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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小仙有毒txt下载     小仙有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后人

    第五十三章后人

    都没想到,一看见孽魂要走最激动的竟然是我服了着一身毛刺,怪叫着扑了出来,毫不犹豫的射中了孽魂。

    孽魂有形无质,根本就浑不受力,我服了直接就穿过了孽魂,掉在了地上。

    虫子甫一落地又立刻摔打着身体重新跃起,像个练习钻圈的杂技演员似的,姿势优美的再度射穿了孽魂,不光别人纳闷,孽魂自己也挺奇怪,嘿嘿笑道:“这虫子傻了不成……”他的话还没说完,半空里霍然一蓬仿佛连灵魂都要烤焦的炙热撩荡,巨剑流金火铃猛地现身!

    巨剑随着我服了的忽忽怪叫急颤不停,成阵阵惊鸣,与以往那种嗡嗡的剑鸣不同,这次的流金火铃,摇荡出的霍然是一片悦耳而荡魂的铃声!直到此刻,巨剑的鸣叫,才最终和应上了名字里的那个‘铃’字。

    一直有恃无恐的孽魂在巨剑现身之后,先是露出了些无所谓的耻笑之意,直到它听到铃声之后,神情才陡然变得惊骇,从喉咙深处出了一声嘶吼,摇头摆尾转身就跑!

    我服了那容它跑,立刻跳起来继续钻圈,流金火铃也在惊魂夺魄的铃声中,猛地冲天而起,旋即巨大的剑身横转,剑尖向下,挟着万钧之力从苍穹之顶一路咆哮,狠狠的钉住了孽魂!

    巨力的戳刺并没有像众想象的那样,将大剑深深的扎入山石中。而是恰恰用剑尖刺中孽魂蛇身的颈子,有形而无质的孽魂,居然也真的被巨剑钉住,摇头摆尾面色惊恐,却始终无法逃脱。

    流金火铃剑身上,一层层火焰不停撩荡、吞卷着,而火蛇的颜色,也从湛湛的殷红,在辗转流转中渐渐变得古铜、继而明黄、金灿、最终变成了炽烈得让人根本无法直视的璀璨妖娆的银色!

    锥子冰火白无瑕,仿佛雪顶上最圣洁最纯净的雪花凝结而成;巨剑的银火,却刺眼而激烈,像极了九天之上的惊闪激雷的燃烧。

    巨钉住孽魂,银火宛如暴怒的毒蛇,从巨剑上不停的蜿蜒而下,一次次的舔舐着孽魂的无质的身体,每一次舔舐之下,孽魂必炸起一声泼天抢地的惨号!银火越来越多、越来越炽烈,到最后整个流金火铃仿佛变成了一盏银色的瀑布悍的火苗蜂拥流淌,霸道的滚上孽魂!

    我服了就在巨剑旁边又叫又跳。从杂演员变成了拉拉队长。

    不知过了多久。孽魂地惨变成哀号、变成呻吟、最后凝成了一声万般不甘地叹息……巨剑上地银色烈火也随之熄灭。流金火铃又变回以往那般红彤彤地绚丽。

    火焰消失后。孽魂也随之不见了。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扭曲地蛇形凹印。名震天下不死不灭地九头柳相地十魂之一。就这么没了?

    我服了表演完毕洋洋地扬起日渐肥胖地身体。旋即小黑眼珠瞪得溜圆。围观地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傻乎乎地呆立当堂……

    直到又过了半晌。金猴子千仞才回过神来。愕然瞪向温乐阳:“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历?!”

    非非从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自己说过地。火夫子……”

    猴子老脸一红,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前还编过一个火夫子的谎话,当时纯粹是为了给自己找台阶,火夫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温乐阳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刚跳进他嘴巴里、还在欢呼的我服了扣出来,小心翼翼的碰在手心上着身边的几个绝顶妖仙:“这…怎么回事?流金火铃能杀死孽魂?”。

    的表情也很古怪,勉强作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可惜…孽魂被炼化了,看它最后神情惊骇的样子,应该是认出了巨剑。”

    “这把流金火铃不是和昆仑道有什么关联,而是和黑白岛有着莫大的干系!”锥子一边说着边伸出双手揉了揉自己的面颊,脸上的筋肉现在也活动开了又恢复了那副俏生生的可怜相:“巨剑炼化孽魂的真火,是正宗的黑白岛玄门道法!柳相是洪荒中的巨怪天地造化而不死不灭,它头颅中的孽魂是至秽至邪的污物,非高深之极的玄门功夫,根本无法炼化。”

    温乐阳点了点头,上海城隍庙之役后,天书真人和他见过一面,也曾经提及想要炼化孽魂,非黑白岛三位剑仙出手,以玄门正宗的法术施为才行。

    锥子看他的表情,大概明白他在想什么,笑着点头:“刚才巨剑凝萃的银焰,便是道家至纯的……”

    温乐阳不等她说完,就自作聪明的接口:“三昧真火?”

    锥子哈哈大笑着摇头:“不懂装懂!三昧真火可不是唯一的真炎!巨剑中蕴藏的火焰,是黑白岛弟子传承的天罡真火!用九天神雷炼化的天罡真火!”

    道家法术中,雷诀雷法占有极重要的位置,在上古年间,修真高手层出不穷,大凡玄门弟子都精通雷法,神通威力惊天动地。

    黑白岛修炼的真火,便是采撷神雷炼化而成的天罡真火。虽然不像三昧真火那么大大有名,但是威力毫不逊色,但以炼魂而论,天罡比起三昧的威力还要更威猛霸道些,是黑白岛的不传之秘,像小掌门刘正这样的挂名弟子,现在还根本没资格参习,甚至都从未听天书真人提到过。

    说到这里,锥子有些黯然的叹了口气:“天书、天画在两千年里寻找孽魂,便是想用天罡真火将其炼化。”

    木行孽魂耀武扬威,万万没想到我服了就是它的克星,用流金火铃里蕴藏的道家天罡真火把它烧了个魂飞魄散。

    孽魂如果躲在柳相真身中,就算流金火铃再大三倍也奈何不了它,可孽魂现在逃了出来,没有了皮囊相护,又遇到了天生相克的老对头,不死反倒稀奇了。

    小掌门刘正此刻只觉得身上的力道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缓缓的坐倒在地,霍然放声大哭:“先师英魂已丧,天罡真火却重现人间!货真价实的炼化了一只刚刚还辱骂

    的孽魂!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三位师尊泉下有知,笑三声!”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心酸,抱日老头子本来正下意识的撇嘴角,突然看见正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赶忙抬起袖子假模假式的抹眼泪。

    就像非非说的那样,老头子虽然修为精湛诡计多端,但说到底是个欺软怕硬性格懦弱之人,当败象一露,连动其他几个妖怪门人弟子拼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先是狸、锥子、金猴子千三个人的绝顶修为,随后是让土皇帝痛不欲生却莫名其妙的剧毒最后是流金火铃中蕴含的天罡真火,每一样都让抱日心惊胆战,现在老头子是从心底怕了这些妖魔鬼怪。

    刘正大哭几声,这才擦干眼泪站了起来,还漾着泪光的眼神清澈而明亮,对着温乐阳郑重的说:“有件事,还要问你!”

    温乐阳认真的点点头。

    “能不能把虫子我……”

    温乐阳哪想到他现在又技重施,满脸的啼笑皆非。

    一个是故之后,一个是患难之交锥子站在中间两不相帮,笑呵呵的继续说:“巨剑和黑白岛有着莫大的关联,也难怪虫子每次都要在昆仑剑阵施展之后,才能唤出流金火铃。”

    巨剑蕴藏的天罡真火是黑白岛的不传之秘。

    昆道法虽然只学到了黑白岛的皮毛,可也能算得上是同根同源。

    我服了虽然吞噬了剑胆,但是毕竟是子,凭着它自己还无法唤出巨剑,但是昆仑剑阵现身,即便远隔万里也会唤起流金火铃的剑意,再有我服了一召唤巨剑便轰然现身。

    温乐阳的心思还在流金上,在沉吟了一会又问锥子:“这把剑…不是火行的?”

    所有人都不耐烦了连囡囡小五都吊起了斜眼看他,唯独锥子兴高采烈,仿佛和温乐阳说话就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情:“巨剑中蕴的是神雷天火,不属世间五行,虽然平时看上去有烈火之威却不是五行中火属的宝贝,而是道家的天火法器!”

    温乐阳听得一头雾水续不屈不挠的追问:“可是我服了是五行里火行的虫王…那个幼虫,它吞噬了剑胆……”

    锥子总算明白了他想问什么笑着回答:“把天地万物划分成阴阳五行的,是你们不是我服了!佛灯引是火行的虫儿,看到自己能吞吃的烈火之力,当然会扑上去大嚼,它才不管什么天火地火五行火,只要能吃就好!”

    “那…杀桑哥儿孽魂,究竟是我服了命巨剑出手,还是巨剑主动为止?”

    锥子耸起了肩膀:“这只能问虫子了!”

    温乐阳看看我服了,我服了也看了看温乐阳……

    刘正的表情既郁闷又尴尬,一向被昆仑派当作镇教法阵的万剑朝宗,竟然变成了鞭炮的引信,一边想着,刘正望向我服了的目光更坚定了,温乐阳赶忙把虫子塞进了怀里,眼里燃起了几分兴奋的神采:“那…天罡真火能不能炼掉柳相真魂?”

    和锥子对望了一眼,同时微微眯起了眼睛,在沉吟了一会之后,两个人才同时摇了摇头:“真魂比起孽魂来强的太多,单凭流金火铃的天罡真火,恐怕还不行!刚刚如果是真魂,恐怕巨剑都无法把它钉住,真火炼化更无从谈起了。”

    温乐阳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柳相两个孽魂,一个被自己杀死,一个被尸家师祖囚禁,再加上锥子镇压黑白岛千万年、雪顶矿洞的鞭炮毒杀,他们这些拓斜弟子和柳相之间的仇算是越结越深,但他们就算再强大也没用,这个最让人头疼的真魂,根本就不是能通过实力来解决的。

    温树林这段时间连遭大难,已经变得聪明伶俐了,一看温乐阳的脸色就赶忙表态:“我再努力算,我再努力算,总能找到那三件宝贝的端倪!”

    一直耐着性子,好容易等温乐阳他们讨论完了,和锥子、千仞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个绝顶妖仙倏然飘荡身形,在四个老怪物间闪电般的游走几个老怪物或怒啸或惊呼不绝,转眼间已经被苌狸等人设下了禁止,封住了真元。

    数斗和铁锈受伤极重根本无力反抗,热仙姑也伤的不轻,再看到桑哥儿的惨死之后整个人都木讷了,而毫无伤的抱日老头子却根本就不敢反抗,空有一身神通竟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忙活完笑嘻嘻的拍了拍双手,一双明目炯炯有神的瞪着抱日:“说!流金火铃和黑白岛之间有什么关系!”

    抱日吓了一跳,赶忙摇手:“我们都是隐修,虽然知道自己和黑白岛有些渊源是连黑白岛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这把…神剑和黑白岛三位剑仙的关系!”说着,又急急忙忙的开始表白,大骂孽魂阴险,他们对黑白岛心存敬意等等……

    温乐阳的确没想到,抱日的骨头真的这么软。

    的眼神将信将:“你真不知道?”说着望向了非非。

    抱日赶忙点头:“真不知道啊!”

    非非也皱着眉点点头:“不似作伪,应该是真话。”

    撇了撇嘴巴,脸色有些郁闷:“刚才问错了,本打算问他们和黑白岛的关系结果你们一口一个巨剑,一口一个流金火铃的……”

    抱日老头的冷汗都流到眼睛里去了,也不等苌狸再开口就急忙回答:“我家祖上曾经追随仙师降妖除孽,辗转天下诛杀那些邪魔外道,后来先祖助仙师凝炼镇妖天锥,将至邪的怪物九头柳相永镇黑白岛!”

    说完,抱日还怕苌狸不信,又补充道:“我家的功法,本是参习浩日元阳之力,刚烈无双白岛九根镇妖天锥,其中一根对应着天日之力是由我家先祖的元魂裹挟法宝炼制而成的!”

    温乐阳忍不住问了句:“仙师?”

    金猴子千哼了一声:“便是那个孔弩儿!”说着,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温乐阳一眼,木行

    孔弩儿制成的,这些人的功法又和当年孔弩儿手下不用说白岛的九枚天锥,都是他一一炼制的。

    温乐阳长长吸了一口凉气他心里,孔弩儿一直是个罪大恶极之人想到他竟然是黑白岛镇妖大阵的缔造者,这么算起来的话弩儿岂不是个天大的好人。

    没理会温乐阳在想什么,而是略带意外的看着抱日:“天锥是你家祖先的元魂凝结日属之力的法宝炼制而成?这么说…你是镇妖天锥的后人?”

    抱日点了点头:“先祖为了人间大义而舍身弃魂,炼成天锥之后,我们这些后人便返回洞府隐世修行,再无牵挂了!”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伸手指了指其他几个怪物:“他们……”

    不等苌狸问完,日就继续点头:“都和我一样,数斗婆婆的祖上是星辰、热仙姑的先祖是火行锥、铁锈和桑哥儿先祖分别铸下了金行和土行天锥。”

    热仙姑从一旁冷冷的补了句:“列位先祖,都是自愿献身!我们都是天锥的后人,这便是我们与黑白岛的渊源了!黑白岛三位剑仙隐世护天,几千年里墨守苦行,我们几家的先祖,比着他们还要来的更苦些!”

    伸出尖的食指,揉了揉皱成一团的眉心:“都是忠良之后,倒也失敬了!”说着,苦笑着摇摇头,猫妖从打生出来那天起就没有过什么是非观念,不过对她来说,无论黑白岛镇压的是正义先锋,还是亘古邪物都没关系,她钦佩的是舍身炼锥这件事本身。

    锥子上了一步,问抱日老头子:“那你以前提到过的我家呢?‘格拉丹东那家的余孽’又是怎么回事?”

    抱言又止,斯斯艾艾半天也不肯开口,锥子的眉毛都快立起来了,声色俱厉的喝道:“讲!”温乐阳从未见过锥子这副颜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现她的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重伤的数斗勉强的坐了起来,轻蔑的了抱日一眼,声音阴冷的说:“你继承了你家先祖的水行功法,竟然不知道自家的来历?”

    锥子摇摇头没解释什么,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讲。”

    数斗神色倔强,毫不退让的回瞪的锥子:“你家先祖是格拉丹东修行柔水之力的修士,与我们的祖上原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

    锥子的声音很有些嘶哑:“战友?怎么说!”

    数斗哈哈大笑:“既然猜到了又何必明知故问!你我两家的先祖一样,都曾追随仙师!但是凝铸天锥镇压柳相之时,你家先祖却贪生怕死,不仅不肯交出天水灵精和元魂!逃遁不成又想反抗,最终还是被仙师降伏,抽离了你家先祖的元魂、找到天水灵精,哈哈哈,你可知,九枚天锥之中炼成的第一枚,便是你家先祖,水行天锥!”

    温乐阳脑筋再单纯也听明白,数斗婆婆不知道锥子就是镇妖天锥,还以为她是锥子的后代,这才有不久前的‘余孽’一说。

    锥子突然长吸了一口气,整片神女峰的山顶突然冷了下去,一层冰霜肉眼可见的从她脚下四下游走,转眼蔓延开去:“那…我的家人呢?我家先祖姓什么,又叫什么?”

    数斗婆婆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霍然出一阵开心之极的朗朗大笑:“你以前的那些家人?他们当然要护着你家先祖,最后连你家先祖都已伏诛,他们那些小妖小孽,当然被涤荡了个干干净净!只是不知道怎么还留下了你这个孽种,时至今日又坏了我们的大事!”

    一滴泪水,悄然从锥子的眸子中滑了出来,一路蜿蜒着滚落,在落地之前便变成了精英的冰珠,最终摔在地上,溅起了几片尘土扬扬。

    温乐阳伸出手,握住了锥子冰冷的柔荑。

    数斗婆婆继续放声大笑:“至于你家先祖姓什么叫什么,哪个有这份耐心去记!贪生怕死之徒,还要名字来做什么,叫猪,叫狗,叫王八龟孙有什么区别……”

    老太婆话音未落,遽然连串的叱喝响起,锥子身边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噼啪的脆响陡然连成了一片,苌狸、千仞、小掌门刘正三个人接踵而至,每个人都狠狠的抽了数斗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她的笑声一下子打了个粉碎!

    温乐阳身子刚一动,掌心里那只冰冷的小手微微用力拉住了,锥子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淡淡的望着数斗:“杀我门人,夺我元神,你们就这般理所当然么?”说着,又转头望向苌狸:“她在求死,莫杀。”

    数斗一皱眉:“你门人?”随即老脸上一片惊骇,恍然大悟:“你…不是余孽,你是…你就是天锥!”除了锥子本人,谁能有这么精纯的柔水至力!

    锥子摇了摇头,似乎懒得再去理她,脸色苍白中透着一抹淡金,神情萎顿之极,娇弱的身体倚在温乐阳的怀中,渐渐软倒坐在地上。

    气的浑身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瞪着几个天锥后人:“赴死这两个字不好写,舍生取义,苌狸素来钦佩,可是舍他人之生,成自己之义,还要杀尽满门,这才是猪狗不如!”

    热仙姑与铁锈先生闭目不语,抱日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喃喃的念叨着:“这…这原是有些不妥的……不过这些事…都和我们无关啊!”

    数斗婆婆早就把性命泼了出去,脸上又露狞笑,根本不理会苌狸,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锥子:“是你便更好了,想不到数斗有幸,竟然能骂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败类……”

    她的话还没说完,千仞霍然怒喝:“住口!无知的妇人!你才活了几年,你又知道什么!你以为你家祖上便是真的舍生取义了么?哈哈,你们做了千万年的美梦,总有梦醒的一天,只怕到那时,你们才知道你们自己的祖宗,是个多大的笑话!”

第五十四章 谕令

    数斗婆婆的性情无比彪悍,想也不想就唾骂到:“你放屁,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千仞暗运神通,声音在温乐阳等人听来并不如何响亮,但是在数斗的耳中却如滚滚惊雷来回激荡:“我修天之时,黑白岛上还没有镇妖大阵,柳相自然也没有被镇住!”

    温乐阳这时才想起,千仞当年未被孔弩儿陷害之前,根本就没有黑白岛镇妖阵这回事,柳相也还在天地间逍遥。猴子是当今世上,唯一曾和九头柳相活在过同一时代的人,可笑自己和猴子接触这么长时间,都从来没问过他,柳相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数斗婆婆听千仞这么说,很有些意外的止住了笑声,而热仙姑与铁锈先生也一起睁开了眼睛,望向猴子:“怎么说?”

    千仞冷冷的笑道:“柳相是亘古凶物不假,可天地之大,又怎能尽数被它毁掉,天下人之多,又怎么被它全部杀光!即便对我当年而言,柳相也是远古只说,他虽在世上,却早已偃旗息鼓!”

    远古时,九头柳相为祸天下是确有其事,但是随着天地造化开枝散叶,这种通灵至性的邪物聪明无比,知道自己再怎么闹,天地也不可能重归混沌,早就偃旗息鼓了,到千仞修行的时候,天地间只有柳相其名,却早就没人见过柳相其形。

    温乐阳听得头晕目眩,可是仔细琢磨之下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柳相要反的是天,杀人只是顺手为之,再后来看到天道已成,似乎也认命了,只要没人去打扰它,它才懒得再出去,就在自己的逍遥山中自在过活。千仞修行的时候,柳相不知道在哪打瞌睡。

    数斗嘿嘿的冷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样,谁能保证……”

    千仞大笑着打断了数斗的话:“孔弩儿随便说了两句谎话,就哄得你家祖先好像傻子一样,心甘情愿的变成了树桩子,哈哈,无智之人,死也活该!”说完,又忍不住猴性,跳到数斗跟前雷霆般的重复了一遍:“活该!”

    数斗婆婆听猴子辱骂先祖,当然不甘心,张开嘴巴正想再骂回去,不料猴子闪电般的伸手,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舌头,迅速的向外一拉……修士的身体比起一般人,无论韧性还是耐性都要强得多,更何况数斗婆婆还是顶尖的剑仙,舌头被猴子紧紧捏住足足拉出嘴巴有三寸长短,却还没有崩断。

    温乐阳看着眼前的异象,全身都窜起了鸡皮疙瘩,这才知道要是把千仞的猴性惹起来,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老太婆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声怪叫,气的目眦尽裂,有心想咬舌自尽,但是全身力道都被封住,颌上用尽全力,在舌头上连个白印都留不下。

    苌狸在温乐阳身边笑得花枝乱颤,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喝彩:“好手段,过瘾的很!”

    数斗婆婆刚才恶骂锥子,无比的狠毒,把所有人都气的怒目圆睁,现在看到恶人自有恶人磨,大伙心里都无比的畅快。

    金猴子满脸的严肃,无比认真的抓着老太婆的舌头,好像这事儿很神圣:“你想说,那时柳相虽然蛰伏,但不知何时又会再度肆虐,你家仙师所作的之事,是为后人积福?”

    说着,猴子拽着舌头上下摆动,拉着老太婆点点头,这才猛地一扳脸:“我三百九十七岁时,西蛮泽域七百玄蜂遭遇灵雷,开通灵智,四下作恶以杀人为乐,一日之中屠没数千人;我四百另三岁时,北海恶岭九千狗徒尽出山林,见人便吃,生生吃光了三个小国;我四百一十岁时,冥云遮月,百年之内所有卒于初一之人尽化噬人厉鬼;我四百一十九岁时,中原大震,黄河壶口显出三座无底窟,一只阴兵蜂拥,一只鬼物纵出,一只毒物飞天蔽日……直到再过十年,我被孔弩儿陷害之时,这些怪物都还在人间肆虐!”

    说到这里,猴子一松手,啪的一声闷响,舌头弹回了数斗婆婆的嘴里。不知是害怕再被捉舌头,还是猜到了千仞想说的话自己根本无法辩驳,老太婆这次居然闭上了嘴巴没吭声。

    千仞不管她服不服气,继续向下说:“那时天道已成,而人道未稳,灾祸连绵不断,哪一样处理不当,都会让人伦尽灭,可你家仙师却不闻不问。”猴子突然放低了声音,而语气却更加森严了,和数斗老太婆几乎四目相对:“天下哪有这个道理,放着眼前随时都可能酿成灭世巨灾的祸端不理,而只顾着虚无的隐患?”

    数斗老太婆脸色铁青:“我管你什么道理,柳相是孽障,仙师和先祖镇压孽障,便是天大……”

    老太婆刚一说话,没想到猴子猛地欢呼了一声,又伸手捉住了她的舌头:“早知道你会忍不住开口!”

    千仞根本不看数斗欲疯欲狂的表情,放声大笑,声音无比开心,而眼神却森冷到足以把天都冻裂:“你以为你家祖上是英雄?你以为什么黑白岛上的九根锥子都傲立天地?做你的春秋大梦!孔弩儿为了一己之私,就骗得们几家的傻祖宗们上吊的上吊、自焚的自焚,现在你们几个还有脸笑话别人?你们自己就是个笑话,你们家列祖列宗都是他妈的笑话!老子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一切都是孔弩儿的算计!都是孔弩儿的私心!”

    说着,千仞又放开了舌头,满脸期盼的等着数斗再开口

    数斗婆婆气的身体颤抖,老脸上的周围全都用力的挤在了一起,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拼命加快了语速:“若你所说都是真的,孔…仙…他究竟有什么私心,才要镇压柳相?”

    老太婆话音刚落,任谁也没想到猴子千仞没再去抓舌头,而是挥起一掌,在她脸上扇了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继而接着大笑道:“老子偏不告诉你!老子偏要让你们天星礁一脉糊涂千万年!”

    数斗再也压不住逆冲心胸的那口淤血,哇的一声,仰天喷出一团血雾,最后又目光狰狞、恨不得抽筋扒皮的看了猴子一眼,随即双目一翻,昏厥了过去!

    猴子看见吐血昏厥,冷笑了一声转头走回到自己人中间,锥子依旧瘫坐在温乐阳的怀中,脸色比纸还要更苍白,勉强对着千仞点了点头,有些莫名其妙的说了句:“谢谢!”

    也许是同病相怜,千仞在面对锥子的时候,全没了对付敌人时那种暴戾,搔着脑袋憨憨一笑。

    千仞刚才的话,把温乐阳听得胆颤心惊,一手扶住锥子,另一只手则抓住猴子的胳膊:“孔弩儿镇压柳相,是为了自己?”

    猴子千仞点点头:“孔弩儿又不是什么正道之士,我也没听说过他替天行道。那时天下确如我所说般纷乱,像他这样一个有心计、有手段、有本领有势力之人,没事会去主动招惹九头怪物柳相?”

    这时候苌狸给他们布下一个隔音禁制防止抱日等人偷听,也凑到跟前点点头:“即便放到远古,那些以元魂凝练天锥的人,也都是绝顶高手,孔弩儿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柳相,毅然舍掉这么大的势力,本身就透着古怪!”

    如果真没有图谋,孔弩儿就是个大贤大圣之人,反之,他便是至阴至毒的恶人。

    温乐阳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忙不迭的追问猴子:“那孔弩儿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猴子怪郁闷的冲他翻了翻眼睛:“我要是知道,又怎么会被他害了!”说着,两只爪子一摊,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老子看那个老妖婆太嚣张可憎,这才跳出去恶心她!不过后面说的话,我倒是觉得自己越说越有道理……”

    温乐阳无比泄气的嘿了一声,过了片刻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木行孽魂占了桑哥儿的身体,要是回到黑白岛,岂不是可以将其他几棵天锥都砸碎……”

    锥子现在无比的虚弱,却还是对着温乐阳笑了笑,费力的解释:“你能想到的,柳相自然也会想到,如果桑哥的身体真能打碎天锥,他又怎么会不急着把桑哥带回去?”

    温乐阳愕然,一边琢磨着其中的道理,一边缓缓的说:“那就是说…这些天锥后人和黑白岛的剑仙一样,都受禁制所限,不能伤害天锥?”

    锥子无力的点点头,苌狸想要替她解释,不料锥子却摇摇头:“我喜欢和他说说话儿……”随即休息了片刻,才再度望向温乐阳:“柳相他杀了真正的土皇帝,自然也认出桑哥儿就是天锥的后人,他怕这些后人在想办法对付他,而黑白岛的剩下的七根天锥土皇帝又无能为力,便把孽魂留下来……”

    温乐阳用力的点头,不让她再说下去,锥子的猜测丝毫不差,只不过真魂天音没想到,木行孽魂竟然会被发现,更想不到还被炼化了个一干二净。

    苌狸有些心疼的把锥子额前散下的长发拂起,低声安慰道:“你收敛心神,调养真元,千万别被那几个王八蛋气着,说不定你们还有报仇的机会!要真是那样我便帮你。”

    猴子和温乐阳同时啊了一声,苌狸说还有报仇的机会,那就是说孔弩儿还有可能在这世上?

    从千仞被害到现在,时间只能以万年计,孔弩儿能活这么长?

    苌狸的眼角微翘,平时在秀美中带着几分明媚,而微微眯起之后,立刻变显出了那份肆无忌惮唯我独尊的猫性:“这几个门宗,多少年都不在人间走动,现在突然跳出来,嘿,莫忘了,他们祖上本来就是孔弩儿的奴才!只要他还活着就好办,咱们能杀便杀,要是打不过他,干脆去黑白岛,把剩下的天锥全砸了,九头柳相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温乐阳骇然和非非对望了一眼,这事要是别人说的,温乐阳最多付之一笑,可他们家的猫妖师祖的确做得出来。

    锥子得知了前生的遭遇,心神震荡,脑子里嗡嗡作响,天水灵精之力似乎隐隐有突破元神封印的迹象,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量,想要坐起来,最终只变成了微微的一下挣动,长吸了口气,吃力的岔开了苌狸的话题:“而且…….这几个怪物不想着镇压柳相,却喊叫着捉拿苌狸,你们不觉得古怪么。”

    苌狸微微一笑,伸手亲昵的拍了拍锥子的额头:“莫急,审过这几个怪物就知道了。”说着,一挥手散去了隔音法阵,挽着非非走上了几步:“你来问,不用心急,一样一样问清楚便好。”

    非非对着苌狸灿然一笑:“的确急不得,有些事情,是要先弄清楚的,”跟着转头望向面如土色的抱日:“九根天锥也都是经你家仙师之手所铸?”

    抱日老头忙不迭的点头:“不错,每一根天锥,都是仙师亲手炼制……”

    非非不等他说完便继续追问:“屠杀格拉丹东锥子一家的主谋,和害了千仞的人,都是他?”

    抱日还是使劲的点头:“据我所知,都是仙…都是他…”

    非非耐心极好,抽丝剥茧一点点的向下问:“就算有些难听的话,你也照实说出来,没人会怪你!”

    在这些天锥后人的家族里,世代传承的传说里,仙师和先祖当然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神仙一般的存在,无论是锥子还是千仞,在传说里都变成了仅次于柳相的邪魔,被杀被害都是咎由自取,为民除害。

    啪的一声闷响,猴子捏碎了一块石头,怒极而淬厉的神色和脸上憨憨的五官溶在一起,显得莫名诡异,回过头向着锥子点了点头,现在总算确定了,两个人的生死大仇是同一个人,孔弩儿。

    抱日老头挺聪明,也不用非非再追问,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黑白岛九根天锥里,都有一份魂魄,天锥有魂,便可更好的吸敛天地灵元。除了木行锥的魂魄是句芒灵种的仙根,其他的天锥里的元神,都是仙师手下的高手……”

    非非深吸了一口气:“每一枚天锥都有后人么?”九根天锥,即便不算锥子和千仞,也还需要七个顶尖高手,现在神女峰上死的活的都算上一共五个,还有月锥和混沌锥的后人没有现身。

    抱日老老实实的回答:“据我所知,月锥和混沌锥也都有后人,当初在九根天锥制成之后,仙师曾经施法,让我们这七家的后人彼此能有灵识交往,一来彼此之间能有个照应,二来随时准备蒙听仙师之命,再度入世。不过据祖上说,早在几千年前,月锥就和其他几家断了联系,可能是月锥血脉已绝吧!”

    “那混沌锥呢?”非非的表情似乎有些无聊,抱日太配合,让她学无所用,现在就是让囡囡来问口供,估计效果也一样。

    提到混沌锥,抱日老头子的脸上就升起了一丝古怪,语气里也充满了不屑:“那家子人和他们的功法一样,都混的要命,做什么事情都没个章法,想起来一出是一出,平时我们都躲着他们那一窝子混人!”

    七家天锥后人中,月锥消失、混沌锥自行其事,剩下的五家一直交往甚密,不过这几家在天锥炼成之后,便隐世潜踪,当起了隐修,从此都不再过问天下事。

    这时候苌狸突然从旁边插口:“吴独独呢?他修炼的也是火行功法,可火行锥的后人是那个胖婆娘。”

    抱日老头子的脸上极难察觉的悄然抽动了一下,不过一个小动作,就把老头全副的心思都摆到了非非眼前,非非总算有所收获,摇头笑道:“不用想着吴独独来救你们了,他死前还托付我们问候土皇帝。”说着,伸手一指凝在地上不淌不动的脓水:“吴独独的那颗印,就我弟弟手里。”

    抱日脸上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神态在不自觉间已经变成了垂头丧气:“吴独独先祖也追随仙师,不过他家的火行功法虽然霸道,却远不如长白山红底窟一宗那样纯烈,所以他家祖先未能成为天锥……”

    千仞始终被孔弩儿列为心头大患,即便最后金猴子又被狗头雕封印,孔弩儿也不肯掉以轻心,吴独独一脉受命镇守华山末头窟,同样也还有一家和姓吴的身份相同的修士,留守高原,防止千仞脱困。

    非非长吸了一口气:“姓孔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有多少手下,有多大的势力?”无论是吴独独或者高原神秘修士的祖上,还是天锥高手,随便哪一个都是一方雄主,却都心甘情愿的替孔弩儿卖命。

    抱日居然苦笑了一下:“仙师对于我们这些后辈来说,只是个虚幻的神仙影子罢!他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大的神通和势力,我们也不清楚的,只知道在那时候,他竖了一面护天道的大旗,着实有些从不出世的绝顶剑仙追随于他,他们也都低调行事,从不宣扬……九枚天锥铸成之后不久,柳相就被镇压在黑白岛上,各个门宗也就此隐退,再不问天下之事,仙师也消失无踪,后来只有一次,仙师颁下过一道法旨,派人上了高原监视狗头雕。”

    温乐阳嘴巴一动想要追问,非非却对着他摇头笑道:“别急,容我慢慢来问,否则东一句西一句的乱跳,很容易遗漏些什么。”跟着又继续问抱日:“那黑白岛呢?镇守黑白岛的剑仙,也是当年那个仙师的座下高手?”

    抱日的脸上有些犹豫:“应该也是吧,不过镇守黑白岛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我们的确不知道,而且我们这些天锥之后,也从来不和黑白岛有什么联系的!”

    非非问完之后,又仔细的回想了一会,这才伸了个懒腰:“孔弩儿以前的事情差不多问完了,你们有啥说的?”

    温乐阳的脑子早就乱成一团糨糊了,可怜巴巴的看了苌狸一眼,苌狸笑着摇头:“我能想到的还不如你多。”

    非非点点头也不废话,转首又望向抱日:“两千年前,苌狸和裹环在黑白岛打碎水行天锥,最后在中原与拓斜师祖并肩,与黑白岛的护岛剑仙和天下高手恶战一场,你们居然不闻不问?”

    抱日苦笑着摇头:“仙师在遣散我们之前曾经说过,世人愚昧世事污浊,要我们少和外人打交道,保住一颗清净之心……仙师之命我们当然不敢有违,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全不知晓,黑白岛天锥折断这件事,我们更是一无所知!否则……”

    苌狸吐了吐舌头,满脸侥幸的笑了。

    当年一战,猫妖和拓斜只有两个人,而对方几乎是整个修真道,双方打了个势均力敌,如果这五家天锥后人也参与进来,两位师祖能不能全身而退还真是个未知数了。

    说白了,这些天锥后人世世代代被上一辈人洗脑,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仙师的忠仆,除了必要的接触之外,几乎不和外人联系,更不与修士交往,根本不知道两千年前苌狸有多可恨。

    抱日说的口干舌燥,吞了口口水:“山中无日月,我们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始终没得到过仙师的只言片语,直到差不多五十天之前,我们突然得到了仙师的灵鹤传谕!”

    锥子倚在温乐阳的怀里,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写满纳闷的下巴,微笑着给他解释:“灵鹤传谕不是什么飞鸟传书,而是高深的玄门道法,以元神之力凝化天地灵元为鹤,借以传令。”

    温乐阳心里翻了个个,呼吸都有些颤抖了,低头看着锥子:“孔弩儿果然还活着!”

    锥子点了点头,目光里充满了犀利的快乐。

    苌狸则不耐烦的催促着抱日:“孔弩儿让你们干什么!”

    抱日笑得挺不好意思:“就是捉拿你归案……”

    远到两千年前苌狸在黑白岛打碎冰锥,近到不久之前黑白岛三位剑仙遇害,抱日都是从灵鹤传谕中得知的。

    而仙师仿佛也知道苌狸不好对付,在传令的同时,还传下了一道阵诀,如果有什么危难,就以阵法镇压苌狸。

    非非皱了下眉头:“镇压?”

    抱日忙不迭的点头:“是!仙师要抓活的!”

    苌狸饶有兴趣的笑问:“那你们怎么没施展这个阵法?”

    抱日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讪讪:“这个…仙师可能是把我们过的日子想的太好了,这个阵法要九百九十九名修士才能运转,可我们几家这些年都在操练精兵,根基不好的弟子一出生就送走了,现在加起来,一共就二百多人……”

    苌狸抚掌大笑:“明白了!你们倾巢而出,赶来神女峰大会,一是想让天下修士帮忙找我的下落,二是想再甄选出一批高手,和你们一起演练阵法!”

    抱日苦着脸回答:“可不是!结果谁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了你们…还都聚在了一起……”

    天锥后人苦等了不知道多少代,终于得到了仙师谕令,抱日老头子欣喜若狂,随即与另外四家天锥后人联系,一边追查着苌狸的下落,一边参研法阵,在得知神女峰大会之后更是大喜过望,联袂出山,本来想着他们修为足以挤压全场,又有护天之意,想要赚取人心,选几百个人跟他们走易如反掌。

    所以抱日等人上山之后,又是扬刀立威,又是邀买人心,结果没想到先是土皇帝捣乱,后有温乐阳使坏,最后则是三大妖仙发威,最后的下场这么凄惨。

    倒是混沌锥的后人,因为彼此看不过,没和他们一起行事,反而因祸得福了。

    温乐阳的脑子都快和头发拧在一起了,最终叹了口气,他知道抱日说的都是实话,可是事情却变得更复杂了……

第五十五章 玩心

    何小沙在爬山。

    下三滥何家不以武功见长,但毕竟是传承了上千年的江湖世家,门下弟子都有着不错的根基。

    何小沙脚步比着一般人快多了,神女峰又已经遥遥在望,就在这时候,在他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又惊又怒的猿猴啼叫。

    驱兽是何家赖以成名的九大江湖术之一,在丛林间行走的时候,召几只猴子来替自己放哨,是何家人最基本的警戒手段。

    小沙脸色微微一变,双手迅速的把一蓬药粉泼在身上,同时转身靠上了一棵大树,不过一眨眼之间,他的衣服、皮肤甚至鞋子的颜色,都与深褐色的树干融为一体,甚至还长出了几根歪歪斜斜的枝桠。

    片刻后,一胖一瘦两个人,绝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前不远处。

    胖子的双手叉腰,两腿拧在一起,好像在扭扭捏捏的扮女人,让人看上去说不出的别扭。胖子皱着眉头,仔细巡搜着周围,目光几次从小沙身上划过,近在咫尺却视而不见,过了片刻之后,才满是纳闷的开口:“刚才明明有人……”他身体硕壮,快两米的身高,三百多斤的体重,可说话的声音却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

    瘦子满脸的不耐烦:“快走快走,可别错过了大热闹,抓人这种玩意我早就厌倦了!”瘦子的架势摆的威风凛凛,可满脸饥色,并不算肥大的外衣套在他身上都呼呼的兜风,说话的声音却异常响亮,两句话里,附近的树林都被他震得簌簌发抖,无数细小的枯枝好像下雨般掉落。

    胖子细声细气的笑了,最后看了看周围,在确定找不到人之后,悻悻的继续向前跑去,不过转眼又回到了原地,双手一抱拳:“今天咱们兄弟遇高人却失之交臂,懊恼的很,不敢打扰,就此告辞了!”

    瘦子也同时脸皮一绷,跟着胖子一起抱起双拳,肃然道:“打扰莫怪,就此告辞!”随即两个人身子一晃,一溜烟似的向着神女峰的方向滑去。

    小沙屏气凝神,不敢稍动,片刻之后,六条人影如箭激射,飞快的从他身边掠过,追随着先前两个人的身影一路急行,一闪而过,而再过十几秒钟之后,小沙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一大群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怪物脚步夯夯,轰轰烈烈的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有的青面獠牙四蹄着地、有的独角长尾展翅低飞、有的身高十米开外身上纠结着岩石般的肌肉、有的不过尺半长短脚步灵活……在小沙眼里,这群怪物里最正常,要算一种双足双手,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的人了,不过这些‘人’都是在自己和自己说笑,他们每个人的脑袋上,都长着三张脸……

    神女峰上的温乐阳,现在表情和刚刚被怪物吓丢了魂的小沙也差不多,嘴角下撇,两根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于公,重镇柳相造福天下,于私,柳相一旦脱逃,上天入地也会找孔弩儿报仇。仙师孔弩儿已经知道黑白岛水行天锥断碎,却不急着修补大阵,而是动用自己潜伏在世间千万年的精锐力量,捉拿猫妖苌狸?

    苌狸自己也挺纳闷,伸手搔着后脑勺,笑得还有点得意:“会不会…抓住我就能重镇诛妖大阵?”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像话:“不管是天锥行属,还是大阵的法力,都跟我的妖行没有半点关系,难道就是为了找我报仇?”

    锥子思考的样子,很让人心疼:“还有就是…孔弩儿自己怎么不来?”

    一直不曾开口的铁锈先生,低低的冷笑了一声:“捉拿猫妖,怎能让仙师亲自出手!”

    苌狸一脸不耐烦的挥挥手,大有‘你不懂,别跟着捣乱’之意。

    非非点了点头:“孔弩儿传下阵法,就是怕他们对付不了苌狸师祖,与其这么麻烦,自己出手该多好!”

    金猴子千仞也抱起肩膀,满脸憨傻的分析着:“就算要抓,也不应该只抓苌狸……”

    他的话还没说完,高高悬浮神女峰上空的石塔里就传出了一个硬邦邦的声音:“不错!当年打碎冰锥的,老子也有份,要抓也应该连我一起抓!”

    二娘对着身边的温不做低声笑道:“这只山鬼,比你还没心没肺!”

    温不做愕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讪讪的笑着:“那是,那是……”

    现在温乐阳彻底被接踵而至的疑团给弄懵了,别的先不说,单单苌狸打碎天锥一事,都已经两千年过去了,孔弩儿早干什么去了?如果能在他的天灵盖上钻一个小孔,一定会有晕头转向的脑细胞跳出来透透气。

    “另外,也还有些地方不对头的,”锥子倚在温乐阳的怀里,眼神中都是充满了疲惫:“我已重生、千仞先生脱困、柳相真魂更俯身天音,我们都是他的生死大仇,孔弩儿却只要手下捉拿苌狸?”单以千仞而论,孔弩儿先后在高原和华山末头窟布置下了两队人马,足见对千仞的重视程度,现在却又不闻不问了。

    非非虽然也疑惑,但是脑筋丝毫不乱,跟着锥子的话向下琢磨着:“除非,姓孔的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

    孔弩儿只知道两千年前我被打碎,却不知道冰锥已重生成人;知道黑白岛天书等人遇害,却不知道真魂附体天音;千仞已经脱困、并控制了金猴子的事情,他似乎也不知道。

    苌狸笑嘻嘻的说:“看来那个仙师也不是通晓万事,现在想来有什么用,反正杀光了小怪物,老怪物就会跳出来了!”她的见识广博,心思比起锥子也丝毫不差,但是根本就懒得去想太多。

    非非点点头,望着抱日老头换了个问题:“那你们抓住苌狸之后?把她送到哪里?或者是孔弩儿亲自来接人……”

    抱日做了个古怪的表情:“仙师也传下了个阵法,要我们把人通过法阵送过去……”

    苌狸双眉一挑,面露喜色,正为了有办法找到孔弩儿而欢喜,抱日就赶忙继续解释:“这个法阵…只能传魂,不能传人!”

    苌狸愕然愣住:“什么意思?说的明白些!”

    “这个法阵,能把修士的元神从人的法体中剥离出来,然后破碎虚空传到仙师跟前…….”

    温乐阳情不自禁的模棱了一下牙齿:“那样的话,人就死了吧!”

    金猴子摇摇头:“普通人当然活不了,不过以苌狸的修为,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只要再把妖魂及时送回身体。”

    千仞正解释着,非非手机嗡嗡的颤抖起来,翻出来一看,非非脸色古怪的皱起了眉头:“小沙说…有大群的怪物向着神女峰来了。”

    一直悬在半空遥遥监视着四周的裹环也发出了咦的一声,失声笑道:“了不得了!多少年年没见过这么多鬼头蛤蟆脸的怪物了,足有上千只,正乌泱乌泱的上山!”说完顿了片刻,又嘿嘿笑道:“先上来了哥俩,看身法比着土皇帝他们丝毫不差!”

    裹环的话音刚落,一个比奔雷还要更响亮的声音,就在神女峰之巅,轰轰烈烈的回荡而起:“哈哈,得见这么多仙家,咱们兄弟的心里可乐开了花!”

    另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也附和着笑道:“不错!三生有幸,心里这份畅快可真不得了了!”

    苌狸的眼睛亮亮的,兴趣盎然的就带着大伙从巨石之后饶了出来,让炯大喇嘛自觉自愿的领着高原修士看守四个被种下封印的怪物。

    小沙不久前才在山下遇到的一胖一瘦两个怪人,已经到了神女峰顶,此刻正满脸含笑,不停的和各路修士打招呼,热情无比的寒暄着,散修们也都苦笑着应付,他们谁也不认识这哥俩,可人家那份熟络,跟相交一百年的老朋友似的,打从目光深处泛起的亲热劲,让人不好意思推却。

    瘦子正拉着一个散修的手说笑着,突然惊叫了一声,两脚发软的后退了几步,语气里又是惊讶又是兴奋,伸手指着半空打雷似的狂叫着:“快看快看!天上一座大山!这是……一件法宝?!”

    声音虚弱的胖子也满脸放光,快步走到自己兄弟跟前,眼神中充满了由衷的敬意:“活神仙一样的本事!这件法宝,才当得起天下无双!”

    两个人正大惊小怪着,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六个修士也联袂赶来,和两兄弟一样,这六个人一现身,就自来熟的和散修们挨个打照顾,生怕礼数不周似的,无论跟前是男女老幼,都要一一行晚辈礼请安问候……

    温不做眼珠一转,转回到巨石之后把抱日老头架了出来,低声问:“认识不?”

    抱日老脸一抽还没说话,胖瘦兄弟同时怪叫了一声,四目放光抬腿跑向了抱日,一路哈哈大笑着:“抱日,好久不见!被人家抓了?”

    而抱日老头子的每一条皱纹里,就夹杂起由衷的恐惧,拼命在温不做手下挣扎着,嘶哑的低吼:“拦…拦住…拦住!”

    就在这时,倏然从山顶上传来了轰的一声闷响,一大群怪物凌空纵跃,无比整齐的跳落在神女峰中央的空地上,毫无准备的散修几乎同时发出了一阵惊呼,忙不迭的向后四散退开!

    几十个种类,上千头怪物,无一例外向着周围大群的修士亮出了利爪獠牙。

    温乐阳心里也咯噔一下子,这些怪物里随便拿出来一只撞在笼子里买票,就足以挤垮一座动物园,何况一千多只集体亮相。

    稽非也吓得脸色苍白,但是毕竟有苌狸撑腰,胆色豪迈了不少,瞪起双眼正要怒骂,胖瘦兄弟却抢先一步转回头,对着大群的怪物大声的叱喝。

    另外那六个带着怪物们上山的修士,应该是胖瘦兄弟的手下,立刻也随着他们两人一起怒叱怪物,片刻之后,所有不知名的恶兽都在主人的喝骂之下收起了爪牙,继而一个一个在丑陋的脸上挤出了一份毛骨悚然的笑意,开始对着神女峰顶上的修士们点头哈腰……散修们脸色更难看了。

    温乐阳从牙缝里吸溜着凉气,不由自主的问了声:“这都是什么东西!”

    “怪!都是怪!”老兔妖不乐的脸抽搐了一下:“像我们师徒、裹环,都是从鸟兽、草木、石头开始吸敛日月精华,修出真元开通灵智的,是为妖;而这些天生便有灵智,却不为人道所容的,便叫做怪!”说完顿了一下,似乎还怕温乐阳不明白:“妖的灵智是自己修来的,这些怪的灵智和人一样,都是天生的!”

    金猴子可不像老兔妖那样如临大敌,脸上甚至还挂着些不屑:“都是些不服教化的蛮荒东西,虽然有灵智,活得也和畜生差不多。”

    那个声音虚弱、甚至有些女气的胖子听见猴子的话,很无可奈何的皱起眉头,彬彬有礼的说:“这些怪儿也都是些天生命苦之辈,人道大成之后,他们便只能躲在深山恶地中受罪,如果反过来,现在天下是他们的,人躲在山里,恐怕要比他们还狰狞丑陋些,这位…猴…那个大仙,刚才您说的话可有失偏颇了。”

    瘦子根本没注意猴子的话,而是在全心全意的打量着先前几位天锥后人带上山的弟子,过了片刻才试探着问他们:“你们宗主都被抓了,你们怎么不拼命?”

    铁锈先生门下的一个弟子神态恭敬,显然是知道这对胖瘦兄弟的身份:“弟子还未得到宗主谕令,不敢妄动。”

    瘦子哈哈大笑,用力摇了摇头:“你们的宗主是心疼弟子,怕你们送死……”

    他的正说着半截,铁锈先生惶急的声音就从巨石之后响起:“你们想怎地……”瘦子大笑不停,响亮的说出了三个字:“杀一半!”

    跟在胖瘦兄弟身后的那六个人一起答应了一声,闪电般纵跃身形,毫不犹豫的冲入了那几家天锥门人的阵势中!

    在巨石后尚未昏厥的铁锈和热仙姑几乎同时嘶声怒吼,不让门人弟子反击,只拼命的催促着他们逃命。

    以温乐阳的眼力,根本就看不出那六个人在施展什么神通,只能看到六个人分成三组,两两并肩一冲入敌阵,立刻从周身上下荡漾起一阵黑白丝丝纠缠的惨雾,雾气所过之处,就是一蓬蓬的鲜血碎肉!

    被杀的都是数斗、铁锈等人的门下弟子,论起神通法术,其中最差的恐怕都比着大慈悲寺五大禅院的首座高出许多,这么多高深修士,在三对修士的古怪神通面前,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什么法宝和惨雾一碰,必定哀鸣一声摔落在地,一转眼的功夫,几十个天锥后人的弟子就被屠戮殆尽!

    胖子看到瘦子在说笑之间突然指挥着自己六个手下大开杀戒,又急又气的跳过来尖声问道:“为什么杀人!”

    瘦子收起了惊雷般的笑声,努力压低了声音,可依旧能传到神女峰上每一个修士的耳朵里:“我喜欢听铁锈乱喊!”

    胖子满脸的愤怒,对着瘦子挥舞了一下巨大的拳头:“那你快点杀!我可不喜欢听那个铁块乱喊!”瘦子答应了一声,放开声音大声催促着六个手下尽快杀人。

    温乐阳勃然大怒,他对天锥门人没有一点好印象,真正让他怒火中烧是这两个人杀人的理由,模棱着牙齿正怒喝了一声:“住手!”随即身子一晃就要扑出去。

    胖瘦兄弟突然面露惊慌,在温乐阳的呵斥之后立刻大声唤回了正在杀戮的六个手下,一起愣愣的看着温乐阳。

    而苌狸也伸手按住了温乐阳,眉宇间一份毫不掩饰的惊讶。

    直到此刻抱日老头子才颤颤巍巍的低声说了句:“他们…都是混沌锥的后人!”不过一会功夫,就有差不多一半的天锥后人弟子身遭惨死。

    瘦子的脸色有些沮丧,好像辩白似的对温乐阳负气道:“我和他们几个算是同门,他们的弟子也是我的弟子,我杀自己的弟子,你生什么……你别生气啊。”

    胖子却眉花眼笑,和瘦子说的根本就是两个话题,拍着自己的胸口:“我们都是十万大山的弟子,他叫莫百一,我叫莫一百!”

    金猴子踏上了一步,有意无意的用半边身子掩住了温乐阳,森森的冷笑着:“孔弩儿手下,总算还有一门厉害角色,很好,很好!”

    孔弩儿大部分的手下,千仞都曾经见过,但是这对混沌兄弟的功法,他却陌生的很,当初华山末头窟疯长和西域捉拿金猴子的时候,那个凝练混沌锥的高手并未露面。

    苌狸也露出了一个有些好奇的笑容:“你们也是来抓猫妖的?”

    瘦子莫百一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试探着问苌狸:“这个…不抓行不行?”

    胖子莫一百赶忙对着瘦子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脸色惊恐的指了指天,好像在示意瘦子的话,会有人在天上听到似的。

    而瘦子却满脸的不耐烦,反而放大了嗓门:“怕个屁!老东西只说要咱们抓,又没说什么时候抓,这次本来就不是抓猫妖来的!”

    胖子琢磨了一下之后,如释重负的笑了:“老东西也没说要咱们救那几个人,这下可好多了!”说完,又忙不迭的对着温乐阳点头讪笑。

    抱日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明明同为天锥后人,可是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仿佛和眼前的胖瘦兄弟仇怨颇深,根本不再看对方,而是倒戈反水,对着温乐阳等人说:“混沌一脉,深的仙师宠爱,言语间的不敬仙师从不计较!我们几家祖上,都是为了天下大义,才聚到仙师身畔,而混沌先祖,却是为了好玩!他们这一脉…根本算不得是我们自己人的。”

    苌狸哎哟一声,笑得又惊又喜,还以为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问胖瘦兄弟:“那抽离元神做镇妖天锥呢,也是为了好玩?”

    瘦子眉飞色舞:“那是自然,可不是谁都能做镇妖的天锥!”

    而胖子却满脸沮丧:“我估计着,我们那傻祖宗应该后悔了,再好玩的事情,不能说不能动也有趣不到哪去。”

    温乐阳的脑子又开始疼了,回头看了非非一眼

    非非明白他的意思,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认真的回答:“不是真傻,也不是装傻,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混沌,便是如此了吧!”

    抱日老头继续说:“不错,他们就是混沌,但是本性残暴!虽然本性为人,却与莽泽间的恶怪为伍,他家先祖曾经为了比较男人与女人的血哪个更红,曾经在一天之间屠尽了方圆七十里内所有的村子!曾经为了让人长出尾巴,把女娃娃送进了猪圈狗窝,事后用法术养出怪胎!曾经为了找出一个不会游泳的胎儿,收集了三百个刚刚降生的娃娃扔进大海……”

    温乐阳听得浑身汗毛倒竖,他们温不草自先祖以来,只帮亲不帮理,本来也没有什么是非观念,可是听到那根混沌锥的作为,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无法压抑的浓恨。

    就连金猴子千仞也磨着牙齿,把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嚼得稀烂:“孔弩儿,这种手下,便是你的心腹爱将!只可惜老子当年没听说过这个畜生,否则,即便我从不问世事,也容不得这种畜生!”

    抱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温不做说:“如果…你们对付不了他,杀了我也别让我落在他们手里!”

    胖子莫一百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哭丧着脸用力摇头:“那我家先祖也曾做过好事!他为了看让村子里的小孩不哭,弹指之间杀光了来袭扰村子的八百蛮人!”

    抱日回忆了一下之后,嘿嘿嘿的笑了起来:“不错,确有其事,可据我所知,在杀光蛮人之后,被吓坏了的孩子并没有停止哭声……”

    瘦子莫百一眨了眨眼睛,好像身临其境似的皱起了眉头:“这个孩子怎么还哭?实在对不起我家祖宗的那份心意了……”

    苌狸的目光里早就没有了顽皮的喜色,淡淡的问:“那你们兄弟呢,这些年里都做了些什么有趣的事?”

    胖子喜笑颜开:“这个…多得数也数不清,给小马拔牙的时候,它为啥会发出咕咕咕的笑声;怎么给王八剥壳,它才能不死;刚生出来的娃娃什么长的跟老头子一样;老头子死的为什么比小伙子快…….”

    胖子如数家珍,瘦子却东张西望,不停的把目光扫过在场的散修们,眼神之间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欢喜……

第五十六章 至性

    在混沌锥一脉的眼里,浩浩天地就是一座巨大的游乐场。凶狠的狼子、稚嫩的小草、少女的红唇、野猪的粪便所有一切都没有任何区别,统统都是他们的玩具。

    如果要是普通人这样,世人最多会笑话他们一句:傻子!

    可混沌锥一脉,身怀绝技,生性残忍!

    温乐阳甚至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一胖一瘦莫氏兄弟,对所有人的彬彬有礼亲切和善,完全是出于他们对玩具的热爱。

    胖子莫一百兴高采烈的给苌狸数着这些年里做过的‘好玩之事’,金猴子的脸上显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冷冷的问他:“你们哥俩这些年里,杀过多少人?”

    胖子愕然眨了眨眼睛:“这个可没数过……”正说着半截,突然抬起,目光直勾勾的望向了人群中的一字宫夏老大:“你看我干什么?”

    非非跟着胖子的目光望去,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低声对温乐阳说:“夏老大的神情…认识胖子!”

    瘦子莫百一有些莫名其妙,问他兄弟:“这里所有人都在看着咱俩……”

    胖子摇了摇头:“这个人的眼睛最亮,和别人不一样……”胖子的话还没说完,瘦子倏然发出一声脆裂的欢呼,根本没看他怎么发力,人已经鬼魅般出现在夏老大身前,双指如钩向着夏老大的双眼就挖了下来!

    瘦子的神情既不狰狞也不凶狠,只有浓浓的好奇,在非非的眼中,正在挖人眼珠的瘦子真的没有一点恶意,他只是想弄明白,为什么夏老大的眼睛会比别人的更亮。

    夏老大身为五福之一的魁首,修为自然不低,可是直到瘦子莫百一的双指按上了眼珠,他却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就在夏老大心里一冷自忖必死的时候,一连串的叱喝声接踵响起!金猴子千仞快如闪电,身材虽然矮小,却像一座大山似的,稳稳挡住了夏老大的身前!

    而瘦子竟然只是一心一意的要挖眼珠,丝毫没有防备金猴子,猝不及防之间被千仞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拳脚击中,长声惨叫着重重的摔回到他兄弟身旁。

    温乐阳这边的一众高手早就蓄势待发,一看对方出手几乎同时奋起身形,准备发动雷霆一击,可谁也没想到,修为比着铁锈数斗等人几乎毫不逊色的混沌传人,就这么被打成了重伤摔了回去。

    混沌一脉的人,从胖子一直到千多头怪物,都站在原地,依然没有一点要动手的意思。

    瘦子大口大口的吐着血,目光却喜悦无比,费力的拉着胖子的裤脚:“这只真的是猴子大仙,实力了不起的很!”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刚笑了没两声,胸口里响起了一连串劈里啪啦的闷响,最终哇的喷出了一口裹含着碎肉的鲜血,就这么死了!

    金猴子的拳力极大,一轮猛攻打死绝顶修士不算稀奇,单以身体的强韧而论,瘦子比起金行的铁锈差了不少,可真正让人目瞪口呆的是,瘦子被金猴子击杀的时候,真的就没有一点防备!

    整个神女峰之巅泱泱近万修士,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愕然。

    苌狸的妖刃、小掌门刘正的剑阵、小结巴希声的慈悲佛陀……各色威力极大的神通和法宝全都凝立在半空,稳稳的对准了天锥一脉的后人和来自十万大山的怪物们。

    胖子莫一百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兄弟已经死了,目光里充满了极度的兴奋,抬头好像孩子在看花灯似的,又惊又喜的望着压在自己头顶的各色神通和法宝,哈哈大笑着用力点头:“不错,不错!这趟华山来的可值得了!”

    金猴子有些纳闷的回头看了苌狸一眼,苌狸的表情和它也没什么区别,对着还在数法宝的胖子喊道:“喂,你的瘦子兄弟死了!”说完顿了一下,又伸手指了指千仞:“是被猴子打死的!”

    胖子愣了愣,低下头伸脚踢了踢瘦子的脑袋,很有些意外的念叨了一句:“这样就死了?”跟着仿佛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猛地瞪向金猴子:“你真的这么厉害!”

    金猴子还以为胖子要拼命,身子微蹲准备扑击,不料对方却说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间也愣住了。

    这时候非非从温乐阳身边突然开口:“莫一百,你来华山干什么?”

    莫一百蹲下身子,正努力的扒开他兄弟的眼皮,好像生怕瘦子死能瞑目,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玩!”

    非非继续追问:“玩什么?说出来我听听,看看好不好玩?”

    胖子头也不抬,满脸专注,在他眼里,悬在头上的利刃远远不如让他兄弟死不瞑目来的更重要,听见非非的话随口回答:“看看谁更厉害!”说完,过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天下修士都在这呢!”

    十万大山处处都是恶沼穷莽,是天下最晚破除混沌的地方,从远古起就有暴戾的蛮族和无数怪物集聚期间,甚至传说期间有的怪物比起柳相都不逊色。

    不过那时是远古,就算现在还有传说中的怪物存在,也不可能被混沌兄弟控制了。

    非非哦了一声,指着眼前大群的怪物:“这些东西…都很厉害?看你好像生怕我们不禁打似的。”

    胖子仍旧低着头,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修为绝顶的瘦子就这么被猴子打死了,胖子专心致志的要让死人睁眼;六个混沌门人两两结伴,根本无视家主之一的惨死;上千头怪物还保持着阿谀谄媚的笑容……一切都这么莫名其妙,非非突然觉得一阵森冷,从尾骨一路向上,一直蔓延到头顶。

    苌狸也搞不清胖子到底想要玩什么,这些怪物看上去相貌狰狞,但是实力在她眼中,恐怕和松鼠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金猴子千仞呸了一声,怒喝道:“装神弄鬼的东西!”话音落处身形一晃,已经扑到了胖子跟前,抬手一拳狠狠的砸了下去!

    这次,一直呆若木鸡的混沌宗门人,终于动了起来!

    胖子怪叫着,俯身抱起瘦子的尸体扭头就跑,他的六个手下同时振起黑白纠结的惨雾,向着金猴子围杀而至,上千头怪物也一起嘶吼着,嗡的一声,一起扑向了千仞!

    也许是因为瘦子死的太莫名其妙,现在双方一动手,几乎所有人都从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一力破十慧,管混沌锥的后人有什么玄虚,杀了也就是了。

    苌狸厉笑了一声,手腕一翻,一柄黑色的妖刃凌空而现,继而一化三、三化九……转眼之间,山顶之上尽是妖刃呼啸,铺天盖地的向着怪物们剿杀而至!

    苌狸一动手,大小兔妖立刻发动神通,在他们身后的大慈悲寺一众高手也掷出法宝,刘正在微微犹豫了片刻之后,双手掐住剑诀,万柄昆仑长剑凝在半空之中,虎视眈眈的监视着山顶上的争斗,稍有异像便凌空击下。

    六个混沌门人缠不住金猴子,一照面之下就被猴子打碎了两个,怪物们也敌不过苌狸和大慈悲寺的法宝,腥臭的血浆四处喷薄,刚刚还寂静诡异的山顶转眼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场,苌狸的妖刃破空,全力追袭胖子莫一百!

    胖子的身上,也氤氲起浓浓的惨雾,却并不急着死拼,只是在苌狸的追杀之下勉强自保,眼看着抱着个人行动不便,竟然双手用力,咔的一声把怀里瘦子尸体的脑袋扭了下来!

    跟着胖子撇到了尸体,只保住瘦子脑袋,脸上仍旧是那副专注的表情,用力扒着瘦子的眼皮……

    温乐阳没动手,锥子和金猴子千仞稳站上风,这些混沌锥的后人根本就没有翻盘的机会。

    锥子倚在他怀里,自从得知了前生的遭遇之后心神巨震,天水灵精趁机发动,她把全身的真元之力都催动起来,助天水灵精一起,拼命冲击着她元神深处的封印,现在锥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比着非非还不如。

    散修们远远的散开,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动手,看着眼前到现在为止还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一仗,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感觉,混沌弟子上山不是为了玩,是为了送死……

    非非侧头看了看还在温不做手里的抱日:“这些混沌锥的后人,在搞什么古怪?”

    抱日的神情比非非还纳闷,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跟着恨恨的说:“管他们搞什么古怪,一个不剩全杀光了,保证什么古怪都没有了!”

    苌狸也是这么想的,自从她知道混沌锥一脉恶行滔天之后就动了杀心,现在全心全意的当女侠去了,全忘了自己打碎冰锥这档子坏事,比起混沌锥列祖之下所有人徒子徒孙干过的坏事加起来还要更有力度……

    这一仗毫无悬念,甚至都不能算打仗,只能叫做屠杀。

    如果瘦子不死,十万大山的弟子也许还能困兽犹斗,可现在瘦子已死、胖子只是不停的逃跑着,金猴子恨极了混沌门人的凶残,更恨极了孔弩儿所有的手下,出手之间没有一丝的收敛,风一样穿梭的身形就像一只金色的屠刀,所过之处留下的只有残肢碎肉、鲜血泥泞!

    终于,在黄昏时分,金猴子千仞厉笑了一声,扭下了身边最后一只怪物的脑袋,呼的一声,狠狠向着早已经步履蹒跚的胖子掷了过去!

    胖子算拼劲了全力,也不是苌狸的对手,更何况只挨打不还手,现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也躲不开金猴子掷过来的怪物头颅,嘭的一声闷响,怪物的头狠狠的撞在了他怀里瘦子的人头上,旋即血雾飞溅,两颗头颅尽数粉碎!胖子也身子一晃,摔倒在地上重重的喘息着,表情没什么痛苦,只是有点无奈。

    混沌锥一脉,不把别人当人,同样也不把自己当人,他们是天地间的异数,就不应该生出来!

    在胖子当地的一刹那,四根妖刃鬼魅般的献身,狠准的钉住了他的双手双足!金猴子和苌狸对望了一眼,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金猴子脚步铿锵,走到了胖子跟前,俯首看着胖子的脸,沉声问道:“你们究竟上山来干什么!还有…你要扒开他的眼睛做什么?”

    千仞低头说话,一抹亮晶晶的口水,从他嘴里流了出来,撕扯着,抻拉着,最终吧嗒一声,掉到了胖子脸上……

    这下可把刚走过来的苌狸给恶心坏了,千仞满脸通红,忙不迭的抹着嘴巴,对着苌狸讪讪的笑道:“猴子脸…一低头就爱流口水……”

    胖子裂开了嘴巴,看不出是哭是笑,但是眼神和千仞的口水一样,都是亮晶晶的:“猴子低头会流口水么?”

    千仞仰着头喝骂:“少废话,快说!”

    任谁都早就看出来了,胖子根本就不怕死,刚才在妖刃的围攻之下,他也从没向山下逃过,只是山顶上转来转去,好像一定要在死之前把瘦子人头的眼皮扒开似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的等着他回答,就在这时候,一阵喃喃的咒骂和着沉重的脚步响起,小沙满脸尘土,累的两眼无神,终于爬到了神女峰顶。

    胖子莫一百躺在地上,费力的顶起脑袋向后看着,同时欢呼了一声,对着小沙喊道:“就是你,在山下面,你怎么躲的?”说着,肥大的身体挣动了几下,盯住他的妖刃霍然绽放出刺目的流光,稳稳的压住了他的势子!

    胖子挣扎不脱,喃喃的叹了口气:“撕开看看就知道了!”

    小沙根本就不知道眼前发生什么事情,不过他心眼灵活,三步两步跳到胖子跟前笑道:“他们问你的话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就教你这个乖……咦,你脸上有口水。”

    胖子哈哈一笑,转头望向了金猴子:“我和莫百一说好了,谁先死,另一个就扒开眼皮,让他看看。”

    “看什么?”

    “你们早知道自己会死?”

    千仞和苌狸几乎同时开口问道,胖子点点了头,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会死,”说着,胖子断断续续的吸了一口气:“我们那个祖宗,把自己钉在了岛上,从那以后,咱们每一代人都有点愁眉苦脸,天下间好玩的事情虽然多,但是总玩不出什么大事,历代祖宗里有的扒开过黄河大堤,有的火烧过秦岭龙脉,总之都没什么意思。到了我们哥俩这,也实在找不到太好的花样了。”

    非非仔细看着胖子的脸,那份渐渐浓烈的兴奋,仿佛就要到了大戏开幕的期盼,根本就不需要她的专业眼光来判断,就连小五都能看得出来。

    莫一百提到自己华山之行的真正目的,早就忘了问小沙是如何瞒过他的灵识了:“直到五十多天之前,我们收到了老家伙的灵鹤传谕,哈哈!抱日,你们也是为了灵鹤传谕才来的华山吧?”

    抱日哼了一声没说话。

    莫一百继续尖声的笑着:“想不到苌狸这么厉害,你们五个加在一起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跟着又对苌狸点了点头:“你果然厉害的紧,不过…凭你们俩打他们五个,未必能赢吧?”

    抱日老脸通红,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看了看天角处悬浮的那座大山,魔胎石塔在夕阳旁边,显得狰狞诡异,气势凛然。

    小沙笑呵呵的踢了踢胖子:“扯远了吧?”

    胖子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用脑袋在小沙的脚上蹭了蹭痒痒,才继续说:“老家伙灵鹤传谕,让我们抓猫妖,猫妖有什么好,我们上面那么多祖宗,别说猫妖,狐妖树妖猪妖狗妖王八蛋妖,哪个没抓到过!不过,老家伙随着灵鹤传来的法阵,可让我们想到了个好玩意,天底下最大的好玩意!”

    他的话音刚落,抱日老头子满脸的惊愕,尖声嘶叫着喝问:“你…能窥破仙师的法阵?用来镇压猫…那个的法阵?”

    胖子被吓了一跳,随即满脸的得意,不是那种小人得志、临死发狠,而是真心实意的、裹杂着无比开心,仿佛小孩子做了一件好事正在像大人炫耀时的得意:“你们身在天地五行之内,不成,看不透老家伙留下的阵法,更没有那么多手下给你们施展,当然猜不透这里有什么好玩!”说着,又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几声咕咕的怪笑:“他传来的这门阵法,是接引大阵!”

    小掌门刘正的眉角一跳,低声问温乐阳:“还记得上海画城吧?三味老道的分身,九枚尸钉,接引阴兵!”

    温乐阳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就算忘了自己叫什么,也忘不了那旌旗蔽日、瘸马残刀的阴兵。

    胖子连气都喘不连贯,耳音却极灵敏,居然费力的弯起脖子,对着刘正点了点头:“应该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黑白岛的九枚天锥,接引的是天地灵元乾坤之力,用以镇压柳相。”

    刘正双眉凝煞,沉声接下去说:“三味老道将镇妖大阵倒行逆施,用九枚尸钉接引幽冥阴兵。”

    胖子气喘吁吁的笑着:“这个法阵也差不多,用九百九十九名修士,接引域外之力,只不过我们也弄不明白,这个阵法接引的是哪里的力量,成形之后引来的到底是天兵、鬼将、是西天如来的八百罗汉还是龙王爷的虾兵蟹将,哈哈哈!”

    苌狸撇了撇嘴角,就算法阵把ET引来她也不在乎,脸上又恢复了平时那份精致的明皓的笑意:“你把这个阵发动了?”

    胖子兴高采烈的点点头:“莫百一死了以后,我就自断心脉,靠着一口真元强撑,等我死的时候,大阵就发动了,你们稍安勿躁……”

    他自断心脉,自毁元神,就算太上老君下凡也救不活他,胖子想要速死,只是吐掉最后一口气的事情。

    而锥子却苦笑了一下,闭目凝神片刻,缓缓的将自己汇聚在一起随着天水灵精一起冲击元神封印的真元都归拢了回来,随即挺身站起,和苌狸并肩而立:“帮你打这一仗。”

    裹环也在半空中硬邦邦的大笑:“管他出来的什么东西,温乐阳直接把大山砸过去就是了!”

    金猴子也森森的笑着,下意识的活动了活动手腕:“胖子,你快点死,我只盼着孔弩儿能亲至,还会怕他留下的法阵么。”

    温乐阳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孔弩儿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苌狸、锥子、千仞和裹环已经聚在了一起,自己还有大山和巨剑这两件宝贝,这么强的阵容,也的确不用怕什么了。

    胖子提住最后一口气,絮絮叨叨的想要把自己的得意之作说完:“我们莫家是十万大山之主,手下没有什么修士,可是有上千天赐灵犀的怪物……”

    他的话还没说完,抱日表情古怪的摇了摇头,也看不出是失望还是安慰:“放屁!修士真元和怪物的灵犀岂能相提并论,你用怪物根本就发动不了仙师阵法!”

    胖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要是直接发动当然不成,要不你以为我们差点来晚了,是在干什么?”

    抱日吞了口口水,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了,跟着摇头笑道:“不可能…不可能,凭着你们,怎么可能改了天师的阵法?!”

    胖子霍然大笑,眉宇间陡然显出了从不曾有过的豪气:“凭什么不能!我们十万大山混沌莫宗,本就比你们这些天地五行的道行要来得深!你们眼里的天,在我眼里屁也不是!你们修的是天道,想要把自己变成天,而我们修的是破!混沌不破,何来的天地。我们舍掉性命,就是为了破掉阵法里扣住天意的扣子,用九百九十九个修士才能发动的法阵,我用一千零一命混沌弟子的性命照样能发动!不仅如此,混沌为万力之祖,照着我们算来,此刻阵法发动起来,威力最少增强一倍!”

    “所以你们越厉害,我就越开心,更舍不得杀死你们任一个人”胖子强吸了半口气,硬生生的从喉管里挤出了最后一丝笑声:“这就是我们想出来的好玩意,看看到底是聚在了一起的天下修士厉害,还是我们改掉老家伙的阵法,唤来的神兵鬼将厉害!”

    随着胖子最后一口气无力的散尽,铺满神女峰之巅、早已惨碎的怪物尸体里,陡然升起了一道道淬厉的光芒,仿佛烟花似的冲向天空,最终远远的消散不见,随即已经夕阳渐晚隐隐透出黑幕的天空,霍然翻卷起一层层鱼鳞般的锦云……

    小蚩毛纠仰望着天空中的异象,一层层流光溢彩在他眼中不停的翻涌着,苦笑着骂道:“混沌一脉,真够混的!”让胖瘦兄弟舍掉性命的原因,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

    不料锥子却冲着苌狸笑了,一伸手揽住她的胳膊:“这对傻子兄弟和菜坛子一样!”

    拓斜为了苌狸不管不顾,莫氏兄弟为了玩舍生忘死;在拓斜眼里,混沌一脉的‘玩’荒唐可笑,可是在莫一百和莫百一心中,猫妖苌狸更是狗屁不如!

    苌狸嘟着小嘴,轻轻的呵出了一口闷气:“许得修士们想要融入天道,许得和尚们想要见见菩萨,许得世人们想要荣华富贵,许得锥子想要尝尽为人滋味,许得猴子想要报仇雪恨,就许得混沌混蛋们想要玩个尽兴!”

    锥子叽得一声就笑了:“更许得苌狸爱煞了菜坛子,更更许得菜坛子为了猫妖与天下为敌,更更更许得温家上下一群老小糊涂蛋们帮亲不帮理!”说完,媚眼如丝的看着温乐阳:“为一事不计生死不计天下,这便是至性了,你呢,你得至性是什么?”

    温乐阳嘿嘿笑了:“平安喜乐,就是最好了。”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们平安喜乐!”

    锥子撇了撇嘴角,作出了个可爱的鄙夷:“还不是帮亲不帮理!”

    这时候,东、南、西、北从天空的四隅分别绽放起炽烈的白芒,阵法已成,可是天上出现的是什么还看不太清楚,稽非老道猛地一跃,飘上了先前那块巨石,对着神女峰上近万名正目瞪口呆仰望天空的修士沉声断喝:“恶贼倒行逆施,引天魔入人道,诸位修天之士的担当,便在今日了!”

    老道的声音滚滚如雷,一下子惊醒了还在震愕中的散修们,随即哄的一声,各路神仙各显其能,就像一群炸了窝的鸭子,从四面八方向着山下跑去……

    和温家有些交情的公冶老爷子还想交代两句场面话:“咱们散修只是一心修行,从来不管其他的事……”正说着半截,被掠过身边的猪猫红军一把给拉走了……

第五十七章 接引

    混沌锥后人莫氏兄弟想要神兵鬼将恶战天下修士,他们俩死不瞑目……满山遍野的散修全跑了。

    抱日老头子惊骇欲绝的看着天空里的变化,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咔咔作响,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念叨了一句:“恐怕仙师都想不到,混沌锥的混人…把他老人家的法阵给改了……”

    温不做正眯着眼睛眼望天空,听到抱日的话还不忘随口搭腔:“不是恐怕,是肯定想不到!”

    天上的空气无比剧烈的抖动着,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端倪,苌狸似乎是等的无聊了,转身走到抱日跟前:“你们的那个仙师,手下还有什么特别出色的高手或者怪物没有?”

    抱日不敢怠慢,立刻恭恭敬敬的回答:“仙师座下高手不少,不过其中最出色的,也就是我们这些天锥后人了,另外吴独独和驻守在高原上那一宗也相当了得,至于其他的……”说着,抱日摇了摇头:“都在修为上差了一两个层次。”

    锥子皱了一下眉头:“最厉害的就是你们了?这倒说不过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和锥子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

    温乐阳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他们,锥子立刻不管苌狸了,转过头对温乐阳解释:“孔弩儿要他们抓活的,活猫妖。”

    看到温乐阳点头,锥子才继续说:“孔弩儿传给这些天锥后人的法阵,是接引法阵,如果引出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怪物或者尸兵神将,入世只知杀戮,那还怎么捉活的?而且…也未必能抓得到猫妖!”

    苌狸又蹦又跳的走过来,笑嘻嘻的问温乐阳:“没听阴兵鬼将说过它们还会抓俘虏的…可他传下的法阵又是接引之阵,那接引来的到底是什么?”

    温乐阳这下才融会贯通,憨气凛然的回答:“听命于孔弩儿的绝顶高手!”

    苌狸点点头:“不错!法阵引来的家伙,至少要比这些白痴更厉害,而且也会听孔弩儿的话....”说着半截,猫妖就撇了撇嘴巴,露出个不耐烦的神情:“可抱日又说孔弩儿没有更厉害的手下了!”

    锥子也懒得去想了,最近一直在动脑子,让这些绝顶妖仙不胜其扰:“管那么多,反正一会就知道了!不过孔弩儿的阵法被两个混人给改了,接引出来的东西,没准也变了……”

    苌狸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回头望向站在他身后的大慈悲寺一种僧侣,有些纳闷的问老兔妖不乐:“你们怎么不走?”

    老兔妖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回答:“师祖在此,不乐与善断绝不离开!”说完顿了一会,终于在苌狸渐渐眯起的眼神下,抖着手讪讪的笑了:“您老没发话,我们…哪敢走啊!”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里,山顶上的修士已经跑掉了绝大多数,只有小掌门刘正、大慈悲寺、一字宫和让炯带来的高原修士、以及拓斜一脉的弟子还留在山上,画城乐羊温自从锥子一现身,就不知去向了。

    苌狸哈哈大笑,挥挥手:“想走就走,跟我就不用客气了!”老兔妖连声称是,人却站着没动,不管怎么说,师祖苌狸不走,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

    其他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各自扶手仰望着天空中的异象,没过多长时间,天空中翻涌卷动的层层鳞云终于轻轻一跳,倏然消失于无形!

    刚刚还铺满天空的炽烈光想与无边的云霞,就在一眨眼之间无影无踪了,而温乐阳则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座凌空虚浮的巨大岛屿,就像刚刚驶进了码头的巨轮,从正东的方向稳稳靠在了神女峰之巅。

    温乐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阵法竟然会接引来一座足有城市般大小的岛屿,悬浮在天际的魔胎石塔和巨岛一比,显得渺小而可怜。

    巨岛做的法宝?

    温不做几乎瞪裂了眼眶,喃喃的念叨了句:天外有天啊!

    不仅温乐阳,锥子和苌狸也在片刻的迷茫之后,猛地竖起了秀眉,两个绝顶妖仙的脸上挂满了深深的震愕!

    金猴子千仞倒是脸色如常,看着问温乐阳惊骇欲绝的样子,失声笑道:“不是法宝,别吓坏了自己!阵法也不是引来了一座岛屿,而是以阵力破碎虚空,将岛子和神女峰连了起来!现在岛子和华山,都在原来的地方没动,但是虚空变了,它们就连在了一起,等阵法撤掉,一切又恢复原样。”

    温乐阳大概能听懂千仞的话,阵法改变了空间,让两个根本不再一处的地方连接了起来,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大气:“那孔弩儿要找的人,就藏在岛上?”

    猴子抱着肩膀,似模似样的点点头,用下颌指着那座连绵千里的巨岛肃容道:“这片地方绝不简单!一会出来的人物肯定不得了!不过…这样的异地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岛上山梁横凛,因为距离太近,根本看不出这些山脉的走势与形状,不过整片岛屿上,都没有一草一木,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炸裂。

    千仞还生怕温乐阳不明白,继续解释道:“这片灵域之下,有些玄门真元戾气鼓荡,而其中的邪戾之意更是惊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锥子突然打断了他,声音干涩的说:“这座岛子上,真正的邪戾之气还在被镇压着,要是全部释放出来,就…就…”

    苌狸的表情也无比的古怪,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这哪里是什么异地啊,这……”

    她正说到一半,那座巨岛中猛地绽放出一声长啸:“什么人装神弄鬼,接引了我的修行之地!”

    横亘在众人眼前的那些巨大山岭都猛烈的抖动了起来,一条人影流星般的从巨岛深处纵跃而出,数十里的山峦被他一跨而过,空气嘶嘶震破,即便以温乐阳的目力也无法追上对方的身影,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冲到了巨岛的边缘。

    温乐阳突然怪叫了一声,要不是锥子扶着他,他早就摔倒在地了!

    三十几岁的年纪,仙风道骨、斜背长剑、满目正气,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片清雅,温乐阳对他的样子始终也不敢相忘,真魂天音!

    直到此刻,苌狸才宛若叹息般的说出了后半句话:“这是黑白岛啊!”

    温乐阳脑子里乱哄哄的,阵法竟然把黑白岛给引来了,这是孔弩儿的本意,还是混度兄弟的胡作非为所致?

    天音的眼神中本来充满了愠怒,在见到众人之后却愣了一下,随即抬脚轻轻一跨,从黑白岛中跨到了神女峰之巅,脸色还有些未复全力的苍白与阴郁,神情却桀骜孤清,他有遁魂附体之术,根本就不怕眼前这一群绝顶妖仙。

    天音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留在了锥子的脸上:“要找我,自管来黑白岛,你又不是不认识路,弄什么接引之力这些乱七八糟的虚头做什么?”说完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讥诮的微笑:“怎么,找到诛杀我的手段了?”

    温乐阳和身边的锥子对望一眼,接引法阵发动,将神女峰与黑白岛连接在一起,看来天音比着他们还要意外。

    小掌门刘正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目眦尽裂的瞪着天音:“孽畜…还我师伯的法体……”饶是刘正平时灵窍机敏,突然之间见到生死大仇,也失去了镇定,双手一掐就要施展昆仑剑阵,锥子立刻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小掌门刘正。

    天音根本就不看刘正,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还你师伯的法体,然后用你的身体么?后辈,自视过高了吧!”他的话还没说完,苌狸遽然冷笑了一声:“打了!”随即身形一晃,荡漾着漫天妖刃猛扑天音!

    金猴子也怪笑了一声,身子再度化作一道金弧,围绕着天音疯狂的打转,砰砰的交击声和妖刃的破空声转眼大作,锥子犹豫了片刻之后,也催动冰锥,轰轰烈烈的攻向了天音。

    天音的修为,和苌狸、锥子等人在伯仲之间,又因为一天之前辗转天下几近脱力,在三个妖仙的围攻下转眼就败了,砰砰的巨响里,被人家打的一个跟头摔回了黑白岛。

    温乐阳真傻眼了,三个妖仙同时动手,就不怕天音爆体遁魂?

    果然,天音在跳起来之后满脸狰狞厉啸着就要扑过来,宁可舍掉千百年的心机,也要让苌狸等人尝尝身不由己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真魂控制的苦楚!

    而苌狸却把双手举起,满脸开心的呵了呵自己的小拳头:“早就想打他了!”随即脸一绷,毫不退让的瞪着天音:“你若附我身体,我总能有片刻让身体挣脱桎梏,就这片刻,便足够我一头扎进水晶矿洞里的十三不过!”说完,嘴角又泛起了一丝坏笑,随即扬起下颌不看天音了。

    天音在半空中猛扑的势子猛地一滞,飘然落在了地面上,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如初,可是目光里却又气又恨!

    真魂在自己的身体、或者已经彻底归自己所有的身体中,自然百无禁忌,可是要真俯身进入苌狸或者锥子这些比着天音当年还要更强大的妖仙身体里,绝难保证对方会暂时抢回身体,而且在真魂附体的过程中,双方的元神之力会有一个交叠的过程,说白了就是道法共享。

    哪怕只要对方的元神有一时片刻抢回自己的身体,便足够发动迢迢符,一头扎进十三不过里。

    天音冷冷的回答:“我总能在你进入十三不过之间引动真元炸了你的身体!”

    苌狸撇了撇嘴巴,笑了,好看的要命。

    天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的望向苌狸,也笑了,一派神仙般的风度:“猫妖,你怎么不问问我,两千年前菜坛子离开黑白岛之后,去了哪里?”

    苌狸眉间的煞纹一闪而灭,缓慢的摇了摇头:“问了,不是被你奚落便是被你戏弄,这种傻事我不会做的!”

    天音的脸上刚显出一丝得意,不料苌狸学着他的口气反问道:“柳相,你怎么不问问我,神女峰上为什么不见了你的傻弟弟,木行孽魂?”

    温乐阳忍不住笑了一下,苌狸曾经对他说过,这天底下,就没有能让她吃亏的人!

    天音的脸上陡现狰狞:“这里?这里就是神女峰?”天音前阵子抓土皇帝、送木行孽魂回来,都是在山下转悠,根本没上神女峰,旋即双手一盘,嘴巴里发出了一阵压抑得人心口发慌的怪叫!

    温不做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别叫了,还给你就是!”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烙印着蛇形的山石,嘴里还有些不甘心的念叨了一句:“本来还想留个纪念来着。”巨剑炼化了孽魂之后,温不做挖下了那块烙印孽魂之形的石板。

    天音接过了石片,只看了一眼就猛地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悲嗥,啪的一声,手里的石板尽数化作齑粉,暴起了一蓬烟尘!天音的眼睛几乎都快要瞪得凸出来,一字一顿的恨声问道:“是谁,杀了老七!”说话之间,修长中略显瘦弱的身体开始一层一层的膨胀、收缩,乍一看上去就想一只硕大的蛤蟆肚皮!

    任谁都能看明白,天音已经打定了主意,拼了肉身不在,也要为木行孽魂报仇!

    苌狸则冷笑了一声:“我服了!”

    温乐阳的怀里霍然响起了一阵呼呼的怪叫,我服了听见有人点名喊它,耀武扬威的跳了出来,与此同时巨剑流金火铃在震天惊鸣的铃铛声中霍然出现,剑身上盘卷着层层火蛇,仿佛与天音是与生俱来的私仇,甚至摇荡起的铃声都隐隐有了破壁的狠烈。

    天音根本没看虫子,可是在见到流金火铃之后,脸上的神情飞快的转变着,刹那里便从歇斯底里的狂怒变成了阴狠无边的隐忍与戒备,身形猛地一敛,双手挥动如电,在空气中嘶嘶书写着什么,随即断喝了一声:“迢迢,破!”

    天音跟前的空气肉眼可见的一瘪、继而猛凸,转眼卷走了天音的身影!

    直到片刻之后,空气中才传来天音破空逃遁前的低吼:“你和我,不死,不休!”后面则是几声他们谁也听不懂的那种啾啾怪鸣。

    又过了半晌,直到温乐阳确认天音已经引符而遁,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有些发呆的看着眼前只有山檩而无草木的黑白岛,问其他人:“他…和谁不死不休?”

    我服了斗志昂扬,依旧绷在温乐阳肩膀上忽忽大叫着。

    苌狸也轻轻的呵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看了温乐阳一眼:“天音和巨剑的主人不死不休!”

    我服了戛然闭嘴,黑溜溜的眼睛瞪着苌狸。

    这次不等温乐阳发问,小蚩毛纠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天音逃走,是害怕我服了?不是说流金火铃上的天罡真火奈何不了柳相真魂么?”

    锥子摇头笑道:“天音可不知道巨剑的主人已经变成我服了,他怕的是巨剑原来的主人!流金火铃在我服了手里,天音当然不怕,可要是原来的主人催动巨剑,未必就杀不掉真魂!”说着,锥子转头望向苌狸,笑着说了句:“聪明!”

    接引法阵将华山神女峰和黑白岛连在了一起,温乐阳等人吓了一跳,天音更是吃了一惊,从天音出现时的第一句话,苌狸就知道天音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在天音眼中,看到一群仇家发动了个二百五阵法,气势煌煌的上门,就算脸上再怎么镇定,心里也会惴惴不安,害怕他们找到了对付自己的办法。

    温乐阳到现在才明白,从头到尾都是苌狸的一份灵秀心思,巨剑与黑白岛有关,既然能克制孽魂,至少也会对天音有份震慑之力,果然天音认识流金火铃,见到巨剑现身之后,前后印证之下,还以为巨剑的主人想要伺机降伏他,立刻施展迢迢符抽身远遁。

    温乐阳知道,论起心思,自己这一辈子也甭想比得上这些老妖怪了。

    苌狸却眯起眼睛做出了一副狠样子,盯着手足无措的温不做:“就是你,坏了我的事情!我本来想逗住柳相,再让巨剑现身招摇一下,看看能不能套出他的下落,你倒是好,直接把孽魂的…孽魂的死亡证明扔给他了,这不是直接让他拼命吗?”

    温不做张大了嘴巴,愁眉苦脸的回答:“我这不是不知道…我这不是想给您老呐喊助威……”

    温乐阳突然觉得从尾巴骨往上冒凉气,要是柳相决意拼命,或者干脆就不认识巨剑流金火铃,在场众人恐怕都活不了,忍不住喃喃的嘀咕了句:“好险……”

    不料苌狸又转头气鼓鼓的转向了温乐阳:“有什么危险,要是柳相拼命,大不了咱就跑……”

    苌狸现在逮谁欺负谁,一群妖门弟子和拓斜门人谁也不敢吭声,锥子摇头苦笑,岔开了话题:“真魂也不明白接引法阵的事,它更不可能会听孔弩儿的命令。”

    温不做赶忙用力点头:“这个事情,只能是接引法阵被混沌门人改了之后,出的意外……”

    温乐阳比温不做点头得更卖力,指着不远处那座岛屿:“这就是镇压着柳相的黑白岛了?柳相在被镇压在岛心?”

    锥子却摇了摇头,伸手一直道上横亘的一条条光秃秃的巨川:“一道山,就是柳相的一条蛇颈!”

    这次温乐阳倒没有大惊小怪,纵横天地的至邪怪物,真身有山岳大小倒是可以理解,而是笑着问:“柳相这么大,镇妖的天锥呢?”

    “天锥之形,比着一个人也大不了太多,如果把柳相的一条蛇颈当成大蟒,天锥只能算一个针,”说着,锥子的神情有些落寞了:“镇住柳相的,不是锥,而是阵,和锥子多大没关系的。”

    说完,锥子望着苌狸笑了笑:“等打发了下一个,咱们上岛去看看。”

    温乐阳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子:“什么下一个,还有下一个?”

    金猴子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周围的真元还在震动不休,阵法还没发动完全,黑白岛之后,肯定还会有其他接引而至的地方!”

    苌狸却气闷无比的挥了挥手:“不等了!走了!管它接引来的是什么东西,有本事就让它满天下找我去!”

    孔弩儿的阵法还未完全发动,后面还会接引来下一个地方或者高手,已经让温乐阳觉得匪夷所思了,在听了苌狸的话之后,温乐阳觉得自己每一根脑神经都在拧麻花:“还能跑?”他一直以为法阵来了,就是附魂蚀骨,人跑到哪法阵就跟到哪,根本就没想过逃走这回事。

    苌狸头也不抬的回答:“当然能跑,刚才天音来之前就能跑,现在为什么不能跑!”

    锥子笑吟吟的挽住了苌狸的胳膊:“现在别走!管它接引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趁着大伙都在,齐心合力打了他才是!狗腿子打光了,孔弩儿就现身了!”说完顿了一下,继续笑道:“真要跑,也要等到打不过的时候再跑……”

    她的话才刚说完,高高飘摇在半空的裹环突然嘿了一声:“来了来了!大山!”

    在黑白岛现身之后,一座连绵天际的山脉,从正北悄然现身,不带一丝声息,稳稳靠上了神女峰!

    裹环的位置最高,异域一现身,他便能纵览全景,硬邦邦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眉头眉毛的念道:“湛湛金鳞,一山西斜。裹裹红轮,千丘东倾,离谒离谒,再不归兮……”说完,顿了片刻,再度涩声开口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喝应他的声音,或惊讶或恐惧的起呼:“离离山?!”

    只有一群拓斜门人彼此面面相觑,温不做看看温乐阳,温乐阳看看蚩毛纠,蚩毛纠看看蚩二娘……

    北面的山峦中,一座铜黄色的山峰远远高出其他山岭,向西倾斜的角度极大,好像随时都会倾塌,而其他的山岭连绵成片,都是颜色暗红,统一像东方歪斜,高矮之间一东一西,强烈的发差让人的目光发拧,说不出的难受。

    老兔妖不乐低声给拓斜门人们解释着:“远古多灾,那时天底下恶兽极多,柳相固然是其中之首,可是也有还有些比较厉害的,其中之一叫做红壶,水火之威强悍绝伦,不过最终还是被降服了,永远被封在这座金牙红衬的怪山中,传说怪山封住了红壶之后,便拔地而起不知所踪,从此被人称作离离山!”

    小蚩毛纠饶有兴趣的听着,忍不住追问老兔妖:“那柳相和红壶,哪一个更厉害些?”

    老兔妖毫不犹豫的回答:“柳相至邪,红壶虽然也是巨孽,但是和九头怪物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都是传说里说的,不知道准不准。”

    金猴子千仞从旁边岔开了老兔妖的话:“离离山封镇红壶,是太古年间的事情了,到我当年修道末头窟的时候,离离山便已经是传说。”

    锥子皱眉望着眼前的大山:“今天来的,可都是封印巨孽的恶地!”

    可是离离山自从出现之后,一直没有一丝声息,就那么安静的漂浮着……

第五十八章 剑痕

    继黑白岛之后,接引法阵又引来了一座太古时的镇恶之地:离离山。

    连绵千里的气魄、金角红衬的妖冶、东倒西歪的诡异,离离山仿佛一条已经死去的巨鳄,静静的浮在空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息。一直过了半晌,依旧没有一星半点的声音传出来。

    金猴子皱眉的时候,尤其憨态可掬:“离离山中……没有戾气没有正气…更没有灵元流转,这里干脆就是片死地!”千仞继承了猴子的身体,也继承了这只异兽感受天地的本能,对各种自然间的气息异常敏感。

    苌狸懒得再等,双手一盘,扬撒出一片荡漾着几分嚣张和邪意的妖元,威风凛然的断喝了一声:“搜!”

    一片妖元转眼四散,风一般掠向了整座离离山!

    锥子也在同时引动真元,和苌狸一起搜索大山

    发动元神搜山,修为越高搜索的面积便越大,同样也会惊动其间静养入定的高手。灵元搜山,对于修士们来说,早已经被认作是一种挑战了。

    妖元弹指千丈,离离山中的景象一层层闪电般在两个绝顶妖仙的脑海中掠过,苌狸的眉头越锁越深,锥子神情也异常的狐疑,低声给温乐阳说着:“山里的法阵早已残损,不少被击碎的法宝散落,还有些被神通轰击的痕迹……离离山中,分明爆发过一场恶战……咦,找到了些尸体,都变成了森森白骨……”

    锥子正说着半截,和她一起搜山的苌狸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猛地跃起来,根本不理会其他人,身形纵跃快的无以伦比,进入了离离山。

    锥子一惊,不知苌狸发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又怕她会在恶地中遇险,抓起温乐阳紧紧追在了苌狸身后,金猴子也对着其他人咆哮了一声:“留在此地不得妄动!”随即身形化作一道金弧,和锥子一起追了下去、

    三个绝顶妖仙都全力催动真元,御空急行,第一步还在众人眼前,第二步便已经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温乐阳现在还只会跑不会飞,也只能被锥子拎在手里,破空的劲风把他脸都吹歪了,看着有点像坏笑……

    一进入离离山,温乐阳只觉得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在同时炸开了,极度的安静与窒闷里,一层若有若无的阴冷,始终围绕在他身边,仿佛死人的头发梢,正轻轻的划过他的身体。

    锥子满脸的不高兴,皱着眉头跟温乐阳低声抱怨:“苌狸到底怎么回事?”

    温乐阳有些费力的摇摇头,一座座长满了红癣的低山矮岭氤氲着沉沉的死气,飞快的从他身下掠过,偶尔一道狰狞的伤痕,从山岭间斜插而过……

    越往深处走,贯穿或者斜割山岭的伤痕就越多,其中有些还残留着断剑或者惨碎的法宝,金猴子稳稳的跟在锥子身边,有些惊讶的叹道:“这些伤痕都是神通所致……是有人一路打进了离离山?”

    锥子的表情此刻已经从不满变成了凝重,与金猴子一样,在眼神中都蕴了几分惊讶,猜测着事情的经过:“有人进了离离山之界,随后被守阵修士发现,闯入之人一边躲避着追杀,一边冲向了金角峰……”

    大山再怎么灵秀,也不会自己去压住怪物,必定是高深的修士依靠阵法引动山势,才最终镇压了妖孽。离离山和黑白岛一样,在阵法之外,也都会有守阵的弟子。

    巨大的伤痕越来越多,到了后来,温乐阳眼前的层叠山峦仿佛变成了一副扭曲的棋盘,不知多少小山的顶峰都被楔开了巨大的豁口,山谷中也遍布着宛如陨石撞击留下的巨坑,锥子伸手指了指其中几道最凛冽的山峰豁口,沉声问金猴子:“要是你的话,你打的进来么?”

    金猴子沉吟了一会,才缓缓的开口:“到这里还可以……不过,要是照着这个意思,绝对冲不到金角!可是…尸体还在深处…这里可没有尸体!”说着,猴子霍然瞪大了眼睛:“闯进来的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杀人,只是像着金角急冲,这些神通痕迹都是守阵的修士留下的!”

    温乐阳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寂静了不知多少年的离离山,突然出现了悍勇绝伦的闯入者,守阵弟子奋起反击,催动了威力极大的法宝与神通,却始终没能拦住敌人,而闯入者根本不和他们交战,只是在漫天法宝的轰击下,一路冲向了金角!至少走到这里为止,无论是闯入者还是卫士,都还没有伤亡。

    锥子、金猴子和温乐阳的灵识层层播撒,附近根本没有尸体。

    金猴子声音里带了几分不甘:“如果闯入之人是我,也像这样一路躲避、抵挡却不反击的向里面冲,到了这里也该止步了……”

    锥子苦笑着:“能在如此宏浩的神通下冲到这里已经不错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像你我这般御空而行闯入离离山,为什么地面上会有这么多伤痕?”

    金猴子啊的怪叫了一声,嘴角抽搐了几下:“难道…闯入之人…不是飞进来,而是纵跃跑跳着?!”

    离离山的金角还远远的矗立在视线的尽头,仿佛永远也走不到一般,苌狸在前面御风而行,锥子拎着温乐阳,和金猴子一边低声讨论着,一边紧跟在她身后,以他们的速度,又急掠了将近十分钟,苌狸突然止住了身形,回头对着温乐阳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到这里开始,有死人了!”

    在苌狸脚下,霍然躺着一具森森白骨,惨白的指骨还盘结在一起,捏着一道古拙的道诀,闯入者冲到此处的时候,终于无法再不顾周围的追袭而前进,只好展开了反击。

    整个遗骸都没什么特别的伤口,只是双目之间,有一个圆圆的小洞。

    温乐阳看到尸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能想象到当时,这个修士正捏起法诀指挥着宝物正要追袭敌人,不料却被对方击中了头部,甚至来不及一声惨叫,便倒地而亡了。

    这时候苌狸突然一伸手,咔的一声闷响,揪下了遗骸的头骨,温乐阳吓了一跳,正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的时候,苌狸一翻手,骷髅头中,倒出了一粒小石子……

    一块石头,毫不起眼,舒舒服服的躺在苌狸如暖玉般的掌心,锥子和金猴子几乎同时低低的惊呼了一声,两个绝顶妖仙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与不敢置信!

    苌狸微微的笑着,声音却压抑不住的颤抖:“这个修士,不是被神通干掉的,打死他的是,是这块小石头……而且力量恰到好处,既没炸碎头颅,更没从脑后射出,只是穿透了眉心,要了他的命!”

    杀死这个修士的,不是神通法术,而是一块蕴满了蛮力的小石头,看着满山的斑驳伤痕,就能知道守卫者的实力,这几年温乐阳对修士有了不少了解,比谁都明白,高深修士死在暗器之下的可能性,比着犀牛被顽童的弹弓子打死还要更匪夷所思!

    金猴子的眼神涣散,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语:“不可能……”

    苌狸却猛地瞪大了双眼:“怎么不可能?他就能!”猫妖说完,再度奋起身形,向着金角掠去,不过这次不再御风低飞,而是一步一步纵跃奔跑着。

    温乐阳脑子了嗡的一声,目光转眼程亮!

    地面上的尸骨渐渐的多了起来,开始的时候,基本都是被石块击穿头骨,后面渐渐的,尸骨破损的越来越恐怖,有的头骨彻底炸碎,有的胸骨肋骨粉碎,有的干脆只剩下半边身子!

    这些骸骨个个死相狰狞,他们的致命伤口同样凛冽而恐怖,绝不是神通或者利器所致,如果细心的话,甚至还能在骨茬之间找到些泥土的痕迹,金猴子的声音里不知不觉的带上了一丝哭腔:“都是被石头打死的!”在他眼里,一群高深修士的身体被石块击碎,相当于武士被猴子扔的果核给砸死一样可笑…或者说可怖。

    锥子似乎已经猜出来闯入的凶手是谁了,只是随着脚步来推测当时的情形:“守阵修士越来越多,闯入之人也开始凌厉反击,来不及只打头颅,一片碎石扬撒出去,砸碎几个便是几个,嘿嘿,了不起啊!”

    苌狸的眉宇间,不知何时挂起了一份裹杂着无限心痛的骄傲!

    他们距离金角已经不远了,温乐阳的心也砰砰直跳,直到苌狸再次站住脚步,指着一具骸骨:“温乐阳,你仔细来看!”

    根本不用仔细看,温乐阳只扫了一眼,便发出了一声分不清是惊叫还是欢呼的声音,蕴含着一生中的激动,从心底深处直冲天际!

    那具骸骨从天灵盖到小脚趾,每一寸都长满了细碎的裂璺,双臂紧紧贴着肋骨,两腿不自然的扭曲着,谁也不会怀疑,只要稍稍一碰它就会立刻化成齑粉,任何一个温家内室弟子都能一眼看出,这个人在临死前,被人抱住之后以错拳连击致死。

    放眼天下,纵横万年,能用错拳杀死高深修士的,除了温乐阳之外只有一个人了!温乐阳几乎是梦呓般的说出了四个字:“拓斜师祖!”

    而苌狸在这四个字之后,突然放声大哭:“是他!”

    金猴子阴狠的长吸了一口气,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这个死人…就是拓斜?”千仞最近一直和温乐阳等人在一起,对拓斜其人早就如雷贯耳,对事情从头到尾的经过也都熟悉的很了。

    苌狸的大哭一下子变成了咳嗽,向着金猴子抬手就扔出了一道妖刃:“放屁!”

    锥子哈哈大笑,替金猴子挡下了妖刃:“杀人者,拓斜!”

    金猴子表情一窒,讪讪的说了句:“我还在稀奇,这具尸骨生前应该是个瘦高个……”

    越靠近金角峰,修士的尸骨也就越多,从最开始的被石头击毙、到后来身中错拳而亡、还有些骸骨泛起红绿黑黄等等斑斓的诡色,拓斜师祖开始用毒了。

    从进入离离山开始,倒毙惨死的尸骸足有几百具,横七竖八的散落四处,残碎的法宝半掩在泥土中,不甘而无奈。

    金猴子的声音,比着铁锉相摩还要难听,低声的喃喃自语:“要是…蛮力和剧毒有用,还修真干什么……”温乐阳的神色里挂满了重重的担忧,生怕什么时候会找到一具矮矮胖胖好像菜坛子似的遗骸。

    锥子明白温乐阳的担心,拉起他的手笑道:“瞎担心,这一仗你家师祖打赢了!否则残存的守阵修士又怎会任由同伴的尸骸四处散落!”说着,锥子轻轻吐出一口闷气:“只不过…拓斜为什么要打进离离山?他想救走红壶?”

    正说着,温乐阳只觉得眼前一亮,他们已经从红癣矮岭中走了出来,金角峰赫然独立,斜插苍穹!

    在红岭与金角之间,有一片不算太大的空地,其间横杂着几十块房子大小的巨石,乍一看杂乱无序,每一座巨石上,都稳稳的端坐着一具森森骷髅。

    金猴子拦住其他人,身形一晃在巨石之间迅速穿插,再回来的时候,脸上既兴奋又狂躁,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铢厘仙阵!这是…这是他妈的铢厘仙阵!”

    饶是苌狸见多识广,眼神里也蒙上了一层疑惑:“什么东西?”

    猴子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吭哧半天最后才猛地一挥手:“总之是早已失传的玄门仙阵,我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真的!这里便是整座离离山的阵眼了,引动大山之力封住红壶的,就是这个阵法。”

    苌狸是妖身,对玄门阵法不怎么了解,更不感兴趣,摇摇头就像阵中走去,温乐阳还怕会有危险,正想说话,锥子又从旁边笑了:“连施阵之人都化白骨,阵法早就完了!”随即拉起温乐阳,也走进了错落的巨石。

    巨石上的修士骸骨,自内而外隐隐翻着淡淡的红芒,与剧毒之下的诡异绚丽不同,骸骨中的红芒都氤氲着凛然的正气与天威。

    比起散落在红岭之间的尸骸,法阵巨石上的骷髅个个端坐,神情肃穆,身上也没有一丝伤痕,仿佛都是善终而坐化。

    锥子指着那些那些端坐的尸骨:“这些修士生前,已经修成了赤炼神,所以尸骨间隐透赤芒。”

    温乐阳满目的憧憬,追问着:“有多厉害?比起我呢?”

    锥子笑着摇头:“修赤炼神,讲求的是道心坚定,修成之人未必会有多厉害,但是心志坚若磐石,丝毫不会为外力动摇,这样的修士才能发挥出玄门法阵最大的威力!”

    金猴子点了点头:“这座阵法丝毫不乱,就连拓斜当年也没能破阵。”

    苌狸的眼睛无比明亮,回过头笑道:“破不掉又怎样过?到最后还不是拓斜赢了!”

    温乐阳一头雾水,看看金猴子,又望望苌狸,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没破阵?又赢了?”说着使劲甩了甩手:“咱别总说半句话成不!”

    锥子不厌其烦,继续指着那些骸骨,笑嘻嘻的给温乐阳解释:“死前还保持着施法的姿势,又没有一丝伤痕,这些修士,都是力竭而亡!”

    当年拓斜师祖冲入离离山,一路恶战滚滚,击杀了数百修士冲到这里,太古仙阵威力卓绝、浩荡神力层层流转循环不竭,即便是拓斜也冲不进去,最终一头扑在大阵之上,以错拳破法,不断的消磨仙阵催动的灵元浩力,硬生生的把一群修士的真元消磨了个干干净净!

    这群施阵的修士没有了后援,自然也没人有再来轮换他们,最终被拓斜活活给耗死了。

    温乐阳这一路惊讶得嘴巴就没闭上过,到了现在也终于没什么激情了,看着那些骸骨有些纳闷:“这些人,就肯定是师祖干掉的……”

    锥子明白他想问什么,不等他说完就回答:“如果不是压力陡增,需要所有修士都拼命把自己的真元补充到阵法里,他们绝不会死的这么整齐,先死之人会被阵法之力压成肉泥骨屑。”

    在最后时刻,阵法之力被拓斜的错拳一下子抽干了。

    说话的功夫,一群人已经走过了阵法施列的空地,金角斜山之下,霍然露出了一个不算太高,但是足够宽敞的窟窿,温乐阳快步走上前,仔细看着山洞侧壁的泥土,声音上下颤抖着,好像有个人在迅速的擂击着他的胸口:“是…错拳开的的洞子!”

    论起阵法、神通,温乐阳不灵,但是说到用错拳挖洞,温乐阳绝对是内行,山洞四周的石壁内酥外紧,还有丝丝脉脉的剧毒经络贯穿!

    法阵一歇,金角便成了普通的山峰,拓斜又用错拳开洞,一路打进了山里去。

    苌狸根本不废话,一低头钻进了山洞,其他人都跟在后面,锥子低头走路,一边对着温乐阳小声的笑道:“你们师祖老爷,的确不太高!不过也真不算瘦了……”

    如果只容施展拳力开洞的人出入,山洞的形质大抵和开山之人的身材差不多,当初温乐阳在峨眉山挖山的时候,为了照顾彩虹胖子,打的是两套并在一起的洞子。

    山洞的高矮大致一米六多些,横宽居然也是一米有余,像苌狸和锥子这样的身材,能并排而行,不过都得低头。

    苌狸听见锥子的话,不怒反喜,回过头笑道:“不错,他就是这么结实横硕的身材,威风的紧呢!”

    山洞狭长而蜿蜒,始终抬不起头来,大山封住红壶巨孽,应该还有一条被符印镇住的大道,只容施阵者通过,但是拓斜似乎根本就懒得找,干脆以错拳开山,一路打进了大山深处!

    锥子和金猴子越走越好奇,苌狸和温乐阳则是越来越紧张,一行人根本不明白拓斜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拓斜为了一只猫妖,与整个修真道为敌,又托付两位师兄在两千年里杀尽天下大妖,更把祁连仙宗坑到了家,绝对算不上正义之人,但是也不会无聊到无缘无故来劫狱释放红壶巨怪。

    苌狸越走越着急,再也不耐烦小步的往里蹭,终于展开身形,放低身体一路飞驰而进,其他人牢牢跟在她身后,一直走了不知道多久,温乐阳的身体才霍然一轻,一座不算太大的空空山腹,悄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当初温乐阳遇到尾末的峨眉山腹,大的四处望不到边际,而眼前的金角山腹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充其量只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几乎一目了然。

    苌狸一走进山腹,便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

    在山腹的中央,依旧横斜着一具骸骨,温乐阳先是紧张了一下,跟着又放下了心,这具骸骨又瘦又小,生前充其量一米四五的高矮,看着细细的腿骨,这个人活着的时候,能有七八十斤就不错了。

    矮小的尸骨手中,还握着一柄剑,剑光森然冷漠,丝毫没有因为岁月而消磨掉那份寒淬。

    真正让苌狸惊奇的是,山腹中并不是漆黑一片,一道隐约的光线,正从斜刺里缓缓的氤氲了进来,虽然羸弱,越在周围的漆黑中无比醒目。

    金猴子顾不上看尸骨,仔细的观察着那道让外面光亮透入山腹深处的裂隙。

    裂隙狭长,不过寸半宽、指甲厚,但是豁口平滑而整齐,片刻之后,突然咕咚一声,金猴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是…剑痕!”猴子脸上的表情已经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了,要是非非在场的话,一定会给它照张相,拿回去当成一个课题来研究。

    一剑之威,斜斜的刺穿了金角天峰!

    就算温乐阳再懵懂,也能看懂这一剑,究竟是什么样的威力!

    拓斜不用剑、红壶是怪物……这个矮小的尸骨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这样的神通,拓斜一路杀进离离山,最后一战,敌人居然强猛如斯!

    几个人都围拢到矮小的尸骨周围,苌狸刚伸出手一碰他手中的长剑,倏然低呼了一声,身子一晃后退了几步,一片汪汪水色从她指尖迅速的蔓延,层层的荡漾而上。

    苌狸中毒了。

    以苌狸的妖元修为,在全力逼迫之下,竟然也无法将其化解,眼看着那层淡蓝的水色,缓缓的从指间蔓延上了手腕……

    温乐阳也不认识这种剧毒,更无从化解,但以水行而论,天下间恐怕再没有什么会比鞭炮儿的毒更淳厚,但是苌狸所中的毒,显然还缠在了其他的毒素,掺杂之下,甚至比起温乐阳的生死毒,还要犀利得多。

    苌狸的表情古怪到了极点,居然对温乐阳露出了一个笑容:“想不到,我要被他给毒死了……”

    温乐阳顾得上和苌狸抒情,在连试了七八种驱毒之术依旧无效之后,猛地一咬牙,一把抓住了苌狸那只已经彻底变成水蓝色的柔荑。

第五十九章 红壶

    温乐阳握住苌狸小手的瞬间,在他身体各处蜷伏的生死毒,就像一头突然受到惊吓的怪莽,猛地窜起了身体,带着几分恐惧与愤怒的歇斯底里,疯狂的流转起来!

    水色剧毒也仿佛发现了更可口的美味,霍然从苌狸的手上暴敛收缩,一头扎进了温乐阳的身体中。

    和以往不同,不是生死毒把其他毒素吸进了身体,而是水色剧毒强横霸道的冲了进来,随即,两团淬烈、犀利、霸道的剧毒轰然撞在一起,彼此撕扯着、轰轰流转。

    生死毒也不是像平时那样,想要把剧毒融化成混沌模样,而是拼命的冲击着,想要把水蓝剧毒赶出自己的地盘……

    温乐阳只觉得身体里一下子冲进来无数把铁锉,从毛发皮肉到筋骨血脉,都在瞬间被炸碎似的,天塌地陷般的痛苦轰的一声,从身体四处汇聚成爆裂的火山,一下子砸进了他的脑海,惨叫了一声之后,身体抽搐着,狠狠的撞进了厚重的山壁。

    一向横行无忌、战无不胜的生死毒,这次终于遇到了对手,在撕扯纠缠的滚滚恶斗中,浑然一体的生死毒被水蓝剧毒不断的击垮、散碎,又被分解成了最初的尸毒、百毒和各色五行至毒……温乐阳吓得魂飞魄散,要是这样下去,自己一身毒力被废掉了不说,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拼命催动着自己的生死毒,像惊涛骇浪一般,毫不停歇的去冲击着攻入身体的水蓝毒素。

    好在温乐阳身体中的生死毒,已经磅礴到可怕的境地,水蓝剧毒虽然凌厉但毕竟稀少,在生死毒前仆后继、几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冲击下,终于失去了犀利的势头,在温乐阳的催动逼迫下,渐渐退到了他左手小指的边缘,却就此凝滞不动,再也不肯退让半分,温乐阳疼得满头大汗,自己的毒力渊博若海,而水蓝之毒却坚如磐石,即便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彻底拔出。

    眼看着已经聚成一团的水蓝剧毒,在相持了一阵之后,又隐隐显出了反击的力量,温乐阳再也不敢犹豫,扬手挥起自己的蛟刺,在锥子失声的惊呼中奋力一挥,斩断了自己的左手小指!跟着只觉得全身都是一松,和刚才剧毒相击的撕心裂肺比起来,断掉一指的痛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生死毒的逼迫下,水蓝剧毒尽数蜷于小指内,断指之下剧毒已解。

    锥子的眼泪劈里啪啦的向下落,手忙脚乱的给他包扎伤口,温乐阳自己倒没什么,断了一颗小指算不得太重的伤,换回苌狸的一条命,值得多了。

    苌狸有些心疼的看了看温乐阳现在已经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包裹起来的断指,眼神里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温乐阳丝毫不以为意,咋舌笑道:“这就是…拓斜师祖的本命剧毒!”

    一滴水蓝之毒,险些要了苌狸的命,更差点废掉温乐阳的一身毒功,最后不得已只能断指怯毒,当年拓斜究竟到了什么样的修为。温乐阳的生死毒凝化阴阳,聚敛五行,足以化尽天下奇毒;可拓斜当年的本命毒又何尝不是炼化了天地诸般剧毒的百毒之祖,而且比起生死毒,水蓝剧毒也许不如其淳厚,但是绝对要更犀利霸道得多。

    苌狸点了点头:“否则当年他又怎么能带着我杀出重围!他要拼了命,谁也不敢拦,更拦不住!”说着,指了指地上那个剑仙的尸骨:“他就死在了拓斜的本命毒之下!”

    这名剑仙,显然是镇压红壶的最后一道屏障,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单凭着这一剑击穿大山的神通浩力,修为便远远高于苌狸等人,恐怕真的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了,可最终惨死于此,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尸身剧毒凝合不散,稍稍触碰之下还能要了别人的命。

    温乐阳生怕其他地方还是师祖以本命毒设下的禁制,招呼着大家退到洞口,自己则催动生死毒,小心的在四周试探,直到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其他各处都无碍的,只小心别碰到尸体就好。”

    金猴子千仞放下心,仔细的观察着这座山腹,四周平滑而整齐,除了那一道剑痕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裂缝或者凹陷,骸骨下的地面隐约着几个古拙的符文,应该是负责开启山路的仙法禁制。金猴子在搜查过四周之后,这才有些纳闷的摇摇头:“红壶又在哪里?拓斜杀进来,不会是真的把红壶给放走了吧?”

    说着,猴子又摇了摇头:“山腹里也没有什么禁锢法阵,红壶平时被囚禁在哪里?”

    金角外面,有一座铢厘仙阵聚拢天威,引动离离山之势封住妖物,按理说在最终镇妖的地点,应该还有一座小阵和外面的大阵对应,而小阵才是最终镇压了红壶的所在。

    锥子皱了一下眉头:“除非这里不是真正镇妖的所在……”

    这时候地上那具矮小遗骸突然发出了两声咔咔的闷响,费力之极的摆动了一下,温乐阳只觉得汗毛倒竖,他不怕诈尸,可是这具尸体深蕴连他都化解不了的剧毒,要是爬起来,谁也休想制服它。

    好在骸骨只是挣了一下就不再动了,随即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无比洪亮的骨头缝里出来:“这个混账活着的时候,身上纹了七条天地撰,和外面的铢厘阵和应着。他的皮囊就是阵芯,现在烂成了骨头架子,难怪你们看不出来!”

    嗡嗡嘹亮的声音之后,骸骨的胸腔之中,一蓬泥土簌簌的松动,一只茶杯盖大小的红色蛤蟆爬了出来,肚皮一鼓一鼓的看着他们。

    尸骨裹满了拓斜师祖的本命毒,修士的灵识根本无法穿透,那些泥土温乐阳等人开始也根本没在意,全没想到其中还藏了只红蛤蟆。

    蛤蟆不算太肥,但是又瘪又宽,好像被人踩过一脚似的,千仞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瞪大了眼睛:“你…就是红壶?”

    天底下的青蛙蟾蜍,都是大肚、凸眼,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红蛤蟆也不例外,回瞪着千仞回答:“有些见识的猴子,居然能认得本尊的法身!”

    千仞忍住笑:“主要还是你名字起的好!”红壶,真的像一个红色的小酒壶,温乐阳也乐了,忍不住稀奇道:“这么小?”在他以为,红壶能肆虐天地,至少也要大若龙象,威猛霸道,没想到居然就是一只顽童拳头大小的怪蛙。

    红壶双目一瞠刚要说话,苌狸立刻毫不客气的开口:“少摆你那副凶妖的德行!你要是还能逞凶,早也就逃出升天了!”说着,向前迈出一步:“你要是能跳出这具尸骨,我以后奉你为主!”

    锥子把温乐阳的伤手抱在怀里,笑嘻嘻的对他说:“铢厘阵带动天地和大山的浩力,最终落在这个修士的身上,封住了红壶,你家拓斜师祖一路打杀进来,先干掉外围护阵弟子、又摧毁铢厘仙阵、最终打通山腹杀了阵芯的剑仙,不过剑仙的身上背负的阵法虽然没了,但是又染了满身剧毒,红壶还是逃不出去!”

    细看之下,温乐阳能发现红壶在腔子里是凌空虚浮,并没有触碰到骨头。

    锥子笑着笑着,却又皱了眉头:“拓斜一路打杀,到头来却又不救红壶,这是什么道理?”

    苌狸坐在了地面上,单手托腮,望着遗骸中的怪蛙红壶:“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红壶没理会苌狸,而是转头望向温乐阳:“猫妖娃子刚才先中了毒,你是怎么把剧毒引到你自己身上的?”

    温乐阳犹豫了一下:“这个…算是家传的毒功。”

    红壶的语气里有些犹豫:“听你们的口气,你是他的后人,你看能不能把尸骨上的剧毒再引到别处去?”

    说完,红壶自己又摇了摇头,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说话的语气和普通人一般无二,张开大嘴微微叹了口气:“我也只是问问吧,要是你有别的办法,刚才也不用引火烧身了,更不用自断一指。”

    红壶的模样虽然可笑,但是灵智早开,心里明白,他和眼前这群人素不相识,想要温乐阳舍身解毒无异于做梦。何况刚才只是一滴水蓝之毒,就逼得温乐阳不得不自断一指,想要引走尸骨上的层层重毒,温乐阳有心也无力,十条小命都不够搭的。

    “除非…那个矮胖子要是还活着,倒能帮我解毒吧……”红壶喃喃自语着,最后无力的垂低了头颅:“他要是肯放我,当时也就放了,嘿。”

    锥子从正色的摇摇头:“别说咱们都没有办法,就算有办法,也不会放掉你的,只盼着你能把当初的情形说给我们,日后有暇,我们也许还会念着你坦诚相告的份上,常来陪你说说话。”除了温乐阳,大家都是千万年的老妖精,谁也不用跟谁逗心思,现在的情形一目了然,剧毒尸骸阻隔了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红壶有些无精打采,还是忍不住追问了句:“为什么就算有办法,也不肯救我?”

    金猴子哈哈大笑:“为什么?你是亘古妖邪,当初杀人无数,为祸天地,我们当然不能放了你。”

    红壶的语气中充满了纳闷:“我杀过你家祖宗?还是害你被困金猴子之中?当年我纵横天下杀人无算,敢做我就敢当。可算到现在,我和你也是无冤无仇,要是咱俩调换个位置,我若有稳妥的办法,救了也就救了。”

    红壶看着没什么厉害之处,但是眼光却极准,千仞的人魂猿体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千仞愕了一下才皱着眉头说:“你若重见天日,天下岂不是又要被你祸害了!”

    “你又不曾救过我,怎么知道我出去了以后,究竟是匡扶天道,还是再世为祸?”说到这里,红壶裂开了嘴巴,似乎是苦笑了一下:“算了,反正也救不了,说这些反倒惹人气闷!”跟着又抬起头,目光黯然的看着锥子:“我把以前的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只是…你们若有暇,就来陪我一阵吧!”

    锥子还没开口,苌狸就霍然大喜:“你如实相告,不光我们有暇来陪你,还能派些徒子徒孙来给你解闷……对了!”苌狸的脸上喜笑颜开:“我家山上,还有一只裂地蛤,比你可要威风的多了,你若喜欢,我把它弄来陪你!”

    红壶吓了一跳,甩着大嘴:“不要!那种东西又不会说话,咕咕乱叫烦死老子!”

    温乐阳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个红壶虽然也是亘古妖孽,但是和金猴子的满腔怨怒、柳相的冲天狠戾都不一样,给温乐阳的印象还挺有些可爱。

    红壶也不再废话,把事情从头开始说,他给大伙的印象都不错,开始说的事情都只是自己被困的经过,虽然和拓斜力闯离离山没有太大的关系,温乐阳等人也都耐心的听了下去,就连苌狸都没催促它。

    太古年间,天下一片蛮荒,世人倒悬于水火,诸多妖邪肆虐人间,红壶便是其中之一。

    红壶虽然凶名满天下,但是和九头柳相却不同,柳相是因为恨天所以为祸,奢望着有朝一日能捣毁天道,让人间重归混沌;而红壶却没什么目标或者理由,行事只凭一己好恶,春天的时候经过某处,看到沃野千里满眼新绿,满心欢喜之下会引江导流加以灌溉;可到秋天再经过这里,看见一片瑟瑟秋黄,也许就会觉得难看碍眼,引动地火干脆把这里烧成一片焦土……

    太古时像红壶这样喜怒随心的怪物,绝不在少数,人命在它们眼中也不见得就比着一棵狗尾巴草来的更重要,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根本就没有太重要的原因,和顽童讨鸟窝、烧蜘蛛、用水灌蚂蚁窝没什么区别。

    苌狸听得挺高兴,她觉得自己和红壶算是投脾气,笑着问:“你那时跟柳相有交情么?”

    红壶摇摇头:“以前见过一两面,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连招呼都懒得打。”

    红壶一辈子都过得逍遥自在,但是大凡这种天生的怪物,都会有些隐秘的弱点,红壶也不例外,每次日月全蚀的时候,它都会浑身脱力,一俟日蚀结束,便恢复如初,不过红壶根本就不把日月全蚀当回事,它的身体皮肤皆为天赐,日蚀的时候虽然无力杀人,但是别人也别想伤了它。

    千仞有些纳闷的微微皱眉:“这么说…你是秉承日月之力的怪物?可你是水火之威……”红壶撇了撇巨大的嘴岔子:“天日主九阳烈火,暗月主九阴柔水,日月之力化水火双形状,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想杀红壶的修士不在少数,可是其中绝大多数,连它放开嗓音的一声大吼都禁不住,再加上这头怪物根本就没有洞府,行踪飘忽不定,想要杀它更是难之又难。可是一次日蚀之前,一群修为高深的剑仙突然出现,双方根本不废话直接开始滚滚恶斗。

    不久之后日蚀到来,红壶也脱力,老老实实的等着日蚀结束,不过红壶做梦也想到,自己刚一脱力,就窜出了一个瘦小之人,张开大嘴就它吞到肚子里去了……这些修士红壶一个也不认识,人家的来历它更是一无所知。

    后面的事红壶不说温乐阳也能猜得到,修士吞掉蛤蟆之后,引动法术弹指千里来到离离山,吞他的人进入金角山腹,同时外面的铢厘仙阵运转,将大山浩力引到了瘦小修士的身上,瘦小修士则借用自己的身体封住红壶。

    红壶不停的挣扎,却始终冲不破桎梏。

    锥子对红壶苦笑着摇摇头:“你被人算计了!”这座法阵干脆就是给红壶设计的,只等日蚀之下红壶脱力,便滚滚发动了起来。

    红壶点头苦笑:“人家早就开始准备了,我被抓住也不算冤枉,不过我总也弄不明白,当年比我为祸更甚的妖物有的是,为啥就把我给抓来了?”

    温乐阳笑着摇头,红壶的感慨就好像小偷在骂警察,为啥不去抓抢劫犯。

    红壶被镇压的情形,和当初千仞颇有相似之处,不过金猴子还是有些奇怪:“阵法如果发动起来,只要找些灵锐的法宝便能镇住红壶了,为什么要以人身为牢?这样虽然封住了红壶,但是也等若被红壶锁住了自由,可惜那个矮小修士的惊天一剑了!”

    红壶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它被重重封印,暗无天日之下根本不知过了多久,无时无刻不在挣扎,也无时无刻不在失望,无聊之余也曾经开口想要和镇压它的修士聊聊天,但是对方始终默不作声,直到有一天,阵芯修士突然闷哼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同时红壶也觉得桎梏自己的力量小了一些,几次冲击之下,虽然矮小修士的身体依旧难以撼动,但是感觉已经不一样,以前红壶挣扎,就感觉是一个人再把自己像大山上撞;而现在已经没有了那种厚重的感觉,依旧是铜墙铁壁,但是牢笼之后,已经不再是更难以挣脱的山岳巨石了。

    锥子低声给温乐阳解释:“那时拓斜应该已经毁掉了外面的阵法,不过矮小修士是阵芯,身体中还饱蓄着仙阵之力,红壶暂时还无法挣脱,而且红壶被仙阵压榨了不知几万年还是几十万年,实力大损,早就比不得当初了。”

    果然,红壶点了点头,声音里略略有些无奈:“我和这个阵法抗衡了万千年头,元力只剩十之一二,否则当时便能破茧而出,而这些毒,在我鼎盛时,也是困不住我的。”

    红壶是亘古邪神,恶名又岂是幸至,只不过它早已也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罢了。即便到了现在,它也仅仅是维持着,勉强活下来……

    当时红壶在矮小修士身体中拼命的挣扎,而不久之后,山腹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扎扎闷响,一个人打通了厚厚的金角大山,冲进了山腹!

    来的人虽然个头矮,但是比起山腹中那个瘦小修士来说,无异于彪形大汉,说到这里,红壶顿了一下:“这个人,就是你们口中的拓斜吧!”

    终于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温乐阳一行人全都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了一个字,甚至都没人对蛤蟆点点头。

    拓斜一路绝决杀伐,从离离山一直冲到了山腹之中,山腹之中的修士手挽长剑,生涩的开口:“此阵镇压的亘古妖邪,一旦让他重归人间,便有无尽的灾祸!”

    矮小修士当时内外交困,身体中的力量大半都在用来压制红壶,这才开口说了半天的话,否则早就一剑刺出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上日蚀了,红壶暗叹了一声,眼看着大好时机就在眼前,却只能无力的趴下了。

    拓斜师祖也是衣衫褴褛,神情萎顿,身上还有几处伤痕,对着瘦小修士摇了摇头:“放心,红壶逃不出去……”

    师祖的话还没说完,内忧尽去的矮小修士倏然低吼了一声,挑剑斜刺,拓斜似乎毫无准备,勉强避开要害,被对方一剑击穿了厚实的肩膀!

    矮小修士眼中一喜,手腕一翻正要催动真元透过长剑剿杀敌人,不料拓斜突然狰狞的笑了,同时另外一只手五指入轮,疯狂的弹击神剑,本来要四散炸开的真元浩力竟然在拓斜的五指击打之下无法攻进他的身体,最终凝聚起的剑力在凄厉的嘶鸣中,沿着透过拓斜身体的剑尖,猛地射入厚厚的山腹石壁。

    矮小修士身形急退,在拓斜的痛吼中撤出长剑,想要再度施展法诀的时候,突然怪叫了一声,浑身上下都开始簌簌发动,这才明白刚才自己击中拓斜的时候,自己已经中了不世奇毒,浑厚的真元根本就无法驱毒疗伤,最终发出一声阴狠的厉啸,身体一歪摔倒在地,一抹氤氲着暗红色的金光从他的头顶中透出,闪电般的遁了出去!

    拓斜则连连施展错拳,用本命剧毒封住了尸体,也不包扎伤口,身形一晃也掠出了山腹。

    红壶当时是脱力,但是神智尚在,开始还以为拓斜是来寻仇的,可是仔细一想又不是,拓斜和矮小修士根本就是互不相识,不过红壶懒得想太多,满心欢喜的等着日蚀结束……几分钟之后,红壶才愕然发现,矮小修士虽然死了,但是牢笼犹在,只不过从仙阵变成了根本无从化解的剧毒!

    温乐阳又举得头疼了,拓斜师祖一路拼命,到头来只为了杀一群自太古年间便镇守离离山的修士?

    苌狸的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她也一样猜不透拓斜究竟来干什么,但是她知道,菜坛子打了个大胜仗!

第六十章 龙纹

    离离山和黑白岛很像,这两个地方存在的意义也完全相同:镇压着亘古邪魔的监狱。

    红壶知道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任谁也猜不透拓斜师祖到底来离离山做什么,唯一能确定的也仅仅是拓斜在大开杀戒之前,曾经仔细的盘算过,特意赶在日蚀之势冲进山洞,时间几乎拿捏的分毫不差。

    金猴子千仞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拓斜算准日蚀的时间,是为了杀掉阵芯修士,又不让红壶逃走……”

    红壶一点不客气的瞪了金猴子一眼:“这种废话还用你说!”

    锥子揉了揉眉心,问红壶:“拓斜是什么时候来的?”

    红壶猛地发出了一阵响亮的笑声,把别人都吓了一跳:“你这也就是问到了我,如果换作别人,谁也不知道!”

    锥子又好气又好笑:“当然要问你!除了你,这里还有旁人么?”

    红壶的心情似乎开朗了不少,继续大笑着摇头:“我说的是,如果被镇压在这里的是别人,他肯定答不出,换了我则不同,你家那位拓斜师祖走后到现在,一共七十五万八千三百三十二天整!”

    锥子愕然长大了嘴巴,愣愣的看着红壶,过了半晌才略显费力的问:“你…怎么算的?”

    红壶的笑声里,除了得意之外,还有着一股任谁也解不开的味道:“那道剑痕击穿了大山,从此我便能得知日升月落,每天都会数一数,嘿,数一数……”

    温乐阳暗自叹了口气,跟着大概一算,从拓斜师祖来离离山到现在,恰好是两千年左右。

    锥子从一旁岔开了话题:“拓斜为人与世无争,他来离离山,多半是在离开黑白岛之后。如果是这样的话……”

    红壶早就和外界消息绝断,有些稀奇的问道:“黑白岛是什么所在?”

    锥子也不着急,微笑着把黑白岛、天锥、苌狸和拓斜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红壶听得眉飞色舞哈哈大笑,好像觉得柳相很够义气似的,笑声里尽是安慰,一直笑了半天之后才说道:“这么说起来,拓斜是在柳相真魂的指点下,找来离离山的?”

    拓斜曾经远赴黑白岛,将复活锥子的事情向三位剑仙讲明,后来温乐阳才知道,当时在岛上师祖见到的,不是天音真人而是柳相真魂,随后师祖下落不明。

    谁都明白拓斜被柳相骗了,但是骗到哪去了,恐怕只有柳相才知道。

    不过天音骗拓斜来这里,到底做什么?那个矮小的修士是柳相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柳相骗拓斜来杀人报仇?温乐阳脑子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向外冒。

    锥子再度开口猜测着:“会不会…拓斜杀矮小修士,是为了什么交易?比如他帮天音或者其他人杀掉这个修士,然后便可以得到什么?”

    金猴子嘿了一声:“做游戏么?他连铢厘仙阵都能破掉,还有什么能防得住他?他想要的东西,谁能留得住!”说着,又指了指地上那具毒骨:“这个小个子剑力惊天,可是伤不到拓斜还好,伤到了拓斜,反而自己中毒死了!”

    温乐阳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皱眉摇头:“拓斜师祖在负伤之后,错拳破解剑元、施展本命毒反击一气呵成,明明早有准备,又何必挨上那一剑?”

    金猴子回答:“拓斜身子里有剧毒,挨一剑就是为了下毒……”

    说到用毒,温乐阳才是真正的行家,不等他说完就摇了摇头:“不应该,以我现在的修为,便能将生死毒运化体外,师祖爷爷也犯不着一定要中上一剑才能施毒。”

    金猴子皱了皱眉头:“照你说,拓斜是成心中了小个子一剑?”跟着气急败坏的一跺脚:“那不更让人糊涂了!”

    苌狸的眼神渐渐的暗淡,对着其他人摇了摇头:“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猜不透端倪的。”说着,站起来对着红壶做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还有事情,现在便走了,以后我们会多来,虽然破解不了他的剧毒,但是总还能陪你说说话儿。”

    随即,苌狸把一抹妖元种在了山腹的石壁中:“以后便好找了。”

    红壶似乎愣了一下,这才淡淡的开口:“走了?这么快。呵呵,走吧,日后有暇,能来便最好了……”说完一转头,又钻进了尸骨腔子里那一团腐土中去了。

    一行人离开可金角,再度御空急行,向着神女峰外赶去,一路上都默默不语。

    比起来路时的心旌动摇、满怀希望,回程的黯淡把红岭金角都染得萧条了。

    饶是绝顶妖仙的身法和速度,从神女峰到金角一来一回也用了十几个时辰,在回到神女峰的时候,大小兔妖、拓斜弟子等人都还在等在原地,一看到他们回来,全都面露喜色围拢了上来。

    不说不做哥俩咋见温乐阳,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一左一右闪过来从锥子手里接下了他,温不做平时脸上那副小人笑全然不见,换而凝重而森然:“什么对头,伤了你!”

    温乐阳愣了片刻才知道温不做说的是自己的手,笑着摇头:“没事,小伤……”

    话还没说完,一向少言寡语的三寸丁温不说就怒喝了一声:“这么小伤,左手都断了!”

    温乐阳赶忙举起左臂:“手还在……就是包扎的太夸张了……”温乐阳断了左手尾指,锥子里里外外不停缠绕,一直快绷裹到他胳膊肘了,要不是温乐阳拦着,锥子恨不得连肩膀都给他包上……

    这时候苌狸略带惊喜的咦了一声,指着神女峰的正西:“又来了一个?”

    温乐阳这时候才看到,又一片异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正西方向靠上了神女峰顶,温乐阳哭笑不得,真恨不得把早就死透了的莫一百摇醒,问问他这个阵法到底要发动到什么时候,还会引来多少个地方。

    正南,黑白岛;正北,离离山。

    从正西靠过来的,却是一片莽莽荒原,一眼望去只有黑褐色的泥土,一直连绵到天边,荒原上没有花草没有树木,也和黑白岛、离离山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升息。

    老兔妖不乐凑到苌狸身边,低声的解释:“你们走后不久,这片荒原就被阵法接引来了,不过一直悄无声息,我们也不敢贸然上去查看,等着您老回来再做打算。”

    苌狸微微颔首,远眺荒原,眼神里既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按捺不住的希翼。

    温乐阳抬头看了看悬浮天际的妖塔,负责鸟瞰全局的裹环到现在也没吭声。

    老兔妖说完,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苌狸:“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苌狸还没说话,一个年纪大约四十来岁的大胡子,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莽原与神女峰的交界之地!

    满脸钢针般的浓须,乱糟糟的都快要和头发、眉毛连成一片;眉心镌刻着一个古里古怪的符文;可身材又瘦弱又矮小,歪歪斜斜的背着一口长剑,看上去不伦不类,全没有一点修士的风度。

    锥子和苌狸的脸色几乎同时一变,对方的长相和样貌虽然有些滑稽,但是出现的太突兀了,而且两个绝顶妖仙无比笃定,瘦小的中年人不是在法宝法术的遮掩下隐藏在附近,而是等苌狸他们回来之后,从莽原深处破空而至!这样的身法,饶是心高气傲的苌狸都自叹弗如。

    突兀现身的大胡子,根本看不出什么神情,声音里似乎有些笑意,还有些久等之下的抱怨,伸手一指苌狸:“猫妖,等你好半晌!”

    锥子和温乐阳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这次正点子终于来了!

    孔弩儿传给天锥后人的接引法阵,就是要请修为更深的剑仙来捉拿苌狸,结果连孔弩儿自己都没想到,因为混沌兄弟的胡闹,先后引来了黑白岛和离离山。

    苌狸看着大胡子正要说话,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惊喜的欢呼,正被大慈悲寺僧侣看押着的崂山日锥传人,抱日老头子对着他大吼:“仙师快救弟子!”

    几乎与此同时,金猴子千仞目眦尽裂:“孔弩儿,你还记得我么!”说话的时候,金猴子已经划起一道金光,足以洞穿金石的一拳,向着对方的头顶闪电般轰击而下,

    所有人都觉得脑子里炸响了一声闷雷,这个邋里邋遢的小瘦子就是孔弩儿!

    大胡子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在金猴子堪堪冲到跟前的刹那,猛地抬起一脚,轰的一声闷响,身法不让苌狸、拳力堪比锥子神通的金猴子千仞竟然被他一脚踹翻,重重的摔了回来!

    温乐阳险些瞪爆了眼珠,论身材,大胡子比着千仞也魁梧不了多少,可刚才那重若雷霆的一脚,就像一个成年大汉蹬飞娃娃似的混不费力。

    大胡子站在原地身形不动,语气里带着一丝纳闷:“什么仙师?谁是孔弩儿?”随即饶有兴趣的望向还在地面翻滚的千仞:“你有个仇人叫孔弩儿?认错人了吧?”说着,煞有介事的扒开自己脸上的胡子,仿佛想要千仞认个清楚。

    非非快步走到温乐阳身后,小声对他说:“瘦子没说谎!”

    千仞一个跟头翻起来,脸上的表情狰狞到极点,就变成了惨惨的诡笑:“你就是撕掉了自己的脸皮,我也认不错!”说话再度冲出,苌狸和锥子也同声怒叱,冰锥与妖刃凌空而现,和金猴子一起向着敌人飞袭而至!

    直到三位绝顶妖仙联手,大胡子的眼中才闪过一丝凝重,翻手解下了背后的长剑,在自己身前斜横,另一只手捏起剑诀微微一引,遽然在冥冥中爆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咆哮,一条铁灰色的巨龙凌空而现,身体盘卷成巨盾之形,稳稳挡在主人身前,随即轰然巨响震扯天际!

    老兔妖不乐也曾唤出过佛家护法金龙,可是可眼前这条真龙一比,不乐的神通简直就成了皮影戏。

    冰锥妖刃一陷入巨龙盘卷而起的漩涡中,立刻嘶鸣着被扯成碎片,金猴子纵跃身体,神光缭绕中上天入地,不知发动了多少记猛攻,却始终攻不破对方的龙形之守,最终怒啸一声,万般不甘的退了回来。

    虽然苌狸和锥子只是试探,只有千仞一人猛攻,可是天上那条龙绽放的实力,还是让所有人都狠狠的抽了一口冷气。

    铁灰巨龙也身体猛颤,被三个妖仙的神通打得昂昂嘶吼,大胡子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晃,收了神通,对着众人摇头笑道:“认错人了,必定是认错人了!”温乐阳这时才勉强看清楚,他的长剑上,密密麻麻的镌刻着层层条龙纹,颜色各异栩栩如生,其中一条和刚才现身的铁灰神龙一模一样。

    说完,大胡子闪电般的迈进了一步,随即又退了回来,望着抱日老头子:“你家仙师又是哪位?”

    本来被苌狸封住真元不能稍动的抱日突然翻身而起,双臂微微一振,负责羁押他的几名大慈悲寺高手同时惨叫了一声,个个骨断筋折,被抱日老头活活震死!

    大胡子在倏然进退间,已经解开了抱日身上的真元封印。

    大慈悲寺上下群情激奋,正要围攻抱日,老兔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退开!”

    抱日神情狂傲,根本不把大群的敌人当回事,毕恭毕敬的对着中年人施晚辈礼:“日锥弟子谢仙师救命之恩,弟子何其有幸……”

    苌狸突然咯咯轻笑了几声:“救命之恩?你可被他害死了!”

    抱日不认识什么仙师,但是几家先祖代代流传,仙师眉间一方天地篆,期间氤氲着浩大法力是无论如何也冒充不了的,抱日当然是识货之人。

    现在仙师亲至,抱日就像换了个人,再没了当初卑躬屈膝的那副模样,猛地瞪向苌狸:“孽障,住口!”随着刚烈贲张的怒吼,抱日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出了自己的嘴巴,低头一看,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一根鲜红的舌头,正在不甘的跳跃着……

    苌狸抱着肩膀,眼角眉梢里全是小女孩恶作剧之后的喜悦,声音却冷的让人头皮发麻:“妖、魔、鬼、怪,妖门排在第一位,不是随便说说的!”

    老兔妖的声音颤颤巍巍,好像随时会断气似的:“我家师祖封住你的真元同时,还种下了拔舌、没齿、离心三道妖门禁制,除非她老人家亲手解开你的真元封印……”

    小兔妖不乐的腔调层层拉长,接下了不乐的话:“若是别人解开的,你不动真元则罢,否则三道禁制便会发动,你就是罗汉金仙,也再活不过这一时三刻。”

    苌狸一门三个妖孽一句接一句,不过几十个字的功夫,抱日老头子满嘴的牙齿,都在不自然的扭曲、松动,最终带着血根巫力的掉落。

    此刻锥子把手按在了金猴子的肩膀上,低低的说:“稍安勿躁…跑不掉的,等问清楚了,总好过不明不白的乱打。”

    抱日老头子脸色恐惧到了极点,双目含泪望向他家仙师,嘴巴里呜呜有声,可没了舌头和牙齿,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大胡子却笑了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你能站起来好好说话,又没让你妄动真元。”

    抱日老头子呜呜怪叫着,又转头望向苌狸,苌狸还是笑得那么好看:“我现在只后悔没早杀你,平白搭进去了几个为我留在神女峰不退的孩儿性命。”说完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说:“你怎么还不咳嗽!”

    老兔妖和小兔妖各自淡淡的笑着,低声附和着苌狸:“该咳了,该咳了…”果然,抱日开始咳嗽,从喉咙深处铿锵而有力,每一声都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硬生生的从他的胸中挤出来……直到七八声之后,啵的轻响,一颗已经挤成了烂桃似的心,裹着一蓬鲜血,好像一轮初升的幼阳,奋力的跳出了抱日的嘴巴……

    另外三个天锥传人也被封住真元,现在的体质和普通人无异,又都身受重伤,早就坚持不住沉沉昏睡过去了,根本就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大胡子看着抱日惨死,做了个古怪的表情,带着几分笑意望向苌狸:“妖女的手段果然犀利,难怪我要亲自动手拿你归案!”

    苌狸的眉毛一挑:“啰嗦!”

    大胡子哈哈大笑,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本来不想多说什么,可现身之后,又是仇人又是仙师的,总忍不住想多问两句。”他把目光再度望向金猴子:“你那个仇人,真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说着,倒转剑柄搔了搔脑袋,似乎自己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认错了人,待会便要放手一战,我骗你何用。”

    千仞还没说话,锥子突然从一旁插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捉拿苌狸?”

    大胡子和和气气的回答:“师父灵鹤传谕,若有法阵接引,则要我缉拿孽畜猫妖。”

    温乐阳总算长出了一口气,现在总算有一件事对上号了,这个虬须小瘦子就是孔弩儿的最后不得不动用的绝顶剑仙,他和那些天锥后人实际上是一回事,区别仅仅是修为的高低。

    孔弩儿的这个弟子,可能早就遁隐荒原默默修行,根本就不知道孔弩儿后来干的事情,自然也就不认识天锥后人了,不过他和孔弩儿长的一模一样倒是有点奇怪。难道他们是亲爷俩?温乐阳这边还在纳闷的时候,身边三个绝顶妖仙便同时发出了一声叱喝,或引动神通,或化身金芒,全力催动妖元攻向了中年人!

    毫无征兆,说打就打!

    而大胡子不仅没有震怒,反而眉飞色舞,好像闷得太久,终于能活动一下筋骨了,长剑震动,在道诀引动下,弹指间龙吟冲天!

    每一次法诀引动,便会有一条巨龙现身,同时那柄龙纹长剑的淬厉便大大的暗淡了一截,温乐阳只觉得眼花缭乱,在对方的连连施法之下,天上竟然前后现身五条天龙,而那柄长剑,在最后一条龙现身之后,微微的翁鸣一声,就此消失了。

    五只天龙苍苍怒吼,巨大的身体绞碎漫天的冰锥和妖刃,攻守之势转眼逆转,苌狸、锥子和千仞各自叱喝着,身形如电辗转纵跃,在天龙之威下勉强自保。

    虽然事先没想到,会有三个绝顶妖仙联袂出现,可大胡子的心里还是笃定的很,他以剑化龙,虽然不是真龙,但是一条龙的实力,比起一个绝顶妖仙也毫不逊色。不久之前他刚突破了五龙之形的关口,现在以五敌三,稳稳占住了上风。

    何况现在,三个妖仙都已经全力出手,而中年人只是催动了法宝,自己还不曾出手。

    温乐阳故技重施,一翻手亮出蛟刺,他的功法没有元神之力,根本就不受漫天神威的压制,与此同时骨蛟轰然现身,张开大嘴刚叫了半声就戛然而止,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说什么也动不了了。

    跟着温乐阳愕然站住了脚步,他手上的蛟刺也消失了……任凭他怎么使劲催促,就是不肯再出来。

    天龙翱翔,别说只是蛟刺蛟骨,就是佞蛟还活着,现在也不敢出来。

    大胡子看到温乐阳是若疯狂的扑过来,先是有些意外,跟着看见蛟刺和骨蛟现身,眼睛也亮了起来,随后看见温乐阳目瞪口呆,两手空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胡子正笑着,遽然头顶寒光四溢,千万柄长剑汇聚成一道杀天的瀑布,从他头顶疯狂的倾斜而至!小掌门刘正是神女峰顶大群修士中,唯一还能动手的人,其他人便如老兔妖、让炯这些高深修士,在神龙天威之下,也根本凝聚不了心神,勉强能够站着就不错了。

    威力绝伦的昆仑剑阵再度现身,让虬须瘦子小小的吃了一惊,看着刘正笑道:“你也不错!”跟着一条巨龙从战团中抽身而出,在苍苍怒啸中卷动风雷,把昆仑剑阵冲的东倒西歪,一盏盏寒光四溢的长剑转眼转眼碎裂,崩散无形……大胡子又看了两眼天上的昆仑剑阵,遥遥对着小掌门刘正补充了一句:“剑阵不错,你还差得太……”话音未落,整片天空倏然黯了下来,温乐阳终于引动了石塔,自九霄云外向着他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

    大胡子刚刚现身的时候,就差点被吊在天边的魔胎石塔撑破了眼球,他的修为通天彻地,当然看出来,这个东西是件厉害法宝,他一直不急着冲进战团,就是要等这个大家伙发动了之后心里才踏实,果然对方再也按捺不住,发动了大山似的巨塔。

    大胡子身形犹自岿然不动,就站在原地哈哈大笑:“怎么,终于忍不住了么?”就在重于万吨的石塔狂轰而至的刹那,猛地咋舌春雷,抬起一脚,挟着让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浩然巨力,轰的一声踢在了石塔上,偌大的巨塔,竟然猛地一颤,被他一脚踢得歪歪斜斜。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石塔里阴笑着传出了三个字:断!妖!身!

    阴错阳差凌空而现,饶是大胡子一直从容淡定,在法宝放法宝的刹那,也忍不住怒骂了一声: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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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强敌

    即便锥子、苌狸两个人正在恶龙的狂攻下忙得不亦乐乎,还是忍不住对望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都是一样的意思:温乐阳这孩子学坏了……

    法宝里隐匿着修士的一段元神很正常,所以不管是天锥后人,还是本领通天的大胡子,以他们的修为早都发现了石塔里的裹环元神,但是谁都没当回事。

    可是法宝里藏匿的元神还会放法宝,这就是一个很不要脸的概念了。裹环现在连身体都没有,还要脸干什么?

    断妖身之下,阴错阳差陡然现身!

    刚刚一脚踢翻魔胎石塔,正在意气风发的大胡子,感觉好像正兴奋到极点的时候突然被人兜头浇了一桶还飘着冰块的凉水,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同时双手一错,仿佛一扇巨门,猛地封住了阴错阳差!

    裹环也同样大骂了一声,当年苌狸也是先破掉了他的法宝,才敢去和他找麻烦,现在这个全身上下加起来没有十斤肉的大胡子,竟然凭着一双手,就扛住了阴错阳差隐晦却迅猛的一击。

    这次的敌人强悍到前所未遇!温乐阳明白,他要是缠不住对方,大胡子只要一冲入三个妖仙和天龙的战团,自己人马上就一败涂地,根本来不及再犹豫,展开身形一溜烟似的向着大胡子纵跃而去,同时开声大喝:“山!”

    刚刚被掀翻到一旁的魔胎石塔随它心意而动,再度呼啸而起!而大胡子已经镇静下来,双手稳稳按住阴错阳差,不过转眼之间,阴错阳差和他之间的攻守之势已经逆转,从最初偷袭、相持、一直到现在变成双刃苦苦支撑,想要逃离他的双手!

    只要再有一会功夫,大胡子就能彻底毁了这对法宝。

    大胡子狠狠瞪着温乐阳,桀桀大笑道:“好小子,当真小看你了……”话还没说完,泼散在四周的灵识轰然崩碎,一片巨大的阴影再度笼罩而至。

    分不清是怪笑还是怪叫,大胡子从喉咙里发出咕的一声闷响,双手纹丝不动的抵住阴错阳差,而整个人却诡异的身体一翻,好像骨节都是反长着一般,看也不看抬脚便向着天空踢去!

    一气化三清,砂身倒踢斗!不是身法或者力气,而是货真价实的顶尖道法,元神三分,双手一足各蕴天元,身如砂流随心转圜。

    大胡子的双目如炬,明亮而张狂,这道神通乍看平淡无奇,但是其间蕴含了天道至理,能修成砂身之人,修为已臻化境换朴归真,即便是他本人,也对忍不住要对自己从心里佩服一下,可陡然扬起的高温、卷起的须脚……大胡子做梦也没想到,这次从天上砸下来的那么一大片,不是魔胎石塔,而是一柄浑身炽焰内敛,锋锐破空,神形天成的红色巨剑!

    不知道是我服了刻意所为,还是流金火铃能在御敌时自如调整,此刻巨剑全身所蕴的天罡真火,尽数凝聚在一点剑锋处,化作惨惨白毫,所过之处,空气如浪涛仓皇的四散翻卷。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明白,这一脚要是踢实在了,会是个什么下场。大胡子这次不是又惊又怒,而是魂飞魄散,也在顾不得毁掉阴错阳差,双手一挥放掉法宝,旋即用力在地上一拍,在刻不容缓之间总算把自己的身形向后撑退数十丈,堪堪让自己的腿躲开了天诛地灭般的一剑。

    大胡子的感觉,就是一黑、一亮、又一黑……巨剑天降眼前一黑;闪电般爆退冲开了流金火铃的笼罩范围,眼前一亮;还没来得及稳住后退的势子,天又黑了,这次是魔胎石塔货真价实的砸下来了……

    巨剑、石塔、阴错阳差又哪一样不是天下顶尖的法宝,更何况又是连番偷袭,就算把大胡子换成拓斜师祖,也照样得手忙脚乱。

    虬须瘦子刚踢出去的一腿才还没完全收回来,正是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的一线,再没有别的办法,口中急急催动法令,正在半空中和苌狸等人缠斗的一条飞龙猛地一抖身体,风驰电掣般回援主人!

    轰然巨响!

    一条飞龙挟着万钧之力,从侧面狠狠撞上了魔胎石塔,在裹环的连串大骂中,石塔硬生生被撞碎一角,咚咚咚的翻滚着一路远去,那条天龙则骨断筋折,巨大的身体无力的挣动了几下之后,抽搐着消失了!

    妖魔鬼怪各有其道,各有其法。论起战力,石塔靠横冲直撞,天龙靠利爪尖牙和束元成刃,真要是缠斗之局的话,也就是个不相上下伯仲之间,只看是石塔夯中了天龙,还是天龙慢慢击碎了石塔。

    不过这下子蛮力相撞,天龙舍长拼断,一下子胜负立判。石塔损毁一角还有崩裂天地之威,而天龙干脆已经形神俱灭。

    一切都发生在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短暂瞬间,就在石塔与巨龙相撞、大胡子心神震荡的刹那,巨剑流金火铃遽然一阵,突兀的现身半空,向着正把昆仑剑阵撕扯得破绽百出,随时可能击毁剑阵的那条天龙兜头斩下。

    天龙昂昂嘶吼,比着火车头还要更粗大结实的身体灵活的一抖,狠狠的缠住了巨剑,随即全身锦鳞剧烈收缩,足以刺破耳膜的锐响大作,要把巨剑绞碎;同时巨剑也绽放出闪亮的天罡真火,火蛇吞卷、贪婪的舔舐着龙鳞,要把天龙烤焦!

    观战的散修目不暇接,脑子全都变成了一片空白,先是温乐阳的连串损招,让人又冷又狠又欢喜,随即巨龙与石塔怒撞,接着又是神剑与天龙纠缠……

    昆仑万剑一得流金火铃相助,齐齐的发出一阵震彻天地欢鸣声,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就像一群围住了恶鲨的食人鱼,疯狂的啄噬追斩天龙!

    我服了跳上温乐阳的肩膀呼呼大叫,小掌门刘正捏着阵诀气急败坏,现在巨剑和昆仑剑阵谁都不听指挥了,完全是自己在和天龙恶战在一起。流金火铃本是天兵神刃,但是落在我服了手里,当年的威力发挥不出两三成,否则早就一剑斩断了那条龙!

    三个妖仙这边则压力大减,各自厉声长啸,奋起妖威再度扑向身前的三条天龙,迅速扳回了颓势。

    大胡子舍了一条剑化龙形,才逃脱被砸成肉泥的厄运,心疼的眉毛直跳,戳指指着温乐阳,把牙齿模棱得咔咔直响,过了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了五个字:“你师父是谁!!”看他的眼神,温乐阳只要向身后的人群里随便一指,大胡子肯定跳过去撕碎了他再说。

    温乐阳也停住脚步,没有巨剑相助,就凭着刚被很撞了一击的妖塔和阴错阳差,怕对付不了敌人,心里正琢磨随便胡扯两句,能拖一刻是一刻的时候,裹环在远处霍然怒喝了一声:“小心!”阴错阳差猛然回退到了温乐阳身边!

    大胡子只跨出一步,便从数十丈之外突兀的出现在温乐阳的面前,双手结印,狠狠的砸在正绽放起惨白与黑芒的阴错阳差上,阴阳双刃剧烈颤抖着,被大胡子凝聚起的浩然神通轰然击飞,同时大胡子也哇的一口鲜血喷出来,被双刃的反措震伤,盘结的手印也被震散。

    大胡子被温乐阳气的心肺欲炸,他活的年头要以万计,第一次被人这么欺负,宁可受些伤也要把眼前这个木讷小子击杀掉才能泄恨。

    温乐阳连退一步都来不及,便被大胡子一掌按在了胸口,啪的一声闷响,佞蛟皮甲一闪寂灭,连一瞬都没能扛住,就被对方磅礴的真元耗力狠狠的击碎,乱七八糟的隐回了主人的身体!

    随即温乐阳只觉得,自己胸膛突然被人塞进来了整整一座大海!澎湃愤怒到根本无法想象的巨力刹那间崩裂了他!无数条细如毛发的血管凸起、爆裂、割碎皮肤,直到鲜血喷涌肆意,这个过程不过在眨眼之间。

    皮肤寸寸挣裂、结实的肌肉则被丝丝绞碎,转眼变成松软的一团,爆裂的巨力从胸口上那只比鸡爪子还要难看的手下,源源不绝仿佛永远没有停歇的涌入身体,直到侵入温乐阳身骨的时候,终于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毒骨,自有那份剧毒的嚣张和狂傲!

    大胡子吐了自己一下巴的鲜血,总算换来了夺命一击,眼睛里正闪烁着疯狂的喜悦,突然觉得手上猛震,在击垮温乐阳的皮肤血肉之后,眼看就要挫断筋骨绞碎血脉,遽然一股夯勇的力量,仿佛一座大山似的,把自己惊涛骇浪般的力量层层震散!

    对方的骨头,竟然抗住了自己千万年积攒的至纯、至浩、至烈的真元之力。就是因为这层坚固到无法想象的骨头,温乐阳才没被自己一掌击穿,而是像一张纸似的,随着自己的掌力一起飘然急退。

    大胡子脚步如雷身形如风,一只右手狠狠的按在温乐阳的胸口上,推着他一路激射!

    而与此同时,温乐阳身体中包蕴的剧毒,也带着玉石俱焚的贲烈,好像一条条被彻底激怒的毒蛇,从温乐阳的四肢百骸间张牙舞爪的涌出,汇集成一道比死人的牙齿还要冷、还要硬、还要更麻木的浊流,沿着侵入身体的修士真元逆流而上,一路咆哮着奔袭而至!

    裹环嘶声怒吼,大山崩裂翻滚,电射而至,甚至与空气擦起一片炽炎,宛如流星般轰砸大胡子;

    阴错阳差虚弱的颤抖着,在主人的指挥下,再度划起凄厉的锐响;

    锥子和苌狸同时发出了一声只属于妖邪的破血长嗥,根本不再看眼前的张牙舞爪的恶龙,身形拉起一道残影,十指如钩状若疯魔般扑向大胡子;

    不说不做、小蚩毛纠、大小兔妖等等所有的修士厉啸冲天,神通被天地间的龙神妖威压制,但是身体还是自己的,拼命迈开脚步,双眼都快要瞪出鲜血,脚步踉跄却气势决绝的一路冲来,即便放不出法宝、挥不动真元,就算咬也要把大胡子的肉撕光!

    一座巨塔、一双奇刃、两个妖仙、上百修士从四面八方扑来,大胡子嘴角冷笑,温乐阳现在皮肤挣裂、筋肉散碎,已经变成了废人一个,恐怕比死了还要更难受,正想撤回手掌,在对方雷霆一击之前躲避到远处,突然他手下的温乐阳身体微微一挣,双手猛地合拢,把大胡子的手掌牢牢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大胡子甚至都能感觉到,温乐阳的手、皮肤血肉都软的好像稀泥一样,可是真正扣住自己的,却是透出血肉的森森指骨!

    大胡子怪叫了一声:“找死!”,心神一分再化三清,打杀温乐阳的右手力量稍减,但是左手撮指成凿轰向温乐阳的太阳穴、一只脚斜挑向上猛蹬他的小腹!就在这个瞬间,突然掌心上传来了一阵让他无法想象、更无法理解的剧痛。

    生死毒,终于透过温乐阳的胸膛,狠狠钻进了大胡子的手掌!

    大胡子根本不明白,自己时时刻刻布满全身的护体真元,为什么和并不算太强悍的生死毒力甫一接触,就立刻纷纷溃散。侵入掌心的毒力并不是霸道的横冲直闯,它们仿佛有生命、有智慧,总是能找到自己真元远转的衔接处,继而狠狠一击,便长驱直入。

    石塔、阴错阳差、苌狸锥子到了,在苌狸和锥子身后,首尾相衔的追着两条天龙。

    一道锐金色的小小身影急闪,突然出现在两个妖仙和两条天龙之间,而第三条恶龙也如影随形……

    大群的修士嗷嗷嘶吼着,距离大胡子和温乐阳还有数十丈之遥,遽然一道崩裂天地的豪光乍现、一声崩裂天地的巨响咆哮、一蓬崩裂天地的巨力跌宕而起!

    正拼命赶往救援温乐阳的修士们,觉得胸口仿佛被金甲力士挥舞起的巨锤擂中,眼里的天地变成无尽的血色,连惨号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巨力贯的倒飞出去!人未落地,口中已经鲜血狂喷,修为差一些的正道弟子在空中的时候,便已经被震碎了真元身遭惨死。

    即便身处战团核心的妖仙剑仙,也没有一个人能完全数清楚,在巨力乍起的瞬间,同时都放生了什么。

    魔胎石塔与阴错阳差,狠狠砸在了大胡子的背上,啪的一声闷响,大胡子的一只右眼被身后的巨力硬生生的崩出眼眶……

    大胡子砂身转圜,本来攻向温乐阳的一拳一脚陡然向着两侧撑开,指凿击中苌狸的肩膀,苌狸左膀肩骨应声而断;一脚踢中了锥子的小腿,锥子右腿迎面骨碎成齑粉……

    苌狸和锥子分别从左右袭来,一道妖刃自大胡子的右腋下插入、胸口透出;纯白的冰焰烧上了大胡子的左肋,嘭的一身烧爆了他一侧的肋骨,露出满腔内脏……

    金猴子横身挡住追袭而至的三条天龙,它的身体夺锐金至坚,三条神龙也毁之不去,但巨力如刀,狠狠的割伤了千仞的元神,就在身体扭曲坠向地面的之前,猴子最后的一个动作是把爪子,从一条自己也撞得七荤八素的天龙眼睛中,狠狠插了进去,一剜一扭之下,带出了一团五颜六色的筋血秽物……

    流金火铃与剑阵齐鸣,与之缠斗的天龙欲抽身救主,失神之下被斩碎成一蓬血雨……

    还有个我服了…乍起全身的硬刺刚窜起来,就被大胡子飞出来的眼珠击中,虫子抱着眼球乱七八糟就飞出去了。

    妖风血雨天威龙吟、弹指之间天地变色!

    四条天龙,一个石塔,日月双劫,流金火铃,三个绝顶妖仙,一个小毒物和一个通天修士,在同一瞬间里一起爆发出所有的力量,留守神女峰的修士们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修为高深的重伤倒地,修为浅薄的死无全尸。

    可是一群修士中,本领最低微的五个人:稽非水镜、非非姐弟和二娘却活了下来。就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当巨力加身,堪堪要把他们撕碎的瞬间,遽然一股清冷的柔和稳稳裹住了他们,替他们当下了一劫。

    除了他们之外,小五也毫发无伤,虽然冲的快,但一样被轻灵阴柔的力量护住,看来暗中救人的高手似乎对她挺喜欢……

    我服了抱着个眼球当场昏厥,流金火铃剿杀天龙之后缓缓一震,隐没在空气中。

    神女峰上尘嚣散尽,锥子、苌狸重伤伏地,两个人都一样的面色惨白,嘴角沁血,在她们精美的脸膛上勾勒出一丝惊世的妖冶,金猴子身体不自然的扭曲在一起,眼睛倒还能眨。

    而让所有人再度把双目瞪出血丝的是,温乐阳和大胡子依旧连在一起,不是大胡子不肯放开温乐阳,而是温乐阳牢牢依旧牢牢抱住了大胡子的右手!

    大胡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少了一只眼、失去了一片肋骨、斜插着一根妖刃,喉咙里咔咔做声,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黑色的血浆便涌涌的流出来,身体晃了几晃之后,终于无力的跌倒了…咔的一声轻响,他的右手突然从手腕上掉了下来,早已被生死毒腐蚀的筋骨再也撑不住温乐阳的分量了。

    直到此刻,温乐阳才和大胡子分开,身体不能稍动半分,他的皮肤上爬满了狰狞的裂纹,肌肉都变成稀软的一团,一身毒骨在扛住了刚才爆发的巨力之后,也快要散碎了,现在做不出表情、没办法说话,更不能稍动一下。

    温乐阳心里一松,立刻昏厥了过去,魔胎石塔震颤了片刻,失去了主人的指挥便告消失,又回到了华山深处的大坑里,裹环身不由己,在大坑里破口大骂,骂了半晌之后霍然发出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一仗打得,就是死了也值!”

    硬邦邦的大笑在山谷中轰鸣回荡,历久不散……

    仅剩的两条天龙,和巨剑、石塔一样失去了主人的指挥,不甘的挣扎了几下也隐没在半空,随即叮当一声脆响,龙纹长剑凭空跃出,摔在了大胡子身旁,五而去其三,剑身上的龙纹变得黯淡无光。

    除了小五和另外几个修为最差劲的人没事之外,其他所有人不仅重伤在身,更被刚才爆发的那一瞬间的恶斗吓傻了,这是连梦中都不会出现的场景!

    山顶上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只有一连串啪啪的闷响:染在大胡子右臂上的生死毒,正在缓慢的吞噬着他的血肉,那条右臂肉眼可见,正在一分一份变得干枯、死灰。

    锥子和苌狸一个断腿一个断臂,这些外伤虽重,但是对她们来说倒没什么,但是刚才那一下子元神也被及,一时都难再有施展什么神通,相互扶持着挣扎到温乐阳身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温乐阳伤的虽重,但是内脏都被重塑过的毒骨护住,虽然动不了,但是也死不了。

    小五和另外几个本事最差劲却没受伤的人也一惊而醒,手忙脚乱的来帮几个绝顶妖仙,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扶到自己人身边。

    稽非老道找了个木棍把我服了挑回来放到温乐阳软塌塌的胸口上,小五满脸心疼的把猴子摆在温乐阳身边,老兔妖、让炯、小掌门刘正几个修为精深之人,也还能勉强走动,毕竟刚才爆发的巨力在炸起的瞬间便相互抵消,真正被冲击的只有战团中心的那几个人,等巨力传到外围的时候,已经消减了太多。

    大和尚水镜一边忙活着救活伤者,一边用哭腔低声呢喃着:“这个大胡子是什么东西,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啊……”

    大胡子凭一己之力,独战三大绝顶妖仙和身怀异宝、本身也毒力卓绝的温乐阳,最后虽然落败但是仍旧重伤了所有人!要不是他击杀温乐阳心切,最终却被拖温乐阳拖入生死毒的反击,这场恶斗的胜负之数必然逆转!

    大胡子只是孔弩儿的徒弟……

    无论是一群修士,还是几个妖仙又或者重重昏厥的温乐阳,在他们心里,孔弩儿已经从一个虚幻的名字,变成真实而可怕的存在!

    小五看见最重要的几个人至少都没死,长长的吐出了一口闷气,三步并作两步把大胡子身边的龙纹剑捡了回来,也不管这件能抵上两个绝顶妖仙的宝贝还能不能用,横转过来挥起棍子就砸。

    锥子费力的把囡囡揽入怀中,笑吟吟的正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与此同时苌狸也想到了什么,对着其他还能动的修士喝道:“去把大胡子的脑袋砸碎,快快快!”

第六十二章 生死

    小五听见锥子的话,根本不问为什么,高高跃起抡圆了自己的哭丧棒,狠狠一棍砸向了大胡子的脑袋。

    没有想象中的爆响与脑浆四溅,小五足以分金裂石的全力一棍,在有些瓮声瓮气的闷响里,只是把大胡子的脑门砸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瘪……

    大胡子的脑袋好像是橡皮泥做的,凹下去了一个块,却没碎。

    所有幸存的散修都愣住了,片刻后,老兔妖、让炯等几个见识广博的好手才失声惊呼:“砂身!他神通犹在,人还没死!”

    砂身之形,全身如流砂转圜无碍,受外力而无碍,是道家至高的形神通,大胡子背心重创、妖刃穿胸、更被冰炎烧掉了一面肋骨,竟然神通未散,真元还在流转。

    小五一击无效,小脸上充满了惊讶,也不废话把自己的棍子舞成了一道惨白色的旋风,狂风暴雨般的向着大胡子砸了下去。

    锥子和苌狸脸色凝重,对望了一眼,谁都不再说话,各自盘膝端坐,专心凝神行气归元,笼络身体里散乱的真元,努力想恢复些力气。

    温不做大难不死,现在也顾不上再找到底是谁救了他,指着大胡子愕然问身边的稽非:“此人…还未死?”

    稽非老道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愕然、惊骇来形容了,本来还算俊雅的脸诡异的扭曲着,咬着牙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死…不过也没救了,但是他还能活!”说着,指了指片刻前被小五捡回来想要砸断的那柄龙纹剑。

    龙纹剑的光泽,比着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又黯淡了许多,剑上的龙纹就像被雨水打过的水墨画,模模糊糊的乱成一团,正在慢慢变浅。

    温不做急得咬牙切齿:“什么死了还能活,诈尸么?说明白些!”

    稽非老道的修为浅薄,但是对玄门分身之术却多有了解,神女峰上的幸存者之中,只有他和苌狸、锥子三个人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门高手修炼分身之术,可以像鹅羊道三味那样,把分身化作人形;也可以像巨剑流金火铃的以前的主人,把分身化作剑胆。两种炼化分身的方式各有利弊,只看修士本身的性格和修炼的需要了。

    大胡子的修为高深到稽非根本无法理解的地步,能炼出分身自然毫不稀奇,和流金火铃的主人一样,大胡子炼制的分身也是剑胆。

    无论是人形还是剑胆,都可以自行修行,其中人形分身修为到至深,就能再给自己炼化出一个分身;而剑胆修行到极处,则会融了法宝。

    说到这里,稽非老道颤抖着吸了一口气:“融了法宝,就是剑胆和法宝彻底融合。龙纹剑,既是大胡子的剑胆分身,也是他的法宝!”

    温不做自作聪明:“那个剑胆,又化作五条恶龙?五条恶龙是剑胆的分身?”

    稽非摇摇头:“五龙之形是剑胆的法术,和撒豆成兵一样道理,大胡子的剑胆分身已经修炼到了极致,化成五尊天龙倒也不算太稀奇。不过,剑胆和法宝融合之后,传说还有一样了不起的好处:炼神反虚!”

    大胡子的剑胆炼神反虚,随时可以在龙纹剑与元神之间自由变化,御敌时便是天下最犀利的法宝,平时则隐去剑形化作元神之态,养在主人的身体中,助主人修炼。

    温不做听得目瞪口呆,喃喃的嘀咕了句:“这剑胆成精了!”跟着又指向已经变得模糊不堪,随时都可能消失的龙纹剑:“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胡子弥留之际,剑胆化作元神回到他身体里……”

    温不做恍然大悟,哎哟一声就跳了起来:“剑胆还能控制大胡子的身体,再活过来?!”

    稽非老道满脸担忧:“便是如此了!不过再活回来的不是大胡子,而是他的剑胆分身。”

    剑胆再怎么犀利了得,说到底也不能算个活物,而且主人一死,就会像火尾以前那样被封印,但是修到炼神反虚境地的剑胆,如果在主人弥留之际化作元神进入身体,就能得到主人的法身,对于剑胆来说,无异于转生成人。

    大胡子的龙纹剑胆,现在正由实入虚,缓缓化作元神,接管主人的身体。温不做怒啸了一声,和他三寸钉兄弟一左一右冲向龙纹剑。

    锥子和苌狸也是发现龙纹剑炼神返虚,才恍然大悟,急忙吩咐其他人立即杀死大胡子。龙纹剑还剩双龙之力,就算苌狸完好无损也未必能伤到它,要阻止它也只能杀掉大胡子。

    可大胡子的修为何等身后,最后一口气未断之前,任凭小五如何怒啸发力,竟然真就无法摧毁他的身体。棍影重重阴风肆意,在小五拼命的狂攻之下,大胡子好像一团稀泥似的被打得坑坑洼洼,可他裹满血浆的嘴角始终挂着那丝狰狞的笑意!

    其他的修士莫不是身受重伤,听了稽非的话之后,个个急得额头冒汗没有一点办法。这时候猛地一声怒嗥从一群修士的身后响起,丑汉子秦锥双目怒睁,闪电般的越过众人,重重的一拳夯向了横趟在地面上的大胡子。

    秦锥早就醒了,几个妖仙和大胡子的恶战他一清二楚,可体内真元流转始终未能打通最后一道关节,无法稍动半分,现在终于行功大成,想也不想立刻跳起来重击大胡子。

    小五的棍击一直是如中败革的闷声,听起来让人觉得胸口窒闷,终于,一声爆裂的巨响,让所有修士都跟着一起长出了一口气,秦锥一拳,砸的山石崩裂烟硝四起!

    就在大伙的唇角弯弯,正想露出一个笑容的时候,稽非老道却苦笑了一声,哭丧着脸说了句:“完了!”他根本没看大胡子,目光一直盯在龙纹剑上。

    现在,龙纹剑已经彻底消失不见!锥子和苌狸仍旧各自闭目端坐不动,仿佛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情。

    山风一过,尘嚣散尽,秦锥的一拳把地面轰出了一个大坑,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大坑。

    快被打烂了的大胡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站在远处,极不协调的活动着身体,过了片刻,嘴巴里突然发出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

    秦锥和小五同时怒喝了一声,一左一右冲向了敌人!棍影如山,拳脚霍霍!小五是元阳之身尸俑塑魂;秦锥则是至木元基,虽然重伤初愈,但是在金猴子千仞的调理下,真元之力更胜从前,两个人的合击,就是大穿山甲破土也会被打死。

    可剑胆附身的大胡子根本就不肯抬头看一眼他们的神通,任凭他们空空空的击打着自己的身体。他正专心致志的伸出左手,抓住穿胸而过的妖刃,在吱吱的摩擦声中,一寸一寸的将其拔了出来!大胡子满脸血浆,脸上的胡子都痛苦的抽搐着,目光却无比的兴奋和狂热,仿佛正在享受着抽拔妖刃的剧痛。

    温不做眼神惊骇,低声问稽非:“现在他有多厉……”

    稽非知道他想问什么,语无伦次的回答:“剑胆还有两龙之力,不过大胡子的身体伤的太重,但是他又有砂身神通不散……”

    温不做霍然怒喝:“少罗嗦,直接说!”稽非老道成了天底下继小蚩毛纠之后第二个被温不做骂做啰嗦的人,苦着脸低声道:“他稳赢!”

    剑胆拔出了妖刃,又发出了一阵咯咯咯的笑声,跟着皱起了眉头,仿佛终于不耐烦了小五和秦锥的猛攻,抬起双臂吃力而笨拙的一挥,小五和秦锥一挡之下同时闷哼了半声,踉踉跄跄的向后急退,一直退到苌狸等人的身边才勉强站稳,彼此对望的目光里尽是骇然!

    大胡子并没有追击,脸上升起了一份纳闷的神色,好像对自己刚刚那一击很不满意,一时间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左看看右看看,先找到自己左肋上失去的半扇肋骨,甚至还伸出手指捅了捅自己的内脏,这才皱着眉摇摇头,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问题不是出在这里,继而又在检查着自己的身体。

    明明已经没有右手,右臂还在生死毒的腐蚀下一分一份的散碎,大胡子却懵懂不知,满脸纳闷的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时不时还会好奇的撕下一小块皮肉,放到鼻子下闻闻,所有人都觉得从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终于,大胡子发现了自己的右臂,先是试着挥动了几下,随即越来越用力,脸上的表情渐渐也变得急迫而狂躁,最后狠狠的一跳,嘴巴里猛地发出了一阵阵好像婴儿啼哭似的尖叫声!他知道自己的右臂出了什么问题,一边哇哇的哭叫着,一边使劲的眨眼,努力的回忆着刚才的情形,片刻之后,大胡子的眼睛里陡然显出一份只能用恶心来形容的狰狞,狠狠的瞪向了瘫软在地温乐阳!

    几乎与此同时,锥子和苌狸同时张开了眼睛,各自哼了一声。苌狸目光明浩,锥子楚楚可怜。

    一群修士尽皆大喜,互相搀扶着正想围上来,不料苌狸一挥手,瞪着他们毫不客气的骂了句:“都给我逃命去!”而锥子则一把抓住温乐阳,单腿用力毫不客气的跳上了苌狸的后背,连声的催促着:“他只要杀温乐阳,你快跑就是!”

    苌狸根本不废话,身子一晃,背着锥子和温乐阳两个人撒腿就跑!小五一拉秦锥:“护着她们!”随即奋起身形,紧紧跟在了苌狸身后。

    秦锥百忙之中,把金猴子也抓了起来抱在怀里……

    老兔妖一看苌狸的身法,心头就是一沉!猫妖的身心虽然依旧快捷,但是小五和秦锥能毫不费力的跟上她的速度……

    时间太短了,两个绝顶妖仙根本恢复不了神通,眼看着剑胆要再度发难,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奋起余力,带上温乐阳先跑。

    大胡子的哭闹声猛地大了起来,身体歪歪斜斜,也猛然迈开大步,向着苌狸追去!他的哭声像个婴儿,可是望着温乐阳的目光,却像头恶狼!

    温不做振臂疾呼:“拦下个独眼王八……”话说着半截,一群老弱残兵更还没来得及集结,猛地一股巨力卷扬激荡,一群人哇哇怪叫着四散摔倒,大胡子已经冲过了人群,向着苌狸等人追了下去。

    小五一面跑一面分辨了一下方向,皱着眉头道:“这么跑不对,跟我走,去找阿爹……”

    苌狸摇了摇头:“旱魃在疗伤,对付不了这个怪物!”

    “不光是阿爹,还有……”小五的话还没说完,再度被苌狸打断:“都是行险,机会差不多,何必连累旱魃!”

    大胡子的速度和苌狸在伯仲之间,奔跑的姿势像极了温乐阳两个傻叔叔手里的木偶,有时左腿软的好像面条,有时右腿硬的仿佛蟹脚,每一步都像要摔倒,但是总能在即将失重的刹那被他调整好平衡,就那么一路哭喊嘶吼着,紧紧缀在苌狸等人的身后。

    苌狸心无旁骛,背负着锥子和温乐阳,一头扎进了不久前刚刚离开的离离山,秦锥开始还有点不明白,自己干嘛也要跟进来,正想回头扑向大胡子的时候,又被小五一把拉住:“以前有人骑马赶路的时候,都会再带上两匹马倒换……”

    秦锥恍然大悟,跟着又望向锥子:“那你又跟进来干啥?”锥子伸手一引,空气中陡然寒光迸现,远处正哭号紧追的大胡子倏然被突兀出现的一棵冰锥冻在其中,片刻后大胡子用力一挣,脱困而出继续追赶,冰锥阻挡他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双方总算又拉开了一些距离。

    锥子这才笑道:“我的分量,比着还能勉强施展的那点神通可要轻得多呢。”说完,又换上了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剑胆还不熟悉身体,所以追的慢,可是连番奔跑下来,他会越追越快,咱们却是越跑越慢。”

    苌狸哼了一声:“未必!他胳膊上中了生死毒!剑胆刚控制了身体,还不熟悉怎么催动真元,破不掉剧毒的。”

    温乐阳的生死毒霸道凌厉,可大胡子的身体实在太过强悍,毒力腐蚀的异常缓慢,到现在为止,小臂还剩下大半截。

    眼下的情势,就是双方在拼时间,看是生死毒先攻入大胡子的心肺,还是大胡子先追上她们。

    锥子时不时就会凝唤冰锥,冻住大胡子片刻,小五则不停的用哭丧棒敲击地面,唤出一些浑身腐烂的恶尸来阻挡敌人,只有秦锥,刚铸下元基还不会法术,又不能反身去拦住大胡子拼命,现在除了跑步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虽然大祸就在身后,秦锥还是越跑越无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大胡子为什么不断臂怯毒?”

    苌狸满脸不耐烦的撇了秦锥一眼:“剑胆不知道盼了多少年,总算得了具身体,却又马上要他断去一只胳膊,他舍得么?”

    苌狸的话音刚落,远处的大胡子猛地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号,用左手硬生生的掰断了自己的右臂,跟着看也不看就扔在了地上,也不顾断口处喷涌的鲜血,咬牙切齿的继续追赶着他们!

    苌狸勃然大怒,狠狠的瞪向秦锥:“全怪你!”

    秦锥愕然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离离山中,红岭千叠。

    即便当年四处闯祸,惹得天下修士群起追杀,猫妖也从未像今天这么狼狈过。苌狸俏脸如笼冰霜,神色越来越决绝,一言不发,奋力催动真元在山丘矮岭之间迅速穿行。

    果然像锥子说的那样,身后的大胡子,独眼、断臂、后背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更少了半边肋骨,但是对身体却越来越熟悉,追的也越来越快……

    就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时候,此刻锥子已经拎着金猴子伏在了秦锥的背上,一行人中现存实力最强的小五扛着温乐阳。大胡子依旧牢牢跟在他们身后,几次都险些追上来,最终都被苌狸和锥子联手施展的神通逼退。

    冲在最前面的小五,眼前猛地一亮,已经从红岭中冲了出来,苌狸面露喜色,连声催促着:“莫停,巨石阵后,有个洞子直通山腹,一路跑过去!”

    锥子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狐疑,侧头望了苌狸:“山腹里是死路,你心里盘算着什么?”

    苌狸哈的一声脆笑:“走便是了,我还能害你?”

    锥子委屈的都快哭了:“你害我还少?”嘴里这么说着,身形也跟住了其他人。

    随即囡囡一声欢呼,一头扎进了当年拓斜留在金甲下的山洞,秦锥、锥子、苌狸鱼贯而入。

    大胡子干嚎着,片刻后也赶了上来,刚进山洞,几根冰锥和妖刃兜头盖脸的砸下来,大胡子无从躲闪,用独臂护住脑袋,嗷嗷哭叫着,硬闯而入。

    山洞虽然蜿蜒崎岖,但是根本没有岔路,小五也用不着分辨方向,一门心思的向里跑,直到眼前微微一空,总算钻进了山腹,跟着囡囡就愣住了,这里根本再没有了去路!

    其他几个人也接踵而入,锥子立刻放声提醒:“地上的尸骨和长剑万万碰不得!”

    同时在骷髅腔子里响起了‘咕’的一声,红壶满眼都是欢喜,从土块里钻出来:“这么快便回来看我?”

    锥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苦笑着一指苌狸:“是她要来,你去问她。”

    而苌狸一入山腹,立刻后退几步,把所有人都挡在身后,微微眯起的眼睛扬起猫性的乖张与狂妄,凝神盯住了山洞。

    因为尸骨剧毒封闭,红壶根本不知道山腹之外的事情,还一个劲的哈哈大笑着:“还是猫儿有良心……”

    小五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红壶是她们的救兵,再等不得它满嘴客气,把温乐阳放到身边,灵巧的翻身跪倒,对着尸骨咚的磕了个头,奶声奶气的说:“我们被恶物追杀,请前辈救命!”

    红壶愕然张大嘴巴,真想哭……

    山洞中的脚步声如擂铜鼓,大胡子灵识早已铺满附近,眼看着仇人终于被困在山腹中再没活路,一路上痛苦的干嚎也变成了尖哑的欢呼,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分不清是哭是笑的怪声!

    小五和秦锥都是满心的惴惴,可还是在对望一眼之后,各自挺起胸膛,想要走上前堵住洞口,不料苌狸绝不容质疑的一挥手:“滚到后面去!”

    锥子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单腿跳着,和苌狸并肩而立,没想到一直凝神肃容盯着洞口的苌狸突然露出一丝坏笑,一推她的肩膀,同时悄无声息的伸出一只脚勾在锥子的独腿上,锥子当然不会跟苌狸用神通真元,摇摇晃晃的跳了好几步在站稳,哭笑不得的骂道:“好玩么?”

    苌狸刚一展颜,又猛然回头瞪向洞口,就在大胡子即将从山洞深处出现的刹那,猛然开口断喝:断妖身!

    窒闷的山腹中轰然炸响了几段闷雷,无尽妖元奔涌咆哮层层流转,一根粗大的妖刃锐响破空,继而一化三三化九九化八十一,随着苌狸素手一挥,跌宕着千古凛邪之意,汇聚成一道汤汤巨流钻入山洞!

    断妖身是妖门绝技,裹环能使得,苌狸更能使得!

    妖刃迸现的同时,一蓬妖冶的红也同时从苌狸身上喷薄成无边血雾,一道二指宽、斑驳狰狞的伤口,自猫妖的右肩直跨左腰,宛若一个愤怒的天将,刚刚挥起神鞭狠狠的抽打在苌狸的背上!

    而苌狸的动作毫不停歇,像一头愤怒的母豹,闪电般扑跃而起……

    锥子终于知道苌狸要做什么,失声哭叫了一声:“停手……”

    苌狸在半空中冲她一笑,那笑靥,如花!

    大胡子人还在山洞中,眼前霍然扑来无尽妖刃,根本没有躲闪的空间,愤怒的回荡起独臂,在身前舞成轰轰烈烈的一团光影,一时间整个山洞中雷隆隆电霍霍,妖气盘结战意冲天!

    数不清多少柄妖刃在山洞之中激越奔涌,肆意而狂放,有的被大胡子独臂抡起的浩力绞碎、有的歪歪斜斜撞上山壁炸起无数碎石土屑、有的在吱吱的尖叫中扎进了敌人的身体,引入几条毒蛇般的鲜血流淌。

    剑胆狂躁到了极点,他虽有灵智,可是少去思考更从不曾说话,所以一路上也只能哭号怪叫,但是对新的身体他却珍爱无比,眼看着一股股鲜血流出,猛地发出嚎啕大哭,挥舞着手臂,拼命的向着山腹里冲,莫说挡在他面前的是一蓬妖刃,就是万丈熔岩,他也要冲过去,把伤他、害他的、杀的人,连皮带肉连筋带骨尽数撕碎、嚼烂、吞下!

    剑胆对新的身体还不算太熟悉,但是他继承了主人的砂身、更还有两头天龙之力,而苌狸决然发动的断妖身,虽然暴戾猛烈,但充其量也只是她鼎盛时的全力一击。伤敌则已,杀敌妄想!

    怒嗥!剑胆的怒火点燃了所有的真元之力,隐隐间透出龙吟震怒,奋力想要冲透眼前仿佛永远无尽无休的妖刃洪流!洪流的阻力越来越大,而极限处便是冲破的刹那!当剑胆全身一轻,带着无数道凛冽的伤口、宛如死人嘴唇般无力掀翻的层层皮肉、只差半步便要冲进山腹的时候,眼前突然飞来了一具斑斑白骨!

    苌狸在断妖身之后,身形毫不停留,天仙般优美而轻快的飘荡而起,单手一挽,竟然伸手挽起了尸骨手中那柄曾经一击洞穿山壁、同样也沾满了拓斜本命剧毒的长剑!

    苌狸挽起长剑,将尸骨跳向敌人,同时身形毫不停顿,向着敌人一剑射去!

    手上传来的,那是怎样的刺痛啊,他的水蓝、他的剧毒、他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痕迹、他曾为她独力击杀无数绝顶高手的狂妄!

    大胡子还在山洞,无处躲闪,他也不想躲闪,抡起一拳看也不看的便在砸上了那具仿佛对着他笑了起来的骷髅,而此刻,猛地一声震天怒吼,从瞬间之前还在目瞪口呆的红壶中咆哮而出:“是你!”

    大胡子的身体突然一窒,当然不是为了红壶的怒吼,而是那具尸骨,在和自己身体接触的刹那里,猛地将一抹足以冻碎灵魂的冷刺入了他的左手,一抹和刚刚右臂有些相似、但更加犀利更加霸道更加让人恶心的感觉,霍然蔓延,这种想要活命就要再度舍却一部分身体的恐惧,让剑胆怕的直哭,而生死之战,却并未结束!

    一汪水蓝荡漾,长剑横斜,那个妖女执剑,美得让人不想挣扎,她明明没有一丝力量,却毫不费力的扎透了……我?

    这是剑胆最后一个念头,那一剑,无力而准确,钉入了他曾经为之蓬蓬跳动而欣喜若狂的心。

    本来清澈的眼泪,再从剑胆的独目中流出之后,便与脸上的血污混在一起,变得浑浊了……

    苌狸轻呵了一口气,水蓝之毒已经彻底湮灭了她的胳膊,向着她的心奔涌而去,分不清是残忍或者温柔,苌狸在笑,不知是为了能杀死强敌、还是为了死在水蓝之毒下……这时候背后响起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呀呀怪叫,一个人软绵绵的撞上来,把她想要紧握至死的长剑撞飞,继而费力无比的抓着了她的手腕。

    手好软,指骨却扎透了自己的血肉,温乐阳醒了,冲来……

    水蓝剧毒霍然一转,第二次从苌狸的身上收敛,冲进了温乐阳的身体,两个人居然似笑非笑的对望了一眼,双双摔倒、昏厥。

    锥子、小五、秦锥,甚至红壶,似乎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被眼前兔起鹘落的变化惊呆了。

    这一战,没有该死之人。所以只论生死,不分胜负……

第六十三章 乱麻

    猫妖心高气傲,修为高绝,几千年里为祸四方纵横天下,从没像这次这样狼狈过,被一个比傻瓜强不了多少的剑胆哭闹着一路追赶,从她跑进离离山开始,就已经打定主意,用拓斜毒污的长剑和剑胆玉石俱焚。

    重伤之下强行施展‘断妖身’,拼着身染奇毒发动夺命一击,最后虽然被温乐阳引走了即将侵入心脉的水蓝之毒,苌狸也堪堪濒至油尽灯枯的边缘,沉沉的昏厥了过去。

    囡囡真的被吓坏了,小脸白的让人心疼,看着温乐阳和苌狸:“他们两个…会死?”

    “猫妖只是伤的太重,修养一段还会好起来……”锥子的眼角挂满了深深的担忧,望着温乐阳:“他…要看生死毒能不能抵住拓斜的剧毒了。”

    说完,沉默了片刻,苌狸在最后吐出了四个字:“要看造化。”

    刚才的换命一击气势煌煌,不过从苌狸发动断妖身一直到最后尘埃落定,前后不过几个眨眼间的功夫,其间苌狸挑起毒骨挥剑刺杀大胡子,更是弹指一挥间,对于两千年前拓斜布在下的水蓝剧毒,苌狸沾染也不过其中的一两成,现在这些成剧毒,都在温乐阳的身体中。

    温乐阳全身的生死毒都凝聚在一起,随着温乐阳微弱的心跳而轰轰颤抖,拼命抵御着水蓝剧毒!生死毒就像一大群齐心合力但却胆战心惊的羊儿,蜷缩成阵层层流转着阳的心胸要害,水蓝之毒则像一条凶猛的怪莽,围着羊群闪电般的游走,时时探首一击……

    虽然水蓝剧毒一时之间还无法彻底击散生死毒,但是再庞大的羊群也休想杀死巨蟒,温乐阳在第二次昏厥之前就明白,比起上次断指,这次侵入身体的水蓝剧毒何止强大了千百倍,自己再没办法把它们尽数驱逐掉,水蓝之毒驱散生死毒只是个时间问题吧。

    在昏厥之前,温乐阳最后一个念头是:死之前,还有机会再醒来一次么?

    小五眼泪汪汪的,还想再说什么,锥子坚决的摇了摇头:“送温乐阳回家!”

    在场之人虽然修为了得、见识精深,但是没有一个人懂得毒术,在锥子看来,要是温家的几位老爷子在场,温乐阳活命的机会便会大增。

    秦锥答应了一声,俯身背起温乐阳,怀中抱着还无法稍动的金猴子,小五则扛起苌狸,同时扶着锥子,一行人正要歪歪斜斜的离开山腹,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慢着!等我!”

    锥子愣了一下才明白是谁在说话,回过头有些奇怪的看着红壶。

    红壶长吸、长呼,扁扁的身体随着呼吸不停的涨大、收缩、再涨大。锥子冰雪聪明,看红壶的眼神就已经明白它想做什么,愕然问道:“尸骨上的毒力还有大半,你若强突小心性命!”尸骨上的剧毒,先后被苌狸和剑胆分走了不少,最后尸骨又被剑胆抡起重击打到地上,剧毒禁制之力减少了不少。

    红壶的眼神无比决绝,但是声音却遏制不住的颤抖:“剩下的毒力不会自行散去,我却越来越羸弱,不趁着这次,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锥子微微一笑:“你要冲破毒骨,我帮不了更不会帮,你冲你的,何必叫我?”

    红壶语气郑重:“你我同仇敌忾,我不知多少年不见天日,天下早变了样子,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找到仇人是做梦,我脱困后,还要和你们一起走的。所以你们等我片刻!”

    锥子听到‘同仇敌忾’四个字,若有所思的皱了一下眉头,还想再说什么,红壶却倏然大喝了一声,瘪瘪的身体就像个接上了气泵的气球一样,疯狂的鼓胀了起来,开始冲击桎梏。

    片刻之后,蛤蟆飞速涨大的身体,就挤上了尸骨的腔子,水蓝的戾色霍然流转,尸骨在让人牙酸的咔咔闷响中不停的颤抖着,红壶的目光也充满了痛苦,从喉咙深处拱出了咕咕的痛吼……

    终于,蛤蟆与尸骨相持片刻之后,啪的一声脆响,毒骨被巨蛙撑得爆裂粉碎!

    红壶甫一脱困,猛地张开嘴巴爆发出一声震天价般的怒喝,随即就像泄了气般迅速变回原形,桎梏它的尸骨已经被它炸碎,但是红壶自己也被毒力耗尽了力气,趴在地上难以稍动,只是呼呼的喘息,勉强对着锥子说:“带我…一起!剧毒和我的本源之力抵消,我身上没有毒……”

    锥子也不再废话,伸手一引把红壶拖在手心中,一行人相互搀扶着,向着华山之巅赶去。

    黑白岛、离离山还有大胡子所在的茫茫荒原,都是被法阵接引来的,说白了就是法阵在华山神女峰之巅破碎虚空开了三条通道,等到阵法之力枯竭,三个异域各自归位。

    黑白岛还好说,至少锥子认识路,可离离山谁知道藏在什么荒蛮之地,到时候恐怕连回蜀地的路都找不到,以锥子为首的一群老弱残兵各自催动真元,要在接引阵力消失前奋力赶往神女峰。

    半天之后,红壶恢复了一些精神,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望天长叹,把锥子烦得不行,一边赶路一边问它:“你说的同仇敌忾是什么意思?”

    红壶没急着回答锥子,而是让她把先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

    等锥子说完之后,红壶先是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接引法阵,被混沌锥兄弟改了,由此威力也扩大了许多。”

    锥子点头道:“真正的阵法,接引来的应该只是那片莽莽荒原,大胡子也得到了那个仙师的传谕,早就准备好要抓苌狸,可阵法被混沌锥篡改之后,也把黑白岛和离离山也引来了。”说着,锥子皱起了眉头:“还有一件事古怪的紧,我一直没能想通,我们还在离离山的时候,莽原就被阵法引来了,大胡子却没进入离离山追杀我们,而是一直等我们回来才现身……”

    红壶没有脖子,摇头的时候连着屁股一起晃:“先说阵法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混沌锥后人改动的,只是发动大阵的灵元基础,而不是阵意,否则大胡子也不可能出来。原先阵法发动是要靠修士灵元,后来被他们改成了用混沌元力……”

    十万大山中的怪物们身具混沌之力,而修士修炼的,则是天地真元,两股力量并不一样。

    普通修士好比是煤球,混沌锥后人和手下则是电池,虽然运行和表现方式不同,但本质都是能量。而仙师传下来的接引法阵就好比用煤球烧开水。

    要想把这壶水烧开,需要九百九十九个煤球,所以数斗、抱日、铁锈等人要来华山找人帮忙;混沌锥后人也想烧水,但是他们没有煤球只有电池,所以混沌兄弟把法阵给改了,从原先的煤球烧水,改成了用电池产生热能烧水(豆子当年高考,物理那个惨啊,为写小说我容易吗……)。

    可烧开水还是烧开水,并没有变成做饭炒菜,混沌兄弟篡改仙师法阵,改的只是驱动法阵所需要的能量方式,而不是法阵本身。凭着混沌兄弟的修为和对阵法的造诣,也没能力去改变阵法的核心。

    电池爆发出来的能量,比着煤球更大,所以混沌锥后人不仅烧开了仙师指定的那一壶水,而且还多烧出来两壶。

    仙师指定的那一壶水,就是藏身莽原的大胡子,被混沌兄弟多烧出来的两壶水则是黑白岛与离离山

    锥子稍微一琢磨也就明白了红壶的意思。

    红壶点点头,依旧是全身一起上下抖动,看着有点像跷跷板:“既然阵意未变,那接引来的三个地方,应该都是一样的,或者说彼此之间,会有很深的渊源。”

    锥子脚步不停,蹙眉不语,她对红壶的话似懂非懂。

    红壶自己也琢磨了一会,才再度开口:“你说过,那个叫孔弩儿的修士,为了凝练黑白岛的镇妖木行锥,害了金猴子,当年那些天锥,也都追随在孔弩儿身边。”

    锥子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曾被这个孔弩儿炼成了天锥。”

    红壶嘿了一声:“莽原上那个捉拿苌狸的大胡子,和孔弩儿长的一模一样?”

    千仞一见大胡子,便笃定他就是孔弩儿,立刻上前拼命,不过大胡子自己却懵然无知,矢口否认。

    看到锥子继续点头,红壶的眼中倏然露出了一抹凶光:“我刚见到追杀你们而来的剑胆的时候,还以为他就是吞下我的那个王八蛋!”

    锥子的心思绝对算是机敏的,但是一来身在局中,二来不久前天水灵精冲击元神封印未果,三来刚刚经历连番剧战几次心智失守,四来则牵挂着温乐阳的生死,现在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听到红壶的话,情不自禁的追问了一句:“吞下你的那个人就是困住你的尸骨?他不是被拓斜杀掉了…….”

    正说着半截,锥子突然闭上了嘴巴,目光之中闪烁出一层惊骇!

    孔弩儿设大阵在黑白岛镇妖、大胡子独处茫茫荒原、瘦小修士遁隐离离山封印红壶,这三个人都长的一模一样;黑白岛、荒原、离离山三个世外异域都被仙师的阵法接引而至……

    三个地方本来就如出一辙,甚至连镇守的人都相貌相同,接引法阵被混沌兄弟加大马力之后,便被一起引来了。

    锥子的脑子里哄的一声,天水灵精隐隐又有发动的迹象,但是现在她们正竭尽全力想要返回神女峰,片刻也耽误不得,锥子屏息凝神,缓缓抽回了自己的真元,咬牙放弃了冲破元神封印的大好时机。

    “三个一模一样的绝顶剑仙各镇一隅,黑白岛和离离山都是镇邪之地,大胡子在荒原,做的事情想来也差不多少的!所以他才不能远离,那个仙师想要让他出手捉拿猫妖,就要用法阵将莽原牵引到猫妖附近!”红壶越说声音越响亮:“否则那个狗屁仙师又何必弄什么法阵,直接传下一道谕令,让大胡子出山去抓苌狸便是了!”

    大胡子的修为神通,是锥子平生仅见,用通天彻地来形容也不算夸张,以他的本领,天下虽大想要缉拿苌狸也不算什么难事。

    可仙师还是先派天锥后人出手,不行再让大胡子先上,多此一举毫无意义,除非大胡子还有要事在身,不到万不得已,仙师不想让他出手。

    再想到黑白岛、离离山都是镇妖恶地,大胡子藏在莽原里干什么连温九都不屑去猜了。

    秦锥一直听着一人一蛙的对话,现在也明白了,惊骇的把小眼睛努力撑大了一点点:“莽原上镇压的是什么东西?大胡子现在死了,怪物是不是该跑出来!?”

    锥子瞪了他一眼:“管他是什么怪物,跑出来便跑出来,与咱们何干!”说完,顿了顿又笑了:“你师父也是怪物,还不是跑出来了?”

    秦锥干巴巴的笑了:“也是哈!”

    金猴子眨了眨眼睛,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委屈……

    锥子笑了一会,努力让自己的脑筋清楚一些,渐渐又蹙起了眉头:“这三个人…是分身?”

    红壶有些意外的看了锥子一眼,似乎觉得这么傻的问题,居然从她嘴里问出来:“这是自然,便是同胞孪生的兄弟,也不可能长的这般相似!”

    锥子沉默不语,她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仿佛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正在自己眼前轻轻飘过,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红壶继续道:“大胡子是人,以他们的修为早已一气化三清,但是只有一个剑胆分身。当初吞掉我的大胡子,也只有一个分身,也是剑胆,不过拓斜的毒力太惊人,直接把剑胆毒杀在长剑里了!”

    人身修天,可以炼化出三个分身,分身再修炼到极致,又能再炼出一个分身,以大胡子的绝顶修为,早就应该练成三个分身了,可无论是荒原上的、还是离离山里的大胡子,都只有一个剑胆分身,唯一的解释也只能是:大胡子本身就是别人的分身。

    锥子摇摇头:“荒原和离离山各有一个大胡子坐镇,可是黑白岛的孔弩儿去哪了?”锥子又身为天锥时的记忆,黑白岛高手代代相传,最后这几千年里是天书他们三位真人护岛,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像大胡子这样的绝顶修士出现过。

    蛤蟆哼了一声:“也许是大阵初成的时候便已经死了也未可知……”

    这次小五也忍不住开口了:“天锥后人得到过仙师传谕,孔弩儿就是他们的仙师,要是死了,又有谁能传谕?”说完之后,自己又摇了摇头:“也不对,看流金火铃的威力,也只有大胡子那样的高手才能使用,巨剑又和黑白岛有渊源,应该就是孔弩儿的武器,可…剑胆早就被封印了,孔弩儿已死?”

    红壶的目光无比笃定:“不错!那个黑白岛的孔弩儿肯定是死了!不过,既然有分身,自然便会有本尊,本尊用分身的神通,向着原来分身的手下们发一道谕令,也不是什么难事。数斗、抱日嘴里的仙师是分身,可这次传谕给他们的,是本尊!”

    说着,红壶的语气渐渐森严:“害我的分身虽然死了,但本尊还活着,他便是你我的大仇!分身做什么,都是依着本尊的吩咐,不会自己替天行道来镇住我,说到底,害了你和我的还是大胡子的本尊!”

    小五也瞪大了眼睛,和身边同样怒挣双眼的丑汉秦锥一比,漂亮的像个小仙女,摇晃着小脑袋:“等等等等,大胡子说传令给他的是他师父,他怎么会连师父和自己本尊都分不清?”

    囡囡说道这里,锥子的脑子里猛的一冷,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抓不住线索的究竟是什么:大胡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个分身!

    在华山之巅初遇大胡子的时候,面对千仞和天锥后人的指认,大胡子始终满脸纳闷,他若知道自己是分身的话,自然便会想到这些人都是他另外两个分身兄弟的仇人或者手下,当时的情形,大胡子胜券在握,当然也犯不着跟他们装傻充愣。

    丑汉子秦锥斯斯艾艾的笑了:“另外还有几个事我不明白……”说着,深吸了口气也不管别人让不让他问下去:“仙师抓猫妖干什么?拓斜干什么去了?荒原上的大胡子有要事在身,本尊为啥不自己来抓苌狸?拓斜为啥要杀离离山的大胡子?他杀了离离山的大胡子,为啥又不去杀荒原上的大胡子……”

    秦锥正问的高兴,其他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叱喝:“住口!”

    事情现在乱到了极点,锥子、红壶和小五本来就头大无比一团雾水,听见秦锥跟机关枪似的向外喷问题,一下子都有点发疯……

    锥子苦笑着摇摇头:“先把温乐阳送回九顶山再说吧,等苌狸、千仞能说话,彼此在印证商量,想的还会更多些……另外,我若恢复了前生的记忆,可能也会再找到什么线索……”

    红壶在挣破剧毒尸骸的时候,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差一点就力竭而死,现在虽然养好了些精神,但四肢还是软的,只能靠锥子托着它赶路,偏偏蛤蟆脱困后心情极好,在锥子的手心里一刻不停的费力翻滚……

    几个人虽然狼狈不堪,但是脚程比起普通人也要快的太多太多了。锥子也不再去想什么孔弩儿、大胡子,而是一心一意的赶路,在静下心之后,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脸色倏地变了:在神女峰顶,除了五福修士们之外,还有将近一半天锥后人的弟子!

    在神女峰恶战之时,一群妖仙、天龙、法宝和大胡子的合击之力骤然爆发,所有人都受到了波及,可不同的是自己人都在向前冲,天锥门下的弟子们都在向后撤……一进一退之间,伤势自然有所区别,何况那些天锥弟子本来就修为高深……

    锥子又望向小五,山顶恶战而随之而来的追杀,还有刚才太多的疑惑,让平时心思机敏的锥子都乱了方寸,直到此刻她才想到:小五为什么没受伤?

    小五赶忙把当时自己被救下的情形说了一遍,锥子心头稍缓,这个人能在巨力跌宕中救下小五等人,修为至少也要到数斗、抱日的层次,他肯救人,至少不是敌人。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锥子又开始头疼了,苦笑着问小五:“被救下的都有谁?”

    小五挨个的数着:“稽非水镜、我、非非姐弟、苗家二娘……”一边说着,一边翻起大眼睛努力的回想,最终摇了摇头,兴高采烈的回答:“没了!”

    锥子却秀眉一跳:“没有温树林?”温树林的修为可比着稽非水镜还不如。

    小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现在才想起来还有个老头子温树林:“好像好久没见他了……”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赶路,迅速的穿越者层层红岭,这时候前方突然响起了阵阵长啸,神女峰上那些幸存的五福修士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暂时压制住了伤势,正彼此招呼着进山来接应锥子等人。

    虽然依旧乏力、修为还不如平时的两三成,但是比着苌狸他们离开的时候,修士们的精神都健旺了不少,按照他们当时受的伤势,这根本就是不肯能的事情,锥子原本以为,等她再回到神女峰的时候,这些晚辈们伤势不再继续恶化就不错了,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恢复了些力气。

    老兔妖、小掌门刘正和让炯大师联袂赶在最前面,在看到走过来的锥子等人而不是大胡子,不约而同的欢呼了一声,围拢过来帮忙,同时簇声长啸,通知其他人靠拢过来。

    刘正一边护送着她们,一边简明扼要的把神女峰上后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苌狸等人带着温乐阳逃入离离山之后,那些幸存的天锥后人的弟子果然暴起发难,而自己人中能有一战之力几乎没有,眼看就要吃大亏的时候,突然从山下跃上了浑身都笼罩在白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出手就震慑住了敌人,而白袍人也没难为那些天锥后人,让他们带上自己的宗主马上离开华山。

    天锥后人走后,白袍人又五福修士们留下了一些疗伤的灵丹,随即转身下山。

    小掌门刘正说完,自己人已经纷纷聚拢了过来,簇拥着锥子向着神女峰赶去。

    温不做也凑了过来,低声对锥子说:“另外还有件事情蹊跷的很,我们检查过尸体,核对过人数,别人都无所谓,可是…温树林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三寸丁温不说苦笑着摇摇头:“直到发现他不见了,我们才省起,好久没见过他了……”

    秦锥小心翼翼的问锥子:“那个救人的白袍人…会不会就是温树林?”

    锥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回答:“不!知!道!”

    锥子现在挺想哭的,温乐阳生死难料,一群人都重伤在身,可问题却一个接一个,不仅没有明朗些,反而更复杂了。

    这时候,地面突然轻轻的颤抖了起来,锥子想也不想,立刻招呼所有人全力奔跑,赶回神女峰,现在距离华山近的很了,要是这时候法阵失效,锥子就真该哭着骂老天了。

    大群的修士全力催动真元,就像一群炸了窝的鸭子,乱七八糟的奔驰起来,没用太多的功夫就从离离山赶回华山,直到他们回到了神女峰,才愕然发现,大山筛糠般的颤抖,并不是法阵即将失效!

    饶是老兔妖一辈子修佛养气,此刻也忍不住狠狠的一跺脚,指着爆土扬尘的荒原怒骂道:“还有完没完!”

    而红壶也咕的一声怪叫道:“先前猜错了一件事!跑!快快快快!”

第六十四章 地蜢

    荒原上尘土卷扬,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铿锵急行,周围的几座异域和神女峰都被隆隆的脚步声震得簌簌颤抖!

    锥子听到红壶催促,想也不想,在小五的搀扶下,唤上秦锥拔腿就跑,她们在来路上就已经省悟,大胡子的荒原和离离山、黑白岛一样,都是镇邪之地。现在大胡子死了,冲出来的不是他的弟子就是他镇压的邪物,不管是哪一样她们都对付不了。

    幸存的修士们虽然纳闷,可谁都不傻,哄得一声,簇拥着几个重伤的绝顶妖仙飞快的下山。

    片刻之后,另外一群人就从尘土中冲了出来,自莽原踏上神女峰。老兔妖一面跑着一面回头眺望,目光掠过莽原上追过来的敌人,老兔妖心里微微惊异,敌人的样子倒没什么稀奇,不过人数实在不少……足足有三四千人。

    谁也想不到,莽原上还藏着这么多人!

    锥子也被这么多追兵吓了一跳,苦笑着问红壶:“这些是什么人?”

    红壶嘿了一声:“蛮族,地蜢!”

    锥子的脸上有些疑惑,她对‘地蜢’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一时又想不起是什么,眯起眼睛回头望向身后乌泱大片的追兵,所有从荒原上追下来的人,咋一看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是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细看之下才恍然大悟,这些人的眼睛,都是重瞳!少则两三瞳、多则七八瞳,可是这样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凶狠或者邪戾,完全都是木讷,诡异的木讷!

    红壶天赋异禀,眼力要比所有人都强,一到神女峰就看出了来的是什么人,这才大声催促着大伙逃命。

    大队的蛮人冲出荒原,毫不犹豫的向着修士们追下去,他们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更不喊不闹,但是脚步却无比沉重,每一步之下必定山石炸裂、土屑轰扬,这些叫做地蜢的蛮人,随便哪一个奔跑都能在身后翻出一条滚滚土龙,更何况数千人一起狂奔!老兔妖一点也不怀疑,要是让他们在神女峰上不停的跑上几天,大山都会被硬生生的踩塌。

    秦锥也看清楚了蛮人的样子,神色里多少有些不服气:“蛮人有什么好怕?也就是步子沉重些!”

    红壶煞有介事的摇摇头:“相传太古时,有蛮族地蜢,身子结实不畏水火,有倒岳推山之力,生性狡猾残暴,更助纣为虐,拜奉邪神滋扰天地,最终惹怒了天神降下神罚,夺了地蜢之智,让他们全都变成了行尸走肉,就算被人扔到火鼎中也不懂得挣扎反抗。”

    小五百忙之中也回了下头:“大胡子在荒原,就是为了镇压这支地蜢蛮族?”

    话音未落,一直负责断后的小掌门刘正遽然长声断喝:“律令,弹剑,诛妖!”旋即剑鸣大振,寒光激射中昆仑剑阵再度现身!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有伤在身,小掌门刘正的伤势一点不比老兔妖、让炯轻,但是战力却是最强的。

    天书和天画两位真人度下真元,刘正和剑阵之间心意相通,只要还有一分真元,也能唤出威力庞大的剑阵。

    眼看着地蜢蛮族越追越近,小掌门刘正毅然转身,驱动昆仑万剑舍身迎敌!

    锥子哼了一声,脚步缓慢下来,刘正是她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之一!红壶赶忙大声吆喝着:“不能稍停,别人都能停下,唯独你们几个不行!这些地蜢跑出来,就是为了杀苌狸、锥子……还有温乐阳!别人都不会有事……”

    万道神剑遮天蔽日,化分成三道苍苍剑龙,各自呼应咆哮,向着地面轰然俯冲而至!

    就在剑阵堪堪要冲入敌阵的时候,几千只仿佛只知道奔跑的地蜢蛮人哄的一声倏然散开了,就像一大群受惊的青蛙,有的手舞足蹈,有的高高跃起,有的匍匐急爬,有的翻着跟头,看上去杂乱无比毫无章法,可无论什么姿势,每一个蛮人都用自己的手、自己的脚、自己的肩膀后背甚至屁股嘴巴,毫不留情的扯住了剑龙!

    相持片刻之后,哀哀剑鸣震彻天际,三条剑龙几乎同时被拆散了,炸碎成无数柄利刃。阵势虽然没了,但是长剑犹在,依旧上下翻飞着追袭蛮人地蜢,远远望去战阵之中蔚为壮观,万柄长剑矫若游龙森森婉转,缠住数千默不作声的地蜢……

    可一转眼间,浩荡的沙场突然变了个样子!蛮人的打法根本没有配合可言,丑陋、狼狈,用脚踩、用身体滚、用屁股坐……可是所有看到这场激战的修士,都忍不住从胸肺深处挤出一声惊呼!

    蛮人的姿势无论如何怪异难看,永远会比飞剑更快上一瞬;蛮人的身体无论在怎么扭转弯曲,都不会折断;蛮人的动作再笨拙愚蠢,都不会让自己受到一丁点的伤害!而现在,数千地蜢的眼神里依旧没有半分神采,还是那么呆滞木讷,似乎在他们只是在依靠本能来战斗。

    小掌门刘正甚至没来得及再捏起剑诀重新归拢剑阵,便有将近一半的昆仑神剑被捉住、随后在凄凄的脆裂声中被折断!片刻里,昆仑剑阵就折损了一半,再也困不住敌人,数千地蜢再度汇聚起来,继续向着锥子等人追去。

    尘土再度暴起,昆仑万剑转眼折损了四成多,地蜢却没有一个人受伤,轰然从刘正身边冲过,刘正两眼一闭,连剑阵一眨眼间都被人家拆了,他就别抵抗了……可片刻后,脚步渐轻,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地蜢早就带着泱泱尘土冲过去了,甚至都没人看他一眼,在蛮人叠叠的瞳孔中,似乎只有锥子、苌狸和温乐阳三个人的身影。

    刘正愣了半晌,猛地怪叫一声,循着远处的沙尘暴就追了下去。远远望去刘正威风凛凛,他一个人赶着三四千地蜢蛮人落荒而逃……

    小掌门刘正真元不继,眼看着根本就追不上地蜢了,颓然站住脚步,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再犹豫片刻后毅然转身,撒腿跑向了被法阵接引而至、现在已经空无一人的茫茫荒原…….

    锥子、秦锥和小五虽然没回头,但是刚才昆仑万剑与数千蛮人的一战都呈现在他们的灵识之中,现在几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实力,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秦锥瞪着红壶问道:“这些蛮人被大胡子镇压在莽原,现在脱困了,为什么还要杀锥子、苌狸和温乐阳?”

    红壶的语气有些鄙夷,不紧不慢的回答:“刚刚说过蛮人地蜢只是行尸走肉,哪还用镇压!”说着,蛤蟆加快了语速:“地蜢虽然无智,却身体强韧孔武有力,寿命更是极长,就呆呆的在人间四处游荡。无论修士还是妖魔鬼怪,都看上了地蜢的力气,想把他们收为己用,后来就有了一门专门的法术:养蜢!”

    养蜢之术诡异而复杂到了极点,不仅仅是训教,更融合了道法、元神凝练、炼方锻魂等诸多法门。到现在的修真道,这门法术早就失传了,但是在太古年间却盛行一时,无论修者术士或者妖魔鬼鬼,都以养出几个地蜢忠仆为荣。

    一般的养蜢之术,最多也就是把地蜢炼成奴仆,指挥他们做些简单的粗重活;个别高深之人,能把地蜢炼成护法兽,替自己战斗。不过这种层次的养蜢之术,能炼化百十个蛮人就已经到了极致了。

    说着,红壶的声音陡然凝重了起来:“从没听说过,还有人能将数千地蜢炼化成一支大军!”

    秦锥的眼睛瞪到了极限,勉强能把黑眼珠露出一大半:“那这些地蜢…都是大胡子养的,来给主人报仇了?”

    红壶点点头:“地蜢炼成之后忠心无比,又有一丝元神与主人相通,自古便有地蜢复仇一说,杀死主人的仇人,地蜢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这次是不死不休了,除非咱们能把地蜢一个不剩全都杀掉,否则天涯海角他们也追着你跑。”

    地蜢的主人是大胡子,剑胆分身后来只是借尸还魂,根本算不得养蜢之人。在神女峰上,温乐阳、苌狸和锥子三个人联手击杀大胡子,这才惹来数千地蜢的疯狂追杀。

    秦锥撇着嘴苦笑:“那还跑个屁,回头拼命吧!”

    锥子的眼中也有些犹豫了,自己人全部身受重伤、几个绝顶妖仙几乎全部失去战力,她想不出天下间还有什么力量能抗住这几千只蛮人地蜢!

    这些地蜢穷追不舍无法甩脱,而她们根本就无处可去,与其跑到没有力气再被蛮子追上,还不如现在拼命一战。

    小五却用力摇了摇头:“阿爹在秦岭南山,离这里不远,只要能跑到那里或许还有办法!”说完,也不再废话,屏息凝神只顾着快跑。华山本来就在秦岭之中,算起距离的话到的确不远,可山路陡险崎岖,纵然是高深修士,要从华山逃到秦岭深处,也要一番辛苦跋涉。

    这时候他们已经从神女峰上跑了下来,期间一直有人掉队,果然就像红壶说的那样,地蜢对其他人根本不闻不问,只一门心思的追杀锥子这几个人。

    他们跑到神女峰脚下的时候,刚刚被昆仑剑阵拖住片刻的地蜢又追了上来,依旧面无表情、震地如雷!

    老兔妖快步走到锥子身边,低声嘱咐了一句:“我家师祖,拜托诸位!”说完也不等她们回答,大笑了一声猛地站住脚步,舌乍春雷:“断妖身!”

    老兔妖身上鲜血喷薄,混合着湛湛禅唱的妖风霍然席卷,万道佛光乍现,天空中四座尊者法相氤氲凝现!

    小兔妖善断大袖猛震,转身大步走到师父身边,声音清朗而激越:“佛徒,护道!”

    小结巴希声、五大禅院首座、数十名幸存的大慈神僧一起断喝佛偈,在山脚的陡峭处倏然散开,或躺或坐、或独立或斜横,或含笑不语或怒目阴狠,阿罗汉之形渐渐清晰时,浩荡佛音也冲天而起!

    随即又是一声‘断妖身’的沉喝,小兔妖哇的喷起一蓬怒血,身后九只阿罗刹狰狞现身,獠牙霍霍利爪苍苍,对着越追越近的地蜢大军纵声嘶吼……

    喇嘛让炯铜铃般的大眼微微一眯,伸手啪的一声拍在了自己的光头上,放声大笑着:“和尚拼了,喇嘛看着可不合适!”肥大的身躯一晃,好像一朵红云般窜到了老兔妖身边,一边笑着,一面伸出右手,如拈花般在自己的眉心轻轻一捻,喀的一声微响,让炯竟然摘下了自己毕生修持、炼化而成的眉心珠骨。

    让炯大笑越来越狂放,锵锵激荡中渐渐氤氲起无边怒意,继护法尊者、阿罗汉、阿罗刹之后,密宗修持的怒尊发现狂笑而出!

    万般佛法神通,轰轰凝聚,终于迎上了太古蛮人,地蜢大军!

    身后一阵又一阵降魔佛音层层激荡,东土与高原的佛徒们拼却毕生的修为,却转眼被蛮人地蜢扬起的滚滚土龙湮灭,锥子的脸上扬起了一层诡异的红晕,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不回头看一眼,带着身边众人向着秦岭深处夺路狂奔!

    大小兔妖和让炯率领的佛家弟子们并没能比小掌门刘正坚持的时间更长,双方缠斗不过一会功夫,惊天动地的佛家神通就被地蜢撕成了碎片,早已是强弩之末的佛徒终于徒劳摔倒,老兔妖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眼看着一只只步伐沉重的赤脚从自己身边踏过,拼尽全力向伸出手拦住,哪怕拦下其中一只,却只抓到满手的泥土!

    好在地蜢直追三个杀死大胡子的仇人,对于其他拦路的修士只是击溃而过,并不杀人,任由和尚和喇嘛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连看都不看一眼。

    脚步声再度大震,蛮人又至,天下间仿佛根本没有什么力量能让他们停止狂奔,就算与仇人相隔着无边的火海、万丈的炎瀑,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

    一字宫所剩的弟子也不多了,十九扶着夏老大,气喘吁吁的跟在锥子等人的身后。

    接引法阵成形的时候,因为怕得罪了苌狸,世宗的七个彩虹兄弟只遣散了手下,自己却留在了神女峰没走,现在也一样狼狈的跟在锥子背后,不知道是老几的一个彩虹胖子突然怪笑了一声:“一字宫竟然没自己逃跑?”

    他们都听见了红壶的话,知道地蜢追杀的只是那几个妖仙和温乐阳,这番追逐、逃亡跟其他人压根没有一点关系,可还都跟着跑了下来。

    虽然受创甚重,夏老大还是笑得豪气干云:“一字宫和姓温的有交情!”

    与此同时搀扶着夏老大的十九摸出了一支铁哨子,嘹亮凄厉的哨音陡然划破山林,片刻后,人影憧憧,大队人马从前面的山林中闪跃而出!

    彩虹兄弟面露不屑,摸了摸自己兜里的手机……

    来的人都是一字宫弟子,个个神情彪悍,身法迅捷,人数虽多但汇集中丝毫不论,从三个方向上聚拢而至,稳稳护住了锥子等人。

    十九和不说不做兄弟混的极熟,笑着吐了吐舌头:“阿爹接到请柬的时候莫名其妙,觉得这个大会开得蹊跷,就多带了些人来,到了华山才明白是温乐阳两位高足搞出来的名堂,所有就把弟子们藏在山下等着。”

    夏老大继续说:“昆仑道和大慈悲寺都留下了,一字宫怎么也得意思意思!看看咱们能不能多挡这群蛮子一会!”跟着望向不说不做:“先走吧,一字宫八百弟子自此,说什么也要试试太古蛮人的手段!”

    不说不做绝不肯再离开温乐阳半步,各自对着夏老大抱拳道:“一字宫的情分,温不草记在心里了!”

    夏老大哈哈大笑:“啰嗦!和蛮子打架不用死人,这份人情是一定要送的!”跟着陡然扬声爆喝:“儿郎们,一字大阵!”

    一字宫弟子轰然应是,一队队身法游弋,层层流转着把山林彻底占据,无数法宝凌空急舞,随着主人一起布下大阵,好像一条巨大的怪蟒,突然出现在地蜢和逃亡者之间!

    十九却没有留下和夏老大一起迎敌,而是跟在温乐阳等人的身边,继续向着秦岭深处逃去。

    蛮人还是那副样子,依旧一言不发,一遇阻碍便猛地散开队形,变成黑压压的一大片,好像蝗虫似的乱七八糟、铺天盖地的冲上去……

    不久之后,彩虹兄弟也开始聚拢手下,替锥子、苌狸等人摆下了最后一道屏障。

    二娘小蚩毛纠跟不上了、稽非水晶掉队了、到最后不说不做兄弟也一头栽倒在地,再没力气奔跑了,所有人都掉队了,几乎每一个人在力竭时都嘶声催促着小五秦锥快跑!

    继续逃亡的,也只剩下从金角山腹中狙杀了大胡子后逃出来的几个人,另外还多了一个十九。

    刘正、佛徒、一字宫、世宗,现在修真道上最精锐的四股力量拼命阻拦,总算为锥子等人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让他们逃入了秦岭深处。

    锥子脸上的异红越来越浓,从内息转为大口喘息,体内的天水灵精再也归拢不重,裹杂着凌乱的真元,不停的冲击着她的元神封印……近在眼前的枯枝寒树诡异的飘远,而天角尽头的重重浮云却围在身边,锥子真元渐散,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了,哇的呛出了一口血,对着同伴低声说了句:“你们先走……”话音未落,身体突然一轻,十九已经轻轻的抱起了她,脚步轻快而迅捷,稳稳跟在小五身后。

    红壶略显意外的咕了一声:“女娃娃的修为不错!”

    十九盈盈一笑:“前辈过奖!”

    这时候苌狸突然睁开了眼睛,脸色虚弱得让人从心里难过,眸子也淡然无光,但是目光深处的那抹明媚却无论如何也抹之不去,先是有些奇怪的左右看看:“大胡子死了?这又是往哪跑呢?”说完费力的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呼吸通畅一些,精致的面容上还挂着阵阵痛楚,嘴角就已经不耐烦的撇了起来:“这还有完没完了,光跑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欢呼了一声,红壶兴高采烈的把她昏厥后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苌狸的表情也没什么意外,点了点头之后,开始上下打量着十九。

    锥子努力归拢着自己的真元,目光和苌狸一模一样,也看着十九。

    苌狸的目光由好奇渐渐变作惊讶,随即又变成了后悔,无力的摇摇头叹道:“当初应该答应了一字宫的提亲!多好的女孩子!”

    秦锥脚下一踉跄,差点把温乐阳给扔出去。

    锥子无比肯定的点点头,好像明白苌狸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苌狸则岔开了话题:“要是最终跑不掉,你就带着温乐阳独自逃命!”

    十九脸色不变,呵呵笑道:“咱们这群人里,修为最深的可是囡囡。真要到最后,可也得由她带着温乐阳逃走。”说着,似笑非笑的瞟了秦锥一眼:“到那时我和秦锥留下来,断后!”

    身后天崩地裂似的脚步声,又再度轰鸣,地蜢已经冲过了最后一道防线,渐渐追了上来。小五咬着嘴唇,根本不回头看一眼,就带着大家在秦岭深处来回穿插。

    锥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费力的伸出手指了指苌狸,对十九说:“求你一件事,要是跑到最后实在逃不掉,要把我扔下的时候,一定也要把猫妖留下。”

    苌狸哈哈大笑:“你这人太小心眼……”说话的时候,众人在囡囡的带领下,绕过了一道山檩跟着眼前一空,一片巨大而空旷的山坳,仿佛从天而降似的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周围大山环绕,山坳却平坦异常,一个个巨大的黑色符篆从他们脚下一直写入大山深处,一座座堪比房屋的铜鼎错落摆放着,夹杂在符篆周围,氤氲着冷漠的阴森。

    小五终于欢呼了一声:“到了!”随即把扛在身上的猫妖往十九的背上一搭,自己则身形晃动,手里的哭丧棒不停的敲击着地面,空空空的闷钝敲击声,渐渐从小到大,最后仿佛变成了轰轰的巨震,在空旷无边的山坳中层层回荡。

    地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扬起的沙尘已经随着寒风飘至,沉沉的压在众人头顶!

第六十五章 阴眼

    几天实在有些忙,更新的时间可能会晚一些,不好

    囡囡全力催动真元,鬼魅般在空旷巨大的山坳中四处游走,手里的哭丧棒几乎一刻不停的敲打着地面,而山坳中的空地并没有像她平时施法时那样,钻出什么尸身丧鬼,除了敲击之下产生的空空共鸣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动静。

    秦锥听着地蜢轰轰烈烈渐行渐近的脚步,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焦急,眼前的囡囡已经快的看不出身形,可旱魃山坳中还是没有一丝异样,旱五哥似乎根本就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十九的眼中也慢慢蕴起了狐的神色,悄悄伸出柔荑,拉住了秦锥的手。

    秦锥只觉得触手一片温暖柔然,一张丑脸喜上眉梢,正想挺起胸膛说几句豪迈直言,倏然四周猛地安静了下来!地蜢的脚步声仍在夯夯轰鸣,骤然的安静不是没有了声音,而是一股毫无征兆的阴森突兀降临,一下子把所有的感觉都变成了阴渗的麻木!

    随即十九和秦锥,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寒颤,莫名其妙的冷!以他们的修为,就算突然从赤道一个跟头摔到姜根迪如冰川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可现在的冷与温度无关。

    死人的手指与年的玄冰哪一个更冷?

    整个山坳都突然扬撒起见摸不着却让人心魂暗丧的阴尸森冷!

    小五此刻终停止了纵跃,疲倦的眼神中既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也有闯了大祸之后的惊恐,跃回到众人身边起他们快步向着山坳深处跑了一阵,这才站住了脚步,两只小手在自己的包囊里翻找着什么。

    连天的奔跑、再加上刚全力催动真元施展什么古怪的法术,小五现在也几乎耗尽了力气上一片苍白吸明显粗重了起来,站了片刻之后干脆一**坐在了地上。

    十归敛真元。护住自己地元神不被阴气。深深地吸了口气问小五:“你要唤出尸煞对付地蜢蛮人?”

    秦锥这才恍然大悟。暗骂了:己一声糊涂养尸地中。小五找来地援兵当然是尸煞……

    秦岭又名南山自远古时便被认作是天神与地地家乡。更是天下龙脉所在。所谓‘君山龙脉正结于此’!

    大凡灵山秀岭连绵之中。都会有一处阴山眼、一处阳山眼。前凝结山阴戾气;后聚敛石罡火。

    这片山坳正在秦岭龙脉地阴山眼。龙脉分割了阴阳山眼。其中阴眼在下阳眼在上眼天下也只有这一份天龙尾镇阴、天龙角托阳地格局。当年靡续师祖亲自选定了这片汇集天下至阴地山坳作为炼制尸俑之地。旱魃五哥重伤之后在此处修养。更是囡囡小五地出生地。

    十九和秦锥不懂堪舆之术是身体中地灵识对阴阳变化无比敏感。特别是小五刚刚以哭丧棒一场激舞之下森死气开始从山阴眼中跌氤氲。显然是有什么厉害东西要钻出来。

    小五专心致志的找东西,头也不抬回答:“不是尸煞,是尸俑,龙脉阴眼下两千年里养成的三万杀天尸俑!”

    靡续师祖当年替后汉大贵族做事,专司铸俑护墓,这里便是他一辈子最大的成就,耗时四十年,最终在龙脉阴眼里种下了三万尸俑!尸俑以活人铸成,生前大都是武士兵勇,好勇斗狠之人,死时又深受百般痛苦戾气不散,最终又被天地阴寒滋养了两千年,除了旱魃五哥和小五之外,天下根本没人知道这些尸俑到底有多可怕。

    秦锥嘿嘿嘿的低声笑着:“想不到旱魃五哥还有这么大的势力……”

    话还没说完,苌狸就笑着打断了他:“都是木头做的脑壳!这些尸俑灵智未开,只懂杀戮,别说旱魃,就是阎王爷也指挥不了他们!”

    锥子笑着接口:“照我看旱魃也只是借俑的尸气来修炼修养。”尸俑吸敛了戾气,却被封住不能稍动,靡续和旱随时可以抽取它们的阴元来修炼尸功。

    橘子、糖果、饰物、电子表……小五在自己的随身携带的包裹里翻腾了半天,终于从最下面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好像鳞片似的东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望向其他人,小脸上一片认真:“两位阿姐说的不错……”

    锥子和苌狸啼笑皆非的对望了一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小五的阿姐了,这么算的话,他们以后见到旱魃五哥,岂不是要喊大叔?

    小五继续说:“这里的尸俑和普通尸煞比起来,威力大了何止千百倍,但是说到底还是无智嗜血的丧物,只要一见活人便杀,根本没有人能指挥得了他们……”

    秦锥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那养它们做什么?”

    十九苦笑着对他又强调了一遍:“修炼!旱魃五哥靠这些尸俑来修炼!”

    囡囡干脆不理秦锥,加快了语:“当年靡续师祖怕他们逃出去为害人间,冲了封印之外,还请掠落师祖帮忙,用巫术抹去了他们的尸筋。”

    除了小五之外没有一个知道尸筋是什么东西,小五也不解释,径自向下说:“没有了尸筋,即便这些尸俑苏醒回来,也不会四处乱跑,依旧呆在原地不动。只是有活人进来,它们才会将之诛杀!”

    大家眼睛都亮了起来,已经明白了小五的意思,尸俑并不会离开这里,但是任何侵入秦岭阴山眼的人都会被它们撕碎,地蜢却是一往无前,只要三个杀死大胡子的仇人在山坳里藏着,他们就会不停的冲进来。

    这倒是一副天生的对头牌,只看最后是地蜢更蛮野,还是尸俑更凌厉。

    囡囡看大伙明白了才点头笑道:“等尸俑杀干净了地蜢,就会原地止步,至于怎么再把他们弄回去,以后让阿爹想办法!”旱魃五哥自苗疆断了一臂身负重伤回到这里修养过他行功疗伤,要以尸形入定,外面生什么事根本就不知道。

    秦锥本来正高兴着,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是活人,不久后尸俑苏醒恐怕

    地蜢之前就先把他们杀了,张着大嘴正想说什么:何的摇头苦笑:“囡囡当然会有办法让尸俑不理会咱们。”

    小五摊开手心,露出刚刚从包囊里翻出来的那些黑色的鳞片:“你们用这个,封在双脚脚心、左右手脉和脐门上,尸俑就认不出你们是活人!”

    红壶咕的叫了一声,开始琢磨自己的手脉和脐门在哪。

    小五也不再废话,在锥子和狸没心没肺的咯咯笑声里古怪的鳞片帮着包括金猴子在内的所有人封住了脚心、双脉和肚脐。等都忙活完了,又把红壶和犹自昏厥的我服了都揣进了自己怀里。

    黑色鳞片上纹路普通、更没有什么古撰符文上去毫不起眼,贴在身上之后除了让人微微一冷没有特殊的感觉。秦锥心眼好,看着囡囡光忙活着给大伙贴鳞片关切的问:“那你呢?”

    小五长出一口,费力的剥了个橘子:“我虽然是元阳之身,但却是俑坑所生,尸俑不会伤我的,红壶和我服了在我怀里也安全的紧。”说着,囡囡的眉毛皱了皱,随即笑道:“尸俑已经醒了,只等地>一到,它们嗅到阳气的味道就会冲上来杀人!”

    说着,小五又想起一事:“尸杀人的时候,黑鳞皮就会受尸气所激,封住你们的阳生血脉,到时候无法稍动,不过鏖战之后便会解消,不用担心的。”

    十九不易察的蹙了一下眉头。

    “这鳞片是什么东西?能这么大的法力?”,秦锥没注意十九,不过脸上也是一副不服气,他有木行元基,算得上力大无穷,就凭几片根本没有什么法术的黑鳞就能把自己封住,他还真不相信。

    “不法力,是阴尸之力,我们叫它丧力。”,小五笑眯眯的把一片橘子塞进了嘴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这也不是鳞片,而是鳞片样的皮肤!是一千多年前阿爹在怀中养成妖元,从无智尸煞变成旱魃五哥时,身上掉下来的鳞皮。”

    狸和锥子两个人,脑门上显跑过一串鸡皮疙瘩。

    小意犹未尽的补充着:“阿爹从尸王变成现在的旱魃五哥,虽然灵智开通,但是实力却还倒退了一点点,到时候要想挣脱这几片黑鳞皮,除非你的力气比当年的尸王更大!”

    秦锥嘿了一声,趁着还能动,赶紧挪动身体离十九近一些。

    锥子和苌狸并肩靠在一座巨鼎旁,笑着问小五:“这里一共三万尸俑,唤醒了多少尸俑?”

    小五算了一下:“大概五千左右吧,应该比地蜢稍多,但是不会相差太远。”

    秦锥闻言猛地一瞪眼:“那怎么保险,万一尸俑不是地蜢的对手怎么办?!”

    小五冷笑了一声:“要是人数多了,又怎么能显出尸俑的手段!滋养了两千年的尸俑,又是在龙脉阴眼中迎敌,如果一对一还打不过人家,干脆咱们丧家弟子都抹脖子算了!”

    秦锥愣了片刻,心里觉得这事没根,但是又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只是吸了凉气摇头:“不妥,不妥,要是尸俑拦不住地蜢,咱们又不能稍动,到时候可麻烦的紧。”

    十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闭着嘴不说话。

    锥子和狸却一起哈哈大笑,两双秀目一个劲的瞅着小五,囡囡被两个人笑得手足无措,终于小脸一红,自己也讪讪的笑了:“我…没力气了,最多也就能唤醒五千尸俑……”

    红壶有些不甘寂寞,在小五的怀里费力的挣动了几下,从小五的领子里除了颗蛤蟆脑袋,远远的望向山坳之外,过了片刻猛地哈哈一笑:“来了!那帮子蛮人来了!”

    脚步声惊天动地,秦岭深处巨木震颤群山摇动,唯独着一片山坳仿佛根本不受外力,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数千地蜢终于赶到苌狸等人的藏身之处!

    即便面对威力磅礴的昆仑剑阵、气势恢宏的僧侣佛法、杀气凛然的一字宫大阵、诡异狠辣的世宗狙杀,都不曾停下过脚步的地蜢,在冲到山坳边缘的时候突然止住了身形!在每一份木讷呆滞的目光下闪烁起一丝仿佛源自本能的警惕,这座山坳不是龙潭虎**,却是千古阴戾浸染的死地。

    地蜢乱糟糟的站在山坳边缘,脸上的肌肉偶尔**几下,迟缓的转头四下寻梭着……秦岭阴山眼中旧死寂,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只是氤氲在空气中的森冷,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沉甸甸起来。

    秦锥等人都在山坳深处,以他们的目力只能勉强看到,在视线尽头出现了影影绰绰大批的身影,当已经成为惯性的隆隆脚步声戛然而止,秦锥只觉得胸口中猛地一窒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只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步声猛然再度大震,仇人的诱惑终于压到了躲避危险的本能千地>不曾呐喊一声,所有的贲烈气势被他们重重的夯如了大地深处!

    就在地蜢冲进来的刹那,山坳中无数只巨大的铜鼎倏然震动,每一只鼎子中都毫无征兆的冲起一条幽蓝色的怒焰,好像无数条贪婪的蛇,正拼命的伸长脖子,好像要尝一尝蓝天的味道!

    数清多少条火焰,烧出的不是砰砰的空气闷响,不是噼啪的火星爆裂,而是一声声让人恨不得捂住耳朵、捂住咽喉、捂住心口的哈哈戾笑!

    笑声响起的时候,山坳中的地面突然裂开了,黑压压的一片身着重甲、与地蜢一样目光迟钝的尸俑轰然现身。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眼前突然挤进来几千尸俑,秦锥还是觉得双目一痛。

    地>的眼中有重瞳,而尸俑却根本就没有眸子,只有黑洞洞的眼窝,他们没有眼睛,却有目光!

    巨鼎中的阴焰熊熊燃烧,烧起的狂笑每一声都显得无比突兀,第一声还是尖锐嘹亮,第二声却变成低沉嘶哑,第三声转成动听清脆,第四声又变成难听可怕……

    在见到尸俑现身时,地蜢的脚步变得更加夯勇,更加沉重,随之跌起的煌煌杀意,一下

    锥刚刚燃起的热血豪情剿了个粉粉碎碎!

    也许是敌人出入意料的强大,尸俑并没有想小五说过的那样,一见到活人就毫不犹豫的冲杀过去,而是直到地蜢散开了队形、渐渐冲来的时候,站在最前面、身形明显比着同伴更强壮高大的尸俑,才缓缓的伸出手握向自己的腰畔,做出了一个拔刀的动作……可尸俑只有是披着重甲,腰畔根本什么都没有。

    尸俑领的动作用力而专注,仿佛真的就在拔出自己心爱的百战宝刀,而随着他的动作,空气中竟然真的响起了一阵让人恨不得摩平自己牙齿的扎扎嘶摩!直到领举起了那柄看不到的战刀,数千尸俑终于动了!

    地>的阵型一片散沙,而尸俑的队列却竖直平整;地蜢的动作各异,或冲或跳;尸俑的动作一致,躬身弯腰,右手握拳挡在额前,左手横在身后紧压后腰!

    震天动地的脚步声,就是地蜢的呐喊,就是地蜢的战意;而撕碎阎罗殿、烧沸黄泉的恶笑就是尸俑的战鼓,这两支绝不应属于人道,绝不该现身天下的军队,终于在秦岭深处的山坳中,轰然撞在了一起。

    来自太古时的荒之力、浸染两千年的阴尸丧力,在碰撞自一起的刹那,滔滔大笑遽然变成了嚎啕大哭!刚才的笑声里殊无欢乐之意,而现在的大哭里却充满了幽冥的惊喜!

    轰然的巨响,只给秦锥一感觉:绽裂!

    碎骨与血肉那变成了爆的热泉,在森冷的山峰中还荡漾着丝丝暖意,一下子把天空洗成了血红之色!更让秦锥大吃一惊的是,蛮人和尸俑的血,竟然都是红的,红到了极处,便是至纯的无暇!

    尸俑冲锋的身形古怪笑,可只有与之相撞的蛮人才知道,这样的身法之下是荡漾着的,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如断槊残戟虽然残损了却依旧锋锐,甚至还多了几分狰狞的撕裂,在最终的相撞之下,不知多少高大的蛮人就这样被尸俑活生生的闯穿天喷起一口嚎啕的浓浓血雾,只来得及再用木讷的重瞳远远眺望一眼远处观战的仇人,就轰然摔倒在地……尸体滚落,四分五裂……

    尸的前阵好像一把锋锐的镰刀,转眼割倒了一排排地蜢蛮人乎所有和尸俑正面相撞的蛮人,都被撞成了烂泥。

    而或纵跃或匍匐或翻滚着尸俑战中的地蜢毫不吝啬的显示出他们源自太古的战斗本能!每一个被地蜢从身旁缠住的尸俑,都仿佛被蛛网裹住的猎物,在拼命的挣扎中,尸俑的手指被一根根折断、继而双臂、腰骨、脊椎,直到脖子……

    他都不懂疼痛,都冷血无情无智却执拗!尸俑锋锐若刀若火,地蜢敏捷似猿似藤!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过短短的几分钟之后,鲜血已经把地面泞不堪。红黑色的泥水翻着丑陋的跟头、在狂奔纵跃的脚步中四溅喷薄。

    没有兵刃的交击有助威的呐喊,没有粗重的呼吸有的搏杀都透着最原始的血腥与残暴,却寂静的没有一丝生息,除了那快活的大哭声!

    有千万年的修行,见识过无数人间惨祸,数万人的鏖战,洪水地火屠灭城池……她的妖心早已不为人间的生死所动,但是眼前的惨战,还是让她厌恶的蹙起了眉头!这两支不应属于人间的狂兵,在为了杀死敌人或被敌人杀死而快乐。他们木讷的眼神里,已经泛起了渐渐压抑不住的快活。

    不仅尸俑为了杀戮而兴奋,地蜢蛮人也被鲜血和生死激了凶性,不再像开始是那样只想要冲过尸俑的阻拦去杀仇人,而是和尸俑滚滚缠斗在一起,根本不再望向苌狸等人一眼。

    秦锥开始的时候还在兴高采烈的等着两支军队恶战,现在却已经看不下去了,五片黑鳞皮果然就像旱魃五哥说的那样,自从尸俑开始和地>打在一起之后,鳞皮中陡然绽放出阴冷的巨力,让他无法稍动半分。

    鏖战依旧在继续,近万人的混战,让所有人能呼吸颤抖。

    包括囡囡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想再看下去这一战,唯独红壶瞧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品评上两句:“能把尸俑养到这个份上,嘿,真想见见当初的始作俑!不过…地蜢到底还是太古时最犀利的蛮人,久战之下,尸俑的胜算恐怕不大!”

    恶战已经打了一些时候,双方都已经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兵力,不过蛮人似乎已经渐渐占到了上风。

    狸等人都被黑鳞封住了全身的力气,除了囡囡和红壶之外,谁也无法开口说话,囡囡摇了摇头:“不会,这里是阴山眼,蛮人虽然比尸俑更厉害些,可是到底还是会输的!”

    囡囡正说着,战场中的情势突然变了。本来已经处在劣势、已经收缩起阵型转入防守的尸俑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蛮人狂风暴雨般的冲击,在一次次的颤抖下,终于轰然散乱,所有的尸俑都各自为战,不是为战,而是四下里乱跑!

    地>原本木讷的重瞳早就被腥臭的血浆渲染起妖红的亢奋,立刻开始疯狂的绞杀敌人。

    尸俑的脸上永远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当阵势本冲散之后,他们便在空地中跑来跑去,姿势生硬而机械。尸俑三五成群,再不像原来那样,用自己的尸力去撞散、割碎敌人,而是……扎手扎脚的把落单的地>抓住、抬了起来。

    尸俑的确捉住了一些地蜢蛮人,可更多的尸俑却被大队的敌人撕成了碎片!

    秦锥愣愣的瞪大双眼,他根本不明白尸俑为什么好端端的不再打仗,而是耍起了只有小孩子们开玩笑时才会用的把戏。

    而小五的略带紧张的表情,此刻总算放松了下来……所有被尸俑捉住捉住的地蜢,都被尸俑扔进了熊熊燃烧的巨鼎!

    随着一具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被掷入巨鼎,阴火烧出的大哭声,突然变成了愉快、舒适的呻吟与呢喃!

第六十六章 三七

    路之上,地蜢蛮人只顾追杀苌狸等人,即便遇到阻隔击溃对方肃清道路了事,所以刘正兔妖喇嘛夏老大和彩虹兄弟等人并没有什么伤亡。

    可在遇到五千尸俑之后,终于激发了地蜢嗜血好战的本性,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所为何来,与尸俑疯狂的纠缠在一起,一场血腥惨烈的鏖战之下,太古蛮荒的血脉发挥得淋漓尽致,地蜢也终于占到了绝对优势。直到此刻秦锥才恍然有些明白,对于老兔妖等人来说,地gt;不是不杀,而是不屑,木讷的不屑

    尸俑散了,败了

    秦锥的神眼里又是焦急又是稀奇,不明白尸俑为什么突然不打仗,改行做起了殡葬工。

    从尸俑的阵型散开之后,前前后后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又被对方绞杀了数百人,仅仅才把三十几个地蜢扔进了火鼎,无论怎么算,它们都赔到了家。

    十九的心思机,全然不是丑汉子秦锥可比的,可心还是高高的悬了起来,已经开始调动真元,试图松动黑鳞皮的封印。

    现在战场中的情势已经目了然,尸俑无心恋战,一个接一个的被地gt;放倒,身体抽搐几下之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即便十九明知道尸俑的古怪行为必有深意,但是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精锐什么劲旅,而是根本不应在人间现身曾经惹下过神罚的地gt;蛮人在占尽优势的地gt;面前,又怎么可能靠着一两个法术搬回劣势。如果真是这么简单的话,蛮人也根本冲不到这秦岭深处。

    越来越多的俑被地gt;杀死,恐怕用不了多少功夫,尸俑就会被屠戮殆尽,地蜢的目光已经从血腥的快乐回归木讷和平淡。

    尸俑倒毙的速度越来:快,现在就连红壶都坐不住了,仰起脑袋望着小五还有些婴儿胖的下巴磕:尸俑到底搞什么这样下去不成

    小五脸色很不好看,声音也有些单薄佛正在说着一件伤心事:这里的一共七百七十七座尊丧鼎,和应着人间七百七十七中生不如死的苦楚,所以我唤出的尸俑,必定是三个七的倍数。

    眼看着尸越来越少红壶急得直磨嘴皮子。更没心思去和小五数一数人间怎么会有这么可怕地苦楚:小姑奶奶。您就别引经据典了。直接说怎么回事吧。要是尸俑不靠谱老就把他们地鳞片揭下来。咱接着逃命去

    从最地将近五千之众现在尸俑只剩下一千多一些。

    地蜢还剩下两千多人。本来就相差了几分地战力两倍于己地数量再加上尸俑还在忙活着三五成群地抓人根本无心战事

    小五地目光愈发黯淡了。不理会红壶地催促:尸俑真正地战力。要应和到这丧鼎地七七七之数地时候。才会最终发挥出来不过要有活人祭鼎才可以。现在尸俑就是在抓活人祭鼎到还剩七七七名尸俑地时候说着。囡囡地脸色陡然一凛字一顿地从细细地小牙齿间迸出了四个字:天哭地号

    红壶张着嘴巴有些发愣。片刻之后才试探着问道:真地随即不等囡囡回答。自己先摇晃起了大脑袋:小孩子满嘴胡说若真如此。你刚才还用唤出五千尸俑最多两千就足够了。七百七十七等着打仗。剩下地抓人

    小五地眼圈突然红了:你不懂丧家地法门鼎其实占住了龙脉阴眼地七百七十七处恶穴。恶穴中地煞气不能见天则必会引来人间某处一场大捷每次以活人祭鼎之后。总会有片刻让恶穴中地煞气进入丧鼎重见天日

    红壶彻底糊涂了然问道:什么意思

    说到底,这七百七十七个尸俑丧力激增是用人间某处生灵涂炭血流漂杵换来的我先前唤醒五千尸俑,就是不想走到活人祭鼎这一步。说着,小五伸手揉了揉眼睛。

    红壶现在彻底明白了,不仅没有像囡囡那样唉声叹气,反而笑了起来:小娃娃心思太软,为了活亲人,引出一场浩劫又算什么

    小五终于掉下了眼泪,摇着头哽咽道:你还是不懂,苌狸锥子温乐阳,为让她们不死,就算再祭奠一千遍丧鼎我也会做,可做了,和不哭不难过,根本就是两回事说着,囡囡一把从自己怀里抓出了红壶,用力摇晃着,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都是你这蛤蟆不好小五年纪虽小,但是也学足了苌狸的不讲理劲。

    红壶在小五的手中晃着,瞅着不远处的丧鼎,片刻距离自己近了片刻后又远了,骇然裂开嘴巴,拼尽了全力的挣扎着:你你你小心些活人祭奠丧鼎就能引来人间劫难,你要不小心把我这个亘古巨恶祭了鼎,天还不得塌了

    囡囡毕竟是娃娃心性,听见红壶魂飞魄散的怪叫,愣了一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而就在此刻,阴鼎之中烧出的嚎啕大哭戛然而止,随即秦锥十九等人的身上一沉,一直包裹在他们身边的阴森尸气猛地变得沉重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正在秋湖中凫水畅游,可突然一下子湖水结成了坚冰。

    那些正在奋力击杀尸俑的地gt;也在突如其来的压力下,不约而同的凝滞一瞬。

    现在还活着的尸俑,刚好还是七百七十七个

    旋即,哭声又起可这次的痛哭,再不是阴焰烧出的异响,而是货真价实的出自那些自荒原现身起,便始终不曾发出过一丝声音的地蜢口中。

    红壶赫然而惊,也顾不得挣扎,紧紧扒住囡囡的手指,目瞪口呆的望着眼看就要大获全胜却突然失声痛哭的蛮人地蜢,喃喃的念叨着:怎么他们哭了

    小五虽然还小,但也是女人,早就把自己惹出尸俑祭奠阴鼎的罪过狠狠的扣到了蛮人地蜢头上,恨恨的冷笑道:七苦之数已成,幽冥显在心里的当然是他们

    不止红壶纳闷,就连地蜢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自己会痛哭流涕,可无论是自己的大哭,还是突然沉重起来的阴气,都无法抹拭掉击杀强敌的本能,只不过刹那的恍惚之后,他们不管自己喉咙里涌出的嚎啕不管眼窝中喷出的泪水度把全副的精神放在尸俑身上,只剩几百头丧物了

    还有两千多人

    战场之中,有两个地蜢牢牢按住了一只尸俑,失声痛哭之前,他们便已扭断了对方的双腿,在瞬间的失神之后一左一右缠住了残废尸俑的身体同时发力,他们几乎已经听到了来自尸俑脊椎的那一声呻吟般的爆响佛感受到了那具僵硬冰冷的尸俑被折断时带给他们的美妙感觉。

    啪的爆响如约而至,两个地gt;同时觉得怀里一轻,可让他们惑的皱起眉头的是,这次爆响中被折断的,是他们自己的双臂

    那具尸俑明明已经被断了双腿,却毫无道理的又倏然跳起手荡起根本无法抵抗的浩然巨力,刚刚的猎杀之势陡然逆转过一转眼间,两个地蜢就从凶狠的豺狼变成了被撕掉翅膀的鹌鹑

    尸俑跃起的同时手各自抓住了两个敌人的肩膀,跟着双臂一振gt;就像两只血葫芦,被投向了不远处一座阴鼎地蜢没有灵智,即便到猎猎的阴焰卷住了他们的时候,依旧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每一个活着的俑,都动了起来,随着三七之数的应和,他们与这片龙脉阴眼镇穴丧鼎融为了一体,行动快逾闪电,在大群的蛮人之间肆意穿插,一个又一个的地蜢被他们残忍的撕断手脚之后,毫不留情的扔进了阴焰丧鼎。

    囡囡的声音干涩,分不清在呐呐自语,还是给其他人解释,也许只是随便说说话,来舒缓心里的压力:三七之数的尸俑,一出手必然是将活人扔进丧鼎,就连靡续师祖也不清楚,它们究竟是为了护这座阴山眼,还是为了祭鼎给人间引灾。

    鲜血依旧殷泼天般的淋漓,可大哭中继续的再也不是战斗,而是完全不平等的屠杀,前前后后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剩下的两千地蜢尽数被尸俑扔进了丧鼎中。

    四千蛮人对五千尸俑,开战到尸俑溃散用活人祭奠丧鼎,前后用了半天的时间,可到了三七之数后,不到八百头尸俑屠杀两千蛮人,却只用了短短的十几分钟

    阴焰的哭声,久久不绝。

    当最后一蜢被掷入丧鼎,果然就像囡囡先前说的那样,所有的尸俑都好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似的,身子颤抖了几下之后,就此僵立在地面上,再也不动了。

    红壶出了一口闷气,嘿嘿的笑了,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很有点意思跟着又望向仍旧不能稍动的苌狸等人,有些纳闷的问小五:他们几个,怎么还不能动

    囡囡勉强笑了一下:还没完事,等哭声歇了他们也就能动了,也是那时天下不知哪里便会横生一场祸患。说完,长吸了一口气,勉强镇静下自己的心神,对只能听不说的秦锥等人正色提醒道:待会恢复了力气,先一起走出山坳,才能揭下阿爹的黑鳞皮否则尸俑

    小五的话还没说完,那几百个刚刚已经僵立的尸俑突然再度活动,转过身大步走向了苌狸等人的栖身之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黑洞洞的眼窝里,闪烁着阴森和冰冷。

    囡囡吃了一惊,口中喝斥着谁也听不懂的调子,刚要站起来,尸俑倏然加快了速度,疾风一般掠过了她,伸手掐起了温乐阳的脖子谁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重伤垂死的温乐阳,明明已经被五片鳞皮封住了生脉,刚才尸俑铺天盖地的涌出,根本都不曾看他一眼,现在却又把他抓走了。

    温乐阳吸敛天下奇毒,自己早就变成了个名副其实的毒物,不过生死毒平时都盘踞在他身体里,除非他成心施为,否则剧毒绝不会外溢,正常情形之下,就算伸着舌头舔他多也只会觉得有点咸

    可自从第二次离离山归来之后,温乐阳的身体中不仅有生死毒,还有当年拓斜师祖留下的水蓝之毒,放眼天下,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这便是世间排名第一第二的两份剧毒。两种剧毒彼此撕扯相互吞噬,水蓝之毒想要把生死毒驱散,彻底毒死温乐阳生死毒则一心护主

    在来养尸地的逃亡之路上,剧毒的争斗还只限于他的体内是后来两股毒力愈争愈烈,就在不久之前轰轰然爆发了一次狠烈的对撞,散碎出无数条绝毒的浊流,在温乐阳的身体中四处游走,流于皮肤论是生死毒还是水蓝毒,这些毒流虽然细小许伤不到旱魃五哥,但是熔炼掉那些细小的鳞皮还不算什么。

    温乐阳现在还活着。

    生死毒此刻勉强还控制着他的上半身,可脚心处的鳞片被毒力侵蚀掉之后,鳞皮便再也无法封住他的生脉,尸俑猛地发现身后还有一个活人,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小五不久前唤醒五千尸俑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眼看着尸俑抢走了温乐阳急得咬牙切齿,奋起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擎起哭丧棒狠狠的向着尸俑砸去

    几乎与此同时,在众人的脚下遽然响起了一声低吼个高大的独臂人直挺挺的出现在囡囡身旁,独臂一挥一下子把小五扔了出去,旱魃五哥来了。

    旱魃的断臂远还没有长好,甚至身形还有些踉跄,在挥退了小五之后,脸色青黑的叱喝道:不要命了么

    尸俑刚刚大杀过一场,此时正虐气深重,即便是出生于此的小五,如果贸然袭击,也会引来它们的反噬,七百多只尸俑被丧鼎和阴山眼牵引,已经融为一体,一俟反击的话,便是所有人一起动手。

    尸俑抓住温乐阳脖子,向着不远处的一只丧鼎掠去。

    温乐阳的上半身还在生死毒的控制之下,并没有剧毒溢出,抓他的尸俑也没用中毒。

    其他的尸俑仿佛察觉了小五的敌意,都转过身来,阴冷的盯住囡囡和旱五哥。

    就算见识最少的秦锥也能看懂,只要有人试图救下温乐阳,都会立刻被尸俑毫不留情的狙杀在尸俑眼中,小五和旱魃根本不是活人,也不会把他们扔进丧鼎。

    小五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指着眼看就要被拆散的温乐阳对着旱哭喊道:阿爹救

    旱魃根本不等小五说完就摇了摇头:没得救了莫说现在,就是我全盛时也阻止不了他们,只有白搭上你我性命

    旱魃本来就和这些拓斜弟子没有

    情,要是共同应付强敌,当然会和同门并肩一战,可情形下救人,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自杀,旱魃当然不会搭上自己,更不会搭上他爱愈性命的囡囡。

    锥子等人目光染血,但是却无法稍动半分,旱魃叹了口气,走到了囡囡的身旁,用独臂把她抱了起来。囡囡就出生在这里,如何不知尸俑的性子,如果不是旱魃及时出手拦住了她,那一记哭丧棒砸在尸俑的头上,也只是枉送了她这条小小的性命。

    尸俑抓着温乐阳,转眼便到了丧鼎跟前,手臂一震便将温乐阳扔进了犹自哭声不绝,猎猎烧天的阴焰之中。

    幽蓝色的阴焰火光大炽,尸俑的脸被晃动的火光映衬着,仿佛升起了一丝笑意,数百尸俑再度凝立,就此不动

    旱魃以尸形入定,本来不会醒来,可当尸俑三七之数已成,将两千多个地蜢扔进阴火祭鼎的时候,恶穴中的煞气喷薄,整个阴山眼之下的地宫和尸坑都被其所激,那些没有被小五唤醒的尸俑也尽数躁动起来,就连旱魃用来吸敛尸元疗伤的几个尸俑也开始分离挣扎,试图冲破当年靡续师祖留下的封印,冲上地面和同伴一起大开杀戒,电源不稳定了,正在充电的旱魃五哥跟着也就醒了过来。

    地面上后来发的事情,他都看在了眼里,却没有现身。

    即便是为了救人,囡囡小唤请尸俑,也犯下了丧门的大忌,旱魃当然不舍的罚她什么,但是一顿严厉的训斥总是免不了的,可当时囡囡自己也难过异常旱哪还硬的起心肠再去喝斥她,干脆藏在下面装睡,直到小五想要和尸俑拼命,他才现身救下了宝贝女儿。

    眼睁睁的看乐阳被投入阴鼎,无论是亘古巨恶,还是那几个绝顶的妖仙尸仙,心里都升腾起自从她们成精之后,最空荡荡的无力无奈这种仿佛天地凝滞死活不计的空空如也至让她们后悔活到今天为了能不亲眼看着温乐阳死在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们之中的人宁愿仍留在那座清寂的古洞中;有的人宁愿还被困在销金窝森冷的石林里

    咕咚一声,丑汉子秦锥头栽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那些在铜鼎中挣扎的地蜢的哭声渐渐浅淡了,旱魃抱着小五,转头望向了苌狸和锥子等人声音古怪,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哭声终了时我便送你们离开这里,以后想给温乐阳报仇,随时来找我吧。

    谁也不知了多长时间,哭声终于像香烛熄灭后无力撩起的那一丝青烟,在风中消散得一干二净。

    狸一颤,泪水终于得到了释放眼窝中淌下,苌狸抬头看着旱:找你报仇还不如找孔弩儿报仇是找孔弩儿报仇,还不如找我自己报仇吧说着锥子的搀扶下反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唇角酿出了一丝惨淡:温乐阳的性命由我来还吧。

    跟着放开了锥子,没再看其他人,用最后的一丝真元凝聚出半截妖刃,当作拐杖,踉踉跄跄的向着阴山眼外走去,在她走到山坳边缘的时候,又缓缓的回过头:你们不用自责,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三年,三年,无论见不见得到他,我都会还温乐阳一条

    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打断了她:你还你拿什么还你又凭什么还你的性命,你猫妖门下所有弟子的性命,你和拓斜的性命,所有加在一起,能再换回来温乐阳一声哭一声笑还是一句真心实意的傻话

    锥子泪流满面,说着半截突然开始了剧烈的咳嗽,单薄的身体颤抖着抑制着,终于再也压不住胸腔里那股绞碎日月湮灭天地的痛苦,再次摔倒在地嚎啕大哭,泣血的声音断断续续:温乐阳在你苌狸的心里是什么不过是个有趣些的弟子,不过是个得你宠爱的小辈,不错,你若为了救他可以不顾性命,可你永远是高高在上,你就算为他做些什么,也只是按你所想如你所愿,你不是给,你是在赏到现在他已尸骨无存,你还在大放厥词说还他一命

    锥子猛地一拳砸在了地上:全是放屁说着,锥子倏然抬起了头,目光里没有一丝含义,就是那么空荡荡的望着苌狸:你可知道,他在我心里是什么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和他在一起我未必会快活,可是他断了一根头发我都会难过;和他分开我未必会想念,可是偶尔想到他都忍不住会笑一笑,会惦念着他这么老实,是不是又被别人欺负锥子再也说不下去了,除了放声大哭,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什么办法来托住她的心疼

    早就摔倒在地上,涕泪横流

    躲在旱魃五哥的怀中哭得昏天黑地的小五,她的怀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忽忽的怪叫,我服了总算醒了,小心翼翼的从囡囡的怀里露出了圆滚滚的脑袋,随即发现苌狸锥子这两个在它那副小心眼里最可怕最吓人的怪物竟然哭得痛不欲生,虫子立刻吓得魂飞天外,黑漆漆的眼睛差点瞪爆了。

    十九意外的低呼了半声,愣愣的看着我服了:我服了认温乐阳为主这种灵虫和主人心意相通,要是温乐阳死了,它应该也活不了吧

    不知到是惊吓过度,还是听懂了十九的话,我服了傻愣愣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刻,不久前吞没温乐阳的那只丧鼎,就像一只吃坏了肚子的巨蛙,猛地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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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号1

    这是一个战器横生的时代

    杀戮只是点缀,鲜血才能沸腾

    权势有如深渊,让人不能自拔

    力量有如枷锁,让人不能挣脱

    弱者只有被践踏的份

    只有强者才能傲视群雄

    而我需要的是什么

    只是在不断挣扎中活下去

第六十七章 化龙

    着丧鼎一跳,其中正娆燃烧的阴焰倏然凝固,仿兆的停滞了。

    锥子和狸谁都顾不上再哭,几乎同时尖叫了一声,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就像两头愤怒的母猫一跃而起,向着那具丧鼎就扑了过去,温乐阳被投入丧鼎本来必死无疑,可认主通灵的我服了还活的神采奕奕,在加上那只丧鼎现在又呈现了异样,让她们有看到了丝希望。

    两个妖刚刚一动,那些尸俑也倏然而动,霍然分撒开来,护在了那只丧鼎之前,空洞的眼窝阴狠的望向苌狸和锥子。

    旱五哥勃然大怒,身子电闪动,把想要救人的苌狸和锥子各自脚兜翻:“尸俑天性护鼎,都不要命了么!要想死,滚到山坳外面去死,少在我家撒泼!”

    丧鼎震动、焰凝固,正是煞气冲天的接引天灾的预兆,并不是狸等人想象的温乐阳在挣扎……

    重重的摔倒在地,这次再也爬不起来了,声嘶力竭的对着旱魃嘶吼:“温乐阳还未死!”

    锥子比着苌狸伤势稍轻,肩膀甫一着立刻弹了起来,根本不顾上废话,怒啸了声想要催动真元,正要再度扑向丧鼎,突然撕心裂肺的惨叫了声,双手猛抱住了脑袋,痛苦无比的一头栽倒在地!她的真元本就渐渐散乱,精神更连番受创,连番生死与悲喜交叠中,元神受到极大了震动,天水灵精猝然难,裹杂着已经了团的真元,暴风骤雨的开始冲击元神中的封印。

    锥子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头颅却疼得仿佛要炸裂开来,一片片散碎的记忆如狂风中的漫天飞雪,疯狂的在她眼前打转、掠过!

    十九吃了惊,抢上两步扶起了锥子,子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来,竭尽所有的力量把眼皮撑开一条缝隙,用此刻唯一保持的一线轻灵,对十九说:“破鼎!求…”说着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

    十九的眼睛里闪过了几分犹豫,抬头望向那些足以把她们所有人都撕成碎片的近千尸俑,最终还是抱着子退开了。(〕

    恨目喷火,根本就不看十九和锥子,几千年里那双纤尘不染的素手在阴山眼坚硬的地面中都已经抓出血来,瞪着旱魃五哥几乎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你逼我!”说完,猛长吸了口气,一字一顿的低吼:“断!……”

    小五也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奋力从旱魃的怀里掉到面上,张开双臂护住了她的阿爹,对着苌狸哭叫道:“不是阿爹不救他。是谁也救不出温乐阳,还会枉送了性命!”

    最后一个‘身’字终于还是没能喊出来,拦住她们破鼎的不是旱,而是尸俑,旱五哥只是不想让她们枉自送死罢了。

    就算杀了旱,依旧救不到温乐阳。

    就算猫妖、苌狸、金猴子和旱魃四个绝顶妖仙都在鼎盛时,想要突破七百十七个已经和龙脉阴眼融为一体的尸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用两千年,和拓斜活出了份生离;用一分钟,和温乐阳活出了份死别!苌狸霍然昂起尖秀的下颌,狠狠的哭出了口着生离死别的浓浓血雾,尖锐的厉啸再度变成了嘶哑的嚎啕:“修天,何用!”

    还不如那只匍匐山林,不知是在躲避危险还是伏击野鼠的猫儿来的快活!

    丧鼎上凝固的阴焰突然动了起来!

    十几丈的阴焰就像一条痛苦的蛇,拼命的扭曲、拧动着自己的身体,一圈又一圈的盘绕纠缠,火光簌簌颤抖,扫过所有人的眼睛……遽然一声凄厉到让所有人的鲜血轰然沸腾的惨叫,从那只丧鼎下的恶**中冲天而起!那条阴焰嘭的一声闷响,就像一朵压抑了万年终于得以盛开的花,大的火焰霍然散碎成无数条火蛇,炸响了四面八方。

    其他丧鼎上燃起的阴焰,仿佛有生似的,拼命的挣扎着,把自己巨大的身体,惶急的向着受伤的同伴倒去,却始终无法够到。从天空鸟瞰,山坳中所有的阴鼎上都引出了长长的火蛇,对着刚刚吞掉温乐阳的阴鼎摇头摆尾,拼成了朵巨大而冶的曼珠沙华……

    旱魃五哥叹了口气,很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一下子熄灭了十九眼中刚刚又升腾起的希望:“最后一只沾染活人鲜血的丧鼎,会引恶**煞气,天灾已成,只看落在何处了。”说完,俯身再度把小五抱了起来,迈步走到了旁。

    尸俑抓住活人祭鼎,继而实力大增,最后一只沾染活人鲜血的鼎子将透引其下的恶**煞气直冲天际,引来一场人间浩劫……现在剩下的,便是等那一蓬晦暗的、压抑到让人无法呼吸的灰绿色阴气,从最后一只吞噬了温乐阳的丧鼎中喷涌而出。

    当切都结束后,旱魃再施法将重归尸形的尸俑牵引回地宫,不久之后面上的血泥便会干涸,山坳重归千万年的枯寂,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

    就在这时候,旱突然觉得一阵炽烈的烫从天而降,抬头一看一柄天大地大的红色巨剑,直勾勾的向着自己就扎了下来。

    旱魃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晃撒腿就跑,同时长声怒啸:“何方高人,驾临阴眼,还请现身吧!”

    旱魃一身半凝固的尸血全都冲到脑门子了,狂怒自不必说,可心里更多的是惊骇,有人藏在暗处袭击自己,那些尸俑怎么会无动于衷?我服了躲在小五的怀里,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它亲眼看着自家主人身的两大妖仙都挨了旱魃的欺负,偷偷摸摸就把大剑唤出来了……

    小五也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抓我服了,我服了展开身形,撒‘腿’就跑,在囡囡的胳膊、颈子上跑来跑去,时不时忽忽怪叫两声,埋怨囡囡不识大体,现在还只顾着玩。

    与此同时,阴鼎中爆出的凄厉惨叫戛然而止,一连串闷雷般的爆响,在那只阴鼎所坐的地面下滚滚跌宕,一层窒闷的灰绿烟雾慢慢充盈在巨鼎中,可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如火山爆一般喷涌而出,是像古怪的神仙潭似的,这些瑰丽的恶**煞气不停的

    中透入鼎子,随即流转滚动不停、却始终没有溢出一

    旱魃现在可没心思纳闷丧鼎的异样,他正抱着小五在流金火的追逐下闪电的游弋躲避,阴森的目光霍然望向十九,吓得十九赶忙摇头:“不是我!”

    小五重伤之后全身无力,一时也抓不到四处乱跑、但就是不肯离开自己的我服了。

    七百七十七个尸俑表情僵硬,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是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流露出了丝疑惑和失望,不明白晦气为什么只是在鼎子里打转,而没有冲天而起。

    不能为引来人间灾祸,它们又何必苦战?

    就像旱魃不知道天下还有一条能舞动玄门至尊巨剑、又刚学会偷袭的虫子样,十九也不懂得丧鼎杀天之法,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丧鼎的反应异常,正眉心微蹙的看着上下飞舞追砍旱魃的流金火,喃喃的说了句:“我服了为什么不破鼎?”

    我服了现在只看旱魃五哥有点不顺眼,根本就没感觉到温乐阳此刻有什么危险……

    遽然,一声又一声闷的吼叫声,从丧鼎中滚滚激荡,闷吼仿若龙吟却毫不清越,反而沙哑的让人心里难受。

    我服了身子一僵,顾不得再追砍旱魃,急急忙忙的掉头,黑漆漆的眼睛瞪圆,望向丧鼎。

    流金火失去指挥,斜斜扎进了地面。

    红壶比我服了老实多了,自从小五摇晃过它之后,它就爬回到小五怀里再也不乱动了,此刻听到闷吼,终于还是忍不住奇,也露出了个脑袋向外看。

    旱魃惊魂未定,心里又惦记着丧鼎的怪异,远远的躲开巨剑之后,真元流转,缓缓的浮上了天空,跟着,一向僵硬的脸上猛**了下!而小五却突然欢呼了声:“是佞蛟骨!”

    在巨鼎中,一架裹在灰色雾气中的巨大骨蛇不停的盘卷、舒展身体,森森的巨大头颅间或沉浮,正在满满一鼎子恶**煞气中欢畅的游动着,在它身还有一柄弯弯曲曲的蛇刃,也摇头摆尾的游着,时不时出一声嘶哑的震鸣。

    又一次止住了哭声,呆呆的望着丧鼎,片刻后猛清醒了回来,对着十九焦急的叫着:“带我上去!快带我上去!”

    十九盈盈一笑,走过去扶起苌狸,纵深跃上了斜插地面的红色巨剑。

    旱魃吓了跳,心好意的提醒了苌狸一句:“小心那柄剑!”

    根本不理他,出神的望着丧鼎中正欢快游弋的佞蛟,早已黯淡的眼神越来越明亮,嫩的脸膛上也再度恢复了神气,人却好像傻了似的,裂开嘴巴,嘿嘿嘿的笑着。

    旱魃急行,恨不得自己跳到鼎子里到底怎么回事,可无论怎么喊苌狸,猫妖就是一个劲的傻笑,这时候一个像两块冷铁摩擦的声,从地面上响起来:“你带我上,我就告诉你怎么回事!”

    旱魃大喜回头,却没找到说话的人,直到金猴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动了下尾巴,五哥才知道是他,抬手把囡囡放到自己背上,伸手凌空一引,把猴子凌空牵引到自己身边。

    千仞在华山末头窟挖魔胎的时候,已经和锥子、苌狸把温乐阳的功法研究了个七七八八,一看丧鼎中的情形,猴子的脸上也是喜色盈盈,把侫蛟法宝和温乐阳的毒功大概给旱魃说了遍。

    纵然旱魃是绝顶尸仙,也从没听说过这种成圣的毒功,五行化阳、尸毒为阴,阴阳融合中将剧毒化作混沌,先重塑经脉、再塑身骨、继而血肉皮肤……

    等猴子把事情说完,狸也回过神来了,整个人的神采都焕然一新,站在巨剑上对着旱魃哈哈大笑着喊道:“明白了不?”

    旱魃没回答,而是满眼戒备的看了看苌狸和十九脚下的巨剑。

    眉花眼笑:“无妨的,巨剑的事情回头再说!”

    旱带着金猴子一起飘身到巨剑上:“用侫蛟炼化而成的这一套法宝,已经和温乐阳融为一体,随他的毒功一起精进?蛟刺和骨蛟尚在,温乐阳肯定还活着?”

    点点头还没说话,囡囡小五就急忙问道:“那蛟甲呢?”小五没看见一层蛇皮漂上来,终有点不踏实。

    心情大好,费力的伸出手捏了捏小五胖乎乎的脸颊:“蛟甲已经被练成了他的血骨之冑,离不开身体的……”正说着,丧鼎中的骨蛟和蛟刺突然簌簌的颤抖起来,鼎中的煞气变浊而湍急。

    骨蛟的口中不停出震闷的嘶吼,身体紧紧绷了起来,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囡囡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对拳头大小的骨包,正从骨蛟的头颅上奋力的向外冲越着,与此同时,在骨蛟的身体上,也撑起了四个巨大的骨包!

    游弋在骨蛟旁的蛇刃却停止了震鸣,仿佛死掉了般,静静的漂浮在丧鼎中的煞气上。

    旱魃的声好像刚吞下了碗碎玻璃:“这是……”

    要不是十九搀扶着,苌狸早就激动的从巨剑上摔下去了,指着丧鼎一连串的说:“骨蛟化化化化……”

    直到旱魃也狠狠的一跺脚,两个人才同时喊出了最后一个字:“龙!”

    骨蛟化龙!

    侫蛟修炼,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化作天龙扶摇直上,现在骨蛟已是死物,当然不会自己精进。

    自己都分不清她现在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盈盈的泪水中只有一个头:老!天!开!眼!

    金猴子的激动,一半是因为温乐阳未死,一半则是因为看到了亘古奇观:已死的怪蛟凝化龙形!过了晌之后才回过神来:“果然…恶**煞气被这小子吸敛了!”说着,抬起头看着旱魃:“恶**中的煞气,就是阴毒?”

    “难怪煞气没有喷出来……”旱魃点了点头,天下间没有一个人比他更了解这里,**中的煞气,当然是最纯烈的阴毒,根本就不能现于人间,所以才会被丧鼎住。

    如果论起质,现在温乐阳身体中的生死毒,远不如拓斜师祖的水蓝剧毒那么纯烈;是说到量,温乐阳身体

    的毒素天下无双。生死毒就像一头永远也吃不饱的,只要见到至纯的毒素就会吸敛、融合进来,上次重塑毒骨之后,又先后吞掉了大群鞭炮儿的水毒和魔胎的木毒。

    那份水毒,差点把汇聚黑白岛三位剑仙真元之力的天音法体摧毁;那份木毒是灵种魔障吸敛草木生机所化可这两份剧毒被温乐阳吸敛之后,因为找不到阴毒融合,也只和他的生死毒混在一起,量足矣了,可质却终上不来,温乐阳也只得到了水行流转和木行生根的施毒之术,身体始终无法更上层楼,功法更停滞不前。

    丧鼎中的阴火虽然娆炽烈,却没有一丝温度,并不会烧死人,真正杀死‘祭品’的,是丧鼎在几千年里凝结的引尸丧气,祭鼎之后,至纯的阴毒正从丧鼎下的恶**中滚滚涌出,本应冲向天际,与天生机凝化成无边戾气,惹出一场大难。

    温乐阳自从被扔进丧鼎开始,先是把鼎子里的丧力吸敛一空,不过他本来就满身鲜血,还是引了这座阴眼法阵,把恶**中的煞气引入了丧鼎……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几个仙的推测,丧鼎中,一对苍苍骨角从那颗硕大的头颅中狰狞刺出,直指苍穹!

    阴惨惨的天空中,霍然绽放出七彩祥光,万道祥云滚滚而至,随风幻化成无数金翅大鹏与九天神龙法相,转眼激越清朗的长鸣与龙吟彼此缠绕着,一次次贯穿天!

    自天初开起,便死气沉沉从未有过一丝生机的龙脉阴眼,此刻竟然被漫天祥光笼罩上了层柔柔的美,仿佛最甜的梦,就那么悄无声息、就那么毫无征兆、就那么难以置信的从天而降!

    骨蛟的身形并没有变大,双角四足舞动中,贲烈起的煌煌龙威,猛从丧鼎中喷薄,宛若一次开天辟地的爆炸,霍然席卷阴山之眼的每一个角落!

    小五哭了,只小胖手紧紧抱住了阿爹的脖子,和刚刚几次的大哭嚎啕不同,这次囡囡的哽咽,让她根本就无法说出一个字,直到抽泣了不知多少声之后,才终于把积压在胸口的闷气咳嗽了出来,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傻乎乎的愣了片刻,才结结巴巴的开口:“这龙难看!”

    骨蛟长出了龙角、撑出了四支利爪,可它的身体依旧一挂森森白骨,原先包裹在它身上的那层灰淡雾气却尽数消失了,而蛟刺则变成了毫无光泽的黑色,刀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蔓延起层层叠叠的龙纹。

    只要温乐阳还活着,苌狸才不管丧鼎里的怪物有多难看,笑着答道:“佞蛟已死,尸骨化龙纯粹是沾了温乐阳的光,再怎么化它也长不出皮肉,这骨形是永远不会变的。”

    仿佛听到了苌狸的话,已经化作龙骨之形的骨蛟不甘的抬起头,猛地嘶吼了声……

    旱长长的出了口气:“只要温乐阳没死就好!”

    温乐阳当然没死。

    从始至终温乐阳一直昏迷不醒,水蓝剧毒与生死毒恶斗,荡起的剧痛变成了无数场串联在一起的噩梦,就像无数根长满了铁锈的锯条,无时无刻不在嘶嘶摩擦着他的神经,直到他被尸俑透出阴鼎,那股随之而来、冻透了五脏六腑的阴寒,才把这串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噩梦驱散。

    那个瞬间里,温乐阳的脸上的伤疤微微跳动了下,他没有意识,却真的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周围的一切都毫无道理的疯狂涨大,软绵绵的身体根本感觉不到鲜活的力量,只是在不停的向下沉陷,沉陷……

    阴毒入鼎,本已困兽犹斗濒临散碎崩溃边缘的生死毒倏然活转了,拼命的将散布周围的阴毒吸敛进来,激荡的毒潮最终化成了疯狂转动的漩涡,生死毒并没有增大,而是爆然变烈了起来,也许还比着水蓝之毒略逊一筹,是本就庞大的毒量,足以弥补这一点相差不多的质量了。

    就像从华山、异域、秦岭之间连串的争斗一样,温乐阳体内的剧毒之战,胜负遽然逆转,生死毒终于保住了主人的身体,打赢了这场任何人也看不到的恶战!

    水蓝之毒是拓斜师祖的本命剧毒,并不会被生死毒炼化,最终也只是被生死毒封在了温乐阳的身体里。

    恶**中的煞气阴毒源源不绝,生死毒被不断的纯化,在温乐阳的身体中四处游走。

    虽然不如苌狸、锥子等人,温乐阳现在也是天下顶尖的高手,错拳早已经变成了他的本能,当毒流越来越强大,他的身体渐渐无法承受的时候,即便在深深的昏迷中,温乐阳的身体也悄然的颤了起来,动作的幅度虽然不大,分明便是拓斜师祖传下的毒门绝技:拳!

    四肢百骸都在迎合着生死毒的流动,抽搐着、抖动着,以拳之力指引毒潮的流转。

    肉身成圣,讲求的不是心志坚定元神稳固,而是将自己和天分开,既然不是天生天养,又何必哭闹着要和天融为一体,现在温乐阳容身的丧鼎,就是他自己的小天!

    ……

    错拳的引动下,温乐阳的皮肤渐渐的塌陷,在皮肤下早已被大胡子的真元力绞碎的筋肉,正缓慢的枯萎着,过了不知多久,塌陷的皮肤再度饱满了起来……

    水行天下,滋润万物,彻底融合了水行的生死毒,正一段一段的重塑温乐阳的血脉。

    木行生息不绝,韧而不辍,融合了木行的生死毒,正一块一块的重塑着温乐阳早就被大胡子催动真元搅烂了的筋肉……

    也这是这个时候,蛟刺悄然从他的身体里现身,继而唤出了骨蛟,开始在丧鼎中缓缓游动。

    从生死毒开始为温乐阳重塑血肉的那一刻,骨蛟化成龙形,现在也缓缓的沉入了鼎底部,随着温乐阳的功力开始一道精进。

    长长的吐出了口闷气,跟着又想起了一件事,苦笑着摇摇头:“这次要多长时间呢?”说完,便在十九的搀扶下回到了地面上,去照顾锥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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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有毒介绍:
这是一个快乐的修真故事——
用毒的高手,未必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温乐阳就挺厚道,一天到晚笑呵呵的,能不毒就不毒。
当他无意中现,修真并不是传说的时候,一副波澜壮阔、在平凡中处处涌动着神奇的瑰丽画卷,已经悄然展开在他的眼前。
温乐阳的遭遇前无古人,即便是真正的剑仙,也看不出他是修炼者。
所以,温乐阳的出现,严重扰乱了修真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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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未必都是坏人,坏人更不一定都是敌人。
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是,温乐阳是个乐观、天真、厚道的青年。小仙有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仙有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仙有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