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魂
如苍龙怒吼般的万剑齐鸣中,不知道多少把没有一丝光泽,但是浑身都迸射着淬厉与暴虐的长剑,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弹指之间已经奔袭到雪顶上!
雪顶之上,最后两个藏民一路破冰狂奔,无数巨大的冰石崩裂飞滚。
蓝天之下,千万支神剑怒震惊鸣,汇聚成钢铁的洪流,犹如神龙摇头摆尾间轻易绞碎了所有人的灵识与呼吸!
小掌门刘正身上流转着层层淡青色的寒芒,浮地三尺凌空盘坐,怒睁的双眼中,瞳孔已经模糊成一片,荡漾出几抹淬厉水色,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十二个高矮各异胖瘦不一的道士,按照北斗七十二煞的星位扎住阵法,辅助刘正一起催动昆仑万剑。
乌云般的剑阵转眼而至,金属震鸣声已经变成了淬厉的天雷,在刘正的指挥下霍然分裂成两条粗大狂暴的剑龙,轰然扎向冰盖!
暴起的冰潮和着惊人的血泉,尽数被长剑的洪流湮灭!
最后两个藏民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昆仑道华丽到极处的剑阵搅杀得粉碎,‘尸体’铺满了方圆十几里……
昆仑万剑朝宗的阵法,现在的威力比起当初九顶山大战哭佛、画城苦斗阴兵佞蛟的时候,不知强大了多少倍!
大穿山甲和让炯与温乐阳汇合之后正要跃出去,倏地眼前人影晃动,这一群昆仑道中的顶尖高手已经跃入了冰隙之下,刘正正要说话,突然发现冰壁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自家弟子,刚刚有些松弛下来的神情遽然变得冷厉起来。
刘正身后的七十二名弟子几乎同时怪叫了一声,擎起飞剑就要破冰救人,温乐阳急忙的大声喝止。刘正也看出来冰壁里的弟子有古怪,目光冰冷的瞪着温乐阳身边的花小腰:“是你们的妖术手段?”
花小腰身后的一群白袍少年一起打了声呼哨,倏然消失在冰壁里,昆仑弟子再度怒叱,飞剑层层震鸣,眼看着双方就要再度动手。
温乐阳赶忙跳中间挡住双方,把鞭炮的性情和事情大致的经过对刘正讲了一遍,说完之后看了非非一眼,非非刚才一直在听手机录音,这时候对着温乐阳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花小腰说的是真话。
温乐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最后郑重的对着刘正点头:“我给花家担保,这些昆仑弟子现在无恙。”
白袍花小腰也冷冷的跟了一句:“以后也是无恙,短则三年,长则五载,我还你这千名有了真水之身的弟子!”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若不信,此间事了之后我随你走,等将来再用昆仑弟子把我换回去!”
无论是昆仑道还是温乐阳一行,进入雪山都是为了藏民而来,本来就无意与花家为敌,现在花小腰是家族里年轻弟子的领袖,虽然功法还未大成,但是胆略和心思上都有异人之处,刚才刘正施展的神通威力惊天,花小腰生怕因为鞭炮的事情再给家里惹来强敌,所以立刻跟着温乐阳向昆仑弟子表态。
“我昆仑近千弟子,就凭着你一个人,抵得回来吗?”刘正本来一直是一副随遇而安的好脾气,但师门剧变之后,性子也变得孤戾了许多,说话的时候再没有了以前那种厚道劲,不过说完这句之后,也就没再继续责问什么,而是挥手喝令身后弟子收了飞剑,显然已经信了花小腰的话。
刘正再转头望向温乐阳的时候,目光里才有了少许的暖意,语气也略略的柔和了一些:“南坡冰隙中,有十几具我家弟子的尸首,你掩埋的?”
温乐阳脸上一红,黯然点了点头。
刘正本来就心智极高,在知道‘鞭炮’习性之后已经猜到了那十几个弟子的死因和经过,对着温乐阳缓缓摇了摇头:“换了是我他们也难以幸免,这个仇与你无关。”说着,他的语气又狰狞了起来,形容枯槁的脸上,迅速凝起了无数道刻骨铭心的煞纹。
顾小军这时候打了个哈哈,帮着温乐阳岔开了话题,指了指刘正和他身后一群年长的昆仑弟子:“你们没在营地里?怎么回事?”
刘正似乎是笑了一下,脸膛上的煞纹悄然隐去了……
昆仑道进入唐古拉山追击藏民,在大队人马之外分散出十几支小队,有干练弟子率领着,负责警戒、卫戍、探路之责,在唐古拉山里兜了几个圈子之后,始终没能发现藏民的下落,一路追逐到雪顶之上,当时已经人困马乏。
刘正下令结营休整。但是有几支小队始终没有回来,和主队失去了联系,刘正率领弟子们在营地中结下了霸道禁制,自忖就算有敌人偷袭也能支持一时,这才与昆仑七十二剑尊去寻找失踪的弟子。
刘正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说:“先师化羽前,我曾答应他老人家,守住昆仑千年基业!每个昆仑弟子,都是我的性命!”
一共五队、大约近百名昆仑弟子失踪,刘正最终也只找到了其中的一队,就是被温乐阳掩埋在冰裂底部的那些道士,至于其他人,也许是被藏民暗杀,也许是被虫子扑到,进入了冰盖深处。
那时候温乐阳等人正兜转了个弯子去角峰找吉松,所以和刘正等人错开了。
说到这里,刘正突然岔开了话题,转头望向温乐阳:“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师父和师叔化羽前,师父把残存的真元之力传给了我和昆仑众弟子,天画师叔则以身养剑,只身进入昆仑剑冢。”
温乐阳等人没说什么,都点了点头。
所谓养剑,说白了就是把自身的真元之力度给昆仑万剑,让剑阵的威力暴增。就在刘正正在四处寻找失踪弟子下落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昆仑剑阵即将功成。
刘正不敢再妄动,与七十二剑尊守住心神,屏气凝神感应剑阵真元,这是昆仑道法的玄奥之处,刘正也没具体解释,反正就是一个剑阵重生之后认主的过程,昆仑山与唐古拉山虽然相隔千百里,但是灵元破空,并不受距离的限制。
期间雪顶禁制爆发,但是一众昆仑高手静心感受剑阵真灵,已经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根本就没察觉到雪顶上的异常。
直到天亮的时候,剑阵才算正式破法成功,由此变得更加霸道与犀利,刘正等人不再耽搁,赶回营地才发现出事了,一路追踪寻找,总算赶上了最后两个被施展‘大夏九鼎’之术的藏民,想也不想就发动了刚刚养成的剑阵,既是剿杀敌人,也是试验昆仑万剑涅槃之后的威力。
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刘正淡淡的咳嗽了几声:“天画师叔舍去法身,总算练成了这道昆仑剑阵!”
温乐阳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刘正的肩膀:“害死两位剑仙的奸徒,到底是谁?”
刘正的目光低垂,根本不看其他人,声音也淡漠的有些清冷:“黑白岛、昆仑道的仇,不假手于他人,这件事我们自己来,你就别打听了!”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非非突然开口了:“是不是天音真人!”刘正一直表情僵硬,任谁都看不出他真实的想法,可是既便如此,也逃不过非非的观察,刘正心里每一个变化,都会反映在他的脸上,最终落进了非非的眼底。
她的声音冰冷而清脆,仿佛切金断玉般的坚决,一下子击碎了所有昆仑弟子的冷漠!小掌门刘正霍然抬头,死死的盯住了非非。目光没有恨意、没有威胁更没有凛然煞气,只是像即将凝固毫无波澜的死水似的,硬邦邦的让人窒息。
小沙立刻晃了一步,挡在他姐姐身前,生怕昆仑弟子会暴起发难。
非非把弟弟拉开,毫不示弱的回瞪着刘正:“黑白岛三位真人隐世护天,于世间生灵只有无尽的功德!天书、天画、天音三位真人尽皆如此!他们每个人都俯仰无愧,你若隐瞒真相,反倒小瞧了他们!”
刘正的眼神跳了一下,那股死气沉沉的硬朗变得有些松散了。
非非顿了片刻,把声音也放得柔和了许多,说了一句拗口的话:“天音真人已经不再是天音真人,你要明白这一点!现在那个邪佞的杂碎,根本不配叫做天音!我只是个凡人,帮不上你什么,只盼着你们戮力同心,”说着伸手指了指温乐阳和刘正两人:“杀了那个杂碎,才能坦然梦到天音英魂含笑九泉!”
刘正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滚下了两行略带浑浊的泪水,喉结上下颤动着,不停在喉咙间发出咔咔的闷响,仿佛一股盘旋、纠结在心头已经千万年的闷气正在奋力的挣脱桎梏,想要冲出来!终于,那一股噬魂蚀骨的伤心变成一道穿金裂石的啸,从刘正的口中喷薄而出!
在他身后的七十二名昆仑弟子,随着掌门人的痛啸一起放声大哭!
每一位剑尊都是百岁以上,白发苍然,现在却好像一个痛失亲人的孩子,哭得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只剩下了自己!愤、恨、心痛、哀伤,这世上最凛冽的、最凄厉的嗥,刹那响彻了整座雪顶!
温乐阳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对着非非认真的点点头,明白非非已经通过刘正的表情,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刘正自始至终不肯提及此事,把它当成了黑白岛和昆仑道永远也无法擦掉的耻辱。
非非这一番话,好像醍醐灌顶,一下子打开了刘正的心结!天音真人现在做下大恶,却与他本人无关!黑白岛隐世护天,三位剑仙永远都当着起四个字:俯,仰,无,愧!
长啸当哭,久久不绝。
直到半晌之后,小掌门刘正才渐渐收敛了啸声,脸上的泪水早就纵横一片,表情依旧悲恸,但是目光中已经盘起了久违的生气和盎然,跟着也不用温乐阳再追问,就缓缓说出了天书天画两位真人遇害的真相。
黑白岛三位剑仙修炼的功法非常特殊,进境比着其他的门宗都要缓慢得多,但是可以获得千万年的性命,就算进境再慢,积年累月的修炼下来,功力也足以睥睨天下,两千年前含忿追杀猫妖苌狸,会同各大门宗的高手,与拓斜和苌狸两位师祖惊天一战,三位剑仙各自负伤,就此返回黑白岛。
这时候温乐阳做了个手势,打断了刘正的话:“当初事发之后不久,拓斜师祖曾经远赴黑白岛,向天音真人说明了柳相的孽魂的事情……”
刘正的脸色明显一愕:“拓斜还曾经到过黑白岛?”跟着又摇头苦笑了起来:“这个事情,师叔和师傅两人都不知情,否则又怎么会在两千年里穷尽心里寻找柳相孽魂!你继续听我向下说吧!”
三位真人的功力,以大师兄天音最高,两千年前那场恶战之后,他们都受了不轻的伤,但当时天音的情形最好。
回到黑白岛之后,天书天画两人立刻闭关疗伤,天音似乎伤的不太重,所以不用闭关。
温乐阳点了点头,明白拓斜师祖远赴黑白岛的时候,正赶上其他两人闭关修养,所以把掠落和靡续所为,只对天天音真人和盘托出,并且抽离巫力注入玉符,把它交给了天音真人请他代为转交自己的弟子后代。
天音真人是一代剑仙,为人自然值得信任,而且双方虽然有极深的仇怨,但是此刻目的一致,都是要想尽办法重新封印九头怪物,随后拓斜师祖离开黑白岛不知去向,不过他要做的事情,归根结底会和柳相有着莫大的关联。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天书天画两人恢复如初,可是等他们出关的时候愕然发现,本来伤势最轻的天音真人已经处在了濒死的边缘。
按照天音自己的说法,他在那一战中受了隐伤,就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现在真元散乱马上就要逆血攻心而亡。
小掌门刘正叹了口气,轻轻的摇头:“其实那时,天音师伯就已经不对劲了,不过师父和师叔都没察觉到。”
其他两位真人看到师兄濒死,毫不犹豫的将自身的功力度入天音的体内,帮他护住心脉归拢真元,最后总算保住了天音的性命,随后天音闭了死关,开始龟吸疗伤。
天书天画两人这次几乎耗尽了真元,直到百多年之后才尽数恢复,开始四处寻找逃逸掉的那只柳相孽魂,同时着手建立昆仑道,帮助他们在人间行走。昆仑道虽然源自黑白岛,但是功法与黑白岛迥然相异,天书真人培养弟子当然不能让他们和自己一样,上来就先拿出几千年缓缓筑基。
说到这里,刘正突然对着身后比划了一个‘九’字的手势。在他身后的昆仑剑尊立刻走出来了九个人,并排站到了温乐阳等人的面前。
刘正指了指那九位剑尊,岔开了话题:“他们九个人一奶同胞自由心思相同……”
温乐阳满脸诧异,眼前这九个老道丑俊不一身材各异,长的没有一份一毫的想象,别说他九个是兄弟,就算说他们是九个物种估计都有人信。
刘正看见温乐阳纳闷的样子,难得之极的笑了:“我就是举个例子,这九位前辈当然不是亲生兄弟。”昆仑剑尊都是长辈弟子,刘正虽然是掌门,但是言语之间对他们也异常恭敬。
“但是如果九个人合作施展一个繁复到了极点的法术,或者合力操作一台无比精密的仪器,光靠心意相通还远远不够,”刘正的话让人莫名其妙,不过谁也没打断他,都凝神听着他继续向下说:“他们还需要一个指挥,一个统驭全局的指挥!”
刘正刚说完,温乐阳就哎哟一声,脸上充满了不肯置信,犹豫着问道:“你是说…柳相!”最后两个字,温乐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刘正的神色一派郑重,认真的点头:“不错,我说的正是柳相,九头柳相!”
大穿山甲听得云山雾罩,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气哼哼的甩着尾巴:“有话直说!绕来绕去的很有趣么?”
别人还没说话,裹环就冷冰冰的骂了一句:“笨到了极处的蠢蛋!枉你修炼几千年,这都听不懂,他是在说,柳相九头,而十魂!”
啪的一声闷响,穿山甲的大尾巴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就连黑白岛的剑仙事先也只知道,柳相九头之中各有一只孽魂,但是任谁也想不到,在柳相的身体里,居然还有一只魂。
小沙呵呵笑着,下眼睛已经眯得看不见了:“柳相的魂儿还真不值钱。”
刘正微微的撇了下嘴角,作出了一个苦笑:“柳相九头十魂,其中九魂分别去控制一只头颅,而身体里那段魂魄,才是那个驾驭全局的真魂!”
老顾、非非、温乐阳、让炯等人面面相觑,都已经隐约猜到了天音真人的遭遇,十之八九和这只柳相真魂有关。
果然,刘正继续说道:“我们谁也没想到,当初苌狸打碎水行天锥,借机遁出身体的,远不是只有那颗头颅中孽魂那么简单,那只真魂也逃走了!”
那颗头颅里的孽魂逃脱,在两千年里不知道引起了多少风波,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明显更强大的柳相真魂,温乐阳满脸的通红,当年的苌狸师祖一时兴起,就让天下变了个模样!
刘正的眼睛不易察觉的眯了一下,仿佛看穿了温乐阳的心思,淡淡的说:“两千年风波恶,多少无辜都被牵涉其中,不若此,又怎么算是弥天大祸。那位苌狸仙子,昆仑道上下迟早要向她讨回一个公道。”
温乐阳心里堵得难受,换目四顾,昆仑道、玉刀裹环、破土的祁连仙宗、眼前的隐修花家、五福中的鹅羊道、还有两千年间被屠戮殆尽的妖门、甚至他们温、苗、骆三家,所有人的厄运都随着两千年前一声锐响,天锥短碎而降临!眼前一下子浮现起当初在斩雁峰初遇苌狸时,她巧笑倩兮的话:“要闯,就得闯出大祸来!”
一时兴起,天下风波恶!
非非看温乐阳脸色不善,伸出冰凉的小手,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捻了几下。
让炯大喇嘛也知道事情的经过,突然开口对着温乐阳说:“随心随性,不用管那么许多!”
温乐阳这才惊醒了回来,又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倏地开口,哈哈的笑了一声:“当年师祖为苌狸出头,就已经担下了这件事,拓斜传人自然唯师祖马首是瞻!诸位将来找苌狸师祖报仇的时候,先过姓温的这一关!”
让炯喇嘛充满诧异的啊了一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望着温乐阳:“喇嘛不是这个意思……喇嘛是说,前尘往事与你无关……”
温乐阳自从不断获知两千年前发生苌狸闯下的大祸、和随之而来的种种波折之后,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实在牵扯到太多的无辜了,而身边的许多亲密战友,实际上也是拓斜和苌狸两人的生死仇家……到了此刻终于霍然开朗,什么千年恩怨、什么是非对错,拍拍肩膀啪啪响,再重的愤恨再难理清的纠结,担下了也就担下了。
姓温的,从来帮亲,不帮理!
温乐阳继续大笑着,甚至还有点眉飞色舞的小人得志:“你们练功也好,炼制法宝也罢,没人阻拦你们,要是自忖有能耐报仇,就先来杀了姓温的,然后再去找我家苌狸师祖,等柳相的事情了结,你们来找我喝酒的记得带着点好菜,来报仇的别忘了带上刀子,我来者不拒!”
花家的白袍弟子们现在已经都从冰壁里钻了出来,聚集在花小腰周围,他们不知道过往,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刚刚还同仇敌忾的一群高手,说着说着怎么就变成喝酒报仇了,此刻都有些吃力的看着花小腰,显然是想弄明白,一旦他们打起来,花家应该帮着那一边。
图塔吞忒听不懂中国话,但也感觉到了渐渐浓烈的火药味,跳起来站在温乐阳身后,很有义气的冲着一群昆仑弟子呲牙咧嘴。
刘正的脸色铁青,冷冷的看了温乐阳半晌,倏然在已经憔悴不堪的脸膛上,绽放出一个只有源自心地才能如此真诚的笑容,虽然没有笑声相伴,但是语气里的铿锵也将豪迈之情发挥得淋漓尽致:“好,等九头柳相的事情了解,刘正找你喝酒报仇!”
破土把它的大尾巴砸的劈里啪啦乱响,也哈哈大笑着:“还有我们祁连仙宗,先喝酒,再……再说!”一想到满身鳞片被拔的痛苦,他刚刚从大脚趾直冲天灵盖的豪气一下子又都钻回到骨头缝里躲了起来。
温乐阳和刘正相视而笑,当务之急诛杀邪修、重镇柳相,至于以后的事情,喝酒也好报仇也好,现在懒得管它那么许多!
两个年轻人的大笑中,裹环硬邦邦声音在冰壁之间来回激荡:“你们别忘了,当年打碎天锥,也有我这山鬼一份力道!裹环何其幸哉,能惹下这份亘古大祸。”
能惹下一份亘古大祸,何其幸哉!
能让天下修士咬牙切齿视为邪魔,恨不得寝其皮骨啖其血肉,猫妖苌狸何其幸哉!
能与天下为敌,只为一场男欢女爱;薄凉了世上所有人,只为暖了心里的那个她,何尝不是拓斜的至性!
能为一句嘱托隐忍两千年,撕碎了自己的千秋万载,更何尝不是掠落与靡续两位奇人的豪迈!
豪迈、至性、何其幸哉,苌狸、拓斜、掠落、靡续,四个人各自抡起一巴掌,打出了这个世上千年的风波恶!
第九章 附身
大笑与怪叫交叠着,在冰壁之间不停回荡,一个白袍少年轻轻捅了捅他们的首领:“小妖,他们乐啥呢?”
花小腰目瞪口呆的看着温乐阳、刘正和大穿山甲等人,喃喃的说了句:“都他妈是疯子!”
一群人倏然收敛了笑声,猛地转头,森冷的目光全都盯住了白袍少年!
花小腰心里咯噔一下子,目光散乱的后退两步,正想苦笑着解释,不料那群疯子又各自放声狂笑,全都伸手指着自己,笑得眼泪迸溅,笑得口水横流,笑得东倒西歪,仿佛看到了天下最有意思的事情。
图塔吞忒不明所以,也伸出手指指着白袍少年,跟着温乐阳嘎嘎傻笑。
小沙也碰了碰非非,小声问:“他们啥意思啊?”
非非居然在微笑中叹了口气,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由他们笑吧,压得太狠压得太久,笑和哭一样……”
直到半晌之后,他们才收敛了笑声,狂笑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疲惫。
温乐阳对着刘正做了个手势:“继续,柳相九头十魂,天锥断碎的时候,真魂也逃了出来。”
刘正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继续向下说着。
当时苌狸裹环外加隐世护天的剑仙,在黑白岛打成了一团,天字辈的三位真人开始还以为裹环和苌狸是同谋,这一战不用说也乱到了极处,蛇头中的孽魂趁乱逃出黑白岛,最终逃到人间抢了鹅羊道三味的身体,那只真魂却没有趁乱逃走,而是悄无声息的潜在了天音真人的身体中。
这只真魂当然不是凡品,就连当时的天音真人自己也没有发现。
裹环是当年黑白岛之乱的主角之一,听到这里忍不住嘿了一声:“想不到,当时还有个洪荒怪物的真魂在旁边,老子没被他附上,也算是走运了!”
刘正摇摇头:“柳相真魂是为了救自己的真身才逃出来,自然要附在对黑白岛无比熟悉,又会常驻期间的三位剑仙身上,即便你和苌狸虽然妖力强横,它也不会选你们的。他们三位之中又以天音师伯修为最高,所以真魂悄悄俯进了他老人家的身体。”
这时非非突然插口:“且慢,有一件事我还不明白,这些事情都是两千年前秘辛,想必事先天书天画两位真人也不知情,你又是从何得知的?难不成那个柳相真魂在控制了天音仙长之后,坐下来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你?”
非非心思缜密,她看得出刘正说的是真话,但是这些事情按照道理来说,在擒获柳相真魂之前,旁人根本无法得知,这才开口发问。
刘正继续摇头:“说到师尊和师叔遇害的时候,我自然会有解释,要是现在就说,倒会给你们横生许多疑问。”
温乐阳抓住这个空子,赶忙也开口提问:“真魂附在天音真人身上,那他找个机会打断其他的天锥,柳相就不逃出来了,怎么会又等了两千年这么久?”
刘正脸上现出了不胜其扰的郁闷。先是非非的当头喝棒,又是和温乐阳放声狂笑一吐心中的闷气,现在的刘正已经融化了最近脸上凝结的冰霜,表情也渐渐变得丰富了起来:“因为柳相真魂不知道一件事,三位师长受命守护天锥大阵,他们的身体早被设下结印,无论如何发力,也无法伤害大阵分毫!对于黑白岛来说,他们三人根本就是空气,对于外敌来说,却是诛妖的神剑。”
温乐阳恍然,原来天字辈的三位剑仙,自己是无法毁坏黑白道上的一草一木的。
刘正好像生怕他继续发问,趁着温乐阳低头略一沉思的空子,刚忙加快语速继续向下说。
三位剑仙出手之后,裹环哇哇怪叫着一边打一边解释事情的经过,苌狸则不停的在旁边和稀泥扰乱视听,柳相真魂明白这两个妖怪不会在黑白岛久留,所以选择了天音。
但是天音的修为也相当不错,元魂在真元的层层保护之下,柳相真魂要彻底掌控身体,也需要一个过程,如果那个时候马上发难,一定会别其他两位真人发觉。所以三位真人从黑白岛一路追逐苌狸,一直到与拓斜恶战再返回黑白岛,天音真人还是自己,柳相真魂只是隐忍潜伏在他身上,并没有发动。
直到他们返回黑白岛,天书天画两位剑仙闭关疗伤,真魂才趁机发动夺了天音的身体!
“你家拓斜师祖赶到黑白岛交代追杀孽魂的事情,算起时间的话,天音师伯已经变成了柳相真魂,所以拓斜来到黑白岛的事情,始终不为人知,”刘正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而拓斜的下落,应该也只有这个真魂才知道。”
温乐阳点点头:“刚才你说到三位剑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吓得刘正赶忙摆手:“温老大,你好歹等我说完了再问吧!”
温乐阳哈哈一笑:“温老大是我家大伯!”说着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没再发问。
天锥虽然碎了一根,但是法力犹存,能再镇压柳相一段时间。同样,也是因为大阵的残存,柳相的真魂一旦逃离,在其他八根天锥彻底崩碎、肉身得以自由之前,也无法在钻回去。
柳相的真魂占据了天音真人的身体后,才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天音的身体根本无法对黑白岛的一草一木造成破坏。柳相真魂被天锥钉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年,本来就虚弱不堪,再强占天音身体之后,更加元气大伤,暂时也无力去寻找新的宿主。
天书天画两位真人出关的时候,柳相真魂并没有直接击杀他们,而是盘算着想要夺下他们两个人的真力之后再动手杀人,这才装作重伤,另外两位剑仙不虞有诈,拼出毕生的修为去营救师兄,柳相真魂本来已经奸计得逞,结果没想到天算不如人算,它又把事情给办砸了……
三位剑仙的功法一脉相传,可以互相度入,而且他们的功法还有特殊之处,度入身体的真元会先经过元神,柳相真魂那时还未能将天音的元神完全吞掉。它骗来了天书天画的真元之力是不假,结果反倒成全了刚刚被压下去的天音元魂,差点夺回了自己的身体。
这种看不见的争斗,就相当于同源的灵力被不同的魂魄驱使着打成一团。
柳相真魂趁着其他两人还没发现真相,急匆匆的把自己闭入死关,从此两千年间隐遁黑白岛,就连天书、天画两位真人也再没有见过他。
“柳相真魂的计划本来是附在天音师伯身上,毁掉残存的天锥大阵释放出自己的肉身,然后再遁回到原先的身体中去,这样可以大大的节省下一番力气。”说到这里,刘正突然笑了:“这只真魂是其他九魂的首领,智与天齐,结果就连它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番作为反而弄巧成拙。”
天音真人的身体根本就不能对天锥大阵造成一点伤害,真魂眼睁睁的看着控制自己肉身的枷锁近在咫尺,却没有一点办法,想回又回不去,其他九只孽魂逃了一只,剩下八只各自为政,失去了真魂的统驭,挣扎起来事倍功半,这才拖了两千年,到现在为止,剩下的八枚天锥虽然摇摇欲坠,但是依旧还镇压着这只九头怪物的真身。
如果真魂不自作聪明,就老老实实的在自己肉身里,指挥着剩下的八只孽魂通力协作,恐怕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重返人间了。
不仅如此,真魂控制天音真人身体的过程,也曲折无比。天音真人炼魂养气修为极高,在加上两为师弟无意中的相助,哪有那么容易被降服。
天音真人的身体中有两个魂魄,一个是洪荒大妖与天齐生,另一个是当世剑仙修为精深,虽然对柳相在对抗中渐渐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天音凭着‘主场之利’游走隐藏,力量越来越薄弱但始终没有被柳相真魂彻底吞噬。天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跳出来捣乱,就像一根扎进虎爪中的刺,渺小得可怜但作用却极大。
这也是柳相真魂在两千年里一直无法兴风作浪的原因。
非非听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明显一愣:“这么说天音真人还没死?!”
刘正却没理会非非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把事情拉回到了不久之前:“师父和天画师叔,为了追踪那只逃逸的柳相孽魂,先后在上海负伤……”
温乐阳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两位真人负伤的过程他现在已经全都知道了,说到底都是伤在了他们拓斜一脉手里。
天书与天画这次伤得极重,等到天画真人苏醒之后,两人一起返回黑白岛疗伤,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闭关了两千年的‘大师兄’竟然出关了,而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大师兄竟然对他们突施辣手,一击之下就断绝了他们的生机!
天书天画多年修为,再受到致命重创的同时,本能的濒死反击,也击中了天音。
黑白岛三位剑仙力出同源,功法又有特异之处,两位师弟的反击再次帮助天音的魂魄壮大了一些。天音与柳相共处一体,外面发生的事情他完全知道,此刻暴怒成狂,再加上两位师弟的元力相助,一下子释放了所有的元神之力,竟然把柳相压了下去。
天音的身体,在短短一段时间里,又回到了真正主人的控制之下。
天书天画重伤无救已然必死,不过他们的修为深厚,还能让两人再多坚持一会,黑白岛三位护天仙剑在两千年后终于聚首,却是生离死别的最后一面!
天音真人借着这个功夫,把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天书天画两人拖着残躯逃离黑白岛,又把真相尽数传于小掌门刘正,随后一人传功门下弟子,另一人葬身剑冢以神养剑。
而天音的元神,因为尽数释放了灵元之力,在两位师弟返回昆仑山后不久魂飞魄散,他的身体也彻底被柳相真魂夺去了。当时黑白岛上三位真人的时间紧迫,天音并没来得及将拓斜曾经来到黑白岛的事情说出来。
温乐阳听到憋闷无比,猛地怪叫了一声,翻身跳起来重重的拳夯进了地面,大块的水镜矿散碎翻滚,几只鞭炮从白袍少年们的衣袖里兴高采烈的钻出来,抱住矿石开始大嚼,我服了这次老实了,没动也没叫,假装自己不在家……
因为要防止天音元神的反扑,在两千年里柳相虽然控制了天音的身体,却始终不敢和高手对敌,更不敢加害天书和天画两位真人,这次趁着两人重伤才敢出手,即便如此还是被天音暂时控制住了身体。
让炯大师低声悬念着了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密宗真言,想来应该类似往生极乐超度英魂的咒言,等念完了之后,才叹了口气说:“当初拓斜先生登岛的时候,要是能遇到天书或者天画真人,他们两位也不致遇害。”
温乐阳本来挺别扭,天书天画都是伤在旱魃和猫妖两人的手里,如果他们不受重伤,真魂不敢出手加害,不过大喇嘛的话一下子让他明白过来,当初拓斜登上黑白岛,为的就是说明两位师兄针对修复天锥大阵和困住柳相孽魂的事情。
天书和天画如果知道拓斜的计划,便不会再因为追逐孽魂和尸煞或者猫妖大打出手,自然也不会受伤,更谈不到遇害。
不过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苌狸砸断天锥引起的,他们拓斜门人无法开脱,也不打算开脱,如果大伙有命能对付了九头,再来摆一摆这些陈年的恩怨吧!
小掌门刘正终于把事情的经过大抵说完了,这件事不太复杂,只不过其中夹杂了许多关于黑白岛功法、真魂到底是什么东西等等一些抽象的概念,才显得有些晦涩,如果简单的说来,其实就是一句话:天音真人被柳相附体,杀了天书天画两人。
非非的脸上挂着充满善良的微笑:“我不明白,天音真人两千年里和柳相苦斗不休让人敬佩。你又为何…为何总有股羞愧之意?”
刘正摇头苦笑:“我家师长本来是镇压、看守柳相之人,最后却被孽魂附身,这层羞愧……嘿!是刘正自己的眼界浅了!”
非非点头笑了:“三位仙长顶天立地,黑白岛的传人不可妄自菲薄。”
一个凡人对着天下最大的修真门宗说出不可妄自菲薄这样的话,任随都会笑掉大牙,可是刘正却用力点了点头。
现在刘正提及师长深仇的时候,依旧满腔愤恨,但这种沉重已经有了生气,有了雄心,不再是前阵子那种心死下绝望的惨烈了。
非非还有话想问,但是神色中多出了一抹犹豫,沉吟了片刻才继续开口:“有句话不知道能不能……”
“问,无妨!”刘正的声音中正而洪亮,透着勃勃的生机。
非非似乎还在措辞,过了一会之后,才最终选择了最直白最伤人也是最能让人明白的话:“得罪勿怪!天音真人曾经短暂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为什么不自杀?我是说,杀了自己的身体!”
温乐阳赶紧一伸手把非非拉到了自己身后,生怕刘正跳起来把她撕碎了。
刘正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瞪起来了,先看着非非,最后又转到温乐阳的脸上:“这丫头的事情,你也担?”
温乐阳能说我不管吗?只好苦笑着点点头。
刘正咬着牙也点了点头:“好!虽然罪不至死,但是我得打你一顿!”
温乐阳大笑着回答:“好,反正也不差这一顿,你想什么时候打就来找我!刚才那句话我也想问,你就当是我问的好了!”
天音最终难逃魂飞魄散的劫数,为何不趁着自己控制身体的时候,干脆自杀毁掉法身,总好过被真魂占据为非作歹。
刘正的眼睛从上到下把温乐阳扫了一遍,似乎在向着打哪里手感好:“当时师伯的元神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没力量自毁法身。”
温乐阳突然觉得这趟买卖他做赔了,这顿打挨得真不值。看着大穿山甲、让炯喇嘛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问题只有他们这些不懂修真功法的人才会纠结不清。
让炯大师的问题,明显要比温乐阳、非非等人专业的多了:“如果,天音道长的法身被毁,柳相真…那个杂碎会怎样?”
现在的事情,已经从当年过往的讲述转移到如何对付‘杂碎’上了,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的问题。
刘正却干脆之极的摇摇头:“不知道!”
让炯皱起眉头继续问刘正:“黑白岛有没有炼化这个真…杂碎的办法?”
“没有!”刘正的表情说明喇嘛的问题也很愚蠢,黑白岛的三位剑仙,根本就不知道九头柳相还另有一个真魂,更谈不到对付它的方法了。
大穿山甲呵呵笑道:“想这么多有个屁用!”说着用尾巴拍了拍温乐阳:“请你家苌狸师祖、旱魃五哥出手,先把天音真人的法身对付了再说……”说着半截,他就闭上了嘴巴,片刻之后恍然大悟:“不对!要是那个杂碎看上了苌狸的修为,再钻进她的身体里可就麻烦了!”
柳相的真魂如果能肆意出入身体,那谁还敢对付它,打不过‘天音’的它不怕,比天音更厉害的倒不是没有,它就去钻过去占了身体……温乐阳一想到苌狸被真魂俯身这种可能性,脑袋就乱得想要昏厥。
好在刘正总算笑着说了句让他稍感安慰的话:“倒也没那么夸张,杂碎与我家师伯争斗了两千年,已经和师伯的法身之力纠结在一起,在法身散碎前,它也无法再元神出窍。只有毁掉师伯法身,那个杂碎才能逃逸而出,说不定还会再找谁来俯身。不过…这个杂碎的魂力颇高,随时可以自爆,让元神脱离法身。”
破土在把刘正的话琢磨明白之后,满脸细密的鳞片都随着眉头扭曲了:“天音法身破碎之后,柳相真魂就会出来再度找别人俯身?但是你们又没有对付、炼化柳相这只真魂的办法?”说完,看着刘正用力的点头,破土气急败坏的继续怒道:“这样的话,谁能奈何得了那个杂碎!天音的法身碎了,它要附在你我身上,我们就只能元神被它毁掉,肉身给它当傀儡?”
刘正点点头,正色道:“刘正不肖,但是绝不能让师伯的法身被那个杂碎亵渎!”
现在大家讨论的是元神、真力、法身等等一系列专业问题,温乐阳把所有的脑细胞全都用上了才能勉强跟上大伙的话。
让炯大喇嘛在沉吟了一会之后,跟着刘正的话缓缓的接口:“若是这样,咱们想方设法毁掉天音真人的法身,倒是一件好事,无论哪个杂碎再附在谁身上,只要不是苌狸或者旱魃,都比它占了天音仙长的身体,危害要小一些。”
天音真人的法身修为精深,威力极大,如果为恶作孽肯定也是一场人间的大祸。虽然真魂无法利用这具法身破坏黑白岛的大阵,但是能用其完成图谋,通过其他的方式或者滋养柳相、或者毁掉黑白岛禁制。等到柳相真身重返人间,真魂只要毁掉天音法身,就能钻回到自己本来的身体中去。
如果打碎天音法身,只要真魂不去附在苌狸、裹环这种绝世妖仙的身上,无论它再占居了谁的身体,危害会减少许多。
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玉刀裹环突然冷冰冰的哼了一声:“说来说去都是废话!老子问你们,如果请苌狸或者旱魃这种高手来对付杂碎,只怕杂碎和他们一见面就会自爆法身,然后附魂在他们身上,对不对?”
所有人都点头,温乐阳更补充了一句:“所以对付杂碎这件事,不能请他们出手,否则反而成全了杂碎,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找到杂碎,先毁掉天音真人的法身再说!”
裹环哈哈一笑,声音里都是轻蔑:“那老子再问你们,如果苌狸或者旱魃不出手,你们凭什么对付附魂天音法身的杂碎?”
温乐阳等人在讨论的事情,就好像几个泼皮无赖正商量着要打武当掌门人一顿,压根就没想过,他们连人家身边的武当弟子那一关都过不了,更毋论痛打掌门人了。
刘正胸有成竹的一笑,刚开口说了‘昆仑剑阵’四个字,就被裹环毫不留情的打断了:“狗屁!凭着你的万剑之威,根本就对付不了天音的法身!”
第十章 水遁
刘正愕然,愣愣的瞪着玉刀:“师父仙逝前曾经说过,剑冢万剑与师叔的元魂互为辅佐,可以倍增剑阵的威力,一旦剑阵养成之后,就连他老人家全盛时也无法阻挡。”
刚才的剑阵之威,已经是温乐阳无法揣测的了,他根本看不出如果其中蕴含了多大的力量,唯一能确认的是凭着他的钢筋铁骨,在昆仑剑龙之前也只有逃命的份。
“而且,三位师长之中,虽然师伯的修为最高,但是也只比其他两位略胜一筹而已,师父挡不下的剑阵,他也未必能挡得住,而且还有我和七十二位剑尊,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刘正继续辩解着,黑白岛突遭大难,刘正一度失去理智,一门心思只想着复仇,在剑阵没养成之前就已经追到了唐古拉山里,根本没想过实力问题。现在冷静下来了,剑阵也养成了,正好成为他对付真魂、毁掉师伯法身最大的依仗。
他知道裹环是旷世大妖,虽然现在身陷桎梏但是眼光肯定错不了,不过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辩解着。
裹环硬邦邦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把刘正的希望碾了个粉碎:“黑白岛三位真人的神通,不用你来告诉我!你自己都说过,杂碎两千年前假装重伤,骗了天书天画两个人的真元之力!现在天音魂飞魄散,所有的真元之力都留在了那具皮囊里!不仅如此,杂碎和天音的元神滚滚相斗了两千年,对身体来说,这也是修炼!嘿嘿,就凭着现在你那剑阵,还是别想了。”
裹环的声音虽冷,但是说的却句句属实:“要想硬碰硬的毁掉天音法身,只能另请高手,苌狸或者旱魃肯来的话,再配上你的剑阵,倒是胜券在握。”
所有人都气闷无比,大家饶了一个圈子,又把话题给绕回来了,苌狸或者旱魃出手,会被真魂附身;她们两人不出手,就没人能对付真魂。
刘正的脸色阴晴不定,低下头默默不语,顾小军从旁边嘿嘿一笑:“打不过不代表杀不死,咱想办法坑它就是了!”顾小军是个普通人,不过这些年里一直在对付来凡间捣乱的修真者,说到底那些被他抓住的修真者,全都是被他坑掉的,这方面的经验,没人比得了他。
一群人已经说了半天了,花家的长辈高手却还没到,白袍花小腰等得有些不踏实,一边指派人手去接应,一边忍不住插口问老顾:“怎么坑?”
顾小军一点没客气的啐骂了一句:“琢磨晚上吃啥好还得想上一会,这么大的事马上我要马上就能想出办法才见鬼了!”说着,又转头望向刘正,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事情急不来,更莽撞不来,只有留下性命,才有坑掉那个杂碎的机会!”
说到底,老顾还是怕刘正不顾一切的去寻找真魂拼命。
小沙也从旁边插口劝慰:“就连柳相这种源自洪荒不死不灭的怪物最后都被钉在黑白岛上,更别提它逃出来的一个魂儿了。”
破土可没有其他人的雄心壮志,自从明白真魂难以对付之后心里就打起退堂鼓了,要不是指着温乐阳去救侏儒老道,他早就甩甩尾巴走了:“九头柳相被镇压在黑白岛,是上古天神所为,可不是被人坑了,两件事别往一块混……”
小沙撇了撇嘴巴,毫不示弱的瞪着破土:“当初的事儿你亲眼看见了?没谱的传说你也信,要真有天神的话咱还操啥心,等柳相逃出来再麻烦他老人家重新钉一次不就得了!”
修仙的人大都信奉天神,小沙的话一说出口,就连裹环都在玉刀里摇头,温乐阳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不过也苦笑着对小沙说:“锥子是九枚镇妖天锥之一,她亲口说过,镇压柳相、凝炼天锥的都是远古的大神,现在早就不知倒哪里游历去了……”
非非这次没帮温乐阳说话,而是选择和小沙同一战线,对着温乐阳摇头道:“如果你一出生就身具极大的神力法术,又不知道父母的下落,也会觉得自己父母就是天上神仙。”
老顾用力点头:“天底下异种无数,怪物更多,但是谁见过神仙?”
白袍花小腰年轻气盛,忍不住插口争论:“古贤中多少人都度过天劫,登仙望道,如果不是成仙成神,他们去了哪?”
论打架老顾倒数第一,但是论吵架的话,只要裹环不开口他稳做魁首:“也许是破碎虚空了,也许是尸骨无存也说不定!他们要真成了仙,怎么一个也不见回来过?天底下咱们不懂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都能拿来套在神仙身上,可你们谁见过神仙?”
让炯大喇嘛没参与争论,现在眼看着他们越说越远,突然踏上一步,双手合十轻轻一拍,啪的一声轻响,仿佛一下子把所有的声音都合在了掌心里,冰隙之下瞬间安静了下来,喇嘛看大伙都不再开口,才笑眯眯的点头:“越说越远了,无论当年凝炼天锥的是人是神,都和现下里没有什么关联的,不过顾先生先前那句话说的对极,就算那个…那个杂碎再怎么厉害,我们还是要对付它,打不过就坑,坑不了再打!”
喇嘛前面的话像得道高人,后面的语气像输急眼的老赌棍。
说到黑白岛镇妖的事情,温乐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望向刘正:“你刚才说过,三位真人是受命镇守黑白岛的?在三位真人之上,还有隐世的剑仙?”这话他当时就想问,但是被刘正给拦住了。
刘正耸了下肩膀:“当然有,三位师长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跳出来的,自然也有师门传承,不过这些事师父他们从来没对我说过,而且我估计再上一代的师祖早已化羽登仙。如果他们尚在人间,天锥大阵被毁这么严重的事情,早该出面了!”
老顾从旁边呵呵一笑:“照我看,当年镇住九头怪物的高人,就是黑白岛三位剑仙的师承!”说着又摆了摆手:“这事也无从论证,不提也罢!反正咱们要对付柳相,对付杂碎,说到底杂碎要干什么,咱就得对着来。他要睡觉,咱就敲锣;他要娶媳妇,咱就抢亲;他要拉屎,咱就把茅坑堵上……”
老顾觉得他比喻的挺生动,自己也乐了,望着刘正继续说:“那个杂碎在高原上到底有什么图谋?你又怎么追到这里来的?”
刘正先摇了摇头:“师伯曾经和杂碎在两千年里共处一体,虽然他老人家被压住难以翻身,但是杂碎做了什么他大都了解。”说着,刘正伸出了三根手指:“师伯告诉师父和师叔,这些年里杂碎一共在外面做了三件事!”
柳相真魂一直在尽力弹压追杀着天音的元神,直到最近几百年,天音真人的反扑之力越来越小,柳相才敢偷偷的离开黑白岛外出活动,一共做了三件事。
其中一件事情就是真魂曾经在十几年前来到徙尔小镇,用邪佞的手段引发了那些卫士心中的戾气,把这些活死人收到麾下,随后他并没有离开高原,而是到唐古拉山里转了一圈;再后来就和猴子千仞说的一样了,一年前真魂再度来到小镇,用意念传令小镇居民召集邪徒,但是具体有什么图谋天音也猜不透。
天书临死前返回昆仑道,把事情告诉刘正,刘正才循着这个线索追踪到了高原上,小镇扑空后直接赶来了唐古拉山,先后两次和温乐阳相遇。
“那个杂碎究竟在不在山里,你也不知道?他现在可能还在黑白岛上?”温乐阳听完之后,皱着眉头问刘正。
刘正摇摇头:“黑白岛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过不了黑白岛的禁制。我只能追着这条线索,杀光他的手下,毁了他的图谋,逼他现身。”
就像老顾说的,不管柳相真魂干什么,他们就对着干好了,对付天音法身或许力有未逮,但是这么多高手合力想要干掉徙尔小镇的活死人应该不算什么难事。温乐阳点点头:“杂碎做的另外两件事呢?”
刘正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股古怪的神情:“第一件事是大约现在五六百年之前,这件事…蹊跷的很!当时杂碎基本已经控制住师伯的法身,大局稍定就急匆匆的离开了黑白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寻找着什么,最终偷偷的去了五福之一的鹅羊山,结果被一个修为很高的老道发现,穷追猛打了上千里……”
温乐阳琢磨了一下之后,突然哈哈大笑,把柳相孽魂、鹅羊道三味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刘正讲了一遍,刚说完之后,刘正也大笑了起来:“明白了!这个杂碎想要去找逃逸的孽魂,最终摸上了鹅羊道,没想到那时候孽魂早已被旱魃收走,当时的三味老道已经是另一段元神做主!”
事情不难猜,真魂去找孽魂,结果孽魂的身体换主儿了,那时的三味老道只知道有高手探山,直接跳出去开打,论实力真魂当然不怕三味老道,但是他还要压着天音的元神,打了一会之后差点被天音的元神反攻,只好一路落荒而逃。
“至于最后一件事,对我来说倒不算陌生了!”刘正现在说话越来越正常了,已经开始下意识的卖关子:“杂碎要找三样东西:大饼,破锣,和狗!”
温乐阳本来在笑呵呵的听故事,但是听到刘正的最后一句话,感觉脑子好像被攻城用的檑木重重擂了十分钟,心里咯噔咯噔的上下翻个,脸色都变了。
非非的目光锐利,愕然的看了温乐阳一眼,随即伸出冰凉的手指,在他眉心轻轻揉了揉,但是也没问什么。
世宗的邪魔外道最近几年一直在发疯似的寻找‘大饼破锣狗’,像刘正这样的正道五福领袖早已知晓,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但是外人都不知道,晓得这三件宝贝下落的人,就是那个‘能够改变正邪气运之人’,几乎已经确定是天算门尾末那位能算尽世间小数的师叔,就藏在他们温不草的生老病死坊中。
在温乐阳远赴高原之前,温家就开始着手布置,要找出这个人来,目标范围已经确定在坊子里十几个老人的身上。无论是温乐阳还是老兔妖不乐,又或者温家的几位大家长,只把这件事当成正邪相争的一个关键,任谁也想不到这件事竟然和九头柳相还有着牵连,柳相着力寻找的东西,关系的又何止是正邪!
温乐阳长长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震惊,没敢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刘正,他怕自己一说完,刘正立刻手捏剑诀把昆仑万剑都运到九顶山上。即便要说,也得等刘正彻底稳定了之后。
非非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似乎看透了温乐阳心里的念头,帮着他向刘正问道:“杂碎找这三件东西到底是为什么?”
刘正却摇了摇头:“这件事也是师伯临死之前说的,不过期间具体还有什么纠葛他也没能说清楚,只是说杂碎也在寻找这三样东西。”
柳相真魂直到最近这些年,才开始频繁活动,几次离开黑白岛,天音也不太清楚它到底要做什么,再加上最后时间紧迫,说出来的线索也都含糊的很。
顾小军虽然是普通人,但是消息灵通的很,也知道最近世宗都在寻找这三样东西,皱着眉头说:“那些邪魔外道帮着杂碎找东西…他们也被柳相控制了?”说完之后自己又摇了摇头:“按理说不会,世宗虽然邪佞,但是也明白柳相的害处,还不至于蠢到要去助他,照我看,应该是杂碎没暴露身份,又许以重利,世宗的人见识了杂碎的神通,想要借机翻身,这才一窝蜂似的去找。”
温乐阳现在已经镇静下来了,拓斜师祖的下落只有真魂知道,就算温九温十三也知道,真魂不可能痛痛快快的把拓斜师祖的下落告诉他们,但是如果这个‘大饼破锣狗’对柳相真魂有用处,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说不定,不仅师祖的下落,就连对付柳相真魂的法子,都要着落在这三件东西上。
温不草家大业大,大饼有的是……但是这三件东西到底宝贝、是人又或者是什么隐喻谁也不知道,好在温不草已经找到了尾末师叔的下落,稳稳占住了先机。等他忙活完高原上的事情,找出尾末的师叔、寻找三件东西就是当务之急了。
温乐阳没来由的叹了口气,事情越来越复杂,许多看似无关的线索现在都串在了一起,可是牵扯的问题却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棘手,摇摇头干脆不想了,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如果锥子,就是九枚天锥中的水行回到黑白岛,重列镇妖大阵,那个杂碎会怎么样?”
刘正还没说话,裹环就硬邦邦的开口:“真魂既然已经逃出来,就和镇妖大阵无关了,大阵重启也碍不到他什么,归根结底还是要先把杂碎的事情解决,要么让他魂飞魄散,要么让他钻回到九头的身体里,然后在重列阵法,否则留着他在外面……嘿,打碎八根锥子,和打碎九根锥子,对杂碎来说还真没什么区别!”
小掌门刘正终于把有关柳相真魂的事情彻彻底底说清楚了,所有人的心里都挺不是滋味,不单单是因为三位顶天立地的剑仙化羽,也因为这几个月里修真道风云变幻,突变横生,起伏得实在太厉害了。
屹立千年的正道五福中,先是鸡笼道掌门紫雀真人失了镇派之宝自绝九顶山,第二高手青鸟真人自断双臂,阖教退隐封山避世;随后鹅羊道三味真人的两个分身与本尊先后死去,坐下高手弟子也大都殉命,还剩一个被封印了大部分功力的分身,鹅羊道名存实亡;昆仑道近千弟子都被‘鞭炮’困住,只剩下小掌门刘正和七十二剑尊。
散修第一世家画城,乐羊瘦金与乐羊甜相继去世,剩下的唯一一个高手乐羊温还在苦苦支撑着家族。
这些门宗,无一不是千年风雨依旧傲然耸立、修真道上至高力量的象征,可是随着一个个绝世剑仙、妖仙的出现,都像破败的茅草屋一样轰然坍塌,好像笑话似的就被人伸手抹平。
而相比于他们,那些真正的高手势力,也重新洗牌来过。
苌狸蛰伏两千年后重见天日、锥子横空出世、旱魃粉墨登场、三味两次换魂、黑白岛剑仙重临人间……随之而来的或是澄清误会同心结盟、或是阴谋诡计惨厉仇杀,到现在为止,锥子与旱魃各自重伤遁世,不知再哪里闭关;三味真身尸骨无存,只剩下一缕残魂在玉刀中苟且偷生;苌狸准备寻找天音真人打听拓斜的下落;而黑白岛的三位剑仙全部殉难;同时九头柳相又多了一个人间行者,控制实力绝不逊于苌狸、着天音法身的真魂。
所有人都有些感慨,这一场风雨,也实在太冰冷、太残酷了些,而更让大家觉得心惊肉跳的是,对于九头柳相来说,这一切才不过刚刚是个开始!
他们正唏嘘着,一个白袍少年从上层的冰壁中探出了半个身子,神色有些焦虑:“现在叔伯们还不见影子,去接应的兄弟们也没消息。”
花小腰脸上满是忧虑,沉吟了片刻之后抬头传令:“让花小巴出来!”
话音刚落,温乐阳眼前白影一闪,又一个白袍少年跳出了冰壁,看着也就七八岁的年纪,比大多数花家少年都要小一些,剔了个程亮的小光头,长的肥头大耳,脸上都是都是憨笑,搓着手心问:“干啥?”
花小腰对着眼前密密扎扎一大堆外来人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温乐阳:“花小巴是咱们这些人中对虫性最熟悉的,我现在领人去接应长辈,留下他陪着你们,那群鞭炮儿应该不会冲破法术,不过要是万一有什么变故,你们只要听他指引,就不会被被虫子扑到。”说完,又对个叫花小巴的小胖子嘱咐了一句:“看好泉叔,照顾好虫儿!”
花小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凶神恶煞般的七十二剑尊、小房子似的大穿山甲、满脸横肉的大喇嘛,愁眉苦脸的点点头,倒是他在看到图塔吞忒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嘿嘿的傻笑了起来,似乎觉得非洲兄弟挺顺眼。
花小腰这才对着其他弟子呼哨一声,跳起来就要往冰里钻。
温乐阳一把拉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跟着又对小掌门刘正说:“你们留下守着诸位昆仑弟子和虫潮,那些藏民的图谋就是这些虫子,说不定最后还要在这里打一场狠的!”
刘正点点头:“遇到敌人别逞强,逃回来,就算杂碎亲至,昆仑剑阵也能撑上一会!”
大穿山甲自然和温乐阳寸步不离,让炯也站了起来要一起去,他们俩和温乐阳情形差不多,与‘大夏九鼎’的藏民碰撞之后,当时被震得快散了架但是没受重伤,休息了半天早就缓过了。
白袍花小腰大喜,嘱咐着三个修士不要妄动真元,把所有的法术都收敛起来,跟着一把抓住了温乐阳的腕子,纵深跃向冰壁。
温乐阳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一凉,仿佛置身在冰冷的河水中,随即跟着花小腰的力道,就那么毫无障碍的钻进了厚厚的冰壁,速度极快的向前掠去。
五行遁术可以载人,当初大穿山甲也曾经载着侏儒老道四处穿梭,不过‘乘客’不能在遁逸的过程中施展任何法术,否则就会破掉伙伴的遁法,水遁土遁还好说,大不了自己挖坑或者游泳出来,要是火遁金遁就比较麻烦了……
因为不能施展法术,大穿山甲只能用妖行之身,被一群白袍弟子推着拉着,吃力无比的缀在其他人身后。
之前花小腰已经派出去三四批弟子去催情家里的长辈,到现在却连回音都没有一个。而且就算家里的长辈不来,那些活死人也该来了,在昨天晚上裹环杀了几十个,今天早上一群高手合力毁掉八个,随后就再也没有了一点动静。
所有的白袍弟子都全力施展遁术,好像一群矫健的银鱼,在冰层中迅速掠过,速度快的惊人,温乐阳全身一点力道也不敢用,就随着花小腰一路急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小腰侧身对着温乐阳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已经到了花家的营地,跟着又像身后摆手,除了拖带温乐阳、让炯和穿山甲的花家弟子之外,其他的白袍少年倏然散开,远远的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每个人的神情都充满了警惕。
所有人都藏身冰盖之中,静静的用灵觉查探着上面的雪顶,在确定没有任何敌人的踪迹之后,花小腰满脸狐疑的看了温乐阳一眼,摊开手做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手势。
温乐阳满脸的狐疑,这附近没有人?
第十一章 迷惘
这里是花家高手在雪顶上的营地,虽然温乐阳的灵识察觉不到真水之身的花家弟子,可白袍少年们肯定有办法能找到自家人。但现在在花小腰的灵识里,周围只有空荡荡的一片,不仅没有敌人,更没有自家长辈,就连先前来派来送信的弟子,也不在这里……
花小腰找不到任何人,再度对着身后的同族挥手,一个白袍少年微微吸了一口气,跟着身体一转,一路向上侧身翻进出冰盖,花家弟子的行动做派,包括彼此之间的手势联系,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全不像普通的隐修,倒更像隐匿在雪顶的特种部队,温乐阳不禁略带意外的看了花小腰一眼,不料花小腰突然身体一震,脸色遽然变得比冰雪还要苍白。
被他派上去的那个白袍弟子,甫一离开冰层,就立刻消失在他的灵觉之中!
旋即,一阵轻快的敲击声,穿透了厚厚的冰层,毫不停歇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敲击声不停的转移着,过了片刻之后温乐阳恍然大悟,有人正在上面来回移动,每到一个花家弟子的头顶,就会敲一敲冰盖!不过片刻功夫,几十名花家弟子外加温乐阳、喇嘛和穿山甲三人,就都被人家‘点名’了。
拥有真水之身的白袍少年,也逃不过对方的灵识!
敲击声顿了片刻,似乎是上面的人看到他们还不肯出来,又开始了敲第二遍,不过这次的声音明显要不耐烦了许多,隐隐透着一股催促的味道,而温乐阳身边的冰层,也随着敲击声,遽然变得杀意凛然,无数道彻骨的寒冷凝结成看不见的刀子,从四面八方毫不留情的挤压了过来!
寒冰之力四处涌动,玉刀裹环虽然深陷桎梏不能稍动,但是见识广博没人能比得上,这时候突然开口怪叫:“快他妈出去!晚了就甭想出去了!”
花小腰当机立断,大吼了一声:“破!”
所有的白袍少年齐声应和,随着首领一个跟头就翻向了冰盖之上!温乐阳全身一抖,生死毒之力随着错拳卷扬而起,紧紧跟在花小腰身边,一起冲向了外面!让炯和穿山甲破土也同时施展神通,在噼啪崩裂的巨响中破冰而出。
上面的人不仅能发现真水之身的花家少年,而且还在悄无声息之间就发动了法术,甚至连大穿山甲这样的大妖都被他逼出了玄冰。
根本无路可逃,就算上面是那个柳相真魂,他们也只剩下拼命这一条路走。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温乐阳只觉得头上一轻,已经冲到了冰面上,正要寻找敌人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已一紧,一股极为厚重的力量一下子把自己层层包裹,稳稳的桎梏住,温乐阳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正在展翅跃起、却突然被施了定身法的大公鸡似的,迅猛急冲的势子戛然而止,就那么凝立在半空,一动也不能动了。
周围花家少年的呼啸、喇嘛的真言、大穿山甲的怪叫声,也在他们冲出冰面的瞬间,突兀的消失了。
温乐阳又急又气,来不及去想到底怎么回事,拼命催动蜷缩在四肢百骸中的生死毒,正要以错拳破法挣脱桎梏时候,突然脑子里嗡一声,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力道,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张起来,一副瑰丽壮美而又诡异莫名的景象,赫然映入了他的眼睛!
一片冰锥之林高耸,宛若挺秀而锋锐的长枪直指蓝天。每支冰锥都有十几米高,底座大约五人合抱,周身圆润光滑,甚至连一滴泪凸都没有,仿佛每一根都是最出色的匠人精心打磨而出,在阳光下映射下,一道道古朴的撰文闪烁流彩,好像活的精灵,正在对着他嬉笑眨眼。在冰锥之内,无一例外的都冻着一个呲牙咧嘴的人!
有的人身着白袍神情狰狞愤怒,有的衣着褴褛目光呆滞阴冷,直到温乐阳看见一个光头大喇嘛,才恍然大悟,他们刚刚冲出冰盖,就被冻在了冰锥里。
小镇上的藏民、花家追缉上雪顶的高手、刚刚和自己同行的白袍少年、甚至大喇嘛和穿山甲外加他自己,全都被人家冻成了大冰灯!
藏民也就罢了,会水遁之术,常年在冰盖中穿梭来去的花家众人,竟然被冻在了冰壳子里,惊奇程度可以和穿着潜水衣带着氧气面罩在水里游的大鲤鱼划等号了。
冰锥似乎也有‘真水之身’,它们都如实的反映在温乐阳的眼中,但是用灵识扫过,雪顶上只有一片空空如也。
这时候突然一声夜莺般清脆的惊呼,带着几分由衷的歉意和一丝欣喜可爱的调皮,从温乐阳身后传来,随即一只白皙的手指在他所在的冰锥上轻轻一敲。
啪的一声,冰锥碎裂的散碎,温乐阳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经落在了地面上,跟着淡雅的清香荡漾,一个楚楚的少女出现在温乐阳眼前,似乎想伸出小手抚摸温乐阳的脸颊,满是心疼的问:“没伤着你吧?”
温乐阳的心差点从嘴巴了蹦出来,身子一晃迅速闪电般的向后退开,口中情不自禁的惊呼:“锥子!”
难怪白袍少年的真水之身在人家眼里无所遁形,难怪冻起来动冰锥连花小腰都无从发觉,和锥子一比,他们花家就是泥鳅,人家才是蛟龙,不管是论神通还是论斤算单价,花家都差远了。
锥子只穿了一袭白衣,在雪顶的凛冽寒风中显得单薄而柔弱,看着温乐阳充满敌意的样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你干嘛这样,我又不会害你……”
温乐阳自从见到锥子那天起,她就一直是这副惹人心疼的可怜样。不久前在苗疆的时候温乐阳还和苌狸师祖一起对付锥子,现在哪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你怎么来这里了?”
在苗疆锥子重伤而遁不知所踪,现在居然也现身雪顶。
锥子眨了一下眼睛,一颗晶莹的泪水在脸颊上一路哀伤的翻滚中,重重的滴落,溅碎成一片晶莹。
温乐阳嘿了一声,坚决不为所动的摇摇头,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怕力度不够,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哭也没用!”
锥子恨恨的一跺脚,倏然身形飘荡而起,温乐阳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现在修为不错,但是在锥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什么全身蓄力雷霆一击,都是摆样子给自己壮胆的。
还好锥子并没有扑向他,而是抬脚飞踢他们旁边最粗大的一根冰锥。
清脆的碎裂中,大穿山甲怪叫了一声,掉到地上之后撒腿就跑!锥子的声音如切金断玉般的冰冷:“站住!”
破土就像被施展了定身术,一下子凝立在地一动也不敢动,哭丧着脸说:“姑奶奶,您再把我冻回去吧!”破土平时脑子不好,现在却明白的很,锥子把自己从冰锥里弄出来,肯定是要拿他来撒气。
锥子气鼓鼓的再次断喝:“回来!”
破土一步一蹭的往锥子跟前走,大眼睛瞪着温乐阳瓮声瓮气的怒道:“要学我这般,仙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它现在想死的心都有,要是早知道这守着个锥子,打死他也不会跟着来。
锥子根本不管那套,等大穿山甲走到跟前之后,就像个刚挨了欺负的的小女孩,伸手毫不留情的在破土身上一抓,破土好像一条被砍断尾巴的大虾,哀嚎一声全身抽紧着跳向了半空。
锥子也被他吓了一跳,摊开白玉般的手掌,上面空空如也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跟着又满脸委屈的望向温乐阳,眼泪吧嗒吧嗒的滚落:“我还没撕它鳞片,它…它也不是好东西!”随即伸手一点,一根巨大的冰锥突兀的出现,刹那又把正在半空中翻跟头的大穿山甲冻在其中。
温乐阳也快哭出来了,把身体放松了下来抖着手:“你…你别再为难其他人,你想要怎样?”刚才锥子身形一晃温乐阳就明白了,她即便身负重伤,想要对付自己也不是难事,那么一会功夫大穿山甲都就被冻上两次了,自己无论是打是逃都没啥机会。
锥子看见温乐阳不再蓄力欲攻,脸上立刻升腾起一片快乐,再听到温乐阳的话之后,瞪大了眼睛仿佛幸福来的太突然,就连她自己也不肯相信似的:“你说真的?我想怎样就能怎样?”
温乐阳还没说话,锥子又扁了扁嘴巴:“我不想怎样,我就是想问问刚才有没有不小心伤到你!”
温乐阳苦笑着说:“你早就知道我在冰面下面,先把我冻住又来问我有没有伤到我,很好玩吗?”
锥子咦了一声,很有些惊讶的止住了哭声,好像变脸似的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神情:“变得聪明了!”
温乐阳深深吸了一口气,雪顶冰冷的空气让他清醒了不少,正色的说:“有件事,我要问你!”
锥子受宠若惊的用力点头,剔透的脸蛋上都是兴奋的光彩。
温乐阳虽然早就看惯了她这副样子,不过心里还是莫名其妙的挺高兴,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意,但是问出来的话却没有一丝快乐的味道:“你明知道,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你弄回黑白岛重列镇妖大阵,为什么不杀我?”
锥子满脸的愕然,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以为我要杀你?我要杀你,早在销金窝你就死过十次了,到了城隍庙又要死十次……”
温乐阳嘿了一声,摇着头说:“快别算了……我知道你没杀我,所以我才纳闷!”
锥子笑容里似乎有些无奈:“我想杀苌狸,是为了报两千年前她击碎我的大仇;我追杀旱魃,是因为他险些杀死天书;至于乐羊瘦金…嘿,这个老儿不拿我当人,我又何必让他做人!可你救过我,肯和笑着说话,我为何要杀你?”
说着,锥子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原先我不杀你,是因为你人不错,本事又差劲,还救过我,无论如何我也是天水之身凝结天地正气的神兽,只要不惹我生气,我才不会随便杀人。现在就更不会杀你了,我问你,如果有人想杀我,你当然不会答应,对不对?”
温乐阳点点头,他当然不能让锥子死了,虽然现在真魂逃逸,情形变得比以前复杂的多,但是锥子的重要性毋庸置疑,重镇柳相的前提条件就是保住她。
“天底下最想杀我的人,就是柳相,”说着,锥子伸手指了指那些藏民:“这些活死人居然都是柳相的手下,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什么人帮柳相办事,想杀我的人,你都帮我杀了。你修为差劲,不会给我添麻烦,还能帮我打发麻烦,我想不明白你怎么会觉得我应该杀你。”
温乐阳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对锥子倒的确是利大于弊,苦笑着点了点头。
锥子说完顿了片刻,神色间语气里有些好奇,也有些纳闷:“九头柳相现在…怎么会也有了手下?”她原本是镇妖的水行天锥,既能感应到其他八根天锥依旧存在,也能感觉到那些活死人身上沾染着柳相的气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天锥还在,柳相就不可能逃出黑白岛,更无从招拢手下,所以才有此一问。
说完,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小心翼翼的问:“莫不是…孽魂控制了旱魃?这些活死人拜旱魃当老大倒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的声音虽小,但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那股幸灾乐祸的窃喜。
温乐阳明白锥子还不知道发生在黑白岛的事情,摇摇头岔开了话题:“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上次在城隍庙天书重伤,锥子就暴怒成狂,温乐阳生怕现在把三位真人的死讯告诉她,锥子会发狂之下把在场之人都杀了,这个女人本来就有暴力倾向,他不敢不防。
锥子微微一皱眉,似乎发觉了温乐阳在有意隐瞒什么,如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过转眼又撇了撇嘴巴,满是委屈的回答:“苌狸和旱魃上次设计我,差点就要了我的性命!我修养了这几个月,也只能勉强压住伤势......”
温乐阳苦笑了一下,锥子现在还有伤在身,只是压住了伤势,就能伸伸手把这么多人、甚至连同让炯、大穿山甲这样有大修行的人物轻轻松松的冻住,在修真者之间,每一个级别之间的差距仿佛阔如天地,这种质的差异,根本就无法用量来弥补。
“苌狸那只猫妖虽然可恨,但是修为的确没的说,我就算伤势痊愈,也未必是能报得了仇,”锥子说到苌狸的时候,一点也不避讳温乐阳:“所以我就来这里,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天水灵精。”
锥子是真水之身,如果能找到天水精灵,不仅伤势可以痊愈,功力神通也能突飞猛进。她和苌狸都是同一层次上的高手,但是真要严格说起来,她还是略逊于苌狸。别的不提,单说打架的经验她就远远比不上苌狸。
至于暗算、偷袭之类的花招,她更比不上苌狸。锥子算计起温乐阳来是得心应手,但是上次在苗疆,饶是她百般算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早就坠入了苌狸的陷阱中。
所以无论是疗伤、还是提升功力报仇,找到天水灵精都是最简便的方式,所以她也来到了高原上。
说到这里,锥子的眼神中突然显出了一缕迷惘的神色:“天下河川湖泊之中,都有天水灵精,可是我受伤之下,却只想着来这里……”说着摇了摇头,显然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偏偏要到唐古拉山来找天水灵精。温乐阳咳嗽了一声,锥子这才如梦初醒,对着温乐阳歉然一笑,轻声解释了一句:“和你说话儿,总是很轻松的。”
温乐阳早就被锥子给骗惊了,目光里都是怀疑:“你找天水灵精对付苌狸师祖,就这么直接告诉我了……”
锥子的表情有些夸张,这种做作在她的漂亮脸蛋上变成了小女孩似的可爱:“你帮苌狸天经地义,这种事何必骗你……”说完,看温乐阳还有点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大实话:“反正你也拦不住我,坏不了我的事儿!”
温乐阳无比泄气,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跟表决心似的嘟囔了句:“你要对付苌狸,我就得……”
不等他说完,锥子再度笑了起来,而这份笑容里,史无前例的一扫脸上的楚楚可怜,让温乐阳突然觉得,现在的锥子才是真心实意,充满了真实,就像一朵雪莲,快乐的绽放在阳光下,扬撒着几分嗅不到但是能感觉到的清香:“就是因为你这么说,我才喜欢…喜欢和你说话!我不回黑白岛,只为了尝尝做人的味道,好人也好,坏人也罢,高兴的时候笑过了,难过的时候哭过了,生气的时候打过骂过了,也就痛快了!而且……”
她笑的更加灿烂了起来:“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做人的这份滋味,甜就甜在不理是非对错,只看亲疏远近!和我亲近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他十恶不赦,只要他对我好,那他就是天王老子!苌狸对你好,她就是你的天王老子,你帮你的天王老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清脆的笑声戛然而止,锥子突兀的收敛了笑容,在雪顶上比刀子还要森冷的寒风中,带着几缕清幽呢喃了一句:“可是…谁才是我的天王老子呢?”随即眨了眨眼睛,眼神中再度恢复了原先那种楚楚的味道:“你也是来找天水灵精的?”
温乐阳还没说话,锥子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温乐阳的肩膀:“那你有福了,跟着我一起,至少能看到一眼天水灵精!”说着,又俏皮的伸了伸舌头:“但是只能看,我可不会分你!”
温乐阳咦了一声:“你知道怎么找天水灵精?”
锥子得意的点了点头,伸出春葱般的手指,点了点被她冻在冰锥里的那些白袍花家弟子:“这些隐修都是笨蛋!他们一千多年里和天水灵精近在咫尺,结果只知道傻乎乎的养虫子,不过…他们也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居然养出了这么多虫儿。其实,只要循着虫子,就能找到天水灵精!”
说完,锥子又忙不迭的对着温乐阳摇摇头:“别问我怎么知道这个窍门的,我就是知道……”说着,她的脸上再度显现出那种迷惘和不解:“重伤之后昏昏沉沉的,先想到来这里,跟着就想到了这个办法,以前我连这些虫子是什么东西可都没听说过!”
这次见面,锥子时不时就会透出一些好像是真性情的模样。
温乐阳乐呵呵的对锥子说:“跟你商量个……”
话还没说完,锥子猛地挺起秀美的胸膛,脸上都充满了兴奋的神采,大声回答:“好啊!”
温乐阳被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果抛开立场,他很愿意承认锥子的可爱,伸手指了指冻住让炯的冰锥:“能把喇嘛大师放下来不?他学识渊源,特别对转生往事的事情无比精通。你的事儿没准他能说出来个前因后果。”
锥子欢呼了一声:“好!他要说不出来咱再打他!”跟着纤纤细指一点,冰锥碎裂让炯大喇嘛跳到了地上。
温乐阳简明扼要,把锥子的事情和大喇嘛说了一遍。
锥子满脸的焦急,好不容易等温乐阳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大师,我怎会要来这里找天水灵精,还知道寻找这件宝贝的办法?”
让炯微笑不语,背着双手来回踱步,温乐阳开始有些纳闷,喇嘛明显是在琢磨这件事,但是以前他动脑筋都是双眉紧锁,这次改成笑着琢磨了。过了一会温乐阳想明白了,让炯是怕锥子对他没信心会动手打他……
让炯又问了些关于锥子重生之后、保留黑白岛记忆的事情,终于愉悦的笑了,温乐阳也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喇嘛不用挨打了。
让炯大师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的开口:“镇妖天锥不能稍动,却被称作神兽而不是神器,其中最大的关键就是:神兽有魂,是活的;而神器虽然也有元神却不是活魂,所以神器只能算死物,遇到主人的时候会有本能的反应但永远也不会自己想、更不会有自己的意识和记忆!”
在销金窝的时候,无论是乐羊弟子还是锥子自己,都把她称作神兽,一度还让温乐阳产生了误会,以为他们说的是大穿山甲破土。
锥子重生之后,保留了自己在黑白岛做镇妖天锥以来的全部记忆,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不肯重返大阵,任谁都不会选择只能想只能看却不能稍动的生活。
让炯大师说话很慢,不是他想不透锥子莫名其妙的记忆,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措辞:“镇妖的天锥能成神兽,不外两点,一是形、一是魂,形魂兼备,才算大功告成。这两个点的话……照我看,当初凝练天锥之人,是先炼成了天锥的魂,再炼成了天锥的形!”
说到这里,锥子的小脸上霍然升起了一份惊愕:“你是说,我想起的这些,是…是…是当初…是……”
锥子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所以然来,温乐阳都替她着急,让炯大师却点头笃定的说了句:“不错,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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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前生
喇嘛说完之后,又补充了句:“你这次重伤之下,想起来的是你做天锥之前的记忆!”
锥子仿佛有些不敢置信,用力的摇了摇头:“不对,镇妖天锥…是吸敛天地灵元接引乾坤之力,久而久之才有的灵识……我们是先成了锥子而后活转了过来,不是活的而后成了锥子!”
让炯也摇头,表情比锥子还要坚定:“天锥镇妖的大阵何等奥妙,喇嘛无从揣测,但是如果按照你先立锥再活魂的说法,你不明白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温乐阳看两个人都声色俱厉,生怕喇嘛挨打,呵呵笑着往他俩中间一站:“先有魂、先有形这事也没啥重要的……”
话还没说完,锥子和喇嘛竟然同时恶狠狠的瞪向他:“当然重要!”
温乐阳吓了一跳,他第一次见到锥子想要吃人的表情,满脸愕然的看着她,讪讪的干笑了两声。
喇嘛走到温乐阳身边,低声对他说:“这件事严重的很!灵识易开但魂魄难成,想要凭空造出来一套三魂七魄,就算是神仙也办不到……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温乐阳仔细琢磨着喇嘛的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魂魄也许会在机缘巧合之下长出来,就像阿蛋或者旱魃五哥那样,但是绝不会被凭空造出来?你是说…….锥子在成为天锥之前,本来就是个活人!!”
锥子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一旁,没理会让炯和温乐阳的窃窃私语。
喇嘛看见温乐阳越说越激动,生怕惊了锥子跳过来打人,满脸紧张的对着他比划着小声说话的手势:“天锥列阵汲取世间灵元,是有可能生出灵识的,可是那样的话,锥子莫名其妙的记起唐古拉山、而且还能想起通过虫子寻找天水灵精这些事,就无法解释了。”
温乐阳嘿了一声,急得只想跺脚:“你倒是先把怎么解释告诉我啊!”
喇嘛的大脸一红,他总在无意中高估温乐阳的修真基础:“她记起的这些事情,照着喇嘛的猜测,应该是当初凝炼水行天锥的过程!”
温乐阳哎哟的怪叫了一声!
喇嘛吓得赶紧去看锥子,看到她还在愣愣出神,才松了一口气:“如果她现在是今生的话,那她在黑白岛做镇妖天锥就是前世,而她想起的唐古拉、循着鞭炮找天水灵精这些,都是她在做天锥之前的事情,是前世的前世!”
按理说,锥子全部的记忆,应该只从当初在黑白岛镇压柳相起,到现在止,可是锥子在重伤之下,又模模糊糊的记起了一些与黑白岛镇妖全无关联的事情,
天水灵精无疑是凝练水行天锥的必须之物,所以喇嘛才大胆的做出了这样的猜测,这个推断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又合情合理丝丝入扣,除此之外,也再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让炯大师继续说:“锥子在成为天锥之前,应该是水行道法的高人,被人活生生的抽离了魂魄元神,用来凝练镇妖的水行天锥,她以前的记忆也被人家用大法力结印封住,所以只记得自己成为天锥、在黑白岛之后的事情。”
锥子在不久之前遭受重创,波及元神,由此记起一些‘前世的前世的事情’,也的确有这个可能。
如果事情真相喇嘛所说的那样……温乐阳只觉得身心俱寒,抽离元魂这种事儿,不用想也是邪恶至极的法术,如果锥子以前真是个大义凛然的高人自甘自愿成为镇妖天锥,那对方也犯不着封印她的记忆。
喇嘛的说法一旦成立的话,当初凝练天锥之人,必定是先制住了锥子,然后活生生的抽取她的元神,这才制成了天锥。
凝练天锥镇妖的确是造福天下的义举,可是这个手段对锥子来说,也的确太有些残忍了。蝼蚁尚且偷生,在生死大事之前,天下只是一个人的天下。温乐阳以己度人,要他死换至亲至爱者生,他肯;要他死换全天下不相干的人活,他呸……
温乐阳还是有些不甘心,人心善自然不想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低声和让炯确认:“先凝魂、再炼锥,有什么好处?呃…我是觉得……”
喇嘛明白他想问什么,叹了口气说:“有魂的天锥,会主动汲取天地灵元;无魂的天锥,只能被动的等待灵元聚集……这主动和被动之间,威力差别可就大了!”说完,喇嘛顿了一下,又把声音压得极低:“能不能找个由头,再把我冻回去?我总觉得这样不踏实……”
温乐阳看着锥子在狂风里单薄的样子,心里很有些戚戚的难过,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锥子失神了,直到温乐阳轻拍她的肩膀,她才在恍惚中微微侧过了头,望向了他。
温乐阳心里一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目光,那双灵秀的眸子明明在注视着自己,却飘渺得好像大山深处氤氲的雾气,把一切都包裹住,又把一切都忽略掉了,过了许久锥子的目光才渐渐的充实起来,复杂得让人根本无从揣测,只不过温乐阳能感觉到,直到此刻锥子才真正的看见了自己。
迷惘?惊讶?难过?不愿相信?
眼神中的情绪根本不足以用言辞表达,却在最终爆发成刻骨铭心的……委屈!
哇的一声大哭之后,锥子就像头年幼的冰雪凤凰,有些霸道有些蛮横还有些不顾一切的一把抓住了温乐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螓首向着他怀里挤了进去!温乐阳甚至分辨不出现在贴在自己胸膛上的,究竟是炽烈的火炭还是万年的玄冰,冷和热到了极处,给人感觉惊人的相似,几乎强大到天下无敌的锥子,这次真的委屈了!就像个失去一切的小女孩,躲在温乐阳的怀里哇哇大哭,不管不顾的把自己的涕泪全都抹在了他的胸口上。
‘我服了’这次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忽忽怪叫着跑出来跳到了大喇嘛的光头上,还在心有余悸的来回转圈子……锥子是真水之身,和它天性相克。
温乐阳不敢动,他也不想动,伸手轻轻拍着锥子有些瘦弱的背脊,想安慰两句却有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之后,锥子终于收敛了哭声,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神态已经完全恢复了原先那种楚楚的娇弱,只有在看到温乐阳胸口湿塌塌的一片的时候,目光里才又闪过了一丝赧然,一闪寂灭。
我服了这时候才又忙不迭的逃回到自己的老窝,它是一刻也不敢面对锥子。
温乐阳嘿嘿的憨笑了两声,伸手指着面前的足有数百根冰锥岔开了话题:“他们…怎么回事?”
锥子现在的表情一如温乐阳初见时那样,再看不出有一丝难过和迷茫,两片薄薄的嘴唇抿出了一抹无辜:“要找天水灵精,就先要找虫子,我循着虫子的痕迹,找到了这些白袍人……”说着,似乎是卖了温乐阳一个人情,抬手又把大穿山甲从冰锥了放了出来。
温乐阳微微皱着眉头:“你能循到虫子的踪迹?”
大穿山甲破土立刻大声斥责:“糊涂小子!仙子是天水至行,那些水行的虫子哪能逃得过她老人家。”
锥子仿佛被破土的粗声大气吓了一跳,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忙不迭的替自己辩解:“也不是他说的那般,扑认主人的虫子远一些我也能发觉。还没认主的虫子,要是距离远了我可也找不到,所以寻来寻去,就找到了这个营地。”
即便是锥子,也无从发现普通‘鞭炮’的行踪,而那些认主之后的鞭炮,水行之身就不再像原来那样纯净,锥子进山比藏民、昆仑和刘正等人都要晚一些,不过她根本不理会其他的事情,只循着虫子的气息一路追踪,最终找到了花家在雪顶上的营地。
锥子望向温乐阳的笑容又恢复了怯生生的模样,让人根本想不到不久前还刚刚真心实意的大哭过一场:“我到这里之前可不知道你也来了唐古拉山!这些白袍人一见我根本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发动法术想杀了我……”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里透出了无限的恐惧。
大穿山甲赶忙附和着:“瞎了他们的狗眼!敢对仙子动手,被抽筋剥皮也是活该!”
锥子斜忒了他一眼,若有所指的笑道:“可惜,这些人都没长鳞片,不好玩。”肉眼可见的,大穿山甲身上的鳞片像波浪式的,一层一层打着寒颤从头顶一路荡漾到尾巴尖。
花家高手把找上门的锥子当成了敌人,二话不说就动手拼命,结果全都被锥子在举手投足之间冻成了大冰灯,看在同是水行一脉的份上,锥子倒没要了他们的命,只是施展些手段弄明白了花家与‘鞭炮’的关系,当时花家也丢了大群的鞭炮,正急着寻找四处寻找,自然也不知道虫潮的下落。
这时候第一波白袍少年被花小腰遣来送信,虫潮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锥子得知了这个消息正要赶来,几乎与此同时,大批的藏民奔袭花家营地,活死人虽然可怕,但是在锥子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真正让锥子感到恐惧的是,这些藏民身上都掺杂着柳相的气息!
锥子没急着去找鞭炮虫潮,就是想看看,在活死人被自己扣住之后,还会不会有更高级的柳相门徒找上来,对于她来说,柳相才是自己真正致命的敌人,天下间最不容她活下去的就是柳相。
所以藏民和花家弟子都被冻在了冰锥之中,不过之后再没有柳相的人来过,反而花家少年,一拨又一拨的被花小腰派回来,直到最后温乐阳也来了。
锥子说着说着,突然又叹了口气,对着温乐阳摇了摇头:“没用的,那件事现在就像一根刺,不查清楚我做人也没意思,你别再岔开话题了!”说着,又望向了让炯大喇嘛:“大师,我被摄魂凝练天锥,你有几成把握?”
锥子就算心机再深沉,面对着自己的身世之谜也失去了镇静,刚才勉强说清楚自己的事情,又迫不及待的把话题兜转了回来。
让炯嘿了一声:“九成!”
锥子展颜一笑,淡淡的说:“大师客气了,你心里早就笃定了,十成吧!”
让炯笑了笑,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温乐阳轻轻咳嗽了几声,发自真心的劝慰:“过去的事……”
锥子却不肯等他说完,就摇了摇头,语气淡的让人胸口发闷:“你有没有想过,因为这件‘过去的事’,我可能…根本报错仇了。”
温乐阳愣住了,这一层他的确没有想过,对他而言,锥子既是苌狸、旱魃乃至他们拓斜一脉的大敌,也是他们对付柳相最重要的依仗,刚才的安慰劝解则完全抛开了这些立场,像朋友,也像毫无利害冲突的路人,劝她只为自己心安,谈不上为什么,也没有啥明确的目的性。
锥子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我以前最恨苌狸,现在想来,第一次她打碎我的锥身,让我再世为人;第二次她伤我又让我想到了些天锥之前的事情……苌狸反而成了我的恩人?”
温乐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生平第一次觉得锥子的想法竟然这么可爱,要是真能打消了锥子向苌狸报复的念头,这可是件胜造七级浮屠的事,笑着正要趁热打铁的鼓励几句,不料锥子的话锋又突然一转:“不光苌狸成了我的恩人,那九头柳相也成了我的朋友!虽然我镇它千年万年,可是说到底都是那个凝练天锥的奸人所害!”
锥子一直以为凝练九根天锥的是远古大神,现在隐约明白了自己成为天锥的经历,就算当初做这件事情的真是满天神佛,在她眼中也变成了卑鄙之徒,欲杀之后快。
温乐阳、让炯全都傻眼了,现在锥子的确不怎么记恨苌狸了,她开始记恨黑白岛的主人,而报复的最直接的方式,任谁都能想明白:杀上黑白岛,打碎另外八根天锥,放出九头柳相!
一个傀儡着天音法身的真魂已经让人头疼无比了,要是锥子也倒戈相向,明年端午节柳相一准能吃上新鲜的糯米粽子。
柳相一旦重返人间,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家的苌狸师祖。温乐阳急得双手乱摇,结结巴巴的说:“柳相一旦挣脱逃出…….”
锥子也不说话,就那么笑吟吟的看着温乐阳,好像很欣赏他那副急赤白脸的表情,这时候裹环突然重重的哼了一声,硬邦邦的打断了温乐阳:“傻小子,别丢人了!”
锥子早就知道玉刀里还藏着一个裹环,现在丝毫也不觉得惊奇,反而大笑了起来:“老妖精看事情,就是比傻小子透彻!”
裹环也嘿嘿的笑了几声,分不清是苦笑还是冷笑,一点没好气的对温乐阳说:“柳相是什么东西天锥比谁都了解,那种天下至恶的邪物,嗜杀成性睚眦必报,又怎么可能放过镇压了他千年万年的水行天锥,它一旦脱困,第一个要杀的恐怕就是锥子!”
温乐阳啊了一声,有些愣愣的点头。
锥子笑呵呵的点点头:“我才不会去把柳相放出来,当然,想让我重新再回黑白岛也是做梦,你们趁早想些别的办法对付柳相才是正经。其实…我身上有法术的结印,无论怎么强横,也没办法伤到黑白岛上的一草一木,就算真回去了,也伤不了其他几根天锥,更没法子放出柳相!”
温乐阳踏实了不少,但是还有些不放心,神情关切的追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锥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先找到天水灵精疗伤,然后把苌狸打上一顿!”
温乐阳吓了一跳,带着几分骇然几分愤怒:“怎么又来了!”
锥子哈哈大笑:“大仇当前,我和苌狸那点事也实在懒得去想了,不过她要应下我一件事:永世不得逼我重列镇妖大阵!否则宁玉碎,不瓦全!”
温乐阳沉着脸没说话,脑袋乱哄哄的难受。
锥子看到温乐阳居然没有坚决摇头反对,脸上霍然升腾起欢喜的颜色,无比开心又有些不敢相信似的:“你还是在意我的?”
温乐阳对锥子的印象未必有多好,但是对方在他眼中,无论如何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如果锥子要杀苌狸,他抗下这份仇怨义无反顾,但是要抓住这么一个活人,把她变回活死人一样的天锥,他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特别是现在又隐约怀疑锥子本来就是修士,被人抽魂制成天锥,无论镇压柳相是何等大事,对于锥子来说总是极端的不公平。
锥子又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向温乐阳:“不过,旱魃伤了天书,这份仇我一定要报!”
温乐阳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心疼,不知是为了谁。
锥子看着温乐阳踌躇的样子,似乎真的开心了起来:“等忙活完了这些,再去找天书天画,问问他们知道多少事情……”说到这里,锥子倏然闭上了嘴巴,目光死死的盯住了温乐阳:“莫在瞒我,黑白岛是不是出事了!”
锥子的目光何等犀利,先前她问起柳相为何会有手下的时候,温乐阳就神情有异随即岔开了话题,现在两次提到天书的时候,温乐阳都目光黯淡,这些毫厘之间的变化,全被锥子看到了眼里。
玉刀裹环也淡淡的插口说了一句:“别瞒了!她与黑白岛三位真人朝夕相处了千万年!”
天锥是活的,却不能动不能说,在黑白岛根本没有时间概念的漫长日月里,唯一的乐趣也就是看着三个真人修炼、聊天、跑跳……这份只能算做寂寞的情谊,却远比轰轰烈烈的豪迈来得更深刻,否则锥子也不会看到旱魃伤了天书就暴怒成狂。
温乐阳指了指冰锥里的白袍:“我说过之后,你不能伤及无辜!”
锥子一挥手,大片的冰锥纷纷碎裂,所有的白袍人都被放了出来,冻住活死人藏民的冰锥却依旧挺立,而雪顶上狂躁的冷风也突然消失了踪迹,一瞬间寂静了下来。锥子根本就不看惊魂未定的花家众人,只是盯着温乐阳,用力吐出了一个字:“说!”
无边的静寂中,温乐阳的声音缓慢而有力,每一个字都稳稳的回荡在天地之间,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轻易插口……突然啪的一声脆响,一道狰狞的裂纹从锥子脚下炸开,温乐阳愕然闭上了嘴巴,锥子却冷若玄冰的再度开口:“继续,说!”
三位真人已死,柳相真魂附在天音法体,活死人屠杀邪徒之后上山驱赶冰虫……温乐阳终于把所有的事情说完了。
而锥子表情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插口问过一句,只等温乐阳彻底的安静下来之后,才轻声的和他确认:“说完了?”
温乐阳点点头刚想说话,倏然一声比狼嚎还要凄厉万倍的尖啸从锥子的口中冲天而起,与此同时轰然一声淬厉的爆鸣响彻云霄,那一片冻住上百藏民的冰锥林,同时爆碎!
被压抑阻挡住许久的雪顶罡风终于挣脱了桎梏,呜呜咆哮着卷扬激荡,比九天神雷还要更加摄人心魂!
风声化作惨号,无数冰屑飞扬中,冰锥、和冰锥之中冻着的活死人,都在锥子的一抬手间灰飞烟灭!
锥子毫不留情的杀了所有被冻住的活死人,随即阴寒着脸色望向花家弟子:“你家冰虫,我借用后即换!”
花家弟子谁也不敢摇头,这个俏生生的白衣少女无论是道法还是杀人的决绝,都足以慑服他们,更何况人家说明白了,只借虫子。
温乐阳生怕锥子再去为难花家弟子,把话题接了过来:“杂碎真魂不知道是否也来了这里,另外,应该还有活死人藏民潜伏,他们一共二百七七人,先被裹环杀了几十人,今早死了八个,这里一共一百多……”
小镇藏民来到雪顶之后,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在不停的放出‘鞭炮’,现在总算真相大白,他们也要借着鞭炮去寻找天水灵精。
在雪顶上,无论温乐阳还是昆仑道,都可以把锥子算做自己人,只要那个真魂不出现,藏民的实力似乎已经变得不值一提了。
不过夹杂在拓斜一脉、苌狸、锥子、黑白岛和柳相之间的重重仇怨,也变得让人头疼无比了。
温乐阳想不通,干脆又使出了‘一刀切’大法:爱咋乱咋乱,我就帮亲戚!
第十三章 剑阵
小腰无比机灵,一抱拳说了声:“寻找活死人就包在上。”
锥子轻轻对着他点了点头,极为客气的笑了笑:“那多谢了,找到藏民就来告诉我们。”
大穿山甲刚忙摇晃起大脑袋:“那些活死人不用仙子动手,破土在此坐镇,杀不尽那些藏民余孽我就不回去!”活死人会‘大夏九鼎’,施展起来的话颇为麻烦,但是再麻烦的活死人,在破土心里也比锥子可爱一万倍。
让炯平时大义凛然,现在也认清了形势,挺起胸膛瓮声瓮气的说:“活死人亵渎大王,喇嘛绝不轻饶!”
锥子笑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拉起温乐阳就走:“我去找虫子,你…陪我走走吧!”
温乐阳心里都有点怀锥子精神分裂了,先是身世之谜,随后三个被她当作亲人的剑仙噩耗,到现在她居然还在笑。
锥子看透了温乐阳想法,在唇角轻轻抿起了一丝犹豫:“事情复杂的很…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天书三个是我的仇人之后!嘿,我唯一的亲人都是仇人的弟子……”说着,也不施展遁法,而是拉着温乐阳的手,撒腿狂奔在茫茫的雪顶之上!
锥子早就从回来报信的花家弟子那里问出了虫潮的所在,也不用温乐阳指路,一路狂奔了下去,温乐阳开始还能跑两步,到了后来干脆是被锥子拉着在贴地急飞……
纵情的奔跑、刚烈的劲风,似乎也变成了疗伤的灵药,锥子在跑过一阵之后心情似乎好了些,低头对着温乐阳说:“他们三个死了,就算我心甘情愿回到黑白岛,镇妖大阵也再没有可能重列了!”
温乐阳正飞着,听到她的话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震,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从侧面仰视锥子:“什么意思?!”
“即便我回到阵位上,也需要有人咏念阵诀才能重列大阵接引乾坤,现在他们三个都死了,没有人会阵诀了,你要想保住你那苌狸师祖,趁早另想办法!”
温乐阳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反正他明白也瞒不过锥子,满是不甘心地问:“那刘正呢?他不会阵诀?”
锥子摇摇头:“刘正只能算是天书的挂名弟子,连黑白岛的门徒都算不上,无论他地身份、还是他修习地功法,根本就施展不了阵诀!”说到这里,锥子顿了一下,又变得笑眯眯的:“如果我能把以前的事情全部想起来,也许能找到线索……你就盼着那个人凝练天锥的混账不是远古大神,也没有化羽登仙。不过……”
温乐阳笑得比哭难看,要锥子恢复记忆、再要能找到那个凝炼天锥之人的下落、还要盼着这个人还是地球人…这种可能性倒不是不存在,而是过程实在太曲折,温乐阳心叹了口气,应道:“不过什么?”
锥子有些狡猾的笑了,这份笑容映在温乐阳眼中,让他开心不少:“不过万一找到那个人,我是要问他报仇的,你怎么办?”
温乐阳琢磨了半天,突然笑了:“先问他,有没有别地法子,不用天锥就能重镇柳相的!”
锥子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当然没有,要是有的话,当初他又何必凝练天锥…就算他可能有别的法子吧,如果有地话你怎么办?”
温乐阳笑得无比得意:“让他先把柳相镇住,然后我帮你报仇!”
锥子哈的一声就笑了出来:“如果没有呢?”
温乐阳说的煞有介事,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纯属异想天开:“那就逼他把阵诀传下来,然后我帮你报仇!最后我再押着你回黑白岛重列大阵!”
锥子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那如果找到他以后,时间紧迫来不及传下阵诀呢?这个大阵的阵诀可是通天的道法,天书天音他们是玄门正宗,修行几千年,可也才能勉强施展,没准十次得错上**次也说不定……”
温乐阳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让他先把你弄回去重列大阵,然后…大不了我帮你报仇!”
锥子手臂一提,把温乐阳拎到了自己眼前,饶有情趣的望着他:“那个人虽然是我的大仇人,不过他可是造福天下的活神仙的,你要对付他?”
温乐阳现在这个姿势把自己都给吓着了:“你比那个人要近一些……不过苌狸又比你近一些,你能明白不?”
锥子霍然出了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却没再说什么。
温乐阳上下翻飞着,苦着脸和她商量:“你能不能跑慢点,我放开了跑也慢不了多少,耽误不了……”
锥子果然放慢了脚步,把温乐阳放在地上,从拉着他跑变成了跟着他跑。
温乐阳这下从容多了,也有自信了,一边跑着一边和锥子没话找话:“怎么叫‘循着虫子就能找到天水灵精?’那些虫子被放出来有一阵子,根本就没去找天水灵精,只在雪顶上乱跑。”
锥子对别人总是口蜜腹剑,说笑着突然动手伤人,唯独对温乐阳极有耐心:“虫子们现在不肯去寻找天水灵精,是因为水行之势不够!”她知道温乐阳啥也不懂,又继续解释:“水行之势,说穿了就是暴雨、洪水、甚至雪崩海啸,天地之间自然地水势!虫子现在不务正业,一俟暴雨和暴雪降临,它们就会去找天水灵精。”
说完,她顿了片刻又摇头笑道:“别问我为什么,我记得这些事情,但是不记得其中的道理!”
温乐阳对这些道理原因也不感兴趣,更关心实际操作:“那你找到虫潮之后呢?等着山里下大雨?不过据让炯喇嘛说,现在高原上已经进入了雨季,随时可能会有雨雪。”
锥子撇了撇嘴巴:“我才懒得等,待会放出虫子,施法下场雨又不是什么难事!”
温乐阳一路和锥子说笑着,突然现自己现在已经轻松了起来,三位天字辈地真人仙逝,诛妖大阵已经无法重列,他们拓斜弟子和锥子之间一下子没有了一丝利益的冲突……
两个人地脚程极快,在雪顶上奔驰,快的根本就看不见人影,在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中,终于赶到了花家少年封印‘鞭炮’的地方,倏然一声清越的剑鸣,从天空中淬厉地响起,锋锐的剑锋远远的对准了他们。
乐阳嘿了一声,大声呼喝刘正收起剑阵。
随即刘正地笑声也从冰隙之下响了起来,好像开口想要说什么,但是话未出口,却变成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惊呼!
温乐阳眼前的天,猛地黯淡了下来,一个瞬间之后,万道寒芒轰然炸起!
被天画真人以残碎真元养成的昆仑剑阵,在震天的苍鸣中,挟着毁天灭地的贲烈之势,毫不留情的向着温乐阳和锥子倾泻而至!温乐阳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眼睁睁的看着快若闪电翻卷如龙地万剑大阵就要砸到自己的身上。
现在的昆仑剑阵连全盛时期的天书真人都难以抵挡,以温乐阳的修为,猝不及防之下根本应付不来……遽然一片晶莹地白,霸道的填满了他的瞳孔。
锥子双手连连挥动,雪顶上刚刚被剑芒绞碎的风声再度狂吼,急冲在最前的神剑刹那被翻涌的冰霜湮灭,替温乐阳当下了灭顶之灾。
远远望去,雪顶上万剑激射,渐渐凝结成百多条钢铁苍龙。
层层雪花冰屑在锥子的长袖挥舞中扬起无边的尘嚣,厚重而凌厉!
两股宏大浑厚的力量滚滚纠缠,怒斗不休!锥子暂时挡下了昆仑剑阵,一直晶莹剔透的脸色却悄无声息地蒙上了一层红潮,不过几个呼吸间,嘴角就蜿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在狂躁地剑阵雪暴中,滴落得柔软而无力。
锥子原本就重伤未愈,在雪顶上连番施法,随后又几次心情激荡,最后对上昆仑剑阵的时候,伤势已经隐隐出现了爆之势!温乐阳在刻不容缓之间被锥子救下了一条命,现在也顾不上害怕,破口大骂刘正,跟着正要催动错拳和至金流毒去助锥子突围,倏地身体一僵,又被锥子冻回到冰锥里。
席卷激荡地昆仑神剑根本不理会温乐阳,呼啸着从冰锥旁掠过,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正在挥动长袖盈盈而舞地锥子!
刘正也率领着身后的七十二剑尊冲上了雪顶,看到眼前的景象无一不是大惊失色,纷纷捏起剑诀想要召唤突然失控的剑阵,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老顾、非非和小沙三个人各自伏在了一个剑尊的背后,一起上了雪顶,上面生了这么大的事,能不能帮上忙他们都要上来。
刘正试了几次都不行,气急败坏的又跳又骂,后来干脆一咬牙,唤出自己的飞剑合身就要冲过去助锥子抵挡剑阵。七十二剑尊也各个目眦尽裂,学着掌门的样子,催动起自家的法宝冲上来。
外面的情形温乐阳在冰锥里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这才明白昆仑剑阵急袭锥子根本不是昆仑弟子动的。现在就连刘正也知道剑阵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黑白岛三位真人已死,锥子无论在身份上还是感情上,都是刘正心里的长辈,眼看着锥子的嘴角、衣襟上尽是斑斑血迹如何能够不急,但是所有的昆仑弟子刚刚扑起,从他们脚下霍然流转起晶莹璀璨的眩光,刘正率领着七十二剑尊、连带着老顾三人,也和温乐阳一样,都被锥子冻在了冰锥了。
锥子望向刘正等人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笑容:“何必枉送了小命!”随即一边阻挡着剑阵侵袭,一边又转头望向了温乐阳,依旧是淡淡的笑着:“这个天画啊!”
锥子说话的时候,嘴角流出的鲜血更加浓稠了,每一个字在沾染了血色之后,都透过了坚硬的玄冰,清晰的传进了温乐阳的耳中。
温乐阳没法说话更不能稍动,心里憋闷到了极点,全身的毒骨都爆出了连串的噼啪闷响,生死毒从四肢百骸的缝隙中从流淌倒汹涌,渐渐汇聚成毒潮,开始疯狂的在他身体中激荡着,奋力想要冲破冰锥的桎梏。
锥子没看出温乐阳正在奋力突破冰锥,继续笑着说:“天画以残神养剑,在他临死前,还牢牢不忘要把我押回黑白岛,剑阵吸敛了他的元神,也继承了他地遗愿,所以见到我才会不听刘正的控制,不顾一起的向我奔袭而至。”
锥子地动作比着刚才已经迟缓了许多,她地实力比苌狸稍逊,却稳稳在天字辈三位剑仙之上,全盛时无论是挡是闪都不是难事,可现在旧伤爆,内外交困,不过一会的功夫,已经从从容不迫的绝世高手变成了命久矣的柔弱少女!
温乐阳从心底怒嗥了一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快把自己撑爆了,冻住他的冰锥也开始渐渐松动,一层肉眼不可见的细密裂纹,就像活了一样,开始迅地四下蔓延。
“你是不是想问,黑白岛已经无人能再施阵诀,镇妖大阵再无法重列,为什么天画那个笨蛋死前还念念不忘要把我押回黑白岛?”锥子嘴里骂着天画是笨蛋,语气中却充满了心疼,让所有人都心疼的心疼!
温乐阳的身体微微挣动了一下,只要他能稍动,错拳立刻荡漾起汹涌的生死毒力,疯狂的涌向了桎梏住自己地冰锥!
锥子的眼神已经有些散乱了,根本没看到温乐阳即将破冰而出,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其实一点也不难猜,因为天书骗了天画!天画到死也知道,天书的伤得和他一样,都没得救了!”说到最后一个字,锥子霍然出了一声清脆得宛如银瓶炸碎的大笑!
笑,只一声,旋即一口殷红得足以涂满天地的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去,漫天神剑齐声震鸣,淬厉的剑芒终于绞碎了漫天飞雪!
风雪乍歇,昆仑万剑也全都凝滞身形,那一刹那雪顶上的时间,仿佛被和着大笑的鲜血硬生生的拖住了!
啪,冻住温乐阳地冰锥终于被错拳破去法术,轰然崩碎成无数冰渣,温乐阳从身体深处迸出一声充满怒意与不甘的长嗥,好像一头蓄势万年地神豹一跃而起,抄住锥子摇摇欲坠的身体,疯般地向外跑去,与此同时昆仑万剑再度爆,不过一个瞬间就已经追上了温乐阳。错拳能破法,却破不了附着在昆仑万剑上的天画英魂!毒骨毒脉坚逾金精,却扛不住百条剑龙地奔涌咆哮!
每一剑都仿佛荡漾着万马奔腾的巨力,温乐阳怀中抱着锥子本来就行动不便,勉强以错拳化解掉激射在最前的一批昆仑神剑之后,四肢百骸就已经
力,刚刚凝聚成洪流的生死毒潮在连番的撞击下已经了,温乐阳只觉得喉咙闷,眼前金星万盏,一股逆流根本无法克制的从胸口中涌起来,哇的也喷出了一口鲜血!
温乐阳一口血喷出去,才现怀里的锥子并没有昏迷,她的眸子里再没有一丝往日无时不在的委屈和可怜,而是一种……饶有兴趣?就好像一个小女孩意外的现了洋娃娃的另一种玩法似的,那种小小的满足和小小的好奇,还有一丝丝的快乐,少,却真实的让所有成年人汗颜!
锥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温乐阳,从她的角度望去,温乐阳胡须拉碴的下巴和两个黑洞洞的鼻孔最明显,跟着,一蓬烫得人心神荡漾的鲜血就砸在了她俏生生的脸蛋上,也迷了她的眼睛……
第一轮剑雨被温乐阳硬抗了下来,可是天空中依旧万剑穿梭,如影随形激射而至!就在温乐阳喷出鲜血再也无力抵挡的刹那,胸口上猛地一烫,我服了全身都乍起锋锐的硬刺,像个英雄更像个喝醉了的莽汉,在几乎凄厉的忽忽怪叫中猛地一弹,跃上了温乐阳的肩膀,旋即一股宛若滚烫的气息,轰然笼罩在雪顶之上!
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被恢宏的火云铺满,滚滚烈焰妖娆燃烧着,一条条粗大的火蛇飞快的探出身体,在空气中留下一丝焦痕之后,再度回到云中,一柄只能用遮天蔽日来形容的红色巨剑卷扬着铁水钢汁般的怒火,在我服了的怪叫中轰然现身,稳稳的斜横在温乐阳身前!
天雷勾地火般的轰鸣,赤色巨剑上,‘流金火铃’四个大字,每一笔都那么至性,嚣张!
昆仑万剑汇聚成上百条威武的剑龙,却始终冲不破流金火铃的阻拦,一次次地散碎,一次次的重新凝聚,地面上的冰盖开始迅地融化,泥泞地雪沼中铺满了断碎的神剑!
温乐阳又惊又喜,想要抬起手去点点我服了的小脑袋瓜,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和锥子两个人斜躺在地上,谁也动弹不了了。
突然从冰隙里传出了一声怪叫,一黑一瘦一白一胖四颗脑袋探出了地面,吉松背着花家泉叔,图塔吞忒他抱着留守的肥肥胖胖的花小巴,一起爬了上来。
花小巴一到冰盖上,立刻好像火烧了**似的,四处乱跑着结结巴巴的怪叫:“鞭炮!鞭炮!鞭炮!鞭炮……”随后才看见满天飞剑穿梭、一群昆仑弟子都冻成了冰块,愕然长大了嘴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停顿了两秒钟之后,瘪了瘪嘴巴,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倏地天上又是一声闷雷激荡,温乐阳眼前一花,一瓢冷雨穿过了火云,倾泻在雪顶上,下雨了……大雨。
我服了唤来的流金火铃,在挡住昆仑剑阵的同时,也氤氲起燥热的气流,更荡起了层层火云,雪顶上本来至冷的天空被热流一激,转眼凝结成厚重地乌云,大雨倾盆而至。
昆仑剑阵无人指挥,在狂虐了半晌之后,终于渐渐恢复了清明,缓缓的收起了攻势,在半空中仿佛有些不甘的凝立了片刻,轻轻震鸣着隐于空气中。
流金火铃也安静了下来,收敛了熊熊火势,威武而不可一世的插在温乐阳的身前,悄无声息却睥睨天地!刚刚还乱成一团的雪顶,在暴雨除起的时候,突兀的安静了下来,周围只有唰唰的雨声,带着几许不安,敲击着半融的冰盖。
锥子躺在雨中,露出了一个充满享受地笑容,微微扬起了下颌,身体却不时的抽搐一下,刚才地万剑之威,已经把她的真元击散了,不过她却真心实意地笑着,螓枕在温乐阳的肩膀上,沐浴在她最喜欢地雨水中。
我服了忍受着自己最讨厌的雨水,得意洋洋的在温乐阳胸口、脖子和脸上呼呼的游走,路线很不明确,就是画圈子,不过期间都小心翼翼的躲开了锥子……
温乐阳满心的纳闷,我服了这次又千真万确的唤出流金火铃救了他,可是在对付猴子千仞的时候,我服了也一样嗷嗷怪叫充满了激动,结果连根烟都点不着……温乐阳躺在地上正琢磨着,突然一张黑漆漆的大脸映入了眼帘,随即是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因为角度问题,图塔吞忒满是欢喜的笑容,在温乐阳看来简直有些毁天灭地。
图塔吞忒还没笑完,倏地消失无踪了,随即温乐阳眼前又换上了一张满是焦急的胖脸膛,花小巴用力推开了非洲兄弟,哭丧着脸垂头看着温乐阳:“麻烦了……火行大宝剑破了花小腰他们冻住鞭炮儿的法术,它们都挣脱出来……”
幸好刚才锥子和昆仑剑阵对抗的时候,造成的动静颇大,那些控制了昆仑弟子的鞭炮,带着主人逃遁到更深远的冰层去了,现在逃出来的只是那些‘无主’的鞭炮。
花小巴的话还没说完,我服了猛地凝住了身体,几乎人力了起来,小小的脑袋用力太高,一抽一抽的仿佛在嗅着周遭的空气,片刻之后猛地怪叫了一声,摔打着尾巴奋力撬开温乐阳的嘴巴,一头钻进去就再也不肯出来了。
图塔吞忒也开始喳喳的惊叫着,俯下身想拖走温乐阳,但是黑乎乎的手指刚触及温乐阳,身体猛的一颤,一**坐在了地上,随即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身体一点点沉下了冰盖……
背着泉叔的吉松怪叫了一声,撒腿就跑!
彻骨的冰冷,霍然从冰盖下涌了出来,好像在冰魄中凝结万年的冷水,悄无声息而又毫不客气的把温乐阳淹没了!
花小巴咧着嘴巴再次哭出了声儿:“完了!”
几千只鞭炮彼此相溶,根本看不出个体的形状,而是一片方圆足足覆盖了近里许的小型湖泊,一下子把温乐阳和锥子都吞没掉了。
也许是因为大仇人我服了就在温乐阳的嘴巴里,也许是因为锥子的玄冰之术太奇妙,连鞭炮也无法看透,整片虫潮根本不去理会还被冻在冰锥里的昆仑弟子和老顾等人,在吞没了温乐阳之后,虫潮微微一震,开始在雨水中欢快的游动了起来!
第十四章 水晶
从外表看上去,虫潮宛若小型的池沼,根本就是一个整体,比着纳木错圣湖之水还要纯净,比着格拉丹东峰顶的玄冰还要晶莹。深陷其中的温乐阳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无数只虫子正荡漾着冷森森的寒意,一层层的围住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往他身体里钻。尤其是嘴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服了藏身其中的原因,温乐阳觉得自己的门牙都快被外面的虫子挤掉了。
‘鞭炮’是雪山异种,又和天水灵精有着莫大的关联,生性就喜欢与人共修,这种虫子几乎无孔不入,上次让炯大喇嘛就差点吃了大亏。当然,对修士来说,这亏如果能从头吃到尾,反而是个天大的福缘。
温乐阳能紧咬牙关,但是还没进化到能闭住耳朵嘴巴,好在生死毒之力已经可以在他身体四处任意流转,遇到虫子的外力侵袭之后,纷纷游走出来,封住了温乐阳七窍和身体上每一个毛孔,暂时挡住了想要疯狂涌进身体的虫子。
花小巴急得手忙脚乱,他就是个七八岁的胖小子,遇到了这样的变故,就算虫性再熟也不知所措,就站在虫潮边缘大喊:“你让虫子进去也没事,他们不害人……”他已经养过了虫子,其他的鞭炮不会再扑他。
温乐阳不用他提醒,昨天从花小腰的口中就已经知道了鞭炮的习性,可是嘴巴里的我服了和这些水行的鞭炮誓不两立,自己让鞭炮控制了倒无妨,但他的佛灯虫肯定无幸。
我服了现在也傻眼了,可怜巴巴的蜷缩在温乐阳嘴巴里一动也不敢动,巨剑流金火铃再爆发神威之后,也变得沉默了一起来,根本就不管我服了现在的窘境。
先不说温乐阳对我服了爱逾性命,也不说我服了曾经三番两次的救过他,单说现在的格拉丹东,还有活死人藏民潜伏,那个真魂始终不见踪迹,温乐阳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鞭炮控制了自己。而且昆仑道人都是自幼练气的玄门弟子,还要被虫子改造个三年五载,温乐阳要是被控制了,等将来从冰面里爬出来没准得年过花甲了。
花小巴急了一会,突然皱起了眉头,满是纳闷的搔了搔了光秃秃的后脑勺,刚才他阵脚大乱,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一件事:虫潮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在抓到主人之后立刻潜回冰层深处,而是充满欢快的在冰盖上缓缓流淌。
锥子重伤垂死难以稍动,依着温乐阳的身体,和他一起陷入了虫潮。不过因为同时纯烈的水行之身,鞭炮对锥子根本不感兴趣,也没有虫子扑她,就任由她和温乐阳一起沉沉浮浮。
在暴雨和冰冷的水行虫潮中,锥子好像恢复了一些精神,伏在温乐阳胸口,轻轻的开口了:“还记得的不,我跟你说过的,有了水行之势,这些虫子就能带着咱们找到天水灵精。”
温乐阳咬着牙闭着眼,一副死不撒嘴的样子,哪敢和锥子搭腔,因为生死毒已经封闭了身体,灵觉范围也小的可怜,只知道自己还在冰盖上漂着。
锥子突然笑了:“我答应过你来着,带你去看看天水灵精,总算老天有眼,让我兑现诺言……”说着半截,好像猛地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闭上了嘴巴。
锥子现在真元散乱,重伤垂危,护身的法术早就消失了,温乐阳游离身外的灵识能够看到她,否则她就这么说着半截突然没声儿了,温乐阳指定当她死了。
暴雨滂沱,雪顶上一片天昏地暗,乌云仿佛就压在他们的头顶,偶尔荡起一声闷雷,仿佛一个巨人从半空中摔倒……温乐阳突然闷哼了一声,他的身体能清晰的感觉到,拥挤在自己身边的鞭炮儿,正在暴雨中疯狂的涨大!
过了片刻之后,锥子才再度开口,她声音充满了疲惫,但是比着刚才又多出了一丝希望:“我现在真元散乱,要是随着虫潮能找到天水灵精,嘻嘻,也许就不用死了……”她的话正说着半截,小手指上无力的一紧,温乐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轻轻的抓住她一根小手指。
虫潮迟早激荡移动,它们不会抛下温乐阳,可未必会在拉着锥子满世界跑。
鞭炮迅速的膨胀着,每一只的体型都扩大了几倍,整片虫潮也好像一头正在伸懒腰的章鱼似的,肉眼可见的向外延展开去,花小巴一边哭着一边嚎了声:“见了鬼了!”
花家繁殖、饲养鞭炮,从来都是在被禁制封印的洞子里,千多年从来不敢把虫子放出来,这种东西见雪就遁,一旦离开禁制实在太难捕捉,即便是最熟悉虫性的花小巴,也不知道虫子遇到天水之后,居然还会长个子。
数千只鞭炮在吸饱了雨水膨胀到极点之后,猛地荡起一层银色的浪花,卷着温乐阳和锥子,一头扎进了冰层!
花小巴忙不迭的跳起来,像头笨拙的小熊似的,掂着屁股紧追虫潮,也遁入冰盖中……
冰冷的虫潮拖着温乐阳和锥子,潜到冰层的最底部,一直到撞上了被冻得硬邦邦的山岩上才停下来,随即嚓嚓的摩擦声大作!紧随其后的花小巴咋咋呼呼的惊叫着:“它们涨完身体,要吃东西!”
锥子的眼睛也亮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抿起了嘴巴……
冰盖之下,是坚硬的山岩,一条条水晶石的矿脉裸露其中,鞭炮在体型增大之后,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啃噬水晶矿,不过一眨眼间,闪烁着幽蓝色的水晶矿就失去了光泽,矿脉中的水晶成分全被虫子啃光,变成了光秃秃的石头。
这里的矿脉纯度很差,根本满足不了鞭炮的胃口,虫潮就像大片追逐着麦田的蝗虫,在冰层与冻顶之间,循着矿脉一路向着雪顶雪顶的南坡席卷而去。
可奇怪的是,他们在尝过前面的水晶石之后,就对其后的矿脉不再敢兴趣,仿佛是觉得不好吃、要去寻找更可口的美味似的,就一路沿着矿脉的流向奔涌而去。
温乐阳明显感觉到,鞭炮在啃过矿脉之后力气也越来越大,不过它们现在急着寻找食物,还来不及对付温乐阳和我服了,只是牢牢的拖住他们一路奔腾流淌,没过多少工夫就把小胖子花小巴给甩丢了。
锥子伏在温乐阳身上,呵气如兰的小声说:“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循着虫子能够找到天水灵精!”
花家弟子虽然会养虫子,但是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因果。
如果天水灵精也能分级的话,姜根迪如冰川的天水灵精能发源出长江这样哺育天下的灵水,一定是其中的极品。遍布在雪线之上的冰川水晶石,也同样是从这件异宝中衍生出来的。
鞭炮喜食水晶石,就是为了汲取其中的水行至力。
雪顶的雨水是无根天水,能够极大的催长鞭炮,鞭炮在体型暴增之后,对冰川水晶石的需求也达到了疯狂的程度,那些纯度不高的水晶矿根本无法满足它们,所以虫潮才停止了进食,沿着矿脉一路飞驰,去找纯度更好的水晶。
说到这里,锥子喘了一会,脸色愈发的红润了,对旁人来说健康的脸色,却是她的重伤之相:“水晶矿源自天水灵精,最纯的矿石,当然就在天水灵精的附近!”她每说一个字都无比的吃力,却生怕温乐阳还不明白,耐心的继续解释:“这里的水晶矿脉不知道有几千几万条,纵横交错复杂无比,外人就算知道循着矿脉能找到宝贝,一条一条的找下来,到天荒地老也未必能找到,这些虫子则不然,他们天生能追寻最纯的矿石,自然也能找到那条最根本的矿脉……”
鞭炮虽然有灵性,但毕竟只是虫子,天性贪婪只顾着去找最纯的水晶矿,其实它们这一路上放过的矿脉,就足够它们吃饱吃好的了。
所以无论是一只鞭炮还是一片虫潮,只要它被雪顶的雨水喷淋过涨大了身体,就能循着它找到最纯的冰山水晶石,自然也就找到了天水灵精。
锥子说了这么多话,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终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不再出声了。
玉刀裹环听了锥子的话,开始啧啧称奇,他的见识广博,不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是头次见。
温乐阳感觉到自己好像被绑在了一辆疾驰的快铁上,被虫子们拖着一路风驰电掣的跨过了雪顶,冲向了格拉丹东南坡的姜根迪如冰川。
这一路昏昏沉沉,狰狞的冰牙与斑驳崎岖的矿脉不停的掠过他的灵识,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突然身体一沉随即整片虫潮轰然散碎,一头头比狸猫还要大的鞭炮也不怕他们会逃跑,从虫潮中分离出自己的身体,趴在一片完整的、剔透无暇的巨大水晶地面,开始疯狂的啃噬!
一时间,嚓嚓的异响大作,让人毛骨悚然!
几千只鞭炮倏然散去,谁都不再管温乐阳,争先恐后的去抢食冰川水晶石,虽然灵识能够看到周围,温乐阳还是忍不住把眼皮悄悄的撩开了一条缝隙,仔细的看着周围的情形。
流光溢彩,霍然涌进了温乐阳的眸子,他以前做梦也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置身于这样一个美丽妖冶到只能用雄伟壮观来形容的世界!
身下的水晶光滑如镜,竟然是一整块,就那么四下里延展开去,根本望不到尽头。哪还有什么矿脉、什么水晶丛,这就是一片水晶的天地!
天是水晶、地是水晶,光可鉴人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千万缕涓涓细流,在巨大的水晶壁之下欢快的流淌而过,不知从哪来,也不知道流向哪去。
巨大的空旷与神秘的璀璨互相映衬着,甚至让温乐阳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变得虚幻迷离了,锥子依旧伏在他的身体上,微微张着殷红的嘴唇,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温乐阳忍不住长吸了一口气,不料他才刚刚发出一点动静,不远处几头大鞭炮霍然回头,几乎同时掠起来,向着他刚刚睁开的眼睛就扑了过来。
温乐阳赶紧闭眼,几只虫子咚咚有声的撞在了他脸上。温乐阳就觉得好像一只只巨锤在大力士的全力挥舞下,重重的砸上了自己的脑袋,心中骇然无比,虫子在啃噬了这里的水晶之后,力气也比着原来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就算他是钢筋铁骨,被撞了几下之后脑子里也嗡嗡直响……
几只鞭炮没能冲进温乐阳的身体,看他有全身上下又变得无懈可击,也不再理会他,径自去啃的水晶地面去了,锥子被刚才的动静,从震鄂中惊醒了回来,有些心疼的低呼了一声,想要伸手抹去还留在温乐阳脸上的水晶碎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抬起胳膊。
就在这时候,温乐阳轻轻的捏了捏锥子的腕子,锥子冰雪聪明,微微一愣之下,就带着几分惊喜的低声问他:“你回复些力气了?”说着顿了一下,又认真的叮嘱他:“千万莫开口说话,如果是就捏一下,如果不是就捏两下!”随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的小手努力塞进了温乐阳掌中。
温乐阳轻轻捏了一下锥子。
虫潮带着他们俩在暗无天日的冰盖之下穿梭,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温乐阳好歹回复了一些力气,除了阻塞要穴的毒力之外,还有些生死毒已经渐渐凝聚,开始缓缓的流动。
温乐阳的功法,除了铜皮铁骨、错拳能破修士法术之外,还有一点最大的好处,就是恢复的极快!
“这些鞭炮吃完水晶之后就会力气大增,到时候你未必还能抗得住!”锥子的语气虽然凝重,但是眸子里闪动着一层兴奋的颜色,看上去就想一个正在蹑手蹑脚的打开冰箱,想要偷喝汽水的小女孩:“趁着他们只顾吃饭,咱们得跑!”
温乐阳全身毛孔紧闭,灵识根本散不开,只能察觉身边的情形,却看不到远处的景象,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就算跑也要有个方向,如果这次没能逃过虫子们的追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锥子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这些虫子虽然是真水之身,但是终归差了一些,受不了水行至宝的纯烈,所以它们也只能啃这里的水晶。所以天水灵精应该不在这里,但距离不会太远,你只要能带着我跑到天水灵精哪里,就算大功告成了!水性相溶,不出意外的话,我只要取了天水灵精,片刻间就能痊愈,继而功力大进,那时候就不用怕这些虫子了。”
温乐阳兴高采烈的捏了一下自己掌心里那只冰凉的小手,身体刚刚要动,又被锥子低声的制止了:“我现在真元散乱,元神已经浑浊不堪,也不知道天水灵精在哪里,总要先找到方向再说。”说完顿了一下,低声召唤着:“裹环,你来用灵识探路!”
裹环也知道事情紧急,没像平时那样卖关子,直接说:“我根本探不到这里有什么宝贝的灵气,不过咱们从西北方向过来进入这边水晶腹地,继续向着深处走应该错不了,向东南,小子你准备好……”
锥子却噗嗤一声,居然在这么紧张的关口笑出了声,低低的问温乐阳:“你还知道哪是东南方向不?”
温乐阳毫不犹豫的捏了锥子两下……他这一路都闭塞毛孔屏住呼吸,早就晕头转向了,哪还知道什么东南西北。
玉刀也乐了,他跟着温乐阳的时候不算太短,也习惯了温乐阳关键时刻掉链子,琢磨了一下,又指引到:“现在你眉毛指着的方向,就是东南!”随即看见温乐阳两只眉毛一起乱动,又补充了句:“左眉毛,向外!”
温乐阳挑了挑左眉,伸手捏了锥子一下,让她做好准备,我服了似乎也知道主人即将有大动作,在他嘴巴了打了个滚,身体蜷成一团,挤到了他舌头下面,要不是遍地鞭炮,温乐阳真恨不得把它啐出去。
这时候裹环和锥子突然同时哼了一声,在他们来的方向,一群衣衫褴褛表情呆滞的人正跑过来!活死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追上了虫潮,一路赶了过来!
锥子张口怒骂:“没一点用处的穿山甲,刚才怎么就没扒了他的鳞甲……”她的话还没说完,温乐阳倏然腰腹用力,好像诈尸一样从地上直挺挺的跳起来,怀中抱着锥子荡起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像只迅捷的怒豹,向着水晶世界的腹地冲了下去!躲过鞭炮是其一,更要赶在活死人之前,找到天水灵精!凭着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抵挡不住活死人的攻势。
大群的鞭炮对突然出现的活死人熟视无睹,却因为温乐阳突然跳起来而勃然大怒,几乎全部放弃了进食,摇头摆尾的追了过来!其中一些块头最大的虫子,迅速的弹射而起,荡漾着凛凛水光,拼命摇动着长长的尾巴飞扑他们。
温乐阳心里暗骂了一声,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咬着牙奋力的加快速度,想要冲过这几千只鞭炮,也幸好虫子们解开了虫潮各自游离出来,否则就算趴着不动温乐阳也跳不出去。
然而让温乐阳又惊又喜的是,那些鞭炮刚刚跳起来,突然又劈里啪啦的摔了下去,一个个就像喝醉了似的,开始在水晶上笨拙的画着圈子,偶尔还发出一两声咯咯的叫声,听上去好像憨笑似的。
锥子霍然大喜:“这些虫子吞水晶太急,一时还化解不了其中的力量,快跑快跑快跑……”温乐阳不用她催促,连去年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像个跳棋子似的,一路蹦蹦跳跳小心躲闪着满地转圈的鞭炮儿,飞快的跑了过去。
活死人也毫不停留,呆滞的眼神中偶尔闪过血色的狰狞,足足近百人的队伍,轰轰的也从虫阵中冲了过去,但是他们的速度和温乐阳比起来,并不算太快,似乎也根本没把抢夺天水灵精的事情放在心上,没过多长时间,就被温乐阳甩得无影无踪。
温乐阳足足跑了几十分钟,才终于明白了,鞭炮儿带着他们来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水晶矿洞,虫子们啃噬水晶的地方应该算是入口,越往深处跑山洞越狭窄,在疾奔之下,目不可及四壁的宽阔洞口渐渐变成了直径不过十几米狭长洞身。
整个洞子都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晶,水晶之外有着一条条清澈的细流涌动!
锥子的眸子里,越来越狐疑。
温乐阳也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玉刀则嘿了一声,直接开口:“这里…有人来过!”
周遭的水晶壁上,时不时就会闪现一条剑痕或者一片刀斧之下的斑驳,越往深处走,人工开凿的痕迹就越明显,甚至已经出现了残存的仙术符篆。
锥子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的说:“这个矿洞…是被人用仙法开凿出来的?!”
她的意思,似乎是姜根迪如冰川厚厚的冰盖之下,覆盖着一块斜斜插入山体的锥形巨大水晶,后来被人沿着锥形的方向,硬生生的开凿出一条同样是锥形的矿洞。
温乐阳不敢放速度,皱着眉头眉头喃喃的念叨着:“没道理!”他的声音好像含着块热豆腐,又好像短了半截舌尖似的。
矿洞里氤氲着水行之力,我服了说什么也不肯从温乐阳的嘴巴里爬出来,随着他的舌头上下翻滚……
水晶矿洞的入口极为宏大,直径最少也要以数十公里计,以温乐阳的目光和灵识根本探不到边际,那里无论是水晶地面还是水晶穹顶,都像镜子一样平滑,甚至在鞭炮开始啃噬前,连一个米粒大的坑儿都没有。
而此刻他脚下已经变得有些坑洼不平,洞壁洞顶更是斑斑的刀斧之痕,如果这个矿洞真是被人开凿出来的,没道理在宽大的地方都如此平整,到了狭小的地方反而坑洼了起来。
锥子能猜透温乐阳的心思,苦笑着解释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这块巨大的水晶是天水灵精穷亿万年才酿成的,纯度自然也是由内而外,层层消减。外面虽然大,但是纯度比着里面却差出天地般遥远……矿洞入口的水晶不用费劲就能化掉一大片,而且还能切得平平整整,但是越往深处走就越坚硬,你能明白?”说着又举了个例子:“靠近天水灵精的水晶石,是钻石,而矿洞入口的水晶石,只能算是豆腐!期间开凿用的力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所以入口宏大他能切得平平整整,这里狭窄却刀削斧凿留下这么多痕迹。”
温乐阳疾驰也不耽误说话,还是有些不明白:“那又何必,直接挖个能容人的洞子进来不久好了,何必把入口搞得那么大,就算是豆腐……”
锥子笑了,以前温乐阳一说傻话,她的笑意里总藏着几分轻蔑,现在却换成了一丝…好像觉得有趣的盎然:“给你一个底座方圆几十里的水晶锥,让你打通找到尽头,你怎么办?恐怕钻一千次,会有一千次从半截钻出去或者跑歪了。要是力气足够,还是直接沿着边缘开始一路向里,把水晶石的心尽数掏空了来的更方便,也保证错不了!”
四壁外的水流就是巨大水晶的边缘,当初开凿水晶之人,果然就是按着锥子的办法,只留下了一层紧贴水流的水晶壁,一路挖了进去,不用说也是为了寻找天水灵精。
温乐阳恍然大悟,忍不住笑着说:“幸亏当初有人挖通了这里,否则咱们就算跟着虫潮找到外面,也只能瞪着这块比山还大的水晶石跺脚了!”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好像想起了什么,惴惴不安的问锥子:“以前有人来过,那天水灵精会不会被…被取走了?能开凿矿洞,那个人的神通可……”
他的话还没说完,裹环倏地从玉刀里发出了一声低吼!
与此同时一个温文尔雅、甚至还带着几分和蔼的声音柔和的在温乐阳耳边响了起来:“水晶壁外有水,天水灵精应该还在。”
随即一个人影一晃,稳稳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温乐阳霍然止步,在对方出现之前,他的灵识根本就没发现这附近还有人。
修身、长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如银湖剑眉星目,颌下三缕长须随着微风轻摆,温乐阳心里一沉,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雪顶之上,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附了天音法体的柳相真魂。
他们一行人几经凶险,从小镇一直追到唐古拉姜根迪如冰川,温乐阳心里始终抱着一个侥幸,他们屡次对上藏民,天音都没出现,也许他根本没在姜根迪如冰川。
天音似乎看透了温乐阳的想法,居然对着温乐阳露出了一个笑容:“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来,否则也容不下你们胡闹那么久。”天音的声音柔和动听,但是就好像空有一副好嗓子,却没有足够的肺活量似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硬生生的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即便明知道对方是天下至恶,温乐阳还是觉得心头一暖,在天音的微笑之中如沐春风,吃力无比而又情不自禁的也点了点头。
第十五章 不过
柳相真魂害死了天书和天音两位真人,但是也受到对方的濒死反击,再加上天音魂魄的濒死反扑,从元魂到身体都受了些震荡,刚刚才彻底融合了天音的法身,立刻动身赶来,他到了雪顶的时候,正赶上天降暴雨,温乐阳、锥子被虫潮卷走,这才召集手下一路紧追不舍,进入矿洞之后,不再用鞭炮来引路,径自跑向了深处。
温乐阳和锥子在他眼中如砧板上的鱼肉,根本逃不出他的手心,进入矿洞后心里惦记着天水灵精,就没理会重伤的敌人,先到矿洞尽头来寻找宝贝。锥子和裹环一个元神受创离死不远,一个魂力微弱,温乐阳就更不用说了,大伙谁也没发现觉天音曾经从他们身边一掠而过。
天音见到温乐阳点头,笑容更加浓厚了,眼睛里都透出了由衷快乐,却突然飞起一脚,狠狠的把温乐阳怀里的锥子踢飞了!
锥子几乎咬碎了银牙,才奋力把惨呼咽了回去,伤势激荡起的鲜血却无法阻挡的喷洒而出,在地面上划出了一条斑驳而凄厉的血线。
温乐阳怒嗥了一声,身体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动作,就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自己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天音毫无花俏的一拳,打在了温乐阳的头上,力量沉重却有好处,既没有再伤到他,又把温乐阳辛苦凝聚起来的生死毒里击得散碎!
锥子远远的摔在一旁,全身都像筛糠般颤抖着,目光却毫不退让,死死的盯住了天音。天音笑望锥子:“我不舍的你。”说着,顿了片刻,才继续开口:“舍不得你这么快就死。你镇住我……”
天音有些痛苦的皱起了眉头,仿佛想要算出自己在黑白岛受了多少年的煎熬,最终还是苦笑着摇摇头,放弃了这个打算:“算五千年吧!肯定不止这么短,不过就这样吧。”说着,天音又笑了,仿佛对自己的宽容很满意:“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会死一点,死上五千年……”
锥子嘿的笑了一声:“你还没学会说人话!”
天音也随着锥子一起笑了:“所以我才不喜欢这天地下有人!”
温乐阳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天音收敛了笑容,轻轻一脚把温乐阳刚刚弓起的身体踩塌,脸上作出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这里已经不能再走了,我拦下你们,是救了锥子的性命。”
温乐阳奋力再度归拢着身体里散乱的生死毒,目光里都是沉到了极点的愤恨,怒视着天音。
天音伸手指了指矿洞的侧壁,温乐阳这时候才注意到,洞壁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四个大字。
过了半晌,天音看温乐阳没有一丝反应,先是愕然,随即有变得有些啼笑皆非:“你不识字?”
温乐阳没理他……不过心里挺无奈的。他还真不认识这些古撰,连见多识广的三寸丁温不说在祁连山销金窝旁都把‘涤法河’认成了‘流沙河’,他那点学问就更甭提了。
天音指着洞壁的大字一字一顿的念道:“十三不过!你当那个老家伙会这么大方,千辛万苦的凿出这样一条通道,留给后人取天水灵精?老家伙还留下了十三道禁制!你们要是愣头愣脑的钻进去,她就死的太痛快了。”说着,天音很有礼貌的对着锥子点了点头。
十三不过,是取得天水灵精路上的十三道禁制!
温乐阳虽然不知道‘老家伙’是谁,但是眼光也暗淡了下去。
他凝聚力量不是想偷袭天音,凭着他的力量想要对付天音纯属痴人说梦,他是想找个机会抱着锥子再往里冲,虽然这个念头也荒唐的可笑,不过总比偷袭要稍微靠谱些。
能开凿出这样一个矿洞的人物,连天音都要在他的禁制前止步,更毋论现在十成中只剩下半成的温乐阳了。
身后一片夯沉的脚步声,散乱而呆滞的传来,近百名活死人已经追了上来,原本就不宽敞的矿洞更加拥挤了,所有的活死人都站在天音身旁,麻木的脸上史无前例的显出了一种只能用狂热来形容的恭敬。
锥子伏在地上仔细的回味着天音的话,连活死人到来好像都被她忽略了,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望向天音:“你说的那个…那个老家伙是谁?”
天音却摇了摇头,没直接回答锥子的问题,反而莫名其妙的说了句:“天锥,你有没有想过,黑白岛你镇了我千年万年,但是反过来呢?你何尝不是被我也桎梏了千年万年?”
锥子啊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天音这句毫无来由的话,还是因为洞子里实在太冷,单薄的身体猛地打了一个重重的寒战……
天音不再理会锥子,而是对着身后的藏民比划了一个手势,一方是柳相真魂,另一方则是遁出轮回后又笃信了九头蛇的活死人,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语言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大群的活死人立刻迈步走进了深处的矿洞,只留下了八个背负着厚重行囊的活死人,依旧笔直的站在天音身旁。
大群的活死人拥进了矿洞的更深处,除了脚步声之外,却没有一丝其他的动静,根本没出现温乐阳想象中那种又打雷又着火、万箭齐发毒药水银的禁制效果。
裹环在玉刀了略带意外的哼了一声,替温乐阳问出了问题:“禁制呢?”
天音又笑了:“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想偷袭我。”
“笑个屁!”裹环的声音一点也不客气,不过语气很让人泄气:““要是老子还能发动断妖身,你早就躺下了!”
天音终于被这句不伦不类的口号,逗着哈哈大笑了起来:“禁制当然在!五行八卦,各取其一,凝练出十三道禁制,是称十三不过!但是…….”天音的笑容陡然尖锐了起来:“你们想想,那个老东西为了天水灵精开凿出这样一条矿洞,就算他修为通天,在取了宝贝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力气?”
饶是裹环见多识广,也被天音的话给弄糊涂了,怒气冲冲的说:“你是说这些禁制没有威力?连那群活死人活死人都奈何不了?”
天音继续笑着,即便对着裹环,也充满了长者的谦和:“当然不是!那时他已经消耗极大,所以里面的禁制虽有十三道之多,但都是炼魂不炼人!任你是大罗金仙还是罗汉神龙,五行八卦中总有你的相克之数,只要走入禁制,保你魂飞魄散!”说着,他又望向了锥子,若有所指的笑道:“他本来就精通魂术!”
即便裹环在玉刀里,连个身体都没有,温乐阳还是听见了他吸溜凉气的声音。
裹环在惊讶了半晌之后,也不搭理天音,径自对着温乐阳解释:“魂术是远古的法术,不靠真元发动,是另一门子神通!修士的修为越高深,元神也就越强大,就越怕这种魂术。”温乐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其中的道理连裹环都一知半解,他就更甭想弄清楚魂术是什么法术了,反正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就足够了。
裹环又琢磨了一会,在玉刀里摇头晃脑的叹息道:“这个老家伙,果然有心思!”
天音的心情不错,耐性也很好,继续向下说道:“即便是我,不和真身合一也不敢轻易去闯这套‘十三不过’,不过,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天底下竟然还会有一批遁出轮回无魂无魄的活死人!”
温乐阳闷哼了一声,现在终于明白了,柳相真魂为什么处心积虑一定要把这群活死人收入麾下,恐怕收集材料施展邪术这些事情都是捎带着来做的,天音收拢他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十三不过’来得到天下水行至宝。
“这么说的话,当初那个人知道你迟早会来取天水灵精,所以封住矿洞?”裹环明白了禁止的用途,但是还不明白前人留下禁制的用意。
天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当然不是!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算到现在的事情,刚刚就说过,老家伙就是个心胸狭窄之辈,不容别人走他留下的捷径!”
天音说着,目光微微一转,从玉刀身上转到了温乐阳的脸上:“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什么一直不杀你。”
话音刚落,从锥子、裹环甚至温乐阳自己的嘴里,都响起了一阵笑声,这次大伙是真乐了,温乐阳用尽全身的力气摇了摇头,直接被这么没来由的一句话给弄懵了。
天音一愣,愕然问道:“你真不知道?”
温乐阳倒是满脸的不耐烦:“我要知道还乐啥,少废话,快说为啥!”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嘴里还含着块我服了牌的热豆腐。
天音打过交道的人,无论天书天画还是锥子裹环、甚至一面之缘的拓斜,无一不是天智纵横之辈,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次真遇上了个笨的,苦笑着回答:“你的功法由外而内别具一格,底子打得也不错,这具身体我想留下来,给老三找个归宿!”说着顿了一下,生怕大伙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老三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逃掉孽魂,他总不能被人囚禁一辈子!”
温乐阳笑不出来了,天音不杀他是看上了他的身体,想要留给那只孽魂。
天音继续说:“等那些虫子醒过来,和你同生共长,过个几年把你变成真水之身,我再把你扔进十三不过中,毁了你的魂魄,就算大功告成了。”
温乐阳还是有些不明白,虽然这个问题他一点也不想讨论,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现在为啥不把我扔进去?就为了能再加个天水之神?没准你得多等个几十年。”
天音再度愣住了,过了片刻才狠狠的跺脚骂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玉刀裹环霍然大笑,对着天音插了一句:“这话你可不是第一个说的!”随即笑着给温乐阳解释:“你现在根本就没有元神,那个炼魂的禁制自然对你无效!等你被虫子傀儡住几年,变成水行之身,也就得了水行的元魂,那时候才能被禁制轰得魂飞魄散!”最后,又斩钉截铁的总结道:“总之,现在这套‘十三不过’对你无效!这套禁制是对付修士的,普通人走进去什么事都没有!”
温乐阳不依不饶的不明白,反问天音:“那你有何必收敛活死人,直接找几个普通人来帮你拿天水灵精不就好了?”
不能天音回答,裹环就抢着骂了句:“木头做的脑袋!普通人又怎么能过了虫子那一关!”
直到此刻,温乐阳才豁然想通,刚才裹环为什么要感慨一句:这个老家伙,果然有心思!
十三不过只针对修士,却对普通人无效,但是普通人无论如何也难以通过厚厚的冰盖进入矿洞,即便有人机缘巧合下进入矿洞,也会被以前常年蛰伏在这里的‘鞭炮’抢走当主人,等普通人有了水行之身,就有了元神,还是无法通过禁止。
只不过当初那个人没想到,这些鞭炮没能野生下去,而是意外的被花家豢养了下来。在最近这千多年里,如果真的爆发一场大雪崩,再有人侥幸进入矿洞,还真能够得到天水灵精,不过这样的概率几乎可以不用考虑了。
温乐阳总算明白了,天音那么好脾气的陪着他们说话,是等虫子来附体,说到底还是为了夺他的身体,想到这忍不住看了看身前不远处的洞子,盘算着自己跳起来跨过天音冲进去的可能性,会不会比青蛙会说话更高一些。
锥子不死,是因为天音要慢慢折磨,温乐阳不死,是因为天音看上了他的身体,裹环哼了一声:“那我呢?”
天音露出了一个意外的神情:“我为什么不杀你?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你?”说着,天音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容:“不光不杀你,还会帮你重塑妖身,淬炼妖元!”
裹环愣了一下,这时候锥子突然开口了,淡淡的说了一句:“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份纯烈的妖元了,他想着他们家老三,自然舍不得杀你!”
柳相真魂附着在天音身上,这些年虽然被天音的魂魄制约着没办法有什么大动作,但是也先后多次离开黑白岛了解天下大势上次暗访鹅羊道被三味老道打跑之后,已经知道孽魂不再鹅羊道了,他当初见过拓斜,自然知道孽魂被控制在旱魃的身体里,应该也想到了破解的办法。
天音呵呵笑着对锥子点点头:“还是你聪明些。”
锥子此刻又恢复了那份楚楚可怜的神情,蹙着眉头柔弱的笑了:“不是聪明些,是了解你多些,你救人是为了吃肉,你种树是为了放火,你笑给别人看是为了让别人哭。”
裹环知道自己不用死了,似乎踏实了不少,语气里也欢愉了许多:“你再说说,你要天水灵精倒是想干啥?”
温乐阳也开口:“我师祖去了哪里?”
锥子则可怜巴巴的努力坐起身体,刚刚她被天音重击,身体里却莫名其妙的恢复了些力气,心里明白是对方不想让自己那么快的死去,几乎同时问天音:“那个开凿矿洞的人,到底是谁?我以前又是谁?”
似乎所有的疑团,都系在了天音一个人身上。
三个人同时开口发问,天音霍然大笑,充满愉快的摇摇头:“拓斜的下落?天锥的前生?我不说,你们才能死不瞑目!”
温乐阳闷吼了一声,正想破口大骂倏然周身一冷!那数千头鞭炮也消化了水晶之力,重新汇集成虫潮,已经悄无声息的而至,再度把温乐阳包围起来。虫子不扑活死人,这个温乐阳早就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对天音也熟视无睹,一门心思全用来对温乐阳。
这些虫子的力气比着原来大了何止十倍百倍!在虫潮涌动而至的瞬间,温乐阳只觉得身体周围好像有一千六百座大山同时崩塌,从四面八方向着自己砸了下来!
温乐阳紧紧的闭上了嘴巴,用舌头把我服了轻轻压住,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在雪顶上不停的折腾着,最终还是等来了最坏的结果。他心里有数,自己在现在的虫潮里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天音有些兴奋的看了温乐阳一眼,嘴巴却不停,回答着裹环的问题:“我的真身九头,九头中各有一魂,当初你和猫妖打碎天锥的时候,我和老三一起逃了出来,九头十魂变成了九头八魂。”说到这里,天音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当时我失策了!”
柳相真魂以为自己能很快控制天音,结果却因为意外,和天音的魂魄滚滚纠缠了两千年之久,而天音的身体也根本伤不了黑白岛上残存的天锥。水行天锥断碎,镇妖大阵已破,但是剩下的八个孽魂失去真魂的统驭,挣扎起来各自为政事倍功半,所以一直到现在还不能重返人间。
“其实,当初我根本没想到,老三也会借机逃出!这才坏了大事。九魂连环,通彻天地。只要九个魂魄各自在自己的头中,我即便不在真身中,也能指挥他们协力破锥!”说着,天音狠狠的骂了一声:“这个老三啊!天生就是这么莽撞!世人都以为柳相是水妖,其实每次打架都是老三抢着动手。”
天音提到那个逃逸的孽魂时,语气虽然很重,但是表情却透出了一股由衷的慈祥。
九魂炼化之下,真魂即便不在真身里,也照样能够指挥统驭整个身体,所以真魂才放心大胆的逃出来,可是他没想到那只头里的孽魂似乎是被镇压的太久,一见到天锥碎裂想也不想就逃走了,九魂无法相连,真魂便无法统驭他们,这才弄成现在的局面。
即便在鞭炮涌动中,温乐阳还是忍不住和锥子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他们谁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典故,如果那个孽魂没逃出来,柳相早在千百年前能重返人间,这么算的话,那个现在被旱魃五哥封在身体里的孽魂倒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天音继续说着:“我是他们九兄弟的老大,魂力和他们彼此相通,现在得了笃信之徒的八项骨血,再取天水灵精之后,散出我自己的一缕元魂,就是为了重铸水魂。”
天音处心积虑,在高原上连番作为,最终是打算施展邪术,牺牲一部分自己的魂力,重新铸就那颗水行头颅中缺失孽魂。柳相头颅中的魂魄,每一只对对应着一个行属,不过并不是完全纯烈,期间多少驳杂了其他八只孽魂的行属,那只逃逸的孽魂也是如此,它一共具备九行天属,只不过其中水行最重最突出罢了。
所以天音要以水行至宝天水灵精,再配以金、木、火、土、日、月、星这八门材料,最后用自己的魂力造出一个新的孽魂,成功之后把它植回那颗头颅中,到时候九魂连环,在真魂的统驭之下想要挣脱摇摇欲坠的剩下八枚天锥,成功指日可待。
天音对于邪徒的需求,也只需要八只队伍就够了,不过在控制了活死人的同时,他也发现密宗坛城下封印着一个不知名的怪物,他只想重铸孽魂,不愿节外生枝,更怕这头怪物逃脱之后会给自己添乱,所以才命令活死人藏民甄选出九支队伍,并留下了一支最强的来镇守封印,以防有人趁机破坏封印放出怪物。
真魂这一番安排的时候,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天音,本来小镇甄选的时候他也会亲临高原,但是在看到天书天画重伤之后,不忍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所以出手加害,结果又被天音奋力反扑,身体也一度不受控制了,结果没能赶上小镇大比武,否则温乐阳这一行人早就被他伸伸手抹成尘土了。
单论徙尔小镇的话,温乐阳的确是死里逃生,不过他现在快死了,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玉刀裹环却依旧那么开心,在天音说完事情的过往之后又总结出了新问题:“现在被困在尸煞中的那个孽魂呢?你想办法把它救出来弄回脑袋里去,不是更省事?”
天音有些难过的摇摇头,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具身体被柳相控制了之后,人性化了很多,以前的天音可没有那么丰富的表情:“老三被尸气妖俑养着,已经废了,我能帮他解开禁制却抹不去尸气,它再也回不到头颅里了。我帮他弄些妖元,留下一具好身体,供养着也就是了。”
裹环一点没觉得委屈愤怒,反而哈的笑了一声:“它坏了大事,你倒对它不错!”
天音的脸上,又浮现起了那种只能用认真来形容的慈祥:“这两千年里它被人欺负,也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是大哥,怪他恨他,却也真爱他疼他的……”
每次提到那只逃逸的孽魂,天音都会有些难过,有些感慨,这种情绪即便是温乐阳也能看出来是源自真心,不过这次任谁也没想到,就在天音心神微微荡漾的刹那,遽然一个苍老到极点的、却充满了凛然天威的断喝,炸雷般响了起来:“戍博迦!”
矿洞里的一切,都在瞬间变了个样子!
第十六章 滴水
断喝如雷!戍博迦!
流光溢彩的水晶矿洞里霍然炸起了万道金凌,一个金灿灿的巨大罗汉像真就从天而降,突兀的压在了天音的头顶上!与此同时玉刀里跌宕起生生禅唱,‘般若波罗蜜’的佛音像席卷起惊涛骇浪的怒海一般,瞬间淹没了整个矿洞!
天音一直在提防着裹环同归于尽发动断妖身,但是谁也没想到,发动神通的竟然是玉刀里另外一个始终昏睡不醒的元魂。更让人惊讶万分的是,那个元魂明明是三味老道,发动的神通却是佛家至胜的法术。
戍博迦(是个人名),与自眷属九百阿罗汉,多分住于香醉山中,是世间护持正法的十六位大阿罗汉之一,十六罗汉受佛付嘱,不入涅盘永住世间!
罗汉金身轰然而至,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压在了天音的头顶上,天音甚至连捏碎玉刀的机会都没有,仓促里扔掉玉刀双手向上力举,想要把脑袋上这尊重于泰山的罗汉推出去,不料他的真元神力刚一迸发,突然‘啵’的一身轻响,罗汉相的底座突然破了,整尊罗汉就像个外套似的,一下子把天音罩在了其中。
此刻的玉刀甚至还没掉在地上,裹环更还没来得及发出大笑,金身罗汉又猛震起来,一道道裂纹在瞬间里不停的裂开、愈合,旋即戍博迦金身的脸突然诡异的变成了天音!
‘般若波罗蜜’的梵唱不停,语气里却显出了一丝焦急。天音的狰狞而愤怒的桀桀怪笑,还套着罗汉金身的身体极为笨拙的一挣,随后伸出一只手臂,吃力的抓向了还在半空翻滚的玉刀。
金身罗汉像被天音层层挣裂,一条条裂纹斑驳的炸开、扩大,痊愈的速度已经明显抵不过天音挣扎的力量!
而温乐阳也终于在此刻,再也支持不住鞭炮们的侵袭,猛地张开嘴巴,狠狠一口吐出了我服了,随即看着我服了在半空中因为不肯离开主人而兜转起来的绚丽弧线,破口骂了句:“滚!自己逃……”他的话还没说完,猛地嘴巴一冷,一头按照鞋码算最小也得五十四号的鞭炮,蜷缩着身体扎进了他的嘴巴!
我服了哀鸣了一声,小小的身体猛的一弹,在半空里又兜转了一个圈子,全身的硬毛倒竖,在凄厉得几乎咳血的怒啸中,狠狠的扑向了天音的脸!我服了与温乐阳心意相通,它明白主人被虫子控制了不会死,但是天音不死,温乐阳就一定活不了。
而整片虫潮也霍然卷起了一片纯银色的巨浪,向着我服了追袭而去!水火相克,天性不容,鞭炮一路抓着温乐阳不放,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我服了藏在温乐阳嘴巴里。
锥子也趁着这个机会骤起发难,衣袂飘荡间柔弱单薄的身体裹杂起一往无前的决绝,几乎和我服了一起扑向了天音……
三味元魂突然动手,戍博迦现身,天音被罗汉金身封住继而变脸破茧,我服了被一口啐出来,锥子突袭,虫潮激荡,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虫潮翻起的浪涛把罗汉金身中的天音、锥子、我服了和八个活死人覆盖中的时候,玉刀才在叮咚悦耳的撞击声中,掉落在地上。而几乎同时,啪的一声闷爆巨响,又从温乐阳的嘴里冲天而起!
五十四号鞭炮扁着脑袋扎进了温乐阳的嘴里,温乐阳顾不上恶心,本能的玩命用力想要闭上嘴巴,散乱的生死毒勉强运转,虽然毒力不多,却出乎意料的一下子咬爆了嘴里的虫子。
生死毒就是五行剧毒中的混沌,是一切毒素的老祖宗,鞭炮的水行剧毒虽然淳厚,但是在生死毒力之下,几乎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随即温乐阳明白了,这种虫子为什么叫鞭炮,而不叫炮仗……
劈里啪啦的巨响连成了一片,在彼此相溶的虫潮中,一只虫子炸了,真就像鞭炮一样会波及其他的虫子,不过一个刹那的功夫,整个虫潮都炸了!
鞭炮一旦炸裂,不光是声音骇然,最要命的是会把释放出它们一辈子积攒的水行至毒。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个矿洞彻底乱套了。
除了玉刀之外,鞭炮虫潮覆盖了所有人,随着轰轰爆碎声,虫潮变成了真正的毒潮,水行,至寒,至纯的毒潮。
在爆裂声中,一阵清脆动听却狂放豪迈的大笑和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层层纠结着,猛地一个浑身腐烂得不成人样的怪物拼命挣扎着从毒潮中冲了出来,一边分不清是哀号惨叫还是怒吼的怪叫着,一边向着矿洞之外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片刻之后,一个柔弱得让人心尖颤颤的女子,荡漾真一份由衷的快乐,吃力的也从毒潮中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温乐阳跟前,眼睛亮亮的笑了。
锥子原本就是天水之身,就算鞭炮释放的水毒在多千万倍,也伤不了她。
天音则不然,鞭炮在没长大之前,想要毒死个把修士就毫不费力,现在不仅身体长大毒性暴增,而且还数千头汇聚在一起,这样纯烈的剧毒,无论是天音的身体,还是旱魃、苌狸这样的绝顶妖仙,都一样受不了!
天音的法体受到重创,要是死掉的话可以真魂可以出窍再度附身,可是眼前就俩人,一个在柳相眼里修为浅淡,另一个则重伤垂死,玉刀也能附魂不过傻子也不会去琢磨这个归宿,真魂比来比去,就算受了重伤的天音发体也比着跟前这几大位强多了,所以天音才祭起真元,化解着剧毒夺路而逃。
放眼当今天下,能和天音的身体质量有一拼的,不算濒死的锥子和重伤的裹环,也只有猫妖苌狸了。真魂当然舍不得这具极为难得的身体。
至于那八个带着‘材料’的活死人,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水行至毒毁掉了身体。
锥子的神色里写满了虚弱,但是眼神却光亮而快乐,蹭到温乐阳跟前小心翼翼的摊开了紧握着的小拳头……
我服了已经被吓傻了,蜷在锥子白皙稚嫩的手心里瑟瑟发抖……我服了这次依旧没能唤出时灵时不灵的流金火铃,却无意中领着虫潮把正想挣脱罗汉金身桎梏的天音给拍了,随即温乐阳‘拉弦’,虫潮炸了。
虫潮转眼变成了至性水毒的滔天巨浪,击退天音,毒杀了八个活死人,而温乐阳身体里本来散乱不堪的生死毒也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就像一群马上就要干渴而死却终于盼来了一场暴雨的蚯蚓似的,摇头摆尾的从游弋而出,随即开始贪婪的吞噬起侵入身体的水毒。
水毒有质却无形,在爆发之后轻灵而无声的流动着,把温乐阳当成了抽水马桶的水漏,气势磅礴的涌向了了他。
那种让温乐阳印象深刻、熟悉无比的沉重感越来越清晰,巨大的压力从至性水毒的包围中传来,让他难以动弹,生死毒却欢呼雀跃着在他的筋骨间奔流急用,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冲出来,转眼汇聚成轰轰巨流,疯狂的吸敛、同化着生死毒。
大难临头突然变成了喜从天降,几千只鞭炮先长大再啃噬水晶,水行至毒没有变的更纯烈,但是毒量却得到了暴涨。现在这份奇毒比起以前吸敛过的土毒、金毒都要磅礴了太多。如果不是因为几个月前被生死毒阴阳力重塑了身骨,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现在的滔天水毒。
生死毒咆哮盘旋,随着水毒的同化温乐阳的体力转眼恢复。
身外的水毒此刻不过被同化了万一,依旧涌动流淌,荡漾着巨大的力量把他牢牢的桎梏住。身体难以稍动,温乐阳的神智却清晰,看见我服了竟然也没死,在那张嫩白的手心里心惊胆颤的蜷成一团,一红一白相映成趣,目光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锥子的得意充满了天真,她天生不畏水毒,就站起温乐阳身边清脆的笑着:“我救了你的虫子,你怎么谢我……”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字突然变成了哇的一声闷响,一口殷红的鲜血毫无征兆的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尽数淋撒在温乐阳的脸上!
随即锥子的身体一歪,整个人都软到在温乐阳的身边,手心却依旧高擎着,把我服了托在半空,不让它坠入水毒。
即便在剧毒侵体的巨大压力下,温乐阳依旧忍不住嘶哑的低吼了一声,目光惶急无措。
“小子,他快死了!”裹环的声音总是那么硬邦邦的,但是此刻却也多了几分焦急:“她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刚刚扑击天音的时候又中了对方一击!要救她性命,找天水灵精回来!”话音刚落,遽然从温乐阳全身上下三万六千只毛孔中同时发出了一声窒闷的长嗥。
温乐阳双目赤红,全身颤抖着,就像一头正在拼命想要挣脱蛋壳桎梏的幼鸟,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又显得那么无力的站了起来,在水毒可怕的压力下,一步一步的向着矿洞深处走去。
他走的极慢,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身体倾斜的角度,让他的眼睛距离地面不过三四尺的距离!他一动,刚刚已经稍加平稳的水毒再度汹涌激荡,澎湃的毒涛吼吼的拍打着四周的水晶石壁,更有一蓬巨浪卷起,轰然一声闷响,把洞壁上‘十三不过’四个大字转眼抹平!
每一步都仿佛踩得天崩地裂,温乐阳一个字也说不出,嘴巴里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只有闷嗥,在锥子被泪水打湿的目光里,消失在矿洞的转角处。
水毒流淌轰鸣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随着温乐阳的远去而消失,矿洞再度被安静笼罩,锥子颤抖着长出了一口气,手臂一软,再也托不住我服了,轻轻的落在自己的身旁。
水毒离开,我服了惊魂稍定,但是又挂念自己的主人、又心疼又害怕救它的锥子,急得团团乱转,时不时还要乍起一身硬毛跳到活死人的尸体上狠狠蛰几下来泄恨。
这时候,裹环的声音再度响起:“丑八怪,死不了吧?”
三味元魂的声音疲惫而苍老,语气越淡然的让人有些窒息:“活着死了,还不是一样……”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就嘶哑了下去,显然这次发动神通让他消耗极大。
如果三味、裹环这两个寄生在玉刀里的元魂还有身体的话,他们的实力应该与锥子、苌狸、旱魃这些绝顶妖仙在伯仲之间,天音在两千年前曾经骗到过天书天画的真元之力,现在的修为恐怕比着苌狸等人还要高上一些,不过这些绝顶的人物之间,如果没正式打上一场,谁更强些倒也不太好说。
三味没有肉身,以元神发动神通,威力要稍差一些,但是即便是这样,也让天音在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
三味这一千多年里,不停被被孽魂留下的身体折磨着,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诛杀孽魂以洗去法身上的戾气邪气,对柳相的气息熟悉无比,在天音甫一现身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了。他最近一直在沉睡,元魂得以修养,不用‘断妖身’也能够直接发动神通,裹环和三味住一个宿舍,知道他已经醒来,这才一路逗着天音说话,以便让三味寻找时机猝然发难。
三味的元魂刚刚施展过神通,已经变得虚弱不堪正在调息养神,裹环本来还有话想问,也只得作罢。
……
温乐阳一步一步的向着矿洞深处走去,现在他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山!
在他面前有一座大山,不能开凿无法逾越,想要前进就只能双臂用力推着山走!在他头顶有一座大山,让他无法直起腰抬起头,只能用尽腰腹之力扛住它,不让自己跨下来!在他身后还系着一座大山,甩不脱逃不掉,只能靠着双腿的力量,拖着大山而行!
生死毒会吸敛五行至性的剧毒、进而同化成温乐阳自己的力量,可是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如果毒力澎湃则要缓缓化解。当初在苗疆第一次吸敛裂地蛤秀儿的土行剧毒之时,温乐阳整整快一年不能稍动。几年时间弹指一挥,他又先后吸敛了金毒、阴兵和佛珠的阴阳力、温家百毒,在毒脉之后又重塑毒骨,身体里的生死毒之势和那时候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可现在水涨船高,他的生死毒势大,但是几千头‘鞭炮’的水毒比起当初秀儿的土毒来说,也强大了何止千万倍。
水行剧毒被生死毒吸敛,却不能一下子全都挤进身体里去,所以它们凝聚着可怕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把温乐阳紧紧压住,单以情形而论,现在的温乐阳比起当初在蛤蟆肚子里,也差不多了。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身骨强硬,咬着牙强能强行移动,筋骨暂时还能承受,不致马上就断裂。
矿洞四周只有激越汹涌的水声,十三道凌厉的禁制果然没有发动,温乐阳也看不出这里的山洞除了狭窄一些之外,和外面有什么区别,真就像裹环他们说的那样,连柳相真魂都不敢独闯的禁制,对于普通人来说没有丝毫的伤害。
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先前进入洞子里的活死人藏民开始陆续出现,想要狙杀他,活死人就像一头头发疯的犀牛,向着他狠狠的冲来。每个活死人出现的时候,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还有无数水珠顺着他们的头发衣角流淌着。要是温不做在场一定得笑着问一句:他们生前都是傣族的吧?刚过泼水节去了?
活死人无一例外的一踏上银灿灿的水毒立刻惨叫着摔倒在地,挣扎几下之后就此不动。
这个效果倒是温乐阳没想到的,也是他艰苦跋涉过程中唯一的一点乐趣了,藏民悍不畏死,可是没有了天音的指挥,人人都是一根筋,根本冲不到温乐阳跟前。
每一步都像千年般漫长,下一步则更像天长地久那样遥遥无期,温乐阳沿着一路尸体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目光扫过活死人尸体的时候,心里恍恍惚惚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是又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正琢磨着,霍然耳边炸起了一声足以砸碎天地的巨雷,旋即万道雷光炸起,狠狠的刺穿了他的眸子!
相比之下,雷心痧发动出的天雷巨响仿佛都变成了蚊子叫,而且还是小嗓门的蚊子……温乐阳感觉好像两条巨大的瀑布分别从左右砸进了自己的耳朵,猝不及防之下咕咚一声摔倒在地,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刚才的巨响根本不是雷声,而是…水声!在他双眼中奋力割刺着的强光也不是闪电,而是盈盈到凄厉的水炫。
直到这时候温乐阳再度咬牙切齿的盘起来才发现,矿洞已经走到尽头了。
刚刚在他踏出最后一步之前,都没能感到一分水光,更听不到一丝水声,就那么一步,一切霍然变了个样子。眼前只有一片空旷,炫彩到极点的空旷,甚至让温乐阳感觉连自己也消失了,只有无尽的水!
温乐阳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矿洞的尽头不是他想的那样:摆放着一个小桌子,小桌子上有个黄金盒子,黄金盒子里盛着一滴暂时还没猜到什么颜色的水珠,拿出去盒子把里面的水给锥子一喝……
矿洞是货真价实的矿洞,被从姜根迪如冰川之外挖进来,一路挖到了巨大而空旷的山腹之中,要不是温乐阳走的慢,没准一步就从矿洞边缘迈下去,摔进山腹了。
如果在山腹深处仰视,那矿洞赫然就是一座突兀翘起的悬崖,温乐阳现在就站在悬崖的边缘。
悬崖之下挂着一条宏伟到让人想哭想笑想发疯狂叫的巨大瀑布,浩浩咆哮着狠狠砸向了山腹深处,水声激荡宛若巨龙的怒吼。
温乐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思平复下来,矿洞通向空旷的山腹,一路上都是洁净无瑕纯烈到极点的水晶,还有紧紧悬挂在矿洞尽头的瀑布,可是…水从哪来的?
水当然是从上面来的。在矿洞尽头,一直根本仰望不到根源的巨大冰钟乳,仿佛就像直从刺破了天的神锥,静静的倒悬着,晶莹透明到不仔细看根本就无从发觉。
整座冰钟乳能够望到的部分,都圆润得好像被无数匠人精心打磨过一样,流畅平滑、完美的让人几乎感到窒息,唯独钟乳的尾尖稍有瑕疵,好像被撞掉了手指肚大小的一块,略显得有些古怪。
冰钟乳的根根本就望不到,但是尾端就悬在温乐阳前方几米远的地方,一滴清冽的水,挂在冰钟乳的末端,盈盈欲滴,在温乐阳发现它的瞬间,就像个顽皮的精灵,轻轻笑着挣脱了冰钟乳,荡漾着一抹晶莹,坠落了下来……
那一滴水就砸在了矿洞的边沿……
温乐阳怪叫一声再次坐到!
这小小的一滴水,落下在摔碎在矿洞的边沿上,竟然真的炸碎成了这万丈的玄色激流!
一滴水被摔碎了,十之八九四溅飞散,仿佛被神仙施展了法术似的在半空中霍然变成了激昂澎湃的千条水龙,沿着山峰汇成瀑布,决绝凛冽飞流直下;另外十之一二却留在了矿洞的水晶上,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其中。
这滴从冰钟乳上流淌下来的水珠,赫然就是传说中的天水灵精,否则天地间哪还有能一滴成瀑的水珠。
温乐阳又是欣喜又是不安,找到了天水灵精固然欣喜,但是天知道这棵冰钟乳要多少年才能酿出这样一滴水,偏偏这么巧让自己刚赶上滴下去了一滴……
好在对于这棵冰钟乳来说,天水灵精似乎不怎么太珍贵,过了一段时间,又缓缓的凝结出了一滴水,温乐阳拧眉瞪眼的把手颤抖着伸出去,同时中心尽量向后坐,一滴水就是一片瀑布,天水灵精的分量肯定轻不了,自己伸手接水,很可能会被这份重逾大山的力量砸下山腹……
半晌之后,又一滴天水灵精,终于在温乐阳无限盼望无比忐忑的眼神中,微微一震,轻轻的滴落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份可怕的沉重,温乐阳只觉得手心里一阵彻入骨髓、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清凉霍然散开,转眼蔓延全身,一瞬间连头发梢打了个冷颤,温乐阳还没来得及欢呼一声,轰轰的巨响中一个天大的浪头翻卷而起,重重的把他砸翻在地,天水灵精一受到阻碍立刻炸碎成滔天大水,浩浩汤汤四散激荡,最终流出矿洞边缘,再化成了万丈瀑布!
至水至性,根本不受一丝外力!只要稍有阻碍变回轰然炸碎,变成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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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小碗
乐阳又急又气,跟着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声骂了自己涂!转身又往回跑,去搜索那些活死人的尸体。
活死人进来取天水灵精,身上自然会带着能盛下宝贝的容器,他刚才一门心思想着救锥子,见到活死人死在水毒里,心里只觉得痛快,根本就没想过,人家身上可能已经带上了天水灵精。
某个活死人身上有个黄金盒子,盒子里盛着一滴天水灵精,拿出去盒子把里面的水给锥子一喝……温乐阳的想象力也就这么多了,和刚才唯一的差别是把摆放黄金盒子的桌子变成了活死人……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一声愤怒的嘶吼,从矿洞中滚滚回荡了起来,温乐阳在水毒重压之下,费劲了千辛万苦,找遍了每一具活死人的尸体,却什么都没有现,别说黄金盒子,连大金牙都没有一颗。
除了当初开凿矿洞的人之外,天下间没有一个人知道天水灵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连源自亘古的邪神柳相也不知道,大家都是一个心思,黄金盒子一滴水啥的……
活死人刚刚也冲到了矿洞边缘,也和温乐阳一般无二,伸手接水,然后被泼了满头满身……
温乐阳又跑回了矿洞边缘,愣愣的瞪着天水灵精缓缓凝聚、轻轻滴下继而化成了万丈汹涌的激流,猛地从腔子里爆出了一声怒号!锥子命在顷刻,天水灵精近在眼前,他却没办法把救命的宝贝**去,这份子憋闷让温乐阳恨不得奋起全身的力气一脚把那支冰钟乳踹个粉碎!
温乐阳双目血红,望着冰钟乳的目光比不久前瞪着天音的眼神还要更愤恨,不过好歹他还算厚道,不像她家苌狸师祖那么肆无忌惮唯所欲为,炎黄子孙又有哪个不爱长江,他就算再愤怒也舍不得毁去这条哺育华夏的灵水之源。
就在他百爪挠心憋闷的不停怪叫的时候,又一滴天水灵沿着流畅的冰钟乳,一路请灵而畅快的滚动着,在凝滞尾端地时候,因为那一小块残缺而诡异的转动了一下,最终颤抖着落下,温乐阳突然安静了下来,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仰起头愣愣的看着距离他头顶不过几米高地钟乳的尾巴尖,过了片刻又怪叫了一声,再次扭头就跑……
到现在为止,温乐阳突然体会了他非洲兄弟,情绪到了极致的时候,什么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只有声嘶力竭的怪叫才能少少舒缓窒闷地胸臆。
一具具活死人的尸体被温乐阳拖到了矿洞边缘,一直到聚成了一个不高不矮的尸堆,温乐阳再度抬头看了看倒悬在几米处地冰钟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身子却一软,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连番的跑动用力,让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巨力激荡冲撞下,长出了丝丝的裂纹,钻心刻骨的疼痛甚至连生死毒潮的清冷都无法镇住了,这种感觉很像当年刚刚在峨眉山腹挖山的那种痛苦,可是更加强烈,强烈到他几次都想就那么昏厥过去,一了百了!
温乐阳大口的喘息着,心里也有些侥幸,水行至地地清冷空气总能让他保持住一丝清明,只要神智还在就得接着干,或者说接着爬……在他爬上尸堆之后,冰钟乳静静的倒悬,尾端就在举手可触的位置,温乐阳深吸了几口气,缓缓的伸出手,猛地握住了冰钟乳的尾巴,咬牙切齿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嘴里呀呀的怒声大吼!终于啪的一声,冰钟乳的尾端被他掰下了拇指肚大小的一块!
天水灵精至行至性,无论遇到什么都会立刻炸成叠叠巨浪,从而也化作凡水救不了锥子。仿佛天底下根本就没有能够接纳它、让它保住真形的东西,不过,天水灵精是从冰钟乳上一路蜿蜒着留下来地。
温不草的弟子从小与毒虫为伍,都明白一个道理:天下万物相克相生,剧毒犀利地虫豸,巢**附近七步之内必定要解毒之物。
眼前的天水灵精也是如此,如果天下间有能盛住它真形地东西,也只有这棵冰钟乳了。
温乐阳不是第一个找到天水灵精的人,冰钟乳尾尖原来地缺损,应该就是当初开凿矿洞留下禁制的那个‘老家伙’造成的,他和温乐阳的想法一模一样,用钟乳冰石承载天水真形。
温乐阳掰下了小小的一块钟乳冰石,继而小心翼翼的把它抹成了一个凹形,神情紧张的高举着,接在了冰钟乳下,过了良久,终于又一滴天水灵精,拖着晶莹的痕迹,轻轻滴下了。
那一个瞬间里温乐阳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仿佛自己要接住不是一滴水,而是个带着满身珠宝的林妹妹……
漫天水龙吟,却掩不住那轻轻的一声脆响嘀嗒。
一滴氤氲着日精月华的天水灵精,稳稳的蜷入了钟乳冰石制成的小小凹槽中,顽皮的荡漾了一下之后,迅的安静了下来。
欣喜到无以复加的欢呼,在隆隆水声里嗷嗷的回响着……
等温乐阳几乎一步一蹭,拖着沉重的鞭炮水毒,平拖着钟乳冰石的小小碗回来的时候,裹环猛地出了一阵大笑,我服了看见主人终于回来了,歪歪扭扭的从玉刀上跳起来,一边忙不迭的跑路躲避水毒,一边奋力回头,冲着温乐阳忽忽的欢呼了几声。
锥子却侧卧在水晶上一动不动,胳膊脸颊上原本白皙的皮肤不知何时已经暗淡了下来。温乐阳惴惴不安的用空着的手扶起了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锥子的身体柔软而冰冷,从温乐阳出现开始一直到她被架起,始终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有那双已经快要闭起的眸子,在眼缝间流转出一丝光芒,根本就不看温乐阳另一只手中的宝贝,只是盯住他的眼睛,随时都会熄灭的眼神认真的那么快乐。
温乐阳看她还没死,心里踏实了不少,再举起‘酒盅’的时候却又踌躇了,有些犹豫的看着玉刀,吃力的问:“就这么灌…灌下去?”
“灌!”裹环地回答铿锵有力:“灌……灌吧?”
……那一滴天水灵精,悄无声息的从钟乳冰盅中滑入了锥子的口中,锥子的身体微微一颤,朱红色地双唇轻轻开阖着,吐气如兰出了一声极轻的呻吟,温乐阳充满紧张的看着她,直到片刻后,一个美丽明亮得宛若盈盈月色的笑容,霍然绽放!
像锥子说过地那样,天水灵精立竿见影,锥子的神情随着吞下了水行至宝之后,几乎马上就饱满而光润了起来,锥子的笑美得无以复加,声音却还有些疲惫:“我没事,不过…想睡一会。”说着也不理温乐阳地反应,身体就像小猫一样努力的蜷起来,美滋滋的挤进了温乐阳的怀里,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真的就睡着了。
裹环都情不自禁的放低了声音:“她元神几乎尽散,要睡上一会来好好归纳水行至宝的神力,你别乱动让她好好睡会…你别动…你别…哎哟!”
身体外,银灿灿的至水寒毒依旧磅礴澎湃,把他层层裹住;身体内生死毒不停的流转,把水毒吸敛进来而后同化,不过这些事情温乐阳都已经不知道了,他根本听不见裹环说什么了,整个人在放松下来之后,浑身筋骨血肉都又疼又累,仿佛在不停地剥离、融合,身体一软也躺倒在地,重重的昏睡了过去。
其间,有时候裹环硬邦邦的说着什么,有时候我服了远远的忽忽大叫,有时候伏在自己身上的锥子筛糠般的颤抖……他根本就分不清这些是真实的生了还是自己在做梦,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倏地浑身都泛起了一阵畅快无比的轻灵,温乐阳猛地睁开了眼睛,随即现我服了正像一辆小火车似的,在他脸上隆隆的驶过,转了一圈又一圈。
温乐阳伸手把我服了抓住,我服了在他手心里奋力地舒张着,似乎是像把每一寸身体都贴合在他皮肤上,嘴里的忽忽声让温乐阳恍如隔世般地亲切。
昏睡前拥在自己身边的澎湃水毒已经涓滴不剩,消失殆尽了。
跟着又是两声欢呼,一声轻灵而动听,仿佛远山地鸟儿在低鸣;另一声又干又硬,好像眼前有只熊瞎子在撅枯树枝……锥子和裹环同时笑着问:“你醒了?”
和每次吸敛过剧毒之后一样,温乐阳觉得周身上下一片舒适,就像刚刚在酷暑中洗了一个冷水澡,身体清凉凉而筋骨暖烘烘,说不出的带劲,说出地畅快。
锥子和裹环再度开口,又异口同声的问:“感觉怎么样?”
温乐阳暂时顾不得自己,把我服了塞进怀里,一手拎起玉刀一手拉着锥子:“你们都好?”
裹环哈哈大笑:“老子能有什么事!”
锥子也同时笑道:“恢复如初!又能和苌狸打架了!”
温乐阳吓了一跳,在确定锥子是开玩笑之后,也嘿嘿的笑了,还带着几分不甘心:“只恢复如初?不是说还能功力大进吗?要不我在进去接点天水灵精?”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四处摸:“咱那个小碗呢?”
“不用,这滴还没消化完,再多也是浪费。”锥子摇摇头:“天水灵精的至水之力浩瀚磅礴,和我的天水之身力出同源,虽然一滴也足以让我功力猛进,不过……”说着,她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正说着半截,锥子却莫名其妙的岔开了话题:“汲取五行之力,也有个过程顺序,先修复身体、再稳固元神,最后在强化身体,说白了,第一步是疗伤、第二步是炼神、第三步是修身。”
温乐阳愣愣的点点头,不明白锥子想要说什么。
锥子的表情里**了一丝疑惑:“可是这次,天水灵精在助我疗伤之后,剩下的力量全都涌入元魂了,不是让我的元神扩大变强,而是和另外一股力量纠结着彼此冲突……”
她越解释温乐阳就越迷糊,裹环忍不住从旁边插口,他要是找工作,最适合当主持人:“她的元神里有一道厉害的封印,天水灵精之力现在都聚集在封印周围,水行之力想要炼制她的元魂,先要冲开封印!”
元神里还有另外一股力量,锥子自己以前也不知道,直到这次天水灵精之力入体,在疗伤之后去炼魂,她在隐隐有所察觉。
至于‘封印’之说,也是她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些关于格拉丹东、虫子和天水灵精的散碎记忆,通过有人可能结印封住了她的记忆,在加上‘天水至力’的古怪运行方式,和裹环一起推断出来的。锥子和裹环,一个是镇妖天锥满腹心机,一个是绝顶妖仙见闻广博,他们两个人一起推测出来的结果,距离真相绝不会太远。
温乐阳嘿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替锥子鸣不平地味道:“当初凝练天锥的人,真在你的元神里做了手脚,封住了你的记忆?”
锥子寒着脸点了点头。
温乐阳又开始找小碗了,锥子摇头苦笑:“天水灵精地水行至力和元神里的封印对抗,是个水滴石穿的水磨工夫,你弄得洪水滔天也没用,而且我元神也容不下这么多的真水之力,就算再吸收天水灵精,也要等现在这滴地灵力耗尽了再说,要不封印没解开,我的元神先被它撑破了。”
锥子说到这里才突然反应了过来,语气里很有些诧异:“天水灵精……里面有很多?”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在烁烁放光。
温乐阳笑着点点头,把他通过禁止之后生地事情说了一遍,他本来就不善辞令,一个复杂艰难到极致的过程被他说的平平淡淡,可是锥子却笑了。
笑了一会,她才又用以前的可怜神情把感动涤荡干净。锥子语气里,又充满了让温乐阳以往心惊胆战,现在却又好气又好笑的那种哀求:“等现在这滴天水灵精耗尽之后,你再帮我去盛新的。”
说着锥子从怀里把那只拇指大小冰钟乳的小碗取出来晃了一下,她醒来的时候,温乐阳还在昏睡,这只小碗被她小心翼翼的收藏了起来:“你若答应我,我以后见到苌狸就跑!绝不报仇,更不和她打架……”
锥子自己说着都觉得没底气,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片刻,大眼睛霍然一亮,笑嘻嘻地拉着温乐阳:“要不咱俩攀上个亲戚?以后见了你家狸师祖,都是一家人自然不会打!”
裹环哈哈大笑,大包大揽的说:“嫁了吧嫁了吧!以后自然是一家人了。”
温乐阳吓了一跳,锥子却也大笑着摇头:“不嫁,他好是好,可还没好到要嫁的份上……要不,以后我就叫温锥子?”
说着半截锥子又大摇其头:“不能跟你做亲戚,否则就成了苌狸的徒子徒孙,我就算天下无敌也
,做你亲戚,不如做拓斜的亲戚!”
锥子终于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安排挺满意,温乐阳哭笑不得,不过心里却是欢畅的很,黑白岛再没能够施展咒诀之人,让温不草一脉和锥子之间的矛盾突然化为乌有。狸师祖当年:意妄为打碎天锥,也离奇的引出了锥子残存的记忆,对锥子来说,反而是帮了她。
仇怨烟消云散,随即雪顶上连番凶险,锥子和温乐阳一路生死与共,也许算不上荡气回肠但是对两个人来说,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回想起来,都是一件大得无比地畅快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随之消弭,这样地情谊也许和男女无关,只是一份用生死织出的痛快!
温乐阳看着锥子痛快,锥子看着温乐阳痛快。
不过在温乐阳和锥子之间,还有一道无论如何也消解不开地结:乐羊瘦金。一想到乐羊一脉,温乐阳的脸色就是一滞。
锥子似乎也明白他在想什么,笑容里也透出了一丝黯淡,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些事情,都等解决了柳相再说吧!”跟着攥拳躬身,用力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把这份已经无可挽回的无奈都吹散了似的,又开心的笑了。
温乐阳也没再说什么,把玉刀重新挂在了颈下,有些犹豫的问:“锥子的元神中,天水灵精之力冲击封印,会不会让她……”说着,温乐阳指了指自己的脑壳,他对元神的认识就是脑细胞,大个子的脑细胞。
裹环愣了一下,才明白温乐阳的意思:“你怕她会疯了?根本就是两回事,至宝之力纠结封印,两股力量都和锥子自己无关,锥子的行动坐卧施展神通都不受影响。只看是最后封印牢固,还是至宝犀利……”
温乐阳这才放心了,照着裹环和锥子的说法,那个封印迟早会被冲开,说到底封印的力量有穷尽地一天,而天水灵精则一嘀嗒一嘀嗒不停的从冰钟乳上凝聚而下,而且他们现在又有小碗了。
锥子自封成了苌狸的婆家亲戚,沾沾自喜了一会,又回到温乐阳的身边,不住口地催促着:“快看看,你吸敛了那么多水毒,现在有了什么新本事。”
温乐阳伸手比划了几下,有些讪讪的笑了“也没觉得什么,想来也就是力量应该更强了些,筋骨也更结实了些吧,灵识也更清晰远阔了。”
锥子却纳闷的皱起了眉头,伸出双手夸张的比划了一下:“那么多水毒都被你吸敛了,你…现在没啥特殊地感觉?”
温乐阳傲然一笑,怎么也掩饰不住小人得志那股劲儿:“现在…应该不比大穿山甲破土差了!”
锥子一点没客气,直接动用了拓斜大姐的身份,啐骂到:“没出息的小子!那么宏厚地水毒,连天音都抵受不住,被你吸敛之后才和破土平手?”
温乐阳愣住了,自己的力量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心里有数,增大了许多没错,但是绝对没有强大到能和锥子、苌狸这一级别高手抗衡的地步。
‘锥子师祖’思索了一下,对温乐阳说:“你把你的功法,详详细细的说给我听!”
温乐阳点点头,立刻说:“生死毒能同化五行剧毒,每同化一行,也就多了一行的属性……”从他筋脉尽碎练成温辣子祖先的霸道功法开始到现在,已经几年过去了,期间多次吸敛剧毒,多少也摸索出了一些规律。
五行至毒中每一行都会让温乐阳的生死毒裹杂进一些属性,同时身体中的毒力大增,在生死毒增长到一定程度后他就会跨越上一个新地级别。
温乐阳还生怕锥子听不明白,一边说一边总结着:“就这么说吧,五行毒是生死毒的饭菜养料,生死毒吃饱之后,才会让我脱胎换骨、肉身成圣,真正让我‘升级’的,不是五行至毒,而是生死毒!”
第一次在红叶林里,生死毒让温乐阳重塑毒脉,没有炼魂而直接让身体完成了修道者所谓筑基洗髓的过程,温乐阳的实力那时也过了普通的修士。
苗疆吸敛土毒,继而峨眉挖山,让至厚承天的土行之毒与生死毒彻底融合,生死毒也从凝滞不动变成了随心流淌的毒潮,由此功力大增,已经可以和像青鸟真人这样五福中的一流高手有了一拼之力。
随后又在销金窝修炼了两只磨牙铜蚁的金行剧毒、在上海城隍庙受到旱唤出地鬼反噬,让金行的毒力成倍增加。不过无论土毒还是金毒,都让温乐阳地实力增长,却没有到脱胎换骨的程度。
直到上海画城,阴阳之力与生死毒融合,再加上九顶山两千年里养下地剧毒禁制,生死毒才蓬勃涨大,以剧毒重塑了温乐阳的身骨,至此温乐阳地实力,足以和大慈悲寺不乐和尚这样修行了快两千年的妖怪抗衡。
这次吸敛了水毒之后,功力的确大增,温乐阳自己感觉,应该能和大穿山甲破土比划比划了,不过虽然力量和身体都变强了,但是也不像从普通人到不错的修士实力、从修士实力到千年妖怪的水平那样质的飞跃。
老兔妖不乐虽然修为差了破土极多,但是严格的说,两个妖怪还是在一个档次上的,都是六十分到八十分的良好水平,不过兔妖是六十一,穿山甲能有七十多分……两个人谁都距离八十到一百的优秀差着结结实实的一个层次。
这种层次的距离也许只是一分只差,但是却好像天地之别,老兔妖要是拼了性命,肯定能和破土打上半天,可是破土就算不要满身的鳞片了,在苌狸或者锥子这些比他高出一个档次的好手看来,也和一只臭虫没什么分别,抬抬手就按死了。
锥子一直耐心的挺温乐阳说完,沉吟了片刻才转目望向他颈下的玉刀:“裹环怎么看?”
裹环嘿了一声,斩钉截铁的说:“与尸有关!生死毒,生死毒,五行积攒的,都是生毒,被他体内的毒力同化之后,即便膨得再大,挥出来的威力也有限,但是融合死毒之后,就能让他脱胎换骨!当初凝练毒脉,有阴褫的尸毒,后来重塑身骨,又有了无数阴兵的鬼气!”
玉刀裹环的一句话,一下子让温乐阳恍然大悟。
第十八章 俩月
温乐阳两次升级,都是阴毒与阳毒充分融合之后,才让他的身体与实力得到了质的飞跃。他的生死毒吸敛五行至毒,只是增加了其中的阳性,真正要想升级,还要有相当的尸毒阴戾来补充。
事关功法实力,温乐阳听得心旌摇动,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问裹环:“你咋不早说?”裹环一直装昏迷,现在能说的头头是道,以前肯定也没少动脑筋想过这事。
裹环回答的一点也不客气:“我以前可没拿你当自己人!”
温乐阳哈哈一笑:“现在是自己人了?”
裹环没搭理他。温乐阳自己又琢磨了一会,最终才叹了口气:“又到哪再去找那么凌厉的尸毒……”五行至毒就已经难以寻觅,阴褫阴兵这种东西更是可遇不可求,自己能遇到两次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锥子神秘兮兮的凑上来,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分明带着几分怂恿的味道:“旱魃五哥,我帮你!”
“去!”温乐阳吓了一跳,这是个绝对馊主意。
锥子撇了撇嘴巴,脸上无限的委屈,灵动的眸子转了转,最终还是放弃了怂恿温乐阳去杀旱魃的想法,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除了扩大生死毒,五行至毒应该还有个用处。”说着,锥子皱起了眉头,一边思索着一边说:“厚土锐金,主着根基和柱架,所以重铸了你的毒骨!要是你最先吸敛的是其他三行的剧毒,那次重塑的,也未必是你的骨头了。”
玉刀恩了一声,赞道:“有道理!”
温乐阳略带奇怪的咦了一声,笑呵呵的问裹环:“你有事求她?”依着裹环的臭脾气,以前可很少夸赞别人。
裹环居然和锥子很有默契的笑了。
数千头冰虫化成的水毒毒潮,连天音都抵挡不住,被生死毒同化之后却威力有限,温乐阳刚醒过来的时候挺高兴,但是现在想象也觉得不甘心,长吸了一口气之后,用力催动着体内生死毒不停流转,过了半晌之后突然咦了一声,手心向上翘起了食指,一滴暗灰色的水珠,悄无声息的从他的指头尖上,缓缓的凝聚了出来,水晶矿洞里光怪陆离的颜色照在灰色的水珠上,都变成了让人窒闷的死灰色。
锥子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从旁边带着几分慵懒,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裹环果然像温乐阳说的那样,有些成心巴结的笑道:“这些天一直照顾着你温小子,都没睡过觉,困了吧……”
温乐阳愕然抬头,反应了片刻之后倏然怪叫了一声:“多少天了?”虽然锥子的动作又故意卖乖的嫌疑,但是让这个绝顶大妖觉得稍有困倦,肯定不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想着温乐阳冷汗都下来了,苗疆吸敛土毒用了小一年,这次那么多水毒……先别说和猴子千仞的三月之约,别一回家,正赶上温不说给儿子娶媳妇……
裹环对锥子态度亲切,对温乐阳可没那么好的服务态度,硬邦邦的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手表!”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也没有手机!”
温乐阳又望向锥子,锥子充满无辜的摇摇头:“我也没有啊!”
温乐阳嘿了一声,手一晃,指尖上的灰色水滴又融回身体,刚才温乐阳凝出水滴的时候锥子没看见,现在却注意到了,满眼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生死毒!边走边说!”温乐阳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锥子,向着矿洞之外飞快的跑去!
温乐阳刚跑了两步,突然又站住了脚步,仿佛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之后,伸手把玉刀摘下来,又找锥子要了钟乳冰石的小碗,飞快的跑了回去,没过多长时间就小心翼翼的托着一滴天水灵精回来了,笑呵呵的对着锥子说:“把人家虫子都毁了,总得有点表示。”
锥子帮他用法术封住‘天水灵精’,两个人再度启程,向着外面赶去。
温乐阳的身体中毒潮澎湃劲力斐然,和锥子速度极快的向外奔去,裹环在玉刀里替锥子卖好:“天锥醒来之后,就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也不肯出去透透气,自然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这份子义气你小子可要记下!”
温乐阳侧头看着锥子,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锥子嘻嘻一笑,注意力还是在温乐阳凝出的那滴生死毒上:“刚才那滴就是生死毒液?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温乐阳却摇摇头:“不是毒液古怪,而是功法,在溶解水行之后,生死毒在运转时能随我心意,流淌出体外,以前可只能在身体里运转,拼命的时候要用错拳,才能把含着毒力的拳劲逼出去……现在能直接让剧毒化水,流出身体……你明白?”
温乐阳言辞笨拙,尤其一说到功法的事情,就更词不达意了。
以前生死毒本身无法流出体外,只能靠着错拳的劲力发挥,逼入敌人的身体,温乐阳脚下的流毒暗潮则是因为至金毒素编制出脉络,说到底也还是金行的流毒,不是生死毒。
可是现在,温乐阳却能把生死毒直接以毒液的形式逼出体外。
锥子猛地站住了脚步,严肃的眼神里压抑不住一丝惊喜,伸出白皙的手掌,不容拒绝的说:“给我来一滴!”
温乐阳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愣愣的点点头,手指轻轻一弹,一滴灰色的毒液翻滚着,在‘啪’的一声轻响,落入了锥子的手心,灰色的毒液瞬间消失了,旋即一层黯淡的青灰色,猛地从锥子的手心扩撒开来,速度极快的蔓延着,一直过了手肘才渐渐迟缓了下来。
玉刀裹环愕然的低呼了一声,锥子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过了片刻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喃喃的说了句:“好厉害的毒!”随即默默运转真元驱毒,小臂上难看的青灰色才渐渐消散:“刚才我没刻意抵御剧毒,只是以护身真元本能的化解生死毒。在我驱毒之前,那条手臂算是废了。”
亘古以来,毒在修士的眼中,都是不入流的东西,因为修士有真元护体,一旦有毒素侵入,就会立刻被真元化解,这让修士看上去是百毒不侵。但是一旦毒素的破坏力大于修士的真元,修士也就被毒杀了,就连天音那样的绝顶修士,都在无尽的水毒之下落荒而逃。
毒是力、真元也是力,归根结底拼的还是谁的力更强。温乐阳明白这个道理,又琢磨了一下锥子的话之后,只觉得眼前的矿洞霍然开朗了起来,自己身体里的剧毒现在能流出体外,多了不敢说,泼一脸盆还能吃得消,一滴就让锥子废掉了一条手臂,这要是一伸手扬撒出一片生死毒液,恐怕就算天音再来也只有吃瘪的份。
锥子看着他抓耳挠腮的兴奋样子,哈哈大笑着摇了摇头:“先别开心,要是有所防备,你就算把全身的精血全都泼洒出去,也休想碰到我一根汗毛,你身体不强,劲力不够,靠着这点毒液,对上我还是活不了!”说着,锥子倏然收敛了笑容,语气真诚而凝重:“我不会伤你、苌狸旱魃自然也不会,凭你着现在的修为,想杀你而又杀得了你的只有一个人!”
温乐阳点了点头,知道他说的是谁。
锥子继续正色道:“所以这是你保命的手段,在对他使出来之前,谁也不能告诉!如果天音有所防备,你以后再对上他,必死无疑!”
温乐阳现在的本事,本质上和吐口水没啥区别,讲究的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吸敛了大量的水毒,力量却没能增加到相应的程度,不过现在有了泼洒毒液这一招,也算是个安慰奖了,温乐阳心情大好,霍然眼前一亮,已经和锥子一前一后冲出了矿洞,一头撞进了厚厚的冰盖里,锥子笑着问他:“是我以遁法带你,还是一起跑跑?速度倒也差不多。”
遁冰虽然省些力气,但是不能说话,温乐阳和锥子一起砸出了冰盖,外面正风雪交加,无比的寒冷,看样子应该已经到了冬季。
姜根迪如冰川在格拉丹东峰的东南坡,辨明方向之后他们向着雪顶撒腿飞奔。
在漫天风雪中纵情奔跑,是一件壮怀激烈的事情,不过温乐阳还没二百五到敞开衣襟,反而小心的把衣服拉好,问了句:“裹环,玉刀还能坚持多久?”
在雪上上裹环几次施展断妖身,玉刀已经布满了裂纹,仿佛随时都会散碎。
裹环嘿了一声:“算你小子还有良心!玉刀的情形,多则一年,少则六月,再也坚持不了更久了,妈的,老子天天都能听见它咔咔想着一点点往下碎过去。”
温乐阳点了点头:“回家之后我就去求苌狸师祖,说什么也问出你的洞府在哪里!”
裹环的语气却不怎么着急,哈哈笑道:“能找到老子的分身最好,要是万一找不到的话,就要麻烦天锥仙子了。”
温乐阳有些糊涂,略带奇怪的看了锥子一眼:“你知道他的分身和洞府在哪?”
锥子在如风疾掠的奔跑中,一边摇着头,一边露出了一个俏丽的笑容。这次他们几个人戮力同心对付天音,锥子和裹环当年的仇怨早也烟消云散,锥子虽然不知道裹环的洞府在哪,但是她也有个退而求其次的办法。
如果实在找不到裹环以前的分身,锥子就去帮裹环抓一个修士来,把他往矿洞‘十三不过’的禁制里一扔,用禁制洗去对方的元魂,在施法助裹环俯身其中。
修士的肉身本来就是承载元神绝好的魂器,不过一般来说,游散的元神再怎么强大,也斗不过原来的主人,除非像柳相孽魂、真魂那样的亘古怪物。这其中真魂又比孽魂强大的多了,真魂能夺了堪称剑仙的天音法身,而孽魂只能找到一个普通的修士三味老道,当时三味在修真道上,也不过是个稍有名气的小脚色罢了。
锥子想的办法,其实就和玉刀里另外一个元魂,在一千年前寄身于柳相孽魂留下的三味老道真身是一个道理的。
裹环分身的实力,再怎么说也有本尊的两三成,天下间没几个修士能望其项背,不过实在找不到的话,有个身体总比玉刀碎了元魂被空气炼化要好得多,不过无论是找人抓人,还是这个身体的质量,都要看锥子的心情了,裹环哪敢不好好巴结着锥子。
温乐阳算是明白了,无论是苌狸旱魃,还是锥子拓斜,自己身边这些绝顶高手,没有一个能算好人,这种阴损的主意,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锥子把事情说完,笑嘻嘻的看着温乐阳:“我去找个罪大恶极的人扔进‘十三不过’,不让你为难。”
裹环赶紧搭腔:“这个…能找到资质又好又该死的固然最好,要是找不到的话,还是紧着资质来看……”
温乐阳哭笑不得:“还是先找你那个分身是正经!不过……”说着,他又皱起了眉头,有点纳闷的问锥子:“就算你找了一个真正该死的修士,扔进禁制里洗掉了元魂,你怎么把他弄出来?”说话间温乐阳已经挺起了胸膛,能钻入冰盖又能在十三不过中出入无碍的,天底下就他一个人。
“把那人腿上栓根绳子就成了!”锥子哈哈大笑,一下子把温乐阳脸上的自豪洗的一干二净。
温乐阳也笑了:“只要苌狸师祖肯出手,裹环就能重返法身,这个事到不用太担心,不过你们的办法,倒是能救另外一个人。”说着温乐阳伸手轻轻敲了敲玉刀,“先和我说说,那个元魂对付天音,到底是咋回事?”
玉刀里的三味元魂在天音出现后即刻醒来,寻找时机发动突袭,之后曾经和裹环有过短暂的交谈,随即沉沉的睡去,到现在也没能在苏醒。
裹环把当时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最后嘿了一声:“这个元魂,最早是个和尚!现在没有了法身的桎梏,修养了一段时间,发动的神通还是最初烙印在他骨子里的修为。”
唤请罗汉,以金身法相来桎梏邪魔,本来就是佛家的神通,就算温乐阳不懂修真的本事,看天上掉下个光头罗汉,也能明白施法的不是老道。
当初要不是因为这个元魂中含有大慈悲的修持之力,也不会因为寄身孽魂炉鼎而饱受折磨,他千多年里处心积虑要和旱魃作对,说到底也是为了诛杀柳相孽魂以求洗掉法身上的戾气。
现在炉鼎已毁,元魂虽然脆弱不堪,但是也得以解脱千年里那种正邪纠结如同炼狱般的痛苦。这个元魂必杀裹环的理由也不存在了,再加之他本来就是元神中包蕴正气的修士、又在不久前发动神通救人,温乐阳现在已经想着帮他了。
因为功力大增,温乐阳的眸子比着原来更加漆黑明亮了,笑着问裹环:“那他…能不能恢复记忆?”
裹环在玉刀里摇摇头:“我怎么知道!等他醒了我再喊你!”
温乐阳点点头也不再废话,生死毒滚滚激荡着发力狂奔,最后还是被锥子拖着变成了贴地飞行的人形风筝……
不久之后,温乐阳等人翻上格拉丹东的雪顶,正在奔跑的时候,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传来,一个光头小胖子从远处踉踉跄跄的迎向了他们,正是不久前被虫潮甩掉的花家少年,花小巴。
花小巴还是那副样子,温乐阳偷偷松了口气,他真怕一上山看见花小巴变成了个老头子。
花小巴跑到他们跟前,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哭丧着脸结结巴巴的问:“你们去哪了?虫潮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呼哨声又连连响起,大批的白袍弟子从冰盖下现身,为首的是温乐阳的熟人花小腰。
花小腰见到温乐阳和锥子平安无恙,脸上挂着一丝喜色还没来得及说话,锥子先撇了撇嘴巴:“虫潮没了,一只鞭炮也没剩下,全死了!”
花小腰脸上的笑容立刻被冻住了,愕然站在当地,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心疼,拳头捏的嘎巴嘎巴直响,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温乐阳赶忙从怀里取出被锥子施法封住的小碗,往花小腰跟前一递:“这个赔你家,天水灵精!”
花家世代修习的都是水行道法,花小腰又是白袍少年中的佼佼者,隔着锥子的封印也能感觉到小碗中那滴湛湛清水中氤氲的浩然巨力,怪叫了一声咕咚就坐在地上,脸色又惊恐又骇然,当然更有深深的惊喜,傻愣愣的瞪着温乐阳,嘴巴嗡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锥子不耐烦的催促着:“傻小子,大造化,还不接过来!就这一滴,要是不小心被你们毁了可别来怪我们!”说完又想起一件事,补充道:“那个小碗得还给我!”
花小腰这才如梦初醒,奋力的吞掉了一口口水,应该还顺便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尖,看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应该挺疼,伸手接过了‘天水灵精’,随即又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想冰雕雪铸似的呆呆发愣,不知道该说点啥。
直到锥子笑嘻嘻的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花小腰这才彻底清醒了,大声对身后吼着:“花小朵,花小朵出来,陪着…陪着剑仙贵客!其他人护送我回去见家主!”一个清秀的少女一跃而出,欢声答应着走到了温乐阳跟前躬身施礼。
花小腰说完之后,又有点觉得失礼,几乎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温乐阳,温乐阳哈哈大笑着摆手:“快去快去……”
花小巴站在最前面,仰着光秃秃的小脑袋瓜,依旧不依不饶的哭着:“你们还我鞭炮儿,还我虫潮……”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小腰堵住嘴巴抱走了。大群的花家弟子转眼消失在冰盖中,只剩下了那个叫花小朵的白袍少女。
温乐阳总算遇到人了,有些焦急的问花小朵:“我一去一回,多少时间?”
花小朵眨着大眼睛,表情先是困惑,继而犹豫,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两个月!”
温乐阳吓了一跳,没见过问个时间跟赌命似的,直到花小朵真跟玩命似的用力点点头,又重复了一边:“就是两个月!”温乐阳才长出了一口气,算算时间,还来得及赶回徙尔小镇帮狗头雕除虫。
花小朵看温乐阳的神色好像挺满意,居然也松了口气,继续呵呵笑道:“你的那些朋友,也一直冻在冰锥里,这些日子我们都小心照看着……”
温乐阳这才想起来,小掌门刘正、昆仑七十二剑、老顾非非小沙还全在冰锥里冻着呢,霍然望向了锥子:“不会冻死吧!”
刘正、昆仑弟子这些修士还好说,老顾他们三个人只是凡人,别说冻在冰锥里,就是放在冰箱冷藏室两月都得死了。
锥子却胸有成竹的一笑:“死不了人的,放心!”说着拉起温乐阳,衣袂飘然几乎足不沾地向着昆仑众弟子被冻起的地方赶去。那片冰锥依旧璀璨,两个月下来也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无论是修为最高的刘正,还是肉体凡胎的顾小军,都在冰锥里沉沉的睡去了,让炯和破土正倚在冰锥下,百无聊赖的打瞌睡……
等锥子撤了法术,一群人就像活鲤鱼似的劈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温乐阳百忙之中直接住了一个非非。
刘正等人醒来之后,不仅没有委顿,反而神采奕奕,当初锥子冻住他们,是为了留住他们的性命,施展的是以水行滋润为主的神通,不会伤人还会助养他们的元神。
温乐阳也没再废话,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众人,无论是刘正还是让炯,都被惊得目瞪口呆。随后大伙又在花小朵的带领下,去看那些被鞭炮儿认主的近千昆仑弟子。
大批的道士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诡异模样,不过其中多了个呲牙咧嘴的图塔吞忒,黑黝黝的异常醒目……
雪顶的事情基本了结了,对于温乐阳来说当务之急是先去给狗头雕除虫换回秦锥和侏儒老道。
温乐阳不想再耽搁,也不肯等花家的长辈赶来,嘱咐着花小朵请花家代为照看图塔吞忒和昆仑弟子,随后与锥子、老顾三人、让炯和破土再度启程,出山赶往徙尔小镇。
小掌门刘正不知道温不草里就藏着‘大饼破锣狗’的下落,暂时也无处可去,就留在雪顶上守着自家弟子,和温乐阳约好如果有事互相联络,双方就此告别。
锥子想暂时留在雪顶上,一是雪顶的水行环境比其他地方都浓厚的多,利于天水灵精冲击封印,二来锥子对这里有记忆,还想努力的再找出些痕迹,试试看能不能再多想起来些什么。但是锥子又担心徙尔小镇下的怪物会在除虫之后对温乐阳不利,最终决定先和温乐阳一起去小镇,然后在只身返回。
不管怎么说,天音重塑柳相水行孽魂的设计,在最后功亏一篑,他自己也身受重伤逃逸,被真压在黑白岛的柳相真身暂时也无法挣脱天锥。温乐阳得以功力大进,锥子也得到了破解封印找回记忆的契机,他们之间更是化敌为友,这趟雪山之行功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在他们离开雪顶的时候,我服了跑到温乐阳的肩膀上,遥遥对着那只顶天立地的流金火铃忽忽的叫了几声,好色巨剑欢鸣着回应,但是巨大的剑身却斜插在冰天雪地中纹丝不动,远远望去妖娆得刺眼,桀骜的刺眼!
第十九章 仨月
一路上大家都步履匆匆,温乐阳本来还想像来时那样背着非非,结果锥子不干,放着大穿山甲在跟前,她无论如何也看不得温乐阳受累,最后大穿山甲毫无怨言的扛上了非非姐弟和锥子、温乐阳。大喇嘛让炯没这么好的待遇,继续背着老顾一路小跑的跟在穿山甲身后。
到现在为止,老顾非非和小沙的任务也完结了,现在实际就是在搭便车,现在高原上已经到了雨季,大雪封山封路,唯一能用的交通工具只剩下修士了……
天音重伤而遁不知去向,不过算起来他逃回黑白岛的可能性最大,但是现在任谁也没有力量去找他,本事大的若苌狸、锥子,找真魂就只有被附身这么一个下场;本领差的找天音和送死也没什么两样。
无论是锥子还是温乐阳,只要一想如何对付天音就觉得头疼,按照锥子自己的说法,像苌狸、裹环或者她这种级别的高手,虽然不怕天音的修为,但是真要对上了,也只剩下落荒而逃的份,这架根本就没法打。
最后锥子叹了口气,对温乐阳说:“想办法尽快找到那些什么…大饼破锣狗,这三件天音着紧的东西,应该和柳相有着不小的牵连,”说着,勉强笑了笑:“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这三样东西,还会系着克制真魂的办法!”
谁都不知道大饼破锣狗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不了解它们到底有什么用途,不过谁都能想明白,这三件东西有可能和天水灵精差不多,能帮助柳相尽快挣脱桎梏;也有可能系着制服真魂、甚至九头怪物的关键,反正都要努力寻找就是了。
一行人返程的速度,比着进山的时候可要快得多了,没几天的功夫他们就返回徙尔小镇,让温乐阳意外的是,他们进入镇子的时候,侏儒老道正笑呵呵的在镇子里溜达……
镇子上除了侏儒老道和祁连仙宗的人之外,还有十几个温不草弟子,而这次带队过来的,不是几位家长,也不是不说不做两兄弟,而是死字号中的另外一位叫做温马克的好手。
温马克早就得到了外面放哨的弟子回报,欣喜的神色间还留着几分疲惫,远远的迎上来,一把抓着了温乐阳的胳膊:“还以为你出事了,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温乐阳笑呵呵的摇摇头:“在雪山上耽搁了两个月……”
他的话还没说完,温马克就瞪大了眼睛:“两个月?我到小镇就三个多月了!再算上祁连弟子离开这里去九顶山、几位家长准备药物和我过来的路程功夫,你离开小镇最少四个月了!”
“啊?!”温乐阳几乎是跳着脚怪叫了一声,他离开狗头雕之后,绕湖、进山耽误了几天时间,然后爬山历险有是几天,最后在矿洞里耽搁了俩月,到现在全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十多天。温乐阳正算着这半截,锥子突然笑了,仰着仰着俏生生的小脸问他:“你还记得不,那个叫花小朵的丑丫头?你当时问她咱们在矿洞里呆了多久,她说两个月。”
温乐阳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嘀咕了句:“那个小姑娘挺漂亮的……”
锥子先撇了撇嘴巴,随即又高高兴兴的笑了起来:“你想想那时候她那副表情,咬牙切齿得跟什么似的。”
温乐阳还是不明白,裹环霍然在也在玉刀里哈哈大笑了起来:“懂了懂了!这些隐修千年万年的不见人,哪会算时间算得那么细,最多也就是数着春夏秋冬划出一年又一年,至于一年是十四个月还是九个月,他们才懒得算!”
大伙总算想通了,那个花小朵当时说的‘两个月’,根本就是押宝……温乐阳在矿洞里吸收‘鞭炮’水毒,足足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温乐阳吸溜着凉气,回头看了一眼大穿山甲和大喇嘛让炯,花家是隐修,不按天算日子的也还有情可原,他们俩居然也一点没觉得超时了?
破土和让炯对望了一眼,都搓着手心笑了,温乐阳陷在矿洞那段时间里,哥俩睡了醒醒了睡,等到想起来数日子的时候,温乐阳也快出来了……后来听说是两个月,他们俩挺高兴来着,觉得没误事儿。
温马克听不懂他们说的话,苦笑着摇摇头继续解释:“我算着日子,到你差不多离开小镇快三个月的时候,也看不多你回来,就自作主张带着药物下去给那头怪叫除虫了!”
温马克也是死字号顶尖的好手之一,地位和不说不做兄弟差不多,为人干练毒法精深,他从知情的仙宗弟子口中了解了事情大概的经过,眼看着三个月的期限将至温乐阳还没回来,就带着除虫的药物,和几个祁连弟子一起下去了。
温乐阳又是惭愧又是心疼,拉着大他十几岁的温马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出乎意料的温马克显然会错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从从兜里掏出了一棵胡萝卜,塞进了他手里……
大穿山甲破土还有些不相信,吊着眼睛斜忒温马克:“就凭着你,能杀尽那些铁疙瘩似的蜣螂?!”
温马克笑了笑:“那些虫子也就是个头大些,虫性和普通的蜣螂一般无二,咱们在山上就按着温乐阳的方子调好了药物,只要剂量足够,随便让个温家的娃娃都能把这差事干了!”温马克的表情不像其他温不草那样桀骜,看上去谦和而淡然,但是目光深处那股子戾气却比刀子还渗人。
毒药是专门针对蜣螂的,杀虫几乎毫无悬念,其中最大的问题也就是要小心大蜣螂的偷袭,在狗头雕的身体里,安全问题自然全由猴子千仞负责,温马克这才能最终除尽了虫子。
蜣螂杀干净了,猴子千仞大喜之下也信守诺言,把侏儒老道放了出来。
听到这里,温乐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秦锥呢?”
侏儒老道这时候也溜溜达达的走过来了,对温乐阳说:“那小子被猴子留下了!嘿,好大的造化!”
让炯喇嘛和顾小菊同时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异口同声的说:“果然如此!”在他们上次离开狗头雕的时候就提到过,猴子千仞和丑汉秦锥异常的投脾气,想不到回来的时候,秦锥果然留在了狗头雕的肚子里。
“你们上去之后,秦锥法宝被毁人也重伤,不敢造次就老实巴交的待着,猴子千仞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秦锥被欺负的实在受不了就跳起来和他拼命!”侏儒老道现在对温乐阳的敌意已经不知不觉的淡薄了许多,也不等其他人问,就主动说出了事情的始末:“他们两个一打架,我自然要帮忙,丑小子秦锥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猴子更让我讨厌……”
温乐阳在苦笑里透出了一股钦佩,猴子的实力他们有目共睹,侏儒老道敢帮秦锥,就泼出去了一副不要命的胆色。
老道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些讪讪的笑了:“我一上去就被猴子制住了……秦锥本来就重伤,根本就不够猴子打的,猴子也不下狠手,只等秦锥爬起来就是一脚,一直到了第四天头上,秦锥才彻底动不了了,我拼命扑过去一看,这小子全身的筋骨都被打断了。猴子却哈哈大笑起来,说秦锥的路子虽然不错,但是根基太差,要给他重塑筋骨,然后不由分说,就用自己的真元给他洗髓筑基,最后还用古木之法,帮他重铸了筋骨!”
温乐阳略带意外的看了锥子一眼,锥子却根本没看他,脸上荡漾着几分楚楚的怯意,只顾看着侏儒老道。倒是裹环呵呵笑着解释:“先破后立,毁掉秦锥的烂底子之后,用大法力帮秦锥重塑筋骨,这本来就是木系道法的拿手好戏!”
直到那时候秦锥和侏儒老道才知道猴子没有心怀杀机,反而倒是一番好意,千仞的性情古怪,明明看上了秦锥偏偏不肯好好说。秦锥为人木讷嗜武成性,但是不缺心眼,天上掉下来那么大的一个馅饼,他当然张开嘴巴接着了,而且秦锥也的确从心眼里替着猴子千仞鸣不平。
裹环、锥子、猴子千仞,再算上玉刀里的三味老道,这四个绝顶妖仙联手打造了修真道上的四大奇冤。
侏儒老道对这种高深的木系法术也不了解,只是继续说着:“我上来的时候,秦锥已经快出来,他让我带话给你,说他过不多久,再去九顶山和你打架,夺十九……”
侏儒老道的话还没说完,锥子突然打了个寒战,眼神中充满了柔弱的恐惧,望着他说:“你怎么一直看着我,还在…记恨着我么?”
锥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温乐阳可知道她这样就是准备要打人了。
侏儒老道吓了一跳,想喊冤枉又不肯低头,咬着牙说:“我没看你…我一直看着温乐阳呢…我真没看你啊!”直到他和锥子说话的时候,目光才从锥子脸上飘逸开……
按照猴子千仞的说法,狗头雕是他的肉甲,说白了就是最外面的一层身体,现在蜣螂和虫卵被温家的奇毒尽数被杀了个干净,他已经封闭了当初狗头雕脑袋上那个入口,开始静心恢复身体,也不打算再和温乐阳等人打招呼,只等狗头雕的筋肉尽数张全之后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秦锥自愿留下和千仞一起修炼,那是一份天大的福缘,在别人看来只有羡慕他、替他高兴的份。
锥子看这边没什么事了,和温乐阳打了个招呼,径自回雪山去了,玉刀裹环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我的身体……”
锥子哈哈大笑,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说:“三两个月之后,不管封印冲开还是没冲开、我能想起或者想不起,都会去找你们!到时候你要还没找到洞府,我帮你去抓分身!”说着,突然站住了脚步,回过头饶有兴趣的看了大穿山甲一眼。
破土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倒是裹环心眼挺厚道,觉得是熟人有点下不去手,大笑着说:“带着条尾巴的,我可不要!”
锥子目光流转,在轻笑中又深深的看了温乐阳一眼,随即身形一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破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跟温乐阳和裹环客气了半天,驮上侏儒老道,在一阵昂昂嘶吼中,摇头摆尾的走了,现在的祁连山没有了玲珑冰,祁连仙宗弟子也就没有了家,继续四处游荡着,漫无目的……温乐阳心里琢磨着,如果等黑白岛的事情处理完,大伙还都有命活着,无论是央求苌狸也好,还是让锥子帮忙也罢,总要想办法帮帮祁连仙宗的,这笔帐还不干净,能还一点是一点吧!
让炯大喇嘛也告辞离开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助温乐阳降伏柳相,不过他在高原上还有些事情要先料理清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喇嘛是去交代后事,他是高原上的天行者,在离开高原之前,必须要先找到继任者。
高原上的大事已了,先后加入队伍的人也各自散去了,老顾他们三个人也会在到了拉萨之后就转机回部队,温乐阳突然有种大热闹落幕后的寥寥感觉,不过很快又摇摇头笑了,几天里分别的这些人,恐怕过不了多久又会重聚吧!
除了温乐阳之外,其他人都是肉体凡胎,现在乘客激增,但是交通工具都各忙各的去了,好在徙尔小镇距离拉萨不算太远,虽然已经到了冬天,但是总算老天赏脸,这几天没吹起那种能冻透牦牛骨髓的白毛风。
剩下的人心眼都不错,大伙谁也不好意思让温乐阳自己扛着十几个人赶路。温不草们和顾小军等人也不再耽搁,启程上路。
这几个月里,高原上早就不知道下了多少场大雪,周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会有一行淡淡的小兽足印歪歪扭扭的掠过,给银色的天地里,悄无声息的点缀上了几丝盎然的生趣,也给艰苦跋涉的人们带来几分暖洋洋的舒服。至少大家都能确认,这片雪色的高原,真真是活的。
路上温乐阳向温马克问起家里的情况,温马克却笑着摇摇头:“我前段时间都随着坊主守在坊子里,家里的事儿不是太清楚,现在说个一知半解,还不如你回家去问几位家长。”
温马克在死字号里地位崇高,又比着温乐阳大十几岁,他不肯说家里的情况,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不过温乐阳还是有点不甘心,又继续问:“不说不做呢,他们不会…出事了吧?”温家要派人接应温乐阳,不说不做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只要这哥俩能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温马克的。
没想到温马克和其他一群温家弟子听他提起不说不做,噗嗤一声全都乐了,温马克摇头苦笑:“他们俩…没事,不过这次真来不了……咳,你就别问了,家里一切都好得很,具体的事情你一回去自然就知道了!”
温马克就是这么个脾气,不了解倒根儿上的事他从来不说。温乐阳正着急的时候,却突然站住了脚步,有些狐疑的琢磨了一下,随即对着其他人一挥手,向着斜插里的一个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也许是敌人,也许是肉包子,谁都知道温乐阳发现了什么,那些温不草弟子彼此呼哨着刚要散开,温马克低声喝骂了一句:“糊涂!谁也不许散开,跟住温乐阳!”
他们都和温乐阳的实力差的太远,散开队形不仅帮不了他,反而让他更分心。
温乐阳的脸色有些疑惑,但是却不太紧张,带着大伙往斜刺里追出了大约三四里地,这才站住了脚步。
非非和老顾有些狐疑的对望了一眼,在他们眼前依旧是一片茫茫白雪,看不出和周围又任何区别,而温马克却提起鼻子嗅了嗅,旋即脸色微微一惊,低声说了句:“好纯烈的水毒!”温乐阳也是无意中在远远播散的灵识里,发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鞭炮儿的至纯水毒,这才赶过来一探究竟。他自矿洞出来之后,功力大增灵识也清晰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现在就连花家弟子的水遁都瞒不过他。
温乐阳对着其他人做了个退后的手势,跟着低吼了一声,荡起错拳冲向了前面那一片厚厚的积雪,雪地上就像突然掠上了一团体积虽小但威力暴虐的旋风,积雪在隆隆巨响中冲天而起,随着温乐阳的身法卷成七八条粗大的雪柱,一路滚滚旋转着移向了远方。
一眨眼的功夫,方圆几十米的距离之内,积雪都被温乐阳爆发的劲力吹拂得干干净净,露出了下面一层枯萎难看的草皮,还有横七竖八的十几具喇嘛的尸体。
尸体身边散落着不少飞剑和法宝,小沙有些诧异的眯起小眼睛:“都是修士?”
非非则同时开口问:“他们怎么死的?”
温乐阳拔除了剧毒,又确认所有喇嘛都已经死透了,这才对着松了一口气,和大伙一起检查尸体。
高原降雪前,这些修士就已死,还没开始腐烂就赶上了大雪,尸体都被冻得硬邦邦的。温乐阳随手捡起半方残存的朱红色法印,正想仔细查看不料居然轰的一声闷响,那半个法印倏地狠狠一震,炸起了一道黑色的符篆!温乐阳怪叫着一抬手,挡住了突然袭向自己的神通。
温乐阳挡住符篆的同时,就觉得好像过电一样,半边身体同时被两股方向截然相反的怪异力量狠狠拉扯,仰天摔倒在地,符篆也同时失去了威力,变成了袅袅的青烟,被风一吹便消散无形了。
他手里那半方法印,也在释放了最后的力量之后,化作了毫无灵性的残石。
温乐阳跳起来的时候,嘴有点歪了,他现在的实力甚至已经远超老兔妖不乐,和破土不相上下,又是肉身成圣、最善近战的本事,却被一个已经失去主人指引、又残碎得只剩一半的法宝给轰倒了!
大伙都有点傻眼了,在他们的印象里,高原上最厉害的修士应该就是让炯大喇嘛了,可是这些尸体生前的实力,恐怕比着让炯大师也差不了多少了。
小沙眯着小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由衷的感叹着:“高原上,藏龙卧虎啊!”
非非皱了下眉头,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摇头说:“看仔细着,这些人都不是喇嘛!至少他们修炼的法术,不是喇嘛修持的密宗神通!”
老顾也点点头,从旁边接下了话题:“喇嘛没有用飞剑、法印还有道幡的!”
遍地都是残碎的法宝,不过没有一件是让炯使用的那种密宗骨器,反而都是中原修士惯用的法宝,看打扮和外表,这些死者都有着长期在高原生活的特征,应该不是临时装成喇嘛,而是早就在高原上,用喇嘛的身份来活动。
温乐阳和老顾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思,天底下什么时候又出来这样一群默默无闻但实力惊人的高手。
他们说话的功夫,温马克已经手脚麻利的检查过了几具尸体,眉宇间全都是疑惑,对着温乐阳低声说:“所有人都被极大的力量打的骨断筋折,但是致命伤却是……水毒!至纯至烈的水毒!”
小沙琢磨了几秒钟之后之后猛地怪叫了起来,瞪着温乐阳结结巴巴的说:“能、能用毒毒死这种修真高手的,又不是你,莫不是你家师…师祖重现人间?!”
温马克以下所有温家弟子的脸上都霍然焕起兴奋与不敢置信的光芒,温乐阳却咳了一声,显然是被小沙这个推断给吓坏了,赶紧摇头:“不会,凶手另有其人!”说完,也不等别人辩驳,就斩钉截铁的吐出了两个字:“柳相!”
柳相身中鞭炮的水行剧毒,从雪顶重伤而遁,随后又在这里与那些修士厮打了一场,最终把体内的水毒全部逼入了这些修士的身体。老顾和非非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从时间上,死因上,显然温乐阳的猜测都更靠谱一些。
而且温乐阳无比确认,毒杀这些修士的剧毒,和自己身体里吸收鞭炮儿的水毒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没过多长时间,一个温不草弟子从一具身体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检出了一块被冻得硬邦邦的折叠起来的皮子,温氏弟子二话不说,皮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用体温融去了坚冰,这才小心翼翼的把它打开,摊到了众人面前。
第二十章 信符
皮子是一份非常简单的地图,标着才从拉萨到徙尔小镇的坐标和距离。
非非有些苦恼的揉了揉眉心:“这些假喇嘛是要去徙尔小镇。他们…会不会是格萨尔大王其他卫士的后代,因为发觉镇压金猴子的坛城封印被破坏,所以赶来阻止,不料却在途中遇到了天音,这才惨遭毒手!”
非非的语气从犹豫、疑惑一直到肯定,除了她的猜测之外,也的确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小沙又摇了摇头:“他们都是冒牌的喇嘛……”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顾就打断了他:“谁规定的格萨尔大王留下的高手就一定是真喇嘛?有格萨尔王传的时候,佛教还没传进西藏了!就算格萨尔大王是佛徒,他的手下也未必非要当喇嘛和尚,不过在高原上,有一个喇嘛的身份行事便利些。”
这些尸体身上,再也找不出什么其他的东西,似乎他们就只带了法宝匆匆赶路,结果在到达小镇前就尽数遇害了。
温乐阳看了温马克一眼,温马克明白他的意思,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了一丝侥幸,如果这些人没被柳相杀死,那温家这些来高原运送药物的弟子,肯定会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杀死。
顾小军不是刑警,更不是片警,这种荒山野岭的修士凶杀案他才懒得理会,大伙正张罗着要把这些尸体掩埋起来,温乐阳却突然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遍布四周的灵觉毫无征兆却剧烈无比的晃动了起来,不是有什么人或者东西闯入其中,而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无形而有质,像骤然出现的巨潮,荡漾着横扫雪原的气势,从徙尔小镇的方向一路咆哮着一闪而过!
随即一声响亮、铿锵的长鸣响彻了天际!温乐阳嘿了一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狗头雕,脱困了!”
小沙懊恼的直跺脚,早知道在徙尔小镇上再等几天,凭着温马克在狗头雕那攒下的人缘,合个影还是可以实现的……
就在庞大的灵元四散激荡,被封印了千万年的千仞挟着狗头雕卷起的飓风一飞冲天的同时,一具横躺在温乐阳脚下、早已冻得硬邦邦的修士尸体,毫无征兆的倏然直挺挺的站起来,动作僵硬笨拙却快如闪电,鬼爪子似的双手,阴狠的挖向了他的胸腹!
诈尸!
温乐阳的动作快的不可思议,在那双鬼爪子碰到他衣襟的刹那,双手已经架在了胸前,一声窒闷的钝响,温乐阳双手十指箕张,和两只鬼爪子死死的搅在了一起。
温马克等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纷纷叱喝着就要扑上,裹环在玉刀里毫不客气的叱喝:“都滚开,谁也帮不上忙!”温乐阳的脸色铁青,身体里刚刚壮大的生死毒轰然流转,双手用力一绞、两绞、三绞!直到第三次发力的时候,那个修士的尸体才狠狠的一跳,踉踉跄跄的向后跌去。
温乐阳双手双手一送,也不追击,后退了几步护着身后的同伴,冷眼看着那具表情呆滞似乎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的尸煞!
尸煞的手指都七扭八歪的拧在一起,好像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似的,而且还是滚筒的。肉眼可见在他的皮肉之下,骨头都在不安的跳动着,翻腾起一阵小小的波浪,从掌骨撞向腕骨、腕骨撞向小臂、继而大臂、肩胛、颈椎……随即一路向下,劈里啪啦的骨裂声仿佛爆豆般,在尸煞的身体里沉闷的练成了一片。
不过十几秒之后,尸煞身体中的二百零六块骨头,全都被温乐阳三振击碎!
尸煞的骨头尽碎,软塌塌的摔倒在地上,却仍旧努力的想要扬起根本就无法稍动的脑袋,那张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倏然变成了狰狞的怨毒,在爆碎的骨裂声中,仿佛诅咒似的尖叫了一声:“欺天之人你万死不赎!”随即身子才猛地一挺,再也不动了。
温乐阳和其他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裹环硬邦邦的冷哼了一声:“这些修士是来重镇怪物封印坛城的,现在狗头雕冲出桎梏,尸体上残附的元神之力被千仞绽放的灵元所激,这才诈了尸!”
在徙尔小镇上,伴随着巨大的灵元震荡与一阵清冽激昂的长鸣,猴子千仞终于挣脱了不知多少年的封印,得以重见天日!
温乐阳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刚才那个尸煞的力量,至少不逊于老兔妖不乐,死人、散碎的法宝尚有这样的威力,他们生前的实力可想而之,只可惜这些人都不走运,偏偏遇到了从雪顶败走的天音。
处理完尸煞的事情,温乐阳心里挺轻松,毕竟千仞他见过的唯一一个满腔血泪、却不是倒霉在苌狸手里的绝顶妖仙,这种单纯做好事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凛冽奔放的灵元很快又被千仞收敛起来,一声声长鸣不停,却渐行渐远,显然狗头雕离开的方向与温乐阳这一行人不同。
温乐阳怕再有修士诈尸,把其他人遣开自己以错拳劲力轰出了一个大坑,好歹掩埋了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行人再度启程赶往拉萨。
不过让温乐阳既欣喜、又意外的是,两天之后当高原古城拉萨遥遥在望的时候,秦锥居然一路大呼小叫的赶上来了。
秦锥还是一如既往的丑,一点不像其修士那样越修炼越白皙,越修炼越精神。温乐阳看不出什么端倪,一点没觉得秦锥有什么变化,倒是裹环在玉刀里哈哈一笑:“这小子,现在有点意思了!”
秦锥扑过来二话不说,搂头盖脸的给温乐阳来了一个熊抱,直到两个年轻人的骨头都嘎巴嘎巴作响才松开,温乐阳乍着一身鸡皮疙瘩问他:“咱俩有这么好么?你就这么想我?”
秦锥哈哈大笑:“心里高兴,抱别人怕把他们勒死。”
丑汉子秦锥拜在了千仞的门下,随即被木系道法重新洗髓筑基,在狗头雕身体长好的同时,秦锥的功成圆满,彻底吸收炼化了千仞度入他体内的一道真元,师徒俩这才一起出关,离开了徙尔小镇。秦锥这番造化在修士的眼中,简直可比仙缘,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功力大进,尤其难得的是这次重铸根基,让他以后的修炼有了极大提升的空间。不过千仞对他的帮助也止于此,以后的修炼的成就就要看秦锥自己的悟性与机遇了。
温乐阳眯着眼睛抬头望了望天,蓝汪汪的天空润得仿佛要酿出水来,一望无际不过既没有狗也没有雕,这才有些纳闷的问秦锥:“你师父呢,没跟你一起?”
秦锥嘿嘿的笑着摇头:“他老人家在狗头雕里呆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却第一次指挥着狗头雕在天上飞…那个…还不太稳当,上上下下的,他怕丢人,不肯跟我一起走,说是要在高原上先把这具肉甲摸透了,过一阵再去九顶山和我汇合。”
温乐阳正点头微笑,听到秦锥最后一句话又吓了一跳:“九顶山?你们爷俩见面,把地方订在我家?”
温马克对狗头雕的体积有一个直观的概念,闻言翻着眼皮琢磨了一下,等千仞飞去九顶山,他家得准备多少只羊……
秦锥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那是九顶山!等回去了让十九做个见证,咱俩还要打上一架!”丑汉子搓了搓手心,脸上都是兴奋:“我这次出来之后,比着你至少也不差了!”说着,突然跃起,闪电般的在地上轰了一拳,地上尽是厚厚的积雪,在他一拳之下,甚至连一片雪屑都没飘起。
老顾等人满脸纳闷,温乐阳却一跳眉毛,和颈下玉刀里的裹环同时赞了一声:“好!”
秦锥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得意的快要从脸上挣脱出来了,拍拍巴掌大模大样的一挥手:“走,回九顶山!”
玉刀裹环夸奖完,又对秦锥笑道:“你的本事比着老兔妖丝毫不差了,不过还是打不赢现在温乐阳!”
秦锥使劲瞪起了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温乐阳,小心翼翼的问:“你……又?又干什么了!”
不等温乐阳说话,裹环就加油添醋的把他们在雪顶的经历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听到最后,秦锥的脸色变得比刚才的尸煞还难看,不过依旧倔强的要跟温乐阳回九顶山,在十九面前比划比划。
非非上下打量了秦锥几眼,笑嘻嘻的对温乐阳说:“他言不由衷,你得加个小心,我看他的样子,手里应该还握着一张王牌……”
大队人马再度上路,小沙和非非频频回顾,刚刚重拳的那片雪地依旧不见有什么变化……直到转年春季,高原上的冰雪悄然融化的时候,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才显露在地面上,深不见底。在拳洞的周围,几十条巨大的裂隙张牙舞爪的四散而开,其中最长的甚至有近千米!
在拉萨,顾小军带着非非姐弟几乎没做停留,就急匆匆的搭乘着最近的一班飞机走了,他甚至都不问飞机是去哪的,温乐阳真想打听打听,有没有拉萨到日喀则的航班……
温乐阳一行人也在第二天登上了四川方向的火车,高原之行喜忧参半,但是单以这趟行动而论总还算圆满。
好事很多:破解了天音重铸水行孽魂的大计,就算天水灵精无穷无尽,可是合格的邪徒现在也只剩下图塔吞忒一个人了。锥子也因为温乐阳的关系,和他们温不草弟子消弭了隔阂,对付柳相的阵营中再添强助。至于温乐阳、秦锥和刘正三个少年各自功力大增,就更不用说了。
坏事很严重:柳相真魂控制了天音、天书天画两位真人殉难、天下再没有人会重列镇妖大阵的阵诀。
另外锥子的记忆、猴子千仞的脱困,也都是一些让人无法预计的变数,而‘大饼破锣狗’的下落,也一下子变成了当前最先要破解的谜题。
温乐阳给家里打了电话,大爷爷亲自接的,老头子霍然大喜,只是连声催促着让他赶快滚回来,其他的事情在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都等他回家之后再说。
从拉萨到成都,火车要整整两天的路程,温乐阳和秦锥哥俩一路好睡,他们都刚刚功力大涨,平时忙碌的时候丝毫不觉困顿,可是一睡起来就睁不开眼,直到下火车的时候,两个人还都哈欠连天,眼睛红得能让老兔妖不乐掩面而逃。
众人刚一出火车站,立刻围上了几个神情彪悍的小伙子,秦锥一下子就醒盹了,习惯性的去后背摸唐刀,温乐阳赶忙拉住了他,这几个人都是他们温不草的弟子,温乐阳的同辈兄弟。
温马克微微皱起了眉头,横身挡在了那些同族弟子和温乐阳之间。在温不草内部,温家村和生老病死坊是泾渭分明的两个系统,这趟差事虽然是由温马克带着温家村的人去做的,但是无论是权力还是责任,全都落到以四老爷为首的死字号头上,按照常理,家里一来不会接站,即便是接站也应该有死字号的人牵头。
温不草两千年都是如此,虽然大家都是姓温的,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来接站的温家子弟也不以为意,而是脸色凝重的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大牛皮纸信和一把巴掌大小的竹片子,一起递给了温马克。
温乐阳等人一看到那四五块早已被摩挲的发亮的竹片,全都脸色剧变!
只要是九顶山的人,就没有不认识这些竹片的,家长的信符!以往再大的事情,几位家长里随便拿出一个人的信符也就足以调遣弟子了,可是这次,一共五块竹片,四位爷爷和大伯温吞海的信符竟然一起到了。
温马克验过信符之后,把它们都递到了温乐阳的手里,又取出了信封,在信封的封口处,赫然加盖了四位大家长和大伯温吞海的五枚令鉴!信上只有寥寥一排粗重的大字刚劲有力:温乐阳见令速去川南乌鸦岭,不许问为什么。
在命令之下,又横七竖八的扣上了温家四老和大伯温吞海的印鉴。印鉴之下还有一行小字:其他温家弟子赶紧回来,让他自己去。
这行小字上有加盖了一片章子,显然是后来才想起来写上去的。
温马克满脸的不可思议,瞪着送信的温家弟子:“怎么回事?”,对于温不草来说,无论是印鉴还是信符,只要有一枚就足够了,根本不用乱七八糟的扣这么多戳子、送这么多相当于令箭的信符。
那个送信的温家弟子也知道事关重大,脸色肃然的摇摇头:“我出山办事,回来的时候九叔和十三叔正在上山下等候,要我给你们送信。他们手上有四位爷爷和大伯的信符,等若五位家长齐至!我们不敢耽搁,一路赶过来总算没误了事情。”
信符和印鉴都是真的,可是这么一大堆,命令里不伦不类的措辞,再加上传令的人居然是温九和温十三兄弟,让这件事处处又都透出了可疑。
温乐阳也不再废话,立刻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从四位爷爷到大伯最后再到温小新,家里人他知道的号码几乎全都打过一遍,竟然全部是无法接通,最后打座机也一样不通。温乐阳琢磨了一下,又给骆旺夫打电话,结果还是一样。
‘无法接通’的提示,在不知十几遍还是几十遍之后,那个柔和的声音在温乐阳听来渐渐变得森然起来。
温乐阳又给老兔妖不乐打电话,欠费停机……
温乐阳傻眼了,手机座机都不通,除非九顶山被政府核镇压了……
大家都有些犹豫,这时候温乐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温乐阳当时的感觉就像溺水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一个救生圈,立刻接起了电话,随即长出了一口气,连声追问:“大伯,到底怎么回事?”随即把刚刚放声的事情一股脑的讲了一遍。
电话是大伯打来了,温吞海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的古怪:“我和四位爹爹的信符和印鉴都丢了,全村儿所有人的手机座机都被进井里了,现在还没捞完……”手机那端,远远的响起了大爷爷暴跳如雷的咆哮,大伯顿了一下,咬牙切齿的说:“温九和温十三这两个混账,都是他们干的......”
温乐阳下意识的咦了一声,喃喃的念叨着:“上火车前我还和大爷爷通话来着……”
大伯的声音听着挺憋屈:“当天夜里就全被他们俩扔井里了!”
温乐阳哭笑不得的不知该说点啥,这才明白什么信符、令鉴、密信都是自己两个宝贝叔叔搞的鬼,赶忙把密信上的内容给温吞海念了一遍,跟着又问大伯:“两位叔叔…怎么可能从你们手里把这些东西偷走?”
温吞海狠狠的骂道:“总之两个王八蛋现在功力大进,咱家除了你没人是他们俩的对手了。”
温乐阳惊讶万分,两个傻叔叔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虽然错拳精熟,但是比着大伯还差着老大的一截,和四位温老爷子就更没得比了,现在居然能把这么重要的信物偷出来,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全村的电话都给偷走,这未免也有点太匪夷所思了,随即他猛地想到了一件事,愕然的问道:“难道…师祖留下的功法,两位叔叔……”说着半截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能,就算家里破解了玉符里师祖留下的功法奥秘,也不应该先让九叔和十三叔两个脑筋不好的人来练。
大伯重重的哼了一声,居然承认了温乐阳说法:“他们约你去乌鸦岭干什么?”说着半截猛的恍然大悟:“两个混蛋这些天一直要当九顶山第一高手,怕在家里不能和你动手,骗你去九顶山打架!你把他们俩给我带回来,四位爹爹已经气疯了……”他的话还没说完,温乐阳已经忍不住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温吞海自己也乐了:“家里万事都好,你不用担心,成都地处蜀中,距离乌鸦岭不远,回家也算顺路,你把他们带回来就是了.”
温乐阳点头答应,随即有有些纳闷:“不是全村的手机都被扔进井里了,您这是…出山了?”
温吞海立刻压低了声音,语气里也透着一股鬼鬼祟祟的味道:“出山个屁!我当县长那会…有些电话不方便让你大娘看见,就透着藏了部手机,现在就偶尔发个短信什么的……”
温乐阳哈哈大笑:“我让其他人先回去,要不要买些电话带回家?”
温吞海好像吓了一跳:“找死呢吧!大爹爹说晾干以后试试再说……”
温乐阳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他能想象大爷爷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苦笑着岔开话题:“九叔和十三叔,现在的本事到底怎样?”
温吞海嘬着牙花子,在苦笑中还带出了一丝得意:“反正我看不出来,但是稽非水镜,还有公冶老爷子都摸不着他们两个的影子!不过总不会比你还强。七个胖子和他俩好的很,不肯动手,他们是他妈的风雨彩虹!”
温乐阳顾不得笑了,水镜稽非他们都是散修中的健者,虽然和名门五福的高手比不了,但是法宝神通武功身法也算是样样精通了,听大伯的意思,他们和两位傻叔叔相差了不知道多少。当初在玉符里听拓斜师祖留言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毒、尸、巫蛊三法合一之后,可以功力大进,但是真没想到可以进步的这么快。
温吞海苦笑了几声,语气又变得郑重了起来:“你最近也多小心一些,现在世宗的人都躁动起来了,不久前曾经围攻鸡笼道,引动了他们的封山大阵,打了一场打架。昆仑道一夜消失,玉虚宫里已经空无一人。而且峨眉山也出现了魔踪,两位神僧前两几天刚刚赶回峨眉山主持大局。你找到老九老十三,就立刻回家。”
温乐阳点了点头,昆仑道的事情没有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这些正邪纷争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正道五福现在就还剩下两个完整的,其中一字宫‘下马威’还变成了下马,世宗不趁机反扑倒怪了。
温吞海又嘱咐了他两句,刚要挂电话,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笑着问温乐阳:“那个‘九顶山第一个高手’,你不想争吧?”
温乐阳哈的一声,摇着头笑了,明白大伯虽然恼怒,但归根结底还是爱护兄弟,连声答应着挂了电话,紧跟着又一边笑,一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其他人。
想要绷住笑容的温马克,嘴角一抽一抽的,忍了半晌最终还是乐了,对着其他弟子摆了摆手:“你们先回九顶山,我陪着温乐阳找咱家第一高手去!”
第二十一章 第一
成都的位置,靠近四川中央,到川西九顶山还有一段路程,不过离着骆家的乌鸦岭的却很近,其他的温家弟子听从命令回山去,温乐阳、秦锥和温马克三个人取道乌鸦岭,去找两位傻叔叔。
行程上都被温马克安排的井井有条,温乐阳和秦锥一点不同操心,死字号出品果然个个都是老江湖,行事干练比着不说不做兄弟一点也不逊色。
等他们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乌鸦岭也是一片茫茫大山,温乐阳和温马克挺无奈的对望了一眼,谁也不知道两位傻叔叔在哪,两个人正商量着怎么要不要去请骆家帮忙找人的时候,温乐阳手机又响了,温乐阳一看就乐了,来电显示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大爷爷。
两个傻叔叔也有聪明的时候,没把所有的手机全扔井里,留下一个最好的给自己用。
温乐阳接起电话喂了好几声,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温九才在电话那段缓缓的开口:“我们在哪?”
温乐阳愣住了,琢磨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回答:“你们应该在乌鸦岭。”
“你在哪?”
温乐阳拼命憋着笑:“我也在乌鸦岭!”
让温乐阳意外的是,九叔没直接抱怨或者责问:那我们为什么看不见你。而是淡淡的说了句:“乌鸦岭比我想的大。”
温九的声音没有一丝的笑意,严肃而认真。
温乐阳再也忍不住了,把手机塞给温马克,自己捂着肚子一边笑去了。
温马克接过电话,也不知道温九说了句什么,他的脸色猛地变了一下,低声喝道:“别……”刚说了一个字,远处的山坳中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璀璨的烟花冲天而起,转眼撕碎了夜空,漫天星月刹那中暗淡无光!
银色的花纹高高的挂在空中,久久不散,不仅没有一分艳丽的妖冶,反而透出了一阵阵杀伐之意,温乐阳立刻就笑不出来了,这个烟花他认识:以前温不草用来召集弟子的炮令!效果可以媲美‘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这种烟花炮令在温家已经好久没用过了,可问题是也从来没有人宣布它作废了,一只炮令之后不久,在极远处的天空中,也闪烁起一份同样的光芒,温不草是蜀地豪强,两千年中不问世事不代表足不出户,在川蜀各地都有他们的弟子,一见炮令即刻层层传递。
难得的是这些老物件代代传承上百年没用过了,温家的弟子们居然保存如新,现在还能接着用,一旦发生状况有条不紊的按着程序往下走。在其他温家弟子眼里,家里电话打不通了,除了急事用炮令传讯,再正常不过了……
久经江湖的温马克无力的放下了手机,对着温乐阳苦笑:“他们两个还偷了炮令,让我们去炮令处找他们……”正说着半截,嘭的一声,傻叔叔们又点燃了一枚炮令……
炮令一响,千钧悬发;炮令两响,山塌水陷;炮令三响,阎王点将!
温不草雄居川蜀两千年里,也只有在再几百年前,无数强敌登门找温辣子先祖报仇的时候,一次放出了两枚炮令……
温乐阳怪叫了一声,拉起温马克向着烟花燃起的方向撒腿就跑,同时赶紧给大伯打电话,让他通知温家弟子千万别乱,只当啥也没看见,他刚挂了电话,第三枚炮令又炸了。
随即第四枚、第五枚、第六枚……
远处一个负责烽火传讯的弟子望着天空中一层层的烟花,喉结干涩的滚动了几下,回头对一个上些年纪的温不草结结巴巴的说:阿爹,咱家没有那么多炮令了……
老头子狠狠的跺脚怒骂:“阎王点将,赶紧去救!”说完纵身冲了出去,没跑两步电话就响了,老头子拿起电话看了一眼,直接挂断,嘴里还嘟囔了一句:“生号码!”不光这一家人,现在成都附近的温不草们,无论是支系还是直属,都已经乱成了一团。
温吞海在家气的破口大骂,他打出去的电话就没有一个人接,温大娘满脸冷笑的斜忒着他……
除了炮令的光芒,一层层暗绿的幽色,也悄无声息的飘荡了起来,乌鸦岭,引魂灯。
有人跑到自己家门口来放炮令,骆家的人也同时炸了窝,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随着锵锵的金属交击声不停的响起:“温骆两家联姻在即,这门炮令,却写出了一个死字……”
喝声一响,整片乌鸦岭霍然蒙上了一层阴森的幽冥之意,阵阵鬼哭狼嚎和着令人作呕的尸臭,肆无忌惮的飞扬弥漫!
温乐阳张了张嘴巴,想喊又不知道该喊点啥,侧头看了一眼正被他扛着飞奔的温马克,后者琢磨了片刻,开口大喊:“误会!误会!”
除了‘误会’俩字,温马克也实在不知道该喊点啥了……
炮令从乌鸦岭下一个山坳里升起的,等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大批的骆家高手,个个牵引着青面獠牙的尸煞,不过活人的脸色都比尸煞还难看,为首是熟人,他小舅子骆旺根。
温乐阳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忙跃了过去。
骆旺根只觉得人影一闪,正要开口喝骂,看到是温乐阳,铁青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皱着眉头低声问:“怎么回事?”
温乐阳眨巴了半天眼睛,最后就憋出了俩字:“误会……”
温马克手软脚软的从温乐阳肩上跳下来,他有点晕车,强打着精神对骆旺根抱拳施礼:“骆氏弟子没冲进去抓人,咱们温不草承情了。”
骆旺根嘿了一声,脸色变得又生气又无奈,指着山坳入口处的一棵大树:“不是我们不想进去!”
大树上,歪歪斜斜的刻着一行大字:除了温乐阳,谁也不许进来!
秦锥愕然:“不让进你们就不进了?”
骆旺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手腕一翻亮出了一块和温家四老差不多的竹牌信符:“树上还挂着这个!骆家大家长的信符。”说着,骆旺根的眼睛一翻,目光炯炯的瞪着温乐阳:“到底怎么回事,里面的人怎么会有我家大家长的信符?”
不用温马克开口,温乐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咬牙忍住笑意,低声问骆旺根:“两位骆老爷子,现在都在九顶山做客?”
温九和温十三能偷温家的信符,就能偷骆家的信符。估计两位骆老爷子的手机,也被他们偷出来扔井里了。
果然,骆旺根点了点头:“两位爷爷和我姐都去九顶山了。”他对温乐阳信任的很,如果来的随便换成另外一个温家高手,绝不会有这么好的脸色。
裹环在玉刀里再也忍不住了,大声笑着:“你那两个叔叔真是傻子么?”
温乐阳的笑容有些恨恨的味道,曾经和两个傻叔叔在九顶山里四处游荡,对他们再熟悉不过,这一连串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两个自己能想到的。当然,温乐阳恨得不是傻叔叔,而是另有其人,他大概已经猜到这些事都是谁指使的了。
温马克拉过了骆旺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不外乎是扯些理由来解释,骆旺根是老实孩子,一看温乐阳来了也就踏实了,犹豫着点点头,把家里的高手撤了下去,哭着脸对温乐阳说:“这事你得给我留个说法,要不你们闹完就高高兴兴走了,两位爷爷回来还不撕吧了我。”
温乐阳点头答应着:“行,一会我拿了印章,给你写封表扬信,扣大爷爷的戳!”跟着,又把几位家长的信符塞进了温马克手里,让他和骆家高手一起,去把正在聚拢过来的温家弟子轰走。
交代完了这些事,温乐阳才迈步进入山坳,秦锥自然要跟去看热闹。
山坳并不算太深,在尽头依着大山斜斜长着一棵粗壮却有些阴森诡异的大树,枝桠纵横不怒而威,树干上不满了干巴巴的巨大木瘤,看上去有点像一头巨大的癞蛤蟆。两个傻叔叔不在树下,在树上。时值深冬,即便是蜀中气温也在零下,怪树的叶子早已掉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树枝,根本挡不住他们俩的身形。
两个叔叔都用黑布兜头,只在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窟窿,两对精光湛然的眸子左右乱转居然都是恐惧,根本就不看温乐阳和秦锥,只顾着向山坳外面眺望着。
温乐阳故意板着脸,把语气凝得硬邦邦的发冷:“两位是什么人,把我约到这里做什么?”反正浪费不了多少时间的事情,他也真不忍心打扰了两位傻叔叔的兴致。
温九这才看见他,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把声音压得极低:“外面的尸鬼还在不?”
温乐阳这才知道他们俩躲在树上是因为怕死尸,忍着笑点了点头。
温九和温十三对望了一眼,同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从树桠上跳了下来,围着温乐阳转了一圈,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是黑布兜窟窿里那两双眼睛,全都变成了月牙儿弯弯。
温乐阳上次被他俩在这样转着圈的看,还是自己刚练成温辣子毒功,从木偶戏中醒过来的时候,心里一股痒痒的亲切,脸上摆出了如临大敌的姿势,可是眯起的目光无论如何也凌厉不起来。
温九转满了一圈,这才停住脚步,淡淡的问:“听说你是九顶山的第一高手?”
温乐阳还没说话,温十三猛地冷笑了一声,用同样淡淡的语气问他:“饿了吗?”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三根胡萝卜,扔给温乐阳一根,又递给自己兄长一根,最后看了看旁边的秦锥,犹豫了一下把自己那根一撅两断分了给秦锥一半。
温乐阳心里暖得都快把肋骨融化了,举起胡萝卜就往嘴里送,两个傻叔叔比划了一下之后,把罩着脑袋的黑布兜卷到鼻子,露出了嘴巴也嘎巴嘎巴的嚼着胡萝卜,温十三还不忘淡淡的嘱咐温九一句:“下次记得在嘴巴上开个口子。”
温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温乐阳胡萝卜吃的很慢,两个傻叔叔比他快多了,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偏偏又不好意思催他,一起咬牙切齿的站在他对面着急,好不容易看着温乐阳把最后一小截胡萝卜扔进嘴巴里,温十三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我们约你到乌鸦岭,就是为了‘九顶山第一高手’这个名号……”
他的话还没说完,温九突然皱起了眉头,轻轻拉了拉他兄弟的衣襟,低声说:“不对劲!”
温十三淡定的点点头:“哪里不对劲?”
“咱们在乌鸦岭争夺九顶山第一高手?”温九说着,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黑布兜的两个窟窿被他抓到了脑门上。
温十三不懂装懂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迷惑起来:“怎么了?”
秦锥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温十三的肩膀:“在乌鸦岭比试,争夺的当然是乌鸦岭第一高手!”
温十三没主意了,愣愣的看着温九,眼神里的征询之意不言而喻:要不今天就先争夺乌鸦岭第一高手?
温九很有些苦恼的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他又不是乌鸦岭第一高手!”说着顿了一下,居然不再理会温乐阳了,而是小声的嘀咕着:“乌鸦岭的第一高手……现在在九顶山。”
温乐阳怕耽搁的太久,骆家的人会发疯,拼命憋住了自己的笑意,学着两个傻叔叔的语气,给他们提示:“九顶山的第一高手,走到哪都是九顶山第一高手,只要有人能胜我,那他…他们无论在哪,也是九顶山第一……”
他的话还没说完,两个傻叔叔霍然大喜,各自发出了一声怪笑,一左一右猛地扑向了秦锥!
秦锥再怎么武痴,也不愿意和两个傻叔叔动手,身子一晃已经一溜烟的退开,又急又气的指着温乐阳,对两个傻叔叔说:“他才是九顶山第一!”
温九和温十三齐声回应:“打狗还要看主人!”
温乐阳赶紧跨步跟上,大笑着对秦锥解释:“他们俩的意思是射人先射马,你别……”话说着半截,温乐阳突然笑不出来了。
秦锥虽然未用全力,但是退的也极快,他被千仞重新洗髓筑基,真元之力直逼老兔妖不乐,进退之间快的堪比鬼魅,而两个傻叔叔竟然紧紧随形,就像两条影子,一左一右牢牢的跟着了秦锥,错拳的劲力滚滚激荡,暴风骤雨般的攻向秦锥,拳力在空气中甚至压出了一阵阵闷钝的轰鸣!
两个傻叔叔虽然比不了秦锥,但是稳稳凌驾于正道五福中一流高手之上,他们俩在大山里一晃十几年,彼此心意相通,联手之下,即便对上小兔妖善断也有一战之力!
温乐阳无论如何没想到,两个傻叔叔实现了师祖爷的功法秘诀之后,毒功竟然精进如斯,比着自己刚刚炼化阴褫与百虫剧毒之后的实力要高得多了。
拓斜的功法,和温乐阳的遭遇在道理上是相通的,但是温乐阳当时基础差得很,从头到尾只不过练了两年的错拳,而两位傻叔叔浸淫错拳数十年,仅次于温家五位家长,无论是身体的基础、毒力的运用、劲力的流转,都远胜温乐阳,所以在三术合一、学到了拓斜师祖的功法后,比着温乐阳当初的成就要高得多了。
秦锥也两眼放光,和小兔妖善断一个实力级别的对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哈哈大笑着正要停下脚步接招,突然眼前一花,温乐阳已经硬生生的挤到了他和两位傻叔叔之间,一边伸手接下温九、温十三的攻势,一边对着秦锥使劲挤咕眼。
秦锥嘿了一声,总算收敛住了性子,笑呵呵的惊呼了一声:“好厉害!打不过!”转身就跑向了外面。
温乐阳收着拳劲,却放开了招式,把错拳发挥到淋漓尽致,和两个傻叔叔打成了一团,一时间山坳里尽是拳来脚往激荡劲风呼啸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两个傻叔叔酣畅淋漓的欢呼和温乐阳的喊痛声……
一直打了十几分钟,温乐阳才佯装不敌,手软脚软的躲来躲去,温九哈哈大笑的喝问:“小太…那个你,谁是九顶山第一高手?”
温十三打着打着,自己也挺心疼温乐阳的,心里有点舍不得再打了,但是又怕温乐阳还死不认输,急忙跟着温九劝道:“我这还有一根胡萝卜……”
温乐阳忙不迭的大喊认输,气喘吁吁的跳到一旁,好像一万个不甘心似的瞪着他们俩:“你们到底是何方高人,能有如此修为?”
温九和温十三哈哈大笑,一点也不防备温乐阳偷袭,各自举起手撕扯着脑袋上的黑布兜。
玉刀裹环笑了笑,低声提醒温乐阳:“玩够了,问问怎么回事吧!他们两个真是傻的。”
偷温家家长的信符印鉴伪造命令,把所有的通讯工具都扔井里把九顶山变成通讯真空,怕找不到人带上炮令指引方向,还偷了死不了的信符阻止骆家人来干扰,这份心思别说两个傻叔叔,温乐阳自问自己都想不到这么细致。
如果说破绽的话,也就是在火车站信符用的太多、密令上印鉴盖得太多,可是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大伯私藏了一部手机,温乐阳还是会满腹狐疑的赶赴乌鸦岭,毕竟从成都距离乌鸦岭很近,几乎算不上绕路,不过就是多耽搁了一天的时间。
要是这样看,甚至可以说,两位傻叔叔把‘争夺九顶山第一’的地方选在乌鸦岭,也是精心算计的。
温乐阳点了点头,不过在见到两位‘大侠’的庐山真面目之后,还是长吁短叹的大声惊呼了一阵,心甘情愿的把九顶山第一的名头送给了他们,温十三一诺千金,还了温乐阳一根胡萝卜。
温乐阳把胡萝卜分成三截,这才在嘎嘎的咀嚼声中,笑嘻嘻的问:“两位叔叔继承了拓斜师祖的衣钵?除了你们咱家里还有谁……”
他的话还没说完,温九就傲然扬起了下颌:“只有我们哥俩,别人都不行,他们的功夫都练歪了!”
温十三痴心不改的补充着废话:“就我们哥俩没练歪!”温乐阳愕然停止了咀嚼,想了片刻之后终于恍然大悟!他在玉符里的时候听得明明白白,拓斜师祖的三术合一,只要温氏弟子练通错拳,把身体里的毒素调整到最均衡即可,可是温不草两千年里,奇人辈出,刻苦钻研,终于把师祖爷的奇术发扬光了大,在错拳之后又炼毒入体,毒功是精进了,但是三术合一的要求谁也达不到了。
就好像超级大富豪流落在民间的儿子,认了一位殷实的小商人做爹,虽然吃喝不愁,但是也错过了继承巨额财产的机会。
温不草的内室弟子本来就少,符合三术合一要求的,只练过错拳却没炼五行之毒入体的人,算来算去就只有温九温十三哥俩。
温乐阳心里除了‘天意’两个字之外,也实在发不出其他的感慨了,不过也真的打从心眼里替两个傻叔叔高兴,笑着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你们何必把我弄到乌鸦岭来?在家里比试多方便,比出来的肯定是名副其实的九顶山第一。”
从乌鸦岭比试出来的九顶山第一,总有点私生皇子即位的味道……
温九抖了抖手里的黑布兜:“在家比试,大哥能让我们带着这个?不带着这个,你会全心全力跟我们打?”
温十三也赶忙随着他九哥的动作,一起抖落着自己的黑布兜。
温乐阳一下子被反问的哑口无言,苦笑着直摇头,他可没有温一半的本事,对着两个傻叔叔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套话,琢磨了一会,干脆直接开口了,脸上还摆着一副云里雾里的糊涂表情:“到底怎么回事?四位爷爷和大伯的信符、密令上的印鉴,还有…咱家的炮令……”
温九和温十三的脸上,立刻升腾起一股由衷的得意,温乐阳一看之下,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在红叶林暴雨之夜,两个傻叔叔送巧克力装死骗自己时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
两个傻叔叔骗自己来九顶山,温乐阳倒不太担心,心里早就确定了一个罪魁祸首,此人身高六尺、面若冠玉,神态间一片仙风道骨,行止中鸡鸣狗盗,更唯恐天下不乱,在温家村蹭吃蹭喝已久,在几年前摆在自己门下做了开山大弟子……
而这个时候,刚刚已经沉寂下来的乌鸦岭遽然再起喧哗,阴风和着鬼嚎随着几盏引魂灯的升空轰然而起!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如雷激荡:乌鸦岭弄尸驱鬼,天地不容,尽数杀个干净!一阵整齐的应喝声中,不知道多少道法宝荡起的光芒,狠狠的绞碎了星月。
外面,喊杀声大起!
温乐阳和两个傻叔叔同时愣住了,裹环却嘿嘿冷笑着说:“这也太巧了些吧!”
第二十二章 变数
乌鸦岭突然乱成了一团,温乐阳顾不得废话,带着两个傻叔叔就冲出了山坳,随即眼前一花,秦锥已经裹着一身鲜血冲到了他跟前。
温乐阳吓了一跳,秦锥伸手一抹头脸上的血迹,嘿嘿笑道:“别人的血,都是世宗的妖魔鬼怪!不过敌人不是一股,是满山遍野的一大片,修为参差不齐,从四面八方向着大山里闯!”刚才大乱一起,秦锥早就冲出去杀过一轮,他算是散修,对修真道上的事情多少都有些了解,一交手就摸清了敌人的来路。
乌鸦岭和他们温家一样,都是与世无争的凡人门宗,世宗的高手不去和五福拼命,却跑来这里撒野,温乐阳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顾不上琢磨这些了,拍了拍秦锥的肩膀:“你去帮温马克归拢赶来的温家弟子,世宗的人要是出手伤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骆旺根也带着一群‘百足虫’跑来了山坳,刚刚他根本就没走远,想等着温乐阳出来把信符的事情说清楚,没想到山上遭到突袭,一时间也来不及细想,当先来找温乐阳。
别说修士,就是玉皇大帝来偷袭骆家也不怕,这份子桀骜劲和实力没关系,骆家和温、苗两家一样,天生啥也不服,不过有温乐阳在,骆旺根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了主心骨。地上躺着把冲锋枪,谁还稀得用自己的弹弓子……
骆家的两位老爷子和慕慕早就去了九顶山,现在的乌鸦岭上一切都由骆旺根做主,几个年轻人性格不一,但是都有主见,在商量了几句之后就定下应对的办法:
秦锥去找温马克,助他御敌,同时归拢正被炮令召唤来的温不草弟子,对付修士这些普通弟子帮不上忙,等聚齐之后便退出大山。
骆旺根也收拢弟子,开启禁制守住山上重要的地方。
温乐阳先护送骆旺根回村子,随后再去追捕敌酋,弄清楚世宗到底为什么要来乌鸦岭。两位傻叔叔自然跟在他身边,温乐阳可不敢把他们交给别人。
秦锥最先闪身向着山外冲去,和温马克去汇合,骆旺根走了几步又站住了,伸手取出了自己的信符递给温乐阳:“我们回村之后你自己行动,山里有些地方还有我们骆家的弟子,你带着这个方便些……”
他正说着半截,突然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闭上嘴巴,温九手里也拿着块竹子信符,正洋洋得意的对着骆家弟子们晃……
骆家两位老爷子在温家村都被偷了,其中一块信符被挂在山坳外的大树上,温九手里是另一块。
温乐阳赶忙把从温九手里把信符接过来,走了一段路之后,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还给了骆旺根……
不久之后,温乐阳护送着骆旺根回到村子里,自己带着两位傻叔叔一头扎进了大山,开始追击敌人,不过很快就发现,冲进山里的世宗,到现在为止,只放火却不杀人。
从山尖望去,到处都是法宝激荡的灿烂光华,一阵阵轰鸣声和法诀的断喝不停把整个大山搞得沸沸扬扬,扬言要剿杀骆家的世宗修士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一进大山之后,就像一群没头的苍蝇似的四处乱闯乱叫,根本没个方向,既不搜索敌人也不寻找村庄,就在大山里乱跑着,不停的放出法宝开路,仿佛发疯似的撒野,目标却都是些石头大树,还有人似乎闲的无聊,不停把法宝扔到天上去打鸟。
但是世宗的人只要和温乐阳一照面,就立刻嗷嗷惨叫着冲上来拼命厮打,他们的修为在温乐阳眼中不值一提,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人见到他之后,脸上就立刻升起绝望的表情,仿佛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又毫不退缩,一旦遭擒之后,更有无数种办法自杀,温乐阳忙了大半夜,却连一个活口都没抓到。
将近黎明时分,温家弟子已经在秦锥的护送下离开了乌鸦岭,秦锥赶回大山和温乐阳汇合,他这边遇到的情形也更古怪,要是不理这些世宗的人,世宗就自顾自的跟着大树或者石头玩命,一旦秦锥现身,世宗却掉头就跑,被抓住之后立刻自裁,除了连声的惨叫之后,根本就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世宗不是来打仗的,倒像刚嗑过药来发疯的。
温乐阳越打越上火,冲杀了大半夜,至少上百名世宗死在自己眼前,没有一个是自己杀的,更问不来只言片语,秦锥也打得无聊之极,最后干脆往地上一坐,气哼哼的摇晃着脑袋:“不打了,不打了!都是他妈的一群疯子!”
温乐阳也拉住了两位斗志昂扬的傻叔叔,静下心仔细的琢磨了一会,脸色越来越难看,取出手机看了看信号,乌鸦岭的基建比着九顶山好太多了,大山深处的信号都是满格。
秦锥知道温乐阳想到了什么,忙不迭的问:“咋回事?”
温乐阳摇摇头,迅速的拨通了大伯的手机……通了,大娘接的,一上来就语气不善,听出是温乐阳的声音后才笑着给了大伯。
大伯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看来还没睡醒,温乐阳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大伯似乎知道温乐阳这边的处境,根本不等他开口,就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温乐阳的脸色忽然开朗,笑嘻嘻的挂了电话。
秦锥急得不行,一把拉住温乐阳连声催问。
温乐阳满脸的喜色,莫名其妙的问了秦锥一句:“我是不是心眼太好了?”
一直没再开口的裹环突然哈哈大笑:“傻小子,总算学会动脑子了!”
秦锥一脸的不耐烦,怒道:“打什么谜语!到底怎么回事!”
温乐阳拉着两个傻叔叔,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仿佛已经不再关心外面四处乱闯的世宗修士,低声笑着对秦锥说:“这些世宗不杀人只砍树,根本不是来围剿乌鸦岭的。这事本来让人想不通,不过,想想两位叔叔,也就明白了。”说着,伸手一指温九和温十三。
裹环嘿嘿笑着接口:“有人想把温乐阳拖在乌鸦岭,要不哪有这么巧,温乐阳前脚刚来乌鸦岭,后脚这里遇袭。”
秦锥听得满头雾水,琢磨了一会,才试探着问:“你是说有人…怂恿着他们俩,把你诳到乌鸦岭,再安排世宗的人攻山,就为了把你留在这里?”
温乐阳点点头还没说话,秦锥又继续道:“没道理,他们直接去打骆家村,更能拖住咱……”
温乐阳乐了,把话题又撤回到刚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心眼太好了!这些人不想和我结仇,只想拖住我,所以不想多杀人。除了我之外,他们见到别人就闪开。至于世宗见我就拼命……”说着,温乐阳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无奈:“主使这事情的人,算准我心软,想用人命来还这笔帐。等我日后追究的时候,他们已经扔在我手里上百条人命,我还能说什么。”
如果世宗结队攻打骆家重地,伤亡根本没法子控制,现在温苗骆三家同气连枝,一旦出了人命,这个仇就算结下了,温乐阳早就听说世宗行事邪佞,但是从没想过,对方宁可舍掉这么多条人命也不愿和自己结仇。对自己人也能这么狠的心思,至少温不草干不出来。
秦锥还是摇头,脸上的神色充满了怀疑:“既然对方不敢伤人,那咱们抬屁股就走,留他们在乌鸦岭里耍去吧!”
温乐阳苦笑着摇头:“我敢吗?所以说我心眼好……”
裹环硬邦邦的插口:“想的倒美!世宗不要命,是为了不得罪你,可是一旦发现拖不住你了,他们会怎样?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会结阵正式攻打骆家!到时候不由得你不留下来!”
温乐阳眯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世宗捅过来的是软刀子,只要他留在乌鸦岭,日后就还有相见的余地,如果他不顾一切强行回九顶山,那就是拼个鱼死网破。
秦锥总算跟上了温乐阳的思路,一边琢磨着一边说:“不让你回家,是因为他们对九顶山又图谋……”说着半截,蹭的跳了起来:“十九还在你家里!”拔腿就要向外跑。
温乐阳一把拉住了他,笑着摇头:“家里不会有事,你放心吧!在乌鸦岭他们宁愿自断手足也不想和我结仇,在九顶山不管他们做什么,只要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就不会鱼死网破。”
秦锥可不敢拿老婆的性命去赌,手上用力想要挣脱温乐阳,小眼睛里渗出了一层戾气:“那他妈的要是万不得已了呢?!”
温乐阳哼了一声:“那也是鱼死,网绝不会破!多大的鱼也别想挣破了咱家的网!”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大伯刚刚告诉我,两天之前苌狸师祖已经到了九顶山,这件事只有四位家长和大伯知道!”
秦锥一下子就乐了,嘿嘿笑着不停点头:“那网破不了,破不了!”苌狸的凶名,秦锥早就如雷贯耳了。
苌狸在苗疆的时候曾经和温乐阳约好,等她伤势痊愈就来九顶山,带他一起去黑白岛找天音追问拓斜师祖的下落。两天前苌狸赶到九顶山,她对这些后人一向不讲什么规矩排场,也不提前打招呼,就一溜烟的上山进村,山上的禁制暗桩当然发现不了她。
她进村的时候,正赶上两位九顶山第一高手正趁着月黑风高鬼鬼祟祟的挨着屋子摸手机,苌狸跟着他们俩在大山里转了一夜,看着他们写信盖戳、偷炮令、把手机扔井里,直到最后笑嘻嘻的目送他们下山。这才去找温大老爷。
苌狸是绝顶的妖仙,一根头发就是一个心眼,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底细,但是也明白凭着两个傻叔叔,根本不会有那么细致的心思。
世宗四处闹事,一扫千年的低调,直接去攻打五福之一的鸡笼道,两位兔妖相继回到峨眉山,温乐阳又不在家,现在正是九顶山上力量最薄弱的时候。
苌狸想的更深一步,她觉得世宗突然发动,就是为了引走两个兔妖,又有人哄着两位傻叔叔去拖住温乐阳回家,外面已经鼓捣起了这么大的动静,世宗对九顶山的图谋必定极大,说来说去,恐怕还是为了红叶林里那个知晓‘大饼破锣狗’的人。
别人都忧心忡忡,苌狸却大喜过望,悄然潜伏在九顶山里,数着秒针就盼着世宗的人发动了,所以她来温家村的事情,只有几位家长知道。
温家四位老太爷连同温吞海,一共五条老狐狸,两个傻叔叔一逃走,他们就能反应过来是有人刻意指使,对温家有什么图谋。如果不是藏了苌狸师祖这么一颗王牌,早就得炸了窝,断然不会这么安稳。
现在九顶山已经悄然张开大网,就等着敌人现身了。
温乐阳开始也只当是两个傻叔叔在稽非老道的怂恿下胡闹,直到后来乌鸦岭遇袭,才反应过来其中包含了敌人的阴谋,再和大伯通过电话之后,也就能大概猜出前因后果了。
裹环一边听温乐阳分析,一边哈哈大笑着叹道:“有趣,有趣,只可惜老子现在……嘿!”
温乐阳明白老妖精的悲哀,赶忙岔开了话题:“怂恿两个叔叔的人,应该就在九顶山上,否则也不会知道天算门师叔的事情,而且这个人还得和叔叔们关系不错……”
秦锥才懒得去猜到底是谁,直接转头问温九和温十三:“是谁教给你们的法子,让你们偷手机……”
话还没说完,两个傻叔叔一起撇了撇嘴巴,异口同声的嘴硬:“自己想的!”
温乐阳大笑,对着秦锥摇头道:“对头不想露面,自然有的是办法瞒住咱们!”说着,亲昵的坐到两个傻叔叔中间,凝出了一副郑重的表情:“我是…我以前是九顶山第一高手,一直秘而不宣,你们怎么知道的?”
温九没回答问题,而是皱着眉头反问:“为什么秘而不宣?”
温乐阳傻眼了,结巴了一会才继续说:“第一高手都秘而不宣,留着用来对付敌人。”
温九和温十三对望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说:“若然如此!”
温九还嘱咐弟弟一句:“咱俩以后也秘而不宣!”
温十三痛快的答应了,又悄悄的再温乐阳耳边问:“啥叫秘而不宣?”
温乐阳耐心极好,即不管外面世宗喊打喊杀,也不看秦锥满脸的焦急,不紧不慢的给十三叔解释清楚,这才把声音压得极低:“你们又是怎么得知的?”
温十三神神秘秘的掏出了一张都快揉碎了的破纸,塞给了温乐阳。
温乐阳看完,苦笑着摇摇头:“我说从叔叔这里追查不出来吧!”说着,把纸递给了秦锥。
上面的内容秦锥不用看也能猜到,先写的是温乐阳才是九顶山第一,他们兄弟只有打败了他才能名至实归等等,后面又写温乐阳的第一身份隐秘,他们不能大张旗鼓的挑战,只能偷偷下山打架,后面则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偷偷下山的办法,事无巨细一条一条的列清,甚至把手机扔到哪口井里都写得明明白白。
只不过还是稍微疏忽了一些,在信符传令、密令盖章上,没标写得太具体,两位傻叔叔这才多多益善,把温家的信符和印章全用上了。
值得一提的倒是破纸上,一笔娟丽秀美的小楷写得工工整整,比绣花还要漂亮些。
温乐阳看着秦锥:“十九的字迹?”
秦锥摇摇头:“只见过她打人,没见过她写字……”说着摇摇头,明显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愁眉苦脸的站起来,指着外面轰轰巨响的方向:“那咱们怎么办,就被他们拖在乌鸦岭?大热闹在九顶山上啊……十九也在九顶山上!”
裹环倒无所谓:“只要温乐阳不走,那世宗就和你们有个默契,他们闹他们的,你们怎么着都成,想杀人他们就死给你看,想睡觉就把耳朵堵上,只要乌鸦岭的人不死,大伙就相安无事直到九顶山传来消息。不过,”裹环的语气硬朗了起来:“只要乌鸦岭上,死了一个温家或者骆家的弟子,世宗必然倾尽全力攻杀你们!天下人都一样,不想结仇,但更不想被报仇!”
温乐阳还在笑,但是笑容已经不那么厚道了:“我跟他们可没什么默契!”
秦锥也来了精神,从旁边出馊主意:“让骆家把人马拉出来,只要死一个大伙就硬碰硬的干!有咱俩在肯定能赢。”
温乐阳被气乐了,乌鸦岭是他丈母娘家,现在主事的就是他小舅子,以后这山上的年轻人,就只有两个身份:大舅子和小舅子。捡起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拉着:“人家有备而来,只要咱们一走,或者骆家人一死,根本不用首领通知他们就立刻变阵,不过,这里应该有个他们谁也想不到的变数……也只有变得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他们才会去找带队的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有了这个变数,凭着咱俩,想要循着报信的人找到领头的,应该还不难。”
裹环似乎知道温乐阳在想什么,笑着附和:“找到了世宗的首领,才能不死人破掉僵局!”说完,又大声赞了句:“真变聪明了!”
看着温乐阳一脸笑意,秦锥急得恨不得找块石头砸过去,把拳头捏的嘎巴嘎巴响,怒道:“少买关子,你以前不这样!”
“以前我不是笨吗!”温乐阳的脸上掩饰不住的一股毫无城府的得意劲,笑得很有温不做的神髓:“这个变数就是…我死!”说着,伸出手指,稳稳当当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
“世宗的人已经知道我的实力,一见我就争先恐后的拼命,就是明白我死不了,现在我死了,任谁都会傻眼,后面怎么办,顺理成章的去问领导:是封山灭口,还是偃旗息鼓撤走。”温乐阳说完,笑嘻嘻的搂住了两个傻叔叔。
秦锥愣了愣:“谁能杀了你?”
温乐阳自顾低声和两个傻叔叔低声耳语交代细节,只伸手指了指秦锥……
十几个世宗修士,正一路呼啸着挥舞法宝,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山丘上急冲,倏然一个夜枭般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的把其中一人按在地上,其他的修士先是一惊,随即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是温乐阳,立刻厉啸着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温乐阳根本不理会他们,抓起俘虏就想走,不料刚刚跃起,手里那个世宗猛地大笑一声,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法门,精壮的身体轰然炸碎,一蓬鲜血抢天喷溅!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般的身影,毫无征兆的从旁边的树林中扑出,裹着一股狂放的劲力,席卷温乐阳!
温乐阳脸上写满了惊诧,猝不及防之下在空中被秦锥连续轰中,终于发出了一声不甘倒极点的咆哮,身子就像一只破麻袋,软塌塌的摔在了地上,旋即,一片暗灰色的液体从他身下流淌而出,眨眼间扩散到方圆几十米,两个世宗修士没注意脚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毒法身亡。
世宗的人在山里闯了一夜,早就知道除了温乐阳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丑陋的高手随行,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打起来了。
温乐阳也没打算告诉世宗为什么他们俩会打架,只要世宗知道他死了就成。
温乐阳和秦锥、甚至两个傻叔叔,他们的修为都远远超出了这些普通的世宗,一只兔子根本看不出两只正抱成一团的狗熊,究竟是在亲热还是在拼命。
在世宗看来,秦锥每一拳都用蕴足了全力,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天地的主人,带着整座大山一起狂殴温乐阳。
秦锥把温乐阳都打出水之后,霍然转头瞪向了世宗,就在这时候两声怒啸冲天而起,温九和温十三根本就不废话,双目宛若喷出血来,一左一右鬼魅般的冲向了秦锥,其间无意中挡在他们路上的三四个世宗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撞得骨断筋折!
秦锥的脸色狰狞而阴戾,以同样绝决的杀势反攻温九温十三,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脸上,正悄然长起了一层灰绿色的绒毛。
世宗的人真傻眼了,直到秦锥张嘴呕吐出一滩幽蓝色的血迹,不敌两位傻叔叔逃走,他们还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乐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灰黑色的毒液毫无生机的流淌着,所过之处都蒙上了一层让人作呕的窒闷。
秦锥偶吐出的那蓬血液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其间不停的蠕动着……
几个世宗没法凑过去确认温乐阳到底死绝了没有,不过照到常识来看,毒功散尽之下,人也就完了,低声商议了几句。
装死的温乐阳傻眼了,悄悄兜回来的秦锥傻眼了……世宗修士根本没靠着两条腿跑着去找首领,而是从怀里掏出了手机。
世宗的人信息化程度果然比山宗高多了。裹环在玉刀里轻轻的哼了一声:“这他妈的也是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