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庆云馆(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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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中泽最后道:“中阳山卢家兄弟在眉州犯下屠庄血案,到头来自身也被祸及满门,正应了天道昭彰。宁大小姐此事做得甚是孟浪……”
赵然暗自腹诽,一个孟浪便揭过了?
“……不过若是依照修行界的规矩,就算以道门处置,中阳山卢家也绝逃不过满门覆辙的厄运……”
修士的能力太大,如果道门不以重刑约束,整个天下都会不堪收拾,这一点赵然倒是深有体会。
裴中泽续道:“宁大小姐滥用私刑,当然也会受到重处。可东方刚刚逃婚,他能把这件事捅开么?若是捅了出去,宁真人会怎么看?修行界会怎么看?恐怕东方天师自己,也饶不过他。毕竟宁大小姐和他乃是有婚约的世交,于情于理,他都只能将这件事情轻轻放下。”
至此,裴中泽叹了口气:“东方师兄这么做,其实也是保护你我,真人一怒,咱们师兄弟几个可真担不起。”
赵然默然,不管承不承认,在将宁大小姐撇清这个举动上,东方敬的确做出的是最佳选择。
好吧,暂时先将宁大小姐屠灭卢家满门的事情抛开——其实这也不是赵然关心的重点,他最关心的事,大青山中那个和自己拼命的丫头,到底是不是宁大小姐?在赵然的印象中,那个谈笑间便施辣手的疯丫头,的确和宁大小姐的行事风格有些相似,如果真是同一个人的话……赵然额头上忽见汗珠。
犹豫片刻。赵然心一横,干脆将自己前往大青山起因、经过和结尾和盘托出,全部告知裴中泽。
裴中泽听完也愣了,想了想,沉吟道:“如果真是和宁大小姐结了仇,的确是一件麻烦之极的事情。”
赵然苦恼道:“师兄说得不错。那丫头跟疯子一般,法器既多、手段也强,行事更无任何顾忌,本来若只她自己的话,师弟我倒也不怕的,但要真是宁真人之女,这就太麻烦了。师弟我其实就是想证实一下,那个疯丫头到底是不是宁大小姐,将来也要有个防范。”
裴中泽点头。当即将驮着黄腾松的那匹马扯了过来,将黄腾松额头上的禁制符取下,问道:“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宁大小姐?”
黄腾松有气无力答道:“大约是前个月。”
“说具体点,别大约!”
黄腾松闭着眼睛想了想,道:“应是五月初三,我将她从几个山匪手中救出……”
赵然脸色一沉:“胡说八道!几个山匪能害得了她?用得着你去救?多半是你派出去的人吧?又是什么‘金蛇’、‘银蛇’的江湖匪类?”
黄腾松无奈道:“既然知道还问?”
“收起你的滑头伎俩,说话别总是不尽不实!”
“……也没想害她,只是看出她似乎是个初入黄冠涉世未深的丫头……”
“黄冠?你确定?”赵然倒吸一口冷气。十六岁的黄冠,这宁大小姐得有多妖?
“不错。黄冠境。我的‘刺蛇’正缺这样的好手,便打算招揽过来。这位大小姐也够狠辣的,我还没动手,她就将几个人都杀了……不过她也算是看出了我的好意,便向我打听玉皇阁怎么走。然后我就把她请到了松风阁,说是因为战乱。玉皇阁已经迁走了,待我打听清楚后,再陪她一起去找……”
赵然一头黑线,捂着脸问:“她这也信?”
黄腾松没精打采道:“那丫头直肠子,说复杂了她反而听不懂。”
“然后呢?”
“然后就是卢家那件事了。她答应出手……”
裴中泽打断道:“中间她有没有离开过?”
“没有,知道她是宁家大小姐后,我就请师父出面,一直陪着,直到卢家……”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十天前。”
裴中泽一指将黄腾松点晕,继续封上禁制符,然后向赵然道:“看来不是你说的那个疯丫头。”
赵然也松了口气,笑道:“不是就好,我也算轻松了些。师兄若是有空的话,帮我留意一二,那疯丫头有块锦帕,使出来后是显火龙之态,极其厉害,而且擅使雷法,似乎不是符箓。”
裴中泽点头道:“记下了,不依符箓而使雷法,似乎是全真一脉的本事……不过也不好说,有些散修门派或者修行世家也有类似传承,却得好好访查才是。”
赵然道:“不用太在意,有心就是了。那丫头再来,这回准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庆云馆与华云馆一样,同是道门正宗,名义上听属玉皇阁调派,各掌一府之地的修行界事宜,但二者之间又有分别。
六百年前,道门大昌天下,将佛门驱逐出中原之地后,当时为首的天师、上清、灵宝、重阳、正阳、纯阳、紫阳、太一、大道等流派共聚庐山之巅,厘清天下修行之事,道门称为庐山坐论。庐山坐论之后,道门对各流派修行辖地进行了划分,一省合为一阁,一府划归一馆。
其后各流派有盛有衰,有合有分,最终整合为以符箓为主的正一派,和以内丹为主的全真派。但无论流派之间如何转化分并,道门修行的馆阁体系却一直沿袭至今,并不曾有任何改变。
馆阁体系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各流派间因修行资源的问题而发生争斗,以使修行界稳定,方便统合力量一致对外。体系的建立,主要采取的两种方法,其一是对同一地的道门各派进行合并,施行长老制;其二是以实力最强的道门修行世家或者师门为主,强力支持其在本府之内扩张或者融合,形成绝对强势,以掌握本地的最终话语权。
华云馆属于前者,以大长老为尊,而庆云馆则属于后者,以馆主为尊。大长老和馆主都是俗称,在道门的修行体系中,正式称呼均为方丈。
与俗世间的道门十方丛林不同,馆阁这等修行的子孙庙大多位于人烟稀少之地,占据灵泉、坐拥形胜、兼合天地。庆云馆同样毫不例外,当年的裴家便是经过了数代人的努力,才最终将潼川府中灵泉最多的庆云山纳入怀中,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庆云馆。
穿过六爻玄光大阵,赵然随裴中泽步入庆云山,不由自主便起了比较之心。这里和华云馆相同的是无比瑰丽的仙府景象,所不同的是,华云馆各处馆阁亭台相聚甚远,稀稀落落于山水之间,而庆云馆各处建筑则聚落于庆云山的山腰——庆云坪上,显得十分密集,看上去竟有几分人间繁盛的气息。
裴中泽是庆云馆第九代馆主裴仁効的嫡长子,庆云馆是裴家家庙,他这个嫡长子地位本就尊崇,再加上前年底冒险去夏国而得了机缘之后,终于入了黄冠,根骨有了极大改善,眼瞅着即将一飞冲天,故此赫然成了庆云馆下一代馆主的最有可能的人选。
裴中泽随口吩咐一句,便有几个师侄上前,将左云风和黄腾松拘押下去。赵然跟在他身边,也混了个“师叔”的待遇。赵然起初还忍不住有些洋洋自得,后来见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道也称他“师叔”,且经裴中泽介绍,这位师侄是个黄冠的时候,赵然连忙悚然而惊,将自己那份自得之意收拾起来,毕恭毕敬和旁人平礼相见。
略用了盏茶水,吃了些糕饼,稍微洗漱一番,裴中泽便带着赵然前往清幽台。
清幽台位于庆云山的峭壁之上,高出庆云阁三四十丈,台下常年云雾缭绕,最是清修的好所在。
台上一个素袍履身、弯着道髻的修士正坐在蒲团之上,含笑望着二人,看上去比裴中泽也大不了多少。
裴中泽拉着赵然上前,跪下叩拜道:“父亲,这便是儿子的救命恩人赵致然。”(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家庙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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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仁効早年一心修炼,五十岁入炼师境后,方才缓过心思来娶妻生子,如今已是年过八旬。以大炼师的修为掌控潼川府修行界,裴仁効可谓一言九鼎。更何况大炼师的寿元一般都可在一百四十岁之上,他还有足足六十年好活,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成为庆云馆六百年来第二位入天师境的大修士。
只是这样一来,裴中泽想要成为第十任馆主,恐怕得有漫长的岁月要耐心等待了。
裴仁効右手轻抬,道:“虽说同属道门,但我这里是家庙,与旁出却是不同的,且请随意就是,莫要太多拘束。你与我儿以师兄弟论,我便唤你一声贤侄罢。贤侄请坐。”
赵然连忙深施一礼,然后和裴中泽一左一右,分坐裴仁効两侧。
裴仁効打量赵然片刻,然后开口道:“听我儿说,贤侄未曾入修行门槛,今日一见,却非如此,可是有了什么机缘?”
赵然答道:“自白马山返还后,提调署在叶雪关起了升门法坛,托馆主福,小道有幸参与。只是结果未能如愿,当时说是正骨未成,但其后却又能修行了,不过精元不足故而进展不顺。”
裴仁効点了点头。伸出一指点向赵然膻中穴,赵然已经有过几次经验,知道自家功德修炼的外在表象和道门真力并无不同,故此也不怕被看穿,放任裴仁効真力入体探察。
片刻之后,裴仁効收回手指。向赵然道:“贤侄根骨未曾修正,但资质却是极佳的,气海筑得也十分牢靠,只需解决了根骨的难处,将来成就可期。似贤侄这般状况,道门也有先例,成都魁星馆的何长老与你相同,如今也入了炼师境,故此贤侄切莫灰心。”
赵然笑道:“是。我知修行一途绝不是顺畅易行的,多有坎坷和磨难。再者,我本俗道一个,本无仙缘,如今能够跻身此间,已经不知多少人羡慕了,哪能不知足呢?”
裴仁効颌首道:“有这份淡泊之心,便是合了自然。”
和赵然闲谈几句。裴仁効又转头问裴中泽这次下山查案的详情,听完以后叹道:“早年间听过衡福馆左师兄大名。三十岁便入法师境,当真是难得的人才。只是后来便没再听过他的音讯,想不到徘徊于大.法师境至今,想来也是早年太顺的缘故,一啄一饮,前缘注定。九十岁了。若不更上一层,便算是到头了,难怪他会起了这番心思,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中泽,你要引以为鉴才是。”
裴中泽低头应了。
裴仁効又向赵然道:“中阳山的案子一破。贤侄助益良多,我意再起升门法坛,助贤侄再正根骨,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散骨丹极其珍贵,比起长寿丹来说毫不逊色,赵然知道这其实是裴仁効回报他对自己儿子的救民之恩,所谓相助破案只不过是幌子而已。不过第二次服用正骨丹会比第一次更加痛楚难当,实在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而且风险不小,若有不慎,甚至有丧命之忧,所以裴仁効还得正式征求赵然本人的意见。
赵然对此早就考虑成熟,所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有过一次服用经验,知道其中的难熬之处,但比起别人来说,他的优势在于,他已经有修炼功底,而且进境还不错,对痛苦的忍耐程度不是别人可以比拟的。比如于致远,赵然的这位同门师兄连服三次散骨丹,他身上一丝修为也无,每次都是完全凭借着绝大的毅力强撑,危险性自然远远高于身具法力的赵然,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赵然并不怎么担心。
大致谈妥,裴仁効便不再多言,裴中泽带着赵然返回馆中歇息。
其后裴中泽又带赵然参加了一次庆云馆的长老议事,主要还是商议中阳山卢家灭门的案子。前来参加议事的是庆云馆没有外出的几个长老,大半都是裴氏一族,还有两个外姓长老也是裴氏姻亲,赵然算是真真切切见识到了什么是“强势家庙”,一族中聚集着那么多炼师、大.法师,无怪裴家能够号令一府之地了。相比起赵然见过的中阳山吴家,号称修行世家,也不过才猫三几个修士,而且都在黄冠以下,和吴家、卢家相比,裴家真可谓庞然大物一般的怪兽。
长老会议上主要定下了这么几件事。
一是将案情飞讯传遍潼川府,以警示潼川府内二十三个修行门派和散修世家,同时并上报玉皇阁。
二是清点和处置左云风和黄腾松师徒的财货,裴中泽上缴的六千两金锭、四万两银锭和半箱珠宝金玉统统入了庆云馆的库房。旁听的赵然心中好生羡慕,暗自发梦,盘算着自己若是将来有机会独领一府,该是如何的财源斗进。
三是将左云风和黄腾松师徒移交保宁府衡福馆。师徒俩毕竟是被衡福馆驱逐下山的,算是衡福馆旧人,打狗还要看主人,无论如何也得把人还给衡福馆。当然,庆云馆也将案情向衡福馆做了通报,并附上处置建议——终身圈禁。这条处置建议实际上也是庆云馆的底线,至于衡福馆是否将师徒二人处死,那就不关庆云馆的事了,但绝不能再把人放下山来了。
第四件,就是赵然的事了。为了酬功,庆云馆准备为赵然起坛升门,再正根骨。这件事情的根源诸位长老都心知肚明,所以很快就定了下来,准备在第二日上午就举行升门仪典。
当晚,赵然歇宿于庆云馆中,占了裴中泽院子里的一间客房。裴中泽按照待客之道,本来打算和赵然抵足而眠,但被赵然婉言谢绝了,推说自己晚上要入静,以备第二日的升门仪典。开什么玩笑,赵然从来就没有和别的男人共卧一塌的习惯。
正打算入静之时,忽然一道白光疾闪而至,却是一张传讯飞符。
飞符发自武后山仙君园,却是蓉娘告诉他,已经开始对园子进行改建了。蓉娘的传讯中还有对大门前轩场的修葺规划,将整个轩场的裂隙和碎砖全部更换,预计到山下征募五百人,工期一个月,需银一千二百两。她问赵然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要求,以便开工前进行调整。
赵然脸颊搐动,良久无语。好嘛,光是一个门前轩场的维修,就要闹那么大动静,这是败家的节奏啊!
赵然想了想,连忙取出一张飞符,将自己的意思铭于其中。他十分委婉的将蓉娘的维修计划予以了改进,说是“改进”,实际上等于完全推翻。他向蓉娘描述了一幅美妙的图景,大门前宽敞的大草坪上,盛开着各色野花,鸟雀在草坪中漫步鸣唱,蜂蝶在花蕊间翩翩起舞。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设计,赵然完全是为了节省花费。红巾力士在轩场上那番动静,踩碎的大石可不少,甚至还有许多裂缝延伸出去,如果更换的话,几乎要置换一半!而采石、磨石、运石,再加上平整场地,需要多少人力?需要多少钱?赵然可是有经验的,他知道一千二百两银子恐怕远远不够!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在上面填土,垫上一层泥土后稍作平整,然后再移植一些花草灌木,啥问题都解决了。赵然预计,如果蓉娘采纳他的建议,一百人干上半个月就足够了,花费可以直降九成!
飞符发出半个时辰之后,蓉娘的第二张飞符就来了。蓉娘对赵然的建议非常感兴趣,觉得赵然描绘的那幅画面极其醉人,决定予以采纳。末了,蓉娘说,既然仙君园的名字是她起的,那边便将这座草坪的命名权授予赵然,让赵然好好想个名字。
赵然长长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飞符回讯:南草坪。(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再正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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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赵然随裴中泽来到天师殿。
天师殿位于庆云馆正中心的位置,这里也是主殿群落处。最大的依然是三清殿,左侧为天师殿,右侧为元君殿,还有一个配殿,供奉的是裴家的本命应神丹阳抱一无为真人马钰。
箓职体系是由张天师所创,故此授箓只能在天师殿中进行。和当年在叶雪关一样,天师殿大堂正中立着一张供桌,供的是张天师。供桌被五色丝绦所围,堂上各处镇以符箓,周边摆了一溜长案,案上布置了三十六盏天罡灯、七十二盏地煞灯,此外还有各种斋醮法器。
赵然如今已经能够很清晰的感应和辨别出,这些斋醮法器全部都具有灵性,而且灵性非凡。先不提珍贵的散骨丹,单是这番布置,便可以看出,庆云馆为他举办升门法坛,也算是耗费不少。
为了替赵然再正根骨,裴仁効从清幽台上出关,亲自为赵然起醮,此外裴家还出了四名长老,准备为赵然护法,比起在叶雪关时的待遇,高了数筹不止。虽说裴家这是报恩,但依然令赵然颇为感动。
裴仁効指了指床榻,让赵然躺上去,叮嘱交代了几句,然后喝道:“吉时已到。开坛!”向张天师敬香,随之拜表青词。
赵然猛然感觉整座大堂都被一股肃穆的气氛包裹住了,堂内的气机顿时为之一凝。这便是升门法坛的威力,其重要性正体现于此。在威力笼罩下,赵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在天师殿中升起,继而身上渐渐麻痹。心中没来由,从而很大程度上减轻对痛苦的感知程度。
躺在床榻上,服下散骨丹后,赵然只觉一股热气自腹中升起,随即传遍四肢百脉,初时尚感暖洋洋如浸热水之中,不久后,这股热气转为一股股游丝,在全身上下毫无规则地不停游走。令人顿感麻痒难当,这便是散骨之状。
赵然已经有过一次体验,因此心里明亮如镜。想要得入修行门槛,必须把这幅身形骨架打散,然后等待其重新生长——这一次能不能成功,依旧要靠运气。
尽管麻痒难当,赵然仍旧拼命忍耐着不敢稍动分毫——若是忍不住动弹一下,很可能就会造成散骨的失败。这个时候失败,很可能会带来全身瘫痪的严重后果。
在这股又麻又痒的状态中煎熬了近乎两个时辰。渐渐感觉四肢全身都开始酸软无力,就好像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酸麻感忽然化为剧痛,一阵阵自内而外,由骨骼深处传来,冲击着整个身体肌肤。赵然知道,这是重新生长根骨的开始,他愈发咬紧牙关不敢动弹了。
这回遭受的折磨更加难熬,好在赵然已经是入了道士境的修士,对于痛楚的忍耐力早非昔日可比。以顽强毅力坚持的同时,始终保持着灵台清明。
赵然没有如上回一般昏迷过去,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便开始感到痛楚正在减弱。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除了浑身散架了一样无力外,再无别的异样了。
裴仁効一直在主持法坛,消耗了不少真力,脸色显得有些疲惫。另外四名裴家长老倒是没有任何消耗,他们护法的任务是在赵然顶受不住的时候从旁相助,既然赵然没事,他们便也只能在旁观望。
裴仁効当先来到赵然身边,赵然此时无力起身,只好继续躺着,任凭裴仁効伸指查探他的身体状况。
须臾,裴仁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贤侄,此番正骨仍旧未成,但你体内又有所变化,离根骨圆满又进了一步。”
赵然在根骨问题上已经一而再再而三遭受过严重打击,因此也只是略感遗憾,并没有太大的失落。他这次再正根骨的目的也并非想要改修道门正宗,而是想要改进自己的精元,故此问道:“不知我于炼精一道上,能否有所进益?”
裴仁効沉吟道:“还须再过一段时间,半月或者一月,便可知晓。”当下不顾疲劳,又详细询问起赵然平日如何修炼,以及修炼中最大的难题是什么。虽说服用散骨丹后,能否得正根骨是服丹者身体因素决定,但这次没能帮助赵然克竟全功,裴仁効多少有些歉意,因此想要从修炼中点拨一二,也算一尽绵薄之力。
赵然毫不客气,便将自己精元不足的问题告知裴仁効,然后道:“我建君山庙时,玉皇阁蔡法师来到君山,请神像入位,当时曾经熬过一锅药汤,为我弥补精元……”
裴仁効点了点头:“玉皇阁的蔡云深?他天赋极好的,但可惜心鹜杂学过甚,耽搁了修行,不过他于医药之上也的确算是圣手。”
赵然道:“是,服用汤药后,蔡法师说我炼精一关还须八年。之后我拜入华云馆江.**师门下为记名弟子,师父赠了一瓶丹药,也是主治精元的,我服用后感到受益匪浅。只是这般补来补去,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和别的修士一般无二……这次正骨未成,我倒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希望能够将精元的亏缺弥补上来,便心满意足了。”
裴仁効道:“弥补精元亏损的最好药材,还要数玄甲龟的精血,只是玄甲龟极为难得,一时之间也不知去哪里寻找,只能有赖上天机缘了。”
赵然点头:“正是,蔡法师和我师父都这么说过,因此我也不做奢望。”
裴仁効道:“你且在庆云馆中稍住一些时日,看看这次正骨之后,体内有些什么变化罢。”
当下,便由裴中泽扶了赵然回去歇息。
赵然正骨再次失败,裴中泽担心他郁闷沮丧,以至于碍了将来修行的心性,整日里便带着赵然在庆云山中四处闲逛散心,同时还将自己几个兄弟姊妹介绍给赵然,相互间聚在一起图个热闹。
裴中泽有两个双胞胎弟弟,名唤裴中江和裴中海,长得一模一样,年岁与赵然相仿。这两兄弟都是羽士境后期,按照裴中泽的说法,随时可能破镜而入黄冠。赵然屈指一算,如果自己就这样正常修炼的话,和他们的差距大概在十年以上。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似乎差距有没那么大——两兄弟都是六岁便开始修行,十四岁入羽士境,足足比赵然早十多年!
赵然忍不住拿这对双胞胎兄弟和自己、以及诸蒙排个队。诸蒙一年多入道士境,两或三年以上可入羽士境,应当排在第一;这两兄弟在道士境上耗费了六或八年时光,肯定是不如诸蒙的了;而自己呢,如果没有机缘的话,或许会在道士境上徘徊六年或者八年,和这对双胞胎兄弟持平。以此看来,自己也不算是特别废柴嘛,或者说天才毕竟是少数,这对双胞胎兄弟不在其中!想到这里他便不免又重新提振了几分修行的士气。
闲逛庆云山的这段日子里,赵然几乎每天都会收到蓉娘的飞符,内容无外乎仙君园的改建进程。蓉娘总会将一些心血来潮的改建方案抛过来,让赵然出主意,每次都会让赵然感到肉痛无比。
有一次蓉娘说,想把第三进院子里那株大青松换了,他看上了武后山中一株大榕树,想要把榕树移栽过来,理由则是因为大榕树中有个“榕”字谐音,这项改建工程大概要花费六十两银子。赵然实在忍不住了,当即发符回信,信中只写了一句话:你吃饱了撑得!
第二天,蓉娘的回信就到了,她没有纠缠于赵然的斥骂,而是提出了另一项工程:要将后花园的所有亭台廊榭全部换掉,工程造价六百两。
于是赵然立刻怂了,在回信中百般致歉、曲意奉承,连赞蓉娘改种榕树的决定英明无比,直到蓉娘回信说不打算换后花园后,这才算松了口气。
赵然实在被这些琐事骚扰得烦了,说飞符炼制不易,应当节省使用。蓉娘则连续发出三张飞符回复赵然,每张飞符只传一个字,分别是“姐”、“乐”、“意”。(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庆云山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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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然非常自觉,并没有在庆云馆混吃混喝,当日为他护法的裴家四位长老处,他都一一拜望,送去了些百年人参、灵芝之类的礼物;而给他炼制药汤的裴仁劼法师处,他更是掏出不少药材和银子,以高价向他私人购买了不少养心丸、符纸、朱砂之类的用品,一来弥补自用不足,二来也算是一番回报。
赵然是庆云馆未来馆主的救命恩人,他为人又相当上道,从来不仗着这点功劳摆出恩人的嘴脸,故此颇受庆云馆诸人称道。
庆云馆有位炼师级数的姻亲长老甚至还向裴中泽打听,说是想把自己的侄孙女许配给赵然,不过当场就被裴中泽替赵然婉辞了,原因很简单,赵然虽说根骨不佳,但已经踏入了修行门槛,正要一心一意努力上进,不愿为俗事所扰。
所谓“不愿为俗事所扰”当然是客气的说法,这位张文岳长老也听明白了,那意思就是,赵然已经是修行中人,将来肯定不会满足于止步道士境,您老人家弄一个凡俗女子来和他婚配,这算哪门子事?
张家倒是有一个和赵然年岁相仿的女修。只比赵然大三岁,同样是道士境,他这个孙女已经快要破境入羽士了,将来成就应当在法师之上。反观赵然二次正骨依然不算完美,可以预计成就有限,能不能入羽士都不好说。张文岳怎么舍得许给赵然?于是只好就此作罢,不过每次见到赵然都要唉声叹气一阵子。
裴中泽将此事说出来时,裴中江和裴中海都大笑,这对双胞胎兄弟也加入到了为赵然介绍双修道侣的行列中,今天说这家,明日说那家,甚至将几个裴家年轻一辈的女修都请了出来,说是让赵然见见。
赵然倒是对其中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修动了心,可惜一打听。那是裴氏兄弟的小姑,年岁四十八了,比赵然还大二十多岁。赵然当即汗颜,于是连忙打住。以他的三观,还真有点心理障碍,心道还真是应了那句“真人不露相”啊,今后再有这方面的想法时,必须谨慎小心才好。绝对不可以貌取人。
不过裴氏兄弟倒是有个小妹似乎对赵然很有几分好感,来见赵然的次数也多。看他的眼神也颇有些“脉脉含情”之态。只可惜赵然忘了前车之鉴,不由自主再次以貌取人,对于这位小妹妹的平庸之姿并不感冒,惹得对方大哭了一场。
裴中泽开玩笑的说,赵师弟今后到潼川来要小心了。赵然问为什么。
裴中泽道:“中泞妹子可是庆云馆最有天赋的子弟,比我强得太多了。如今才十六岁,却已是羽士末期,很快就要入黄冠了。别看我比他高一阶,当真斗起法来,也只能认输了事。中泞妹子可记仇得紧。将来你再遇上她,可得掉头就跑,哈哈!”
赵然悚然而惊,脱口道:“又一个天才?”
裴中泽笑道:“诸位长老都说,她入炼师境是迟早的事……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了?”笑毕,又奇到:“师弟刚才说‘又’?”
赵然刚才想到的是周雨墨,这却不好向外人道来,于是将话题打岔开去。
在庆云山中停留的两个月里,赵然在裴家兄弟的带领下,逛遍了庆云馆的山山水水、亭台楼阁,也获得过几次机会,入藏经阁中浏览了一些道藏。当然,他还是将大部分时间用在了自己的修炼之上,一方面将自己的法力上限不断提升,另一方面继续凝练精元。
升门法坛之后的几天中,赵然凝练精元的速度和以前相比并无二致,但从第七天开始,便有了少许加快的趋势,虽说增长的幅度并不明显,不留意的话很难察觉出来,但日子久了,累积起来便也不可小觑。到了八月中旬的时候,凝练效率的增加已经可以明显感知,大约是比以前快了一成左右。
大约每过十日,裴仁効便会请赵然上清幽台,由他亲自为赵然查脉,然后开出药方,为赵然巩固进益。赵然看过药方,其中不乏灵草灵花之类的好东西,至于人参、灵芝之类的货色更是不少。这些药材都是庆云馆免费提供,并由裴家一位精通药理的法师凝练成药丸和药汤,这上头的开支赵然不敢去算,已经超出了银钱的范畴。
进入九月以后,凝练精元的速度开始逐步变缓,到了九月中旬,最终停步不前。赵然推算了一下,和两个月前相比,进益约莫增加了三成。如果说赵然之前在道士境需要徘徊六到八年岁月的话,那么现在应当提升为四到六年。
而且这不单单是凝练精元的问题,实质是赵然根骨的改善问题,按照裴仁効的说法,他的根骨比以前改善了差不多三成,虽然和正常修士相比,仍旧不足,但已经远超以往了。也就是说,他的修行之路比以前会更加顺畅,将来越过道士境,进入羽士境后,修行的速度也会增快许多,甚至有望进入黄冠!
赵然第一次正根骨其实是失败的,没有在修炼上给他带来任何身体上的好处,给予他的,只不过是一个能够修行的名分而已。而这第二次正根骨,按照道门通行的认知,虽然也在失败之列,但实际上对赵然而言,却算得上成功——至少也在半成之间。
欣喜之余,赵然旁敲侧听地向裴中泽打探有没有第三次服用正骨丹的可能性,裴中泽回头就向父亲裴仁効提出这个问题。裴仁効说当然可以再开升门法坛,但其中的风险却要赵然仔细考虑清楚,他并不建议赵然这么做。
正根骨的开支很大,不仅是散骨丹珍贵,而且升门法坛的耗材也极多,但这不是裴仁効劝诫的原因,裴家为了报恩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当然不介意再多付出一些,以求更好的效果。问题的关键是,服用散骨丹后,会将赵然的根骨重新打乱后再生,也就意味着他第二次的正骨效果会被抹去,之后的再生情况完全凭运气,能不能达到这番效果只有老天知道。
这么一说,赵然就犹豫了,经过多日思考,他决定暂时放弃再来一次的打算。
在庆云馆又待了两天,赵然便向裴中泽告辞。裴中泽想再挽留几日,但赵然记挂君山庙的情况,不好再在山上耽搁时日。临走时,赵然又去了趟清幽台,向裴仁効道别。
赵然从扳指中取出一株五花香云叶,道:“这是我和裴师兄在夏境逃亡之时,自佛门宝瓶寺中取得之物,按理也当有裴师兄一份,只是裴师兄大度,不愿与我索要,而当时回到白马山后,便没再见到裴师兄,所以耽搁至今。去年时,我还不曾拜入华云馆江师父门下,见华云馆大卓、小卓师叔曾经四处寻访此药,便赠了两位师叔一株。《灵药芝兰谱》中说,此药有助于修行……还请师伯代为收着……”
裴仁効看了看那株五花香云叶,又看了看赵然,道:“《灵药芝兰谱》中恐怕没有记载这灵草的另一桩用处,只需将其与舌兰藤相合,直接舂泥成丸,稍加炼制后服用,便可助修士破镜。在法师境以下,功效极佳,贤侄不如留着,将来破境时当可派上用场。”
赵然这才知道,当初大卓、小卓师叔为什么连续寻找舌兰藤和五花香云叶,敢情是有这么个用法,看来《灵药芝兰谱》也不能全信啊,也不知多少年没有修订过了。他当然有一些不舍,但既然拿出来了,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干脆大大方方道:“这灵药当时曾经取回来三株,一株给了华云馆,这株师伯便收着,裴师兄将来冲关法师境时还能用到,我这里还剩下一株,破境时若有疑问,少不得向师伯请教。”
裴仁効点了点头,不再推辞,便将灵草收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无极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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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离山,赵然算是收获很大,除了银钱、法器方面的进项外,因为连续破获两起屠庄灭门的血案,他的功德力都得到了很大加成,使他的法力上限有了明显提升。只不过这样的增加方式并不会持续下去,是一次性的,所以还是比不得君山百姓带给他的源源不断的功德力。
有时候赵然也在想,如果能经常接到几件案子就好了,对自己的修炼可谓大有裨益。因此,骑在老驴背上返程的时候,他时不时会注意一下,看看天上有没有飞来“白光”。可惜“白光”倒是不曾断绝,但没有一份是东方师兄或者大卓、小卓师叔他们发来的,全部都出自蓉娘之手。算一算,为了仙君园改扩建的破事,飞符都消耗了数十张。
眼见蓉娘给他的那一厚沓飞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赵然着实心疼不已,后来忍不住跟蓉娘商量,说再这么下去。飞符就快用完了,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做朋友了?
当夜,赵然宿于山野,就见远方一道白光倏然而至,但却不是飞符。这道白光化作一朵巨大的百合,在赵然眼前缓缓绽放。百合打开后。里面一个女子迈步而出,似笑非笑地盯着赵然,道:“再给些银子,钱都花光了,不给银子工钱就发不出去了。”
赵然目瞪口呆:“大姐,五千两银子,就被你折腾没了?你怎么花的啊大姐?重新起一座园子都够了!”
蓉娘伸手道:“少废话,快掏钱。你管本姑娘怎么花的?姐要建的是住人的园子,不是养猫养狗的破宅。五千两怎么够!工程就到末尾了,还差两千,动作麻利些!”
赵然还待申诉,却见蓉娘一瞪眼:“不给?不给本姑娘就走人,那破烂园子你自己收拾吧!”
赵然深吸一口气,心道这丫头真要甩手走了,不单园子没有建完,恐怕还会去东方师兄、沈财主、裴师兄他们那里告状。反倒弄得自己是个吝啬的守财奴一般。想罢,他只好憋下满腔不甘。递过去两千银票。
蓉娘将银票收了,哼了一声,随手一抛,又是一沓飞符落入赵然手中。
赵然怔了怔,脸色终于和缓过来,嘿嘿道:“蓉娘出手真大方。不过说真的,可得省着点用,这东西炼制不易啊。”
蓉娘白了赵然一眼:“小家子气!”
赵然飞符入手,心胸正是开阔之际,哪里会和蓉娘一般计较。转眼看向那多巨大的百合花,问道:“蓉娘,这不会是传说中的飞行法器吧?”
蓉娘道:“这是姐的云霭百合,漂亮么?”
赵然啧啧赞叹着,围着百合转了几圈,口中道:“蓉娘,你连飞行法器都有,怎么跑来敲诈我这个穷鬼呢?”
蓉娘道:“姐从来不带那些黄白俗物,怕沾了秽气,不行么?园子是你的,你不花钱谁花钱?姐给你修园子,你还满腹牢骚,再有下次,姐直接走人!”
赵然围在百合旁边,屈指敲了敲外壳,附耳听了听回响,道:“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这玩意什么材料炼制的?看上去好像是玉,听着又不像……法阵云篆刻在哪里……”
正琢磨着,冷不防蓉娘一步跨入百合,道了声:“姐走了!”百合倏然闭合,猛然升起,化作一道白光疾飞而去,骇得赵然连忙后退三步。
赵然遥望远逝的白光,冲一旁同样张望的老驴嘀咕道:“云霭百合?好大的口气,能爬上云端么?也不怕吹掉了舌头。”
老驴:“……”
当夜无话,第二天继续赶路。
出了潼川府境,沿梓潼江向西北而行,穿过成都府和保宁府交界处,便进入了龙安府江油县。继续向西北方向行进,便是谷阳县。
顺着官道走了大半天,绕过谷阳县城南,就看到了无极山。自从离开无极山后,到现在也有快一年了,其间赵然从未回去过一次,此刻驻足山脚下,也不禁颇多感慨。
山下的集市依旧,但因为赵然的离开,这里明显要比以往显得萧条一些。赵然来到金记店铺,就见里面几个伙计进进出出搬运货物,他也不打扰,待几个伙计稍微空闲下来,便出声询问:“劳驾,金掌柜在么?”
几个伙计转身看过来,其中一个老伙计立马喊出了声:“赵道长!赵庙祝!”
赵然一看,面相依稀相熟,只是不知姓名,于是微笑道:“金掌柜在不在?”
那伙计立刻搬来椅子,让赵然坐下,又让其他几人帮忙,上茶的上茶,牵驴的牵驴,铺子里顿时一通忙乎。伙计道了声歉,撒腿向后面去了,须臾,金掌柜一挑后门的门帘,喜道:“赵庙祝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派人吩咐一声就好,或者我去一趟君山,何劳您老人家大驾。”
赵然温言道:“金掌柜无需客套,咱们是老交情了……我这次是从潼川府回来,顺路便到你这里看看,另外有件事要你帮忙。”
“赵庙祝请讲。”
“现在已是秋末,转眼就要入冬,君山百姓才迁过去一年,每家每户可以御寒的衣物不多。我想让你去采办些棉布来,要做到每人至少可以缝制一件棉服……嗯,还有棉鞋所需的布料,就按照君山人数加三成采买吧。你算一算大约要用多少银子?”
金掌柜一边赞道:“庙祝真是活神仙,君山百姓有福了。”一边拿过算盘飞快拨弄起来。片刻之后便算出一个数目,道:“共需四百二十两左右,上下不超过三十两,具体还要看实际采购时怎么谈。”
赵然想了想,又道:“再采办些铁盆、铁罐,各四百。”
金掌柜问:“有什么要求么?”
赵然摇头:“只需能烧热汤即可。”
金掌柜道:“若是如此,可以采办些陶盆、陶罐即可,让李家村的庄户们烧制就好,那么大的量,铁料不好买,也贵得多。”
赵然道:“那就一百只铁盆、三百只陶盆、四百只陶罐。”
金掌柜又开始拨弄算盘,其实他一听之后心里已经有数,只不过习惯了用算盘,瞬息便得出数字,递给赵然看:“二百六十两,铁盆占了大头。”
赵然点头,摸出七百两银票交给金掌柜,约好尽快送到君山,便准备起身离开。
正要走时,却见对面无极山脚下山径处围了一群人,乱糟糟也不知在做什么。就听金掌柜笑道:“庙祝还记得诸道长么?”
赵然一愣:“怎么说?”
金掌柜道:“也不知诸道长是真欠了钱不还,还是被人讹上了,这不,有人成天介到山脚下喊冤。”
“喊冤?”
“是啊,也不知哪家的小厮,说是诸道长欠钱不还。山上派人下来管过几次,每次这小厮都转身就跑。可还别说,他当真贼溜得紧,方堂蒋道长亲自领人来捉,他居然都能跑脱,从没被抓住。后来衙门来了几个差役,也捉他不住,他就这么举着个牌子,在山脚下乱晃。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早成了集上的一桩笑谈。”
顿了顿,金掌柜又低声吃吃笑道:“不瞒庙祝,这小厮长得还挺俊俏,集上各家都说,不定是诸道长入道门之前养的兔子,吃干净了却没抹尽,结果闹了这么一出,哈哈!”
赵然大奇,心道诸蒙都入了修行了,哪个胆子那么大,居然跑来讹人?莫非诸蒙当真欠了一屁股债?再者,诸家乃是缙绅之家,这得欠多少钱才会赖着不还?又或许是诸蒙借了钱以后自己都忘了?唔,很有可能。想罢,赵然决定帮诸蒙把这件事情摆平,如果真欠了钱,那就替诸蒙还了,如果是讹人,哼哼……
赵然向金掌柜道:“诸蒙与我有同门之谊,不可坐视他被人坏了名声。金掌柜找个人去看看,将闹事之人叫过来说话,如果真欠了钱,咱们便替他还了。”
金掌柜笑道:“庙祝好心。”于是让一个伙计过去唤人。(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做贼心虚(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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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一个老伙计颠颠跑了过去,挤入人群之中,过了片刻,又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金掌柜问:“怎么没把人叫过来?”
那伙计道:“那厮说了,欠钱的是诸蒙……诸道长,跟旁人都无关系,必得见到诸道长才好。”
金掌柜一乐,向赵然道:“庙祝,听到没?人家是专为见诸蒙来的,或许传言是真的,哈哈。”
赵然也有点将信将疑了,想想自己还和诸蒙同居一檐之下,陡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道如果诸蒙真有断袖之癖,说不得以后得和他离远些。可是不对啊,他不是一直暗恋周雨墨么?难不成是双性恋?
好奇之心既起,赵然坐不住了,在金掌柜陪同下也上去凑热闹。
话说国人自古便有围观之好,无论古今,不管时空,向来哪儿人多就往哪儿挤,此刻也无例外,山脚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上百人,里面的人喜笑颜开指来点去,外面的人踮着脚仰着下巴拼命往里瞅。
金掌柜在前面开路,不停道:“劳驾,让一让……劳驾,借过……”好在金记店铺比较有名,金掌柜面子够大,还真让他开出一条通道,掩护着赵然钻了进去。
还隔着两层围观者,赵然就从密集的脑袋丛中看见一块高举的木牌,上面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八个字,下面还有两个字,正是“诸蒙”。再往里挤进去,就看见一个长相俊俏的年轻小厮正举着牌子转来转去。那意思是要让更多的人看清楚牌子上的字。
赵然打量着举牌子的小厮,就觉得依稀见过,但一时半会儿见却想不起来。正狐疑之际,就听那小厮高声道:“华云馆道士诸蒙,欠我银钱八百两,至今两年未还。我四处寻访不得。听说他曾经在无极院修行,只得来此追债。众位乡亲若是有知道的,请帮忙寻找此人,追还欠债后,必以一半银钱相酬……”
赵然听到后面,猛然间醒悟,再仔细分辨举着牌子的这个小厮,终于认了出来,这不就是自己在大沼泽中遇到的那个秃驴觉远吗?
觉远此刻已经转了过来。赵然心中一慌,连忙低下头,一步一步向后挤出了人群,也不知觉远有没有看到自己,当下顾不得和金掌柜打招呼,几步跑回金记店铺,牵过老驴飞身而上,直接开溜。
跑出去没多远。赵然回头看了看,一看之下暗道不好。只见觉远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正在向自己张望。于是他连忙一紧驴腹,催动老驴提速。
老驴撒开四蹄,沿着官道“昂及昂及”就跑了起来,片刻之后赵然再回首,已将觉远甩得没影了。
赵然松了口气。擦擦额上的汗珠,向老驴道:“好悬啊驴兄,差点被人逮到了,还好驴兄跑得快……”
“昂!”
赵然骑在驴背上,从扳指中取出一本经书。正是《阿含悟难经》。这本经书本是觉远所有,当日两人分别时赵然使了个手段,将觉远注意力岔开,丝毫没提及归还经书的事。听觉远说,这本经书是大雷光寺的传戒宝经,想来这和尚不顾危险潜入大明,应当便是为了这本书而来。
想到这里,赵然不禁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糊涂。这里是大明天下好不好,是道门的绝对势力范围!自己可是堂堂正正的道士,发几个飞符出去,分分钟招几个硬茬子帮手不成问题,自己干嘛要跑呢?明明应该是那个秃驴跑路才是正理嘛!所谓做贼心虚,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啊。
赵然勒转驴头,拍了拍老驴脑袋:“驴兄,咱不跑了,我的地盘我做主,走,回去灭了那秃驴!”
老驴喘着粗气,驴眼直瞪赵然:“昂?”那意思,敢情我这是白跑一趟啊?
赵然从扳指中找了块烤肉,塞到老驴嘴里,这才把老驴安抚妥当,于是一人一驴又顺着官道优哉游哉往回返。
往回走了一小半,就见官道上一个人影正大步奔来,每一步都是丈许远近。赵然一笑,看来这两年觉远也没闲着,修为长进蛮快的嘛。
赵然自负修为大进,又有老驴帮衬,当真是丝毫不惧,冷笑两声,勒住老驴,专等觉远过来,一边等还在一边思索,应该拿什么话羞辱这厮一番,也好出了自己受“惊”而逃的恶气。
可还没等他开口,觉远脑后便飞出个碗大的木鱼,兜头向着赵然砸来。
赵然连忙取出磁母金胎钵,化作一面金盾,木鱼砸在金钵之上,顿时激起“当啷啷”的鸣响。
刚吃了一击狠砸,赵然便暗道不好,时隔两年之后,觉远的木鱼砸击力度何止倍增,赵然手臂上套着磁母金胎钵抵挡,就好像是被天上掉落的巨石砸上一般,整个手臂都被震的酸疼。若不是磁母金胎钵材料上乘,恐怕他手臂当即就会被砸断!
赵然一看磁母金胎钵抵挡不住,连忙祭出青木玄光罩,木牌飞出后化作一面水波,将赵然整个身体包裹起来,水波上不是荡漾着一阵阵青色的光纹,看上去品相不凡。
这青木玄光罩是从左云风师徒手中缴获而来,虽然品阶不高,但防御力极强,按照东方敬的说法,哪怕是到了羽士境,赵然和同阶修士对敌时,也足堪护身之用。
青木玄光罩一出,木鱼的敲击便被挡了下来,木鱼只在玄光罩上激起无数青色光纹,根本砸不进来。
觉远“咦”了一声,道:“牛鼻子,看来你长进不小!”
赵然负手而立,轻笑道:“区区木鱼,能耐我何?秃驴,你也不过如此嘛,两年不见,怎么还在吃老本?有没有新花招?使将出来,大家乐呵乐呵嘛。”
觉远从怀中摸出一张小网,朝空中一抖,网子瞬间胀大,将赵然连同青木玄光罩尽数兜在其中。
“打不破你这龟壳,佛爷便将你收了!”
赵然嗤笑一声,取出三张焰火符:“秃驴,你这网子似乎叫什么‘玲珑网’是么?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贫道记得你好像说过,这网子怕火是不是?要不要贫道烧一烧看看?”
觉远神情一滞,强声道:“贫僧记得你耍不了符吧?不过虚言恫吓而已。”
赵然仰天长笑:“哈哈,那就让你这秃驴见识见识!”手一抖,三张焰火符蓬然炸开,化作三团火焰,直接将玲珑网点燃。
望着熊熊燃烧的玲珑网,赵然一身装逼范,向觉远虚指一点:“秃驴,贫道早就惊醒过你,勿谓言之不预也!如今宝贝毁去,就莫怪贫道心狠手辣了!”
这话刚说完,赵然就觉得似乎不对劲,就见熊熊燃烧的玲珑网在火焰中竟然一点损毁的迹象也无,反而越收越紧,将外层包裹着自己的青木玄光罩向里挤压得快要变了形态。
就见觉远拍手大笑道:“牛鼻子,你当佛爷是傻的么?告诉你也罢,佛爷得了新法门,早将这玲珑网重新炼制一番!今日便让你知晓什么是迎风而长、遇火则旺!如何,滋味还好受么?哈哈!”
赵然这边被火网困住,老驴不干了,“昂”了一嗓子,电射般冲向觉远。离觉远还有三丈时腾空而起,双蹄踩向觉远。
觉远没想到这驴子也能伤人,惊愕之下就地一滚,堪堪将驴蹄躲闪过去,好悬没被踩上,当真狼狈之极。
老驴双蹄踏空,折回头重新再来,觉远袖口中飞出一串佛珠,套在驴脖之上。老驴张口咬在佛珠之上,顿时将佛珠咬散,一颗一颗落得满地都是。
觉远惊道:“好孽畜!”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满地佛珠重新聚合在一处,再次圈向老驴。
正和老驴纠缠之际,觉远耳中只听“叮当”几声鸣响,整个人刹那间陷入黑暗之中,就见一轮惨白的银月缓缓升上夜空。(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大禁术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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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这次敢于孤身犯险、硬闯大明,除了实在逼不得已外要讨回大雷光寺传戒宝经之外,他自身修为大有进益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前年觉远在大沼泽与赵然斗法之时,还只是个初入眼识界的小和尚,眼识界是佛门六大境界中最基础的入门境,由浅至深要修“三智”,分别是名色识别智、缘摄受智和思维智。当时觉远刚入名色识别智,眼中可见细微。
去年底时,觉远梦中忽见前世来生,于是一举越过名色识别智,跨入缘摄受智,法力修为大进。
此番落入月鸣幻景阵中,周围虽然漆黑一片。但他仍能对身周数丈范围内的所有变化了如指掌。
头顶上方几团火焰蓬然散落,觉远向左跨出三步,将焰火符避开。
耳后生风,一串金钱镖自黑暗中激射而至,觉远伸指轻弹,将金钱镖尽数弹飞。
忽而眼前白光骤现。身周光明大盛,却是赵然抛出一张明光符。冷不防由黑暗遽然转亮,觉远忍不住将眼睛闭上。但他反应也极快,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仍是将身子直挺挺向后仰倒,然后急切间滚向一旁。
就听“当啷啷”一声,却是赵然的飞剑松风斩在了觉远刚才站立的地面上。
赵然在阵外看得分明,暗赞一声“好秃驴”,手中不停比划。口中诵诀,指着飞剑松风向觉远不停刺去。
觉远一边格挡飞剑,一边观察大阵。他多少对阵法一道也有所涉猎,当年也曾布置过巨石阵和赵然相斗,因此不消片刻,便已判定天上那轮银月便是此阵阵枢,当即将木鱼招了回来,向着残月打了过去。
赵然卷聚天地气机为乌云。守护残月阵枢。觉远虽说修为大进,但毕竟和之前赵然以阵法困住的左云风师徒无法比较。连大青山里的那个疯丫头也不如,故此赵然将残月守得稳稳当当,乌云反而越聚越多,觉远根本攻之不破。
觉远咬牙,干脆撤去了对残月中枢的攻击,取出一件袈裟来往身上一罩。顿时挡住了焰火符、金钱镖,甚至连飞剑松风也斩不进去。
赵然一看这秃驴宝贝不少,拿出来的这袈裟显然品相不俗,连飞剑松风都能抵挡,便又取出飞剑空空来。准备阴一下觉远。空空飞剑比松风飞剑锋锐得多,松风刺不进去,未必空空便做不到。只是空空这家伙能难控制,射出去后“无拘无束”,赵然也把握不住能否成功,但反过来说,一旦打上了,却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真可谓“防不胜防”。
正要祭出空空之际,觉远却已经先动手了。他将木鱼往高空一抛,自己盘腿趺坐,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赵然一看,这场景眼熟啊,当即暗叫不好。
果然,觉远口中念咒,木鱼在黑漆漆的高空中敲响起来,一声声“空空空空”自阵中传出,向四下蔓延开来。正是觉远的拿手绝技——昌明菩萨咒。
赵然吃过觉远这门法术的亏,对此相当忌惮,当下心中一紧。
“空空空空”之声勾动赵然心弦,引动赵然心腔同震,赵然当即便感到好似心脏都要跳出来一般难受。可开头的难受劲一过,赵然忽觉气海内法力汹涌,顺着经脉直上胸膛,将心脉守护得严严实实,压力也当即随之一轻。
略一思索,赵然便有所醒悟。他翻阅过《阿含悟难经》,昌明菩萨咒便是经书中第一章记载的佛法,其本质是以咒音引动心魄,心中恶念越重,心魄震荡越剧烈。可现在的问题是,赵然修的是功德,其法力本身就是由功德力转换而来,这些功德力转化而来的法力守护心脉,最是能抵挡昌明菩萨咒之类法术的伤害。说白了,赵然做好事做多了,昌明菩萨咒拿好人没辙!
赵然哈哈一笑,喝道:“秃驴,且吃贫道一招,看看滋味如何!”
觉远有对精神意志的攻击法门,赵然同样也有。他当即步罡踏斗,手中掐诀,将九天玄龙大禁术施展出来。
九天玄龙大禁术是赵然授箓时在他脑海中印现的具象法门,要义是调动天地气机与身相合,在一定范围内形成威压,将对手的修为和神通直接打落下去,从而营造不公平的斗法环境。以赵然的理解,这门道术就是建立自己的道术领域。
当然,赵然此刻修为很浅,刚入道士境,九天玄龙大禁术也只开了第一层。他修炼这门道术不过大半年,根本无法形成他自己理解的“领域”,也不能将对手的修为境界打落,更无法削弱对手的神通法门威力。他能够做到的,就是令对手的神智短时间内出现“一片空白”,他曾经拿裴中泽练过手,裴中泽的感觉是——恍惚——瞬间的恍惚。
裴中泽是黄冠境的修士,比赵然高出两阶,虽说“瞬间的恍惚”效果十分微弱,但也足以令赵然感到兴奋了。如今赵然便打算拿觉远练练手,在这个和自己修为相差无几的秃驴身上试试大禁术的功效。
随着赵然最后一句真言吐毕,觉远猛然间莫名其妙怔了怔,只觉得自己心中一片空白,陷入无意识的呆滞状态,大约数息之后,才又恍然回过神来。
赵然屈指一数,大约在三指之上,虽然时间维持得并不长,但实际上足够他完成一次施法了,于是大喜,当即喝道:“秃驴,适才滋味如何?”
觉远心中一惊,问道:“牛鼻子,你使的什么妖法?”
赵然轻笑:“九天玄龙大禁术!怎么样?再来一次?”于是又开始步罡踏斗、手掐法诀。
觉远再次感到心头空白,浑浑噩噩之下,似乎自己茫茫然如行尸走肉一般。待他再次回过神来后,心头惊惧不已,立刻加快了昌明菩萨咒的施法,想要以此对抗赵然的九天玄龙大禁术。
可惜赵然功德宏大,虽说还不能完全不受昌明菩萨咒影响,但区区几下心跳加速,乃至胸口的烦闷感,他早就适应得差不多了,对这门咒法毫无惧意。
赵然第三次施展大禁术,这回他试着与飞剑空空相配合,想要趁觉远受法呆滞的瞬息,完成飞剑斩人的战术。奈何这柄飞剑太让人糟心,锋锐倒是没话说,可却完全不受控制,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飞行轨迹简直不堪入目,连击十次,居然没有一次中的!
赵然无奈,只得换上飞剑松风,这柄飞剑操控上的确堪称灵活自如,可锋锐度又不够,几次刺在觉远身上,都被袈裟弹了开去,根本不得其门而入。他又翻了翻自家储物扳指,里面还剩两张五雷神宵符和一张地焰金光符没有用过。
地焰金光符是赵然拜入江大.法师门下时所得的师门礼物,是一张四阶护身符箓,赵然舍不得用,一直保存至今。
两张五雷神宵符是他和裴中泽在夏国地道中捡到的宝贝,威力强大,拿来轰击觉远的话,肯定能把觉远炸成猪头,这一点毋庸置疑。可……赵然怎么舍得把这种珍贵的五阶符箓用在觉远这头秃驴身上呢?
翻来翻去,赵然再也找不到能够破防袈裟的法器了。
也罢,既然如此,咱就不用法器了,在这秃驴身上演练大禁术吧。于是赵然继续练习九天玄龙大禁术,让觉远在茫然懵懂和恍然醒悟之间一次次徘徊。
又一次施法完毕后,赵然自觉法力消耗过大,正犹豫着是不是嚼一粒固元丹的时候,就听困在阵中的觉远扯着嗓门高喊:“牛鼻子,停手吧,贫僧认输就是!......别打啦......”嗓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君山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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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然将阵法撤去,就见觉远歪倒在地上,木鱼和袈裟都散落在脚边。随着觉远的倒地,和老驴纠缠着的那串佛珠也东一颗西一颗满地都是,老驴正挨个含起来嚼着,咯嘣咯嘣咬个不停。
觉远神情呆滞,目光中没有半分焦聚,脸上表情僵硬,时不时还哆嗦一下,嘴角边的哈喇子一直淌到脖领衣襟之上却浑然不知。
看见他这幅呆头呆脑的模样,赵然心道不会吧,莫非弄成白痴了?
走过去伸手在觉远眼前晃了晃,觉远毫无反应,于是赵然又喊了声:“秃驴?秃驴?”觉远还是没有动静,眼睛却愣愣地望向远处不知名的所在,似乎意识并未清醒。
这可不是赵然的本意,真要想作弄觉远,他飞符传讯东方敬,或者大卓、小卓师叔,甚至裴中泽也行,直接就将觉远送了道门馆阁,去地牢中清修三百年不迟。
于是赵然连忙取出一张神清符,照着觉远脑门子上一拍,神清符顿时星散为清凉的水滴,顺着觉远肌肤就渗了进去。
过了片刻,觉远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喊了声“哎呀”。眼神中重现光泽,视线也回到了赵然身上。
赵然松了口气,指着觉远嘴角道:“先把哈喇子擦了,真恶心……”
觉远抄起袖子来将嘴角擦净,然后无力的往后一倒,躺在地上歇息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道兄这是什么法门?九天玄龙大禁术?”
和尚既然不再唤他牛鼻子,他便也不再称其秃驴,因道:“不错,还行么?”
觉远点点头:“还行吧。”
“还行吧?到底行不行?要不要再试试?”
觉远连忙摇头:“挺好,挺好,不试了,不试了……”又问:“我那昌明菩萨咒,你怎么不怕了?你现在什么境界?两年不见,莫非你已入黄冠?不可能啊……我上个月遇到个羽士境的道士。斗法时也没见他抗得住,到你这里为何就无用呢?”
赵然嘿嘿道:“知道雷锋么?”
觉远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摇头:“这是什么人物,哪家馆阁的修士?”
赵然一本正经道:“等你见到雷锋叔叔之后,自然就明白为何你的昌明菩萨咒会失灵了。”
觉远还在苦苦思索雷锋这个名字,赵然已经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两把,吃吃笑道:“和尚,你怎么还俗了。发质不错嘛,光泽也好。又黑又亮的,啧啧……”
觉远将赵然手掌一把拍开,翻身而起,怒道:“还好意思说!《阿含悟难经》呢?快些还给我!为了寻你,贫僧整整蓄发一年,差点没被人笑话死!”
赵然笑道:“走走走。去我庙里做客,别跟这荒郊野外杵着了,跟杆子似的。”唿哨一声,将老驴召唤过来,翻身而上。
觉远忙将自己散落的诸般法器收了。大步流星跟在老驴屁股后边,向着君山赶去。
到了晚间时分,赵然已经回到了君山,在自家庙前驻足而望。庙门上挂着两盏气死风灯,将“君山庙”三个大字照得通亮。
赵然回头向觉远笑道:“如何?这庙还不错吧?”
觉远不停奔行了大半天,拄着腰大口喘气,摇了摇头:“先进去歇会儿再说。”
庙里已然听到动静,吱呀呀打开大门,金久、关二、鲁进、林双文、钟三郎等人一窝蜂涌了出来,都惊喜地喊着:“庙祝回来了!”
赵然指了指身旁的觉远道:“这是我一个故交,特来寻访我的。”
觉远的打扮看上去像是店铺里的伙计,众人也不知是什么根底,猜测他也许是赵庙祝发迹前的贫寒之交,见庙祝并没有介绍姓名,便没多问,只是热络地打了招呼。
进了寮院,赵然在自己正屋中坐定,众人都跟着进来,各自找了椅子坐下。赵然见状,知道这几位必定急着有事回禀,也不避讳觉远,拉着觉远坐了。
许老伯进来见礼,问:“赵庙祝回来这么晚,想必还不曾用饭吧?我家那口子正生火添水,不知赵庙祝想吃些什么,老汉我这就回去操持。”
赵然摆手道:“老伯随意弄一些,简单些就好,今日已完,就不用太过费心了。”
徐老伯答应着退了下去,赵然又见门槛外候着一人,仔细看去,却是慈善堂李管事,便招呼李管事也进来:“老李也来了?有事么?……进来一起说就是了。”
等李管事进来后,金久等人开始向赵然禀告君山事务。
头一件就是秋收事宜。君山地区原本是一片从未耕种过的生地,土地虽然肥沃,但因为今年是首耕,故此原本预计亩产不高。不过有了五色大师从旁襄助,翻土、除虫、引渠等等方面进展都很顺利,故此比原先预计要多不少,具体如何,还要收完以后再算。但据有经验的老农估计,满足百姓们一年的吃食是没什么问题了,要想大丰收,还得看明后年。
君山庙这几位都不擅长农事,故此金久按照赵然走前的吩咐,将三个村落组织起来,以熟悉农事的老者为首,建立了三个临时性的“生产队”,准备集中力量收割,收割的具体日期就定在三天后,届时要先在君山庙中举办斋醮。
这件事情赵然还是让金久主管,林双文从旁协助,必要时他还会将五色大师请出来,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
第二桩是君度山中的“匪寨”,关二看了看觉远,欲言又止,赵然挥挥手让他但讲无妨。蒋竹子和张五在君度山中建立的匪寨已经收容了十多个江湖盗匪,这些人要么是刚到这里就被捉拿的,要么就是“慕名”来投的,在君山地区没犯过什么罪行。君度山匪寨的建立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这几个月本地太太平平,一切顺遂,有些不开眼的蟊贼跑来滋扰地方,都被蒋竹子和张五带人打杀了,可以说立了不小的功劳。
关二的意思,之前捉住的开碑手宋雄有悔过之意,想要重新做人。目前君度山中的“匪寨”里并没有什么过硬的好手,所以关二想让宋雄“转正”,也好过去主持“匪寨”事宜。
赵然问了问金久、鲁进、林双文甚至钟三郎的意思,众人都说宋雄几个月来的表现不错,庙里的苦活累活抢着干不说,还主动帮着村子里的百姓做事,农活虽说不会干,但挑粪、挑水、修屋等等杂事,从来没有推辞过。关二和鲁进试探了宋雄两次,在无人看管的情形下,宋雄也没有逃跑。按照宋雄的说法,是想在这里安居下来,以求一个清白之身,从此安心过日子。
赵然考虑片刻,便答允了,但前提是要看宋雄在接下来的秋收中是否表现良好。
第三件事,是上个月的时候,西边江油县发了洪灾,无数村落被淹,大水蔓延处,甚至将县城都围在其中。洪水持续了六天后才逐渐退了下去,但已经造成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官府正在想办法救济,西真武宫也在打听情况,准备插手救灾,但无论官府还是西真武宫,做事的效率都不高,真要开始救助,恐怕也得等上个把月了。
现在已经有成群结队的江油县难民东入谷阳县,就连君山地区都逃过来数十户灾民,如今已被金久等人择地安置了下来。慈善堂的李管事就是专为此事而来,如今他主事的慈善堂已经收容了数百难民,正要来君山庙申请救济银两和米粮。(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君山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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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江油县洪灾一事,金久等人的意见是尽快对逃入君山的灾民实施赈济——实际上他们已经开始这么做了。在小君山西麓山脚下,金久等人设置了一处救济站,搭建了一些简陋的茅草大棚,以收容进入君山地区的数十户百姓。
为了防止这些灾民冲入小君山和君度山之间的盆地,将上万亩即将收获的粮食抢走或者毁坏,关二等人将三座村子的庄丁组织起来,在各处路口设置关卡,以严密保护粮田。好在这片盆地周围都是山岭,只有六七处豁口连通外界,每个豁口撒上十来名庄丁,暂时还能应付得过来。可如果灾情继续严重下去,灾民疯狂涌入,局面必将不受控制!
金久的建议是,立即向东部各县、甚至保宁府、潼川府等地购粮,应对很有可能出现的粮荒;同时加大庄丁的组织力度,将年岁在四十至五十的男子也组织起来,可以将庄丁的数量扩充一倍,严防各处山口关卡,坚决将灾民堵在君山地区之外;最后要尽可能的动员所有能够参与劳动的百姓,抓紧抢收秋粮。
金久最后说,他和关二、鲁进、林双文等人已经商议过了,准备把各自的体己银子拿出来,暂时以为缓手,这笔银子总共三千多两。他准备让慈善堂的李管事立刻去办理购粮的事宜。好在君山庙开创头一年的香火银是可以减免的,也算减轻了少许负担,但金久仍然希望赵然出面说项,把第二年的香火银也减免下来。
看着金久神情凝重的侃侃而谈,赵然颇为欣慰,这个两年前还是一身纨绔习气的谷阳县官二。如今凭空增添了几分沉稳,做起事情越来越井井有条了。让赵然最为肯定的,是金久眉宇间流露出来对治下百姓民生的那份浓浓的担忧,要是换做以前,金久哪管旁人死活?
等金久禀告之后,赵然点了点头,充分肯定了金久等人这段时期内在庙事、民事、灾事等方面所作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绩,并对他们主动拿出私银充作公用的义举给予了极高的褒奖。这些官面话和程序话赵然熟稔已极,当真是信口拈来。不费半分气力。虽然都是套话,但却又是不可或缺的,他说完这些话以后,金久等人表情都舒缓了不少,见识最少的钟三郎甚至已经咧开嘴笑了起来,堂上气氛开始逐渐好转。
顿了顿,赵然开始讲实际内容了。
“今年是君山庙新立的头一年,所谓万事开头难。不过我想对你们说的是。希望诸位都把君山庙当做自己真正的家。我赵然孤身一人,家中二老都已经过世了。如今在君山庙立身,早已将君山当做了自己的家。金师弟和关二哥都出自豪门大户,林老哥和鲁进家中也甚殷实,我不管你们之前是怎么想的,但我需要你们仔细思量的是,开创和继承。哪一条路更适合自己。三郎倒还好说,家里就在君山,我同样希望你能够明白,只有君山这座大家庭好,你的小家才能更好……”
“其实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之前并未考虑成熟,但既然机缘巧合,便不用再权衡来权衡去了,今日就与你们商定吧。你们都知道,君山地区这片上万亩的荒地,是我与谷阳县签了文书的,五十年内,这片荒地都由我说了算,按照和孔县尊的约定,今年和明年,我需要每亩地纳粮二斗,后年开始,则减为一斗,十年后则为三斗。百姓们应该怎么纳粮给我呢?我的想法是,前三年,每户每亩纳粮二斗,三年后纳粮三斗,十年后纳粮五斗,减去缴纳官府的粮税后,中间的差价都是我的。如此,前两年不算,从第三年开始,相当于百姓们留五成,官府拿走三成,我赵然得二成……”
“可是我现在改主意了,一个人不可能做得了所有的事情,一个家也不是我自己就能建立起来的。我是修士,需要追求长生之道,没有那么多时间打理庶务,可以说,君山庙这一年能够如此顺利,都有赖在座诸位的努力,尤其是我先后离开的这几次,诸位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所以我打算将我本人的二成收益拿出来,与诸位折股……”
赵然吃了口茶,空出时间让众人思量,然后问道:“你们刚才说,准备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来应对这次邻县的灾情,很好,但光吃不吐不是我的风格,你们报一下数吧,看看各自出了多少银子?”
金久已经醒悟过来,两眼放光,大声道:“我出了一千二百两!嗯,再加八百两!”
关二也连忙应道:“我出了一千五百两,再加五百两。”
林双文道:“我是三百两,再加二百。”
鲁进还没回过味来,嘀咕道:“我是二百两,啥意思?”
钟三郎脸皮泛红,低头没敢吭气,他家穷,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李管事待众人都报了数,咳嗽了两声,小心翼翼道:“赵庙祝,我这里有五十两,钱是少了些……可不可以认一股?”
赵然掐指一算,这就是四千七百五十两了,于是道:“这样吧,我再借三郎五十两,咱们也给金记店铺的金掌柜留二百两,这就是五千两整。我追加五千两,凑足一万银子,以五十两为一股,折两百股。我占五成,金师弟和关二哥各占两成,林老哥五厘,鲁进和金掌柜各两厘,三郎和李管事各半厘。今后君山的一应收益,都照这个法子分配。”
说话间,许老伯夫妇端上一桌吃食,热的汤饼、两盘酱菜、一盘熟肉,还有一盆肉馒头。
赵然便招呼大伙儿都围着桌子坐下,一起吃饭。
觉远坐在赵然身旁,一边吃一边歪着脑袋琢磨着什么,赵然也不去多问。
吃完之后,将餐盘碗筷扯下,赵然擦了擦嘴,继续道:“咱们接着说。刚才说的,是田里的产出,但这不是全部。农业为基本这是不假的,但光有农业的话,只能填饱肚子,老百姓还是富不起来,想要富,工业和商业、包括服务业都要建立起来才好……”
金久满腹疑窦问道:“商贾向来剥利,这恐怕不太好吧?庙祝说的工业和服务业又是什么?”
赵然:“……嗯,作坊……作坊就是工业。君度山北山谷中盛产陶土,咱们可以建立陶瓷作坊,山中那么多大树,可以建立家具作坊,其他先不说,只说这两桩生意,咱们秋收以后就可以做起来。东西生产出来以后,除了满足自用,还可以出口到外面卖银子。刚才金师弟问,说商贾剥利,可咱们东西生产出来以后,还非得商贾们卖到外面去不可,因此商业利于交通……至于服务业,嗯,将来咱们君山人多了,会有客栈、店铺、酒楼……”
关二插嘴道:“青楼瓦嗣!”
金久、鲁进、林双文等人立刻恍然大屋,都嘿嘿诡笑起来。
赵然拍了拍额头,咳嗽两声,把话题重新引回来,继续道:“除了刚才说的进项外,小君山和君度山中的药材也可以采出变卖,同样是大伙儿的收益,此外,君山庙的香火银子也算在里面……也许一年两年不见得能有所进益,但只要大伙儿齐心努力,所有这些产出,都会有所盈利,这些盈利就按照咱们刚才说好的股份来分配。”
话音一落,金久等人齐声喝彩,屋子里当真是一片喜气洋洋。(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功德和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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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越说越欢喜,都在想象着君山将来繁盛起来后,会是如何如何景象,眼中满是憧憬。
夜虽然已经很深了,但既然大伙儿都没有散去的意思,赵然便接着道:“下面说说这一万银子应该怎么花。君山地区要想发展成我刚才所说的模样,将来的路还很长,也需要的诸位同心协力。”
金久等人都道:“庙祝你老人家就只管吩咐吧,我等竭尽全力就是。”
赵然点头道:“银子怎么个花法,其实是与君山庙的发展有关的。如今君山草创,虽说初步有了个轮廓,但所欠仍多。我以为,最重要的,就是人力的不足。金师弟,如今咱们君山有多少百姓?”
君山庙一直是道门事务和官府事务一把抓,作为实际管理者,金久对治下百姓的情况了然于胸,当下道:“钟家庄一百八十三户,丁口计八百九十;李家庄二百二十户,丁口一千零九十;吴家庄二百六十一户,丁口一千三百七十。”
赵然道:“那就是丁口三千多了?这么点子人,太少了!咱们将来要开创的是大事业,就靠这么些人,那是远远不够的,所以目前的第一要务,就是吸纳人口。”
金久已非当年的纨绔。对民生民情可谓知之甚详,当即疑惑道:“可是君山这片可耕的田地已经没有了,如今每户均分了二十亩上下,要是再多来些人的话,哪里去找田地?”
赵然道:“小君山以西的山谷地势还算平坦,整治出来的话。可以多得五千亩。”
金久犹豫道:“可那里是大片的老林子,不似这边,若是垦荒地话,没个三五年工夫开不出来。”
赵然道:“你们不是已经将灾民临时大棚建在那里了么?正好,不用挪地方了。将来灾民多了,咱们不要硬挡,那样容易闹出事情来。咱们就把灾民望那里集中。现在搞的施粥办法不好,养的是懒民,而且留不住人。灾民吃饱了养足了,待上几个月又回去了。我的意思是,但凡接受救济的,都要干活。灾民到了以后,要进行区分,今后愿意留在君山的,每户依照丁口数,从五亩到十亩田地不等。纳粮数与君山内相同,从他们现在居住的大棚处开始。伐木、平整土地、建屋,工具我来想办法采购。木料可以建屋,剩下的大部分则存放妥当,将来作为家居作坊的原料。”
金久道:“田地比君山内少?这点地种出来的粮食,若是家中人多的,维持起来恐怕有些勉强。”
赵然笑道:“正是要他们难以全靠田地为生。否则将来的作坊里,哪里去找那么多人干活?”
金久又问:“那若是不愿意的呢?”
赵然道:“不愿意的,就组织起来参加抢收,秋收完毕后再参加伐木开荒,总之想要吃一天饭。就必须干一天活,一直到他们离去后为止。”
金久想了想,摇头道:“故土难离,恐怕愿意留下的不多。”
赵然道:“能有多少算多少,当然,你们在具体救济的时候,要有针对性……”
金久一愣,林双文已经明白了,若有所思道:“庙祝,是不是愿意留下的,就要对他们好一些?”
赵然点头:“比如熬粥的时候,分成两锅,一锅米多些,一锅则少一些,一锅加点菜叶子,一锅什么都没有。再比如,建房的时候,直接就标明,哪一座木屋属于哪一户,建好一户搬进去一户,不愿意留下的,继续住大棚。”
金久也明白了,追问道:“若是他们反悔呢?”
赵然道:“反悔也无所谓,反正也干了活了,只要把谷地开出来,房子建起来,他到时候要想走,咱们也不吃亏,顶多让他多吃一些罢了。不过我还是相信,以咱们的条件,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们若是反悔回乡,不仅要折腾涝地,还要忍受比咱们高的租税,何苦来哉?至于故土难离……咱们谷阳县就挨着江油县,也算不得远离故土罢。”
见众人再无疑问,赵然道:“金师弟要坐镇主持君山庙全局,所以这件事情交给林老哥吧。其中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购买到足够的粮食,购粮问题还是由金掌柜来做。李管事做好慈善堂收容灾民的事,组织好一批就送一批过来。我预计这笔银子是大头,打算拿出七千两来,剩下的银子,各出三百两用于筹备家具作坊和陶瓷作坊,最后剩两千四百两备用,诸位以为如何?”
见众人轰然答应了,赵然便让他们明日再商定详细章程,自己道了声乏,将兴奋激动的金久等人撵出了屋子。
此时屋中只剩觉远,赵然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住在西屋,师兄就去东屋安歇。”
“道兄你庙里的事务处理完了?”
“啊,处理完了。”
“道兄不想问问贫僧为何出现在大明?”
“瞧你这模样,怕是在佛门呆不下去了?因此蓄发明志,准备还俗?或者干脆是来投奔贫道了?”
觉远好一阵无语,继而冷笑道:“贫僧在大雷光寺住持上做得好好的,哪里呆不下去了?”
赵然微笑道:“师兄怨气很重嘛?这么谈可不是好主意,我意待师兄心绪宁静下来再谈更好。否则师兄情绪失控,真要忍不住动起手来,贫道恐又伤了师兄。”
觉远想起白天那一场斗法,心中不禁敲起了小鼓,气势便弱了三分,长叹一声,道:“道兄莫怪贫僧心中不忿……贫僧只想问问,道兄究竟是姓赵还是姓诸?”
赵然干咳了一嗓子:“这个,确实是贫道的疏忽,当日和师兄相谈甚欢,忘了告知真实名姓……其实贫道姓赵,名致然。”
觉远满脸悲愤:“赵道兄,为了寻找诸致蒙,贫僧在龙安府来来回回转了半年!”
赵然愕然:“需要那么久?”
觉远气恼道:“你们道门太过分了,也不知修行之地究竟有什么好隐藏的,神神秘秘藏得无影无踪,哪里像我们佛门,大门敞开四方迎客!贫僧本以为华云馆就在西镇武宫旁边,可是把平武县每个角落都看遍了,愣是没有。贫僧又挨个跑了江油、石泉、谷阳,最后才听了点消息,说诸致蒙修行前曾在无极山……”
赵然想起自己几年前想入道门时同样不得其门而入,不由勾起同仇敌忾之心,忿忿道:“谁说不是呢,一点都不接地气!一天到晚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依我说完全没必要嘛!”
觉远:“……”
“好了,话题岔远了,说说你吧,这几年如何?”
觉远叹了口气:“这几年苦啊……”
赵然肚子一乐,心说话这是要打悲情牌么,故此奇道:“没看出来啊,道兄多了不少好东西倒是真的!你那袈裟,当真是件宝贝……还有佛珠,把我那头癞驴缠得死死的,要知道我那头驴子可不比寻常,一般人还真弄不了它……”
觉远尴尬道:“那是我大雷光寺历代所传,也就这几样货色了,哪里比得过道兄……咱们说正事,《阿含悟难经》是我寺传戒宝经,看在贫僧千里迢迢寻找经书份上,还请道兄归还。”
赵然“啊呀”一声:“传戒宝经?很重要么?我见这经书无用,便随手一搁,也不知搁哪里去了……”
觉远苦笑道:“道兄莫再调侃贫僧了。这经书其实没什么用的,但却是大雷光寺的传寺古经,贫僧务必收回去,方无愧寺中历代住持先贤。”
赵然知道那本经书肯定不像觉远说得那么简单,只不过的确如觉远所说,这本经书与他没什么大用,他现在的想法是,看看能不能从觉远这里敲诈些好处?(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赵庙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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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然和觉远虽说交集不多,但无形中却多少有些惺惺相惜,彼此还是比较了解的。赵然说他记不得把《阿含悟难经》放到了何处,觉远根本不信。但现在的主动权掌握在赵然手上,觉远拿赵然没办法。
如果将经书说得太重要,赵然肯定会坐地起价,不定开出什么自己承受不起的条件;如果轻描淡写说经书不重要,赵然肯定不会相信。因此,这里面的分寸很难掌握,让觉远倍感头疼。
想来想去,觉远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兜圈子了,他直接问道:“道兄,不知道兄怎样才能将经书归还贫僧?”
赵然又试探了一句:“真想不起放哪儿了……不如这样,《阿含悟难经》贫道看过,贫道记忆力极佳,便当着师兄的面,将经文默写出来,保证一字不差,师兄以为如何?”
觉远苦笑:“还是麻烦道兄再找找,那本书是大雷光寺历代传下来,若是在贫僧手中丢失,将来无法对蔽寺师祖们交待。”
赵然现在能够确定了,这本经书本身比其中记载的三章内容重要得多,只是自己没有窍门,无法使用。不过再想一想,佛道区别极大,就算自己知晓窍门,能不能使用依然存在很大问题,甚至使用之后会否损及自身,还是一个未知数。
赵然沉吟不语,端茶啜了几口,干咳了几声就是不说话,那意思很明显。觉远你先开个价吧。
觉远咬牙,道:“贫僧有一枚苦参果,愿意拿出来与道兄分享。”
赵然顿时心中一动,《芝兰灵药谱》中有苦参果的记载,赵然记得,这种果子产自吐蕃冈波仁切山脚下。大明并无产出,其功效在于修复经脉损伤,并能将毁坏的气海重新构建起来,效果与伤前一致。其用法也很简单,直接吃下去便可,根本无须炼制,更不用寻找什么辅药相配。
《芝兰灵药谱》中记载的灵药何止数千,每一种灵药的功效和搭配更是繁琐之极,其复杂程度堪比《大成黄箓立斋仪》。赵然并没有专门去背诵过。只是趁着空闲翻阅过一遍,所以很多灵药他都印象模糊。之所以对苦参果记忆犹新,正是因为这种灵药在谱录中名列第十一!
当时赵然看到这里时,对苦参果的功效是非常震惊的,按照谱中所载,苦参果的相当于伤中圣药,因为对气海能够予以重新构建,实际上可以保证伤者在遇到重大伤势的时候。不会因此而打落境界!赵然甚至不无恶意的揣测,苦参果之所以被列出十名之外。只是因为《芝兰灵药谱》是道门所著,若是真个公允的比较,它比起谱中十名之前的灵药来说,一点都不逊色。
“苦参果?没听说过啊……什么玩意?”说这话的时候,赵然自己都有点脸红。
觉远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道兄不知道苦参果?”
赵然眨了眨眼睛。颇有几分无辜的样子:“恕贫道孤陋寡闻,还真不太知道。”
于是觉远便开始描述苦参果的功效,主要内容与《芝兰灵药谱》上记载的大致相仿,当然介绍时的语气却不免夸大了几分,直把苦参果的功用渲染到了极致。仿佛有功参天地之能。
听完之后,赵然点了点头:“哦。”
“哦?”觉远差点没跳起来:“道兄,你就一个‘哦’字?”
赵然继续装无辜:“这果子似乎不错,那又怎样?一枚而已嘛,用过就没了。话说修行界风波险恶,随时随地都可能与人斗法,比如贫道和师兄就斗过多次吧。要是一不留神,那可就会受伤的,伤一次可以吃苦参果,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觉远无语,抚着额头和赵然四目相对,眼光中当真是激情四射。
赵然心中忐忑,这枚苦参果他是非常想要的,他和觉远大眼瞪小眼的过程中,一直在观察和猜测觉远的心情变化,准备一旦觉远有反悔的苗头,就立刻答应下来。
半柱香过后,赵然撑不住了,他决定答应下来。就在他刚要点头之极,觉远开口了:“两枚!”
赵然差点没被呛着,心道:“还好还好,看来还是我的定力强!”他连忙端起茶杯,准备喝口水把呛的那口气顺过来,然后就答应觉远。
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赵然将茶杯放在桌上,正要开口……
觉远咬牙加磅:“三枚!不能再多了!”
赵然立马接口:“成交!”
觉远心头滴血,脸上如丧考妣,从储物囊中取出三枚苦参果,放在桌子上,同时向赵然伸手:“经书还来。”
赵然察看着桌上的苦参果,一边对照《芝兰灵药谱》中的记载仔细确认,一边道:“师兄性子忒急了,经书我找到便还给你,放心就是。今夜和师兄聊得甚是投缘,咱们接着谈。”
觉远眼前一黑,一口气半天没喘上来,怒道:“还有什么好谈的?”
赵然悠悠道:“觉远师兄来自夏国,异域风情,思考问题的角度必然对贫道多有裨益,贫道自然要多多请教的。”
觉远强压心头怒意:“你还有什么要求?”
赵然笑道:“师兄不免以那啥之心度那啥之腹,贫道哪里还有什么要求?只是有件事情想听听师兄的想法而已。”
“你说。”
“是这样的师兄,刚才贫道所议之事,不知师兄有何指教?”
觉远愣了愣:“刚才?”
“不错,就是贫道将君山一应产出收成折算股价的事情,师兄刚才听得还算明白么?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觉远没好气道:“没什么建议。”
“那就是说,这件事情是好事喽?”
“嗯,好事,很好。”
赵然笑了笑:“既然师兄都说好,要不要也认几股?”
觉远一听,坏了,这是要让我掏钱啊?当下连忙摇头:“敝寺家业甚小,没什么浮财,就算有几两银子,也要顾及庙中十几号僧众的衣食,认股的事情当真为难得紧。”
赵然道:“正是因为之前曾听师兄言及大雷光寺的困顿,故此贫道才忍痛割爱,打算折一些股份给师兄,所谓有福同享嘛。”
觉远皱眉:“此话怎讲?”
赵然亲自起身给觉远添满茶水,然后拽着椅子挪到觉远跟前,热络中带着几分神秘道:“来来来觉远师兄,贫道给你讲个故事。话说如今正是天灾**频现之时,地里收成不仅不好,而且豪门大户压榨过甚,这种时候,天底下最缺的是什么?当然是粮食!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等赵然讲完故事,觉远想了想道:“你是说,君山的粮食必定丰收?而且真如你所言,上交官府的数目就那么一点?”
赵然小鸡啄米般点头:“正是啊!师兄请想,有了粮食,哪里还愁银子?只要认了我君山的股子,每年保你分红无忧,大雷光寺必定一举脱贫,直奔小康!”
觉远皱眉道:“可贫僧之前听你说过,君山只有一万来亩田地,就算丰产,又能有多少?”
赵然道:“贫道后面还说过,即将开垦小君山以西的五千亩地,莫非师兄听漏了?我跟你讲啊师兄,这还只是开始,未来三年内,贫道准备将君度山中的山岭也种上粮食……”
觉远好奇:“山岭上怎么开田?”
赵然立马扯过纸笔,在觉远面前画起了草图,口中滔滔不绝:“师兄,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师兄请看,咱们从山脚下开始,挖出一条山道来,高处打通,低处垫平,一圈一圈上去,这得是多少田亩?贫道家乡那边,管这叫梯田!梯田建成后,田中浇水,晶莹剔透,白天一幅景象,晚上一幅景象,春夏秋冬各是一幅景象,当真美不胜收!恩,到时候再组织点人来参观美景,这又是一笔收益!……”(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继续听赵庙祝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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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然费尽心机讲了几个故事,奈何觉远就是不肯上套。一开始哭着喊穷,后来又说明夏处于战时,有了银子他也没功夫回来兑现。后来赵然说实在不行,等明年有了收益,贫道亲自给你送去时,觉远又开始嚷嚷,说修行之人对黄白之物无爱,银钱再多也没什么大用。
赵然显得很有耐心,当即道:“谈到修行,师兄莫非忘了,贫道也是修行中人。来来来,贫道再给你讲个故事。如今是佛道相争之时,白马山一场大战,不知死了多少英雄豪杰。对于修行中人来说,想要追求仙道,呃,无论升仙也好、往生极乐也罢,总之要先保住性命不是?关于这个问题,我君山庙也有所考虑,不远的将来,这里将建成一座作坊,专司生产符纸、调配朱砂。我跟你讲,符箓的主要材料在君度山中都有发现,而且储量很大,贫道拟一年内将作坊建立起来,然后组织生产……”
见觉远满脸不信,赵然赶忙找了一份君山地形图过来,铺在桌面上向觉远指指点点:“喏,作坊就建在这里,土地早已储备下来。就等着开工……君度山北六峰下全是上等青竹,你恐怕还不知晓,贫道这君山庙后有一汪灵泉,我打算将来以灵泉之水浇灌青竹,将来青竹成材后,便是绝佳的符纸材料……朱砂所用的红英石。君度山中也有,故事是这样的,五个月前,来了一拨贼匪……”
赵然唾沫横飞,将自己剿灭贼匪时无意中发现红英石和青竹林的故事活灵活现讲了一遍,其中不乏各种曲折和各种意外,当真是精彩跌宕!讲完之后,赵然自吹自擂道:“贫道的炼符水平可谓一日千里,目前已掌握数十种符箓的炼制方法。品阶虽然不高,但却量多实用,绝对是出门旅行、与人斗法的必备利器!师兄试想,符箓在夏国很少吧?或许有一些,但决不可能太多,毕竟炼符是道门的独门手艺。你说你要是在夏国贩卖符箓,这里面需求量有多大?”
讲到这里,赵然两臂撑开。比了个夸张的姿势:“我的天,不要太大哦!”
觉远被赵然打败了。不是他真对这劳什子的君山股份动了心,而是他担心如果不认股的话,可能会影响到《阿含悟难经》的收回,于是再次咬牙(他的牙齿都快被自家咬掉了),道:“行了行了道兄,别说了。贫僧认股就是。”
赵然忙问:“师兄打算认多少?”
觉远试探着问道:“道兄,贫僧实在没什么钱,不如就认一百两银子的可好?”
赵然脸色顿时就刷下来了:“一百两?哼哼,敢情贫道费了那么半天劲,只值一百两?”
觉远犹豫道:“二百两?”
赵然沉着脸冷笑道:“看来师兄没打算买。嘿嘿,贫道还不想卖了!今夜天时已晚,师兄早日安歇,贫道便不耽搁师兄了。”说罢起身欲走。
“等等!”觉远连忙拦住赵然,满嘴苦涩:“道兄且慢,贫僧是真心想买,只不知道兄可以让出多少来?”
赵然心说你这秃驴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我甩脸子你才上套!于是道:“贫道拟增扩两千股本……不是贫道教训师兄,但凡做事情,一定要有长远眼光,我跟你讲,今天你买了两千银子的股,明年今日,最低也值两千四百两,包你一年进项至少两成以上!。”
觉远苦着脸从储物囊中往外倒银子,两千银子倒出来哗啦啦一大堆,赵然随手一抹,将之收了,准备第二天交给金久。
收了银子,赵然就得给觉远股票,虽然觉远说不必了(他压根儿也没想过能收回来),但赵然做事向来有板有眼,不给股票那不是硬抢么,赵然绝对不干这种事情。他当即取过纸笔,按照每股五十两面值,工工整整写了四十张黄纸。每张黄纸注明“君山股份”及“一股”等字样,然后铭上云篆,在云篆中留下自己的神识。
将一沓股票交给觉远,赵然叮嘱道:“师兄莫要弄丢了,一年之后,便可持票兑现银子,君山地区的所有可分配收益,都按两万四千股均分,到时候师兄可以自己来取银子,也可以让别人来,找金久便可——就是师兄刚才所见的那个道士,贫道的师弟……这东西见票即付,认票不认人。当然,师兄也别想着仿制,我这是炼符的手法,到时候会有专门的符箓对接验票,假不得。”
收了银子,又收了三枚苦参果,赵然这才将《阿含悟难经》取出来扔到觉远怀里,心满意足的回屋去了。
觉远抓着经书仔细翻看,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后确认完整无误,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回到东屋后,将那沓“君山股份”的股票取出来看了看,一口恶气涌上心头,当即便想将这沓废纸就着火烧了。
可是凑到油灯前时,觉远还是叹着气将收了回去,然后带着满肚子憋屈上床睡觉。
第二天,赵然将金久找了过来,把觉远认的两千银子交给他,说明这是里面那个“故交”的参股银子。
金久顿时有些闷闷不乐,赵然看了感到好笑,便道:“你是担心明年进益被人分薄,自家拿的就少了么?”
金久干笑了几声:“哪能呢?咱们君山马上要有大动静,需要的银子海了去,正是缺钱的时候,师兄的好友愿意拿出钱来,这是支持君山的……嗯,建设,这是好事嘛。再说了,人家认了股,自然是要分润进项的,天底下也没有只出不进的道理,谈不上分薄进益。”
赵然撇了撇嘴,道:“你这话违心不?金师弟你刚才的话说对了一半。不错,咱们君山正是要大干快上的时候,吸纳安置灾民、开垦土地、建立作坊,需要大笔投入,所以我忽悠他入股。多着两千银子,家具作坊和陶瓷作坊的本钱就有了。不过分薄进益嘛,那就不见得了。”
金久连忙凑到近前,小声问:“师兄此话怎讲?”
赵然道:“我给他写了些股票,嗯,也就是认股的凭证,这事儿就算完了。”
“……完了?师兄的意思……他明年要想拿股票换银子,咱们不认账?”金久恍然,嘿嘿笑了起来。
赵然道:“第一,他明年不一定会来换银子……”
“不明白……”
“他家住得远,交通不便……第二个,如果他真来换银子,咱们就说今年全是投入,还没到收益的时候。”
金久若有所思:“若是他后年再来,咱们就说买卖没成,折本了。”
赵然摇头斥道:“笨!就算是表明工夫,咱们也得做得漂亮一些,折本了算是怎么回事?……记住了,到时候咱们开个股东大会,会上投票表决,就说当年的进益不分配,留待以后年度再投资。”
金久吃吃笑了起来:“师兄当真好算计……”想了想,又献计道:“师兄碍于情面,给他留了凭据,依师弟我的意思,干脆一劳永逸,待您老人家这位朋友走的时候,我吩咐君度山匪寨的蒋竹子他们几个半路劫一趟道,师兄觉得如何?放心,绝不伤人就是,而且离的远远的,必定不会露出一丝马脚。”
赵然心说话你还劫道呢,别把自己栽进去就算好的了,因道:“那倒不必,股票那玩意儿我特意留给他的,或许没什么用,但说不定也许有一天会让你大吃一惊,呵呵……”
金久没想明白,他也想不明白赵然对另一方世界这种凭的深深怀念,无法理解赵然蕴藏在其中的那种爱时飘飘欲仙,恨时死去活来的特殊情感,更不可能想明白为什么会大吃一惊。(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嘉靖十六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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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含悟难经》到手,觉远此行目的达成,便告辞了。他潜入四川已经小半年,离开大雷光寺久了,心中很是牵挂。
赵然也没有挽留,他和觉远之间的关系委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按理明夏敌国、佛道不容,且两人之间曾经多次争斗,其中更不乏下死手的时候。可别看斗法之时拼尽全力,斗法完毕后却颇有几分惺惺相惜,都觉得对方的性格脾气很合胃口,只是碍于大势,无法深交。
觉远走了以后,君山开始了第一次秋收,百姓们被组织起来,全力投入其中。随着秋收的开始,江油县受灾的难民也逐渐多了起来,到了十月初的时候,难民呈汹涌之势,每天都会有二三百人来到君山。
按照之前定下的方略,林双文专司负责灾民的救济,在各个进出路口上设立关卡,将难民全部堵住,疏引至小君山西路的救济点。
灾民到达救济点后,林双文会向他们宣讲君山庙的救济政策,然后将灾民进行筛选,愿意移居此地的,便伐木建屋,开辟平地以为田土,不愿意长居于此的,便组织起来参加君山的秋收,为自己换取填肚子的吃食。
老百姓乡土观念很重,哪怕仅仅是一县之隔,也大多数不愿意移居。开始几天,只有不到一成的百姓愿意迁到此地。
除了乡土观念很重以外,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还相当老实忠厚,他们并没有因为分配的口粮有很大区别而假说自己要迁居,以此来骗吃骗喝。这令赵然颇出意外,他准备的很多防范措施居然都没有用上。
令君山庙众人想不到的是。他们竭尽全力宣讲迁居政策、许下重重承诺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令灾民们有所动摇的反而是这场秋收。
老百姓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承诺,他们更注重眼见为实。当看到稻田里沉甸甸的稻穗,当知道脚下的土地还是第一耕新田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产生了一个念头:等到这片土地成为熟地的话,收获又该是多少?
再看看纵横来去的沟渠,看看三座村子里的新房,听听君山百姓讲述赵道长的神仙本领……
秋收结束的时候,超过一半的百姓选择了迁居此地。君山的丁口数目一举突破了六千!金久和林双文把新迁而来的两千灾民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以小君山西侧的救济点为址建村,另一部分再向东北七里外的一处小盆地中建村,赵然分别取名为“上新村”和“下新村”。
上新村和下新村刚刚开出一片平整的土地,村落的房屋尚未搭建完毕,为了尽快让这些君山新移民们有房子住,赵然将刚刚抢收完粮食的所有青壮都组织过来,帮忙搭建木屋。
十一月的时候。两座新村的木屋搭建完毕,新移民们喜气洋洋的搬入新居。
下一步需要将两个村子所处的盆地开发出来。将树林砍去,将土地平整翻新,同时修建一条渠道,将山上的泉水引下来。这项工程非常浩大,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不过工程一旦完成,君山庙辖下的耕地将多出八千亩!
这两处耕地原本都是密林。并不在官府的田册之中,最关键的是,这里是江油县和谷阳县的交界处,属于三不管地带,因此赵然并不准备把这块地向官府报备。这里的一应产出都可以留下来自用。
还有一半的灾民仍旧不愿迁居,不过他们暂时还无法回乡,需要在这里度过冬天,等到水患彻底退去、疫病消除之后才能回去春耕——当然,他们还得想办法弄到种子和粮食,否则回去后一样没有好日子可过。
赵然估计等到明年开春之后,这两千多灾民中的一半很有可能最终会选择留下来,所以一直在向他们供应救济口粮。当然,也不可能让他们白吃白喝,其中一些人需要继续干活,帮忙开荒,另一些人则要在匠师的带领下搭建作坊,将砍伐下来的树木去枝抛光,晾晒后作为生产家具的原料。
金久挑选了几十名君山百姓进入君度山,趁着农闲之时搭建泥窑,开始动工兴建陶瓷作坊。这些人将作为学徒,在匠师的指点下学习制陶烧瓷的技艺。
当然,匠师也被赵然好不容易忽悠到了君山定居,不仅许以重利,而且还答应给予陶瓷作坊的股份,否则这门技艺人家根本不可能传授。
这一阵子,五色大师算是倒了霉,被赵然拉着拼命干活。一会儿到林子中伐木,一会儿上山挖沟渠,一会儿打洞挖陶土,一会儿喙爪并用去翻地,忙得不亦乐乎。
赵然已经完全将五色大师当作鸟形自动多用途农机来使用,付出的仅仅是各种美食,与收获完全不成比例。
嘉靖十六年的冬天,赵神仙在君山地区再次收获大批信众。早先的百姓见到了沉甸甸的粮食,对他更加崇拜,江油县的灾民因他而活命,其中的大部分更看到了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也加入到信众的行列之中。
这一年冬天,赵然收获了大把功德,头一次出现了炼化速度赶不上功德增长的情况。他没日没夜的修炼,法力每天都在暴涨。
嘉靖十七年的正旦,数千百姓来到君山庙,在玉皇殿中敬香,向赵神仙致谢,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赵然亲自主持了盛大的斋醮仪典,为君山祈福,为百姓祈福。
斋醮结束时,他的声望达到了顶点,百姓们纷纷拜倒在他的脚下,向心中挚爱的赵神仙表达自己的崇慕之情。
功德力在飞速的填满气海,转化而来的法力以可以明显感知的速度在往上升,赵然以前能够一口气连抛十多张焰火符,此刻的数量则长到了四十多张,相当于法力上限提高了四倍!
等到元宵节过去的时候,赵然发现自己法力上限的提升开始明显趋于减缓,简而言之,体内气海已经充盈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可是功德力仍旧在飞快地累积,这些累积起来的功德力因为无法炼化为法力,以一种很玄妙的方式储存在气海之中。
气海内的空间和容纳能力是有限的,如今功德力和法力都将气海填满了,可是二者之间却并不排斥,或者说没有交会,就好像两个气海占用了一处地方,或者说一个气海具有两个空间,二者重合却并不排斥。
赵然依旧每天进项大笔功德力,可他痛苦的发现,自己炼化法力的速度一直在下降,感受着逐渐增多的功德力却无法下手,赵然很是郁闷。
从法力的角度讲,赵然知道自己这是到了破境的边缘了。这就是功德力修炼的可怖之处,没有功德的时候什么都修炼不了,可是一旦有了大笔功德,修炼转化的速度快捷无伦,和佛道两家正常修炼功法相比,其速胜过十倍不止!
可是赵然破不了境,因为他的修炼有很大的短板——他凝练的精元根本不够。
道士境修炼的主旨,是要凝练精元,然后将精元与法力相合,形成无形无色的精炁,精炁充盈气海之后,呈三花聚顶之态,这便算入了羽士境。
赵然现在法力已经快满了,可精元不足,形成的精炁远远无法达到充盈的地步,因此便入不了羽士境,修为层次突破不了,增加的功德力便只能累积储存着,无法继续炼化。
旁人都是精元满而法力不足,赵然却正好相反,他必须耐着性子将自己的短板一点一点补起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东方敬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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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赵然一直处于修炼之中,他的法力已经充满了气海,很难再有一丝增长,于是他便将全部身心投入到凝练精元上。
赵然体内的精元最初并不多,每天只产生少许,或许和正常人相比,并不见得就少了,但作为一名修士,却委实是不够的。其后,随着喝了蔡法师调配的汤药,服用了便宜师父江腾鹤炼制的丹丸,又在庆云馆接受了一番调理,他如今的精元已经比之前强盛了许多,如果以蔡法师的推算为基准的话,只要赵然努力修炼,他有望在四到六年内进阶羽士境。
这个修炼进度在修士中不算快,也不算特别慢,或许居于中等偏下,但足以保证赵然在有生之年触碰到黄冠的门槛。因此,赵然非常努力,他想要进入更高的层次,就好像左云风当日发自内心的那句渴望——真想看一看,那边是何样的景物。
除了凝练精元,赵然也没拉下对道术的修习,毕竟每日能够凝练的精元就那么多,剩下的大把时光肯定不能无所事事。越是修行到了深处,赵然接触的人和事便越不平凡,眼界也越发开阔,因此也越发明白保命的手段是何等重要。
他首先做的,就是将消耗的符箓补齐,不仅补齐,还多炼制了三倍出来备用。身怀上千张符箓,赵然也算是弹药充足了。
赵然筑基成就的气海本身就品相非凡,连五色大师和裴仁効都称道不已。能够容纳的法力上限远超同辈,如今法力已满,可以说单论法力的雄浑程度,在修士境中已经是顶尖的人物了。
因此,他斗法时发符的速度非常快,全力出手的话。可以一口气打出四十多张,形成“符箓海”战术,同境相斗时,完全可以借此“淹”死对手。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费银子,打一次“符箓海”就至少要花掉二百两银子以上,真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
赵然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将月鸣幻境阵盘重新进行炼制。这几次斗法,月鸣幻境大阵功效都很不错,但缺点也同样突出。那一轮挂在天上的残月太过于显眼。有经验的修士一看就知是法阵的中枢。关键的问题是,这轮残月不仅显眼,而且十分脆弱,没有任何防护手段,完全依靠赵然拼命将天地气机化作遮护中枢的乌云,以此抵挡对手的攻击。
赵然境界很低,无法炼制高等级的阵盘,唯一可以想的办法。就是炼制一件防护法器添入阵盘之中。他现在的防护手段有三样,一个是青木玄光罩。一个地焰金光符,还有一个就是慈母金胎钵。
青木玄光罩很好用,防护力也很强,赵然肯定是要拿来自己护身的,舍不得炼到阵盘里去。
地焰金光符是一次性的符箓,品相四阶。炼化进去得不偿失,而且赵然也没有炼化四阶符箓的本事。
剩下就只剩慈母金胎钵了。慈母金胎这种材料天生就是防御攻击的好东西,赵然用起来相当顺手,本来是舍不得的。但现在有了更强的青木玄光罩,慈母金胎钵便显得有些鸡肋。直接炼到阵盘里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赵然用了五天时间将月鸣幻境阵盘重新炼制一番,将慈母金胎钵炼化成六块金甲,分别裹住一枚玉珏,再将玉珏和金甲上的云篆沟通,使之内外相合,新的月鸣幻境阵盘便告功成!
法阵激发之后,可以明显感应出大阵中枢的变化——天上那轮残月不再是惨白色的了,带着一层内敛的金芒,防护力得到很大增强。
赵然做的改变不止是融入了慈母金胎钵,他还在每块金甲上铭刻了一段云篆,使金甲能够自动感应和召唤天地气机,自发在中枢残月外形成浓重的乌云,形成最外层的保护。如此一来,便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赵然的法力消耗,同时让赵然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阵中敌人的攻击之中。
符箓和阵盘炼制完毕,赵然又将精力投入到九天玄龙大禁术之上。
这门道法禁术前景是无限光明的,但目前为止在第一层时展现的威力却很小,只是个瞬间的恍惚效果,说白了就是晕眩技能,完全不尽人意。赵然原本也没想着现在就拿来对敌,但在和觉远斗法时,赵然忽然找到了使用这门禁术的窍门。
在一定条件下——比如敌人被困在阵法之中并形成僵持局面时,不停施放禁术,便有很大概率将敌人的意志冲溃,严重点甚至能把人折腾成白痴。这个法子让赵然觉得很有意思,因此他现在修炼大禁术的重点放在施法的速度和节奏上,除了追究更快的效率外,还不停尝试各种节奏变化。
赵然有一个天然的好靶子,五色大师被他不厌其烦的拿来作为施法对象予以演示,只可惜这只锦鸡修为太高,对大禁术的攻击感受并不深刻,否则他的修练效果会更好。
就在忙忙碌碌的修炼之中,赵然度过了这一年的冬天。其间被蓉娘强行发符“召唤”回了一趟仙君园,观赏她的改扩建成果。
不得不说,蓉娘的审美观的确远在赵然之上,赵然来到仙君园后,竟然有了一丝进入洞天福地的感觉。
蓉娘在园中的灵眼处修了处池塘,以一条长廊和两道画璧形成风口。风口处的风速比别处要快上许多,带起来的水气受到灵眼中灵力的浸润,化作一丝丝薄舞散发开来,布满了整座后园。
园子中甚至还有几只白鹤悠闲踱步,水池中鸳鸯畅游戏水,屋檐下乳燕归巢,当真是令人目瞪口呆。
至于大门外的原先的宽大轩场,早已被改造成缓缓起伏的大草坪,真个如同赵然当日所言,花草间蝴蝶翩翩,树枝下鹿鸣呦呦,甚至还能看见几只雪白的小兔在其中泵蹦跶哒。
可问题是现在还没开春,这花怎么就绽放如斯,这草因和却鲜嫩如洗?
面对赵然的疑问,蓉娘轻描淡写道:“本姑娘在坪下掘了几条细长的通道,将灵眼中的灵力引了过来。”
赵然顿时无语——这得花多少钱!
为了防止蓉娘向自己递来账单,赵然大赞过以后便着急忙慌赶回了君山,他是真不清楚蓉娘到底往里面砸了几两银子,这笔钱他绝对是不愿意掏的。
好在蓉娘这回没管他要钱,只是满意的说,这回算是初步具备了住人的条件,她可以考虑多住一段时间了。
开春的时候,赵然连续接到了两张飞符,一张不用说是蓉娘发来的,另一张则令赵然颇感意外,发符之人却是快有半年不曾联系的东方敬。
赵然先接到了蓉娘的飞符,蓉娘说“到时候见”。正莫名其妙间,东方敬的飞符来了,赵然一看,原来是东方敬邀请他前往长宁谷一行。
长宁谷?赵然仔细咂摸这个地名。他记得前年为了西镇武宫监院张云兆被刺一案,玉皇阁曾经派出高阶修士追查,后来在长宁谷围住了凶手,只可惜最终还是没有抓到人,让凶手逃之夭夭,是以直到今日,张云兆一案依旧迷雾重重。
东方敬召唤赵然去长宁谷是为了什么呢?莫非与张云兆一案有关?可是已经过去一年半了,隔了那么久,还能有新的线索么?
再看蓉娘的飞符,赵然这才明白,原来东方敬召集的人手中,也有蓉娘。
不管因为什么,东方敬能够想起自己,本身就是天大的面子,赵然不能不去。他将春耕的事宜叮嘱完毕后,便骑上老驴,启程向长宁谷而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曲流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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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谷位于成都府、龙安府和松藩卫三地交界处,离君山大致有二百余里。赵然骑驴奔行,向西穿江油县,略略偏南,沿着成都平原的北界再折而向北,一天工夫便到了。
如今正是开春之际,长宁谷中绿意盎然,林木葱葱,鲜花渐次绽放,好一派旖旎的风光。山谷因长宁峰而得名,夹在长宁北峰和长宁南峰之间,山峦环抱,瀑布和溪泉满谷都是。只可惜如此佳景竟无灵眼,否则早被修行中人占据了,哪里会如现在一般寂寂无人。
按照东方敬的飞符指向,赵然由南口而入,顺着溪水上溯,来到一处断崖边。溪水正是自断崖上飞溅而下,形成三叠水瀑。水瀑旁是一座木亭,看上去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年风吹雨打,牌匾上的字迹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楚,只依稀辨认出一个“流”字。
东方敬正坐在亭中观瀑,还是那副丰神俊朗的面相,配以此情此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见赵然抬头打量牌匾,东方敬微笑道:“曲流亭,据说是汉末所建……来,赵师弟,给你引荐几个好友。”
待赵然进亭后,东方敬指着一个膀阔腰圆、满脸胡子的壮汉道:“这是屠师兄,开肉铺的,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直接叫他屠夫,他就是这名字。”
赵然连忙稽首:“见过屠师兄……小道赵致然,现为君山庙祝。”
屠夫大嘴一咧,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条熏得黑油油的猪腿,抛给赵然:“刚才听东方说起你,擅长阵法一道。能得东方这个评语的人不多,小道士,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你不会嫌弃吧?”
赵然伸手接了,用力一嗅,只觉浓香扑鼻,顿时馋涎欲滴,撕下一小条来,张嘴大嚼。边吃边道:“好手艺!”
屠夫转头向东方敬大笑:“果然如你所言,是个豁达人,没那么多道门中的讲究!”
东方敬向赵然道:“这熏腿是屠师兄以十数种灵草熏制而成,一般人难得见到,今日你是有口福了。”
赵然忙又谢了,喜滋滋将熏腿收了起来,琢磨着回去给五色那只锦鸡尝尝鲜。
东方敬又指着另一个白衣文士道:“这是孟言真师兄,自称亚圣后人。修的是我道门道法,却喜读劳什子儒家经书。又不去做官,也不知何苦来哉。”
那白衣文士手捧一卷儒经,正看得有滋有味,听了东方敬揶揄,只是冷哼一声。
赵然连忙施礼:“见过孟师兄。”
孟言真不说话,点了点头。继续读经,赵然凝目辨认,扉页上书名正是《尚书今解》。再看孟言真腰间,系着一柄入鞘的宝剑,剑鞘古朴典雅。铭着两个小篆——“君子”。
孟言真和屠夫不同,并不怎么搭理赵然,两相对比之下,赵然暗自腹诽:白衣剑客?这形象烂大街了吧!再看那柄君子剑,忽然想起某书中挥刀自宫的人物,忍不住偷偷乐了起来。
四个人坐在亭中继续等人,各自都不说话,赵然上回经历过一次,知道东方敬的习惯,因此也不出声,只是偷眼打量几人。
东方敬安坐不动,注视着飞瀑溪流,如同泥塑。
屠夫不时从怀里摸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就着酒水下肚,吃得满嘴油亮。也不知他的储物法器放在何处,只见他不停伸手从敞开的衣襟中摸进去,往下一捞,便捞出一样东西,光酒葫芦就捞出五个不同形状的,也不知带了多少吃食。
赵然心说这位要是见了沈财主,岂不是默契得很?二人当真有得一拼,可谓一对好基友。不过看着看着,赵然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屠夫捞食物的方位太过微妙,赵然仔细分辨,顿觉不好,再想想自己刚才啃的那一口熏腿肉似乎也是从那话儿捞出来的,他就隐隐有些恶心,不敢再看了。
转过头去看白衣胜雪的孟言真,赵然舒服多了,可看了片刻又忍不住鄙夷:装什么劲!原来孟言真看书时左手持卷,右手两指不停捋着下巴上那撮胡须,从下巴一直捋到胸口处,可实际上他那胡子不过寸许而已。
赵然索性不看了,出了曲流亭,将树梢边啃叶子的老驴拽过来,撕了两条屠夫给的熏腿肉塞老驴嘴里,一边喂一边和老驴拉着闲话。
屠夫咦了一声走过来,又从话儿那捞出个葫芦,倒了些酒水在掌心喂驴。老驴将酒水舔净,屠夫好奇地想去摸老驴的鬃毛,老驴却不乐意了,直接甩脸子走人。屠夫哈哈大笑,又回亭中坐定。
当夜无话,第二日上午,又到了两人。
头一个来的是正正经经的玄门道士,青衣法袍的下摆上缝制着三枚金丝如意。赵然一看好嘛,这位是个黄冠,可比自己强多了,自己可只有一枚火焰图案,只是不知这绣的如意是哪家馆阁的修士?
只听东方敬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同门师弟,张致空,是我师叔云腾谟的高足。”
张致空年岁不大,比赵然约莫只大六、七岁,但为人甚是老道,礼数极为周全,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气质相当沉稳,就连和赵然这个差了两阶的道士见礼时,也将姿态摆得很低,躬身的幅度比赵然还大,让赵然很有几分好感。
只是再要想套套近乎、多熟络熟络,却很是困难,总觉得和这位黄冠道士之间隔着一层,深谈不下去。
赵然听说他是玉皇阁的,本想过去拉拉关系,随口问了几句玉皇阁的情况,这位黄冠倒也彬彬有礼的尽数回答,可赵然事后一想,其实张致空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他对玉皇阁依旧一无所知。单凭这一点,赵然就深感佩服:这厮真是高手,“炼虚”的本事出神入化,放到后世,少说也是个县处级!
第二个来的便是蓉娘。蓉娘一到,曲流亭中立时春意盎然。她今次换了身打扮,鹅黄的对襟小褂下是收腰束身的内衬,薄丝纱裙下的两条腿显得俏长挺拔,看上去英气十足。
蓉娘和其余三人都不认识,东方敬引荐之后,曲流亭中立刻有了几分人气。
屠夫又从那话儿处掏出一条熏腿想要送给蓉娘,却被蓉娘含笑谢绝,说是不怎么爱食荤腥。赵然一听就乐了,天可怜见,他不久前还在仙君园外的南草坪上连办了三次烤肉筵,那几天蓉娘吃得那叫一个没节操,双手双颊上全是油星子,肉骨头吐了一桌子。这会儿说不爱荤腥,想必也是看了屠夫掏肉的动作感到恶心。
孟言真读不进去了,将书合上收了起来,踱步来到蓉娘跟前,风度翩翩地和蓉娘见礼、寒暄。赵然之前没怎么听孟言真开口说话,这会儿一听,觉得自己牙都要被酸掉了,动不动就古圣先言,时不时子曰诗云,倒是蓉娘应对非常得体,说话没那么泛酸,但诗书典故信手拈来,直谈得孟言真心花怒放,就好似伯牙遇到子期一般,恨不得与蓉娘把臂言欢。
惟有张致空“不为美色所动”,对待蓉娘和其他人毫无二致,礼数周全却淡如清水,不卑不亢、不喜不怒。赵然对他的感佩更上一层:这厮城府真深,至少有厅局级水平!
寒暄已毕,蓉娘来到赵然身旁,瞪了赵然一眼:“我去君山找你了,你竟敢不等我就走!”
赵然眨了眨眼睛:“你什么时候说让我等你了?”
“飞符跟你说的!还敢狡辩!”
“你飞符说的是‘到时候见’!”
“对啊,到时候姐来找你,君山见!”
赵然目瞪口呆:“六月飞雪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