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劫
赵然忙活了整整一宿,好不容易将一切理顺,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所有观礼的要客、宗门,都在武当接引弟子的引领下,来到玉虚宫外。玉虚宫坐落于南山脚下,宫门外是一片巨大的青石广场。整个青石广场上已经安放了四五百个蒲团,每个蒲团上都有名姓,观礼的修士按位就坐,现场显得极为有序。
孙碧云炼制而成的张仙楼终于赶在昨日堪堪完成,已于丑时安置就位,立于玉虚宫青石广场正西侧。张仙楼高九丈,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是敞开式结构,可一眼而望究竟。
每一层中,都挂满了符,布置了符大阵,竖梁中有不少供龛,张老道平日使用的一些法器、法宝则供于龛中,包括紫金斗笠、龙骧杖、避水蓑衣、罗天葫芦等等,其上均流动着莹莹光华。
这些布置,却非助张老道抵御天劫的,而是为了保护张仙楼及观礼的修士不被劫雷所扰。
张仙楼的最上一层,其实是个平台,台上是一尊丈许宽、两丈高的金瓮,这是道门高士羽化飞升以盛遗物或者肉身的“棺椁”。
合道境高道们飞升时,一般会有两种状态,要么整个肉身一起飞升,空留衣物;要么只升元婴所化的阳神,留下躯壳。
究竟是哪一种飞升方式,则需要看修为的高低和承受天劫后的情况而定。道门天劫究其本质而言,与佛门涅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以劫雷的形式外化,另一个则以心魔的形式具现。如去年被“围剿”的玄慈大和尚,其实就是在渡劫。
于道门修士而言,修为高的,能够轻易承受天劫或者劫雷不重的,身体发肤损毁不大,肉身便与元婴阳神一齐飞升;修为略低,或者天劫极重而导致肉身损毁的,则以阳神飞升,将躯壳留下。
无论哪一种,最后的遗物都留在金瓮之中,是为道冢,以供后辈弟子瞻仰敬香。
在一片肃穆之中,观礼修士们全部到齐,现场鸦雀无声。
张老道身着紫金道袍,道袍上绣着玄龟和灵蛇,缓步而入张仙楼,拾级而上,来到金瓮之旁。
青君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也上到楼顶,看了这座金瓮之后,蹙眉道:“大真人,这个金瓮我不喜欢。”
张老道一笑:“此乃我道门数千年的习俗了,此瓮最合引动和抵御天劫,青君忍受一些便好。”
事已至此,青君也只是发个牢骚,于是取了几件常用的法宝,置于平台周围几处特意空出来的供龛之中,以助张仙楼防御天劫。
张老道和青君飘身而起,进入金瓮之中,各自坐定。张老道掐了个诀,喝道:“锻炼一炉真日月,扫尽三千六百条;阴火阳符分子午,罪垢凡尘一笔消!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劫雷,来洗!”
咒言吐出,体内丹炉如火,浑身散发出沛然莫御的气势,这股气势向四周膨胀开去,为金瓮所阻,汇聚在瓮口处,向着天上激射而出,直入云霄!
于此同时,青君显化本相,却是一条竹叶青蛇,蛇身晶莹翠绿,几乎透明,盘踞在瓮口上,向着天空吐出猩红的芯子。
两股威势合在一处,立时激发天上的变化。一阵阵闷雷声大作,响彻武当山上空。天色立刻黑沉下来,生出翻腾滚动的劫云,一层一层不断加厚,继而开始旋转起来。
一道闪电忽然从天上劈了下来,直击金瓮,从云端一直连到地面,连续抖动闪耀!这一瞬间,赵然有种错觉,仿佛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道闪电存在,仿佛整个武当山都被这一道闪电笼罩于内。
赵然从来没见过二十三年前松雪道人飞升时的景象,但他听张老道描述过,两相对比之下,他推测这道劫雷比松雪道人当年飞升时,何止强上一倍!这应当便是青君和张老道签了主仆文契的缘故了,劫雷是合击而下,将主仆视为一体,青君的劫便须做主人的张老道来分担,否则青君自己是很难渡过去的。
劫雷威力极其惊人,张老道虽然早有准备,知道这是自己带上青君一起应劫的后果,也难免有些骇然。他不敢怠慢,运转功法护持己身,忍受着劫雷的轰击。同时,张仙楼中布置的符大阵、各处的法宝也都开始运转起来,将各种护持加在张仙楼上,以防劫雷扩散伤及无辜。
劫雷之来,只可抵御,不可反击,张老道和青君合力,的确有能够将劫云击散的实力,但如此一来,天劫却白引了,洗不净因果、打不掉歹恶,又怎么能够羽化呢?
甚至渡劫之时,也不能借用外力,最多使用自己的一两件本命法宝或者符,否则同样起不到“净化”之效。至于本命法宝能有几件,全看个人修为和功法。
当日龙阳子准备改炼《蓬莱仙弈图》为自己的本命法宝,后又打算分出一缕神识纳入释迦狮子印,那张老道自己呢?青君又如何呢?
张老道使用的本命法宝,乃是一柄飞剑,名曰“太极剑”。太极剑被他祭出,划出一道道太极图案,在头顶盘旋,青君则吐出一枚墨绿翠石,石中喷出黑雨,洒向劫雷。
两人合力,将劫雷的威能抵消大半,剩下的劫雷穿入金瓮,劈在二人身上,这些威能则只有自行以肉身承受了。
是承受,而非抵挡,劫雷不净化身心,就幻化不出可以适应天界的肉身和阳神,到了天上也无法存活这才是天劫的真正用意。
当然,除了以肉身和阳神硬抗,以本命法宝抵挡外,还有一样可以用来借用之物,就是道门收集数十载的信力。信力抵消劫雷,可以等同于劫雷净化。
道门收集信力,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飞升。在飞升之中,信力又可用于两处,其一为抵消劫雷的威力,守护肉身和阳神;其二则与佛门类似,形成虹桥,接引修士上天。
按照道门的记载,无论是以信力抵消劫雷的威力,或是构筑接引修士的虹桥,其本质都是对上天的供奉,说白了,以信力换取飞升。
一道劫雷大约维持了几个呼吸之间,然后一闪而没,紧接着,天上雷云翻滚,继续劈下了第二道劫雷。
连顶九道劫雷之后,张老道呼吸急促,青君的蛇身也开始变化不定,这是开始吃力的表征。于是张老道手指一引,口中振振有词。
一股虹光自东南飞来,加持在金瓮之上,将劈下来的这道劫雷消去,张老道和青君都得以喘息,各自抓紧机会闭目恢复。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飞升
一道一道劫雷劈落下来,在洗去张老道和青君“铅华”的同时,也在消耗着他们的法力,损毁这他们的肉身和阳神。
张老道头顶渐现三花,继而化作一棵丈许高的小树,小树无花无叶无根,透明而无实,在他头顶上方摇摆不定。
凡树有根,方能生发,树若无根,必不长久。此无根树乃张老道元婴变化的阳神,此刻于天劫中显形,接受劫雷的洗炼。随着一道一道劫雷的劈落,小树如受雨水滋润般,开始生出根须,渐渐凝实结形。
青君头顶上的氤氲紫气也化作一名年轻的女子,这女子约手掌大小,撑着油纸伞,在劫雷之中顾盼生姿。
两人各自苦苦支撑,抵挡着劫雷的至大威能,每到抵挡不住时,张老道便引动庐山九州阁信力池中的信力,将劫雷消去,为自己和青君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
劫云在天上转成一个巨大的旋涡,狂风大作,雷声动地,如欲将这方天地吞噬。赵然和所有修士们都在旁观着这一天象奇观,身处变幻莫测的劫云之下,他只感到自身的渺小,以及上天的浩大,不时思索着若是易地而处,自己又能如何。
信力池中的信力是有数的,赵然事先已经从张老道处得知,道门如今积累于信力池中的信力总计六十六亿圭,开通虹桥大道需要三十六亿圭。富裕下来的三十亿信力则可以用在抵消劫雷上。
大约一亿圭值的信力,可以抵挡一道劫雷,三十亿圭富裕的信力,可挡三十道劫雷。
青君为妖,认主飞升只需在青词中挂名即可,无须再开另一道虹桥,但同时正因为青君为妖,所以天劫尤重,不仅威力大,而且劫雷多,张老道助其抵挡天劫时,也倍感艰难,只能不时动用信力来减缓压力。
张老道希望尽可能少的动用信力抵消劫雷,争取能为下一任飞升者多留下哪怕一亿圭信力也是好的。但这不是由他说了算的,实在顶不住的时候,也只能使用。
赵然默默计数,劫雷打下来十道、二十道、三十道……信力也耗去了一亿、两亿、三亿……越到后面,张老道招引信力的频率也就越快,不知不觉间,已经耗去了十六亿。
在耗去第十八亿圭信力时,天上雷云终于消散开去,劫雷劈完。赵然一数,正好九十九道。松雪道人飞升时,劫雷是六十六道,到了张老道这里,劫雷就增加到了九十九道。之所以增加了那么多,固然有青君的缘故,但要说与张老道因果牵扯太多有关,也无不可,其中的虚实,也当真不好分辨。
张老道头顶的无根树长成一棵根须缠绕、花繁叶盛的活树。青君幻化出的阳神女形也凝成人体,向着青君巧笑嫣然。两具阳神各自向肉身一拜,飞回躯壳之中。
张老道紫金道袍已经被汗水浸透,整个人、整个金瓮、整个张仙楼都如罩“云蒸霞蔚”之中。
青君始终没有缓过来,原本翠绿如玉的蛇身一直在反复变换,时而透明、时而凝聚,明显受到了重创。
但张老道和青君还是成功顶过了天劫的洗炼,具备了上天的资格!而且肉身没有损坏太多,可以肉身飞升!
良久,张老道向青君微笑道:“恭贺道友渡劫成功。”
青君重新化作人形,慵懒的蜷缩在金瓮中,面色煞白,两腮却又带着些粉红,气息孱弱,心有余悸道:“多谢大真人……”
张老道叹了口气,道:“还是多谢谢道门吧,没有信力,你这一遭就是鬼门关,过不去的。”
青君勉力点了点头:“幼时不明事理,犯了许多错,今时今日遭此报应,明白了何谓天理昭彰,此言当真不虚。”
张老道问:“可能动弹了?”
青君笑了笑,坐正身子,示意自己已无挂碍,于是张老道扬手打出一份青词,正式向天庭拜表,表明自己已历劫数,修道有成,恳请天庭符诏,以登上界。
那青词在空中慢慢燃烧起来,待化为灰烬之时,天上云气再次翻腾,结成一朵透着金光的祥云。那祥云有如实质,瞬息降临于头顶八百丈高处,一道九尺长、三尺宽的锦缎自云中落下,在张仙楼上方飘飘荡荡。
这便是每一位道门修士孜孜不倦努力修行的最终夙愿,是无数道人梦寐以求的结果天庭符诏!
符诏下凡,所有人等俱伏地听宣。
一股柔和而又庄严,辨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武当群山中回荡,那声音似乎从不知几万里外而来,却又如同在每个人耳边轻语。
“朕闻:武当旧迹,陇松犹千年之蛇。玉虚遗风,羽流尚崇万载之龟。今据,金莲演教重阳门下,奉道焚修清信弟子张全一,蒙邱真人慈悲接引,而改服易冠。赖火龙真人临炉指点,以明辨壬铅。磨尘心而推石往,斧皴之石渐圆渐润。炼睡魔而昼夜经行,玉炉煅金百炼岂昏。曲肱枕颈,上谒泥丸而下步内景。箪食瓢饮,出则霖雨而入则烟霞。历劫雷而明因果,纳信香而了是非。
仙风夙骨,忝列清流羽众。金声振振,信为洞章之音。玉露初凝,从此长生可冀。特准携婢岑氏名碧青者,上列天庭,封忠孝神仙,赐一元之寿,入仙班听用。伏维高真,洞鉴文疏。天运己丑年七月初一日,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钦此。”
张老道恭恭敬敬道:“臣,张全一,接诏!”
随着张老道接诏,那诏令又复飞回祥云处,似在等待张老道跟上。张老道向玉虚宫前的数百高道团团作揖:“多谢各位道友,老道去也!”
众修士向张老道施礼:“恭送大真人位列仙班!”
龙阳子、邵元节、端木崇庆、陶仲文、铁冠道人等合道境大修士齐齐仰首望着天上飘飘荡荡的符诏,眼中满是渴望和羡慕,其余修士则只有敬畏。
九州阁信力池早已大开,等候多时,张老道掐诀相招,东南方飞来大批信力,在空中搭建成一座七彩虹桥,一头连接祥云,一头连接天上看不见的尽头。
张老道携青君飞身而上祥云,顺着信力搭建的虹桥上溯而去,边行边吟诵道:“了了真空色相灭,法相长存不落空。运起周天三昧火,拜受天符返太无。”
吟诵之中,肉身不灭,阳神藏于其中,衣冠化作虚影护于体外,散着霞光,张老道携青君入了金光祥云。祥云将虹桥一收,上升至不知几千丈高处,忽而一闪,瞬息不见踪迹!
天上万里晴空,一洗如碧!
第一百四十七章 腹痛如绞
张仙楼上,金瓮之中,张老道所穿的紫金道袍、青君穿戴的玲珑翡翠青衣维持着坐姿,仿佛主人依旧存于其中。
玉虚宫前的青石广场上,数百道门最上层的修士仰望高空,各自沉浸在观礼飞升时的体悟之中。有些人在琢磨着应对天劫时自己需要做的准备,有些人在回味劫雷所散发的天庭气息,有些人在思索如何运用信力,还有人则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拉肚子。
拉肚子者正是赵然!
张老道和青君飞升之后,他体内的功德气海立时收获了庞大的功德力,比上次助玄慈大和尚涅时还要多出数倍,赵然能够分辨出来,其中一股庞大得多的,应该是张老道的,另一股稍弱的,则是青君的。
赵然辛辛苦苦十多天,忙碌来忙碌去,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只不过收益远超他的想象,这两股功德力太大,一瞬间涌入气海之后,立即令他“腹痛如绞”。
赵然当即就顶不住了,转身跑出广场,来到树丛之中,刚刚蹲下,一股恶臭之气便从股后尾腔中散发出来……
赵然冷汗直冒,拼命运转功法炼化庞大的功德力,一刻钟之后,他原本体内积蓄的大量精元便当即告罄,可是仍旧有大批功德力“排着队”在往功德力气海中疯狂涌入。
正在赵然提心吊胆,生怕功德力气海被撑破之际,这些功德力忽然被“挤入”了灵力气海,在灵力气海中储存下来,片刻之后,直到灵力气海也撑得满满当当,这才堪堪容纳下来。
自从赵然正了根骨之后,每天产生的精元为一百零八滴,这个数量相当了不起,是他大道可期的坚实保障,故此三年来一直是法力的炼化跟不上精元的生成,哪怕现在同时维持功德和灵力双丹胎的修行,每天也大概空余十多滴精元用不去,便尽数在经脉中储存下来。
可今日,他却仿佛一夕间回到了七年前,精元的生成再次成了拖累修行的羁绊。
赵然曾有两次大规模使用储存精元的经历,第一次是在大青山中成就双丹胎,当时将储存了两年的精元全部用去;第二次是在玄慈大和尚涅时,再次将储存了半年的精元耗光。
如今这是第三次,他储存了三个月的一千多滴精元又一扫而空,实在令他嗟叹不已。若是精元足够,他今日便能一举缔结金丹了。
在将来可以预计的一段不短时间内,赵然是准备暂停灵力丹胎的修行了,他要将所有精元都留给功德力丹胎,以解除腹中胀痛的同时,先将功德力金丹缔结出来。
赵然以一种很不雅观的姿势蹲了很久,这才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回到广场。他不敢随意乱动,现在体内的两个丹胎都满是“胀裂感”,动作稍大都会引发绞痛。
武当修士们已经将金瓮沉入了张仙楼的底层,同时将各处敞开的门窗封上了,这座张仙楼今后将以道冢的形式封存于玉虚宫旁,作为武当后人瞻仰的又一处仙家圣地。
孙碧云携同伏四海、伏九方两位弟子走了过来,向赵然道:“致然,老祖已经飞升,如今诸事底定,今番着实是辛苦你了。我派一直隐于山中修行,老道我从未接待过这么多来客,如今想起来,还忍不住一阵后怕,若无致然指挥若定,我武当怕是要闹出大笑话了。”
伏氏两兄弟也行礼道:“多谢师叔,为我武当定下的这套规矩,将来再有应对之时,我等我也不会手足无措了。”
赵然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孙真人客气了,两位前辈客气了。”又感叹道:“大真人识我于青萍,不嫌我之微末,以道友相交,这次能够为武当出一点力,也是小道我的本分。”
孙碧云道:“总之有了这么一段故谊,致然今后不要和我武当见外,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我武当十七脉必定有以后报!”
赵然想了想,立刻就不客气了:“孙真人,两位前辈,我这里确实有些事情打算请您几位帮个忙。大真人不是打开了松藩刷经寺洞天么?嗯,如今已经更名为君山洞天了,此处洞天,上月真师堂于庐山议决,交由我楼观看护。”
孙碧云点头道:“不错,听说了,恭贺师弟一脉重立门户。”
赵然点头致谢,继续道:“只是此洞天之中,除了一座刷经寺外,再无其余殿宇房舍,乃是一片空旷。我之前还在头疼,我楼观一脉人单力孤,松藩地区可用的工匠也少,兴建宗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正巧这次前来武当,我见识了孙真人大圣南岩宫一脉的手段,便想斗胆求个情……”
话没说完,孙碧云已经满脸喜色,急切问道:“致然是打算让我南岩宫参与贵宗门洞天的兴建吗?不知贵宗门材料准备如何?可足够?”
“正有此意,不知孙真人可有空暇?一应材料都在着手准备中,这一点孙真人可以放心。”
“有空的有空的!只是贵宗门机密重地,可放心得我师徒承建?”孙碧云还有些担心。
赵然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连孙真人都不放心,这天下也没有可以放心的人了。”
孙碧云一挑大拇指:“楼观派行事果然大气!”
这件事情赵然已经提前和老师江腾鹤说好了的,江腾鹤原先也有点担心,本门重地由外人建造,这不是道门各宗派的惯例。但在赵然的劝说下,最后还是答应了。赵然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最机密的重地咱们自己建,护山大阵咱们自己布设,其他的还有什么好担心呢?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去办才是正理嘛。”
得了赵然的邀请,孙碧云十分兴奋,搓着手道:“来来来,咱们一起商议商议,嗯,君山洞天中的详情你清楚么……那真是太好了!走,先去我南岩宫画个草图,然后我让两个徒弟随你去一趟松藩……不,我亲自去……老道我这几年正好有些想法,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便从你君山洞天开始了。嗯,妙得很!”
伏四海和伏九方眼巴巴的看着孙碧云和赵然,眼中也是一片热切。
师徒三个自说自话,进而凑在一起开始商议应当兴建几处院落、几座大殿才配得上楼观的历史和传承之类的话题,反倒把赵然给晾在了一旁。
青衣道人走过来,向赵然盈盈一福:“赵总管,家祖飞升,一切仪典都有劳你操持,我多谢你了。”
赵然还礼,见她眼角之际依然有泪光闪烁,便安慰道:“大真人飞升,此乃大喜之事,符诏上说得明白,增寿一元!青衣道友何必伤悲,小道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努力修行,早日得上天界,去寻大真人团聚,不知道友以为如何?”
青衣听了他的开解,这才点头,伤感略减,细声细气道:“以后少不得叨扰赵师弟。”
赵然洒然挥手:“当得什么事?待君山洞天大成之日,还望青衣道友前往小住,那里是大真人牵头打下来的地盘,自然就是道友的第二个家!”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举荐
张老道携青山之主的飞升,是道门今年最为重大的事件,除了武当山观礼大典之外,其事迹还要作传,以印发天下,并且录入道藏,鼓舞天下修士向道之心,振作亿万民众的信念。
同时,各地道门、官府都要举办盛大的斋醮科仪,以兹庆贺。按照常例,得道高士飞升天界之后,都会有一大波信力汇聚,当年的信力通常都会多出两到三亿,算是飞升高道们的一笔反馈。
后续的事情都由十方丛林接下去操办,包括谷阳县无极院也会有一场大斋醮,这是需要赵然抽空去准备的。
当天午后,合道境的修士们便纷纷离去了,龙阳子临走时向赵然和江腾鹤道:“我在玉皇阁云显台清修,你那边什么时候可以搬迁了,便知会我一声,我随你们过去。”
赵然忙不迭的答应了,继而忽地想起,自己一直说要去拜会风老道,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只是始终忙于各种琐事而没有顾及过来,于是赶忙寻找风老道的身影,却早已找寻不到了。一问孙碧云,才知风老道早就下山了。
真师堂诸位真师们也纷纷过来辞行,有的要回本山宗门,有的则回庐山本阁。如许云就和江腾鹤约好,今年十月时,在福建霍童山鹤林阁相会。
张阳明和沈云敬也过来辞别,却被赵然一把拽住:“张监院、沈方丈,小道有点小小的想法,意欲向二位禀告,不知可否有空?”
这两位当然有空,于是问赵然:“致然,莫不是考虑好了?何时来九江星县上任啊?”
赵然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您二位,小道想要禀告的就是这件事。这些时日呢,我一直在思量此事,原本是很感激您二位盛情,想要去星县走马上任的。但您二位也知道的,君山洞天已经交由小道师门看护了,我要是去星县的话,我师门就更加人手单薄了。”
张阳明想了想,道:“那……要不就去红原?”
赵然道:“这个……合适么?曾致礼如今是红原的方丈……呵呵,其实我想的是,实在不行,就让我到红原白马院去,给曾方丈打打下手,当个三都什么的也行。总之先帮师门在松藩站住脚跟,将来再图其余,不知您二位能否成全小道?”
张阳明叹道:“致然果真孝,为了师门而不计己身得失……那就去红原,此事我来办就是,致然不必操心。”
沈云敬点点头道:“只是如此一来,星县方丈空缺,一时还真是想不起有谁能如致然这般踏实肯干的。”
赵然想了想,问:“张监院、沈方丈,不知馆阁修士历练十方丛林道职的诏令何时可下?”
张阳明道:“十天前真师堂议事,此令也在议决之中,我和云敬商议过了,打算过两天便用印颁布。”
赵然又问:“不知星县可在第一批试点县院之中?”
张阳明道:“原本打算列入其中的,只是你这位精通俗务的修士不去的话,星县如此重地,却不敢轻易列入试点了。不知致然有什么好点子么?还是说致然有好的人选可以举荐?”
赵然点头:“若是星县不在第一批试点县院中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好人选推荐。此人名赵致星,如今是松藩地区永镇灵蛇院的监院。”
说着出这个名字,张阳明和沈云敬都愣了愣。
赵然续道:“这个人我还是很了解的,是川省玄元观出身,为人谦和,敢于任事,有一股子闯劲儿,当年放弃了玄元观客堂门头的清贵职司,自愿前往永镇,从无到有,建立起了白马院,如今永镇布道事宜蒸蒸日上,去年信力值达到十五万圭,位居松藩四县第一,能够取得这番成就,是相当不易的,也说明了他能力很强。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具体如何,还要张监院和沈方丈考量。”
说完之后,张阳明和沈云敬对视一眼,均道:“这个提议甚好,我们回去之后想一想。”
张阳明又道:“致然,你这一走,谷阳县方丈一职却又空出来了,具体出任者,将从你华云馆中遴选。你有没有看好的人,也给举荐举荐?”
赵然迟疑道:“这等大事,岂是我一个小小修士能够置喙的?我就不在其中掺和了吧?”
张阳明摇头道:“非也非也,致然不知,我和云敬方丈其实很担心,若是诏令下达后,没有修士前来履职,岂非难堪得很?这也是我们深思熟虑之后,一省只选一到两个县院为试点的缘故。”
赵然想了想,还真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修士们大都愿意在洞天福地中清修,极端的如武当山,宗门的传承直接就叫“隐仙派”,愿意到十方丛林中布道的能有几个的确不太好判断。
“那您二位的意思?”
“我们的意思,谷阳县是第一个尝试过修士任职方丈的县院,不希望到时出现意外。致然出身华云馆,对馆中修士的情况比较了解,希望致然回去后找一找适合的修士,劝说劝说,让他能够主动出来履任,你看可好?”
这对赵然来说当然是件大好事,他立刻便应允了。谷阳县有十万百姓,已经是赵然治理成熟的地区,拥有良好的信众基础,是他功德力的主要来源地。如果能选任一个合适的方丈,萧规曹随,继续按照他那一套来办,以他在谷阳百姓中的威望,至少十年内功德力的吸纳不会有太过明显的衰减。
张阳明和沈云敬刚刚离去,武天师又过来了:“致然啊,你什么时候去西夏?”
赵然拍了拍脑袋:“哈哈,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怎么,您老有什么吩咐吗?”
武天师道:“西夏的和尚追上庐山了,现在又追到了武当山下,人家眼巴巴就等着你一句回话,什么时候送还虹体?他们的天龙院**会还等着要开呢,哈哈,哈哈!”
赵然开玩笑道:“是哪个和尚那么大胆?居然敢追到庐山?不仅追到庐山,竟然还跟到了武当?咱们三清阁不打算立刻拒捕吗?”
武天师大笑:“人家不仅跟到了武当,刚才还目睹了大真人的飞升。”
赵然想了想,道:“名单我都一个个审过的,没见有和尚啊……”
武天师道:“我夹带进来的,让他瞻仰瞻仰我道门的飞升盛举,看看有没有可能策反,嘿嘿。可惜无用啊……这个和尚叫明觉,来自天龙院,据说根底是白银山曲空寺智诚大师的座下弟子,要不我把他叫过来,让你见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条件
赵然和明觉的会面,安排在了玉虚宫的一间偏殿里,这要是让众高修们看见一个光头和尚出现在武当,怕是当场就要引发骚动,各种解释工作必然没完没了,就算当场解释清楚了,传到山下又不知会演绎出多少版本。
这位明觉和尚当年与假扮成安的赵然十分熟稔,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因为赵然的出现,他才得了机缘,看破了鼻识界,进入了怖畏现起智的修行,由沙弥境一跃而为比丘境,在修为层次上,大致相当于道门的金丹法师。
如今这位大和尚端端正正坐于蒲团之上,赵然面对他的时候,想起在西夏的一幕幕往事,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
赵然面上在微笑,明觉则是心中大笑,他欢畅的合十致礼,略带兴奋道:“阿弥陀佛,赵道长,其实小僧与赵道长是有缘的啊!”
赵然愣了愣,心道你还真是深得智诚大师的修行精髓啊,见谁都说有缘?
又想,莫非成安在西夏的事情暴露太多,曲空寺已经猜到自己就是成安了?于是问:“不知大师此言从何说起?”
明觉连忙解释道:“赵道长大名响彻兴庆,山间客一幅字,售价到了天上去,小僧也曾收藏过道长的大作,常常把玩,爱不释手。”
原来如此,赵然笑道:“若是有空,当与大师切磋一二。”
明觉甚是激动:“切磋二字可不敢当,此番必是要向道长恳求一件墨宝的。说起小僧与道长的缘分,其实不止如此,赵道长的好友成安,与小僧也是至交,小僧与成施主平日相交之时,也经常听到他提起赵道长的。故此,这回我天龙院派人前来大明,小僧听说是要和赵道长会面,便自告奋勇前来拜见。”
面对自己的铁粉,赵然略微有点不太适应,看了看一旁正襟危坐的武天师,干咳了一声,道:“我那好友在兴庆做了些小买卖,还请大师多多关照,小道在此谢过。”
明觉笑道:“成施主在兴庆营生很大,上至朝野公卿,下至升斗小民,无人不识。要说关照,哪里用得着小僧?不过若是有什么难处用得着小僧,小僧责无旁贷,定要尽力的。”
赵然点头:“那就多谢大师了。大师此来辛苦,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奈何小道我身有要事,一直无缘得见,请大师恕罪。”
明觉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怎么谈得上辛苦?一想到能拜见山间客,小僧夜不能寐,唯有欢喜而已。”
赵然略感无奈,对方激动得只是攀交情、套近乎,述说着崇慕之情,却忘了正题,看来只能自己主动张口了。
“大师这次前来,贵国天龙院是什么打算?”
明觉似乎才想起来这件事来,连忙道:“我天龙院原定六月初六举办玄慈大师涅**会,但因大师虹体在道长这里,故此只能推迟。就是不知道长何时得暇,能够将虹体送还?”
赵然面露为难之色:“这个……你看,我刚忙完通微显化大真人的飞升大典,还有一些手尾需要处理……”
明觉道:“晓得,晓得!我并非催促道长,只是我佛门上下盼道长前往兴庆之意切切,此情还望道长体谅。天龙院长老堂诸位高僧都说了,若是道长能够早日前往兴庆,必以国宾之礼相待。”
赵然道:“明觉大师放心,兴庆我是必定要去的,但恐怕不能急于一时。大师当知,我乃楼观弟子,师门之事,才是我如今最重要的事。”
明觉小心翼翼问:“不知贵师门有何要事?道长若是不方便说,就当小僧没问,只是来时小僧得印光大师叮嘱,若是道长有什么难处,尽管道来,我佛门必定尽力相助。”
这是询问条件了,赵然等的就是这个,于是道:“我也不瞒你,我楼观派得真师堂诸位真师首肯,准备重新开山立户,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明觉立刻道:“这是好事啊,楼观一派我也看过档案记载,传承久远、底蕴深厚,楼观道法,至今仍然影响极广,能够重立门户,小僧代天龙院恭贺道长了。我佛门愿意出银五万两,助贵派重修山门。”
赵然笑了笑,摆手道:“这倒不必,五万两哪里够我重修山门?再说,这点银子,我楼观也不缺。”
明觉立刻加码:“十万两!”
赵然摇头道:“这个再说吧。但我楼观上下,如今关注的不是这件事。重立山门一事,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银子,不是资源,而是重续传承。而传承如何体现呢?我老师的意思,是打算在山门中兴建一座楼台,将历代楼观祖师的遗物珍藏其间。”
明觉点点头,若有所思,赵然续道:“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打肿脸充胖子,我楼观一派凋零了数百年,如今可谓势单力孤,家底很薄。大师你刚才说楼观底蕴深厚,我听在耳里,痛在心里,这四个字,已经是当不起了,很多祖师的遗宝都散落于世间,不知去向,我楼观门人实在是愧对前辈祖师啊。”
“所以道长您的意思是?”
“如今我楼观上下最为紧迫的任务,就是找回这些失落的前辈祖师遗宝,不管这些遗宝在哪里,在谁的手中,无论开出什么价格,需要什么条件,我楼观一派都尽力接下来,哪怕价格再高、条件再苛刻,我们这些做弟子都拼尽全力完成!一年不行,我们就努力两年,两年不行,我们就努力三年、十年,甚至百年!总之,一定要将这些遗宝找寻回来,如此方不愧列代祖师。”
明觉心里盘算片刻,合十道:“不知道长何时离开武当?下一步准备去往何处?”
赵然道:“大约还需两三天吧。此间事情了结后,便打算返回四川。”
明觉点头道:“不知小僧可否寄居于此,待道长下山时,一起回去?”
赵然道:“当然可以,这两天得了空,我也会来和大师相见,一起切磋书法之道。”
第一百五十章 蓝图
明觉退下后,赵然向旁边始终没发一言的武阳钟道:“武天师,我这开价,您看如何?”
武阳钟笑道:“好得很!收回来的物件,若是你楼观的,便都收起来,其余的,你到时列一个账册给我,总观这边我去想办法,尽量多分你楼观一些。如你所言,楼观新立门户,手头是极紧的,总观稍作补偿,这也是应有之意。”
赵然施礼:“多谢武天师!”犹豫片刻,还是追问道:“武天师,有个不情之请……”
武天师笑着制止他:“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开口了。”
赵然挠了挠头:“可那些物件都是我楼观的,宝经阁存着也没什么大用吧?”
武天师道:“总观收上去的每一件东西,都不是乱收的,要么是按照规矩拿走的,要么就是付出了代价的。据我所知,八卦紫玉丹炉和五岳真形图的确是在总观,但既然已入宝经阁,那便是道门的,不再是你楼观一家的东西。你们楼观想要收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却要好好考虑考虑,用什么东西来换。当然,若是由我做主,肯定给你行个方便,但宝经阁现在是陈善道和郭弘经坐堂,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赵然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若是换回来的话,价值几何?”
“至少也要同等品级的法宝吧。”
“若是折算银两呢?”
“这等法宝,岂是银子能够换到的?”
“我就打个比方,您给大致估一下呗。”
“怎么算,也得上百万吧?这个真说不好,你楼观这两件法宝实在了不得,百万银子恐怕都不一定能换到。”
赵然一咬牙,将扳指中的坛城取了出来:“武天师,这是我随大真人和龙阳祖师攻破刷经寺洞天的时候,他二位奖赏的护身法宝,是当年莲花生大士用过的,您给估估价?”
武天师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以法力探入,闭目思索片刻,道:“这件宝贝不错,只可惜是佛宝,咱们道门修士用起来不顺手,若是让我用银子来换,我可以出到三十万两。”
赵然顿时泄气了:“才三十万?这可是莲花生大士涅前使用的宝贝啊!”
武天师道:“正是因为莲花生用过的,所以给你估价三十万,否则再给你砍去一半才是道理。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佛门的东西,咱道门用起来不顺手。当然,我也只是一家之言,你回头可以去问问杨真人,或者司马天师,他们两位坐镇器符阁,是此中行家里手,想必能估出一个更准的数目来。”
向武天师“不情之请”无果而终,赵然从玉虚宫出来,立刻便被等得实在不耐烦的孙碧云拉了过去:“致然,走,去我南岩宫,咱们先大致规划一下君山洞天的兴建事宜。”
赵然连忙四处张望,远远看见正和杨真人说话的老师江腾鹤,于是道:“我老师要一起去才好,一切由他做主。”
孙碧云二话不说,赶过去向杨真人赔了罪:“杨真人,我还有事要找江炼师,搅扰一下。”
杨真人笑着点了点头,向江腾鹤道:“也罢,该说的都说了,回头再去君山洞天做客。”
杨真人辞别之后,孙碧云便立刻把江腾鹤师徒拉到大圣南岩宫。南岩宫位于独阳岩,此处峰岭奇峭,林木苍翠,上接碧霄,下临绝涧。吕祖就曾在南岩修道,至今这里还留有他作的一首诗。
南岩宫中的石殿,便是孙碧云专为营建楼台所造。只见墙壁上铺着一张丈许宽的大白纸,旁边的悬架上有粗细不同、长短不一的各种画笔和规尺。石殿中央则是一座巨大的沙盘,里面盛着满满的金沙。
伏四海、伏九天和其余三个徒弟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关于称呼上的问题,自然是一团乱麻,最终在孙碧云不耐烦的叨咕中,以“各论各的”而告终。
孙碧云迫不及待的将江腾鹤和赵然拉到墙边,道:“快说说,君山洞天里是怎样的情形。”
江腾鹤早已得过赵然的禀告和劝说,打消了心中的顾虑,能够有孙碧云这样道门专精营建的高道出手,他当然是巴之不得的,只不过他同样对于君山洞天一无所知,只能等赵然解说了。
精善书法的人,绘画也不会太差,赵然提起笔来,一边思索回忆着,一边就在纸上描摹起来,按照他脑海中的地势地形,很快便将君山洞天的内部情形具现了出来。
孙碧云看罢奇道:“致然也学过营建之术?”之所以有这么一问,是他发现这幅图上的地形布局很严整,近似于同比例放大。
赵然道:“哪里学过,小道不过是会一些山水而已。”
孙碧云等人默默看图的时候,江腾鹤心中则是波澜起伏,他被这座洞天的宏大所深深吸引住了,只是不停的喃喃道:“好得很!好得很!”
看罢多时,孙碧云一挥手,伏氏兄弟立刻来到殿中的沙盘上,按照图上所绘,在沙盘中捣鼓起来。赵然则在一旁指点着高矮、起伏、山势水流的走向等等。这两位当真是巧手,动作娴熟利索,手法精巧简洁,不多时便将君山洞天的模样大致复原了出来。
赵然再检查了一遍,与自己记忆中的印象没什么差别了,于是点头道:“就是如此了。”又指着最北的群山道:“再往北是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需要实地再走一遭。”
孙碧云道:“那是必然的。先大致规划一下,再去松藩验证。江炼师、致然,说说你们的想法吧,这幅洞天,你们打算建些什么?”
能够称为洞天福地的,必然是内含小世界,譬如华云山洞天中的后山石洞,又比如玉皇阁的混元顶诸峰。
君山洞天也有小世界,便是群山中的一座主峰,赵然知道这是最为关键的所在,当即点给老师。
江腾鹤整个身子都趴在沙盘边沿,当即手指那座主峰道:“以这里为中心,兴建楼观!馆名‘宗圣’,我要建观星台、说经台、三清殿、四圣殿、灵官殿、启贤殿、斗姆殿、救苦殿……还有,要建道台,以安置剑阁,还有老君炼丹台、迎阳洞、吕祖洞,你们看都安置于何处……”
于是众人埋头于少沙盘之上,热烈讨论起来。
赵然陪着老师在南岩宫中一待就是整整三天,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但老师江腾鹤、孙碧云真人、伏氏兄弟等却各自神采奕奕,赵然和他们相比,无论修为还是精气神都差之不可以道理计。
七月初五,江腾鹤、赵然带着孙碧云师徒五人,自武当山出发,一路返回华云山。同行的还有一个光头和尚,来自天龙院的明觉僧。
(本卷完)
第一章 楼观旧物
嘉靖二十二年七月初六,赵然一行人等返回了华云山。看着孙碧云真人将武当飞行法器行云梯收起,赵然自是一脸艳羡。
早已得知消息的华云馆众长老们,在夏侯大长老的带领下,齐至山门迎接。楼观占据松藩君山洞天,这不仅仅是楼观的胜利,同样也是华云馆的胜利。
一下子走出去灵剑阁和问情谷两个宗门,华云馆的压力得到了很大减轻。虽说只是由十八个减少为十六个,但依然令夏侯大长老很是松了口气这是一个良好的趋势,不是么?
一番热忱的寒暄之后,江腾鹤带着赵然先回了灵剑阁,孙碧云真人师徒五位,则由众长老们陪同,在华云山中参观。
这是孙真人路上就提出来的希望,华云馆十八流派,如火心洞、云岚岗、七巧林、离山宗等等,或繁或简,每一派的营造格局都有自己不同的特点,如今既然入山,怎么能错过这个好机会呢?
将明觉带回灵剑阁后,赵然寻了一处空置的院落让他住进去,刚要随老师去见几位师兄,却被明觉拉住。
“赵道长,天龙院回复了,各堂通力合作,尤其是存放法宝佛经的菩提堂诸位僧值很是辛苦了些时日,翻遍了档籍旧册,发现了不少贵门遗失在我大夏的旧物,您要不要看看?”
“哦?真是辛苦了!”
赵然接过明觉递来的一张单子,见上面罗列了不少东西。
头一件是本《楼观仙师传》,这本书不是什么法器,的的确确只是本书,但却是楼观派前辈、十二祖梁谌真人亲笔所著。这本书类似于当年赵然助飧和阁找回的杜光庭《神仙感遇传》,对别派或许无用,但对楼观的传承却有很重要的意义,也不知是怎么失落到了佛门手中。
赵然点了点头,继续往下看。
第二件同样令他眼前一亮,却是“灵飞六甲素奏丹鼎”。这件东西堪称法宝级的好物件,乃是楼观四祖,太清道人宋伦炼丹时所用之物,堪称顶级法宝。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这件法宝只能用于炼丹、炼药,不具备斗法的功能,但却也足以镇压山门了。
赵然相当高兴,继续看第三件,却是一方石碑,名曰“大唐故宗圣观主银青光禄大夫天水尹尊师碑”。赵然刚激动了片刻,却见后面写了一行注解:原碑已失,此为楼观后世弟子拓印炼制。
原来是个西贝货,也不知当不当得起法宝的品次?亦或仅仅是件法器?
再往下又列了六件,赵然一时也看不懂,干脆让明觉稍候,自己捧着单子出去找老师。
江腾鹤正在给三个弟子和一个徒孙讲故事,讲的是自己和赵然如何大发神威、挽狂澜于既倒,终于令楼观浴火重生的故事。这两年江炼师口才不知不觉大涨,讲出来的故事趣味性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正讲到跌宕起伏的精彩处,见赵然过来,于是干咳道:“嗯,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形,尔等也好生准备,过上几日,便同往松藩,到君山洞天看一看。致然,你那边如何了?”
赵然将单子递过去,道:“这是天龙院发来的楼观遗物清单,还请老师掌掌眼。”
江腾鹤才看了第一眼,就立刻激动起来,于是挨个将这单子上的遗物解释一番,解释完后,向赵然道:“致然,答应他!这些可都是我楼观前辈祖师的遗物,有了这些遗物,我楼观的传承才算有了些脉络,我江腾鹤也算不愧对先师们了!”
赵然连忙答应了,又捧着单子回去。别看江腾鹤欢喜赞叹,忙不迭的要他答应下来,但师徒两个看问题的角度不太一致。江腾鹤是站在历史的角度去看待这张单子的,分析的是单子上所列物件的“重大意义”,赵然则以“现实”的观点来考察这张单子,他更看重价值和威力。
经江腾鹤刚才一番口沫横飞的解释,赵然算是看懂了。虽说单子上列明的都是楼观旧物,除了“灵飞六甲素奏丹鼎”是法宝之外,要么是普普通通的遗物,要么就是高阶一点的法器,能够用于斗法的法宝愣是没有一件。
尤其是赵然一直惦记着的《无极图》和“清羽宝翅”,更是不在名单之上,故此,他是很不满意的。
回来见到一脸期盼的明觉,赵然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就见明觉又递上来一张单子。
“白银十万两,金沙五十斤,天山符纸三百刀,紫金楠木百方,牛皮千张,昆仑山雪莲八十朵……”
赵然问:“这是何意?”
明觉笑道:“此乃我天龙院赠送楼观重修山门的一点簿仪,这张单子,我天龙院是不会明示于外的。”
赵然失笑道:“你们佛门也讲究这个?”
明觉脸上微红,道:“人情来往,此为大修行,哪里都是一样。”
赵然将单子推了回去,道:“此事容后再议,咱们先谈谈我楼观遗物。”
明觉点头应是,睁大眼睛等待赵然的下文。
赵然想了想,道:“这张单子上所列的物件,的确都是我楼观先辈祖师的遗物,不知贵国、天龙院开价几何?”
明觉忙道:“这个都是我天龙院用心搜寻出来的,既是楼观旧物,便当物归原主,谈什么开价?”
赵然摇头:“那却不行,所谓无功不受禄,收了这些东西,我心里过不去,将来怕有道心上的羁绊。”
明觉怔了怔,道:“怎么是无功不受禄呢?道长细心保存玄慈大师虹体,并且奉还佛门,这不就是天大的功劳么?”
赵然道:“奉还自然要奉还的,但你也亲眼看见了,我一时忙不开,过几天便要前往松藩兴建楼观宗门,什么时候能去兴庆,还真是说不好。故此,我的意思是,两件事不要混为一谈,咱们先说这些楼观旧物的赎回问题。无论天龙院开出什么价格,我楼观派都接了。”
明觉顿感有些头晕,被赵然绕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迟疑良久,方道:“若是道长没有时间去兴庆,也可将虹体交由小僧,小僧带回便可。道长将来有暇再赴兴庆时,我天龙院必热情相待。”
赵然摇头:“送还大和尚虹体,这是通微显化大真人亲**待给小道的任务,如今大真人刚刚飞升,小道便要毁诺,如何对得起大真人?我之修行最重然诺,若当真如此,于我道心也有大碍,如何使得?此事不需多说,大和尚的虹体,我是必定要亲自奉还的!”
明觉糊涂了,问:“那却如何是好?”
赵然笑道:“刚才不是说了么,一码归一码,咱们先谈这批楼观旧物的赎回问题。”
第二章 不再是以前的赵致然了
赵然给了一点时间,让明觉将他的意思消化吸收,然后等到明觉的答复。
明觉迟疑道:“这些楼观旧物,非同于一般物件,不是普通金银可以换到的……”
赵然点头,毫不犹豫道:“这些都是我楼观先贤遗物,我当然知道它们的价值。总之还请大师开出价来,需要什么东西才能换到,大师列出单子,我尽量去找;金银可以购买的,我也尽量去凑。无论如何,这些东西,我都接下来了!还是那句话,一年找不到,我就去找两年、三年,五年凑不齐,我就去努力十年!”
明觉张着嘴,喃喃道:“三年?五年?十年?若是凑不齐,道长想必是没有时间去兴庆了?”
赵然道:“那当然是没办法去了,否则真去了兴庆,我这脸皮往哪里搁?这是其一,其二,我楼观还有些旧物需要寻找,也请大师问询一下天龙院,能否帮我找到,哪怕是提供一些线索,让我知道寻找的方向也是好的。”
明觉问:“是什么物件?”
赵然道:“比如无极图,又比如青羽宝翅。对了,还有件东西可以确认是在贵国,叫做《玄元十子图》,也请大师代为打听下落。这幅图卷是当年松雪道人飞升前所作,为玉皇阁传承之宝,我楼观在松藩开山立宗,仍旧归属玉皇阁所辖,上头有了吩咐,我们也不好推脱,想必大师能够理解。”见明觉默然无语,于是道:“大师要不要先询问一下天龙院的意思?看看贵国开价几何?顺道也歇息几日,我这里诸事繁多,还要去处置一番,待大师询问妥当了,我再过来与大师商谈,如何?”
明觉木然点了点头,任赵然离去。
赵然来到洗心亭,正好听见老师江腾鹤在布置几个弟子收拾行装的事:“……其他的都搬不走,也无所谓,把该带的物件带上即可,只这剑阁和洗心亭是咱门中传下来的法宝,需要迁往君山洞天,具体安置在何处,过两日咱们便前往松藩一看究竟。致川去一趟问情谷,她们已经知道要搬迁的事情了,你问一下林**师,是和我们一起过去,还是延后再议?另外,我楼观山门初立,是需要用到银钱的时候,凤和去库里清点一下,看看究竟有多少。至于咱们灵剑阁这些俗道,则交给致清,你去了解一下,看看谁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松藩,想来应该都去的,但也不要勉强,毕竟他们都有家业在本地,兴许也有人舍不得……”
见了赵然,江腾鹤又问:“如何?与那和尚谈好了么?”
赵然微笑道:“老师放心,差不多了!”
“那你何时去兴庆?你那边是大事,楼观搬迁就不用你费心了,踏踏实实把大事办妥,不要牵挂师门,记得十月初九是许真人百岁寿诞,咱们要去福建为他贺寿,在此之前赶回来就成。”
“多谢老师体谅!弟子心里有数的。对了,我还要下山一趟,去谷阳县无极院走一遭,庆贺大真人飞升的斋醮仪轨需要去操办一下。”
江腾鹤看了看赵然的脸色,问道:“你这几日气色不是很好,莫非修行出了岔子?”
赵然苦笑道:“还不是大真人的飞升闹的……”
话未说完,江腾鹤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一脸凝重的将发力度入,探查赵然气海。赵然气海一直处于“拥堵”状态之中,连大幅度的行动都会牵扯得不舒服,哪里吃得住老师的探查,江腾鹤发力一入,立时搅得丹胎中一阵翻腾,痛得赵然忍不住哼了起来。
江腾鹤神情却缓和了下来,松开赵然手腕,道:“你这修行进境极快,比我上次探查时又长了一大截,丹胎凝实、黄冠圆满指日可期,怕是都用不到一年!这便是你观礼大真人飞升的收获?”
赵然点头称是,江腾鹤又道:“只是进境太快,根基却有些不稳。倒也无妨,修炼暂停一段,疏散疏散,过些时日便好了。说起来也有我的责任,当时疏忽了,大真人飞升,不是你这等黄冠修士可以轻易旁观的,容易出问题,果然……”
赵然忙道:“和老师无关,是弟子自己没稳住。对了,不知老师当时有没有收获?”
江腾鹤自得一笑:“如此良机若无所得,还不如一头撞死罢了,谈什么修道?”
赵然大喜:“老师是要破境大炼师了吗?何时可破?弟子也好赶紧准备!”
江腾鹤道:“我入炼师境不过七年,原本是不敢奢望那么快就到大炼师的,不过这一次所得,当抵三年苦修之功,想来再过些时日,便要闭关了!”
魏致真接口道:“楚阳成五十出头便已入了炼虚境,老师也快七十岁了吧,还是要更加努力才好。”
江腾鹤顿时无语,一口气憋在胸口处,脸色不是很好。
赵然连忙换了个话题:“老师,那弟子就下山了?”
江腾鹤无力的挥了挥手:“去吧,快去快回!”
赵然得了师令,当即下山回了无极院。他每次回无极院都是匆匆来又匆匆去,匆匆去了又匆匆来,无极院一干道士们都习惯了。
将刘致广等人召集过来,赵然问道:“通微显化大真人飞升一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刘致广道:“此事早已轰传天下,只是尚未得到确切的消息,不知究竟怎样,想必是顺利的?”
赵然道:“一切顺利,大真人已于本月初一成功渡劫飞升,天庭下诏,敕封为忠孝神仙。我在武当山玉虚宫亲眼目睹了大真人的飞升,算是大涨了见识。大真人飞升之后,我也和总观张监院、沈方丈谈了一会儿,他二位言道,此为道门盛事,按照惯例,十方丛林各地观、宫、院都要举办斋醮仪典,以滋庆贺,想来咱们玄元观这几日便会接到庐山总观的诏令,传到西真武宫,再到咱们无极院,不会超出半个月。斋醮总是要办的,晚办不如早办,加之我过几天还要出使西夏,便打算提前先行办了。”
听赵然说起在武当山上亲眼见证大真人的飞升大典,又和总观两位大佬“商谈了一会儿”,还说什么过几日又要“出使西夏”,听得这帮子无极院的大小俗道们一愣一愣的,都觉赵方丈真的再也不是以前的赵致然了,和赵方丈之间的鸿沟越拉越深,直似天人之别,连详问究竟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赵然又道:“致广师兄回头写一份文书上报西真武宫白方丈和徐监院,把我刚才说的禀报过去,申请在无极院先行举办本县的斋醮大典,就说斋醮由我亲自主持,欢迎他们过来观礼。”
第三章 劝解
趁着还有几天空档期,赵然处理完无极院这两个月积攒下来的事务后,便下山了。他先在谷阳县城中转了转,看了一下惠民济医堂的运营状况,然后离开县城,去几条谷阳县的主要官道实地走了走,在几户百姓家里问了问青苗钱借贷的事宜,然后回到君山庙住了一天,考察了包括君山药圃和木器作坊在内的几处产业。
看下来的总体情况,基本能够令赵然认可,但却达不到他预期的效果,不过这也正常,目标定得高一些,实际能够达到目标的六成甚至一半,这就算是政策成功了。
无论如何,谷阳县的十万百姓已经稳稳成了为赵然创收功德力的基本盘。而据赵然的观察和思考,想要让这些百姓们为他创造更多的功德力收益,接下来会越来越困难,换言之,再往谷阳县百姓身上进行投入,效费比明显就不太合算了。
也是时候开辟新战场了,在开辟新战场的同时,当然也要尽量保住谷阳的“红旗”不倒,那么接下来谷阳县无极院方丈一职的人选,还真是要仔细斟酌的。
这个人选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不另起炉灶瞎折腾,不干涉无极院的日常事务,不对无极院重大人事任免和决策指手画脚;其二是懂斋醮科仪,不是那种一门心思憋在山里修炼的隐修士。
在琢磨举荐人选的时候,赵然也在考虑将来去了红原白马院以后,和龙安府,尤其是和谷阳县这一套产业的对接问题。有现成的谷阳县成熟产业可为奥援,难道去了以后重新白手起家?这不是正确的发展思路。
在谷阳县转了两天之后,赵然就接到了无极院的禀告,西真武宫同意了无极院举办斋醮仪典的方案,时间就定在后天。届时,方丈白腾鸣和监院徐腾龙将同时出席无极院斋醮科仪,为赵然一壮声势。
这就是赵然十年道门生涯混出来的“资历”了,若是换一家别的道院,换一个方丈,西真武宫绝不可能那么快就做出批复,而且还摆出如此姿态。赵然虽说才二十九岁,却已经是整个川省熠熠生辉的明星级人物,而且其前途可以预计将越来越光明。
无极院庆祝通微显化大真人的斋醮仪典是在三清殿前举行的,赵然开的是“送神科”,一来表达了对通微显化大真人受封“忠孝神仙”的庆贺,祝贺大真人道行圆满,恭送飞升,二来祈望大真人在天界时不忘本界,留恩降福。
“……奉送圣真去,留恩降福来。醮功圆满,回奉九霄。香云馥馥,皈依三宝!”
整个科仪在赵然高唱《送圣文》中结束。其间,赵然再次道法显圣,三清殿前金光漫现,信香冲天,又有神仙兵马、本坛官将的共祷声、诵经声若隐若现。赵然收功时,天上一片片云霞似透金光,令人观之而神往。
科仪完毕之后,到场的全县官绅耆老、儒生名流齐齐拜伏,诚心诚意敬香祈愿,一时间道化大昌!
赵然在方丈院摆茶,专门与白腾鸣和徐腾龙叙话。白腾鸣道:“这一年来,我道门各处沸沸扬扬,都在公开议论馆阁修士历练十方丛林的诏令,据闻此令即将下达,我川省第一家道院便是无极院。故此,我和徐监院才并驾而至谷阳。”
徐腾龙叹道:“一直听说了致然白日显圣之迹,今日亲眼见了,才知不虚此行。以我看来,馆阁修士历练十方丛林诏,已经无需在争议了,这才是真正的道门气象,这才是真正的道门科仪!有此科仪,何愁我道门不昌盛永久!”
和这两位西真武宫掌舵人的谈话中,赵然从某种程度上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白、徐二人承诺,谷阳县的布道和治策延续不变,监院、三都等重大人事任免三年内不做调整。
令赵然欣慰的是,白腾鸣还表示,希望谷阳县无极院将惠民济医堂、青苗钱改革的一应策略汇总成文,西真武宫将择机在各县试行。
七月十六日,赵然回到了华云馆,他先去了一趟七巧林,将诸蒙截住。
“诸师弟,你知道馆阁修士历练十方丛林诏么?”赵然直接开门见山。
诸蒙不解:“那是什么意思?”
看来张阳明、沈云敬的担心是对的,在十方丛林各级观宫院中热议的诏令,在馆阁之中却没人关注,绝大部分修士甚至都没听说过。
于是赵然做了一番解释,将道门十方丛林的现状、对面佛门的情况,以及这道诏令的意义讲述了一遍。讲完之后向诸蒙道:“这是我道门今年布道改革的一项创新举措,意义重大啊。”
诸蒙鼓掌:“果然是好事,那今后师兄你有得忙了。回头再跟师兄饮酒,我正要出门一趟,就不留师兄了。”
赵然拽住诸蒙,苦口婆心道:“诸师弟为何如此漠不关心,要知道,有大家才有小家,道门好,华云馆才会好,华云馆好,七巧林才能好,诸师弟也才会有一个安稳的修行环境……”
诸蒙道:“赵师兄,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直说吧。不过有言在先,我可做不来那劳什子的方丈,那些琐事俗务,我之前就领教过了,听着都头疼!我都三十二岁了,今年才刚入黄冠,你看看雨墨,她才二十六岁,已经金丹一年多了!这个进度,和当年楚阳成一模一样!你说我能不着急吗?有那么多工夫去当什么方丈,不如抓紧时间修行,不敢说追赶雨墨的脚步,但至少不能被她落下太多不是吗?”
赵然劝道:“你为何非要跟她比?你也说了,她是和楚天师一类的顶尖天才,你这不是自讨苦吃?真要比的话,可以和别人比嘛,你看我家大师兄,三十二岁才入金丹,至今四十了,依然还是金丹;你再看我二师兄,二十四岁入黄冠,至今已有十年了,依然停留在黄冠,想要结丹,怕不是要三十六岁以后了,还有我三师兄,同样也是三十以后才结丹……”
第四章 忽悠
赵然掰着指头给诸蒙细数,挨着个的将自家师门几个师兄数落一遍,这才令诸蒙心情好过了一些。
诸蒙道:“行了赵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只是去十方丛林干那些俗务,于我道心没有进益啊。我又不是没干过,去年央求师父出面,让长老堂破例,给我一个羽士道门行走的差事,结果呢,并没有什么用处,最终缴令回山,之后见了雨墨才有所转机。”
赵然于是道,诸师弟你此言差矣,你之所以破境,不能完全归之于见了周雨墨受的刺激吧?焉知不是因为你在山下行走了半年,回山之后厚积而薄发?再者,你去当了方丈之后,其实也不耽误你修炼,占用不了你多少时间。
诸蒙问,不占用时间是什么意思?
赵然就解释,说我可以跟你约法三章,其一,你去当方丈,只管主持斋醮科仪,用道术在科仪上显现神通,这就够了,每年不过六七次,加起来也用不了十天。
其二,你还记得咱们当年的老方丈史云乘么?你去了以后就学他,诸事不管,交给刘致广他们操持就是,甚至都不用下华云山,给他们留个飞符,有了急事再找你。
诸蒙问,还有第三条呢?
赵然答曰,第三条就是你如果真的不想管,有什么事情就让刘致广他们直接找我,我这次是准备迁转松藩了,虽说不在龙安府,但松藩就在龙安府旁边,离得不远,而且你我之间也可以通过飞符联络,真有重大事务,我帮你拿主意也方便,你看可好?
说来说去,赵然的意思就是,你诸蒙去当这个方丈,其实就是挂个名,你只要答应了就等于帮了我的大忙,咱们之间的交情,帮我这点忙你难道不愿意?
而且就算帮忙,也牵扯不了你多少精力,甚至举办斋醮科仪,其实也是一桩道心的磨砺!否则为何那么多前辈高师们要费那么大工夫去弄这一套?君不见陆简寂、杜光庭他们孜孜不倦致力于研究、整理、修订斋醮科仪,这些前辈祖师为了此事穷其一生,难道都是吃饱了撑着的?对修行没有好处,他们能干?
再说了,我的资质比你如何?肯定是不如的啊,当年我是什么情况你也同样一清二楚的。为何我的修行能够那么快,不就是因为常年担任庙祝、方丈,主持了一场又一场斋醮科仪吗?我可告诉你,这里头的门道很多,真的是好大一场功课!
这番话倒是将诸蒙唬住了,他咂摸着嘴,若有所思道:“也是啊,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像那么回事……”
“什么叫像那么回事啊?压根儿就是那么回事!而且说实话,我为什么不劝别人去当方丈,不就是因为咱俩关系铁么?这修行上的好处,我不先跟你分享,还能找谁?”
说得诸蒙渐渐回心转意,道:“是这个道理,就怕我胜任不了,到时给你抹黑啊。”
赵然道:“怎么可能?说实话我对你是知根知底的,当年你我同在无极院经堂读经,你在斋醮科仪上的功夫,怕是整个华云馆也无出其右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诸蒙忍不住笑了笑,道:“那我就接下来了?”
赵然斩钉截铁:“必须的!”
“应该怎么接?”
“你放心,斋醮科仪可以增进修为、磨砺道心,对这一点,明白的人极少,故此是个机缘。过上几日,总观,唔,上观和下观将会联合下发诏令,无极院就是川省第一个试点道院。按诏令的要求,无极院的方丈一职,将从本府道冠中的黄冠修士里遴选,一俟诏令下达,诸师弟便去长老堂报名即可。”
“行,那就听你的!”
和诸蒙分别之后,赵然擦了擦汗,心道这位诸师弟别看进境不如自己那么快,但修为却很是扎实,法力相当醇厚,自己这套忽悠神通使将出来,似乎比当年对阵王梧森和杜星衍的时候还费劲……
赵然经过问情谷的时候,忍不住驻足原地,冲着谷内感慨了一番,心道这问情宗好大的机缘,简直是坐享其成,什么气力都不费,便凭白从自家楼观派口中抢了一口,实在令人嗟叹。不过世事便是如此,倒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暗自发狠迟早有一天,非将你问情宗灭门不可!
想到这个问题,又开始盘算起来。林**师可以许配给老师双修,至于于致远师兄,只能对不起了,于师兄修行艰难,林**师肯定不会再对他动情的,这一点,上次赵然在玉皇阁的时候便已经看明白了。
周师妹自然是自己盘中的菜,这个就无需赘言;宋雨乔可以交给骆师兄办理任你千般泼辣蛮横,骆师兄只是一剑!
大师姐郑雨彤年资质稍差了些,已在黄冠境上停留了十年,不知道大师兄魏致真看不看得上她?至于曹雨珠和雨琪,姿色虽然可观,但都在羽士境,且和那个龙虎山的张公子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也不知有没有破身,就不介绍给二师兄余致川了。
正在遥想之际,忽见一位女修从谷中出来,赵然一看,正是冤家宋雨乔。
他当场转身下意识就要逃之夭夭,却被宋雨乔喝止:“赵师弟,你给我站住!”
赵然翻了个白眼,转过身道:“宋师姐,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这样待师弟我如寇仇,真的好么?”
宋雨乔脸上一红,道:“什么一家人?胡说八道!你要是不跑,我当然不冲你发火!”
赵然道:“师姐你要是说话时和颜悦色一些,对师弟我的态度再温柔淑女,我能跑吗?”
宋雨乔哼了一声,道:“听说你要出使兴庆?能不能带上我?”
赵然予以断然否决:“这不可能,师弟我是代表道门去办大事,怎么能随便带人去?宋师姐以为这是游山玩水么?”
宋雨乔默然片刻,转身离去。赵然顿时就愣住了,这就完了?什么时候宋师姐那么乖巧听话了?说好的狂风暴雨呢?
望着宋雨乔的背影,赵然忽而觉得,这位宋师姐似乎有些落寞的样子?
摇了摇头,赵然将这份同情心收起,回了灵剑阁。
第五章 破境
江腾鹤见了赵然,道:“你可算回来了,山下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听赵然简单几句说完,点头道:“孙真人已经等不及了,咱们明日便出发。”
赵然问:“林师叔她们去不去?”
江腾鹤道:“她们这次不去,所有事务都托付给咱们楼观办理,她们说了,安排在哪儿就住哪儿,一切都由楼观做主。”
赵然点头道:“还算懂事,知道君山洞天是咱们楼观付出巨大代价挣来的,有这个态度就好,以后可以继续罩着她们。”
江腾鹤道:“你这个心态很不好,如果总是这么想,将来是要惹事的。同是道门修行中人,应该互相扶持才对,怎可起了欺凌的心思?”
赵然被老师一说,顿时汗流浃背,呆了呆后,躬身道:“多谢老师提醒,弟子骄狂了。”
江腾鹤道:“待君山洞天大成之后,罚你在洗心亭中清修三个月,记住你今日的话。”
“是,弟子恭领责罚。多谢老师!”
“明觉和尚自昨天起便一直在找你,你去见一见他吧。”
赵然答应着,去了明觉住宿的院子,一路上还在回想,暗道自从京城元福宫议事之后,自己这一年来实在是太过顺风顺水,道心已经蒙尘,竟然生出了骄狂之心,实在是值得警醒。
见了明觉之后,明觉道:“道长终于回来了,我已得了天龙院飞符告知……”
赵然摆手打断:“大师稍待,我适才心有所感,先写幅字。”
“哎呀,能一观山间客留墨,真是难得的幸事。”明觉也顾不得谈正事,欣喜中帮着研墨铺纸。
赵然沉吟片刻,一幅大字挥毫而就。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写完之后,赵然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股淤浊宣泄而出,顿感神清气爽。
“好了,明觉大师刚才说,天龙院告知什么?大师……大师?”
就见明觉如同中魔一般,盯着这两行字苦苦思索,赵然叫了他几声也没答应,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喃喃自语。
赵然仔细分辨,却听他说的是什么“智慧由生而身心不实”,念叨什么“降服贪念、无法拔除”,又说什么“身心乃有害之智慧”,什么“贪爱由智慧而起,可怖可畏”……
过了半晌,明觉席地而坐,双手置于身前,施了个手印,不多时,身上三暗三明,一股清香悠然而生。
明觉起身,向赵然合十,深施一礼:“多谢道长点化,助小僧悟透这怖畏现起智,小僧果然与道长有缘,今日能过这一关,都是道长之功!”
赵然真是无语了,记得三年前在曲空寺中,明觉就在自己身边悟道,从而入了比丘境,进入比丘境的第一观智怖畏现起智;三年后的今天,又是在自己身边看破了这一观智,莫非自己真是与这和尚有缘?
强颜欢笑的恭贺了明觉几句,赵然问:“大师刚才说,天龙院……”
明觉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忙取过一张单子,递给赵然:“天龙院飞符来函,又找到了几件贵门遗失的旧物,还请道长过目。”
赵然接过来一看,见原本的单子中,又添加了五件法器,其中“清羽宝翅”赫然在内。
又听明觉道:“道长助小僧看破一境,小僧也不隐瞒了,这是我天龙院能够提供的最后一张清单,长老堂的长老们说,若是道长还不满意,只能就此作罢了。”
虽然没有《无极图》,没有《玄元十子图》,但有《楼观仙师传》,有“灵飞六甲素奏丹鼎”,有“清羽宝翅”,赵然其实已经基本满意了。
看了看自己刚刚写罢的那幅字,赵然正要点头,就见明觉又塞过来一张单子:“这是天龙院为贺楼观重立山门所赠的簿仪,还请道长笑纳。”
赵然一看,单子上列明的还是那些东西,但数量却再次有所增加:白银二十万两,金沙百斤,天山符纸五百刀,紫金楠木两百方,牛皮两千张,雪莲一百六十朵……
赵然道:“礼单我收了,不过你也知道,肯定要上缴总观的……”
“小僧懂的。”
“我楼观的旧物,我还是出银子向你们赎买,不知作价几何?”
想了想,明觉问:“这个……冒昧先问一下,道长何时能去兴庆?”
赵然道:“明日先动身前往松藩,过上几日,八月一日吧,我便由白河而入贵国,如何?”
明觉再次求证:“那我天龙院**会便定于八月十六,可好?”
赵然颔首同意:“可以。”
明觉长舒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赎回之银……作价一两,可行么?”
赵然失笑:“这也太明显了吧?”
明觉赔笑道:“那就一千两?”
赵然给了一个答复:“一万两!”
明觉点头答应了,又看着书案上铺着的那幅字,恳求道:“这幅字,乃是小僧悟道之物,不知可否请道长赐下?小僧愿出白银一万两,以为润笔之资。”
赵然指着明觉,忍不住乐了:“随你便吧,拿去就是。”
第二天一早,楼观师徒三代六人,乘坐孙碧云的飞行法器行云梯进入松藩。再行大半个时辰,前方已是白河。
此处为明夏两军对峙的最前沿,不知埋伏着多少杀伤力强大的法器、法阵,一行人便降落下来,将明觉送到明军大营。
明觉是通过道门同意,正大光明入境的,自然不可能留难于他,于是双方告别,明觉渡河回转夏国,赵然等人重上行云梯,不多时便来到红原东南五十里的目的地如今已经更名的大君山。
赵然在行云梯上指着下方道:“以这座镇子为中心,周围方圆三十里的地面,就是刷经寺,当然,如今已经更名为君山镇了。脚下这座大山便是大君山,原名鹧鸪山。”
赵然指点着方位,行云梯降落在高山之上。如今时值盛夏,那座小小的冰湖已经融化,亩许大小的湖面平整如镜,碧绿深邃。
众人随着赵然跃入湖中,向湖底沉去。直下三十余丈后,便踩到了湖底沙地,横行稍顷,眼前已然见到陡峭的岩壁,一道石门正开在岩壁之上。于是众人跟在赵然身后,一一进入这方洞天之中。
第六章 君山洞天开工
映入众人眼前的,是一片低谷浅坡,几处小树林将这里和更加广阔的“内里”隔开,形成一个千亩方圆的“通道”。在“通道”的右侧,则是树林中露出红顶白墙的寺庙,正是赵然上次随张老道过来攻破的刷经寺。
只是此刻的刷经寺已经没有寺名横匾,横匾早被赵然笑纳,化归本形《六道轮回图》,如今正在江腾鹤的储物袋中。
赵然道:“这就是我说的第一层,穿过这几片树林就是后面的第二层。其实第二层和这里分割并不明显,全靠这几片林子,说起来,应该是同一层,都属于平地。”
江腾鹤表示满意:“这座洞天灵气极佳,比华云馆还浓郁三分,很好。”
魏致真赞道:“华云馆十八流派,多少修士在里面修行,自是和这里无法相比。如今这里已为我楼观所有,哪怕加上问情宗,灵气也是绰绰有余的,于此处修炼,想必进境也要快上许多。可惜只有十年之期,希望十年之后,咱们不会被龙阳祖师赶出洞天。”
江腾鹤道:“那就按之前图纸上的设想来,将崇圣馆山门立于此处。”
穿过树林,视线顿时为之开阔起来,大片大片厚厚的草甸之上,蜿蜒流淌着几条小溪,稀疏的大树点缀其间,远方是层峦高山,可见飞瀑由高山上直泻而下,头上是蓝天白云,偶有微风拂面……
孙碧云经验丰富,当即道:“致然,这里何止万亩,至少两万亩以上!你提出来的修行球场和云水堂合在一处的想法,完全可行,不过要重新安排。至于灵修山庄,也不需放到山里,沿着山脚下的那一带,已经足够了。”
将第二层走了一遍,伏四海、伏九方兄弟不停在图上标注着,将原先的规划重新做了调整。
因为地盘足够大,经过楼观派师兄弟们的热烈讨论,江腾鹤同意辟出一块地方,开挖一座三千亩方圆的小湖,将山中瀑布、溪流的水引过来以为水源,湖中还可放养一些鱼虾。同时,沿着湖岸兴建一些长廊、亭台、拱桥。
看完这两层,向内便是入山了。山中如同赵然先前所说,有一座山谷盆地,景致也相当不错,还有个堰塞小湖,这里就是留给问情宗的地盘,一处全新的“问情谷”。
孙碧云师徒看罢,将原先的六进九院的设想推翻,准备顺着山水之势建成星落棋布的散状院落形态,共建十六处小院,各处院落以亭台栈道相接,整体风格更加贴切自然,更具仙家风貌,想必能给林**师等女修一个大大的惊喜。
离开“问情谷”,东侧是数十座、上百座绵延起伏的大小山峦,其中最高处,是座百丈高的山峰。
以这座山峰为中心,周遭五里范围内,灵气的浓郁程度更甚一筹,比之华云馆后山也分毫不差,其中蕴含的那股子蛮荒之气,却又更多了几分。
山峰常年被云雾缭绕,望不清上面的情形,赵然卖了个小关子,也不介绍,只是催促众人登山。
登上百丈高处,穿过云雾之后,天地顿时不一样了,刚才山下的所有景观全部消失,如同换了一个世界,远处千峰竞秀,在落日的余晖中漫射毫光,景色壮丽已极!
众人贪看多时,这才听赵然道:“这便是君山洞天的小世界,到了夜晚时才是最美之时,咱们在这里等候一会儿,天黑之后便可体会。”
半个多时辰之后,天光暗了下去,天上星辰显现,繁星闪烁间,不时有流星划过。最为奇特之处,是这片夜空上的星河极为清晰,总有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
江腾鹤叹道:“这里当真美妙,观星台便建于此处了!”
在此处洞天议论了多时,骆致清忽问:“龙阳祖师的殿台设于何处?有祖师居于此处,弟子要多多请教才是。”
赵然指着远处的各处山峦,道:“明日将这方小世界转一转,为祖师挑选一个合适的地方。若是龙阳祖师不喜欢这里,咱们也可以再向深处探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所在。对了,张大真人临去前曾叮嘱咱们楼观照顾好青衣道人,咱们也应当为她修一座别邺。其实依照我的本意,是想在修行球场建几座别院的,让龙阳祖师和青衣道人平日里走动走动,多会会客,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心意如何......总之小世界和外间各自都建上几处别院吧,他们喜欢住哪里就住哪里,随他们心意便是。”
用三天时间将这方洞天探索一遍之后,众人来到刷经寺,以正殿为临时驻脚的营地,开始兴建君山洞天。
兴建的第一步,是分割区域,各处院落、长廊亭台、湖泊都以石粉在原地圈出来,画好尺寸。
然后,便是分成两组开始干活。
孙碧云师徒取出事前准备的材料,在刷经寺中炼制殿宇。
君山洞天**有四处灵脉,后山之中藏着三处,刷经寺下则压着一条,这也是刷经寺兴建于此的原因大阵的阵法需要这处灵脉提供灵力来源。
伴随着灵脉,还有一座火窟,孙碧云说这是难得的巽雷先天真火,完全足够炼制法宝,以之炼制楼台殿宇,根本不在话下。
炼制殿宇需要各种金银铜铁木石等物,孙碧云自备了一些少量却关键的物料,江腾鹤前几天则在华云馆向各宗各派购买了不少主料银子大部分都由赵然掏了,他这做师父的丝毫没有心理障碍。另外还在这洞天后山中又找到一些,此刻都堆积在刷经寺中。
孙碧云师徒先按照营造法式捏制泥范,然后雕刻楼台殿宇模型,这些物件完成后,再和楼观门人商议修改和完善的细节,再着手炼制正品。
江腾鹤师徒的任务也极重,他们要沿着石粉的标识,开挖土方、打牢地基。这个工程量相当大,虽说师徒六人都是修行中人,但依旧不是短时间内能干完的。
赵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道真是傻了,于是向老师告了个罪:“老师,我下山一趟。”
江腾鹤一边指挥几个徒弟奋力挖坑,一边点头:“你身负要事,便先去忙你的,放心,这里有我们!”
赵然也不说破,向孙碧云真人借用了飞行法器行云梯,赶回谷阳县君山庙。
君山庙后园之中,蟾宫仙子正在招待最近常常过来做客的虎妖黄山君,正闲谈之际,就见赵然自空中而下,落在亭旁。
“仙子在呢,哎哟,黄山君也在,实在太好了,那什么,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一下,请二位把大伙儿都召集过来吧,嗯,将太华山的那些道友们也请过来。”
到了晚间时分,十多位在家的灵妖齐聚君山庙后园小亭旁,开始听赵然绘声绘色、口沫横飞的讲述发生在过去一年的故事……
第七章 拉队伍
君山庙后园,一众灵妖们听着赵然讲述过去一年发生的传奇故事,等赵然讲完之后,都各自大眼瞪小眼。
沉寂片刻,蟾宫仙子开口了:“小道士,这么说,你要搬家了?”
赵然点头道:“不错,我将随师门一道,迁往新的君山洞天,我道门已将那里命名为‘大君山洞通道玄都天’。说起来,和各位相识相交,我心中实在是舍不得啊!但我楼观师门沉寂了六百年,如今是到了重振声威的时候了,我乃楼观弟子,不得不离别诸位,还望诸位有了空暇,到松藩去看看,贫道必热诚招待。”
蟾宫仙子眼珠转了转,道:“那这座小君山怎么办?小道士,能送给我么?”
赵然微笑:“这有什么?你们谁爱要谁拿去,区区一座小山头,不过一汪灵泉而已,不值一提。”
蟾宫仙子顿时不吭气了,两只长长的耳朵抖动来抖动去,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五色大师“咯咯”道:“小道士,松藩那座大君山洞天,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比这处小君山还好?”
赵然道:“大师,贫道刚才好像说得很明白了吧?那座洞天是贫道随通微显化大真人、龙阳祖师和青山之主一起打下来的!三位合道境大高人啊,其中张大真人和青山之主才刚刚于上个月飞升,他们一起打下来的洞天福地,这是什么层次,大师心里没数吗?……对了,忘了告知诸位,龙阳祖师也将迁往大君山洞天清修!大师可以想想,那里是个什么仙家景象,哪里是这方小山头可以比拟的,呵呵,大师你是说笑啊。”
五色大师一听,立刻扑楞着翅膀嚷嚷起来:“小道士,枉我等相交多年,你居然是个吃独食的!我看错你了!”
赵然愕然道:“大师此言何意?”
五色大师道:“有如此上佳的修行洞天,你竟然不带我们一起去,把我们留在这里,小道士你于心何忍?咯咯,想当年,你随口一说,本师便抛家舍业,随你来到这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辛辛苦苦打下一份家业,其中的苦楚,又有谁能知道?如今你有了更好的去处,又是随口一说,便要离我而去……”
赵然浑身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这是哪里话?打住,打住啊大师!这洞天非是贫道能够做主的,乃道门真师堂赐予我楼观的,不是谁都能去的啊……”
种驴君撒着蹄子凑了过来,舌头一卷,对着赵然的手心、手背、脖子、脸颊一通狂舔。
赵然笑道:“驴兄莫要如此,哈哈,你肯定可以去的,还记得当年那个邋里邋遢的张老道么?他就是通微显化大真人啊,哈哈,所以你乃有缘之驴,放心放心。”
种驴君又伸脖子冲后面一群妻妾子女“昂昂”了起来,赵然面露为难之色,但旋即又咬了咬牙:“也罢,总不好拆开你一大家子,你这些老婆孩子都带上吧,反正那处洞天也大,灵气比这里浓郁不下三五倍,足够你们在里面修行了,说不定过上两年,你就能开口说话了!”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对于开了灵智的灵妖们同样如此,本来大伙儿都还在犹豫,忽然听说老驴一家子能去,更听说那里灵气比此处浓郁三五倍,立刻就不淡定了,一个个急切着开始喧哗起来。
黄山君一阵虎啸,大声道:“赵行走,带本座一起去吧,楼观一门都要过去,那骆行走肯定也要去的吧?本座愿意拜在楼观门下,替赵行走和骆行走看护山门!”
灵狼月影在外圈一蹦一蹦的,跳着脚道:“赵行走,大君山的月亮美不美?可否带小的前往一观?赵行走放心,小的绝不骚扰百姓!”
黑白道人爬过来,抱着赵然的腿问:“赵行走,赵行走,大君山里有没有竹林?”
赵然遗憾的摇头:“对不住了黑白道友,大君山洞天中没有竹林……”
话音未落,黑白道人便喊道:“赵行走,没有竹林的洞天算不得真的洞天!我愿率猫熊一族前往大君山,为楼观栽种出一片竹林来!”
申姜子高喊:“赵行走,不要忘了小道,小道愿意付钱……”
青田居士看了看蟾宫仙子,蟾宫仙子小嘴一努,于是青田居士也上前道:“赵道长,我老牛没啥子好东西,只有一把子力气,你看楼观兴建山门,用不用得着我老牛?”
赵然沉吟道:“这个……”
蟾宫仙子点了点头,跳上牛背,道:“赵小道,你就明说了吧,我等若是想要住进大君山洞天,需要做什么?”
赵然苦着脸道:“仙子当真是难为贫道啊。也罢,刚才青田居士提了一件事,小道认为由此处着手或许有些门道。如今我楼观于大君山洞天中开山立宗,兴建各处殿堂楼台,修缮湖泊道路,的确需要大量人手。贫道本来还打算在松藩本地招募妖修道友……”
顿了顿,赵然续道:“嗯,既是大伙儿如此踊跃,不如便一起参与大君山洞天的兴建,有了这份功劳,我也好向家师求肯,看看是不是建座大花园,让诸位道友在洞天中安居乐业,共同修行。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众灵妖当即兴奋着答应下来,嚷嚷着立刻要走,在赵然的好说歹说下,这才安抚下来,回去收拾东西,挑选本族中得力的帮手。
赵然拉住蟾宫仙子,问:“仙子若是和贫道去了松藩,这处药园怎么办?”
蟾宫仙子道:“这个好办,反正也设置了封禁阵法的,一般人也进不去,我再寻两个机灵点的兔子过来看护便是。赵小道士你刚才不是说了么,这座小君山送给本宫了,本宫自然会两边照看着。小道士放心,我那帮兔儿门生里,还是有几个不错的种药好手,看顾起来没问题。对了,到了大君山洞天,还要给本宫划出片地方来,本宫要在洞天开辟药园!”
赵然当即慷慨允诺:“给你一座山!”
不提蟾宫仙子去药园中收拾种籽和茎叶,准备带去大君山种植,单说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山君,缓步踱入茅屋之中,蜷着脖子呆呆看着来来往往说笑的各路灵妖。
赵然走了过去,咳了一声:“山君,今天兴致不是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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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兴土木
白山君瞟了赵然一眼,然后合上眼睑。
赵然挠了挠头道:“大君山洞天我转了一圈,后山之中有座山峰,顶上有汪清泉,不需任何改动,便聚成了一处十余丈方圆的碧绿小潭,潭中还有许多游鱼活虾,最是乐趣的所在。我打算将这茅屋迁到那里,构筑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园,并且邀请山君前往入住,不知山君有意否?”
白山君的眼睑倏然睁开,嘀咕道:“小道士,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赵然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忘了旁人,也不可能忘了山君啊!山君待贫道极好,多次伸出援手,助贫道解困,此番恩德,岂是旁人可比?不瞒山君,我本是打算私底下再邀请山君的,奈何他们这帮家伙吵吵嚷嚷,吵得贫道无可奈何,只得答应先让他们去立些功劳以观后效。贫道还生怕他们去了之后,会不会吵扰到山君的清修,不如这样,山君若是看谁不顺眼的,咱们就不让他去大君山洞天!”
白山君立时高兴了:“赵小道士,有你这番心意,本山君也算不枉过去帮你。嗯,这些家伙虽说吵闹,却也不妨事的,便让他们住进去吧,热闹一些也不是坏事。”
赵然问:“山君果真同意他们一起搬过去?”
白山君歪着头挨个想了想,迟疑片刻,叹道:“算了,本来是看月影那厮不顺眼的,这个家伙极坏,但既然大伙儿都搬过去,偏偏不让他去,那就太伤他的心了……也罢,就都过去吧,本山君同意了。对了,通臂那厮今日没来,你让不让他去大君山?”
赵然道:“听山君的!”
白山君犹豫半天,道:“那就看看他兴建山门时,偷不偷懒吧?”
赵然打了响指:“就这么说定了!”
正要离开,又被白山君伸翅膀拽住:“小道士,龙阳祖师真的搬过去吗?”
赵然道:“对啊。山君是不是仰慕龙阳祖师?到时候贫道给山君引荐引荐,这事包在贫道身上!”
白山君道:“那倒不用你管了,好了,你去忙吧,本山君想静静。”
在这里等了一天,到第二天午后,众灵妖们纷纷回到君山庙后园。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们已经各自挑选了得力手下,说好让这些手下自行前往松藩,在红原之南的大君山下汇合。
等众灵妖们聚齐,赵然挨个看去,计有蟾宫仙子、黄山君、白山君、种驴君、雅湿道人、通臂神猿、月影真君、黑白道人、申姜子、五色大师、青田居士、高元帅、飞龙子、南归道人等等等等,但凡听到消息说是有机会迁入洞天福地的,就没有不愿意的,此刻都赶了过来。
赵然熟识的灵妖里面,就缺一个黄角大仙,这头岩羊灵妖本就住在松藩大雪山,到时候让白山君飞过去告知一声,让他自行到大君山洞天报到便可。
于是赵然将飞行法器行云梯取处,让众灵妖登梯,按照孙碧云真人指点的法诀,将行云梯升上高空,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谷阳县到红原的路很难走,多是山川河流、深谷险沟,但空中距离其实不远,对直飞过去,大半个时辰便至。
行云梯上,赵然叮嘱众灵妖,说是见了自家老师和几个师兄要执礼恭敬云云,这帮灵妖都盼着入住洞天福地,自是没有不答允的,再说江腾鹤堂堂炼师,尤其是又有“骆木头”在,哪里敢不恭敬?不用赵然多说,黄山君已经跳了出来,说哪个有胆子对骆行走不敬,且吃他一鞭试试!
赵然带着众灵妖进入山门后,来到江腾鹤面前,众灵妖都向江腾鹤抱爪子、抱蹄子,各自行礼如仪,最难为的是灵蛇飞龙子,没有爪子和蹄子可抱,只好在地上滚了两滚,以示敬意。
赵然提出的山门建设规划中有一个“灵妖山庄”,所以江腾鹤是大致清楚这帮灵妖底细的,但却没想到一下冒出那么多来,不免有些吃惊,问道:“致然,这是……咱们山门还没建好呢,你就把他们领过来了?”
赵然连忙解释:“老师,他们听说要兴建山门,都自告奋勇前来帮忙,这不,我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江腾鹤迟疑道:“这个……他们能行么?”
赵然心说论到搞建设,他们恐怕是要比老师你更“能行”的。于是笑道:“老师放心,您先歇会儿,看他们的!”
一众灵妖们都纷纷附和:“江炼师,您歇着吧,这些活儿交给我们就妥了!”
“江掌门,您就放心吧!工期定的几天?绝不给您耽误了!”
黄山君还专门跑到骆致清面前,赔笑道:“骆行走,好久不见了,您老人家还识得小道么?”
骆致清点了点头,道:“你是剑山的那只小猫……”
黄山君哈着腰道:“原来骆行走还没把小道忘了,哈哈,真是荣幸之至!您老人家歇着吧,这种挖泥的脏活哪里是您干的,您这双手可是用来使剑的,干这种活计岂不让人伤心!”
曲凤和最是兴奋,冲过来向蟾宫仙子、白山君等人问好,嘿嘿笑着谈天说地。
其间,孙真人师徒闻讯赶过来看了看,自是有一番热闹。
江腾鹤带着弟子们正在疏挖规划中的三千亩湖泊,到现在干了将近两天,不过挖出十多亩方圆、三丈多深的一个大坑,其实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显然没法和这帮子灵妖相比。
有了这帮灵妖加入,疏挖的速度立刻就提了上来,三天时间便将大坑扩展至二百多亩,平均深度也达到了六丈。
三天之后,众灵妖们的得力手下赶到了大君山,于是劳动力队伍顿时壮大起来,数百入了修行的妖兽一起干活,那是什么概念?十天工夫,三千亩湖泊的土方便告竣工!
赵然以天眼察知这方洞天的天地气机,以最佳的布局构筑好了后山山泉瀑布的流向,将灵泉引入其中,相信用不了几天,便能将这方湖泊填满。
湖泊中挖出来的泥土,则自然堆积在周围,形成了平缓而略带起伏坡丘。
湖泊完工后,便是各处亭台的地基夯实,这帮灵妖都是干建设干老了的行家里手,工程进度极快,等到孙碧云师徒正是开始炼制“殿宇”的时候,整个洞天第二层中规划的地基便完成了,于是大部队又转进后山,开始为问情宗的山门修建忙碌起来。
七月底的时候,赵然没有时间继续在大君山洞天中干下去了,不得不向孙碧云真人和老师江腾鹤告辞,离开山门,向着白河而去。
第九章 使节
自从嘉靖十九年冬,明军收复白马山后,将战线推进至白河一线,整个白河以东数百里土地尽入大明。由此,在松藩地区,形成了南为白河、北为若尔盖大雪山的两国实际控制分割线。
在白河一线,明军以松藩卫为主力,辅以小河千户所、赤水千户所,计一万三千余人驻守白河天堑;将小山卫、娄山卫万余人北调若尔盖、岷山一线,加强对北方的威慑。
白马卫、叠溪千户所、龙岗千户所、平蕃千户所等近两万人撤回各自原守驻地休整。
自嘉靖二十年起,整个松藩地区进入了休兵养息的和平时期,至今已有两年半了。
整个松藩卫有兵员八千余人,下设中军和三个守御所,各有军士两千余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勇猛士卒,在整个大明之中也是属于头一等的强军。
中军和白河守御所驻守于白河与黑水相交汇的切瓦河谷,这里也是明夏在白河天险上对峙的关键要点。安曲守御所驻守于南段的安曲村,而中段便是红原守御所。
赵然从大君山洞天出来,向北五十余里,地势由高处而下,渐渐平缓,放眼望去,丘陵起伏之间,已是大片大片无边无际的高原草甸。
白马院位于白河边的邛溪镇上,这里同时也是整个红原县的治所。按照道门和川西总督府议定的章程,白马院身兼道院和官衙双重职能,方丈主管布道,监院主管民治,故此,邛溪镇也就成了整个红原的中心。
但赵然没有进入邛溪镇,这座刚刚确立不到三年的县城目前只有一道齐胸高的土墙,远远没有一座县城应该具备的样子。他去的是邛溪镇西南六里外的月亮渡,松藩卫红原守御所便驻守于此。
在大营门口验了度牒,军士入内飞报,很快,辕门大开,一群将官簇拥着一位头戴乌纱、身着绿色团领常服的文官出来。
赵然打量着这位官员,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官员当先躬身施礼:“下官礼部行人司行人张居正,见过赵方丈。”
赵然顿时想起来了,哈哈笑着,将张居正搀起:“原来是叔大,去年别时叔大尚为江陵生员,不想如今已是官身了,穿戴上这身官服,贫道险些没有认出来,哈哈,当真可喜可贺!”
张居正笑道:“去岁时,得遇赵方丈,为方丈气度所折服,方丈还指教于我,让我好生读书,将来成为于道于国的有用之才,于是发奋努力,秋闱侥幸得中,今年开春入京应试,又被圣上赐了进士出身,入六科观政,于前个月刚放了行人司行人。前些日子行人司遴选副使前往兴庆,听说正使是谷阳县赵方丈,下官当即请命,特来赵方丈身前听令。”
赵然对张居正很有好感,也不知此张居正和彼张居正有没有关系,但无论如何,都打算好好“栽培”一下他的,于是把臂前行,入了中军大帐。
坐定之后,张居正又道:“下官自京城出来后,一路不敢怠慢,专程上了庐山,有幸得赵大都管亲自接见,赵大都管叮嘱下官一定要谨遵赵方丈的命令,办好这趟差事,并将赵方丈的文书也一并带来了,嗯,还有旌节,请方丈过目。”
赵然接过文书看了看,这是以简寂观的名义下达的公文,言明以谷阳县方丈赵致然为道门特使,前往夏国佛门办理公务,奉还佛门高僧的虹体,沿路军民听令便宜行事云云。
再看旌节,是根八尺长的铜杆,握在手中不显分量,想必是中空的。杆子上缀着牦牛尾,又饰以雀翎等物,显得很是古朴。
文书发自简寂观,表示这是道门的事务;旌节来自朝廷,表明赵然是代表大明朝廷的国使。两项合一,赵然的身份就补全了。
眼望旌节和文书,赵然再次莫名陷入遐想之中,暗道老子如今居然也混了个“持节出使”的名头,如此一来,怕是可以列入史册了吧?
交接完毕,正使和副使便都有了,赵然表示自己想要歇息一会儿,张居正便请辞告退。
赵然见一直陪同着的军将始终老老实实站着,并未因自己要“歇息”而离去,于是心中有数,和颜悦色道:“这位将军请坐。”
那军将忙道:“在天使面前,哪儿有末将的位子,小将站着就好,赵方丈有什么吩咐,尽管告知末将,末将如今署理红原守御所守御差遣。”
赵然点了点头,问:“守御可是姓宁、讳德寿?”
那军将咧嘴笑了:“承蒙赵方丈记挂,末将不胜惶恐。”
赵然道:“我与张忠道乃是故交,当日赵大都管为他取字‘忠道’之时,我便在左近的,呵呵。我与他把酒相谈时,他向我提及过宁守御,说宁守御是他的生死弟兄。”
赵然自去年和张略分开后,一直没有得到他的消息,直到今年诸事底定之后,回无极院处理公务的时候,才见到了张略发给他的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张略于去年七月写的,说他已经得到任命,调往龙潭卫担任指挥同知。龙潭卫位于应天以东五十里,是拱卫京城的重要卫所,与大胜关一东一西,扼守应天上下门户。龙潭卫实有兵员五千六百人,设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二人,指挥佥事六人。
张略从松藩卫指挥佥事调任龙潭卫指挥同知,品级提了一级,离家又近,算是得偿所愿了。
第二封信是今年三月写的,张略说自己由指挥同知升任指挥使,加授副将衔。这一步就跨得很大了,已到了大明武将中层的顶尖水平,再往上,就是副总兵、总兵之类高阶军职,那可是真正的军中大山。
张略的这两封来信,都满是感激之语,表明自己吃水不忘挖井人,请赵然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但凡能做到的,他都绝不推脱。同时张略还在信中提及这位宁德寿,说这位是他从京城应天带出来的生死弟兄,左膀右臂,去年有些事情,还是这位宁德寿帮忙收的手尾。一方面请赵然继续关照此人,另一方面若是有事,只管让宁德寿去办。
赵然很为张略的迭次升迁而感到高兴,但也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张略效力之处,故此只是回了封信,表明自己的恭贺之意便算完事。
只听宁德寿道:“张大哥离任前曾专门跟末将交待,赵方丈是我等弟兄的大恩人,但有差遣,尽管吩咐就是。”
赵然于是起身,拉着宁德寿往座椅上摁,口中道:“那就请一起坐下,千万不要拘束。在外我是使节,在内咱们就是好朋友,宁守御若是不坐,那我也就陪宁守御站着说话!”
宁德寿这才赶忙谢过,坐在赵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