他们护道护明护百姓的功德,为他们消解灾厄。
选定之后,袁灏问:“方丈要不要多加两个?”
“监院什么意思?”
“小河县龟寿院那边,自从年初郑方丈履任之后,科仪甚勤,至今已做了八场,小河县百姓趋之若鹜,声势极盛。听说她年节期间打算做六场,哪一天做哪一场,龟寿院外的白墙上都已经贴出来了,连很多松藩县、龙安府平武县的百姓都准备打点行装过去一观。长此以往,下官就怕咱们白马院的名声被龟寿院抢了去啊。”
赵然顿时笑了,没想到郑师姐还挺勤奋嘛,这是好事啊,因道:“无妨,我巴不得她再多做几场。咱们要从整个松藩的大局考虑嘛,不要只盯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小河县好了,整个松藩才能更上一层楼,松藩好了,白马院也能跟着沾光。”
“是是,下官明白了。”
“监院还有何事?”
这个问题第二次问出来,袁灏就知道赵然这是真心实意送客了,连忙起身告辞。赵然解释说自己要关门修炼,吩咐他不要让人打扰,袁灏赶紧答应了退出来。
虽然被“逐客”了,但袁灏还是对赵然如此勤于修炼感到很欣喜的,方丈修为越高,白马院就越好,自己作为方丈的“搭档”,自然也就越沾光。
为了保证方丈能够静心修炼,袁灏专门找来两个客堂的火工,让他们守在方丈院外,但凡有谁来找方丈,一律挡驾。
方堂堂头关二同样看见了钟楼上歇宿的灵雁,连忙赶来方丈院拜见,想要汇报一下红原各村寨保甲自卫体系的组织情况,却被两个客堂火工挡驾:“关堂头,方丈在院内清修,监院说了,不许任何人搅扰,还请关堂头回去。”
关二当即道:“原来方丈在清修么?那可万万打扰不得。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守护?人手也太少了。”
于是,关二将方堂在家的八名巡查全调了过来,分守四墙,又挨个执事房去知会,尤其是向寮房火工们提出要求,让阖院道士不得大声喧哗、不得来回跑动等等。
整个白马院顿时戒备森严,道士们轻手轻脚、轻言细语,全力以赴,竭力为赵方丈创造良好的清修环境。
赵然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先打出法符,将本来就保持得很干净的房间打扫得更加干净,又自己动手烧水泡茶,将床上的被褥整理了两遍,反复检查了三次门能不能一推就开,最后听到外面动静,察觉关二围着自家院子兢兢业业放了十来个岗,不由一阵好笑。
本待将这拨人遣散,但转念一想,似乎还挺有趣,便由得这帮下属们尽心尽职。不过他也布设了个简单的卫道符阵,将内外动静分割开来。
至于周雨墨会不会因为外面那么多人而止步返回,赵然认为不会。真有心如约而来的,什么障碍都不是障碍,真不想来的,直接飞符告诉一声“身体不适”、“在做女红”、“老师留饭”之类,各种借口应有尽有。
赵然至今没有接到周雨墨飞符,所以他信心满满。
月上中梢,约莫亥时六刻之际,房门微微开了道缝,一条人影闪身而入,径直扑入赵然怀中!
赵然双臂环扣,紧紧拥住怀中的温香,用力在臻首间深深吸了一口,喃喃道:“想死贫道了!”
周雨墨脖子向后轻仰,红唇距赵然不到半寸,口吐兰香:“赵方丈布置了天罗地网,是等着小女子乖乖入网么?”
“这叫情网,就怕你跑了!”
“你不是要交流修炼心得么?”
“对对对,你现在修行如何?”
“还好。”
“有没有修行上的瓶颈?”
“有。”
“什么瓶颈?”
“每天都在想你。”
“这个难题找我就对了,我助你!”
“好。”
两人说一句,嘴就碰一下,说到后来,几乎将话直接送到了对方舌尖齿下,细不可闻。
赵然呼吸她的呼吸,轻轻缕着她的秀发,然后顺势向后一倒。
周雨墨呼吸瞬间急促,被赵然拦在腰上,只觉浑身酸软……
此处本有两千字,为防注水之嫌,赵然打出月鸣幻境八卦阵盘,只听叮咛一声清脆的鸣响,云雾大作,将床帏笼罩得严严实实。
八宝道长正偷瞧得酸爽,冷不防被挡在阵外,两眼一抹黑,不禁勃然大怒。想要将之打破,奈何此阵为龙阳祖师所炼,欲破此阵必碎阵盘,一碎阵盘势必惊动翻雨覆雨的两个道人,一时间急得抓耳挠腮,心痒难熬。
想要冒险入阵,却忽然被一件亵衣兜头罩在脑袋上,顿时大惊,将其顺手扯下来收下,连忙退开。
苦思无计可破,道长只能怏怏作罢,暗骂了两声“贼子敢尔”,最终老老实实蹲守房梁,倾听那呢喃缠绵之声,遥想那颠鸾倒凤之姿,不时闻一闻亵衣上透出的阵阵体香,以此充实枯燥的人生。
第二十七章 心志坚定的雨墨(为阿喵家的猫盟主加更)
云收雨毕,赵然满意的问道:“如何?”
周雨墨枕着赵然的手臂,眼帘半垂,慵懒的问:“你今天怎么回事,总是对不准?尤其一开始,歪到哪边天去了。”
赵然不好意思挠头:“都是这大阵惹的祸啊……”
“什么破法阵……对了,给你的玄甲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蔡**师炼药?”
赵然怒了:“什么意思?嫌弃我?”
周雨墨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这是不自信的表现。就事论事,问一问而已。”
赵然想了想道:“我打算将玄甲龟放养在后山东北角,那里有一处寒潭,正适合它的习性。等过两天得空了,就去找蔡师叔。”
周雨墨嗯了一声,半转了个身,雪白的背紧紧贴在赵然胸膛上,惹得赵然又是一动,却被周雨墨一巴掌打开:“老实点,休息一会儿!”
赵然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双修吧?”
“嗯?”
“办个双修仪典,成亲吧?”
“不!”
“啊?”
“听说你刚被茅山潘家悔婚?是不是因为这事儿,心里不痛快?所以准备在我这里找补回来?”
“你这是什么话?他们家悔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发现,双修之事很难自己做主,如果不趁着你我都在,赶紧把事情办了,将来谁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你看敬师兄,多惨,我可不想和他一样,将来跟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你怎么这么说我?”
“行啦!跟你开玩笑的,还生气了?”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同意不同意吧?”
“不!”
“为什么?”
“我不想嫁人,不想拘束,我的修行功法告诉我,顺心顺意、自由自在,想如何便如何,这才是最适合我的大道。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过来看看你,看腻味了,就去游历天下,情之一字,能放能收,这才是真正的忘情。”
“你是认真的?”
“当然。”
“那我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顺心而为就好。如果你想要找个人双修,就去找好了,不用考虑我。等你想我的时候,飞符给我,我有空就过来看你。”
“这是什么道理?”
“这几年我翻来覆去想过了,我的大道不能有所羁绊,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羁绊,就是这么简单。”
赵然一颗心顿时沉下去了,侧头呆呆看着周雨墨,一言不发。
周雨墨转过身来,看着赵然,微微一笑:“我给你做个不要名份的老婆,还不好吗?你放心,终此一生,我谁也不找,只找你,绝不背叛你,好不好?”
见赵然始终不说话,周雨墨又道:“致然,要不,我给你牵线,你把我宋师姐娶了?”
赵然苦笑:“拉倒吧,她念念不忘的是成东家,你瞎起什么哄啊!”
“成东家不就是赵致然?赵致然不就是成东家?”
“怎么?你把我招出来了?”
“用得着我去说三道四?宋师姐到了北冥海,直接就问我,你为什么一会儿当成东家,一会儿又当赵致然……我说真的,你要不要娶宋师姐?我跟她一说,她保准答应,不过你如果戴上成东家那件面具法器,效果怕是会更好!而且,宋师姐知道你和我的事,将来应该会对咱俩相会视而不见……”
见周雨墨越说越来劲,赵然简直无语了,等她讲完,赵然没好气道:“你不愿成亲就不成亲吧,忙着把我推给别人是怎么回事?”
周雨墨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揪住赵然的耳垂,轻轻咬着道:“你放心吧,我真的念头通达了,心里只有你!”
赵然简直无语了:“总之我不娶宋师姐,你不愿成亲拉倒,有的是人要嫁给我,你等着哭吧!”
周雨墨伸了个懒腰:“我替你欢喜还来不及呢,到时候一定参加你的双修大仪典,为你们送上祝福。”
赵然又好气又好笑,将周雨墨翻过身来,照着她臀上就是一巴掌:“我算是服了你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还是我认识的周雨墨吗?”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不想家长里短、油盐酱醋,我要做你心中的仙女!行了,穿衣吧……我的亵衣呢?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哎呀,先别穿,再来一次!”
“哎?你怼哪去了?”
“失误失误,抱歉抱歉!”
……
此后,赵然一直在白马院,白天处置公务,隔三岔五于晚间清修。屠夫和沈财主如赵然所约,已经正式定居红原,赵然得了空,也会去两人的肉铺和酒楼逛逛,同时将屠夫的肉铺指定为白马院肉食供货商,并将新年白马院的宴席放在沈财主的酒楼。
这样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堪称赵然主政红原两年以来最舒坦的时光,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果然如同周雨墨所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每次和周雨墨相聚,都格外珍惜,都极其令人回味。
转眼就到了嘉靖二十五年,在赵然连续主持了几场斋醮之后,最新的嘉靖二十四年天下信力簿下发到了白马院。赵然再次见到了这本“一生最爱”,美美的躺在床榻上翻阅。
周雨墨脖子一拧,钻进赵然的臂弯,跟着赵然一起看了起来。
“三十二万五千八百圭,这是多还是少啊?”
“横向对比不算多,纵向对比可就不少了。”
“什么意思?”
“和别的县院相比,还是不行,依旧处于大明倒数的那一拨中,当然,也已经不是垫底了;但和去年自己相比,却增长了一倍半!不过还是有点小小的缺憾,人均增长不到三成。这是因为新增人口太多所致,也有筇河部年底八千人纳入白马院治下所拖累的原因,相信明年会更好。”
“好复杂……算来算去的,不枯燥么?”
“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宗圣馆可用信力值的大事,一点都不枯燥。你看,整个松藩信力值九十四万六千圭,比去年增长六成,多了三十六万圭。也就意味着宗圣馆今年又可分配信力值五十六万圭,加上去年留存的三十四万,总计九十万,可以为一个**师授了。这个**师就是你,你破境的时候,咱们就不用去家道馆借信力了。”
“那可就多谢赵方丈了,这次和你相聚,心神畅通,或许两年后能破境”
“那么厉害?三十一、二岁的**师?简直不可思议!不过你在外面还是要小心些,树大招风,别被佛门盯上了,当年佛门为了扼杀楚天师,可是动力不少脑筋。”
“我晓得了。对了,郑师姐是在哪里当方丈来着?”
赵然指着信力簿上所列红原下的小河县龟寿院:“喏,龟寿院方丈。”
周雨墨看了看,撇了撇嘴道:“比你差远了,才十八万三千圭。”
第二十八章 嘉靖二十四年的信力
赵然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要纵向对比,郑师姐履职之后,龟寿院信力值增长了八成,当真不易啊,已经将永镇县灵蛇院甩到后面去了,现在排名第三。松藩增长的三十六万圭信力值,我白马院贡献了十九万,郑师姐贡献了八万,占了四分之三。”
松藩四县,白马院继续弯道超车,将永镇、松藩两县全都甩到了身后,跃居第一,达到三十二万圭。
松藩县飞龙院加天鹤宫合计排名第二,虽然比去年增长了八万圭,但只能以二十八万圭屈居次席了。
有了勤奋斋醮的郑师姐,龟寿院去年突飞猛进,达到十八万圭,重回第三。
灵蛇院则只增长了一万圭,以十六万圭忝列末席。
赵然估算了一下,整个大明去年人均信力值约在十圭左右,白马院目前治下百姓接近六万人,人均大约五圭四黍,只是平均值的一半,依旧任重道远啊。而松藩人均值连三圭都没有达到,更是前路漫漫!
顺着人均值这条思路继续思考下去,龟寿院人均值两圭,今年必然还会增长;松藩县二十万人,人均值一圭四黍,太低了;最低的还是灵蛇院,十二万人,人均一圭三黍。
简直是信力值洼地啊,大明还有没有更低的县份呢?赵然实在是想不出来。如此之低的信力值,想要有所大幅度增长,其实也挺好办的,当前就有一个最佳办法换方丈!
这两座道院的方丈只要一换,人均达到两圭毫无难度可言,这可就是二十万圭的增量,因此,赵然开始琢磨起这个问题来。
嘉靖二十五年是道门施行馆阁修士履任十方丛林政策的第三个年头,也是从这一年起,道门不再专列试点县份,而是由各县自报。但凡方丈一职出现空缺的,不再从十方丛林俗道中提拔方丈,而是由所在馆阁中的修士直接出任。
鉴于去年大明信力值总体有所减少,九州阁专门给各省馆阁下发严令,不许各家馆阁再无故拖延对方丈的委派,出现一个空缺就必须顶上一位修士方丈,这一命令在各处馆阁中引起很大争议,不用在此一一赘述。
赵然考虑的是,飞龙院方丈岳腾中、灵蛇院方丈聂致深,这两位都不到六十,且身体康健,远远没有辞道的时候,应该如何把这两个家伙弄走呢?
就听周雨墨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赵然问:“你愿不愿意到永镇当……算了,当我没说。那你这样,有空的时候,路过田边地头,帮着挖条渠、搭座桥……好吧,那就见到病人帮忙治一治,遇到有难处的百姓出手救救急,这个总行了吧?”
“修道之人,这种事不用你说也会去做的。”
逍遥自在的好日子终有暂时结束的那天,元宵节一过,周雨墨便向赵然辞行了,她这次要向东南而行,到大海边转转,也许还会考虑出海,到那些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海岛上磨砺金丹。
赵然很是不舍,周雨墨笑道:“我已经二十九岁了,结丹也快四年了,是该出门找找机缘了。我们问情谷一脉分属全真,将来神识是要寄托金丹的,对金丹的温养要求很高,对道心的磨砺同样极为重要。不出去转转,难道在大君山混吃等死吗?”
赵然道:“那么多全真修士不都是在自家洞天中修行么?我看他们同样晋级**师了……”
周雨墨摇头:“我自黄冠之后便常年在外游历,已经习惯了浪迹天涯,这是我修行的方式,你不要乱我道心。对了,咱们可说好了,你若要双修,一定要飞符告诉我,我会尽量赶回来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然不舍又能如何,只得目送周雨墨离去。他忽然有些啼笑皆非,自己和周雨墨的关系,怎么莫名其妙间有些颠倒了?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浪迹天涯,由女方依依不舍么?
自失的摇了摇头,赵然招手将南归道人唤下来,乘雁赶赴松藩,面见杜腾会。
杜腾会满面笑容,嘉靖二十四年的松藩信力增长六成,超过了原定目标,达到了九十四万圭,这么看下去,嘉靖二十五年超过一百二十万圭差不多就是妥妥的了,完成赵然代表宗圣馆所定的信力值目标不难。
赵然道:“如今看来,郑方丈履任龟寿院,的确对信力的增长极有好处。”
杜腾会原本还对修士出任方丈有些不舒服,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步好棋,郑仙师也做得很不错,在小河县很是勤奋,她每次主持斋醮,都提前布告四方,连带着我松藩县靠近小河的许多村落百姓,都自发前往参加祈福。”
赵然问:“那么,杜监院想不想早日达成目标呢?”
杜腾会笑了:“我当然想早日达成目标,不瞒致然,我杜氏族中三十八个子弟,如今都在湖广老家,我已经行文黄州道宫的李监院,请他出面,至罗天馆央请道门行走出面查一查资质,若能得上一个有修行条件的子弟,便招至松藩,托付给致然。”
黄州杜氏是大族,杜腾会孤身入川十年,家人还都留在当地。他的几个儿孙都是请当地道门行走看过资质根骨的,没有什么好苗子,但族中那么多子弟,当时却不可能一一看过来,也不知其中有什么可修行的子弟没有。
当然,三十八个子弟,想要出一个资质根骨皆有的,概率很小,能够出一个有资质无根骨,或者有根骨无资质的,就已经不错。
如果查出资质根骨皆有的,肯定被黄州罗天馆收走,这个赵然不用惦记,若是查出有资质无根骨的,就看罗天馆愿不愿意上报总观,申请一个宝贵的名额,如果罗天馆不愿意,那才能落到宗圣馆这里。
若是杜氏子弟中连一个有资质无根骨的都找不到,那这个入宗圣馆修行的名额,杜腾会就会拿出来作交换,只要不是实在顽劣不堪,或者不是出自和赵然做对的那些人家,赵然都会收下。
因此赵然当即道:“放心,我的承诺肯定有效,那下一步,永镇……”
第二十九章 布道研究室
不用赵然多说,吃到甜头的杜腾会直接开口了:“致然放心,今年起,由各地十方丛林自行申报,我打算将永镇灵蛇院申报上去,灵蛇院去年的表现令人很不满意,信力值才增长了一万圭,比旁处差得太多了。唯一值得商榷的,是聂致深的问题,怎样才能顺顺当当让他腾出方丈这个职司。”
顿了顿,杜腾会又道:“除了灵蛇院外,我还打算让飞龙院的岳腾中也动一动,松藩县二十八万圭,说实话,这个信力值我是不满意的,松藩县人口占了整个松藩的一半,去年只增长了八万,这个幅度有点少了,而且其中一多半还是我天鹤宫这里的增长,他们飞龙院只增长了三万多,这个责任,岳腾中跑不了。我打算等灵蛇院的事情解决后,就着手调整飞龙院,同样的难处是,怎么安置岳腾中。”
这是所有人事调整中都必须面对的问题,一个萝卜一个坑,从另一个角度解释,就是一个萝卜必须配备一个坑,没有坑,萝卜就没地方放,在萝卜没有大错的情况下强行拔出来,会令地里的所有萝卜不寒而栗,种田者的威权就会下降,所有的萝卜都会期盼着赶紧换一个种田者。这就是破坏体制规则的代价。
赵然当然是有准备而来的,他给出的建议是,在天鹤宫成立布道研究室。
实际上,所谓布道研究室,是依据过去天鹤宫基层布道事务调研组而来的,按照赵然的解释,这些道门“高才”们在调研中表现出来的责任心、工作态度以及文字水平,都是很高的,总结出来的多份关于基层布道事务的文章也具有很重要的参考价值对此,杜腾会予以了充分肯定和赞同。
基于此,如果将这个布道事务调研组就此解散事实上已经停顿了大半年之久,对于松藩道门十方丛林来说,是件很可惜的事情。所以赵然建议,将这一调研组固定下来,挂在天鹤宫,承担布道事务的长期研究。
听到这个建议,杜腾会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起来,陷入沉思当中。
这个建议固然能够解决刚才所说的人员安置问题,但同样也面临着难处。最大的难处,就是这个布道研究室的三定问题。
通常所说的三定,是指确定主要职责、内设机构、人员编制,其中最关键的是人员编制。
嘉靖二十年,依据叶雪关大议事的决议,玄元观报总观核准,新立天鹤宫,给天鹤宫下达的职责就是主理松藩地区布道事务,这就是定责;天鹤宫内设方丈、监院、三都、八大执事房,直属白马院、飞龙院、龟寿院、灵蛇院四个道院,这叫确定机构;天鹤宫核定受牒道士二百四十五名,这叫定编。有了这个三定方案,玄元观依此划拨布道经费,天鹤宫才能正常运转。
如果再成立一个布道研究室,应该怎么摆?什么级别?几个人?这都是难题。如果向玄元观申请的话,玄元观大概率是不会批复的,因为天下道门十方丛林都没有这个成例,如果给天鹤宫批一个“布道研究室”,川省别家道宫怎么办?
所以,这个“布道研究室”只是天鹤宫自行成立的一个机构,不应与八大执事房并立,其人员编制也只能从天鹤宫内部自行调剂,赵然确信,杜腾会手上肯定有空编缺额,几乎每一个主政的掌权者手上都会留几个空编,用来应付突发情况比如现在。
赵然手指转着茶盏,等了一柱香时分,就听杜腾会道:“在天鹤宫下挂一个布道研究室,此议倒是可行,但此研究室的级别应当如何考量?”
赵然道:“我认为,不应当比照八大执事房,不以机构来定级别,而是定人。”
“这话怎么说?”
“研究室没有级别,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一个常设的小组,不存在级别问题。什么人出任研究室的职司,他原本是什么级别,那就是什么级别。比如,若是将聂致深调入研究室,他现在是府宫三都一级,那他依然保持这个级别,但不再是方丈了,或许可以称为中提科。”
听到“提科”这个称谓,杜腾会眼前一亮,赞道:“好主意。”
道门十方丛林中,有许多高道每天处理的事务极为繁重,需要有道士从旁协助,比如赵然当年去总观下观的时候,求见赵云翼等三都,都需要先过提科道士一关,由提科道士安排见面的时间。
如总观下观的张阳明监院、沈云敬方丈,以及大都管、大都讲、大都厨一级的高道,他们身边的提科道士,按惯例出来后都会放任府宫方丈、监院,因此被称为“大提科”;如省观一级的方丈、监院和三都,他们身边的提科道士,出来后一般会下方某县院为方丈、监院,自从道门开始重视三都之后,有些运道好的,背景强的,甚至会任命为府宫三都,因此被称为“中提科”;还有一类是府宫监院和方丈,他们身边的提科道士,出来后会放任县院一级的八大执事之流,又被称为“小提科”。
至于县院一级的方丈和监院,如赵然和袁灏,他们是不配提科道士的,当然,在日常中,会有专门的道士协助打理事务,但那不叫提科道士,只不过县院中会同样认为他们是提科道士,或许可以归为“不入流的提科”。
赵然的意思,就是借用“提科道士”这个称谓,名义上不错,级别也有,但不占方丈或者执事的职数,无论调入调出,都能衔接上正式的级别,操作起来也好办。
杜腾会手指赵然,笑道:“致然不愧是修行中人,想问题就是别具一格,此策甚好,我准备采纳了,争取两个月内就将布道研究室的框架搭起来。”
赵然道:“监院虚怀若谷,愿意采纳意见,这才是高道的风范,贫道佩服!”
杜腾会又冷笑:“岳腾中他们几个还想闹着要去玄元观挂职,叶云轩也拐弯抹角派别人来试探我能否放行。只要我在天鹤宫,他们几个哪也别想去!”
赵然会心一笑,这就是当年他拼了命不愿在景致摩手底下任职的原因了。基于杜腾会和叶云轩之间极为恶劣的关系,只要杜腾会不松口,哪怕是玄元观直接下文调任,岳腾中想要离开松藩的希望依旧渺茫,杜腾会有一百种方法让调令变成空文,最直接的一种方式是随便从故纸堆中翻出一个案子来重启,然后让岳腾中作为涉案人员配合调查,配合期间哪也别想去,需要配合多久谁也说不清。
更何况叶云轩不是赵云楼,他想正式下文往玄元观调人,当真没那么容易。
解决了这桩难题,杜腾会轻松了许多,向赵然道:“岳腾中上了一道谏文,是对松藩各部部民事务的建议,致然听说过没有?”
第三十章 部民信道谏
听杜腾会谈起岳腾中等人的小动作,赵然回答道:“听说有这么回事,但尚不知其详情。”
杜腾会返身到书案上查找了一通,从一堆文牍中拣出一份来,递给赵然:“致然看看。”
赵然接过来后,见是篇《部民信道谏》,然后立刻认认真真翻阅起来。
岳腾中上书的这篇《部民信道谏》,主要讲的是如何促进松藩各部部民信奉道尊的问题,按照他的谏言,包括以下三条:
首先是“打蛇打七寸”,但这个“打”字,却不是原本意义上的“打”,而是说要将重点投注于各部土司和大小头人之上,也就是说,要想让各部部民信道,关键在于让各部土司和大小头人们信道。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采取怀柔之策,拉拢各部土司和大小头人。具体办法包括,承认各部土司和头人沿袭下来的部族制,赐封各部土司为防御使、团练使,赐封大小头人为千户、百户,从官职上将其纳入朝廷管辖。
其次是“宜缓不宜急”,也就是说不可急躁冒进,而宜缓行缓用,不可用过分激进的手段激怒各部部民,应当竭力团结和维护各部现有体制,承认历史,着眼将来,以防发生部民变乱,从而影响松藩稳定,影响明军对西夏战略的大局。具体办法包括,尊重各部民俗和习性,理解他们因认知偏差而对信道所产生的歧义,至少十年之内包容部民个人信仰的自由。
最后是“吸纳与变离”,这是对如何达成让部民信道这一目标的建议手段,这些手段包括,每年对松藩各部给予一定钱粮补助,解决他们的困难生活;对愿意入道者,优先受牒,愿意出仕者,给予固定科举名额,愿意从军者,钱粮抚恤加倍;每年田赋劳役可酌情减免……
最终,通过上述治策,让各部部民感受道门和朝廷对他们的优容,让他们生出感激之情,从而自觉自愿将自己视为明人,如此一来,信奉道尊一事,将水到渠成。
看完,赵然摇了摇头:“岳腾中这是冲我来的啊,看来我在红原做到事情,他们不太高兴。”
杜腾会笑道:“他们认为,你这么搞,或许能得到一时的信力增长,对宗圣馆有好处,但却不利于松藩的长治久安,将来必定会给总督府、给朝廷惹出各种是非来。”
“那杜监院怎么看?”
“我九岁学道经,十八岁入道门,数十年如一日,为道门奉献了一辈子,我当然要坐在道门一边,坐在宗圣馆一边。而且红原这两年的发展我是看在眼里的,不知道他们说的‘不利于松藩长治久安’语出何处,我完全没有看到嘛。”
“多谢杜监院。”
“不用谢我,这也是我的职责本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们应该为谁做事,怎么做事,我是想明白了,可有些人总是不明白,呵呵。”
这些小动作的确给人添堵,但在如今松藩的整体形势下是很难掀起浪花的,赵然只是摇了摇头,便不再对想。
从天鹤宫回到白马院,一路上赵然都在思考下一步给永镇灵蛇院配备方丈的人选,想来想去,还是只能从问情谷选人。
一个是曹雨珠,另一个是雨琪,这两个如今都在羽士境巅峰徘徊,至今没有结成丹胎。曹雨珠入羽士境十二年,雨琪入羽士境十年,这两位都是苦大仇深的主,坐困山中是无论如何没办法突破了,只能拉出来溜溜。
好处在于这两位都旁听过赵然给郑师姐开办的方丈短期速成班,对于怎么做一名合格的修士方丈,想必都有初步概念。缺憾是,这两位的职不高,有些个黄冠境修士才能主持的科仪,这两位搞不出来。不过这也不算大缺憾,赵然可以再从斋醮大仪中继续找几个羽士境能主持的,补充她们的不足。
唯一存在的问题,就是二人未入黄冠,不符合总观所下诏令的要求。但松藩地处偏远,又没有外人,与十方丛林打交道的职责归他一个人说了算,到时候他报备时就说这两位是黄冠境界就好,没有受而已,谁又能分得清呢?两个低阶修士,有谁会真去查呢?实在有人要在这一点上做文章,大不了说自己失察,换人就是,总观又没有下达处罚条例,弄虚作假没成本,不必瞻前顾后。
思索之间,赵然又收到了一张白庚发来的飞符,言称以李光宪黑材料换来的两百名汉奴半个月前已经发出,望请方丈查收。同时,成东家代表高衙内又发来了请求,继续索要黑材料,尤其是指名道姓索要关于白马监军司左厢指挥使吴化纹的黑材料。
赵然回到白马院,立刻将那堆黑材料翻出来,找了一份吴化纹关于延迟向白马山夏军大营发送军粮三日的报告,将里面报告自身存粮不足的内容删掉,然后飞符给了白庚:“这份材料管他们要三百人。”
桌上堆着几份需要赵然批阅的卷宗,包括白马院归还慈善金借贷银三百两、组织民力继续兴建一环外民房、为火工居士周化龙授予正式道牒(此人为两年前布政使周安排至白马院入道的亲族)等等。
其中还有一份关于小街庙为部民入籍的报告,赵然也留意看了看,上个月,共有十七户龙白部民、二十三户查马部民逃到山下,总计近二百人,比去年十二月增加了两成。
看来这两部的逃难风潮有愈演愈烈之势啊,赵然对此万分欣喜。
看完公文,赵然在客堂李知客、方堂堂头关二的陪同下,前往红原守御所面见宁守御,商谈在月亮渡设立道庙的事宜。
以白马院为主,以小街庙对三部,以月庙对边地驻军,最充分的将红原地盘上的各色人等信力全部收集上来,这是赵然对红原布道的结构性安排,预计这座月庙建成后,每年将为红原贡献信力值六万圭以上。
关于月庙庙祝的人选,赵然已经选好,通过天鹤宫行文,谷阳县无极院的金久已经在赶往松藩的路上,等他赶到之后,赵然就准备将月庙交到他的手上。
在此之前,月庙的筹备事宜全部交由李知客和宁守御对接,这件事情完成后,赵然准备让李知客晋白马院都讲之职,空下来的知客职司,则由现任小街庙卢庙祝顶替,对卢庙祝来说,接任重要的知客职司,这是将他纳入下一步提升名单之中了,也算酬功。而卢方主空下来的方主职司,则由关二顶上。
和宁守御谈得十分顺利,月庙的地址已经选定,将于二月一日正式动工,争取在两个月内竣工,到时候,月庙将承接松藩卫三处大营及周边百姓的敬香祈福,成为红原信力值吸纳的又一个重要支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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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巡查
事情谈妥后,赵然准备回去,却被宁守御拉住了:“方丈,有个事情,想跟方丈打个商量。”
“哦?守御请讲。”
“不知白马院还需不需要耕地?”
“当然需要!莫非守御愿意继续拿出河边的耕地来?”
“是,照目前看,三里禁地还是太多了些,其实用不着的,我打算再退出一里来,大约总有三千亩好地。”
“哎呀,老宁啊,贫道代白马院,代红原百姓感谢守御所啊!这可是大好事、大善事啊!真正体现了军民鱼水一家亲啊!放心,一切比照成例来,每亩地给守御所供粮一斗!”
正说着,就见远处一匹红马奔驰而来,马上翻身下来一个典造房的火工道士,手中捧着一份公文,几步来到赵然面前递了上来:“方丈,有急文。”
赵然接过来打开,看完之后沉吟片刻,向宁守御笑了笑:“老宁,不好意思,今晚我就不在你这里用饭了,让李知客和关堂头代替我,好好敬一敬军中的诸位将士们。”
宁守御道:“实在是遗憾得很,不过方丈既然有事,末将是不敢搅扰的,末将和李知客、关堂头也没怎么热闹过,今晚一定和他们不醉不休!”
赵然辞别红原守御所,赶回白马院,监院袁灏、都厨雷善、都管谷腾丰等人齐聚赵然的方丈书房。
赵然扫了一眼,笑道:“来得那么齐么?也好,咱们都说说吧,堂堂叶大都讲,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他此番赶回白马院,是因为杜腾会给他送了一份急信,说是刚刚得知,都讲叶云轩马上要到松藩,实地了解松藩当前的布道事务,并在天鹤宫召集一次议事,讨论基层布道之策。
杜腾会在信中猜测,或许此事与岳腾中等人那份谏书有关,提醒赵然切莫大意。
随同杜腾会的来信,还有一份转发自玄元观的公文,玄元观说,都讲叶云轩将于二月初前往松藩,就有关布道事宜进行全面深入的了解,请天鹤宫及各县道院做好接待准备云云。
袁灏接到公文后不敢怠慢,立刻催促赵然回转白马院,同时将三都中剩下的两位也都请了过来,一起商议应对之策。
听赵然问及,雷善先道:“四年前,叶都讲就来过松藩,当时将松藩搅得鸡犬……嗯,人人自危,当时以白马三部闹得最凶,在白马三部的带动下,松藩各部也都纷纷吵闹起来,向叶都讲反应和举报各种情况,最后连天鹤宫杜监院都被请到庐山协助核查去了,方丈不可大意。”
袁灏道:“方丈,此事怕是别有用心,下官怀疑,叶都讲此来松藩,当与我白马院有关。”
赵然看了看都管谷腾丰:“老谷,你怎么说?”
谷腾丰沉吟片刻,道:“方丈不是和玄元观云楼监院有旧么?能否和云楼监院通个气,问问?”
当下,白马院这四位碰到一处,仔细商议应对之道。商议了许久,结合袁灏等人经历过的上次经验,拿出来的方案是:抓紧时间重新梳理白马院的账簿,但凡有问题的,赶紧先弥补上;重新整理白马院这三年来各项档籍卷宗,手续不齐补手续;做好对叶都讲一行的接待工作,认真考虑好巡查的路线和时间;与筇河部大土司美思提前通气,搞清楚美思有没有参与这件事或者有没有参与的念头,最好通过美思,了解到丹木、完丘两大土司的态度和行动。
这些事情,由袁灏、雷善、谷腾丰三人分担了,赵然则去玄元观打听叶都讲此行背后的内因,而且在聂都讲巡视红原的时候,赵然也会因病卧床他和叶都讲可是公开翻过脸的,见面会很尴尬。
距二月已经没有几天了,估计叶都讲已经在来松藩的路上,赵然也必须快一些赶到玄元观,早日查明原因也好早日做出正确的应对。
南归道人如今已将白马院钟楼当成了临时寓所,此刻正在百无聊赖的俯视着道院中人来人往,听得赵然唿哨召唤,精神一振,展翅来到方丈院。
赵然抱拳:“南归主任请了,贫道要赴青城山一行,还请主任助我。”
说罢,赵然跨上雁背,在灵雁的展翅中冲天而去。
那三位已经不是头一回见这场面了,可依旧是敬畏、艳羡不已,望着飞上高空的赵然,齐齐躬身:“恭送方丈!”
虽然是连夜赶路,但灵雁已经到过青城山多次,早上天明之际,便熟门熟路落在了丈人峰下,赵然整理衣冠,上前递帖。
门口值守的客堂道士对赵然很是熟悉,连忙将他引入:“赵方丈此来是为了见哪一位?”
赵然道:“贫道打算拜见云楼监院,不知他老人家可在?”
“赵方丈来得不巧,当家的不在,出远门了。”
“敢问是去了哪里?可否告知?”
“小道还真不清楚,方丈可愿意见另一位当家?”
“哦?刘方丈在?不知他有没有空闲?”
“刘方丈在的,赵方丈且在屋中用茶,小道去禀告一声。”
过不多时,客堂道士回来道:“赵方丈,刘方丈在的,但要请您等上一会儿,他正在房中会客。”
“无妨……薛知客在不在?”
正问时,知客薛腾谦已经赶过来了,见面大笑:“哪一阵风将你送过来了?哈哈!”
薛知客出面,赵然自是不用在客堂相候,直接进了薛腾谦的屋中。
坐下之后,赵然也不客气,直接就问:“薛知客,你知道叶云轩到松藩的事情么?”
薛知客给赵然端了茶过来:“我一猜你就是来打听这件事的。叶都讲去松藩,是因为岳腾中他们几个联名送了道文书……”
没等他说完,赵然气愤道:“越级上书,这不合规矩。这道谏书我在天鹤宫杜监院那里见过的,杜监院还在考虑呢,他就报到玄元观来了。他岳腾中也是总观下来的,当年好歹是典造院右典造,堂堂高道,竟然也干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当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第三十二章 磨盘
听赵然忿忿抱怨了一堆,薛腾谦笑了笑,道:“人家还真没坏了规矩,他报送的不是《部民信道谏》,是《松藩见闻录》,这不是正经公文,不存在越级上报的问题。而且,这也是叶都讲的要求。”
见赵然怔了怔不明所以,薛腾谦解释:“二十一年正月,叶都讲至松藩巡查,当时就跟岳腾中说过,让他抽空多了解了解百姓的现状,多打听打听部民的事务,有了什么心得,就写来给他看。从那以后,岳腾中每年都要向玄元观报送一份《松藩见闻录》,这已经是第四份了。不然你以为这莫名其妙的见闻录能直送叶都讲案头?”
“原来如此……所谓的《松藩见闻录》,讲的是什么?”
“这是直送叶都讲案头的,我哪里见过?你刚才说《部民信道谏》,那是什么?”
赵然道:“这是岳腾中给天鹤宫上的谏书,我估计和《松藩见闻录》内容差不多,他用这种方式越级上报,当真狡诈!”
薛腾谦笑了:“如此说来,叶都讲此行是奔着红原去的?”
赵然道:“极有可能,故此我特意赶过来问一问情形,看看云楼监院怎么说,奈何适才听闻,云楼监院不在?所以又向刘方丈递了拜帖,等候他召见。”
薛腾谦道:“你来得当真不巧,云楼监院去庐山了,老监院病了,云楼监院赶过去看望他。”
“云河监院病了?严重么?”
“应当不轻,否则云楼监院也不至于亲自赶过去。现在玄元观诸般事务,都由刘方丈暂时打理。”
刘方丈名叫刘云微,本是简寂观下观号院的迎宾,是总观八大执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位,当年赵然上庐山接受调查的时候,甚至连拜见的念头都没有生起过,与这位刘方丈从未谋面。
元福宫议事之后,简寂观下观人事巨变,川省监院李云河上调总观,执掌典造院,赵云楼接任川省监院,而这位刘云微则被派到了川省,担任玄元观的方丈。
这几年赵然顺风顺水,也没什么事情需要求到玄元观的,故此来的不多,就算来了,他肯定也是以拜见赵云楼为主,这位刘云微在他心中当真没有多少存在感。
赵然道:“这位刘方丈,我是不太熟悉的,他对叶云轩此行会是个什么态度呢?”
薛腾谦又笑了:“你要问刘方丈的态度?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刘方丈对任何事情的态度,都是没有态度。”
看来是位养老干部啊,那如此一来,岂不意味着,叶云轩的松藩之行,玄元观中又没有人能制约了?嘿,这厮时机掌握得当真好!
在薛腾谦这里坐了没多久,赵然便得到了传见,赶往方丈书房拜见刘云微。
“见过刘方丈,小道赵致然,这次有暇前往玉皇阁,特意过来见一见您,说起来,您到川省也有三年了,我却从未登门,实在是小道的不是。”
“哪里话,致然可是道门大名鼎鼎的年轻俊杰,听说更是馆阁中极有潜力的修行后辈,我是早就听说了的,知道你很忙,既要为布道尽心尽责,又要兼顾个人修行,能抽空来看一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来,坐!”
“多谢方丈!看您起色不错,身子骨保养得挺好。我这里专门带了一包灵茶,是大君山洞天所产,隔三差五喝一些,对身体有好处,还请您不要见笑。”
刘云微满面笑容,将那包茶叶接过去,不停的道谢,笑得十分欢快。
赵然又道:“刘方丈,这次小道前来,是向您汇报一下红原布道理政的情况。”于是,啪啦啪啦将自己到了红原以后的大致情形,围绕着增加信众信力这条主线,将如何搞好民生,如何解决部民问题的做法详细讲述了一遍。
这一讲就讲了半个多时辰,刘云微眯着眼睛,脸上带笑,一边听一边时不时的点头。
等赵然讲完,刘云微道:“做得很好,致然是个济世之才啊!想当年我在总观号院的时候,若是知晓有致然这般人才,必定是要想方设法将致然调过去帮我的……”
说着,刘云微开始谈起他当年在总观号院中的那些事情,这么一说,又说了半个时辰。
赵然耐着性子听他讲完,忙道:“刘方丈您讲得太好了,您过去的这些经验,是我们这些基层道士们应该努力学习的。不知刘方丈何时有空,能来松藩给我们现场指点一下,想必松藩各院都将受益匪浅。”
刘云微点头道:“等有了空闲,必定是要去的。只是这两年岁数大了,腿脚不便,有时候身子也不太好。不过我是一直在努力将养身体的,就是为了去下面多走走、多看看,否则岂不是白来四川了?”
赵然忙道:“您老说得是,下面有很多值得看的东西,等您老得空了,我们松藩同道一定尽心接待好。您看叶都讲,他三年前就去了松藩,现在又要去,说明我们松藩还是很吸引人的嘛,不去可惜了,呵呵。”
刘云微哈哈笑道:“老叶啊,别看岁数比我大,但精神头可是在充足,七十的人了,还跟壮小伙一般,比不得,比不得啊。还有云楼监院,岁数只比我小两岁,但我却觉得自己比他老很多似的,说明川省是个宝地、福地。”
紧接着又叹道:“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在总观太过操劳,落下了不少毛病。说起来,总观的同道们可当真辛苦,我至今还在惦记着他们,我去年回庐山的时候还劝他们几个,要适当注意劳逸结合,明明我道家养生功夫天下一流,可怎么弄得一个个都那么疲倦呢?你看云河,他去了总观典造院,这不是病倒了么?云楼监院前些天要赶去庐山,我说我也去看看,可云楼说,如果我们两个都走了,这边就没人看家了。其实,我以为啊,玄元观同道们都是很负责任的,我们两个老家伙走上几个月,哪里就会乱呢……”
又是一炷香工夫,赵然等刘云微叨叨完,连忙接上:“您二位可不能都走,川省还需要有人坐镇,尤其是我们松藩,如何处理各部的问题,都得恭领您二位的训示。”
刘云微摆手笑道:“你们做得都很好,你们的成绩,我是看在眼里的,正因为你们做得好,我才说可以放心让你们去做。这也是我的做事风格,当年在庐山号院……”
赵然捧着茶盏,继续听刘云微讲过去在庐山的故事,一脸木然……
第三十三章 薛知客上天
正如薛腾谦所言,方丈刘云微是个对什么都没有态度的老干部,赵然在他这里,真正领教了什么是磨盘工夫。
等告辞出来,天色已经近午,薛腾谦接住赵然,笑问:“如何?”
赵然点了点头:“领教了!”
薛腾谦大笑,拽着赵然胳膊道:“走,已是晌午了,咱们去集上吃个便饭。”
玄元观外的集市上依旧热闹,赵然抬眼看了看薛腾谦设宴的酒楼,正是几年前自己刚从兴庆返回的时候,宋致元和赵致星款待自己吃饭的那一家。
薛腾谦早已订了席面,不用多话,酒菜便流水介端了上来,关上包房的门,两人对坐而饮。
吃了一会儿,薛腾谦见赵然闷闷不乐,于是问:“赵方丈还在担忧叶都讲巡视松藩的事?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尽管开口,总不能让三年前杜监院的事情重演。”
赵然知道他的意思,便道:“我自问是没有什么马脚可以被抓住的,而且我又是馆阁修士,叶云轩无论如何不能对我怎样。我担心的是,松藩的大好局面会被他破坏。”
于是,便将《部民信道谏》的内容大概向薛腾谦讲述一遍。
听完后,薛腾谦失笑道:“我没有在下面待过,更没有去过松藩,如果没有你在那边做了三年的功绩,我或许会觉得岳腾中提出的建议也不赖,但现在你已经把事情做到了现在这一步,他还要上这道谏书,我就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赵然问:“薛知客一直在总观?”
薛腾谦点头:“是,由火工做起,进而受牒,在经堂念了八年功课,云河监院当时在经堂当高功,便将我调到典造房做了五年殿主,又回经堂做了六年经主,云河监院当家之后,把我调去客堂当了三年门头,最后提任知客,在知客任上,一干就是十年。入道门三十五年,始终都在玄元观,从未履任地方。有时候想想都府的陆腾恩,想想保宁府的宋致元,还是挺羡慕的。”
赵然懂了,点了点头,举杯:“薛知客也不用羡慕旁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相信薛知客一定会有机缘的,我在这里预祝薛知客心想事成!”
薛腾谦笑着举杯,再次重申:“致然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但凡能帮得上手的,一定帮你。”
吃完饭,薛腾谦一直将赵然送到丈人峰下,见赵然将灵雁唤到身边,顿时感叹不已:“致然真是仙家手段啊,日行万里、遨游天地!”
赵然笑道:“日行万里是做不到的,不过的确能大大缩短行程。”想了想,干脆附耳向南归道人低声恳求:“南归主任能否帮个忙,咱们邀请薛知客上天一赏风光,他这辈子怕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咱们就当行善了,好不好?”
灵雁无奈的瞄了一眼薛腾谦,轻轻点了点头,于是赵然向薛腾谦伸手邀请道:“薛知客,我这位道友同意了,邀请薛知客上天一观。”
薛腾谦大喜,手足无措的向赵然抱拳:“这个……太感谢致然了!”又向灵雁躬身:“多谢灵君!”
赵然帮着薛腾谦爬上雁背,让他抱紧灵雁的脖子,自己坐在后面以防不测。灵雁双翅一展,薛腾谦惊呼了一声“啊呀”,随着灵雁直上天空。
十丈、百丈、三百丈!等丈人峰中的玄元观变成了小盒子,行人如蚁之时,灵雁不再提升高度,围着青城山周边盘旋起来。
薛腾谦目不转睛的俯视下方,继而环顾左右,连赵然在后面提醒他“抓紧”、“坐好”的话语都没听清,只觉天地茫茫间,自家如同化身为飞鸟,自由自在的翱翔来去,真不枉了这一辈子!
空中盘旋了一炷香的工夫,赵然指点灵雁落于青城山中的一座孤峰之上,此处孤峰险要卓绝,常人难以企及,薛腾谦小心翼翼侧蹲于峰顶,看着青城诸峰于雪中的秀色,心神激荡道:“以前曾经仰望过这座长剑峰,没想到今日能够上来……”
赵然问:“如何?”
薛腾谦摇着头感叹:“美不胜收啊!”
……
此行玄元观,赵然没有搭成预想的目的,没能促成赵云楼出面约束叶云轩,但也对叶云轩此来的松藩的背景有了更多的认知。
二月初三,叶云轩抵达永镇,在永镇停留了三天,据说与方丈聂致深、监院曾致礼相谈甚欢。还听说他实地走访了永镇当地的几个部族,得到了部民们的热烈欢迎和盛情接待。
初九,叶云轩抵达松藩县,入住天鹤宫,监院杜腾会出城相迎,并在藩州酒楼为叶云轩设宴,川西总督府夏总督等一干总督府大员到场,于席间相陪。赵然听说,叶云轩对杜腾会不假辞色,唯独与夏总督热切谈论,颇为笼络。但杜腾会丝毫不以为忤,始终殷勤接待、笑脸相迎。
初十,叶云轩前往飞龙院,在飞龙院经堂给道童们讲了一课,旁征博引,叫好连连。
十三日,叶云轩来到小河县,现场参加了郑雨彤方丈主办的一次斋醮科仪,听说斋醮之后,叶云轩当场讲话,盛赞道门科仪之威。
赵然飞符郑雨彤,询问叶云轩在龟寿院的表现,郑雨彤回复说,她对这个叶云轩很不喜欢。
赵然忙问为何,郑雨彤说,当日她办完斋醮之后,叶云轩上前和参加斋醮科仪的龟寿院道士们相见,逐一拉着手说感谢的话,尤其拉着郑雨彤的手说了不少,什么代表玄元观感谢郑仙师,感谢宗圣馆对十方丛林布道俗务的支持,还说百姓们有了郑仙师这位方丈,今后必将消灾祛病、福寿安康之类的话。
郑雨彤说,这位叶都讲全是废话、套话、空话,一点实际的内容都没有,她直觉认为此人太过虚假,勉强应付了之后便告辞了。
赵然顿时皱眉了,好你个叶云轩,我郑师姐的手也是你拉得的?
十五日至二十日,叶云轩视察松藩卫边军,在切瓦河谷、月亮渡、安曲河口看望了三营将士。
二月二十一日,叶云轩抵达红原。
第三十四章 巡查红原
赵然扭头回了大君山洞天,走之前向袁灏吩咐:“你就说我病了,该怎么陪同,你们就怎么陪同。”
袁灏劝道:“方丈,这个借口似乎有些过了,方丈乃是堂堂金丹修士,却说自己病了……”
赵然没好气道:“我是真不想见他这幅嘴脸,那你说怎么办?”
袁灏道:“不如方丈就说师门有要事,须回去处理几日。”
“那不是一样么?”
“真不一样。”
“那行,你们看着办。每天把事情记下来,晚上让南归道人给我送到大君山。”
当天,叶云轩来到白马院,听了袁灏对红原布道事务的介绍,听完之后未置可否,却召见八大执事以上人员,挨个进行了谈话。
袁灏在连夜送达宗圣馆的报告中说,叶云轩听闻赵然师门有事,无动于衷,只是说了句“无妨”。
第二天,叶云轩召见了党项人的几个头人,包括出首李彦思和强雄的则珲,以及颇有影响力的保忠等等。
召见完毕后,则珲、保忠等人当即转身就来找袁灏,将叶云轩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告知了袁灏。
叶云轩在谈话中问则珲:“你们现在日子过得苦不苦?”
则珲回答:“不苦,自从赵方丈履任之后,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叶云轩又问:“你是没藏家的头人吧?这两年中,白马院对你们没藏家有没有胁迫之举?有没有苛薄之事?有没有贪索之行?”
则珲赌咒发誓:“三清在上,这些都是断然没有的,白马院配售我族人田地、牛羊,为我们办理借贷银子,经常给我们赈济,我没藏家感恩戴德,深为信奉道门、归治于大明而庆幸。”
叶云轩道:“你不要害怕,今日谈话,唯你我二人,本都讲是绝不会讲出去的。你且从实回话,自有本都讲替你做主。”
则珲道:“小人所说断无虚言,字字属实,如今红原形势大好,每个人的眼前都有奔头,小人多谢道门各位道长、多谢朝廷各位大人的恩典。”
在和保忠的谈话中,叶云轩问:“听说白马院逼迫尔等借贷慈善金,以从中牟利,此中关节如何,你尽可如实告知于本都讲,本都讲为你们党项人做主。”
保忠回道:“哪里谈得上逼迫?每年钱息只还四厘,从无多要,听说中原钱息动辄二成、三成,简直无法想象,故此这慈善金,我们家家户户都抢着去借。如果说真是逼迫,那我们欢迎这种逼迫还来不及呢。”
叶云轩又问:“你是仁多家的头人吧?你觉得,是以前那样各部的事情,各家自己说了算好,还是如今全部由白马院说了算,你们这些头人什么话都说了不算好?”
保忠回道:“叶都讲,如今在红原已经不分党项人、汉人,我等都是道门的信众,都是朝廷的子民,叶都讲总是提党项人,恕小人斗胆劝谏,强分部族,恐于大业无益啊。”
于是叶云轩怫然不悦,将保忠斥退。
叶云轩重点巡查的是小街庙,与赵然履任白马院方丈时三部表现出来的清冷相比,对他的热情却极为高涨。
龙白部大土司丹木、查马部大土司完丘、筇河部大土司美思各携大小头人,纷纷前来小街庙拜见叶云轩,向叶云轩敬奉山中土产,叶云轩含笑接待了三部的大小头人,热情的和他们拉着手说话,并将三部敬献的土产全部送交天鹤宫公库。
在三部土司的盛情邀请下,叶云轩进山了,在龙白部的哲波山住了整整三天,和三位土司大谈携手共进的美好前景,许下种种承诺,参加了各种部族的宴饮,据闻哲波山中各部部民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袁灏禀告说,叶云轩在哲波山中当着上百名部族头人的面感慨道:“谁说明人与部民不能交朋友,依我看来,各部部民都热情得很、好客得很嘛,只要我们尊重各部部民、尊重部族的风俗和习惯、尊重各部历史沿袭的制度,这个朋友就好得很、交心得很!”
袁灏说,当晚美思就来找他询问:“赵方丈不是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吗?怎么又成了朋友?到底是一家人还是朋友,请袁监院给个准话。”
叶云轩在红原的行程共计七天,之后便回了天鹤宫。
赵然下山回到白马院,和袁灏碰了个头,袁灏一脸忧心忡忡:“方丈,叶都讲来者不善啊,尤其是在哲波山中的那番作为,令我们这些人都很气愤。”
“这段时间,逃下山的部民少了多少?”
“没有少,或许是龙白部和查马部为了接待叶都讲而疏于看管,逃下山的部民反而多了许多,卢庙祝那边统计,达到了一百零三户、四百九十人。”
“那不是很好吗?说起来,叶都讲还给咱们帮了大忙。”
“方丈!我怕的是,咱们白马院的治策会被叶都讲推翻,走回以前的老路上去!”
“监院莫急,他是玄元观的都讲,不是天鹤宫的监院,他说了不算,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了。”
“叶都讲临走时吩咐,将于三月初三在天鹤宫召集各县道院议事,让各县三都以上道士前往,并指名道姓要求方丈你出席。”
赵然想了想,道:“行,那我去。”
袁灏松了口气:“实在太好了,有方丈在,下官心里才算有了底气。”
堂堂一省都讲,带给袁灏的压力有多大,赵然心知肚明,安慰道:“老袁这些时日表现不错,下面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三月初二,赵然带着监院袁灏、都管谷腾丰、都厨雷善来到松藩县,在天鹤宫中报备后,入住云水堂。
白马院是最后到的,其他三家道院都已经抵达入住了,赵然见到了松藩县飞龙院的岳腾中、孟腾山,见到了永镇县灵蛇院的聂致深、曾致礼,当然也看见了小河院的郑雨彤和陆致羽。
陆致羽是去年底新调任的小河院监院,从黎州雅安县道院调任松藩小河县道院,这是升了半格。原来的监院病故了,听说是中风,当时走得特别突然,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否则郑雨彤就在小河院,说不定能帮他延口气。
第三十五章 郑师姐的推论
陆致羽紧握着赵然的手,来回狠狠摇动了几次,感慨道:“终于又见致然了,早就盼着这一天!”
赵然笑道:“你来松藩上任,我却一直没腾出工夫去看你,我之过也!晚上好好和你喝一顿!”
陆致羽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年底嘛,都忙得很,我知道的,致然不用说这些客套话。我调来松藩,听说还是致然帮我说的好话。”
赵然道:“你们雅安布道做得好,信力年年上升,正好杜监院要狠抓松藩的信力增长,老兄你是众望所归啊。杜监院本来就盯着你的,他征求我的意见时,我不过顺道提了两句罢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雅安能有今天,追根溯源,还是致然打的底子。来之前,我们黎州郑监院专门叮嘱我向致然转达感激之情,并且邀请致然有空的时候,去黎州转转。”
“哈哈,多谢郑监院一直惦记着我,回头得了空,便和你一起再去黎州。”
眼见四下无人,陆致羽冲叶云轩所居的独院方向努了努嘴:“今日这阵仗,致然有什么方略么?”
看来陆致羽虽只是到任两个月,也已经敏锐的察觉到问题了,赵然一时间也不好明说什么,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叶云轩在明天的议事中会怎么说,因此只是道:“这位当年曾经想查君山庙对水合庙的对口帮扶银子,被我怼回去了。”
陆致羽当即明白了:“那我就唯致然马首是瞻了。”
和陆致羽约定了晚间的相聚,赵然又去见郑雨彤。郑雨彤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赵然让进了自己所住的屋中。
“郑师姐,从来没参加过这种议事吧?是不是有些不适应?”
郑雨彤摇了摇头:“本来就不想参加的,你非要让我过来,过来干什么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然道:“这不是请师姐过来站台相助嘛,咱们都是宗圣馆一家人,自然和师姐有关。话说师姐知道叶云轩此来松藩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要让各部重新回到奴隶制,让各部部民都听土司们的,听头人们的,不听道门的。松藩现在信力增长极为迅猛,势头良好,他非过来搞这么一处,这不是捣乱吗?”
“他为什么这么干?对他有什么好处?”
“有几个坏人向他进了谗言,说是这么做能让松藩长治久安。”
“能吗?”
“能不能我现在不好妄下断语,但宗圣馆信力值会大大下降,这却是一定的!所以我们要阻止他,让他这套推行不下去!”
“那行,到时候我听你的,这个叶云轩不是好人,他要干的事情,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赵然赞道:“师姐这推理,当真是天衣无缝!”
和郑雨彤谈完,赵然又施施然挪到飞龙院孟监院的房舍外,正要敲门,孟监院已经将门打开,冲赵然笑道:“赵方丈,进来坐?”
赵然哈哈一笑:“在松藩布道两年多了,却没去拜见孟监院,这次议事召集得正好,可以弥补一下缺憾。”
进了屋,孟监院便道:“早就听七郎说过很多次方丈的事,我一直是很钦佩的,今日有缘相见,也正好弥补了我的缺憾。”
赵然一怔:“七郎?”
孟监院拍了拍脑门:“哈哈,瞧我这话说的,七郎就是我那侄儿孟登科,如今在方丈你的手下,一直受方丈照顾有加。”
赵然登时喜道:“原来孟监院和他有这层关系,以前从未听他提及,哈哈,那咱们更要亲近亲近了。晚间我与小河县陆监院约了小酌,不知孟监院可否赏脸?”
孟监院道:“陆监院从雅安来,这两年雅安的信力增长很快,我是早想当面请教的,晚上能一起相聚,求之不得!这里是我的地头,不如我来安排!”
赵然颔首:“那就叨扰了。”
孟监院道:“太好了,晚上也正好向赵方丈和陆监院请教一下修士履任方丈的经验之谈。”
“怎么?孟监院有意于此?”
“这几年飞龙院信力虽然年年都在增加,但一直达不到我期望的目标。尤其今年天鹤宫提出大力加强信力增长的目标后,我感受到了很大压力。再看一看白马院和龟寿院,我的压力就更大了,对修士履任方丈也想更多了解一些。”
“哈哈,好说好说,孟监院是真心为了道门,是个一心一意谋信力的好监院啊,我必然不会藏私。”
约定之后,赵然又去拜见杜腾会,却被杜腾会的提科道士告知,杜监院正和叶都讲谈话。
赵然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可见的了,他和杜腾会之间的紧密关系,绝非叶云轩能够插得进来的,更何况杜腾会曾被叶云轩明着脸坑过一回,他无法想象叶云轩能开出什么条件来让杜腾会转变态度。
三月初三的议事是在天鹤宫经堂中召开的,议事的性质其实类似于一次座谈会。在这种座谈会上,很难形成具备实际效力的决议,也就是说,座谈会顶多能达成“共识”,不具备行政约束力。
座谈会的成果能否得到推行,完全看召集者或者主持者的威信,通过各方对召集者威信的认可和服从来使座谈会的成果得到落实。
单纯从十方丛林的地位来说,身为一省都讲的叶云轩是具备这种威信的,但在赵然看来,叶云轩选择的地方并不合适。
如果叶云轩在潼川、嘉定、播州、顺庆之类的川省其他州府中召集类似的议事,很大可能性议定的共识能够得到部分贯彻和落实,但在松藩,赵然很怀疑他能否做到这一点,甚至怀疑他能否取得任何有成果的共识。
天鹤宫的杜腾会与叶云轩平级,都属于总观直管的高道,履职和任命、乃至辞道后的待遇都归总观管理,叶云轩完全拿捏不了杜腾会,顶多如四年前那样实名举报。
但叶云轩能举报杜腾会,杜腾会同样可以举报他,四年前他打了杜腾会一个措手不及,四年后杜腾会必定不会再让窘境重演。
第三十六章 岳腾中的高论
除了杜腾会不会屈从叶云轩外,松藩四县,有两县的方丈均由修士担任,同样丝毫不会惧怕叶云轩这个省观都讲。修士和俗道间的差别,尤其在心理优越感上的差别,就足够叶云轩喝一壶的。
另外,这两年松藩的信力值一直是大步增长中,有这个发展成绩在手,叶云轩想要做什么改变都很难。
这就是赵然不鸟叶云轩,在叶云轩巡视红原时也不出面的底气之所在。
说白了,叶云轩不是天鹤宫老大,更不是玄元观老大,副职就要有副职的觉悟,副职不是主要责任人,出了事情不承担主要责任,反过来说就是不具备主要权力,其威信来源于一把手的授权,来源于下僚对你未来晋升正职的预期,当下僚不鸟你的时候,你还真是非常头疼的。
副职顶多可以咬着牙说一句:“你将来不要指望升迁!”但绝对说不出:“行不行?不行我就把你拿下!”或者“你做好准备,我要给你加担子!”之类的豪言壮语,因为他们说了不算,这两句话是正职一把手的专利。
但赵然还是来参加议事了,他是松藩目前布道政策的鼓手,这个时候不站出来,会严重影响同道者的信心。
而且他也想看一看,叶云轩和岳腾中这帮人到底在演的哪出戏?明知道松藩的形势,明知道他们成功的的可能性很低,却还要坚持这么干,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参与议事的共二十五人,三清道尊下设两个蒲团,左为叶云轩、右为杜腾会,往下是天鹤宫三都,以及叶云轩带来的玄元观瞿静主,再下依次是四县方丈、监院和三都。
作为玄元观的清贵,随同叶云轩巡视的瞿静主拿到了主持座谈会的职司,他道:“松藩是边陲,是我大明与西夏争夺的前沿,整体并入大明才不过五年,如何在松藩布道理政,是关乎全局的大事,丝毫不能掉以轻心。同时,松藩也是川省部族最多的地方,共有大小四十二个部族,总计二十多万人,占了整个松藩人口一半以上,如何处理好部族问题,直接影响到川省大计,乃至道门和朝廷大计……”
“……省观对松藩事务始终给予高度关注,过去,云河监院定下松藩的布道思路,搭建了松藩的布道框架,在此基础上,云楼监院和云微方丈稳住了松藩、发展了松藩,让松藩走上了正轨,让松藩百姓沐浴在三清的荣光下……”
按照常理来说,瞿静主夸完玄元观,接下来应该谈到天鹤宫和松藩各县院的功劳,毕竟事情是松藩道门干出来的,不是嘴皮子吹出来的,但瞿静主却略过这一节,直接讲起了叶都讲对松藩事务的一贯重视,对松藩百姓的高度关切,对松藩布道的大力支持,为此叶都讲不辞辛劳,再次来到松藩,巡查民生疾苦。
瞿静主表示,这次议事很重要,可以为下一步治理松藩的大政提供决策参考,希望在坐诸位能够踊跃发言,最后形成认知上的共识。
赵然在下面听着,看了看微笑端坐的杜腾会,再看看一脸不耐的郑雨彤、一副认真倾听神态的陆致羽,以及“努力思考”的孟监院,心说今天这共识怕是达不成的。
想要仅仅凭借身份和职位来压人,在别处很好使,在松藩却行不通!
瞿静主的话音刚落,赵然目光立刻移到孟监院身旁的岳腾中身上。说实话他挺替这位岳方丈感到糟心的,这厮过去在叶雪关大议事时,是坐在李云河身边的,此刻只能叨陪末座,连天鹤宫几个府宫级别的三都都在他之上,这是什么滋味,赵然实在是无法想象。
按道理,一般人也就偃旗息鼓,等着年龄一到就辞道享受余生了,但他却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我行我素,该折腾继续折腾,赵然都不禁很是佩服他如此强大的心态。
果然,岳腾中第一个跳了出来。
“我来松藩已经快四年了,这四年倾心于基层布道事务的研究,对部族事务、对百姓事务,都有了一定的心得。今日是个很好的机会,叶都讲来到松藩,给我们提供了如此好的一个交流机会,我先谈一谈吧。”
“请说。”
“松藩最大的特点,就是部族众多,这些年,四十二个部族,我全部走遍了,以一个普通道士的身份,和他们交往,体验他们的生活,了解他们的习俗,可以自豪的说一句,在整个松藩道门中,没有谁比我对他们更了解。”
瞿静主击掌道:“岳方丈此举,是真正的务实之举!”
“多谢瞿静主!都讲今日问询松藩对策,我便将我的认知和见解说与诸位,请大伙一起参详。我认为,谈到松藩各部,就必须谈到两个我们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其一,是各部吐司、大小头人们在部民心中的超然地位;其二,是各部风俗习惯的根深蒂固和难以改变。”
“先说各部土司和头人,他们在部民心中的超然地位和崇高威望,来自于他们的血亲关系,所有部族基本上都是同一亲族,这与我们大明地方大族相同,而威权更高。土司们,是血亲中传承不衰的嫡支,大小头人们,则是各支脉中的嫡长,他们的血脉,要比普通部民更纯粹、更接近部族的祖先,在部族中,这代表着他们更容易获得先祖的庇佑。”
“事实上也同样如此,在过去数百年来,每遇部族发生重大灾难或者重大危机,挺身而出带领部族度过艰难的,都是土司和大小头人们,这在各部族中口口相传,甚至记载于石碑、羊皮书卷、龟甲等等之上。比如白马部的丹木土司的父亲,在哲波山主峰之顶的一块天降巨石上镌刻得明明白白,他率白马部抵抗党项人的欺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迫使党项人减轻了对白马部部民的压迫,这是有据可查的。查马部的土司完丘,他本人就曾于二十年前亲自率领查马部抗击党项大军的进犯,这在查马部祖殿中都有记载。故此,他们也具备着极高的威望和巨大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