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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龙     楚留香系列txt下载     楚留香系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死神的影子

    尸体上看不到血渍。两人的脸也很安详似乎死得很平静并没有受到任何痛苦。

    海阔天解开他们的衣服才现他们后心上有个淡红色的掌印显然是一掌拍下两人的心脉就被震断而死。

    胡铁花长长吐出口气失声道:“好厉害的掌力!”

    掌印一是左手一是右手杀死他们的显然只是一个人而且是左右开弓同时出手的。

    但掌印深浅却差不多显见那人左右双手的掌力也都差不多。

    楚留香道:“看来这仿佛是朱砂掌一类的功夫。”

    胡铁花道:“不错只有朱砂掌留下的掌印才是淡红色的。”

    楚留香道:“朱砂掌这名字虽然人人都知道其实练这种掌力的心法秘诀早已失传近二三十年来江湖中已没听过朱砂掌的高手。”

    胡铁花道:“我只听说过一个‘单掌追魂’林斌练的是朱砂掌但那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林斌现在已死了很久也没听说过他有传人。”

    楚留香道:“不错‘单掌追魂’!昔年练朱砂掌的大多只能练一只手但这人却双手齐练而且都已练得不错这就更少见了。”

    海阔天忽然道:“据说练朱砂掌的人手上都有特征可以看得出来。”

    楚留香道:“初练时掌心的确会红但练成之后就‘返璞归真’只有在使用时掌心才会现出朱砂色平时是看不出来的。”

    海阔天长哑道:“既是如此除了你我中人外别人都有杀死他们的可能了。”

    张三道:“只有一个人不可能。”

    海阔天道:“谁?”

    张三道:“金灵芝。”

    海阔天道:“何以见得?”

    张三道:“瞧这掌印就知道这人的手很大绝不会是女人的手。”

    胡铁花冷笑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金灵芝买了你钱倒花得一点也不冤枉。”

    海阔天道:“但女人的手也有大的据相法上说手大的女人必定主富主贵金姑娘岂非正是个富贵中人么?”

    张三冷冷道:“原来海帮主还会看相据说杀人者面上必有凶相只不知海帮主可看得出来么?”

    海阔天还未说话突又听到一声惨呼。这呼声仿佛是从甲板上传下来的虽然很遥远但呼声凄厉而尖锐每个人都的听得清清楚楚。海阔天面色又变了转身冲了上去。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条船上倒真是多灾多难要活着走下船去实在不容易。”

    楚留香忽然从王得志的衣襟中取出样东西来沉声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他手里拿着的赫然竟是粒龙眼般大小的珍珠。

    张三面色立刻变了失声道:“这就是我偷金姑娘的那颗珍珠。”

    楚留香道:“没有错么?”

    张三道:“绝没有错我对珍珠是内行。”

    他擦了擦汗又道:“但金姑娘的珍珠又怎会在这死人身上呢?”

    楚留香道:“想必是她不小掉在这里的。”

    张三骇然道:“如此说来金灵芝难道就是杀人的凶手?”

    楚留香没有口答这句话目中却还着沉思之色将这颗珍珠很小心的收藏了起来大步走上楼梯。

    胡铁花拍了拍张三的肩头道:“主人若是杀人的凶手奴才就是从犯你留神等着吧。”

    胡铁花他们走上甲板的时候船尾已拥满了人金灵芝、丁枫、勾子长、公孙劫余、白蜡烛全都到了。

    本在那里掌舵的向天飞已不见了甲板上却多了滩血渍。血渍殷红还未干透。

    胡铁花动容道:“是向天飞!莫非他已遭毒手?但他的尸身呢?”

    海阔天眼睛红忽然厉声道:“钱风、鲁长吉今天是不是该你们两人当值掌舵的?”

    人丛中走出两人躬身道“是。”

    海阔天怒道:“你们的人到哪里去了?”

    钱风颤声道:“是向二爷令我们走远些的我们不走向二爷就瞪眼脾气还要打人我们才不敢不走开。”

    鲁长吉道:“但我们也不敢走远就在那里帮孙老三收拾缆绳。”

    海阔天道:“方才你们可曾听到了什么?”

    钱风道:“我们听到那声惨呼立刻就赶过来还没有赶到又听到‘噗通’一响再看向二爷就已看不到了。”

    众人对望了一眼心里都已明白那“噗通”一声必定就是向天飞尸身落水时所出的声音。

    大家都已知道向天飞必已凶多吉少。

    海阔天与向天飞相交多年目光已将落泪嘎声道:“二弟是我害了你我本不该拉你到这里来的……”

    丁枫柔声道:“海帮主不必太悲伤尸身还未寻出之前谁也不能断定死的谁何况向二爷武功极高又怎会轻易遭人毒手?”

    张三道:“尸身落水还没多久我下去瞧瞧是否还可以将他捞上来。”

    这时船行已近海口波涛汹涌。张三却毫不迟疑纵身一跃已像条大鱼般跃人水中。

    海阔天立刻大喝道:“减停船清点人数!”

    喝声中水手们已全都散开紫鲸帮的属下果然训练有素虽然骤经大变仍然不慌不乱。

    船行立刻就慢了下来。只听点名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过了半晌那钱风又快步奔回躬身道:“除了王得志和李得标别人都在一个不少。”

    别人都在死的自然是向天飞了!

    海阔天忽然在那滩血渍前跪了下来。

    丁枫目光闪动沉声道:“向二粝闾鞠⒆牛嘈Φ溃骸澳愕焱耍撞挠泻眉缚冢舨唤?材填满只怕是绝不会住手的。”

    胡铁花沉默了半晌道:“那么你想他第二个下手的对象是谁呢?”

    楚留香道:“这就难说了……说不定是你也说不定是我。”

    胡铁花道:“那么你就快乘还没有死之前将那样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吧。”

    楚留香笑了道:“这人倒真是有双贼眼那杯酒里的确有样东西。”

    张三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留香道:“是个蜡丸蜡丸里还有张图。”

    胡铁花道:“什么图?”

    楚留香说道:“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张图画的究竟是什么

    图上画着的是个蝙蝠。

    蝙蝠四围画着一条条弯曲的线还有大大小小的许多黑点左上角还画了圆圈着光的圆圈。

    楚留香道:“这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线仿佛是代表流水。”

    张三道:“嗯有道理。”

    楚留香道:“这圆图画的好像是太阳。”

    张三道:“不错。”

    胡铁花道:“但这些大大小小的黑点是什么呢?”

    楚留香道:“也许是水中的礁石……”

    胡铁花道:“太阳下、流水中、礁石间有个蝙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可真把人糊涂死了。”

    楚留香道:“这其中自然有极深的意义自然也是个很大的秘密否则云从龙也不会在临死前慎重的交托给我了。”

    胡铁花道:“他为什么不索性说明白呢?为什么要打这哑谜?”

    楚留香道:“那时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胡铁花抢着涎:“不错那天在三和楼上我也觉得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而且简直有些语无伦次连‘骨鲠在喉’这四个字都用错了。”

    张三道:“怎么用错了?”

    胡铁花道:“‘骨鲠在喉’四字本来形容一个人心里有活不吐不快但他却用这四上字来形容自己喝不下酒去简直用得大错而特错。”

    张三失笑道:“云从龙又不是三家村里教书的老夫子用错了典故也没什么稀奇只有像胡先生这么有学问的人才会斤斤计较的咬文嚼字。”

    楚留香笑道:“这两年来小胡倒的确像是念了不少书一个人只要还能念得下书就不至于变得太没出息。”

    胡铁花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每次我要谈谈正经事的时候你们就胡说八道。”

    楚留香笑了笑突然一步窜到门口拉开了站门口竞站着一个人。

第八章 谁是凶手

    楚留香一拉开门她的脸立刻红了双手藏在背后手里也不知拿着什么东西想说话却又说不出。

    胡铁花冷道:“我们正在这里鬼扯想不到金姑娘竟在门口替我们守卫这倒真不敢当。”

    金灵芝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走了两步突又回头大声道:“张三你出来。”

    张三立刻跳下床赶出去陪着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胡铁花冷冷道:“这奴才倒真听话看来金姑娘就算要他杀人他也会照办的。”

    金灵芝也不理他将藏在身后的一包东西拿了出来道:“这包东西你替我收着。”

    张三道:“是。”

    金灵芝道:“这包东西是我刚捡来的你可以打开来瞧但你若替我弄丢了小心我要你的脑袋。”

    张三笑道:“姑娘只管放心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交到我手上就算是天下第一号神偷也休想把它偷去。”

    金灵芝“哼”了一声回头推开对面的房门走了进去“砰”的又立刻将房门重重的关上了。

    胡铁花道:“我们屋子里倒真有个天下第一神偷可得将这包东西抱紧些脑袋被人拿去可不是好玩的。”

    他话未说完对面另一扇门忽然被推开了了枫从门里探出头来。目光有意无意间瞧了张三手里的包袱一眼笑道:“三位还未睡么?”

    楚留香笑道:“丁鲍子想必也和我们一样换了个新地方就不大容易睡得着。”

    丁枫日光闪动俏声道:“在下有件事正想找楚香帅聊聊不知现在方便不方便?”

    楚留香还未说话隔壁的一扇门突也开了从门里走出来的不是白蜡烛也不是公孙劫余赫然竟是勾子长。

    只见他脸色青眼睛直手里还是紧紧的提着那黑色的皮箱忽然瞧见楚留香、丁枫他们都站在门口立刻又吃了一惊。

    丁枫淡淡道:“我还以为勾兄真的又去解手了哩正想替勾兄介绍一位专治肾亏尿多的大夫瞧瞧。”

    勾子长面上阵青阵红呐呐道:“我本是去解手的经过这里忽然想找他们聊聊。”

    丁枫目光闪动盯着他缓缓道:“原来勾兄和他们两位本就认得这我倒也没有想到。”

    他膘了楚留香一眼带着笑道:“香帅你只怕也未想到吧。”

    勾子长干咳着道:“我和他们本来也只不过见过一两面并不熟……并不熟……”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从丁枫身旁挤进门去。

    楚留香道:“丁兄若有什么指教清过来这边说话好么?”

    丁枫沉吟着笑道:“大家累了一天也该安息了有什么事等到晚上再说也不迟。”

    他身子立刻缩了回去关上了门。

    那边的门也关上了公孙劫余和自蜡烛一直没有露面。

    胡铁花早已忍不住了不等门关好就叹着气道:“看来这年头倒真是人心难测想不到勾子长也不是一个老实人他明明是认得公孙劫余和白蜡烛的但他们上船的时候他却一点声色也不露。”

    张三道:“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初出江湖除了楚留香外谁都不认得原来都是骗人原来他认的人比我们还多。”

    胡跌花道:“我本还以为他真的什么事都不懂又会得罪人又会惹麻烦谁知道他比我们谁都沉得注气。”

    张三道:“他那些样子也许全是故意装给我们看的要我们对他不加防备其实他说不定早已和公孙劫余串通好了……”

    胡铁花突然跳了起来道:“不对不对我得去瞧瞧。”

    张三道:“什么事不对?瞧什么?”

    胡铁花道:“说不定他就是凶手公孙劫余和白蜡烛就是他第二个下手的对象现在说不定已遭了他的毒手!”

    楚留香一直在沉思着此刻才笑了笑道:“勾子长出来后屋里还有人将门关上死人难道也会关门不成?”

    胡铁花怔了怔自己也笑了喃喃道:“看来我也被你们传染了变得和你们一样会疑神疑鬼。”

    他瞧了张三一眼又接着道:“你为什么还不将这包袱打开未瞧瞧?”

    张三道:“我为什么要把它打开来瞧瞧?”

    胡铁花道:“她自己说过的你可以打开来瞧的。”

    张三道:“但我若不愿意呢?”

    胡铁花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包袱里是什么?”

    张三淡淡道:“我也许要等你睡着了之后才打开来呢!”

    胡铁花又怔住了低着头怔了半晌突然出手如风一把将张三手里提着的包袱抢了过来大笑道:“我不是楚留香不会偷可是我会抢……”

    他三把两把就将包袱扯开笑声就立刻停顿。

    包袱里是件衣服。

    一件染着斑斑血渍的长衫。

    衣服是淡青色质料很好既轻又软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前襟上却溅满了鲜血。

    胡铁花变色道:“我见过这件衣服。”

    张三忍不住道:“在哪里见过?”

    胡铁花道:“丁枫那天去接枯梅大师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张三脸色也变了动容道:“衣服上的血呢?难道就是向天飞的?丁枫难道是杀死向天飞的凶手?”

    胡铁花恨恨道:“我早就怀疑他了但金灵芝明明很听了枫的话为什么要将这件衣服故意送到我们这里来呢?”

    张三沉吟着道:“也许她还不知道是了枫的衣服也许……”

    胡铁花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也许这是金灵芝在故意栽赃。”

    张三道:“栽赃?”

    胡铁花道:“她知道我们已现那尸身上的珍珠知道我们已在怀疑她所以就故意偷了丁枫的衣服弄上些血渍来转移我们的目标。”

    他冷笑着接道:“你若穿了我的衣服去杀人凶手难道就是我么?”

    楚留香道:“但这件事还有两点可疑。”

    胡铁花道:“哪两点?”

    楚留香道:“第一金灵芝本是千金小姐要她杀人也许会杀但若要她去偷别人的衣服她只怕就未必能偷得到。”

    张三立刻道:“不错她怎会知道丁枫的衣服放在哪里?一偷就能偷到?”

    楚留香道:“第二她若真想转移我们的目标就不会自己将这件衣服送来做贼的人终难免要有些心虚的。”

    胡铁花道:“你认为这件衣服本是别人故意放在金灵芝能看到的地方故意要被她现好教她送到这里来的?”

    楚留香道:“这当然也有可能但丁枫也可能就是凶手在杀人之后时间太匆忙所以来不及将血衣藏好……”

    张三接口道:“勾子长和丁枫住在一间屋子里要偷丁枫的衣服谁也没有他方便所以我认为勾子长的嫌疑越来越大。”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那女主人这件衣服她究竟在哪里找到的?”

    张三摇头笑道:“我不敢我怕碰钉子你若想问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难道你也不敢么?”

    胡铁花跳了起来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敢?难道她还能咬我一口不成?”

    他一口气冲了出去冲到金灵芝门口。

    但等到他真举起手要敲门时他这口气已没有了。

    想到金灵芝手叉着腰瞪着眼的样子他只觉头皮有些毛。

    “她也许已经睡着了我若吵醒了她她脾气也是应该的别人吵醒我时我又何尝不会脾气?何况敲女人房门也是种很大的学问那不但极技巧还得要有勇气决不是人人都能敲得开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大家反正今天晚上总要见面的等到那时再问她也不迟。”

    大多数男人都有件好——他们若是不敢去做一件事时总会替自己找到种很好的借口绝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勇气。

    屋子里有两张床另外还搭了个地铺。

    胡铁花回房去的时候两张床上都睡着人了。

    张三跷着腿正在喃喃自语着道:“奇怪奇怪我怎么没听见敲门的声音呀难道胡先生胆子也不比我大嘴里吹着大气到时候却也不敢敲门的?”

    胡铁花一肚子火大声道:“这是我睡的床!你怎么睡在上面了?”

    张三悠然道:“你睡的床!谁规定这张床人睡的?总督衙门规定的么?”

    胡铁花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没法子冷笑道:“船上的床简直就像是给小孩睡的又短又窄又小像我这样的堂堂大丈夫本就是睡在地上舒服。”

    他刚睡下去又跳起来叫道:“你这人倒真是得寸进尺居然把我的枕头也偷去了!”

    张三笑道:“睡在地上既然又宽敞、又舒服海阔天也许就怕你睡得太舒服爬不起来所以根本就没有替你准备枕头。”

    胡铁花气得直咬牙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道:“看来你也跟老臭虫一样鼻子也不灵否则怎会没有嗅到臭气。”

    张三忍不住问道:“什么臭气?”

    胡铁花道:“我方才就坐在这枕头上而且还放了个屁……”他话未说完张三已将枕头抛了过来。

    胡铁花大笑道:“原来你这小子也会上当的。“

    张三板着脸着道:“你说别的我也许不信但说到放屁你倒的确是天下第一别人三十年所放的屁加起来也没有你一天放的多。”

    这两天生的事实在太多、太可怕了而且还不知有多少可怕的事就要生就在今天晚上……

    胡铁花本来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的。

    他听说睡不着的时候最好自己数数字数着数着就会不知不觉人睡的这法子对很多人都灵得很。

    他准备拼着数到一万若还睡不着就出去喝酒。

    他数到“十六”时就睡着了。

    胡铁花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敲门声很轻“笃、笃、笃”一声声的响着仿佛已敲了很久。

    “这屋子的生意倒不错随时都有客人上门。”

    胡铁花一骨碌爬了起来脑袋还是昏沉沉的用力拉开门一肚子火气都准备出在敲门的这人身上。

    谁知门外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笃、笃、笃”那声音却还是在不停的响着。

    胡铁花定了定神才觉这声音并不是敲门声而是隔壁屋子里有人在敲着这边的板壁。

    “那小子干什么?存心想吵得别人睡不着觉么?”

    胡铁花也在壁上用力敲了敲大声道:“谁?”

    敲墙的不是公孙劫余就是白蜡烛他根本连问都不必问的。

    隔壁果然有说话了。

    胡铁花耳朵贴在板壁才听出那正是公孙劫余的声音。

    他声音压得很低一字字道:“楚香帅么?请过来一叙如何?”

    原来是找楚留香的。

    胡铁花一肚子没好气正想骂他几句转过头才现两张床都是空的楚留香和张三竟都已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隔壁的人又在说话了沉声道:“楚香帅也许还不知道在下是准但……”

    胡铁花大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但楚留香却不在这里。”

    隔壁那人道:“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胡铁花道:“这人是属兔的到处乱跑鬼才知道他溜到哪里去了。”

    隔壁那人道:“阁下是……”

    胡铁花道:“我姓胡你要找楚留香干什么?告诉我也一样。”

    隔壁那人道:“哦——”

    他“哦”了这一声后就再也没有下文。

    胡铁花等了半天越想越不对。

    公孙劫余和楚留香一点关系也没忽然找楚留香干什么?而且又不光明正大的过来说话简直有点鬼鬼祟祟的。

    他难道也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楚留香?

    “这老臭虫越来越不是东西了自己溜了也不叫我一声。”

    胡铁花用力捏着鼻子喃喃道:“昨天我又没有喝醉怎么睡得跟死猪一样?”

    其实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只要有楚留香在旁边他就睡得特别沉因为他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楚窗香顶着用不着他烦心。

    他很快的穿好鞋子想到隔壁去问间公孙劫余找楚留香干什么、还想问问他是怎么认得勾子长的?”

    但他敲了半天门还是听不到回应。

    对面的门却开了勾子长探出头来道:“胡兄想找他们?”

    胡铁花头也不回冷冷道:“我又没毛病不找他们为什么敲他们的门?”

    勾子长陪笑道:“但他们两人刚刚却到上面去了我瞧见他们去的!”

    胡铁花霍然回头瞪着他道:“看来你对别人的行动倒留意得很。”

    勾子长怔了怔呐呐道:“我……我……”

    胡铁花大声道:“我自从认得了你就一直拿你当做朋友是不是?”

    勾子长叹道:“我也一直很感激。”

    胡铁花道:“那么我希望你有什么话都对我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不要瞒我。”

    勾子长道:“我本来就从未在胡兄面前说过谎。”

    胡铁花道:“好那么我问你公孙劫余和那白蜡烛究竟是什么来路?你是怎么会认得他们的?”

    勾子长沉吟了半晌、叹道:“胡兄既然问起我也不能不说了只不过……”

    他压低了语声接着道:“此事关系重大现在时机却还未成熟我对胡兄说了后但望胡兄能替我保守秘密千万莫在别人面前提起。”

    胡铁花想也不想立刻道:“好我答应你。”

    勾子长道:“就连楚香帅……”

    胡铁花道:“我既已答应了你就算在我老子面前我也绝不会说的我这人说话一向比楚自香还靠得住你难道信不过我?”

    勾子长松了口气笑道:“有胡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将胡铁花拉到自己屋子里拴起了门。

    丁枫也出去了。

    勾子长先请胡铁花坐下来这才沉声道:“两个多月前开封府出了一件巨案自关外押解贡品上京的镇远将军本来驻扎在开封的衙门突然在半夜里失去了级准备进贡朝庭的一批东西也全部失了踪。随行的一百二十人竟全被杀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胡铁花耸然道:“既然出这种大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勾子长叹道:“就因为这件案子太大若是惊动了朝庭谁也担当不起所以只有先将它压下来等查出了真凶再往上报。”

    胡铁花皱眉道:“做案的人既未留下一个活口手脚想必干净得很要查出来只怕不大容易。”

    勾子长道:“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以为案子做得已够干净了却不知老天偏偏留下了个人来做他们的见证叫他们迟早逃不出法网。”

    胡铁花道:“是什么人?”

    勾子长道:“是镇远将军的一个侍妾那天晚上她本在镇远将军房中侍寝本也逃不过他们毒手但出事的时候她正好在床后面解手现有变就躺到床下去了虽未瞧见做杂那两人的面目却将他们说的话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胡铁花失笑道:“看来女人的命果然要比男人长些。”

    勾子长道:“据她说做案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事成之后就准备逃到海外去找个“销金窟”享受一辈子我就是根据这条线索才追到这里来的。”

    胡铁花讶然道:“听你这么说你难道是六扇门里的人?”

    勾子长道:“在下倒并不是官家的捕头只不过是关外熊大将军的一个贴身卫士此次入关正是奉了熊大将军之命特地来追查这件案子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就因为在下幼年时便已人将军府从未在外面走动所以对江湖中的事才陌生得很倒令胡兄见笑了。”

    胡铁花已听得目瞪口呆这时才长长吐出口气摇着头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为何不早说?害得我们险些错怪了你抓贼的反而被人当做强盗岂非冤枉得很。”

    勾子长苦笑道:“只因在下这次所负的任务极重又极机密所以才不敢随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何况海阔天、向天飞、丁枫又都不是什么规矩人若知道我是来办案的公差只怕也会对我不利。”

    胡铁花点了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完全想通了……你是否怀疑公孙劫余就是做案的那个人?”

    勾子长道:“不错这两人的嫌疑实在太大所以今天早上我才会到他们房里正是想要探探他们的口风。”

    胡铁花道:“你可探听出什么?”

    勾子长叹道:“像他们这样的人自然守口如瓶我去了一趟显而易见但毫无结果反而打草惊蛇他们想必已看出我的身份只怕……”

    他脸色变了变住口不语。

    胡铁花道:“不错他们既已看出你的身份只怕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以后倒真要多加小心才是。”

    他拍了拍勾子长的肩头又笑道:“但现在我既知道这件事就绝不会再容他们胡作非为你只管放心好了。”

    勾子长道:“多谢多谢有胡兄相助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

    他又皱起了眉沉声道:“这两人之毒辣奸狡绝非常人可比我们现在又没有拿住他们的真凭实据暂时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胡铁花点了点头缓缓道:“但这两人并没有理由要杀死向天飞呀、难道他们的目的是要将这条船上的人全部杀死灭口?”

第九章 朱砂掌印

    薄暮。

    满天夕阳映照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海面上闪耀着万道金光那景色真是说不出的豪美壮丽气象万千。

    楚留香和张三倚着船舷似已瞧得出神。

    张三叹道:“我没有到海上来的时候总觉得江上的景色已是令人神醉如今来到海上才知道江河之渺小简直不想回去了。”

    楚留香微笑着悠然道:“这就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

    忽然现丁枫从船头那边匆匆赶了过来神色仿佛很惊惶还未走近就大声呼唤道:“两位今天可曾看到过海帮主么?”

    楚留香皱了皱眉道:“自从今晨分手到现在还未见过。”

    张三道:“他累了一天也许睡过了头丁鲍子为何不到下面的舱房去找找?”

    丁枫道:“找过了他那张床铺还是整整齐齐像是根本没有睡过。”

    楚留香动容道:“别人难道也没有见到他么?”

    丁枫脸色灰白那亲切动人的笑容早已不见沉声道:“我已四处查间过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钱风。”

    楚留香又皱了皱眉道:“钱风?”

    丁枫道:“据钱风说他中午时还见到海帮主一个人站在船头望着海水出神嘴里还不停的念着向二爷的名字钱凤请他用饭他理都不理自从那时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

    楚留香道:“那时甲板上没有别的人?”

    了枫道:“那时船上的水手大多数在膳房用饭只有后艄两个儿掌舵左舷三个人整帆舵艄上还有个人在了望。”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但这六个人却部未瞧见海帮主在船头。”

    张三道:“难道钱风是在说谎?”

    丁枫道:“但我却想不出他为何要说也许别人都在忙着所以没有注意海帮主走上甲板来海帮主站在船头的时候也不久。”

    张三道:“那么他到哪里去了?难道跳下海了么?”

    丁枫黯然道:“我只怕他心中悲悼向二爷之死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

    楚留香断然道:“海帮主绝不是这样的人钱风呢?我想问他几句话。”

    丁枫道“今天不是他当值正在底舱歇着”

    楚留香道:“我们去找他。”

    底舱的地方并不大。十几个人挤在一间舱房里自然又脏、又乱、又臭。

    钱风的铺位就是右面一排的第三张床他的人正向在床上用被盖着脸蒙头大睡却一双脚露在被子外还穿着鞋子像是已累极了一躺上床连鞋都来不及脱就已睡着。

    鲁长吉却没有睡听说有人找他就抢着要去将他叫醒。

    叫了半天钱风还是睡得很沉鲁长吉就用手去摇摇了半天还是摇不醒鲁长吉失笑道:“这人一喝酒睡下去就跟死猪一样。”

    张三瞟了楚留香一眼笑道:“这人的毛病倒和小胡差不多。”

    他笑容突然冻结。鲁长吉掀起棉被他就觉不对了。钱风躺在床上神情看来虽很安祥但脸色却已变得说不出的可怕那模样正和他们在货舱门外现的两个死尸一样。

    鲁长吉两腿软再也站不稳“噗”地坐倒在地上。

    无论谁都可看出睡在床上的已不是个活人。

    楚留香一步窜了过去拉开钱风的衣襟他的前胸果然有个淡红色的掌印!是左手的掌印!

    钱风也已遭了那人的毒手!

    丁枫耸然道:“这是朱砂掌”

    张三冷冷瞅了他一眼道:“丁鲍子果然好眼力想必也练过朱砂掌的了。”

    丁枫似未觉出他这话中是有刺的摇头道:“近年来我还未听说江湖有练朱砂掌的人!”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不知这船舱刚才有谁进来过?”

    鲁长吉满头冷汗。颤声道:“我也是刚下来的那时钱风已睡着了……这里的人全睡着了像我们这种粗人一睡着就很难吵醒。”

    他说的不错张三将正在睡觉的九个人全部叫醒一问果然谁也没有瞧见有外人进来过。

    楚留香淡淡道:“但丁鲍子方才明明是到这里来问过钱风话的你们难道也没有瞧见么?”

    大家都在摇头。

    丁枫也还是神色不变道:“我方才的确来过但那时钱风还是活着的而且我问他话的时候金姑娘也在旁边可以证明。”

    他接着又道:“然后我就到膳房中去问正午时在甲板上的那六个人再去找楚香帅和张兄前后还不过半个时辰。”

    张三忍不住问道:“金姑娘呢?”

    了枫道:“金姑娘和我在楼梯上分了手去胡兄勾兄和那位公孙先生那里也不知找着了没有?”

    楚留香沉吟着道:“不知那膳房在哪里?”

    膳房就在厨房旁也不大那两张长木桌几乎就已将整个屋子都占满了水手们不但睡得简陋吃得也很马虎。桌上摆着三只大海碗一碗装的海带烧肥肉一碗装的是大蒜炒小鱼还有一碗汤颜色看来筒直就像是洗锅水。饭桶却很大——要人做事就得将人喂饱。现在碗中的菜已只剩下一小半饭桶也几乎空了。

    吃饭的六个人两个伏在桌上两个倒在椅子下还有两个倒在门口竟没有一个活的。

    他们致命的伤痕也全都是一样是个淡红的掌印又是朱砂掌?

    伏在桌上的两个人死得最早旁边两个人刚站起来就被击倒在椅子下还有两个已逃至门口却也难逃一死!这六个显见在一刹那间就全都已遭了毒手!

    张三咬着牙恨恨道:“看来这人的手脚倒真快得很!”

    楚留香叹道:“如此看来海帮主想必也是凶多吉少的了。”

    丁枫也长叹道:“不错海帮主被害时钱凤和这六人想必已觉所以那凶手才不得不将他们杀了灭口!”

    他摇着头惨然道:“他们方才若将秘密对我说出来只怕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那凶手是用什么法子能令这些人守口如瓶的呢?”

    张三冷冷道:“也许他们还没有机会说。”

    他眼角瞟着丁枫冷冷接着道:“丁鲍子一问过他们他们就死了这岂非巧得很。”

    丁枫还是面不改色黯然道:“不错我若不问他们、他们也许还不至于死得这么快……这件事生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中有谁可能下此毒手呢?”

    张三冷冷道:“每个人都有可能。”

    丁枫目光闪动道:“在这半个时辰中两位可曾看到过公孙劫余和勾子长么?”

    现在所有的人都聚齐了。

    胡铁花失声道:“我可以证明勾子长一直和我在聊天绝没有出去杀人的机会。”

    丁枫道:“公孙先生呢?”

    公孙劫余道:“我们师徒一直在屋子里胡兄总该知道的。”

    胡铁花冷笑道:“不错我的确和你隔着墙说过两句话但那以后呢?”

    公孙劫余道:“以后我们还是留在屋子里直至到金姑娘来找我们……”

    金灵芝道:“不错我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的确在屋里。”

    胡铁花沉着脸道:“但在我和你们说过话之后金姑娘去找你们之前的那段时候你们到哪里去了?那段时间已足够杀几个人了。”

    公孙劫余道:“今日我们师徒根本就未出过房门一步。”

    胡铁花冷笑道:“但勾兄却明明瞧见你们出来过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公孙劫余目光一闪瞪着勾子长一字字道:“阁下几时瞧见我们师徒走出去过的?”

    勾子长脸色变了变道:“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就走出去看正好看到一个人在上楼梯我以为就是公孙劫余先生。”

    公孙劫余冷冷道:“原来阁下只不过是‘以为’而已并没有真的看到是我。”

    勾子长勉强笑道:“当时那人已快走上楼了我只看到他的脚实在也不能确定他是谁。”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也只好闭上了嘴。忽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船舱中忽然静得如同坟墓只听外面传来“噗通”一响。

    隔了半晌又是“噗通”一响。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必定是水手们在为他们死去的同伴海葬这一声声“噗通”之声听来虽沉闷单调却又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恐怖之意就像是阎王殿前的鬼卒在敲击着丧钟。

    还不到一天船上就已死了九个人。别的人还能活多久?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凶手明明就在这个船舱里大家却偏偏猜不出他是谁!

    楚留香本想等他每二次下手时查出些线索来的谁知他出手一次比一次干净这次竟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大家眼睛直谁也没去瞧别人一眼仿佛生怕被别人当做凶手又仿佛生怕被凶手当做下一次的目标。

    桌上不知何时已摆下了酒菜却没有人举箸。

    又过了很久胡铁花忽然道:“一个人只要没有死就得吃饭……”

    他刚拿起筷子张三已冷冷道:“但吃了之后是死是活就说不定了。”

    胡铁花立刻又放下了筷子。

    淮也不敢说这酒菜有没有毒?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但不吃也要被饿死饿死的滋味可不好受毒死至少要比饿死好。”

    他竟真的拿起筷了将每样菜部尝了一口又喝了一杯酒。

    勾子长失声赞道:“好楚香帅果然是豪气如云名下无虚!”

    胡铁花笑道:“你若以为他真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你就错了他只不过有种特别的本事能分辨食物中有毒无毒连我也不知道他这种本事是从哪里来的。”

    公孙劫余叹了口气道:“和楚香帅在一起真是我们的运气。”

    胡铁花又沉下了脸道:“你若是凶手只怕就要自叹倒霉了。”

    公孙劫余也不理他举杯一饮而尽。

    谁也不知道胡铁花今天为什么处处找公孙劫余的麻烦但几杯酒下肚大家的心情已稍微好了些。

    丁枫忽然道:“事际非常大家还是少喝两杯的好金姑娘和胡兄虽约好今日拼酒的也最好改期两位无论是谁醉倒都不太好。”

    他不提这件事也还罢一提起来金灵芝第一个沉不住气冷笑道:“喝不喝都没关系但醉倒的绝不会是我。”

    胡铁花也沉不住气了也冷笑着道:“醉倒的难道是我么?”

    金灵芝再也不说别的大声道:“拿六壶酒来!”

    凡是在江湖中混过儿年的人都知道是哪几种人最难应付能不惹他们时最好避开些。

    第一种是文质彬彬的书生秀才第二种是出家的和尚道士第三种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但最不好惹的还是女人。

    这几种人若敢出来闯江湖就一定有两下子。

    胡铁花打架的经验丰富得很这道理他自然明白。但喝酒就不同了。

    一个人的酒量再好上了年纪也会退步的至于女人先天的体质就差些后天顾虑也多些喝酒更没法子和男人比。

    胡铁花喝酒的经验也丰富得很这道理他自然也明白他喝酒从来也不怕老头子和女人。

    但天下事都有例外的。

    这次金灵芝刚喝下第一杯酒胡铁花就已知道上当了。

    江湖中人有句俗话:“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句话用来形容喝酒也同样恰当得很。

    有经验的人甚至只要看到对方拿酒杯的姿势就能判断出他酒量的大小了——酒量好的人拿起酒杯来当真有“举重若轻”的气概不会喝酒的小小一个酒杯在他手上也会变得像有几百斤重。

    只不过金灵芝毕竟是个女人喝酒至少还要用酒杯。

    胡铁花就没有这么斯文了。

    他拿起酒壶就嘴对嘴住肚子里灌。

    在女人面前他就是死也不肯示弱的金灵芝第一壶酒还未喝完他两壶酒已下了肚。

    勾子长拍手笑道:“胡兄果然是好酒量单只这‘快’字已非人能及。”

    胡铁花面有得色眼晴膘着金灵芝大笑道:“拼酒就是要快若是慢慢喝一壶酒喝上个三天三夜就连三岁大的孩子都不会喝醉。”

    金灵芝冷笑道:“无论喝得多快醉倒了也不算本事若是拼着一醉无论谁都能灌几壶酒的……张三你说这话对不对?”

    张三道:“对对对对极了有些人的酒量其实并不好只不过是敢醉而已反正已经喝醉了再多喝几壶也没关系。”

    他笑着接道:“一个人只要有了七八分酒意酒喝到嘴里就会变得和白开水一样所以喝得多并不算本事要喝不醉才算本事。”

    胡铁花板着脸道:“我若真喝醉了你第一个要当心。”

    张三道:“我当心什么?”

    胡铁花道:“我起酒疯时看到那些马屁精就好像看见臭虫一样非一个个的把它掐死不可。”

    他忽然向楚留香笑了笑又道:“但你却下必担心你虽是个老臭虫却不会拍马屁。”

    楚留香正在和丁枫说话像根本全未留意他。

    张三却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还未喝醉就已像条疯狗一样在乱咬人了若是真喝醉了时大家倒真得当心些。”

    丁枫就坐在楚留香旁边此刻正俏声道:“金姑娘说的话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像胡兄这样喝酒实在没有人能不喝醉的。”

    楚留香微笑道:“他喝醉了并不奇怪不醉才是怪事。”

    丁枫道:“但现在却不是喝醉酒的时候楚兄为何不劝劝他?”

    楚留香叹道:“这人只要一开始喝酒就立刻六亲不认了还有谁劝得住他?”

    他忽又笑了笑眼睛盯着丁枫缓缓接道:“何况此间岂非正有很多人在等着看人喝醉时的模样我又何必劝他?”

    丁枫默然半晌道:“楚兄莫非认为我也在等着他喝醉么?”

    楚留香淡淡道:“若非丁兄方才那句话他们此刻又怎会拼起酒来的?既已拼起了酒又怎能不醉?”

    丁枫道:“但……但在下方才本是在劝他们改期……”

    楚留香笑道:“丁兄不劝也许还好些这一劝反倒提醒了他们——丁兄与他相处已有两三天难道还未看出他本是个‘拉着不定赶着倒退’的山东驴子脾气?”

    丁枫沉默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楚兄现在想必对我还有些误解之处但迟早总有一日楚兄总可了解我的为人……”

    楚留香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张三那样东西你为何还不拿来给丁兄瞧瞧?”

    张三笑道:“只顾看着人们拼酒我几乎将这件大事忘了。”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走入了后舱。

    丁枫目光闪动试探着问道:“却不知楚兄要我瞧的是什么?”

    楚留香微笑道:“这样东西实在妙得很无论谁只要将它接了过去他心里的秘密立刻就会被别人猜到。”

    丁枫也笑了道:“如此说来这样东西莫非有什么魔法不成?”

    楚留香道:“的确是有些魔法的。”

    丁枫虽然还在笑着却已笑得有些勉强。

    这时张三已自后舱提了包袱出来并没有交给丁枫却交给了楚留香。

    楚留香接在手里眼睛盯着丁枫眼睛一字字道:“丁兄若有什么心事不愿被别人知道还是莫要将这包接过去的好。”

    丁枫勉强笑道:“楚兄这么说难道还认为在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留香微笑不语慢慢的将包袱递了过去。

    大家本在瞧着金灵芝和胡铁花拼酒的这时已不约而同向这边瞧了过来只有金灵芝和胡铁花两个人是例外。他们都已有了好几分酒意除了“酒”之外天下已没有任何别的事能吸引他们了。

    丁枫终于将包袱接了过去。

    他的手也伸得很慢像是生怕这包里会突然钻出条毒蛇来在他手上狠狠的咬一口。别的人心里也充满了好奇猜不透这包袱究竟有什么古怪?

    这包袱实在连一点古怪也没有。

    了枫手里拿着包袱又笑了道:“楚兄此刻可曾看出在下的秘密么?”

    楚留香淡淡道“多少已看出一些。

    丁枫道:“看出了什么?”

    楚留香眼睛里着光道:“我已看出丁兄本来是用左手的。”

    丁枫面不改色笑道:“不错在下幼年时本连吃饭写字都用左手因此也不知被父教训过多少次成年后才勉强改了过来但只稍不留意老毛病就已犯了。”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丁枫的左手想必也和右手同样灵便了。”

    丁枫道:“只怕比右手还要灵便些。”

    楚留香笑了笑淡淡道:“这秘密不该说出来的。”

    丁枫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为何不该说出来?”

    楚留香正色道:“以我看来这秘密关系却十分重大。”

    了枫道:“哦?”

    楚留香缓缓道:“别人只要知道丁兄的左手比右手还灵便下次与了兄交手时岂非就对丁兄的左手加意提防了么?”

    了枫知道:“楚兄果然高见幸好在下并没有和各位交手之意否则倒真难免要吃些亏了。”

    张三忽然道:“那倒也未必反正了公子右手也同样可以致人死命别人若是提防着丁鲍子左手丁鲍子用右手杀他也一样。”

    丁枫居然还是面不改色还是笑道:“张兄莫非认为在下杀过许多人么?”

    张三冷冷道:“我只不过是说用两只手杀人总比一只手方便得多也快得多。”

    丁枫淡淡笑道:“如此说来三只手杀人岂非更方便了?”

    张三说不出话来了。

    他就算明知了枫在骂他是个“三只手”也只听着——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就算挨一辈子的骂也只有听着的。

    幸好丁枫没有骂下去。

    他手里捧着包笑问道:“不知楚兄还看出了什么别的秘密?”

    楚留香道:“还有个秘密就在这包袱里丁兄为何不解开包袱瞧瞧?”

    丁枫道:“在下正有此意。”

    他解开包袱脸色终于变了。

    包袱里正是金灵芝找到的那件血衣。

    楚留香的目光一直没有离过丁枫的脸沉声道:“丁兄可认得这件衣服是谁的么?”

    丁枫道:“自然认得这件衣服本是我的。”

    楚留香道:“衣服上的血呢?也是丁兄的么?”

    丁枫勉强笑道:“在下并未受伤怎会流血?”

    勾子长忽然冷笑了一声抢着道:“别人的血怎会染上下公子的衣服?这倒是怪事了!”

    丁枫冷冷道:“勾兄只怕是少见多怪。”

    勾子长道:“少见多怪?”

    丁枫道:“若有人想嫁祸于我偷了我的衣服穿上再去杀人这种事本就常见得很有何奇怪?何况……”他冷笑着接道:“那人若是和我同屋住的要偷我的衣服正如探囊取物更一点也不奇怪了。”

    勾子长怒道:“你自己做的事反来含血喷人?”

    丁枫冷笑道:“含血喷人的只怕不是丁某而是阁下。”

    勾子长霍然长身而起目中似已喷出火来。

    了枫却是声色不动冷冷道:“阁下莫非想将丁某的血也染上这件衣服么?”

    公孙劫余突然笑道:“了公子这是多虑了勾兄站起来只不过是想敬丁鲍子一杯而已!”

    他眼睛瞪着勾子长淡淡道:“是么?”

    勾子长眼睛也在瞪着他脸色阵青阵白忽然大笑了两声道:“不错在下正有此意想不到公孙先生竟是我的知己。”他竟真的向丁枫举起酒杯道:“请。”

    丁枫目交闪动瞧了瞧公孙劫余又瞧了瞧勾子长终于也举杯一饮而尽微笑道:“其实这件衣服上的血也未必就是向天飞的说不定是猪血狗血也未可知大家又何苦因而伤了和气。”

    说到这里他身子忽然一震一张脸也跟着扭曲了起来。

    楚留香耸然道:“什么事?”

    丁枫全身颤抖嘎声道:“酒中有……”

    “毒”字还未出口他的人已仰面倒了下去。

    就在这刹那间他脸已由惨白变为铁青由铁青变为乌黑嘴角已沁出血来连血都是死乌黑色的。

    只见他目中充满了怨毒之意狠狠的瞪着勾子长厉声道:“你……你……你好狠!”

    勾于长似已吓呆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楚留香出手如凤点了了枫心脏四周六处要穴沉声说道:“丁兄先沉住气只要毒不攻心就有救药。”

    丁枫了摇了摇头凄然一笑道:“太迟了……太迟了……我虽已知道此事迟早会生想不到还是难免遭了毒手。”

    他语声已含糊不清喘息了半晌接着道:“香帅高义天下皆知我只想求楚兄一件事。”

    楚留香道:“丁兄只管放心凶手既在这条船上我就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丁枫黯然道:“这倒没什么?一个人若已快死了对什么事都会看得淡了只不过……老母在堂我已不能尽孝只求楚兄能将我的骸骨带归……”

    说到这里他喉头似已堵塞再也说不下去。

    楚留香亦不禁为之黯然道:“你的意思我已明自你托我的事我必定做到。”

    丁枫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想笑一笑但笑容尚未露出眼帘已闺起他那亲切动人的微笑竞是永远不能重见了。

    楚留香默然半晌目光缓缓转到勾子长身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瞪着勾子长。

    勾子长面如死灰汗如雨下忽然嘶声大呼道:“不是我!下毒的不是我!”

    公孙劫余冷冷道:“谁也没有说下毒的是你。”

    勾于长道:“我也没有想向他敬酒是你要我敬他这杯酒的!”

    公孙劫余冷笑道:“他已喝过几杯酒酒中都无毒我的手就算再长也无法在这杯酒中下毒的。”

    他坐得的确离丁枫很远。

    勾子长嘎声道:“难道我有法子在这杯酒中下毒么?这么多双眼晴都在瞧着他自己也不是瞎子。”

    楚留香手里拿着酒杯忽然叹了口气道:“两位都没有在这杯酒中下毒只因为无论谁都不可能在这杯酒中下毒。”

    张三皱眉道:“但壶中的酒并没有毒否则我们岂非也要被毒死?”

    楚留香道:“不错只有他最后喝的这杯酒中才有毒但毒却不在酒里。”

    张三道:“不在酒里在哪里?”

    楚留香道:“在酒杯上。”

    他缓缓放下酒杯接着道:“有人已先在这酒杯里涂上了极强烈的毒汁丁枫先喝了儿杯酒都未中毒只因那时毒汁已干酒都是冷的还未将毒溶化。”

    勾子长这才透了口气喃喃道:“幸亏有楚香帅在这里能和楚留香在一起的确是运气。”

    公孙劫余道:“但无论如何毕竟总有个人下毒的这人是谁?”

    楚留香道:“人人都知道酒杯在厨房里谁也不会对空着的酒杯注意所以无论谁要在酒杯里涂上毒汁都很容易。”

    勾子长道:“可是……那凶手又怎知有毒的酒杯必定会送到丁枫手上呢?”

    楚留香道:“他不知道他也不在乎……无论这酒杯在谁手上他都不在乎。”

    勾子长想了想苦笑道:“不错在他眼中看来我们这些人反正迟早都要死的谁先死谁后死在他来说都一样。”

    张三捡起了那件血衣盖在丁枫脸上喃喃道:“十人上这条船现在已死三个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突听“噗通”一声胡铁花连人带椅子都摔倒在地上。

第十章 第八个人

    最有可能练过“朱砂掌”的人是丁枫。

    左右双手都同样灵活的人是丁枫。

    最有机会下手杀人的是丁枫。

    血衣也是丁枫的。

    凶手简直非是丁枫不可。

    但现在丁枫却死了。

    胡铁花躺在床上就像死猪。

    他唯一和猪不同的地方就是死猪不会打鼾他的鼾声却好像打雷一样远在十里外的人都可能听到。

    张三揉着耳朵摇着头笑道:“这人方才倒下去的时候我真以为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我真忍不住吓了一跳。”

    楚留香也笑了道:“我却早就知道他死不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张三笑道:“我虽然没想到他会死却也没想到他会醉得这么快更想不到那位金姑娘喝起酒来倒真有两下子。”

    楚留香道:“你以为她自己就没有醉?连丁枫死了她都不知道还直着眼睛到处找他来作裁判。”

    张三叹道:“这两人醉的可真不是时候。”

    楚留香苦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他选这时候喝醉简直选得再好也没有了。”

    张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他现在一醉就什么事都再也用不着操心凶手也绝不会找到他头上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一定会在旁边守着的。”

    张三失笑道:“一点也不错我还以为他是个呆子其实他真比谁都聪明。”

    楚留香道:“奇怪的是该死的人没有死不该死的人却偏偏死了。”

    张三道:“你是说丁枫本不该死的?”

    楚留香道:“我算未算去不但只有他的嫌疑最大而且也只有他才有杀人的动机。”

    张三道:“动机?”

    楚留香道:“没有动讥就没有理由杀人。”

    张三道:“丁枫的动机是什么?”

    楚留香道:“他不愿我们找到海上销金窟去。”

    张三道:“他若不愿意为什么又要请这些人上船呢?”

    楚留香道:“因为知道这些人自己也有可能找得去的所以将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一个地方再一个个杀死。”

    张三道:“但现在他自己却先死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所以我说的这些话全都等于放屁。”

    张三沉默了半晌道:“除了丁枫之外难道别人全没有杀人的动机?”

    楚留香道:“杀人的动机只有几种大多数是为情、为财、为了嫉恨也有的为要灭口——丁枫的动机就是最后一种。”

    他接着又道:“现在丁枫既已死了这理由就不能成立因为这些人彼此并不相识谁也不会知道别人的秘密可见那凶手绝不是为了灭口而杀人的。”

    张三道:“那么他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情?不可能这些人谁也没有抢过别人的老婆为了财?也不可能除了公孙劫余别人都是穷光蛋?”

    他想了想接着又道:“金灵芝和海阔天虽是财主却井没有将钱带在身上那凶手杀了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楚留香叹道:“不错我算来算去除了丁枫外简直没有一个人有杀人的理由所以我本来已认定了丁枫是凶手”

    张三道:“公孙劫余呢?我总觉得这人来路很有问题。”

    楚留香道:“这十个人中也许有一两个和他有旧仇但他却绝没有理由要将这些人全部杀死。”

    张三道:“但事实摆在这里凶手不是他就是勾子长他的嫌疑总比勾子长大些。”

    刚说到这里已有人在敲门。

    敲门的人正是公孙劫余。

    船舱中已燃起了灯。

    公孙劫余的目中仿佛带着种很奇特笑意望着楚留香缓缓道:“有件事香帅一定很奇怪。”

    楚留香道:“哦?”

    公孙劫余道:“在下这次到江南来除了要找那海上销金窟外还要找一个人。”

    楚留香道:“哦?”

    还没有明白对方说话的目的时楚留香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公孙劫余接道:“在下查访这人已很久了一直都得不到消息直到昨天才知道他原来就在这条船上!”

    楚留香沉吟着道:“你说的莫非是勾子长?”

    公孙劫余道:“正是他。”

    张三抢着问道:“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是不是和你有旧仇?”

    公孙劫余道:“在下以前也从未见过此人又怎会有什么仇恨?”

    张三道:“那么你苦苦找他是为了什么?”

    公孙劫余笑了笑神情似乎很得意道:“香帅直到现在还未认出在下是谁么?”

    勾子长就站在楼梯口满面都是惊恐之色左臂鲜血淋漓还有把短刀插在肩上。

    楚留香眉道:“勾兄怎会受了伤?”

    勾子长右手还紧紧的抓着那黑箱子喘息着道:“我刚走下来这柄刀就从旁边飞来了出手不但奇快而且奇准若非躲得快这一刀只怕早已刺穿了我的咽喉。”

    楚留香道:“下手的人是谁?勾兄没有瞧见?”

    勾子长道:“我骤出不意大吃了一惊只瞧见人影一闪再追也来不及了。”

    留香道:“那人是从什么方向逃走的?”

    勾子长眼角瞟着公孙劫余没有说话。

    其实他根本就用不着说。

    船上的人除了楚留香和胡铁花外能刺伤他的就只有白蜡烛。

    公孙劫余冷笑道:“你莫非瞧见那人逃到我屋子去了?”

    勾子长道:“好……好像是的但……我也没有看清楚。”

    公孙劫余再也不说第二句话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子拉开了门。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勾子长似乎怔住了。

    公孙劫余冷冷道:“白蜡烛是个傻小子脾气又古怪本来一定会留在这屋子里的那么他的冤枉就很难洗得清了。”

    张三忍不住问道:“现在他人呢?”

    公孙劫余道:“金姑娘醉了后他就一直在旁边守护着但孤男寡女在一个屋子里总得避避嫌疑所以我又找了个人陪着他们。”

    他淡淡一笑接着道:“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他说的话果然一个字也不假。

    白蜡烛的确一直在守护着金灵芝陪着他们的水手已证实他根本就没有走开过一步。

    张三皱眉道:“金姑娘和小胡都已醉得不省人事公孙先生又和我们在一起出手暗算勾兄的人会是谁呢?”

    他脸色变了变缓缓接着道:“难道这船上除了七个人外还有第八个人?难道这凶手竞是个隐形的鬼魂?”

    船上其实不止七个人。

    除了楚留香、胡铁花、勾子长、金灵芝、公孙劫余、白蜡烛和张三外还十几个水手杀人的凶手难道是这些水手之一?

    楚留香、勾子长、公孙劫余、张三四个人还未走出金灵芝的屋子就又听到一声大呼。

    这次的呼声赫然竟是胡铁花出来的。

    张三变色道:“不好小胡已醉得人事不知我们不该留下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的。”

    这句话还未说完他已冲了回去。

    胡铁花正坐在床上喘着气。他眼睛已张得很大却还是布满了红丝手里紧紧抓着个面具——纸板糊成的面具已被他捏碎。

    看到胡铁花还好好的活着张三的火气反而来了怒道:“你鬼叫什么?还在酒疯?”

    胡铁花眼睛直瞪着对面的板壁就好像那上面忽然长出几百朵花来似的张三叫得声音那么大他居然没有听见。

    张三冷笑道:“总共只喝了那么点酒就醉成这副样子我看你以后最好还是少逞逞能少找别人拼酒的好。”

    胡铁花还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又了半天呆忽然在床上翻了个跟着斗拍手大笑道:“凶手果然是这小子我早知他总有一天要被我抓住小辫子的。”

    张三道:“你说凶手是谁?”

    胡铁花瞪着眼睛道:“丁枫当然是丁枫除了丁枫还有谁?”

    张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了他几眼才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这小子酒还没有醒否则又怎会见到鬼。”

    胡铁花跳了起来道:“你才撞见鬼了而且是个大头鬼。”

    楚留香目光闪动沉吟着忽然道:“你方才真的瞧见了丁枫?”

    胡铁花道:“当然。”

    楚留香道:“你在哪里这屋子里。”

    张三道:“你方才明明已睡得跟死猪一样还能看得见人?”

    胡铁花道:“也许我就困为醉得太深难受得要命睡得好好的忽然想吐就醒了虽然醒了又没有力气爬起来。”

    喝到六七分醉时一睡就睡得很沉但若喝到九分时就可能没法子安安稳稳的睡了。

    楚留香点了点头因为他也有这种经验。

    胡铁花道:“就在我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时忽然觉得有个人走到屋子走我床前仿佛还轻轻唤了我一声。”

    楚留香道:“你张开眼睛没有?”

    胡铁花道:“我眼睛本来眯着的只看到一张自苍苍的脸面也没有看清他是谁他叫我我也懒得答应谁知他忽然来扼我的脖子了。”

    他手摸了摸咽喉长长喘了口气才接着道:“他的手很有力我挣也挣不脱喊也喊不出胡乱往前面一抓抓着了他的脸。”

    楚留香望着他手里的面具道:“他的脸是不是就被你抓了下来?”

    胡铁花道:“一点也不错那时我才看清这人原来就是丁枫他也似吓了一跳我就乘机一拳打在肚子上。”

    他笑了笑接着道:“你总该知道我这拳头是很少有人能挨得住的。”

    楚留香道:“那么他的人呢?”

    胡铁花道:“他挨了我上拳手就松了一跤跌在对面的床上但等我跳起了要抓他时他竟忽然不见了。”

    张三笑了笑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胡铁花道:“我实在也想不通他的人怎会忽然不见了的。”

    张三道:“我告诉你好不好?”

    胡铁花道:“你知道?”

    张三淡淡道:“因为你这只不过是做了场恶梦而已梦中的人常常都是忽未忽去……”

    他话未说完胡铁花已跳了起来一把扭住他衣襟怒道:“我的话你不信?你凭什么?”

    张三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嘎声道:“你若不是做梦怎么会瞧见丁枫的?”

    胡铁花道:“我为什么不会瞧见丁枫?”一

    张三道:“也没什么别人原因只不过因为了枫已死了!”

    胡铁花这才吃了一惊失声道:“丁枫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张三道:“死了最少已有三四个时辰。”

    胡铁花道:“真的?”

    张三道:“当然是真的而且是我跟勾子长亲手将他抬入棺材的。”

    胡铁花缓缓转过头望着勾子长。

    勾子长道:“死人还在棺村里绝不会假。”

    胡铁花脸色渐渐白手也慢慢松开喃喃道:“那人若不是丁枫是谁?……难道我真的遇见了鬼么?”

    瞧见他这种样子张三觉得不忍了柔声道:“一个人酒喝得大多眼睛花做做恶梦都是常有的事有一次我喝醉了还见过孙悟空和猪八戒哩你信不信?”

    这一次胡铁花什么话都不说了仰面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脸。

    张三笑道:“这就对了喝了酒之后什么事都比不上睡觉的好。”

    勾子长忽然道:“我知道凶手藏在哪里了。”

    梦留香道“哦?”

    勾子长道:“那凶手一定扮成了个水手的样子混在他们中间只怪我们以前谁也没有想到这点所以才会彼此猜疑否则他也许还不会如此容易得手。”

    楚留香慢慢点了点头道:“这也有可能。”

    勾子长道:“非但有可能简直大有可能了。”

    他神情显得很兴奋接着又道:“你想谁最有机会接近那些酒杯?”

    楚留香道:“厨房里的水手。”

    勾子长拍手道:“一点也不错……还就因为他是个水手所以向天飞和海阔天才会对他全没有提防。”

    张三道:“不错的确有道理。”

    勾子长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现在我们将他查出来还来得及。”

    张三道:“怎么样查呢?”

    勾子长沉吟着道:“船上的水手一定有个名册我们先将这名册找出来然后再一个个去问总可以问出点名堂来。”

    这想法的确不错人手却显然不足所以大家只有分头行事。

    张三还是留守屋里照顾胡铁花白蜡烛还有守护金灵芝。

    两间屋子的门全是开着的还可以彼此照应。

    本和白蜡烛在一起的那水手叫赵大中是个老实人他知道水手的名册就在金灵芝这屋里的衣柜中。

    因为这是船上最精致的一间屋子海阔天本就住在这里。

    名册既已有了勾子长提议:“现在我和楚留香、公孙先生分头去找将船上的水手全都召集到这里来最迟半个时辰内在这里会面。”

    这主意也的确不错因为根本就没有第二主意。

    底舱中很暗只燃着一盏灯。

    水手们都睡得很沉。

    楚留香叫了一声没有回应拉起一个人手手已冰冷!

    底舱中所有的水手竟已全都变成死人!

    每个致命的伤痕赫然还是朱砂掌!

    楚留香的手也有些晾了已沁出了冷汗。

    他一步步向后退退出船舱。忽然转身奔上楼梯奔上甲板。

    甲板上也只有四个死人。

    星已疏海风如针船在海上慢慢的打着圈子。

    掌舵的水手尸体已冰冷胸膛上也有个红色的掌印。

    勾子长呢?勾子长怎么也不见了?

    放眼望去海天无限一片迷茫千里内都不见6地。

    楚留香很少抖。

    他记得有一次和胡铁花去偷人的酒喝若非躲到大酒缸里去险些就被人抓住那天冷得连酒都几乎结了冰。

    他躲在酒缸里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一直抖个不停。

    但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时他才七岁。自从那一次之后他就没有再过抖。

    但现在他身子竟不停的颤抖起来因为他第一次感觉到天地之大自身的渺小第一感觉到世事的离奇人智之有限。

    他拉紧了衣襟大步走下船舱。

    公孙劫余已回来了看他的脸色就可知道他也没有找着一个活人。

    楚留香第一句就问:“勾子长呢?回来了没有?”

    张三道:“他不是和赵大中一起到甲板上去找人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他不在甲板上。”

    张三耸然道:“莫非他也遭了毒手?”

    楚留香并没有回答这句活。

    他已用不着回答。

    公孙劫余神情竟也变了道:“这人……”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胡铁花已跳了起来揪住他衣襟大喝道:“勾子长若死了杀他的没有别人一定是你!”

    公孙劫余神情又变了变勉强笑道:“胡兄的酒莫非还没有醒?”

    张三也急着赶过去拉他道:“现在可不是你酒疯的时候快放手。”

    胡铁花怒道:“你叫我放手?你可知道他是谁可知道他的来历?”

    张三道:“你知道?”

    胡铁花大声道:“找当然知道他就是在京城里连伤七十多条人命的大盗!贝子长却是关外熊大将军派来查访这件案的密使他知道事机已败露所以就将勾子长杀了灭口!”

    这次张三才真的怔住了。

    楚留香似也觉得很意外。

    自蜡烛本已赶了过来一听这句话反而停下了脚步。

    最奇怪的是公孙劫余反而笑了。

    胡铁花怒道:“你笑什么?你笑也没有用屁用都没有还是老实招出来吧。”

    公孙劫余笑道:“幸好楚香帅认得我还可以为我作证否则这件事倒真是死无对证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将披散着的长拉下露出他的秃顶和耳朵。一双合银铸成的耳朵。

    他不但头是假的竟连耳朵也是假的。

    假头不稀奇假耳朵却很少见。

    胡铁花失声过:“白衣神耳!”

    张三立刻接着道:“莫非是人称天下第一名捕‘神鹰’英老英雄?”

    “公孙劫余”笑道:“不敢在下正是英万里。”

    张三失笑道:“这下子可真的错把冯京当做了马凉居然将名捕当做了强盗。”

    胡铁花的脸红了道:“这里阴森森的带着种说不出的霉气。”

    六口棺材还摆在那里。

    英万里叹了口气道:“楚香帅果然料事如神秘道果然是直通货舱。”

    胡铁花道:“只是可惜货舱里非但没有人简直连个鬼都没有。”

    楚留香笑了笑道:“人虽没有至少鬼总有一个的。”

    胡铁花眼睛突然亮了问道:“你说的莫非就是丁枫?”

    张三道:“但丁枫只不过是个死人还不是鬼我亲手将他放入这口棺材……”

    他就站在第一口棺材旁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寒噤道:“你……你莫非说他已复活?”

    楚留香叹了口道:“死人复活的事其实我已不止见过一次了……”

    胡铁花抢着道:“不错那‘妙僧’无花也曾死后复活的。”

    白猎忍不住问道:“人死真能复活?”

    他自动生长在将军府对江湖中的诡秘变化自然了解得很少。

    楚留香道:“人若真的死了自然不能复活但有些人却能用很多方法诈死!”

    白猎道:“诈死?用什么法子?”

    楚留香道:“内练到某一种候就能闭住自己的呼吸甚至可以将心跳停顿血脉闭塞使自己全身僵硬冰冷。”

    他接着又道:“但这种法子并不能维持很久最多也不会过半个时辰而且有经验的江湖客很快就会觉他是在诈死。”

    白猎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楚留香道:“据说世上还有三种奇药服下去后就能令人身上一切活动机能完全停顿就好像毒蛇冬眠一样。”

    英万里道:“不错我就知道其中有一咱叫‘西方豆寇’是由天竺、波斯以西一个叫‘基度山’的小岛传来的。”

    楚留香道:“但其中最著名的一种还要算是逃情酒。”

    自猎道:“逃情酒?这名字倒风雅得很。”

    楚留香道:“只因制这种药酒的人本就是位风流才子。”

    他笑了笑接着道:“有关这‘逃情酒’的由来也是段很有趣的故事。”

    白猎道:“愿闻其详。”

    楚留香道:“据说这位才子风流倜傥到处留情到后来麻烦毕竟来了。”

    白猎道:“什么麻烦?”

    楚留香道:“常言道:‘烈女怕缠郎’其实男人最怕的也是被女人纠缠尤其是像他那么样的风流才子最好是一留过情就‘事如春梦了无痕’了。”

    他笑了笑接着道:“但到了后来却偏偏有三个女子都对他痴缠不放他逃到哪里这三个女子就追到哪里他是个文弱书生这三个女子却偏偏都有些本事他打又了不过逃也逃不了简直波她们缠得快疯了。”

    张三目光在楚留香和胡铁花面上一转笑道:“这叫做:天做孽犹可道自作孽不可活。”

    楚留香道:“幸而他博览群书古籍中对毒药的记载也不少他被缠得无可奈何时就参照各种古方秘典制出了一种药酒服下去后就会进入假死状态那三位姑娘虽然痴心但对死人还是没有多大兴趣他总算逃脱了她们纠缠孤孤单单却安安静静、快快乐乐的过了下半辈子。”

    他微笑着接道:“所以这种酒就叫做‘逃情’酒。”

    胡铁花失笑道:“看来你也应将这种酒准备一点在身上的。”

    英万里目光闪动道:“香帅莫非认为了枫也是在诈死?”

    胡铁花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将那口棺材的盖子掀了起来。棺材中哪里有了枫的尸体?”

    丁枫果然也“复活”了。

第十一章 凶手

    棺构里也不知是用鲜血还是朱砂写了十个血红的字:“楚留香这地方我让给你!”

    胡铁花跺了跺脚将其他五口棺材的盖子也掀了起来。

    每口棺村里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胡铁花、金灵芝、英万里、白猎、张三。”

    英万里苦笑道:“他不但已将棺材替我们分配好而且居然也早就看出了我们的来历。”

    楚留香沉吟着缓缓道:“他并没有看出来是勾子长告诉他的。”

    英万里道:“香帅认为勾子长也跟他串通了?”

    楚留香道:“勾子长有求于他自然不能不跟他勾结在一起他知道了勾子长的秘密也正好利用勾子长的弱点来为他做事。”

    胡铁花摸着鼻子道:“这件事我虽已隐约有些明白了却还是不大清楚。”

    楚留香道:“要弄清楚这件事就得从头说起。”

    胡铁花道:“好你一件件说吧。”

    楚留香道:“你有耐心听下去?”

    胡铁花道:“如此复杂诡秘的事不把它弄清楚我怎么睡得着觉就算你要说三年我也会听得很有趣的。”

    楚留香道:“这件事情的关键就是那‘海上销金窟’。”

    他忽然向金灵芝笑了笑道:“那地方的情形金姑娘想必知道得比别人都多。”

    金灵芝垂着头沉吟了很久才咬着嘴唇道“不错海上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地方但那地方并没有琼花异草更没有酒泉肉林。”

    楚留香道:“那地方有什么?”

    金灵芝道:“因为那些秘密不是价值极大就是关系重大所以那里的主人每年都会将一些有关系的人请去要他们次购那些秘密有时一件秘密有很多人都要抢着买大家就要竞争看谁出的价最高。”

    楚留香:“譬如说……‘清风十三式’?”

    金灵芝又用力咬了咬嘴唇道:“不错清风十三式的心法就是他们卖给我的因为华山门下有个人欺负过我用的正是清风十三式所以我不顾一切也要将这秘密买来叫那人也在我手下栽一次筋头。”

    她接着道:“但那销金窟的主人却警告过我千万不能将这种剑法公开使出否则他就要将剑法追回呢?”

    金灵芝道:“他们……他们自然有法子的!”

    说到这里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目中竟也露出了恐惧之意显然对“他们”手段之毒辣了解得很清楚。

    楚留香道:“但那天你一时气愤毕竟还是当众将‘清风十三式’使了出来恰巧又被丁枫瞧见所以才被他所胁做了一些你本不愿做的事。”

    金灵芝点了点头眼圈儿已红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未那地方金姑娘是去过的了。”

    金灵芝道:“嗯。”

    楚留香道:“那地方的脑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金灵芝道:“不知道我没见过谁也无法看得到他!”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看不到他?难道他会隐身法?”

    金灵芝瞪了他一眼冷冷道:“到了那里你就会明白是为什么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也许永远也到不了那里你为什么不先说来听听?”

    金灵芝道:“我不高兴。”

    胡铁花还想再问但楚留香却知道像她这种女孩子若说“不高兴”时你就算跪下来就算把嘴皮都说破她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因为她知道你若问不出一定会生气。

    她就是要你生气。

    楚留香道:“现在想必又到了他们出售秘密的会期丁枫说是特地出来迎客的但我们这些客人他显然不欢迎。”

    胡铁花道:“但他又怕我们会找到那里去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想法子将所有不受欢迎的客人全都聚在一个地方然后再一个个杀死!”

    张三苦笑道:“最理想的地方自然就是船上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想跑也没地方跑除非跳到海里去喂鲨鱼。”

    胡铁花道:“但他为什么要摆几口棺材在这里呢?难道生怕我们太马虎了觉得下手太容易所以特地要我们提防着些?”

    楚留香笑了笑道:“他当然不是这意思。”胡铁花道:“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我实在猜不透了。”

    楚留香道:“他这么样做只不过是要我们互相猜忌互相提防我们若彼此每个人都不信任他才好从中取利乘机下手。”

    他缓缓接着道:“而且一个人若对任何事都有猜疑恐惧之心就会变得疑神疑鬼反应迟钝判断也不会正确了。”

    英万里点点头道:“不错这种就是‘攻心’的战术先令人心大乱他才好混水摸鱼。”

    他笑了笑接着道:“只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一样事。”

    胡铁花道:“算错了什么?”

    英万里道:“他低估了楚香帅还是不能‘知已知彼’他自以为这件事已做得天衣无缝却未想到还是有破绽被楚香帅看了出来。”

    张三道:“他自知有些事已瞒不下去了所以就先制人自己诈死他认为无论谁也想不到死人会是凶手!”

    楚留香昔笑道:“那时你怎么没有想到他是在‘诈死’?这种事你以前又不是没有遇见过!”

    楚留香叹道:“那时我的确该想到的他为何要再三叮咛我要我将他的骸鼻带回去?……”

    胡铁花冷笑道:“回为他并不是真死生怕别人给他来个海葬。”

    楚留香道:“但一天内船上已接连死了好几个人而且大家又部知道很快还会有人死的所以他突然死了别人才不会想到他是在‘诈死’因为每个人心理都有种惰性。”

    胡铁花道:“惰性?什么叫惰性?”

    楚留香道:“譬如说群羊出栏你若将一根木头横挡在栏门外羊自然就会从木棍上面跳过去。”

    胡铁花又在摸鼻子显然还不懂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道:“第一只羊跳了过去第二只跟着跳了过去第二十只羊也跳了过去那时你若突然将木棍撤开栏门外明明已没有东西挡着了但第二十一只还是会照样跳着出去……”

    胡铁花打断他的话道:“我们是人不是羊。”

    楚留香道:“这就叫惰性不但羊有这种惰性人也有的。”

    胡铁花摸着鼻子很久摇着头喃喃道:“这人说的话有时谁都听不懂便却偏偏觉得他很有道理这是怎么回事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了枫的确将每件事都算得很准只可惜到最后他又算错了一件事。”

    张三道:“他又算错了什么?”

    楚留香道:“他低估了胡铁花认为小胡一醉就会醉得人事不知所以才会乘机去向小胡下手却未想到时常喝醉的人醒得总比别人快些的。”

    张三道:“不错醉得炔醒得也一定快。”

    楚留香道:“他一击不中虽然自翻板秘道中逃脱但已被小胡认出了他的面目虽还不能断定我们是否会现他‘诈死’的秘密但这种人做事绝不肯冒险的所以才不得不使出了这最后一着!”

    英万里叹道:“不错他无论做什么事都已先留好了退路‘诈死’就是他第一条退路等到这条路也走不通时就再换一条。”

    楚留香道:“他想必已和勾子长商量好等到必要时就由勾子长将我们引开他才有机会逃走。”

    白猎忍不住道:“大海茫茫能逃到哪里去?”

    楚留香道:“甲板上本有一条危急时救生用的小艇我方才到甲板上去时这条小艇已经不见了。”

    白猎道:“那种小艇在海上又能走多远?遇着一个大浪就可能会被打翻。”

    英万里叹道:“以丁枫行事之周密这附近想必有他们的船只接应。”

    白猎默然半晌忽然笑道:“但他毕竟还是自己逃走了毕竟还是没有杀死我们。”

    英万里突然不说话了。

    楚留香却苦笑道:“他留我们在这里因为他知道我们活不长的。”

    情况无论多么劣楚留香也总是充满了希望。

    他似乎永远都不会绝望。

    但现在“活不长”这三个字竟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自猎动容道:“活不长?为什么活不长?”

    楚留香道:“大海茫茫我们既无海图指示方向也不知道哪里有岛屿6地他离船之前将船上的水手全部杀死就是想将我们困死在海上!”

    胡铁花道:“但我们至少还可以从原路回去。”

    楚留香叹道:“这是条很大的船张三虽精于航行之术我也勉强通晓一二但以我们两人之力总无法将这么大一条船操纵如意何况……”

    胡铁花道:“何况怎样?”

    楚留香道:“最大问题是食物和饮水……”

    胡铁花接着道:“这倒不成问题我已经到厨房后面的货舱去看过了那里食物和饮水都准备得很是充足。”

    楚留香叹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丁枫是绝不会将那些东西留下来的。”

    胡铁花怔了怔转身道:“我去瞧瞧也许他忘记了……”

    英万里道:“用不着瞧他没有忘!”

    胡铁花就像是突然被根钉子钉在地上。英万里长叹道:“我方才找人的时候已现所有的水箱都被打破连一杯水都没有剩下来。”

    胡铁花道:“吃的东西呢?”

    英万里道:“食物倒原封未动因为他知道渴死比饿死更快而且难受得多。”

    金灵芝忽然道:“没有水又何妨?海里的水这么多我们喝一辈子也喝不完的。”

    这位姑娘的确是娇生惯养什么事都不懂连英万里都忍不住笑了。

    金灵芝瞪大眼睛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的不对。”

    胡铁花忍住笑道:“对对极了。”

    他眼珠一转接着道:“从前有位很聪明的皇帝出巡时看到城里的人都快饿死了就问:‘这是怎么回事呀?’别人就说:‘因为连年旱灾田里没有收成所以大家都没饭吃。’这位皇帝更奇怪了就问:‘没有饭吃为什么不吃鸡不吃肉呢?’”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说笑话的人除了胡铁花大概很难再找出第二个。

    金灵芝眼睛瞪得更大居然还没有听懂。

    白猎望着她目光立刻变得温柔起来柔声道:“海水是咸的不能喝喝了不但会呕吐而且有时还会疯。”

    金灵芝脸红了咬着嘴唇扭过头忽又失声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大家随着她目光瞧过去才现角落里有个黑色的箱子。

    那正是勾子长时时刻刻都提在手里从未放开过的箱子。胡铁花第一个赶了过去将箱子提了起来他仔细地瞧了瞧道:“不错这的确是勾子长的箱子。”

    张三道:“他把这箱子看得比命还重怎么掉在这里了?”

    白猎道:“莫非箱子是空的?”

    胡铁花用手掂了掂道:“不是空的还重得很至少也有百把斤。”

    张三笑了笑道:“我一见他的面就在奇怪这箱千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将这箱子看得那么珍贵?”

    他得意的笑着道:“但现在用不着打开来瞧我也能猜出来。”

    胡铁花道:“哦?你几时也变得这么聪明了?”

    张三道:“这箱子装的一定就是他抢来的那些珍宝所以他才会说这箱子的价值比黄金还重。”

    白猎眼睛亮了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接箱子。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你只怕猜错了。”

    张三道:“怎么会猜错?”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口箱子里装的若真是无价之宝就算勾子长自己忘记丁枫也绝对不会忘记的。”

    英万里叹道:“不错若没有那些珍宝他根本就无法到那海上销金窟去。”

    白猎慢慢的缩回手脸也已有些红。

    胡铁花眼角膘着张三笑道:“我还以为你变聪明了原来你还是个笨蛋。”

    张三瞪了他一眼道:“好那么你猜这箱子里是什么?”

    胡铁花道:“我猜不出也用不着猜箱子就在我手上我只要打开来一看就知道了。”

    箱子是锁着的两把锁都制作得很精巧而且很结实。

    胡铁花喃喃道:“既然连箱子都留下来为什么不将钥匙也留下来?”他正想用手去将锁扭开突然又停了笑道:“既然有位小偷中的大无帅在这里我又何苦费劲?”

    楚留香淡淡一笑接过箱子也仔细瞧了几眼道:“这锁是北京卷帘子胡同赵麻子制造的我也未必打得开。”

    白猎忽然道:“让我来试试好不好?”

    他毕竟还是不放心将这箱子交在别人手里。

    楚留香道:“你最好小心些有些箱子中也装着有机簧寿努毒烟迷药依我看能不开还是莫要打开的好。”

    白猎勉强一笑道:“此间反正已是绝境又何妨冒冒险?”

    他左手接着箱子右手突然自靴中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无论谁一看都可看出这必是柄削金断玉的利器。

    胡铁花第一个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刀!”

    白猎面有得色道:“此乃熊大将军所赐据说是千载以上的古物。”

    他正想用刀去削锁谁知左时突然被人轻轻一托。箱子忽然间已到了楚留香手里。

    白猎面色变了变道:“香帅莫非……”

    英万伫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香帅一向最谨慎听他的话绝不会错的。”

    白猎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神色看来显然还有些不服。

    楚留香道:“我总觉得他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将箱子留在这里纵然要看也还是小心些好。”

    他嘴里说话已将箱子放在远处的角落中。

    白猎冷冷道:“香帅莫非还会魔法隔这么远就能将箱子打开?”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不知可否借宝刀一用?”

    白猎迟疑着终于还是将手中的匕也递了过去。

    楚留香轻抚着刀锋叹道:“果然是吹毛断的宝刀!”

    “刀”字出口。匕也已出手!

    寒光一问只听“叮叮”两响箱子上的两把锁已随着刀锋过处落下

    白猎耸然动容失声道:“好……”

    他这“好”字才出口突然又是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大震。整个船舱都被震动得摇晃起来。

    那黑色的箱于竟突然爆炸了起来!

    船舱立刻被震破一角海水汹涌而入!

    白猎已吓得呆住了满头冷汗如雨。方才开箱子如果是他的话此刻他早就已经身化劫灰尸骨无存了。

    胡铁花恨恨道:“混帐王八蛋他难道还怕我们死得不够快。”

    他还想再骂几句但现在却已连骂人的时间没有了。海水人灌而入片刻间已将淹没漆盖。

    英万里嘎声道:“快退退上甲板!”

    张三苦笑道:“这条船不出一刻就要沉入海底退上甲板又有什么用?”

    胡铁花恨恨道:“这厮的心真毒连那艘救生的小艇都不留下。”

    张三咬着牙道:“看来他乘那条小艇逃生也是早就计划好的。”

    英万里叹道:“此人当真是算无遗策令人不得不佩服。”

    事变之后楚留香一直站在那里仿佛也呆住了此刻突然道:“他还是算漏了什么?”胡铁花抢着问道:“算漏了什么?”

    楚留香道:“棺材!”

    一口棺材就好像一条小船。六口棺材很快就被抬上甲板放下海。

    每个人恰巧都他分到一口棺材。

    坐在棺材里瞧着那艘船渐渐的沉没──这种心情除了身历其境的人之外只怕任谁也没法子体会得到了。

    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就只剩下了六口棺材。棺村里还坐着六个人。

    这种景象除了亲眼看到了的之外只怕谁也无法想象。

    胡铁花突然笑了道:“这六口棺材本是他准备来送我们终的谁知却救了我们的命。”

    张三也笑了道:“最妙的是他好像还生怕我们坐得太挤恰巧替我们准备了六口。”

    胡铁花大声笑道:“他自己只怕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

    张三笑道:“我希望以后有一天能当面告诉他看看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胡铁花笑道:“用不着看我也想象得出那种表情一定好看得很。”

    白猎瞧着他们似已呆了。大海茫茫不辨方向船已沉饮食无着只能坐在棺村里等死。

    但这两人居然还笑得出居然还好像觉得这种事很有趣。

    白猎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他却不知道:一个人只要还能笑就表示他还有勇气!只要还有勇气就能活下去!

    他们比大多数人都强些原固就在这里。

    楚留香忽然从棺村里拿出几捆绳子道:“你们若已笑够了就快想法子将这六口棺材捆在一起大海无际我们绝不能再失散。”

    胡铁花笑道:“你居然还带了绳子真亏你能想得到。”

    张三道:“但这些棺材盖又有什么用?你为什么也要我们带着?*

    楚留香道:“正午前后阳光太烈我们又没有水喝被烈日一晒哪里还能支持得住?所以只有盖起棺盖躺在棺材里睡觉。”

    白猎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道:“香帅的确是思虑周密非人能及丁枫纵然心狠手辣算无遗策但比起香帅来还是差了一筹。”

    直到现在他才真的服了楚留香。

    胡铁花也叹道:“这老臭虫的确不是人连我也有点佩服他了。”

    无论是谁迟早总会佩服楚留香的。

    英万里叹道:“不到非常之时还看不出楚香帅的非常之处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才知道楚香帅毕竟是楚香帅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的。”

    楚留香坐在那里他们说的话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他心里只在想着一件事:要怎么样能活着踏上6地!

    海天无际谁知道6地在哪里?旭日刚从东方升起海面上闪耀着万道金光。

    胡铁花揉了揉眼睛苦笑道:“看来我们只有将这条命交给了海水了我运气一向不太坏说不定会将我们带到6地上去。”

    张三叹了口气道:“你们看这人还没有睡着就在做梦了。”

    胡铁花瞪眼道:“做梦?这难道不可能?”

    张三道:“当然不可能。”

    胡铁花道:“为什么?”

    他这句话是问楚留香的因为他知道张三非但不会为他解释说不定反而会再臭几句。

    楚留香道“海水不同江河是顺着一定的方向流动的所以我们若不是坐着不动再过三个月还是在这里兜圈子。”

    胡铁花怔了半晌问道:“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楚留香道:“海水不动我们只有自己动了。”

    胡铁花道:“该怎么动?”

    楚留香道:“这棺材盖有第二样用处就是用它来作桨除了金姑娘外我们五个人都要卖些力。”

    金灵芝突然问道:“为什么要将我除外?”

    楚留香笑了笑没有说话。

    胡铁花却忍不住道:“因为你是女人他对女人总是特别优待些的。”

    金灵芝瞪了他一眼第一个拿棺材盖用力划了起来。

    胡铁花瞟了楚留香一眼笑道:“看来这次你的马屁是拍到马脚上了有些女人总觉得自己比男人还强你就该将她们也当做男人才对只不过……”

    他淡淡接着道:“一个人若是有福不会享就算聪明也有限得很。”

    金灵芝像是又要叫了起来。

    白猎赶紧抢着道:“金姑娘就是位女中豪杰我们本就不该视她为普通女子。”

    楚留香道:“既然如此我们六人分为两班金姑娘、白兄和英老前辈是第一班然后再由我和张三小胡接下去。”

    白猎道:“朝哪边划?”

    楚留香沉吟着道:“东南。”

    白猎忍不住又问了句:“东南方现在正迎着日光很刺眼为什么不向西北?何况我们岂非正是由西北方来的那边一定有6地。”

    楚留香道:“但我们船已走了两天才来到这里以我们现在的体力绝对无法划回去。”

    白猎道:“但东南方……”

    楚留香打断了他的话道:“据说东南海面上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岛而且是往东流扶桑通商的海船必经之路我们无论是遇到只海船还是碰上了小岛就都有救了。”

    白猎想了想叹息着道:“香帅的的确确比我高明得多我又服一次。”

    棺材盖方而沉重很难使力本不宜用来作桨。

    幸好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臂力自然比一般人强得多。三个人一起使力居然将这六口棺材编成的“木筏”划得很快。最卖力的竟是金灵芝。她显然是存心要给胡铁花一点颜色看看。

    自猎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陪笑道:“看来金姑娘非但无论哪方面不输给男人简直比男人还要强得多。”。

    胡铁花闭着眼睛躺在棺村里悠然道:“她的确很能干只不过——太无用的女人男人见了固然头疼太能干的女人男人见了也一样受不了的。”

    他这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男人在女人面前本就喜欢以“保护人”和“强者”的姿态出现有时他们嘴里虽在埋怨女人太无用其实心里却在沾沾自喜。

    所以聪明的女人在男人面前总会装出弱不禁风的样子乐得将吃苦受气的事都留给男人去做。

    这次金灵芝居然没有瞪眼睛脾气也没有反唇相讥。这只因她实在已累得没力气脾气了她的手已磨出了泡疼得要命手臂更是又酸又痛几乎已将麻木。她纵然还是咬紧了牙关在拼命但动作却已慢了下来。这位千金小姐几时受过这样的罪。

    胡铁花一直在用眼角膘着她此刻忽然跳了起来道:“该换班了吧。”

    白猎也瞟了金灵芝一眼笑道:“换班也好我的确有些累了。”

    英万里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金灵芝目中虽带着笑意却又有些忧郁——这老狐狸的一双眼睛什么都见得多了又怎会看不出这些少年男女们的事?

    他欢喜的是白猎一向自视极高现在居然有了意中人忧虑的却是只怕自猎这一番情意到头来终要成空。他现金灵芝就算在大脾气狠狠的瞪着胡铁花时那眼色也和她在瞧别人时不同。

    他也很了解女人的恨和爱往往是分不开的。

第十二章 棺材里的灵机

    棺材盖一交到楚留香、胡铁花和张三的手就大不相同了。

    六口棺材竞像是真的变成一艘轻舟破浪前行。

    金灵芝垂头坐在那里瞧着自己一双春笋般的玉手已变得又红又紫掌心还生满了黄黄的水泡。

    瞧着瞧着她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

    但这罪本是她自己要受的怨不得别人有眼泪也只好往肚里吞。

    胡铁花仿佛并没有在看她嘴里却喃喃道:“女人就是女人就和男人不同至少一双手总比男人嫩些所以女人若定要将自己看得和男人一样就是在自讨苦吃。”

    白猎忽然跳了起来瞪着胡铁花沉声道:“金姑娘莫要生气有些人说的话姑娘你最好莫要去听他。”

    他这倒的确是一番好意谁知金灵芝反而瞪起眼厉声道:“我要听谁说话不听谁说话都和你没半点关系你多管什么闲事?”

    白猎怔住了脸红得像茄子简直恨不得跳到海里去。

    英万里干咳了两声勉强笑道:“太阳太大又没水喝人就难免烦躁心情都不会好不如还是盖起棺盖来睡觉吧。有什么话等日落后再说。”

    楚留香舔了舔已将干得裂的嘴唇道:“不错若是再撑下去只怕连我都要倒下了。”

    “砰”的金灵芝第一个先将棺材上的盖子盖了起来。

    英万里刀拉着自猎躺下道:“莫要盖得太紧留些空透风。”

    张三打了个呵欠喃喃道:“现在若有一杯冻透的酸梅汤我就算将人都卖了也没关系。”

    胡铁花也不禁舔了舔嘴唇笑骂道:“你莫忘记你已卖过一次了。”

    张三瞪眼道:“一次也是卖两次也是卖了有了开头再卖起来岂非更方便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笑道:“谢天谢地幸好你不是女人……”

    躺在棺村里其实并不如他们所想象中那么舒服。

    阳光虽然没有直接晒到他们身上但烤起来却更难受。

    胡铁花实在忍不住了推开棺盖坐了起来。才觉张三早已坐出来了正打着赤膊用脱下来的衣服去扇风。”

    胡铁花笑道:“原来你也受不了!”

    张三叹着气苦笑道:“实在受不了我差点以为自己也变成了条烤鱼。”

    胡铁花笑道:“烤人者自烤之你鱼烤得大多了。自己本也该尝尝被烤的滋味。”

    他眼珠一转又道:“老臭虫呢?”

    张三道:“只怕睡着了。”

    胡铁花道:“除了死人外若说还有个活人也能在棺村里睡觉这人就一定是老臭虫。”

    张三失笑道:“不错这人就算躺在粪坑里只怕也能睡着的。”

    胡铁花向四下瞧了一眼还是连6地的影子都瞧不见。

    但阳光总算已弱了些。

    张三忽又道:“我刚才躺在棺村里想来想去总有件事想不通。”

    胡铁花道:“你说吧让我来指教指教你。”

    张三缓缓他说道:“丁枫要杀我们都有道理但他为什么要杀掉海阔天呢?海阔天岂非和他是一党的?”

    胡铁花摸着鼻子正色道“也许海阔天半夜里将他当做女人办了事了。”

    张三笑骂道:“放你的屁你这就算指教我?”

    胡铁花也不禁笑了道:“你的嘴若还不放干净些小心我拿它当夜壶。”

    突听一人道:“两张臭嘴加在一起简直比粪坑还臭我怎么睡得着。”

    楚留香也坐起来了。

    胡跌花忍不往笑道:“这人的耳朵真比兔子还长以后要骂他可得小心些。”

    楚留香伸手舀了捧海水泼在上身忽又道:“了枫要杀海阔天只有一个理由。”

    胡铁花道:“什么理由?”

    楚留香道:“他们每年都有一次会期接客送客自然需要很多船只海阔天纵然已被他们收买但总不如自己指挥方便。”

    张三恍然道:“不错他杀了海阔大紫鲸帮的几十条船就都变成他们的了。”

    楚留香道:“向天飞是海阔天的生死之交要杀海阔天就得先杀向天飞!”

    胡铁花点着头道:“有道理。”

    楚留香道:“但紫鲸帮的活动范围只是在海上他们的客人却大多是由内6来的要到海上势必要经过长江。”

    张三道:“不错。”

    楚留香道:“要经过长江说得要动用武维扬和云从龙属下的船只所以杀海阔天之前还得先杀了他们。”

    胡铁花不懂了道:“但武维扬非但没有死而且还兼任了两帮的帮主。”

    楚留香道:“谁说武维扬没有死?”

    胡铁花道:“我们那天岂非还亲眼看到他杀了云从龙?”

    楚留香道:“那人是假的!”

    胡铁花愕然道:“假的?”

    楚留香道:“丁枫早已杀了武维杨再找一个和武维扬相似的人改扮成他的模样。”

    他接着又解释道:“他们故意以武维扬的箭杀了那两个人也正是要我们认为武维汤还没有死。”

    胡铁花摸着鼻子道:“我还是不懂。”

    楚留香道:“那天在酒楼上我们并没有看出武维扬是假的因为我们和武维扬并不熟但却有个人看出来了。”

    胡铁花道:“谁?”

    楚留香道:“云从龙。”

    他接着道:“正因为他已看出了武维是是别人易容假冒的所以当时才会显得很惊讶。”

    胡铁花道:“可是……我们既未看出他又怎会看出来的?”

    楚留香说道:“因为江湖中的传说并不假这几年来云从龙的确已和武维扬由仇敌变成了朋友所以他才会在遗书中吩咐将帮主之位传给武维扬由此可见他非但已和武维扬交情不错而且还信任有加。”

    胡铁花又在摸鼻于了苦笑道:“我非但还是不懂简直越来越湖涂了。”

    楚留香道:“云从龙想必已知道丁枫他们有了杀他之心所以才会预先留下遗书。”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那两个死在箭下的人的确本是云从龙属下只因他已和武维扬成为好友所以才令他们投入十二连环坞。”

    胡铁花道:“你是说……武维扬本就知道这件事的?”

    楚留香道:“不错所以那天在酒楼上那‘武维扬’指责他们是混入十二连环坞刺探消息的云从龙就更认定他是假的了。”

    胡铁花道:“你再说清楚些。”

    楚留香道:“就因为这儿年来云从龙和武维扬时常相见所以云从龙一进去就已觉‘武维扬’的异样因为易容术是很难瞒得过熟人的。”

    胡铁花道:“但英万里的易容术却瞒过了你。”

    楚留香笑了笑道:“那只因他假扮的不是我们熟悉的人而且又故意份得怪模怪样他若扮成你我一眼就可瞧出来了。”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易容术岂非根本没有用?”

    楚留香道:“易容术的用处只不过是将自己本来面目掩饰令别人认不出他并不能使他变成另一个人。”

    张三突然道:“但我却听说过一件事以前有个人……譬如说是王二吧王二假份成李四混入李四家里将李四家里大大小小几十个人都骗走了居然没有一个认出他。”

    楚留香道:“那是鬼活。”

    张三道:“你说这绝不可能?”

    楚留香道:“当然不可能世上着真有这种事就不是易容术而是变戏法了。”

    胡铁花道:“云从龙既然已看出那武维扬是假的为何不说破?”

    楚留香道:“因为那时丁枫就在他身旁他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不过……”

    胡铁花道:“不过怎样?”

    楚留香道:“云从龙是用别的法子暗示了我们只可惜那时大家全没有留意而已……”

    胡铁花道:“他用的是什么法子?”

    楚留香道:“他故意用错成语说出‘骨鳗在喉’四字就要让我们知道他心里有件事是‘不吐不快’的只是无法吐出而已。”

    胡铁花道:“这你已说过了。”

    楚留香道:“后来他又故意将那鱼眼睛抛出弹到武维扬碟子里也就是想让我们知道那武维扬是‘鱼目混珠’是假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暗示虽巧妙却未免太难了些。”

    楚留香笑了笑道:“若是很容易懂也就不算暗示了”

    他接着又道:“云从龙既已知道那武维扬是假的所以在交手之前他就已知道此去必无生望所以才会作那些暗示只要我们能明白他的死也总算多少有些代价。”

    张三叹道:“这就难怪他临出门前会那么悲愤消沉了。”

    胡铁花也叹道:“我本来在奇怪云从龙的武功本和武维扬相差无几武维扬怎能一出手就杀了他?”

    楚留香道:“丁枫利用那‘武维扬’杀了云从龙再让那‘武维扬’接掌‘神龙帮’从此以后。凤尾、神龙两帮属下所有的船只他们都已可调度自如长江上下游千里之地也都在他们的控制下……”

    张三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了枫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用得妙透了。”

    楚民香沉吟着道:“我若猜得不错了枫只怕还没有这么高的手段他幕后想必还有个更厉害、更可怕的人物!”

    胡花苦笑道:“无论这人是谁我们只怕永远都看不到了。”

    张三忽又道:“我还有件事想不通。”

    楚留香道:“哪件事?”

    张三道:“既然连云从龙部认得出那‘武维扬’是假冒的凤尾帮属下和他朝夕相处已有多年又怎会认不出?这秘密岂非迟早还是要被人看破?”

    楚留香道:“你错了。”

    他接着又道:“武维扬为人严峻执法如山凤尾帮属下对他不但爱戴而且还有敬畏之心又有谁敢对他逼视?”

    张三想了想叹道:“不错本来说不通的事被你一说就完全合情合理了。”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确是诡秘复杂其中的关键至少有七八个之多只要有一点想不通这件事前后就连不起来了。”

    胡铁花苦笑道:“这种事莫说要我去想就算要我再重说一遍都困难得很。”

    他盯着楚留香道:“我真不懂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难道你脑袋的构造和别人不同?”

    楚留香失笑道:“我本来也有几点想不通刚才在棺材里想了很久才点点滴滴的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拼凑了起来。”

    胡铁花笑道:“原来这是棺材给你的灵感。”

    楚留香正色道:“这倒不假一个人若想找个地方来静静的思索一件事棺材里实在是个好地方。”

    胡铁花道:“哦?”

    楚留香道:“因为一个人若是躺进了棺材就会忽然觉得自己与红尘隔绝变得心静如水许多平时想不到的地方这时都想到了许多平时本已忘记了的事这时也会一一的全都重现在眼前。”

    张三笑道:“如此说来小胡就该整天躺在棺村里才对!酒实在喝得太多想得太少了。”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才皱着眉道:“我的确也有件事还没有想通。”

    楚留香道:“是不是那张图?”

    胡铁花道:“不错云从龙临死之前郑重其事将那张图偷偷交给你由此可见那张图的关系必定很大是不是?”

    楚留香:“是。”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但那张图上却只画着个蝙蝠。”

    楚留香沉吟着道:“这蝙蝠想必也是个关键其中的含意想必很深。”

    胡铁花道:“你想出来了没有?”

    楚留香道:“没有。”

    他这答复的确干脆得很。

    胡铁花笑了看样子像是又想臭他两名。

    突听一人道:“那编幅的意思我知道。”

    说话的人是金灵芝。

    张三笑了笑悄悄道:“原来她的耳朵也很长。”

    胡铁花道:“女人身上本就有两样东西比男人长的其中一样就是耳朵。”

    张三道:“还有一样呢?”

    胡铁花道:“舌头。”

    他声音说得很低因为金灵芝已从棺村里坐了起来自从她给白猎碰了个大钉子之后胡铁花就好像对她客气多了。

    楚留香道:“金姑娘知道那图上蝙蝠的含意?”

    金灵芝点了点头道:“嗯。”

    她眼晴红红的像是偷偷的哭过。

    楚留香道:“那编幅是不是代表一个人?”

    金灵芝道:“不是是代表一个地方。”

    楚留香道:“什么地方?”

    金灵芝道:“蝙蝠岛那‘销金窟’所在之地就叫做蝙蝠岛。”

    楚留香眼睛亮了道:“如此说来那些曲线正是代表海水。”

    张三抢着道:“那圆圈就是太阳指示出蝙蝠岛的方向。”

    胡铁花大喜道:“如此说来我们只要照着那方向就能找到蝙蝠岛;只要能找到蝙蝠岛一切问题就可解决了。”

    金灵芝冷冷道:“只怕到了蝙蝠岛里你的问题早就全解决了!”

    胡铁花道:“这是什么意思?”

    金灵芝闭着嘴不理他。

    楚留香道:“人一死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金姑娘是不是这意思?”

    金灵芝终于点了点头道:“上次我们出海之后又走了五六天才到蝙蝠岛现在我们就算是坐船也至少还有三四天的行程何况……”

    说到这里她就没有再说下去。

    但她的意思大家却都已很明白。

    就算航程很顺得既没有遇着暴风雨也没有迷失方向就算他们六个人都是铁打的也能不停的划——

    以他们最快的度计算也得要有七八天才能到了蝙蝠岛。

    他们还能支持得住七八天么?

    这简直绝无可能。

    胡铁花摸着鼻子道:“七八天不吃饭我也许还能挺得住但没有水喝谁也受不了。”

    张三苦笑道:“莫说再挺七八天我现在就已渴得要命。”

    胡铁花冷冷他说道:“那只怕是因为你话说得大多了。”

    张三板着脸道:“渴死事小憋死事大就算渴死话也不能不说的。”

    英万里仰面瞧着天色忽然笑了笑道:“也许大家都不会渴死。”

    胡铁花道:“为什么?”

    英万里的笑容又苦又涩缓缓道:“天像越来越低风雨只怕很快就要来了。”

    天果然很低穹苍阴沉似已将压到他们头上。

    大家忽然都觉得很闷眉锁得更紧道:“果然像是要有风雨的样子。”

    胡铁花道:“是风雨?还是暴风雨?”

    张三叹了口气道:“无论是风雨还是暴风雨我们都很难挨过去。”

    大家呆了半晌不由自主都垂下头瞧了瞧自己坐着的棺材。

    棺材是用上好的楠木做的做得很考究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漏水。

    但棺材毕竟是棺材不是船。

    风雨一来这六口棺材只怕就要被大浪打成碎片。

    胡铁花忽然笑了笑说道:“我们这里有个智多星无论遇着什么事他都有法子对付的大家又何必着急?”

    他显然想到别人都会跟着他笑一笑但谁都没有笑。

    此时此刻就算他说的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也没有人笑得出来何况这句话实在一点也不好笑。

    因为大家都知道楚留香毕竟不是神仙对付敌人他也许能百战百胜但若要对付天他也一样没法子。

    “人力定可胜天”这句话只不过是坐在书房里窗子关得严严的火炉里生着火喝着热茶的人说出来的。

    若要他坐在大海中的一口棺材里面对着无边巨浪漫天风雨他就绝不要说这句话了。

    太阳不知何时已被海洋吞没天色更暗。

    只有楚留香的一双眼睛仿佛还在闪着光。

    胡铁花忍不注又道:“你是不是已想出了什么主意?”

    楚留香缓缓道:“现在我只有一个主意。”

    胡铁花喜道:“快快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是什么主意?”

    楚留香道:“等着。”

    胡铁花怔了怔叫了起来道:“等着这就是你的主意?”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只有这主意。”

    英万里叹道:“不错只有等着到了现在还有谁能想得出第二个主意?”

    胡铁花大声道:“等什么?等死吗?”

    楚留香和英万里都闭上了嘴居然默认了。

    胡铁花怔了半晌忽然睡了下去喃喃道:“既然是在等死至少也该舒舒服服的等你们为何还不躺下来……至少等死的滋味并不入人都能尝得到的。”

    无论是站着是坐着还是躺着等死的滋味都不好受。

    但大家也只有等着因为谁也没有第二条路走。

    楚留香一生中也不知遇到过多少可怕的对手但无论遇到什么人无论遇到什么事他的勇气都始终未曾丧失过。

    他从来也没有觉得绝望。

    遇着的敌人越可怕他的勇气就越大脑筋也就动得越快他认为无论任何事都有解决的法子。

    只有这一次他脑中竟似变成一片空白。

    风已渐渐大了浪头也渐高。

    棺材在海面上跳跃着大家除了紧紧的抓住它之外什么事也不能做。

    他们只要一松手整个人只怕就会被抛人海中。

    但那样子也许反而痛快些——“死”的本身并不痛苦痛苦的只是临死前的那一段等待的时候。

    一个人若是还能挣扎还能奋斗还能抵抗无论遇着什么事都不可怕但若只能坐在那里等着那就太可怕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勇气。

    楚留香脸色虽已白但神色还是很镇定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胡铁花居然真的一直睡在那里而且像是已经睡着了。

    英万里低垂着头金灵芝咬着嘴唇张三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自言自语仿佛在低低唱着一渔歌。

    只有白猎始终挺着胸坐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瞧着金灵芝满头大汗雨点般往下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猎突然站了起来盯着金灵芝道:“金姑娘我要先走一步了我……我……”

    这句话尚未说完他的人突然跃起竟似往海里跳。金灵芝惊呼一声楚留香的手已闪电般抓住了他的腰带。

    就在这时张三也叫了起来大叫着:“你们看那是什么?”

    黑沉沉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点星光。

    暴风雨将临怎会有星光?

    胡铁花喜动颜色大呼道:“那是灯!”

第十三章 海上明灯

    有灯的地方没有6地就有船。

    这一点灯光的确是就是星星救星!

    大家用尽全力向灯光划了过去风虽已急浪虽已大但这时在他们眼中却已算不得什么了。

    灯光渐亮渐近。

    他们划得更快渐渐已可听到船上的人声。

    楚留香看了白猎一眼沉声道:“一个人只要还没有死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得忍耐——我总认为这是做人最基本的条件。”

    英万里道:“不错有句话楚香帅说的最好人非但没有权杀死别人也没有权杀死自己!”

    船很大。船上每个人举止都很斯文穿着都很干净说话也都很客气。

    楚留香一上了船就觉得这条船很特别。

    团为在他印象中海上的水手们大多数都是粗鲁而肮脏的一在海上淡水甚至比酒还珍贵他们洗澡的机会自然不多。

    暴风雨虽已将临但船上每个人还是都很镇定、很沉着对楚留香他们更是彬彬有礼。

    无论谁都可看出他们必定受过很好的训练从他们身上也可看出这条船的主人一定很了不起。

    楚留香很快就证实了他的想法不错。

    只不过这条船的主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些是个很秀气很斯文的少年穿着虽华丽但却不过火。甲板上飘扬着清韵的琴声。

    楚留香他们远远就已从窗中看到少年本在抚琴。自从“无花”故世之后楚留香己有很久没有听到过如此悦耳的琴声了。

    但他们还未到舱门外琴声便嘎然而止

    这少年已站在门口含笑相迎。

    他笑容温柔而亲切但一双眼睛里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寂寞、萧索之意向楚留香他们长长一揖微笑着道:“佳客远来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胡铁花本走在楚留香前面但他却没有说话!

    困为他知道楚留香平时说话虽也和他一样有点离谱但遇着了斯文有札的人也会说得很文皱皱的。

    文皱皱的话胡铁花并不是不会说只不过懒得说而已。

    楚留香果然也一揖到地微笑着道:“劫难余生承蒙搭救能有一地容身已是望外之喜主人若再如此多礼在下等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少年再揖道:“不敢能为诸君子略效棉薄已属天幸阁下若再如此多礼在下也置身无地了。”

    楚留香也再揖道:“方才得闻妙奏如聆仙乐只恨来得不巧打扰了主人雅兴。”

    少年笑道:“阁下如此说想必也妙解音律少时定当请教。”

    胡铁花又累、又饿、又渴眼角又膘着了舱内桌上摆着一壶酒只恨不得早些进去找张舒服的椅子坐下来喝两杯。

    但楚留香偏偏文皱皱的在那里说了一大堆客气话他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此刻忍不住插口道“妙极妙极琴旁有酒酒旁有琴不但风雅极也能早闻雅奏实是不胜之喜。”

    他心里想的明明是“早喝美酒”嘴里却偏偏说“早闻雅奏”说得居然也蛮斯文客气。

    只可惜他的意思别人还是听得出的。

    楚留香忍不往笑道:“敝友不但妙解音律品酒亦是名家……”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截口道:“实不相瞒在下耳中虽然无琴眼中却已有酒矣。”

    少年也忍不住笑了道:“闻弦歌岂能不知雅意?胡大侠固酒中之豪也在下也早有耳闻。”

    胡铁花刚想笑又怔住失声道:“你认得我?”

    少年道:“恨未识荆。”

    胡铁花道:“你怎知我姓胡?”

    那少年淡淡笑道:“彩蝶双飞翼花香动人间——能与楚香帅把臂而行的若不是“蝴蝶花”胡大侠又是谁?”

    楚留香也怔住了。

    胡铁花道:“原来你认得的不是我而是老——”

    少年道:“香帅大名早已仰慕只恨始终缘吝一面而已。”

    胡铁花愕然道:“你既也未见过他又怎知他就是楚留香?”

    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只是微笑着道:“风急浪大海水动荡诸位立足想必不稳此船船舷离水约有两丈若是一跃而上落下时总难免要有足音。”

    胡铁花道:“不错若在6上一跃两丈倒也算不了什么在水上就不同了。”

    少年道:“但六位方才上船时在下却只听到五位的足音在水上一跃两丈也能落地无声的轻功之高当世已无人能及。”

    他笑了笑接着道:“楚香帅轻功妙绝天下已是不争之事……”

    胡铁花抢着道:“但你又怎知那人就是他他就是楚留香?”

    少年笑道:“怒海孤舟风雨将临经此大难后还能谈笑自若潇洒如昔的放眼天下除了楚香帅又有几人?”

    他转向楚留香三揖道:“是以在下才敢冒认但望香帅勿罪。”

    胡铁花瞪着眼说不出话来了。

    这少年果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比他想象中还要高明得多。

    酒醇而美。

    醇酒三杯已足解颐。

    胡铁花五杯下肚已觉得有些醺醺然了话也多了起来——一个人又累又饿时酒量本已要比平时差多的。

    这时大家部已通过了姓名。只有英万里说的名字还是“公孙劫余”做了几十年捕头的人疑心病总是特别重些的。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见的盗贼比好人多所以无论对任何人部带着三分提防之心说的假话总是多。

    少年笑道:“原来各位都是名人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

    胡铁花抢着道:“若说像阁下这样的人会是无名之辈我第一个不信。”

    英万伫立刻也笑道:“在下正想请教主人尊姓。”

    少年道:“敝姓原草字随云。原来如此的原。”

    胡铁花笑道:“这个姓倒少得很。”

    英万里道:“却不知仙乡何处?”

    原随云道:“关只。”

    英万里目光闪动道:“关中原氏声望本隆‘无争山庄’更是渊源有自可称武林第一世家却不知原东园原老庄主和阁下怎样称呼?”

    原随云道:“正是家父。”

    这句话说出大家全部怔住就连楚留香面上都不禁露出惊愕之色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最惊人最奇怪的事一样。

    三百年前原青谷建“无争山庄”于太原之西这“无争”二字却非他自取而是天下武林豪杰的贺号。

    只因当时天下已无人要与他争一日之长短的了。

    自此之后“无争”名侠辈出在江湖中也不知做出了多少件轰轰烈烈令人侧目的大事!

    英万里说的“武林第一世家”这六字倒也不是恭维话。

    近五十年来“无争山庄”虽然已没有什么惊人之笔但三百年来的余威仍在武林中人提起“无争山庄”还是尊敬得很。

    当今的山庄主人原东园生性淡泊极少在江湖中露面更从未与人交手固然有人说他:“深藏不露武功深不可测。”却也有人说他:“生来体弱不能练武只不过是个以文酒自娱的饮学才子而已……”

    但无论怎么说原老庄主在江湖中的地位仍极崇高无论多大的纠纷只要有原老庄主的一句话就立可解决。

    就连号称“第一剑客”的薛衣人在他锋芒最露、最会惹事的时候也未敢到“无争山庄”去一樱其锋。

    原东园本有无后之恨直到五十多岁的晚年才得一子他对儿子的宠爱之深、寄望之厚自然是不必说了。

    这位原少庄主也的确没有令人失望。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原随云少庄主是个“神童”长成后更是文武双全才高八斗而且温文尔雅品性敦厚。

    武林前辈们提起这位原少庄主来嘴上虽然赞不绝口心里却都在暗暗的同情、惋惜——

    只固他自从三岁时得了一场大病后就已双目失明是个瞎子!

    原随云竟是个瞎子。

    这一眼就认出了楚留香的人竟是个瞎子?

    大家全部怔了。

    他们都是有眼睛的而且目力都很好但他们和他交谈这么久非但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个瞎子简直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他举止那么安详走起路来又那么稳定为人斟酒时更从未溢出过一滴别人的身份来历他一眼就能看破。

    又谁能想到他是个瞎子!

    大家这才终于明白他眼睛为什么看来总是那么空虚寂寞了。

    惊叹之余又不禁惋惜。

    他人才是这么出众长得又这么英秀出身更是在武林第一世家正是天之骄子这一生本已无憾。但老天却偏偏要将他变成个瞎子。

    难道天公也在妒人才?不随意看到人间有无缺无憾的男子。

    胡铁花忍不住又喝了三杯酒下去。

    他关心的时候固然要喝酒不关心的时候更要多喝几杯。

    原随云却淡淡一笑说道:“各方佳客光临在下方才却未曾远迎各位现在想必已能恕在下失礼之罪了。”这虽然只不过是句客气的说话却令人听得有些难受。

    要回答这句话更难大家都在等着让别人说。

    胡铁花忽然道:“你方才判断的那些事难道都是用耳朵听出来的?”

    原随云道:“正是。”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原公子目力虽不便但却比我们这些有耳朵的人还要强多了。”

    这句话他分了三次才说完只因说话间他又喝了三杯。

    座上若有个他很讨厌的人他固然非喝酒解气不可座中若有个他真佩服的人他也要喝两杯的。

    英万里忽然也说话了含笑道:“在下本觉九城名捕英万里耳力之聪。已非人能及今日一见公子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原随云道:“不敢阁下莫非认得英老前辈?”

    英万里居然能声色不动道:“也不过只有数面之缘。”

    原随云笑了笑道:“英老前辈‘白衣神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下早已想请示教益他日若有机缘还得烦阁下引见。”

    英万里目光闪动缓缓道:“他日若有机缘在下定当效劳。”

    两人这一番对答表面上看来仿佛并没有什么意思分徊还*英万里在故弄玄虚掩饰自己的身份而已。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楚留香却觉得这番话里仿佛暗藏机锋说话的两人也都别有居心。

    只不过他们心里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楚留香一时间还未能猜透。

    原随云话风一转突然问道:“张三兄固乃水上之雄香帅据说也久已浮宅海上以两位之能又怎会有些海难?”

    张三和楚留香还没有说话胡铁花已抢着道:“船若要沉他两人又有什么法子?”

    原随云道:“前两日海上并无风暴各位的座船又怎会突然沉没?”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道:“我们若知道它是为什么沉的也就不会让它沉了。”

    这句话回答得实在很绝说了和没有说几乎完全一样除了胡铁花这种人谁也说不出这种活。

    原随云笑了慢慢的点着头道:“不错灾变之生多出不意本是谁都无法预测的。”

    胡铁花忽又现这人还有样好处——无论别人说什么他好像都觉得很有道理。

    船己开始摇荡。

    风暴显然已将来临。

    英万里突又问道:“原公子久居关中怎会远来海上?”

    原随云沉吟着道:“对别人说在下是动了游兴想来此一览海天之壮阔但在各位面前在下又怎敢以谎言相欺?”

    胡铁花抢着道:“原公子是位诚实君子大家早已看出来了。”

    原随云道:“不敢……只不过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此行之目的只怕也和各位一样。”

    英万里动容道:“哦?原公子知道在下等要到哪里去么?”

    原随云笑了笑道:“这两天海上冠盖云集群雄毕至所去之处也许都是同一个地方。”

    英万里目光闪动道:“是哪里?”

    原随云笑道:“彼此心照不宣阁下又何必定要在下说出来?”

    胡铁花抢着道:“是不是那号称‘海上销会窝’的蝙蝠岛?”

    原随云拊掌道:“毕竟还是胡大侠快人快语。”

    胡铁花大喜道:“好极了好极了……我们正好可以搭原公子的便船那就省事多了。”

    这人只要遇见他看得顺眼的人肚子里就连半句也藏不住的。

    张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先莫欢喜原公子是否肯让我们同船而行还不一定哩。”

    胡铁花道:“我看原公子也是个好客的人绝不会赶我们下船去的。”

    原随云拊掌笑道:“在下与各位萍水相逢不想竟能得交胡大侠这样的义气知己。”

    他再次举杯道:“请……各位请。”

    这条船不但比海阔天的船大得多船舱的陈设也更华丽。

    原随云也比海阔天招待得更周到。

    船舱里早已准备了干净的衣服而且还有酒。

    胡铁花倒在床上叹了口气道:“世家子毕竟是世家子毕竟和别人不同。”

    张三道:“有什么不同?难道他鼻子是长在耳朵上的?”

    胡铁花道:“就算他没有鼻子我也瞧着顺眼。你瞧人家不但说话客气对人有礼而且又诚恳又老实至少比你强一百八十倍。”

    张三冷笑道:“这就叫:王八瞧绿豆对了眼。”

    胡铁花摇着头喃喃道:“这小子大概有毛病说话就好像吃了辣椒炒狗屎似的又冲又臭也不知人家哪点惹了他。”

    张三道:“他当然没有惹我可是我却总觉得他有点讨厌。”

    胡铁花跳了起来道:“讨厌?你说他讨厌?他哪点讨厌?”

    张三道:“就凭他说话那种文皱皱、酸溜溜的样子我就觉得讨厌就觉得他说的并不是老实话。”

    胡铁花瞪眼道:“人家什么地方骗了我们?你倒说说看!”

    张三道:“我说不出来了。”

    胡铁花眼睛瞪得就好像个鸡蛋瞪了半天突又笑了摇着头笑道:“老臭虫你看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而且病还很重。”

    每次这两人斗嘴的时候楚留香部会忽然变成个聋子。

    这时他才笑了笑道:“原公子的确有很多非人能及之处若非微有缺陷今日江湖中只怕已没有人能和他争一日之长短。”

    胡铁花膘了张三一眼冷笑道:“小子你听见了没有?”

    张三道:“我不是说他没本事只不过说他热心得过了度老实得也过了度。”

    胡铁花道:“热心和老实又有什么不好?”

    张三道:“好是好只不过一过了度就变成假的了。”

    他不让胡铁花说话抢着又道:“像他这种人城府本极深对陌生人本不该如此坦白的;何况他此行本来就很机密。”

    胡铁花大声叫道:“那是因为人家瞧得起我们把我们当朋友你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一样既不懂好歹也不分黑白。”

    张三冷笑道:“至少我不会跟你一样喝了人家几杯老酒听了人家几句好话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五脏都掏出来给人了。”

    胡铁花好像真的有点火了道:“朋友之间本就该以肺腑相见肝胆相照;只有你这种小人才会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

    张三道:“你以为人家会拿你当朋友?交朋友可不是捡豆子哪有这么容易。”

    胡铁花道:“这就叫:白如新倾盖如故。”

    他自己刚学会这两句话还生怕别人听不懂又解释着道:“这句话就是说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到头都白了的时候交情还是和刚见面时一样;有些人刚认识就变成了知己。”

    张三冷冷道:“想不到我们胡三爷真的越来越有学问了。”

    胡铁花道:“何况骗人总是有目的人家为什么要骗我们?论家世、论身份、论名声我们哪点能比得上人家?人家要贪图我们什么?”

    张三道:“也许……他跟我们其中的一个人有仇。”

    胡铁花道:“他根本没有在江湖中混过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得会跟谁有仇?”

    张三也开始摸鼻子了——这毛病就像是会传染的。

    胡铁花忍不住笑道:“你就算把鼻子都揉破这道理还是一样说不通的。老臭虫你说对不对?”

    楚留香笑道:“这条船倒很规矩既没有秘道也没有复壁我已经查过了。”

    胡铁花笑道:“这小子总算说了句良心话。”

    张三道:“可是有件事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胡铁花道:“什么事?”

    张三道:“每条髂咐匣⒌摹!?

    突听一人冷笑着道:“母老虎配酒鬼倒真是无生的一对儿。”

    船舷的门是朝外开的。

    门背后有个阴影。

    这冷笑声正是从门后的阴影中出来的。

    金灵芝猝然转身挥手手里的空酒瓶箭一般打了出去。

    阴影中也伸出只芋只轻轻的一抄就已将这只酒瓶接住。

    星光之下看来这只手也很白五指纤纤柔若无骨。

    但手的动作却极快也很巧妙。

    胡铁花身形已展开大鸟般扑了过去。

    酒瓶飞回直打他面门。

    胡铁花挥拳“波”的瓶粉碎他身形已穿过扑向阴影。

    阴影中也闪出了条人影。

    胡铁花本可截住她的但也不知为什么他的人似乎突然怔住。

    人影再一闪已不见。

    金灵芝赶过去胡铁花还怔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向前瞪着目中充满了惊奇之色就好像突然见到了鬼似的。

    船稍后当值掌舵的水手什么人也没有瞧见。

    那人影到哪里去了?莫非躲入了船舱?

    金灵芝转一圈再折回。

    胡铁花还是呆呆的怔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过。

    金灵芝忍不住道:“你看到那个人了是不是?”

    胡铁花道:“嗯。”

    金灵芝道:“她是谁?”

    胡铁花摇了摇头。

    金灵芝道:“你一定认得她的是不是?”

    胡铁花道:“好像……”

    他只说了两个字文刻又改口道:“我也没有看清。”

    金灵芝瞪着他良久良久才淡淡道:“她说话的声音倒不难听只可惜不是女人应该说的话。”

    胡铁花道:“哦是么?”

第十四章 人鱼

    天已亮了。

    那四间舱房的门始终是关着既没有人走进去也没有人走出来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胡铁花一直坐在楼梯口盯着这四扇门。

    他整个人都仿佛变得有些痴了有时会微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有时忽又会皱起眉喃喃自语:“会不会是她?……她看到了什么?”

    第一个走出门的是张三。

    在水上生活的人就好像是鱼一样活动的时候多休息的时候少所以起得总是比别人早。

    他看到胡铁花一个人坐要楼梯上也怔了怔瞬即笑道:“我还以为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偷酒喝了想不到你还这么清醒难得难得。”

    胡铁花道:“哼。”

    张三道:“但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什么怔?”

    胡铁花正一肚子气几乎又要叫了起来大声道:“你打起鼾来简直就像条死猪而我又不是聋子怎么受得了?”

    张三上上下下瞧了他两眼喃喃道“这人只怕是吃错药了……有些女人听不到我打鼾的声音还睡不着觉哩。”

    他手里提着脸盆现在就用脸盆作盾牌挡在面前仿佛生怕胡铁花忽然跳起来咬他一口似的。

    胡铁花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挡错地方了为什么不用脸盆挡着屁股?我对你的脸实在连一点兴趣也没有。”

    张三道:“你倒应该找样东西来把脸盖住才对你的脸简直比屁股还难看。”

    话未说完他已一溜烟逃了上去。

    跟着走出来的是楚留香。

    他看到胡铁花一个人坐在那里也觉得惊讶皱着眉打量了几眼才道:“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胡铁花本已经火大了这句话更无异火上加油脸拉得更长道:“你的脸好看?你真***是个小白脸。”

    楚留香反而笑了摇着头笑道:“看起来我刚好又做了你的出气筒却不知是谁又得罪了你还是张三?”

    胡铁花冷笑道:“我才犯不着为那条疯狗生气他反正是见人就咬的。”

    楚留香又上上下下瞧了他两眼沉声道:“昨天晚上莫非出了什么事?”

    胡铁花用力咬着嘴唇了好一会儿呆忽然拉着楚留香跑上甲板跑到船舱后目光不停的四下搜索像是生怕有人来偷听。

    胡铁花说话一向很少如此神秘的。

    楚留香不住又问道:“昨天晚上你究竟瞧见了什么事?”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什么也没有瞧见只不过瞧见了个鬼而已。”

    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倒真像是撞见了鬼。

    楚留香皱眉道:“鬼?什么鬼?”

    胡铁花道:“大头鬼女鬼……女大头鬼。”

    楚留香忍不住要摸鼻子了苦笑道:“你好像每隔两天要撞见一次女鬼看上你的女鬼倒真不少。”

    胡铁花道:“但这次我撞见的女鬼是谁你一辈子也猜不到。”

    楚留香沉吟着道:“那女鬼难道我也见过?”

    胡铁花道:“你当然见过而且还是很好的老朋友哩。”

    楚留香笑了笑道:“总不会是高亚男吧?”

    朝铁花道:“一点也不错就是高亚男。”

    楚留香反倒怔住了喃喃迟:“她怎会在这条船上?你会不会看错人?”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我会认错她?别的人也许我还会看错可是她……她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的。”

    楚留香沉吟着道:“她若真的在这条船上枯梅大师想必也在。”

    胡铁花道:“我想了很久也觉得这很有可能因为她们的船也沉了说不定也都被原随云救上来的。”

    楚留香道:“而且她们的目的也正和原公子一样。”

    胡铁花道:“那老怪物脾气一向奇怪所以才会整天关着房门不愿见人。”

    楚留香慢慢点了点头。

    胡铁花道:“原随云想必也看出她的毛病了所以才没有为我们引见。”

    楚留香忽然道:“她看到你说了什么话没有?”

    胡铁花道:“什么也没有说……不对只说了一句话。”

    楚留香道:“她说什么?”

    胡铁花的脸居然也有点红道:“她说母老虎配酒鬼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楚留香又怔了怔:“母老虎?母老虎是谁啊?”

    胡铁花苦笑道:“你看谁像母老虎谁就是母老虎了。”

    楚留香更惊讶道:“难道是金灵芝?”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其实她倒并不真的母老虎她温柔的时候你永远也想象不到。”

    楚留香盯着他道:“昨天晚上你难道跟她……做了什么事?”

    胡铁花叹道:“什么事也没有做就被高亚男撞见了。”

    楚留香笑摇头笑道:“你的本事倒真不小。”

    胡铁花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吃醋的。”

    楚留香笑道:“吃醋的只怕不是我是别人。”

    胡铁花眨着眼道:“你的意思是……她?”

    楚留香笑道:“那句话里的醋味你难道还嗅不出来?”

    胡铁花也开始摸鼻子了。

    楚留香道:“她还在吃你的醋就表示她还没有忘记你。”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也没有忘记她。”

    楚留香用眼角膘着她淡淡道:“她也正是个母老虎和你也正是天生的一对只不过……”

    他叹息着接着道:“一个男人同时见两个母老虎若是还能剩下几根骨头运气已经很不错了。”

    胡铁花咬着牙道:“好小子我找你商量你反倒想看我出洋相。”

    楚留香悠然道:“老实说我倒真想看看你这出戏怎么收场。”

    胡铁花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她一次。”

    楚留香道:“找她干什么?”

    胡铁花道:“我去跟她解释解释。”

    楚留香道:“怎么样解释?”

    胡铁花也怔住了。

    楚留香道:“这种事越描越黑你越解释她越生气。”

    胡铁花点着头喃喃道:“不错女人本就不喜欢听真话的我骗人的本事又不如你……看来还是你替我去解释解释的好。”

    楚留香笑道:“这次我绝不会再去替你顶缸了。何况……枯梅大师现在一定还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们若去见她岂非正犯了她的忌。”

    他苦笑着接道:“你知道这位老太太我也是惹不起的。”

    胡铁花鼻子已摸红了叹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呢?”

    楚留香道:“我只问你你喜欢的究竟是谁?是金姑娘?还是高姑娘?”

    胡铁花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楚留香又好气又好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法子了。”

    胡铁花又拉住了他道:“你想不管可不行。”

    楚留香苦笑道:“我该怎么管法?我又不是你老子难道还能替你选老婆不成?”

    胡铁花苦着脸道:“你看这两人会对我怎么样?”

    楚留香失笑道:“你放心她们又不是真的母老虎绝不会吃了你的。”

    胡铁花道:“可是……可是她们一定不会理睬我了。”

    楚留香道:“现在当然不会理你但你若能沉得住气也不理她们她们迟早会来找你的。”

    他笑了笑接道:“这就是女人的脾气你只要摸着她们的脾气无论多凶的女人都很好对付的。”

    原随云正站在楼梯上。

    船舱里有阵阵语声传来声音模糊而不清一千万人里面绝不会有一个人能听得清这么轻微的人语声。

    但原随云却在听。

    他是否能听得清?

    楚留香果然没有猜错胡铁花也居然很有些自知之明。

    金灵芝非但没有睬他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仿佛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她有意无意间坐到白猎旁边的位子上而且居然还对他笑了笑。居然还笑得很甜。

    白猎的魂都已飞了。

    等胡铁花一走进来金灵芝居然向白猎嫣然笑道:“这螺蛳很不错要不要我挟一点给你尝尝呀?”

    当然要就算金灵芝挟块泥巴给他尝他也照样吞得下去。

    金灵芝真的挟了一个给他他几乎连壳都吞下肚。

    女人若要男人吃醋什么法子部用得出的——女人着想故意惹那个男人吃醋也就表示她在吃他的醋。

    这道理胡铁花很明白。

    所以他虽然也有一肚子火表面看来却连一点酸意都没有。

    金灵芝的戏再也唱不下去了。

    等白猎回敬她一块皮蛋的时候她忽然大声道:“你就算想替别人挟菜至少也得选双你自己没有用过的筷子你不嫌你自己赃别人都会嫌你脏的这规矩你难道不懂?”

    话未说完她已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白猎傻了一张脸变得比碟里的红槽鱼还红。

    胡铁花实在忍不住想笑就在这时突听甲板上传来一阵欢呼!

    鱼汛。

    大家都拥到船舷旁海水在清晨的阳光下看来就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鱼群自北至南银箭般自海水中穿过。

    船正好经过带着鱼汛的暖流。

    胡铁花已看得怔住喃喃道:“我一辈子里见过的鱼还没有今天一半多这些鱼难道部疯了么成群结党的干什么?”

    张三道:“搬家。”

    胡铁花更奇怪了道:“搬家?搬到哪里去?”

    张三笑了笑道:“刚说你有学问你又没学问了……鱼也和人一样怕冷的所以每当秋深冬至的时候就会乘着暖流游。”

    他接着又道:“这些鱼说不定已游了几千里路所以肉也变成特别结实鲜美海上的渔夫们往往终年都在等着这一次丰收。”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你对鱼懂得的的确不少只不过可惜却连一点人事也不懂。”

    原随云一直远远的站着面带着微笑此刻忽然道:“久闻张三先生快网捕鱼冠绝天下不知今日是否也能令大家一开眼界。”

    他自己虽然什么都不瞧不见却能将别人的快乐当做自己的快乐。”

    张三还在犹疑着已有人将渔网送了过来。

    捕鱼下网看来只不过是件很单调很简单的事一点学问也没有更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技巧。

    其中的巧妙也许只有鱼才能体会得到。

    这正如武功一样明明是同样的一招“拨草寻蛇”有些人使出来全无效果有些人使出来却能制人死命。

    那只因他们能把握住最恰当的时候最好的机会。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所以要能把握住机会就得要有度。

    其中自然还要有点运气——无论做什么事都得要有点运气。

    但“运气”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人若是每次都能将机会把握住他的“运气”一定永远都很好。

    船行已渐缓。

    船梢有人在呼喝:“落帆收篷……”

    船打横慢慢的停下。

    张三手里的渔网突然乌云般撒出。

    原随云笑道:“好快的网连人都未必能躲过何况鱼?”

    只听那风声他已可判断别人出手的度。

    张三的脚就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全身都稳如泰山。

    他的眼睛闪着光一个本来很平凡的人现在却突然有了魅力有了光采就好像猛然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我真不懂为什么每次张三撒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他可爱多了。”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好像王琼一样。”

    胡铁花道:“王琼是谁?”

    楚留香道:“是多年前一位很有名的剑客但江湖中知道他这人的却不多。“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这人又脏、又懒、又穷而且还是残废所以从不愿见人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肯拔剑。”

    胡铁花道:“拔了剑又如何呢?”

    楚留香道:“只要剑一拔出他整个人就像突然变了变得生气勃勃神采奕奕那时绝不会有人再觉得他脏也忘了他是个残废。”

    胡铁花想了想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因为他这一生也许就是为了剑而活着他已将全部精神寄托在剑上剑就是他的生命。”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解释虽然不太好但意思已经很接近了。”

    这时张三的呼吸已渐渐开始急促手背上的青筋已一根根暴起脚底也出了磨擦的声音。

    已在收网。

    这一网的份量显然不轻。

    原随云笑道:“张三先生果然好手段第一网就已丰收。”

    胡铁花道:“来我帮你一手。”

    网离水“哗啦啦”一阵响飞上船“砰”的落在甲板上每个人都怔住。

    网中竟连一条鱼都没有。

    只有四个人女人。

    四个**裸的女人。

    四个健康、丰满、结实、充满野性诱惑力的女人。

    虽然还蜷曲在网中但这层薄薄的渔网非但未能将她们那健美的酮体遮掩反而更增加了几分诱惑。:

    船上每个男人的呼吸都急促——只有看不见的人是例外。

    原随云面带着微笑道:“却不知道一网打起的是什么鱼?”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是人鱼。”

    原随云也有些吃惊失声道:“人鱼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人鱼。”

    楚留香道:“不是人鱼是鱼人——女人。”

    原随云道:“是死是活?”

    胡铁花道:“想必是活的世上绝没有这么好看的死人。”

    他嘴里说着话已想赶过去放开渔网却又突然停住。

    他忽然现金灵芝正远远的站在一边狠狠地瞪着他。

    大家心里虽然都想去但脚下却像生了根;若是旁边没有人大家只怕都已抢着去了但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那滋味并不很好受的。

    有的人甚至已连头都扭过去不好意思再看。

    楚留香笑了笑道:“原公子看来还是由你动手的好。”

    原随云微笑道:“不错在下是目中无色香帅却是心中无色请。”

    他虽然看不到但动作却绝不比楚留香慢。

    两人的手一抖渔网已松开。

    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扭过头的人也忍不住转回。

    初升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她们的皮肤看来就像是缎子。

    柔滑、细腻而且还闪着光。

    皮肤并不白已被日光晒成淡黄色看来却更有种奇特的扇动力足以扇起大多数男人心里的火焰。

    健康本也就是“美”的一种。

    何况她们的酮体几乎全无瑕疵腿修长结实胸膛丰美腰肢纤细每一处都似乎带着种原始的弹性也足以弹起男人的灵魂。

    原随云却叹了口气道:“是死的。”

    胡铁花道:“这样的女人若是死的我情愿将眼珠子挖出来。”

    原随云道:“但她们已没有呼吸。”

    胡铁花皱了皱眉又想过去了但金灵芝已忽然冲过来有意无意间挡在他前面弯下腰手按在她们的胸膛上。

    楚留香道:“如何?”

    金灵芝道:“的确已没有呼吸但心还在跳。”

    楚留香道:“还有救么?”

    胡铁花又忍不住道:“既然心还在跳当然还有救了。”

    金灵芝口头瞪着他大声道:“你知道她们是受了伤?还是得了病你救得了么?”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不说话了。

    张三一直怔在那里此刻才喃喃道:“我只奇怪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钻到鱼网里去的?我那一网撒下去时看到明明是鱼。”

    楚留香道:“这些问题慢慢再说都无妨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英万里道:“却不知香帅是否已看出她们的呼吸是为何停止的?”

    楚留香苦笑道:“呼吸己停止心却还在跳这情况以前我还未遇见过。”

    英万里沉吟着道:“也许……她们是在故意屏住了呼吸。”

    原随云淡淡道:“她们似乎并没有这种必要而且这四位姑娘绝不会有那么深的内功绝不可能将呼吸停顿这么匀。”

    英万里皱眉道:“若连病因都无法查出又如能救得她们?”

    原随云道:“能救她们的人也许只有一个。”

    胡铁花抢着道:“这人在哪里?”

    原随云道:“幸好就在船上。”

    胡铁花道:“是谁?”

    原随云道:“蓝太夫人。”

    胡铁花怔住了过了半晌才呐呐道:“却不知道这位蓝太夫人又是什么人?”

    其实他当然知道这位蓝大夫人就是枯梅大师。

    原随云道:“江左万氏医道精绝天下各位想必也曾听说过。”

    公孙劫余道:“但‘医中之神’蓝老前辈早已在多年前仙去而且听说他并没有传人。”

    原随云笑了笑道:“蓝氏医道一向传媳不传女这位蓝太夫人也是当今天下蓝氏医道唯一的传人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道:“却不知她老人家是否肯出手相救而已。”

    胡铁花忽然想起枯梅大师的医道也很高明忍不往脱口道:“我们大家一起去求她她老人家想必也不好意思拒绝的。”

    只听一人缓缓道:“这件事家师已知道就请各位将这四位姑娘带下去呢。”

    胡铁花的人又怔住。

    说此话的人正是高亚男。

    金灵芝瞟了她两眼又瞪了瞪胡铁花忽然转头去看大海。

    海天交界处仿佛又有一朵乌云飘了过来。

    这两排八间舱房大小都差不多陈设也差不多。

    但这间舱房却令人觉得特别冷。

    因为无论谁看到了枯梅大师都会不由自主从心里升起一般寒意。尤其是胡铁花他简直就没有勇气走进去。

    现在枯梅大师穿的虽然是俗家装束而且很华贵但那严峻的神情那冷厉的目光还是令人不敢逼视。

    她目光扫过胡铁花时胡铁花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哄。

    幸好那四位“人鱼”姑娘身上已覆盖着条被单用木板抬了进来躺在枯梅大师面前的地上。

    所以舱房里根本就站不下别的人了胡铁花正好乘机躲在门外却又舍不得马上溜走。

    高亚男虽然根本没有瞧他一眼但他却忍不住要去瞧她。

    何况舱房里还有四条神秘而又诱惑的美人鱼呢?

    她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海底真有龙官她们本是龙王的姬妾动了凡心被贬红尘?

    还是海上虚无缥缈间有个神秘的仙山琼岛她们本是岛上的仙女为了领略海水的清凉却不幸在戏水时候落入了凡人的网?

    只要是男人绝没有一个人会对这件事不觉得好奇的。

    胡铁花怎么舍得走?既不舍得走又不敢进去只有偷偷的在门缝里窃望。舱房里没有声音像是没有人敢说话。

    突然身后一人悄悄的道:“你对这件事倒真热心得很。”

    胡铁花用不着回头就知道是金灵芝。

    他只有苦笑道:“我本来就很热心。”

    金灵芝冷冷道:“网里的若是男人你只怕就没有这么热心了吧。”

    胡铁花忽然想起了楚留香的话:“只要摸着女人的脾气无论多凶的女人都很好对付的。”

    想到这句话胡铁花的腰立刻挺直也冷冷道:“你若将我看成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金灵芝咬着嘴唇呆了半晌忽然道:“今天晚上还是老时候老地方……”

    她根本不等胡铁花答应也不让他拒绝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已去了;等胡铁花回头时早已瞧不见她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没有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鸡犬不宁;这句话说得可真不差……”

    冷冰冰的舱房里唯一的温暖就是站在墙角的一位小泵娘。

    楚留香自从上次远远的见过她一次就始终没有忘记。

    她虽然垂着头眼角却也在偷偷的膘着楚留香但等到楚留香的目光接触到她时她的脸就红了头也垂得更低。楚留香只望她能再抬起头可惜枯梅大师已冷冷道:“男人都出去。”

    她说的话永远很简单而且从不解释原因她说的话就是命令。

    “砰”的门关上。门板几乎撞扁了胡铁花的鼻子。

    张三又在偷偷的笑悄悄道:“下次就算要偷看也不必站得这么近呀?鼻子被压扁岂非是得不偿失。”

    这两人似乎又要开始斗嘴了。

    楚留香立刻抢着道:“原公子此间距离那蝙蝠岛是否已很近了。”

    原随云沉吟着道:“只有这条船的舵手知道通向蝙蝠岛的海路。据他说至少还得要再过两天才能到得了。”

    楚留香道:“那么不知道这附近你是否知道有什么无名的岛屿?”

    原随云道:“这里正在海之中央附近只怕不会有什么岛屿。”

    楚留香道:“以原公子之推测那四位姑娘是从何处来的呢。”

    原随云道:“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叹息了一声又道:“古老相传海上本多神秘之事有许多也正是人所无法解释的。”

    胡铁花也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我们莫非又遇见鬼了而且又是女鬼。”

    张三说道:“她们若是女鬼就一定是冲着你来的。”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还未说话。

    舱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呼喊!

    呼声很短促很尖锐充满了惊惧恐怖之意。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英万里动容道:“这好像是方才到甲板上那位姑娘的声音。”

    原随云道:“不错。”

    他们两人的耳朵是绝不会听错的。

    但高亚男又怎会出这种呼声?她绝不是个随随便便就大呼小叫的女人连胡铁花都从未听过她的惊呼。

    这次她是为了什么?舱房里究竟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难道那四条人鱼真是海底的鬼魂?此来就是为了要向人素命?

    胡铁花第一个忍不住了用力拍门大声道:“什么事?快开门。”

    没有回应却传出了痛哭声。

    胡铁花脸色又变了道:“是高亚男在哭。”

    高亚男虽也不是好哭的女人但她的哭声胡铁花却是听过的。她为什么哭?舱房里还有别的人呢?

    胡铁花再也顾不得别的肩头用力一撞门已被撞开。

    他的人随着冲了进去。

    然后他整个人就仿佛突然被魔法定住呼吸也已停顿。

    每个人的呼吸都似已停顿。

    无论谁都无法想象这舱房里究竟生了什么事无论谁都无法描叙出此刻舱房中悲惨可怖的情况。

    而一一一

    到处都是血。倒卧在血伯中的赫然竟是枯梅大师。

    高亚男正伏在她身上痛哭。另一个少女早已吓得晕了过去所以才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人鱼”本是并排躺着现在已散开诱人的胸体已妞曲八条手臂都已折断。

    最可怕的是每个人的胸膛上都多了个洞。

    血洞!

    再看枯梅大师焦木般的手也已被鲜血染红。

    金灵芝突然扭转身奔了出去还未奔上甲板已忍不住吐了起来。

    原随云面色也变了喃喃道:“这里究竟生了什么事?血腥气怎么这么重?”

    没有人能回答这句话。

    这变化实在太惊人太可怕谁也无法想象。

    枯梅大师的武功当世已少敌手又怎会突然间惨死?

    是谁杀了她?

    原随云道:“蓝太夫人呢?难道已……”

    高亚男忽然拾起头瞪着他嘶声道:“是你害了她老人家一定是你!”

    原随云道:“我?”

    高亚男厉声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阴谋圈套。”

    她眼睛本来也很美此刻却已日哭泣而红而且充满了怨毒之色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可怕。

    只可惜原随云完全看不见。

    他神情还是平静竟连一个字都没有辩。

    难道他已默认高亚男咬着牙厉声道:“你赔命来吧!”

    这五个字还未说完她身形已跃起疯狂般扑了过来五指箕张如鹰爪抓向原随云的心脏。

    这一招诡秘狠辣触目惊心!

    江湖中人都知道华山派武功讲究的是清灵流动谁也想不到她竟也会使出如此辣的招式。

    这一招的路数和华山派其他的招式完全不同。

    “难道枯梅大师就是用这一招将人鱼们的心摘出来的?”

    高亚男显然也想将原随云的心摘出来?

    原随云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根本未感觉到这=招的可怕。

    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个瞎子和人交手总难免要吃些亏的高亚男非已恨极也不会用这种招式来对付一个瞎子。

    胡铁花忍不住的大喝道:“不可以等……”

    他下面的一个字还未说出高亚男已飞了出去。

    原随云的长袖只轻轻一弹她的人已飞了出去眼看已将撞上墙而且撞得还必定不轻。

    谁知她身子刚触及墙壁力道就突然消失轻轻的滑了下去。

    原随云这长袖一挥之力拿捏得简直已出神人化。而且动作之从容神情之潇洒更全不带半分烟火气。

    纵然是以“流云袖”名动天下的武当掌门也绝没有他这样的功力。

    高亚男身子滑下就没有再站起。

    她已晕了过去。、

    胡铁花脸色又变了一步窜了过去俯身探她的脉息。

    原随云淡淡道:“胡兄不必着急这位姑娘只不过是急痛攻心所以晕厥在下并未损伤她毫。”

    胡铁花霍然转身厉声道:“这究竟是不是你的阴谋?”

    原随云叹道“在下直到此刻为止还不知道这里生的是什么事?””

    胡铁花道:“但你方才为何要默认?”

    原随云道:“在下并未默认只不过是不愿辩驳而已。”

    胡铁花道:“为何不愿辩驳?”

    原随云淡淡一笑道:“男人若想和女人辩驳岂非是在自寻烦恼?”

    他对女人居然也了解得很深。

    女人若认为那件事是对的你就算有一万条道理也休想将她说服。

    胡铁花不说话了因为他也很了解这道理。

    墙角的少女已开始呻吟。

    楚留香拉起了她的两只手将一股内功送人了她心脉。

    她心跳渐渐加强了。

    然后她眼睛张开瞧见了楚留香;突然轻呼一声倒人了楚留香怀里一似乎要将整个人都埋在楚留香肮膛里。

    她身子不停的抖颤声道:“我怕……怕……”

    楚留香轻抚着她披肩的长柔声道:“不用怕可怕的事已过去了。”

    少女恨恨道:“但她们也休想活我师傅临死前已为自己报了仇……”

    原随云道:“哦?”

    少女道:“她们得手后立刻就想逃却未想到我师傅近年已练了摘心手。”

    原随云动容道:“摘心手?”

    少女道:“她老人家觉得江湖中恶人越来越多练这门武功正是专门为了对付恶人用的。”

    原随云沉吟着道:“据说这‘摘心手’乃是华山第四代掌门‘辣手仙子’华玉凤所创她晚年也自觉这种武功大毒辣所以严禁门下再练至今失传已久却不知令师是怎会得到其中心法?”

    少女似也自知说漏了嘴又不说话了。

    胡铁花却抢着道:“蓝太夫人本是华山枯梅大师的方外至交原公子难道没听说过?”

    胡铁花居然也会替人说谎了。

    只不过这谎话说的并不高明。

    枯梅大师从小出家孤僻冷峻连话都不愿和别人说有时甚至终日都不开口又怎会和远在江左的蓝太夫人交上了朋友。

    何况华山门规素来最严枯梅大师更是执法如山。铁面无私又怎会将本门不传之秘私下传授给别人?

    幸好原随云并没有追问下去。

    这位门第高华的武林世家子显然很少在江湖间走动所以对江湖中的事知道得并不多。

    他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缓缓道:“摘心手这种武功虽然稍失之于偏激狠辣但用来对付江湖中的不肖之徒却再好也没有了……那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老人家若非练这种武功只怕就难免要让她们逃走了。”

    胡铁花道:“为什么?她老人家若用别的武功难道就杀不死她们?”

    楚留香道:“别的武功大半要以内力为根基才能挥威力那时她老人家全身骨骼已散怎能再提得起真力。”

    原随云道:“不错。”

    楚留香道:“摘心手却是种很特别的外门功夫拿的是种巧劲所以她老人家才能借着最后一股气将她们一举而毙。”

    原随云叹道:“香帅果然渊博果然名下无虚。”

    胡铁花道:“纵然如此她们还是逃不了的。”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冷笑道:“我们又不是死人难道还会眼看着她们逃走不成?”

    楚留香叹道:“话虽不惜可是她们身无寸缕四个**裸的女人突然冲出来又有谁会去拉她们?”

    他苦笑着又接着:“而且正如这位姑娘所说她们身上又滑又腻纵然去拉也未必拉得住。”

    胡铁花冷冷道:“不用拉也可以留住她们的。”

    楚留香道:“可是她们突然冲出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怎会骤下杀手;何况这舱房又不是只有一扇门。”

    舱房中果然有两扇门另一扇是通向邻室的也正e是高亚男她们住的地方此刻屋子里自然没有人。

    胡铁花只好闭上嘴了。

    楚留香道:“由此可见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们都已有了很周密的计划连故意**着身子也是她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原随云缓缓道:“她们故意钻入渔网被人捞起一开始用的就是惊人之举已令人莫测高深。再故意**着身子令人不敢逼视更不敢去动她们。”

    他叹了口气缓缓接着道:“这计划不但周密而且简直太荒唐、太离奇、太诡秘、太不可思议!”

    楚留香叹道:“这计划最巧妙的一处就是荒唐得令人不可思议所以她才能得手。”

    英万里突然道:“但其中有一点我却永远无法想得通。”

    楚留香道:“却不知是哪一点?”

    英万里道:“在下已看出她们并没有很深的内功又怎能屏住呼吸那么久?”

    楚留香正在沉吟着原随云突然道:“这一点在下或能解释。”

    英万里道:“请教。”

    原随云道:“据说海南东瀛一带岛屿上有些采珠的海女自幼就入海训练到了十几岁时已能在海底屏住呼吸很久;而且因为在海底活动最耗体力所以她们一个个俱都力大无穷。”

    英万里道:“如此说来这四人想必就是南海的采珠女了。”

    胡铁花跌足道:“原公子既然知道世上有这种人为何不早说?”

    原随云苦笑道:“这种事本非人所想象在下事先实在也未曾想到。”

    英万里道:“只不过附近并没有岛屿她们又是从哪里来的?”

    张三道:“她们又怎会知道蓝太夫人在这条船上怎知她老人家肯出手为她们医治?”

    原随云叹道:“这些问题也许只有她们自己才解释得了。”

    英万里叹息着道:“只可惜蓝大夫人没有留下她们的活口。”

    原随云沉吟着忽然又道:“却不知令师临死前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那少女道:“我……我不知道。”

    胡铁花皱眉道:“不知道?”

    那少女颞颥着道:“我一看到血就……就晕过去了。”

    楚自香道:“我想蓝太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因为她老人家想必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否则又怎会遭她们的毒手。”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她老人家已有数十年未在江湖中走动更不会和人结下冤仇那些人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的暗算她?为的是什么?”

    这也是这秘密的关键所在?

    动机!。

    没有动机谁也不会冒险杀人的。

    楚留香并没有回答这句话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无论如何这秘密总有揭穿的一日现在我只希望这些可怕的事以后永远莫要生了……”

    他永远也想不到要揭穿这些秘密所花的代价是多么惨重更不会想到以后这几天中所生的事比以前还要可怕得多!

第十五章 虚惊

    丧札筒单而隆重。

    是水葬。

    佛家弟子虽然讲究的是火葬但高亚男和那少女却并没有坚持别的人自然更没有话说。

    楚留香现在已知道那少女的名字叫华真真。

    华真真。

    她不但人美名字也美。只不过她的胆子太小也太害羞。

    自从她离开楚留香的怀抱后就再也不敢去瞧他一眼。

    只要他的目光移向她她的脸就会立刻开始红。

    他衣襟上还带着她的泪痕心里却带着丝淡淡的惆怅。

    他不知道下次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能将她拥入怀里了。

    高亚男更没有瞧过胡铁花一眼也没有说话。

    原随云也曾问她:“令师临死前可曾由下什么遗言么?”

    当时她虽然只是摇了摇头但面上的表情却很是奇特指尖也在抖仿佛有些惊慌有些畏惧。

    她这是为了什么?…

    枯梅大师临死前是否对她说了些秘密她却不愿告诉别人也不敢告诉别人。

    天色很阴沉似乎又将有风雨。总之这一天绝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令人愉快的。…

    这一天简直闷得令人疯。

    最闷的自然还是胡铁花。

    他心里很多话要问楚留香却始终没有机会。一直到晚上吃过饭回到他们自己的舱房。

    一关起门胡铁花立刻忍不住道:“好现在你总可以说吧。”

    楚留香道:说什么?”

    胡铁花道:“枯梅大师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你难道没有话说?”

    张三道:不错我想你多多少少总应该已看出了一点头绪。”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看出来的你们一定也看出来了。”

    胡铁花道:“你为何不说出来听听?”

    楚留香道:“第一点那些行凶的采珠女绝不是主谋的人。”

    胡铁花道:“不错这点我也看出来了但主谋的人是谁呢?”

    楚留香道:“我虽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却一定知道蓝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师。”

    胡铁花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已看出他们要杀的本就是枯梅大师。”

    楚留香道:“枯梅大师和蓝太夫人一样已有多年未曾在江湖中走动她昔日的仇家也已全都死光了。”

    胡铁花道:“所以最主要的关键还是原随云说的那句话——这些人为什么要杀她?动机是什么?”

    楚留香道:“杀人的动机不外几种仇恨、金钱、女色——这几点和枯梅大师都绝不会有所牵涉。”

    胡铁花道:“不错核梅大师既没有仇家也不是有钱人更不会牵涉到情爱的纠纷……”

    楚留香道:“所以除了这些动机外剩下来的只有一种可能。”

    胡铁花道:“什么可能?”

    楚留香道:“因为这凶手知道他若不杀枯梅大师描梅大师就要杀他!”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凶手就是出卖‘清风十三式’秘密的人。”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道:“也就是那蝙蝠岛上的人?是么?”

    楚留香道:“不错……他们已现蓝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师也知道枯梅大师此行是为了要揭穿他们的秘密所以只有先下手为强不惜用任何手段也不能让她活着走上蝙蝠岛去。”

    胡铁花道:“既然如此他们想必也知道我们是谁了就该将我们也一起杀了才是却是为何没有下手?”

    张三淡谈道:“他们也许早已现耍杀我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也许……”

    楚留香接着说了下去道:“也许他们早已有了计划已有把握将我们全都杀死所以就不必急着动手。”

    胡铁花道:“难道他们要等我们到了蝙蝠岛再下手么?”

    楚留香道:“这也很有可能因为那本就是他们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无论哪方面他们都占了绝对的优势而我们……”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要知道那是个怎么样助地方。只有问一个人。”

    胡铁花忍不住道:“问谁?”

    张三道:“问你。”

    胡铁花征了怔失笑道:“你又见了鬼么?我连做梦都没有到过那地方去。”

    张三眨了眨眼笑道:“你虽未去过金姑娘却去过你现在着去问她她一定会告诉你。”

    他话末说完胡铁花已跳了起来笑道:“我还有个约会若非你提起我倒险些忘了。”

    冲出门的时候胡铁花才想起金灵芝今天一天都没有露面也不知是故意躲着高亚男还是睡着了。

    他只望金灵芝莫耍忘记这约会。

    也许他自己并没有很看重这约会所以才会忘记但金灵芝若是也忘记了他就一定会觉得很难受。

    男女之间刚开始约会的时候情况就有点像“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彼此都在防备着都生怕对方会失约。

    有的为了怕对方失约自己反而先不去了。

    胡铁花几乎已想转回头但这时他已冲上楼梯。

    刚上了楼梯他就听到一声惊呼。

    是女人的声音莫非是金灵芝?

    呼声中也充满了惊惶和恐惧之意。

    接着又是“噗呼”一响像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胡铁花的心跳几乎又停止——难道这条船也和海阔天的那条船一样船上躲着个凶手?

    难道金灵芝也向天飞一样被人先杀了再抛人水里?”

    胡铁花用最快的度冲了上去冲上甲板。…

    他立刻松了口气。

    金灵芝还好好的站在那里站在昨夜同样的地方面向着海洋。

    她的长在微风中飘动看来是那么温柔那么潇洒。

    没有别的人也不再有别的声音。

    但方才她为何要惊呼?她是否瞧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胡铁花悄悄的走过去走到她身后带着笑道:“我是不是来迟了?”

    金灵芝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胡铁花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东西掉下水了是什么?”

    金灵芝摇了摇头。

    她的丝拂动带着一丝丝甜香。

    胡铁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头柔声道:“你说你有话要告诉我为什么还不说?”

    金灵芝垂下了头。

    她的身子似乎在颤抖。

    海上的夜色仿佛总是特别温柔特别容易令人心动。

    胡铁花忽然觉得她是这么娇弱这么可爱忽然觉得自己的确应该爱她保护她。

    他忍不住搂住了她的腰轻轻道:“在我面前你无论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其实我和那位高姑娘连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是……”

    “金灵芝”突然推开了他转过身来冷冷的瞧着他。

    她的脸在夜色中看来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甚至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她的嘴唇也在抖颤声道:“只不过是什么?”

    胡铁花也怔任了整个人都怔住了。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竟不是金灵芝而是高亚男。

    海上的夜色不但总是容易令人心动更容易令人心乱。

    胡铁花的心早就乱了想着的只是金灵芝只是他们的约会竞忘了高亚男和金灵芝本就有着相同的长相同的身体。

    高亚男瞬也不瞬的瞪着他用力的咬着嘴唇又说了一句:“只不过是什么?”

    胡铁花已憋了很久的一口气到现在才吐出来苦笑道:“朋友……我们难道不是朋友?”

    高亚男又转过身面对着海洋。

    她再也不说一句话可是她的身子却还是在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为了悲伤。

    胡铁花道:“你……你刚才一直在这里?”

    高亚男道:“嗯。”

    胡铁花道:“这里没有出事?”

    高亚男道:“没有。”

    胡铁花迟疑着喃喃道:“也没有别人来过?”

    高亚男沉默了半晌突然冷笑道:“你若是约了人在这里见面那么我告诉你她根本没有来。”

    胡铁花又犹疑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可是我……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别的声音。”

    高亚男道:“什么声音?”

    胡统花道:“好像有东西掉下水的声音?还有人在惊叫。”

    高亚男冷笑道:“也许你是在做梦。”

    胡铁花不敢再问了。

    但他却相信自己的耳朵绝不会听错。

    他心里忍不住要问:方才究竟是谁在惊叫?

    那“噗通”一声究竟是什么声音?

    他也相信金灵芝绝不会失约因为这约会本是她自己说的。

    那么她为什么没有来?她到哪里去了?

    胡铁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可怕的图画他仿佛看到了两个长头的女孩子在互相争执互相嘲骂。然后其中就有一人将另一人推下海中。

    胡铁花拳心已泌出冷汗突然拉住了高亚男的手奔回船舱。

    高亚男又惊又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胡铁花也不回答她的话一直将她拉到金灵芝的舱房门口用力拍门。

    舱房中没有回应。

    “金灵芝不在房里……”

    胡铁花的眼睛红似已看到她的尸体飘浮在海水中。

    他只觉胸中一股热血上涌忍不住用力撞开了门。

    他又怔住。

    一个人坐在床上慢馒的梳着头她不是金灵芝是谁?

    她的脸也是苍白的冷冷的瞪着胡铁花。

    高亚男也在冷冷的盯着他。

    胡铁花只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苦笑道响呐道:“你…-你刚才为什么不开门。”

    金灵芝冷冷的道:“三更半夜的你为什么要来敲门?”

    胡铁花就好像被人打一巴掌脸上辣辣的心里也辣辣的了半晌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么…你真的根本就是没有去。”

    金灵芝道:“到哪里去?”

    胡铁花也有些火了大声道:“你自己约我的怎会不知道地方?”

    金灵芝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淡淡道:“我约过你么?……我根本就忘了。”

    她忽然站起来“砰”的关起了门。

    门栓已撞断她就拖了张桌子过来将门顶住。

    听到她拖桌子的声音胡铁花觉得自己就像是条狗活活的一条大土狗被人索着绳子走来走去自己还在自我陶醉。

    幸好别的人都没有出来否则他真说不一定会一头撞死在这里。

    他垂下头才觉自己还是在拉着高亚男的手。

    高亚男居然还没有甩开他。

    他心里又感激又难受垂着头道:“我错了……我错怪了你。”

    高亚男轻轻道:“这反正是你的老脾气我反正已见得多了。”

    她的声音居然已变得温柔。

    胡铁花始起头才现她的眼彼也变得很温柔正凝注着他柔声道:“其实你也用不着难受女孩子们说的话本就不能算数说不定她也不是存心要骗你只不过觉得好玩而已。”

    她当然想安慰他让他心里觉得舒服些。

    但这话听在胡铁花耳里却真比臭骂他一顿还要难受。

    商亚男垂下头道:“你着还是觉得不开心我……我可以陪你去喝两杯。”

    胡铁花的确需要喝两杯。

    到这种时候他才知道朋友的确还是老的好。

    他觉得自己真的混帐加八级明明有着这么好的朋友却偏偏还要去找别人偏偏还要伤她的心。

    他甚至连眼圈都有些红了鼻子也有点酸酸的。

    “方才究竟是谁在惊呼?为什么惊呼?”

    “那‘噗呼’一声响究竟是什么声音?”

    “金灵芝为什么没有去赴约?是什么事令她改变了主意?”

    这些问题胡铁花早已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只要还有高亚男这样的老朋友在身旁别的事又何必再放在心上?

    胡铁花揉着鼻子道:“我……我想法子去找酒你在哪里等我?”

    高亚男笑了嫣然道:“你简直还跟七八年前一模一样连一点都没有变。”

    胡铁花凝注着她道:“你也没有变?”

    高亚男头垂得更低轻轻叹息着道:“我……我已经老了。”

    她颊上泛起了红晕在朦胧的灯光下看来竟比七八年前还要年轻。

    一个寂寞的人遇着昔日的情人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

    高亚男如此胡铁花又何尝不如此?

    他甚至连刚刚碰的钉子全都忘了忍不住拉起她的手道:“我们……”

    这两个字刚说出突然“轰”一声大震。

    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震!

    整条船都似乎被抛了起来嵌在壁上的铜灯火光飘摇已将熄灭。

    高亚男轻呼一声倒在胡铁花怀里。

    胡铁花自己也站不佳脚踉跄后退撞在一个人身上。

    张三不知何时已开了门走了出来。

    他来得真快。

    莫非他一直都站在门口偷听?

    胡铁花百忙中还未忘记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看来你这小于真是天生的贼性难移小心眼睛上生个大痔疮。”

    张三咧开嘴一笑道:“我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

    话未说完他已一溜烟般逃了上去。

    天地间一片漆黑。

    星光月色都已被乌云掩没灯光也都被呼啸的狂风吹灭。

    船身已倾斜狂风夹带着巨浪卷上了甲板。

    甚至连呼声都被吞没。

    除了风声浪涛外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谁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所有的人都已挤上了甲板都已被吓得面无人色这天地之威本就是谁都无法抗拒的。

    每个人都紧紧抓了一样东西生怕被巨浪卷走吞没。

    只有几个人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衫虽已被巨浪打得湿透但神情却还是很镇定。

    尤其是原随云。

    他甚至比楚留香更镇定事实上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谁也不知道他能听出什么!

    浪头卷过一个水手被浪头打了过来。

    原随云一伸手就捞佐了他沉声着道:“出了什么事?”

    那水手用手挡住嘴嘶声道:“船触礁船底已开始漏水。”

    原随云到这时才皱了眉道:“带路航行的舵手呢?”

    水手道:“没有瞧见到处找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已被浪卷走。”

    楚留香一直站在原随云身旁此刻突然道:“这条船还可以支持多久?”

    水手道:“难说得很但最多也不过半个时辰了。”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到前面去瞧瞧。”

    他身形跃起只一闪似乎也被狂风巨浪所吞没一般…

    礁石罗列。

    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看来就像是上古洪荒怪兽的巨牙。

    船身几乎已有一半被咬住。

    楚留香忽然现礁石上仿佛有人影一闪。

    如此黑夜如此狂风他当然无法分辨出这人的身形面貌。

    他只觉这人影轻功高绝而且看来眼熟得很。

    这人是谁?

    在这种风浪中他为何要离开这条船?他要到哪里去?

    远方也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从一排排兽牙般的礁石中望过去仿佛已经到了地狱的边缘。

    这人难道甘心去自投地狱?

    只听一人沉声道:“香帅可曾现了什么?”

    原随云居然也跟着过来了而且知道楚留香就在这里。

    他的眼虽瞎了但心上却似乎还有另一只眼。

    楚留香沉吟着道:“礁石上好像有个人……”

    原随云道:“人?在哪里?”

    楚留香遥视着远方的黑暗道:“已向那边飞奔了过去。”

    原随云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道:“不知道我瞧不见。”

    原随云沉吟着道:“既然有人往那边走那边想必就有岛屿。”

    楚留香道:“纵然有也必事实上是无人的荒岛。”

    原随云道:“为什么?”

    焚留香道:“若有人就必定有灯光。”

    原随云道:“香帅没有瞧见灯光?”

    楚留香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原随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无论如何那边至少比这里安全些否则他为何要往那边走?”

    楚留香点了点头道:“他想必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我们却不知道。”

    原随云道:“所以我们至少也应该过去瞧瞧总比死守在这里好。”

    胡铁花也跟了过来立刻抢着道:“好我去。”

    原随云笑了笑道:“若是在平时在下自然不敢与各位争先但到了这种时候瞎子能看见的有眼睛的人也许反而看不见。”

    他身形突然掠起双袖展动带起了一阵劲几等到风声消失他的人也已消失在黑暗里。

    他就像是乘着风走了。

    大家仿佛全都怔住了过了很久张三才叹了口气喃喃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用这两句话来形容他倒真是一点也不错……他们平时看到他那种斯斯文文的样子又有谁能想到他的功夫竟如此惊人?”

    胡铁花也叹了口气道:“若是老天只准我选一个朋友我定选他不选臭虫。”

    张三冷冷道:“看来你倒比女人还要害新厌旧。”

    楚留香突也叹了口气道:“若换了我只怕也要选他的。”

    张三皱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我宁可和任何人为敌也不愿和他为敌。”

    张三道:“你认为他比石观音、神水官主那些人还可怕?”

    楚留香的神色很凝重缓缓道:“老实说我认为他比任何人都可怕得多。”

    胡铁花长长吐出了口气笑道:“幸好他不是我们的仇敌而是我们的朋友。”

    张三悠悠道:“我只希望他也将我们当做朋友。”

    胡铁花忽又问道:“你刚才真的看到礁石上有个人么?”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你当时为什么不追过去瞧瞧?”

    楚留香道:“那人的轻功未必在我之下等我要追过去时已看不到他的人了。”

    胡锈花皱眉道:“轻功和你差不多的人世上并没有几人这人会是谁呢?”

    楚留香道:“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身形面貌但却觉得他眼熟得很仿佛是我们认得的人。”

    胡铁花道:“你连他的身形都没有看清又怎会知道认得他?”

    楚留香道:“那只因他的轻功身法很奇特而且他的……”

    他突然顿注了语声眼睛出亮了起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他的什么?”

    楚留香眼睛着光喃喃道:“腿一点也不错就是他的腿。”

    胡铁花道:“他的腿怎么样了?”

    楚留香道:“他的腿比别人都长得多。”

    胡铁花的眼睛也亮了道:“你说的莫非是……勾子长?”

    楚留香没有说话。

    还没有十分把握确定的事他从来不下判断。

    他知道一个人的判断若是下得太快就难免会造成错误。

    无论多少的错误都可能造成很大的不幸。

    英万里脸上也变了颜色抢过来道:“如此说来莫非勾子长本也在这条船上?莫非原随云一直在掩护着他?”

    张三立刻道:“不错空着的舱房本有四间枯梅大师她们住了三间也还有一间正好给他……我早就知道这里面有毛病。”

    楚留香却笑了笑淡淡道:“你的毛病就是每次都将判断下得太早了。”

    张三道:“可是我……”

    楚留香打断了他的话道:“也许他不是从船上去的而是从那边岛上来的呢?”

    胡铁花道:“是呀也许他本就在那边岛上听到这边撞船声音自然忍不住饼来瞧瞧。”

    楚留香道:“何况我根本没有看清他究竟是谁这世上腿长的人也很多本就不止勾子长一个。”

    胡铁花接道:“再说就算他是勾子长就算他在这条船上又怎么样?那也不能证明原随云就是和他一伙的。”

    张三道:“真的不能吗?”

    胡铁花道:“当然不能。”

    他瞪着张三接着道:“我问你你若是原随云看到有人飘流在海上你会不会先问清他的来历才救他上来?”

    张三想也不想立刻道:“不会救人如救火那是片刻也迟不得的。”

    胡铁花拍掌道:“这就对了原随云也许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

    张三道:“可是他至少也该对我们说……”

    胡铁花道:“说什么?他又怎知道勾子长和我们有什么过节?勾子长若不愿出来交朋友他又怎能勉强?像他那样的君子本就不会勉强任何人的。”

    张三叹了口气苦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了。”

    胡铁花道:“一点也不错你这人唯一可取的地方还有点自知之明。”

    一阵急风过处原随云已又出现在眼前。

    他全身虽已湿透但神情还是那么安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看来就好像根本未移动过。

    胡铁花第一个抢着问道:“原公子可曾现了什么吗?”

    原随云道:“6地。”

    胡铁花喜动颜色道:“那边有6地?”

    原随云道:“不但有6地还有人!”

    胡铁花动容道:“人?多少人?”

    原随云道:“仿佛很多。”

    胡铁花更诧异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原随云道:“我只听到人声脚步就赶回来了。”

    英万里忍不住道:“原公子为何不问问他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原随云道:“因为他们本就是要来找我们的现在只怕已经快到了……”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礁石上已出现了一行人影。

    七八个人一个跟着一个走在如此黑暗中如此险峻的礁石上还是走得很快很轻松就仿佛白日里走在平地上似的。胡铁花特别留意其中有没有一个腿特别长的人。

    没有。

    每个人的身材都很纤小几乎和女人差不多。现在虽已走得很近但还没有人能看得清他们的面貌。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脚步最轻灵远远就停下站在四五丈外一块最尖锐的礁石上。

    狂风带面巨浪卷过他的人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吞噬。但两三个浪头打过他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

    楚留香一眼就看出这人轻功也很高而且必定是个女人。

    只听这人道:“来的可是三原原随云公子的座船么?”

    语声清越而娇脆果然是女人的声音。

    原随云道:“在下正是原随云不知阁下……”

    那人不等他说完突然长揖道:“原公于万里闯关总算到了这里奴婢们迎接来迟但请恕罪?”

    原随云动容道:“这里莫非就是蝙蝠岛?

    那人道:“正是!”

    这两个字说出来每个人都长长吐了口气却也不知是惊煌?还是欢喜?

    他们的目的地虽然总算到了可是在这里究竟会生什么?有几个人能活着回去?

    远方仍是一片神秘。

    蝙蝠岛还是被笼罩在无边的神秘与黑暗中。

    谁也不知道那地方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至少在人们的想象中天堂总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只见礁石上那人身形忽然掠起足尖夜船头上一点已掠上船桅。

    大家这才看到她穿的是一个黑衣黑巾蒙面。

    她手里还带着条长索用绳头在船桅上打了个结。

    长索横空笔直的伸向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这长绳的另一端在哪里?

    黑衣人已带着笑道:“风浪险恶礁石更险各位请上桥吧。”

    原随云皱眉道:“桥?什么桥?”

    黑衣人道:“就是这条绳索。各位上桥后只要不掉下来就可一直走到本岛的洞天福地中岛主就正在那边恭迎大驾。”

    她银铃般笑了笑又接着道:“各位到了那里就知道此行不虚了……”

    胡铁花忍不注道:“若是从桥上跌下去了呢?”

    黑衣人淡淡道:“若是没有把握能走得过去的人不如还是留在这里的好这条桥虽可渡人至极乐但若一跌下去只怕就要堕入鬼域万劫不复了。”

    原随云道:“能走得过此桥的并没有几人阁下难道要我弃别的人于不顾?”

    黑衣人笑了笑道:“当然还是另一条路走不过这条桥的人就请走那条路。”

    胡铁花又忍不住问道:“那是条什么样的路?”

    黑衣人悠然道:“等到天亮时各位就会知道那是条什么样的路了。”

    天边没有亮。

    第一个上桥的自然是原随云。

    他临去时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楚留香说却又终于忍住。

    他仿佛相信楚留香能了解他的意思。

    高亚男也上了桥。华山门下轻功都不弱。

    她一直守候在胡铁花身旁临走的时候还在问:“你呢?”

    胡铁花还没有说话楚留香已替他回答:“我们走另一条路。”

    高亚男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已了解楚留香的意思。

    然后就是华真真。

    她慢慢的走过去已走过楚留香面前突又回过头深深的凝注着他仿佛也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没有勇气说出来。

    楚留香笑了笑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去的我想那条路至少比这条路安全得多。”

    华真真的脸似又红了。

    胡铁花暗中叹了口气有件事他总是不明白!

    为什么楚留香遇上的女孩子总是如此纯真如此温柔?

    为什么他自己遇上的女孩子不是神经病就是母老虎?

    绳桥在狂风中飘摇。

    桥上的人也在摇晃每一刻都可能堕下堕入万劫不复的鬼域!

    眼见着她们一步步的走着慢慢的走过去走向黑暗——

    每个人掌心都捏着把冷汗。

    就算她们能走得过最后又将走到哪里呢?

    在绳桥那边等着他们的也许正是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胡铁花忽然道:“我本该跟他们一起去的你为什么不肯?”

    楚留香道:“我们既没有请柬更不会受欢迎跟着他们走只有连累他们无论对谁都没有半点好处。”

    胡铁花道:“可是我们迟早总是要去的你怎知另一条路比这条路安全?”

    楚留香道:“走那条路至少不引人注意。”

    张三道:“不错我们可以扮成船上的水手混过去然后再见机行事。”

    他忽然瞧见金灵芝远远站在一旁忍不住道:“可是金姑娘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金灵芝板着脸冷冷道:“我不高兴。”

    楚留香沉吟着忽然道:“金姑娘的意思我们本该明白的。”

    “我当然明白她不走只因为她要陪着我。”

    胡铁花几乎已想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幸好楚留香已接着道:“勾子长既已来了丁枫想必也来了已对金姑娘不满金姑娘若是现在去了也许就难免要有不测。”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别人都比他精明得多现实得多。

    楚留香道:“我只有一件事想要请教金姑娘。”

    金灵芝冷冷道:“你们不是什么事都懂么又怎么来请教我?”

    楚留香笑了笑道:“但我们却实在猜不透这蝙蝠岛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张三立刻接着道:“不错最奇怪的是岛上既然有那么多人为何看不到一点灯光难道这岛上的人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见东西么?”

    金灵芝目中突然露出一种恐惧之色什么话都没有说掉头就走。只要提到“蝙蝠岛”这三个宇她的嘴就像是被缝住。

    胡铁花恨恨道:“我本来以为毛病最大的人是张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她。”

    楚留香沉吟着:“金姑娘不肯说出蝙蝠岛的秘密想必有她的苦衷。”

    胡铁花道:“什么苦衷?”

    楚留香道:“也许……她已被人警告过绝不能吐露这秘密。”

    胡铁花故意精着嗓子道:“若是泄露了秘密就刺瞎你两只眼睛割下你一根舌头……是不是这种警告?”

    楚留香道:“也许他们说得还要可怕些。”

    胡铁花道:“你以为她会怕?”

    楚留香笑了笑道:“若是你说的她当然不怕但有些人说了就能做到!”

    胡铁花道:“就算她真的怕现在船上又没有蝙蝠岛上的人又怎知她说了没有?”

    楚留香淡谈道:“你能确定现在船上真没有蝙蝠岛上的人么?”

    胡铁花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很久才叹出口气苦笑道:“现在我只希望一件事。”

    张三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胡铁花道:“我只希望我们到了那岛上后莫要被人变成蝙蝠。”

    他用力揉着鼻子喃喃地道:“就算把我变成条狗我也许还能够忍受可是变成蝙蝠……唉蝙蝠……”

第十六章 船舱中的蝙蝠

    东方终于现出了曙色。

    蝙蝠岛的轮廓终于慢慢的出现了。

    胡铁花以最快的度换了身水手的衣服然后就又站在船头等着。

    “这蝙蝠岛究竟是个什么怪样了岛上是不是整天都有成千成万只蝙蝠在飞来飞去?”

    就为了要等着瞧瞧他简直已急得要疯。

    现在他总算看到了。

    他完全失望完全怔住。

    岛上连半只蝙蝠都没有。

    非但没有蝙蝠什么都没有。

    这蝙蝠岛竟只不过是座光秃秃的石山没有花没有树没有草没有野兽没有生命。

    昨夜晚上那些人也不知全都到哪里去了。

    胡铁花叫了起来大声道:“天呀这就是蝙蝠岛?这就是销金窟看来我们都活活的上了人家的当了。”

    楚留香看的神情也很沉重。

    胡铁花道:“还说什么看不完的美景喝不完的美酒简直全***是放屁这见鬼的岛上简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张三道:“别的没有至少鬼总有的。”

    胡铁花道:“你也见了鬼吗?”

    张三就道:“昨天晚上来的那几个不是鬼是什么?跟着他们走的那些人只怕都已被他们带人了地狱。”

    他当然是在说笑但说到这里他自己也不觉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勉强向楚留香笑了笑道:“你说那些人全都躲到哪里去了?”

    楚留香不说话。

    在还没有弄清楚一件事之前他从不开口。

    这件事他显然也弄不清楚。

    胡铁花却又忍不住要开口了道:“也许他们早已准备了别的船在那边等着把人一带过去立刻就乘船走了。”

    张三抚掌道:“有道理。”

    胡铁花道:“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蝙蝠岛他们这样做为的就是要将我们甩在这里。”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不管这里是不是蝙蝠岛看来我们都得老死在这岛上了。”

    张三苦着脸道:“不错这条船幸好被礁石嵌使所以才没有沉但谁都没法子再叫它走了也没法子在船上住一辈子。”

    胡铁花叹道:“岛上若有树木我们还可以再造条船或建造木筏只可惜这见鬼的岛上连根草都没有。”

    张三忽然道:“你等一等。”

    谁也不知道他要于什么只见他飞也似的跑下船舱又飞也似跑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个罐子。

    胡铁花皱眉道:“你替我找酒去了么现在我简直连酒都喝不下。”

    张三打开罐子道:“这不是酒是盐。”

    胡铁花道:“盐?你弄这么大一罐盐来干什么?”

    张三道:“有人说盐可以避邪还可以除霉气……来你先尝一点。”

    胡铁花半信半疑的瞧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尝了一点。

    张三道:“来再来一点。”

    胡铁花皱眉道:“还要尝多少才能除得了我这一身霉气?”

    张三道:“最好能把这一罐子全都吃下去。”

    胡铁花又叫了起来道:“你这小于是不是疯了?想把我咸死是不是?”楚留香也笑了笑道:“也许他想把你腌成咸肉等将来断粮时吃你。”

    张三笑道:“他就算吃一麻袋盐肉也是酸的我宁可饿死也不吃。”

    胡铁花怒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三悠然道:“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我也听人说过老鼠吃多了盐就会变成蝙蝠;我想试试人吃多了盐是不是也和老鼠一样。”

    话未说完胡铁花的巴掌已掴了过去。

    张三早就防到这一着了跳开了三四尺笑道:“我本来想自己试的只不过我又不想老死在这里所以就算真的变成蝙蝠也没什么意思。”

    胡铁花的手忽又缩回去了盯着张三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这地方就是蝙蝠岛?”

    张三道:“这里若不是骗蛹岛我就不是张三是土狗。”

    胡铁花道:“这里若是蝙蝠岛昨天晚上的那些人到哪里去了?”

    张三道:“山洞里。”

    胡铁花的眼睛亮了失声道:“不错石山里一定有秘窟蝙蝠岛上的人一定全都任在山窟里所以外面才瞧不见烟火。”

    他用力拍着张三的肩膀笑道:“你小子果然比老子聪明我佩服你。”

    张三已被他拍得弯下腰去苦着脸道:“求求你莫要再佩服我好不好?你若再佩服我我的骨头就要断了。”

    楚留香突然道:“英先生呢?”

    胡铁花道:“英万里……我好像已很久没有看到这个人了。”

    张三道:“也许他还在下面换衣服呢。”

    胡铁花道:“好像不在呀我上来的时候瞧见他的房门是开着的。”

    他笑了笑又道:“老年人都饿不得也许他到厨房去找东西吃了。”

    张三道:“也不在我去拿盐的时候看过厨房里没有人。”

    船上的水手都挤在后梢有的在窃窃私议有的在征到了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吃东西。

    楚留香皱眉道:“你们最后一次看他是在什么时候?”

    胡铁花道:“好像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

    张三道:“不对船触礁之后我还瞧见过他。”

    楚留香道:“以后呢?”

    张三皱着眉道:“以后我就没有注意了。”

    那时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谁也不会留意别人。

    楚留香的神情更凝重突然道:“他只要还在这条船上就不会失踪我们去找。”

    三个人奔到舱口就现金灵芝站在那里挡住了门。

    张三陪笑道:“请金姑娘让让路好么我们要去找人。”

    金灵芝道:“找谁?”

    她不等别人说话又淡淡的接着道:“你们若要去找英万里就不必了。”

    胡铁花忪然道:“不必?为什么不必?”

    金灵芝根本不理他。

    张三又陪着笑道:“莫非金姑娘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金灵芝玲玲道:“他在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只不过我知道他已不在这船上。”

    胡铁花又叫了起来道:“他已走了么?什么时候走了我怎么没有瞧见?”

    金灵芝还是不理他。

    在她眼中世上好像已根本没有胡铁花这个人存在。

    张三只好陪着笑再问一遍。

    金灵芝冷冷笑着道:“我也不比你们多一双眼睛为何我瞧见了你们瞧不见?”

    她觉得已出了些气这才接着道:“他就在编幅岛的人来接原随云时走了从船舷旁偷偷溜了下去那时我就站在船舷旁。他走时还要我转告你们说他已有现要赶紧去追踪等到了蝙蝠岛后他再想法子跟你们再见。”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好有胆量看来这老头子的胆量比我们都大得多。”

    楚留香沉吟着道:“英先生乃天下第一名捕耳力之明更非常人能及;有些他能做得到的事的确不是我们能做得到的。”

    张三道:“不错昨天晚上那种情形眼力再好也没有用因为灯根本就点不着无论什么事都得要用耳朵去听。”

    胡铁花道:“何况他既然号称天下第一名捕追踪就自然有特别的本事只可惜他无论听到什么现在没法子告诉我们。”

    张三道:“我们是现在就到岛上去呢还是等人来接?”

    胡铁花冷冷道:“既然已等了一个晚上再等多会儿又有何妨也免得被人注意了……老臭虫你说对不对?”

    楚留香好像也听不到他说的话了忽然问道:“那位白猎兄呢?”

    胡铣花怔了怔道:“对我好像也已有很久没有看到他……”

    张三道:“吃过晚饭我就没有看到他。”

    胡铁花道:“莫非他也跟英万里一起定了?”

    张三道:“撞船的时候他好像没有在甲板上。”

    金灵芝道:“不错英万里是一个人走的。”

    胡铣花皱眉道:“那么他到哪里去了?难道躲起来不敢见人了么?”

    张三道:“我们去找无论他在哪里我们也得去把他找出来。”

    左边的第一间舱本是原随云的居处。

    房中没有人。

    所有的陈设自然全都是最精致的但颜色却很零乱简直可以说是:五颜六色七拼八凑看得人眼都花了。

    瞎子的房里本就用不着色泽调合的只有用手指摸着柔软舒适就已经是他们的享受。

    第二间就是楚留香他们佐的。

    现在房里自然没有人。

    金灵芝和英万里他们屋子自然也没有人。再找右边最后一间的门还是接着的。

    张三道:“勾子长想必本就住在这里会不会是他将白猎杀了再将尸体藏在床下面?”

    他说得逼真极了就好像亲眼看到了似的。

    胡铁花的脸色已不觉有些变了立刻用力撞开了门——屋子里竟是空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床都没有。

    胡铁花恨恨的瞪了张三一眼张三只装作看不见。

    高亚男和华真真的房里仿佛还留着种淡淡的香气只不过幽香虽仍在人已不在了。

    再过去就是枯梅大师的遇难之地。

    定到门口张三就觉得有些寒毛冷冷手心里也在下冒冷汗勉强笑了笑道:“这间屋子不必看了吧。”

    胡铁花道:“为什么?”

    张三道:“她老人家遇难后里面已洗刷过又有谁敢再进去?”

    胡铁花道:“为什么不敢?”

    张三勉强笑道:“她老人家死不暝目鬼魂也许还等在里面等人去为她生。”

    说到这里他自己又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要想吓人的人往往都会先吓倒自己。

    枯梅大师活着时那么厉害死了想必也是个厉鬼!

    金灵芝的脸色已有些白咬着嘴唇道:“这间屋子不看也好。”

    胡铁花心中也有点毛;她若不说这句话胡铁花说不定也要放弃了但她一说胡铁花就偏偏要看看。

    门是从外面锁着的。

    张三还在劝告喃喃道:“门既然是从外面锁着的别人怎么进得去?”

    他话末说完胡铁花已扭开了锁推开了门。

    突然间门里响起了一种令人听了骨髓都会冷的声音。

    难道这就是鬼哭?

    胡铁花刚想往后退已有一样黑忽忽的东西飞扑了出来!

    扑向他的脸!

    蝙蝠!

    胡铁花挥手一击才现被他打落的只不过是只蝙蝠!

    但此刻在他眼中看来世上只怕再也没有什么恶鸟怪兽比这蝙蝠可怕的了他仿佛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酸。

    这蝙蝠是哪里来的?

    怎会飞入一间从外面锁住的舱房?

    这蝙蝠莫非来自地狱?

    也许这舱房也已变成地狱否则既已洗刷过了怎会还有血腥气?

    张三突然失声惊呼道:“血……你看这蝙蝠身上有血!”

    死黑色的蝙蝠已被血染红!

    胡铁花道:“我打死了它这本是它自己所流出的血I

    他虽然在解释但声音已有些变了!

    张三摇着头道:“小小的一只蝙蝠怎会有这么多血?听说……蝙蝠会吸人血的!”

    他一面说一面打冷战。

    金灵芝的脸已变成死灰色一步步往后退。

    楚留香忽然拦住了她沉声道:“看来这船上也是危机重重我们切不可分散。”

    金灵芝嘎声道:“可可……可是……这蝙蝠……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

    楚留香道:“我先进去看看。”

    既然有楚留香带路大家的胆子就都大了些。

    船舱里很暗血腥气更重。

    白猎就仰面躺在枯梅大师昨夜死的地方甚至连姿势都和枯梅大师差不多只不过他胸口多了个洞!

    血洞!

    金灵芝又忍不住背转身躲在角落里口区吐起来。

    唯一还能说得出声音的恐怕也就只有楚留香了。

    但他也征了很久才一宇宇道:“摘心手……他也是死在摘心手

    张三道。”是……是谁杀了他?……为的是什么?”

    胡铁花突然转身面对着金灵芝。

    他脸色也已自看来竟是说不出的可怕一宇宇道:“伸出你的手来!”

    金灵芝这次竟不敢不理他了颤声道:“为……为什么?”

    胡铁花道:“我要看看你的手!”

    金灵芝却已将手藏在背后咬着嘴唇道:“我的手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去看别人的吧。”

    胡铁花冷冷道:“别人早已走了绝不会是杀人的凶手!”

    金灵芝叫了起来道:“你难道认为我就是杀他的凶手?”

    胡铁花厉声道:“不是你是谁?”

    金灵芝叫的声音比他更大道:“你凭什么说是我是凶手?”

    胡铁花说道:“你先在上面挡住门又不让我们到这房间里来为说是怕我们现他的尸体是不是?”

    他不让金灵芝说话接着又道:“何况现在杜梅大师已死了高亚男和华真真也都走了这船上会摘心手的人就只有你!”

    金灵芝全身都在抖道:“我……你说我会摘心手?”

    胡铁花道:“你既然能学会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就一定也学会了摘心手!”

    金灵芝气得嘴唇都白了冷笑道:“狗会放屁你也会放屁难道你就是狗?”

    胡铁花蹬着她很久很久忽然叹了口气道:“你骂我也无妨打我也无妨因为我们总算是朋友;只不过朋友归朋友公道归公道无论如何我也得要为死去的人主持公道。”

    金灵芝也瞪着他眼眶已渐渐红了眼泪慢慢的涌出一滴滴流过她苍白的面颊滴在她浅紫色的衣襟上。

    胡铁花心已酸了却也只有硬起心肠装作没有瞧见。

    金灵芝任凭眼泪流下也不擦还是瞪着他慢慢的一字字道:“你既然一定要认为我是凶手我也无话可说随便你……”

    这句话还未说完她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胡铁花用力紧握着拳头呆了半晌才缓缓的转身。

    楚留香还蹲在自猎的尸体旁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胡铁花咬了咬牙道:“喂你说我应该对她怎么办?”

    楚留香头也不回缓缓道:“你最好快向她道歉越快越好。”

    胡铁花失声道:“道歉?你要我道歉?”

    楚留香淡淡地道:“道歉还不够你还得告诉她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也是个自作聪明的大傻瓜然后再自己打自己两个耳光。”

    胡铁花听得呆住了摸着鼻子道:“你是真的要我这么样做?”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就算这么样做了金姑娘是否能原谅弥还不一定哩。”

    胡铁花呐呐道:“你难道认为她不是凶手?”

    楚留香道:“当然不是。”

    胡铁花道:“你凭哪点这么样说?”

    楚留香道:“好几点。”

    胡铁花道:“你说。”

    楚留香道:“第一自猎的尸身己完全僵硬血也早巳凝固连指甲都已黑。”

    胡铁花道:“这我也看到了每个死人都这样子的。”

    楚留香道:“但一个人至少要等死了三个时辰之后才会变成这样子。”

    胡铁花道:“三个时辰……你是说他是在昨夜子时以前死的。”

    楚留香道:“不错那时正是船触礁的时候金姑娘也在甲板上而且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怎么可以下来杀人?”

    胡铁花怔住了。

    楚留香又道:“还有以白猎的武功纵然是枯梅大师复生也不可能一出手就杀死他除非是他已被吓呆了已不能抵抗。”

    胡铁花嗫儒着道:“也许他根本想不到这人会杀他所以根本没有提防。”

    楚留香道:“但直到现在他脸上还带着惊惧恐怖之色显然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人极可怕的事。”

    他笑了笑接着道:“谁也不会觉得金姑娘可怕是么?”

    胡铁花又呆了半晌忽然转身向金灵芝一揖到地呐呐道:“是……是我错了我放屁希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金灵芝扭转身哭得更伤心。

    胡铁花苦着脸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也是个自作聪明的大傻瓜我该死砍我的脑袋一百八十次也不冤枉。”

    金灵芝忽然回过头道:“你说的是真话?”

    胡铁花道:“当然是真的。”

    张三立刻抢着道:“真的是真话?你有一百八十个脑袋吗?”

    胡铁花往后面给了他一脚面上却带着笑道:“我的脑袋一向比别人大就算砍不了一百八十次砍个七八十刀总没有什么问题。”

    他只希望金灵芝能笑一笑。

    金灵芝的脸却还是挂得有八文长咬着牙道:“我也不想砍你的脑袋只想割下你这根舌头来也免得你以后胡说八道。”

    张三膝盖被踢麻一面揉着一面大声道:“金姑娘若是没有刀我可以到厨房去找把切肉的菜刀来。”

    金灵芝沉着脸反手拔出柄匕瞪着胡铁花道:“你舍不舍得?”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能保住脑袋我已经很满意了区区一很舌头有什么不舍不得的。”

    金灵芝道:“好伸出你的舌头来。”

    胡铁花竟真的闭上了眼睛伸出了舌头。

    金灵芝道:“再伸长些。”

    胡铁花苦着脸想说话但舌头已伸出哪里还说得出。

    张三笑嘻嘻道:“金姑娘要割就往根割以后粮食断了还可用这条舌头煮碗汤喝。”

    金灵芝道:“这根舌头还不够长不如索性把他两个耳朵也一起割下来吧。”

    楚留香忽然道:“要割还是割鼻子的好反正这鼻子迟早有一天要被揉掉了。”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你们拿我当什么?猪头肉么?”

    金灵芝刀已扬起突然“噗哧”一声笑了。

    她脸上还接着泪痕带着泪的笑看来更美如春花。

    胡铣花似已瞧得痴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最喜欢的女人还是她。

    她既不娇揉做作也不撒娇卖痴。

    她既不小心眼也不记仇。

    她又明朗又爽直又大方。

    她无论在多么糟糕的情况下都还有心情来开开玩笑让自己轻松些也让别人轻松些。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简直就和他自已完全一模一样。

    胡铁花觉得她的好处简直多得数也数不清若是将这样的女孩子轻轻放过以后哪里找去?”

    胡铁花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对她绝不再惹她生气。

    他痴痴的瞧着她举已将别的人全忘得于干净净。

    张三忽也叹了口气摇着头道:“看来金姑娘末割下他的舌头来却已将他的魂割了去。”

    胡铁花喃喃道:“不但魂连心都被割走了。”

    金灵芝用刀背在他头上轻轻—敲抿着嘴笑道:“你还有心么我还以为你的心早就喂了狗哩!”

    少女们哭泣的笑就像是春雨连绵后的第一线阳光。

    大家的心情仿佛都开朗了许多。

    但在金灵芝看到白猎的尸身时她的笑容就又消失了黯然道:“他……他死得真惨是谁这么狠心下这样的毒手?”

    张三道:“昨夜船触了礁后好像每个人都在甲板上。”

    金灵芝点头道:“那时我已现白……白……行生没有上去我还以为他……他不敢见我所以才故意留在下面。”

    说着说着她眼眶又红了凄然道:“自从那天晚上我让他很难受之后他就一直躲着我否则他也许就……就不会死了。

    胡铁花大声道:“这绝不关你的事杀他的人一定就是勾子长和丁枫。”

    他不让别人说话接着又道:“因为只有勾子长才有杀他的理由他忽然现他们也在这里自然会觉得很吃惊很害怕所以才会遭了毒手。”

    张三又叹了口气道:“很有道理只可惜勾子长那时也早就走了。”

    胡铣花怔了怔吃吃道:“也……也许他是杀了人之后才逃走的我们并不能确定白猎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是么?”

    楚留香道:“勾子长和丁枫却绝不会使这摘心手。”

    胡铁花道:“你怎么知道?”

    楚留香道:“因为桔梅大师练这‘摘心手’就是为了要对付蝙蝠岛上的人;由此可见‘摘心手’的绝技并没有外流。”

    胡铁花想了想忽然额道:“不错听那位华姑娘的口气枯梅大师也是最近才练成这‘摘心手’的。”

    张三道:“如此说来会使‘摘心手’的人岂非只有三个?”

    胡铁花道:“一点不错正是三个”

    楚留香道:“只有两个只因枯梅大师已经死了。”

    胡铁花道:“我可以保证高亚男不是凶手因为昨天晚上他一直跟着我绝不可能分身去杀人。”

    金灵芝仿佛想说什么但瞧了楚留香一眼又忍注了。

    张三已叫了起来说道:“对了昨天晚上那位华姑娘是最后上甲板的她上来的时候我恰巧看到她那时我就觉得她神情有些不对。”

    胡铁花蹬着眼道:“你说是华真真?”

    张三道:“不是她是谁?”

    胡铁花摇头道:“不可能你若说她是凶手我绝不相信!”

    金灵芝用眼角膘着他冷冷道:“你只相信我会杀人。”

    胡铁花苦笑着购呐道:“但是……她一见了血就会晕过去怎会杀人?”

    张三谈淡道:“有时我见了血也会晕过去的要死也许很难要晕过去还不容易?”

    胡铁花道:“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那温柔的小泵娘会杀人。”

    张三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还记得那位‘无花’和尚么?”

    胡铁花道“当然记得。”

    张三道:“你有没有看到过比他更斯文、更温柔的男人?”

    胡铁花道:“他看来的确像是个小泵娘。”

    张三道:“他只要一听到杀人两个宇就会赶紧掩住耳朵但他自已杀起人却是一刀一个好像切豆腐。”

    胡铁花征了半晌叹息着道:“她若真的是凶手我想有人一定会难受的。”

    他瞟了楚留香一眼道:“老臭虫你说是么?”

    楚留香一个字也不说。

    金灵芝也叹了口气道:“老实说看到她那种娇滴滴的模样我也不相信他能够杀得了自猎。”

    胡铁花道:“对了你莫忘记白猎的武功已可算是一流高手连高亚男未必是他的对手华真真年纪那么轻入门一定比较晚武功也绝不可能比高亚男高怎么可能杀得了白猎这样的高手?”

    张三也怔了半晌苦笑道:“其实我也没有说她一定是凶手只不过觉得她有可能而已!”

    胡铁花道:“我却认为简直连一点可能都没有。”

    张三喃喃道:“凶手若不是她是谁呢?难道真是枯梅大师的鬼魂么?”

    金灵芝的脸立刻又被吓白了拉佐胡铁花悄悄道:“这里好像真有点鬼气森森的有什么话上去再说吧。”

    胡铁花道:“不错蝙蝠岛上的人只怕已来接我们了。”

    等他们全出去了楚留香忽然俯下身用指甲在地上刮了刮刮起一些东西再找了张纸很小心的包了起来。

    他又现了什么?

    不见了。

    方才还拥在甲板上的那一大群水手此刻竞已全都不见了。

    金灵芝已怔在那里。

    张三失声道:“莫非蝙蝠岛上的人已来过已将他们接走?”

    胡铁花恨恨道:“没有人来接我们难道不能自已去么?”

    张三试探着道:“金姑娘至少总知道他们秘窟的入口吧?”

    金灵芝没有说话脸色更苍白得可怕。

    胡铁花柔声道:“没关系就算你不知道我们也一样能找到。”

    他也笑了笑道:“神水宫那地方可算是最秘密的了还不是一样被我们找到了么?”

    金灵芝忽然拉着他的手颤声道:“我们不要去好不好?”

    胡铁花愕然道:“为什么?”

    金灵芝垂下头道:“没……没有什么……”

    胡铁花柔声道:“既已到了这里怎么能不去?”

    张三道:“何况我们也根本退不回去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金灵芝身子已在抖道:“可是……可是你们不知道那地方有多可怕。”

    胡铁花笑了笑道:“再可怕的地方我们都走过了——你听说过石观音没有?”

    金灵芝点了点头。

    胡铁花道:“石观音的秘窟简直可说已怕到了极点好好的人只要一进那地方就会变成个疯子、白痴。”

    想起“大沙漠”那件事他们似乎还有余悸长长吐出口气才接着道:“每个人都说:‘只要走进去的人就永远休想活着出来了……’可是你看我们还不是好好的活着么?”

    金灵芝咬着嘴唇用力摇着头道:“那不同……那完全不同。”

    胡铁花道:“有什么不同的?”

    金灵芝又不说话了。

    楚留香沉吟着道:“金姑娘既然这么样说那蝙蝠岛想必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可怕之处也许我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

    张三随着笑道:“求求你金姑娘你说出来吧这见鬼的蝙蝠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可怕之处?”

    金灵芝沉默了很久一字字道:“我不知道。”

    胡铁花笑了。

    金灵芝忽然大声道:“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根本看不见。”

    胡铁花又征佐了道:“看不见?怎么会看不见?怎么会看不见?”又怎么会觉得可怕?”

    金灵芝咬着牙颤声道:“就因为看不见所以才可怕。

    胡铁花皱眉道:“为什么?简直不懂。”

    张三道:“我懂。”

    胡铁花冷笑道:“你懂个屁。”

    张三也不生气道:“我问你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胡铁花想了想道:“寂寞——我认为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寂寞。”

    张三叹了口气苦笑道:“大少爷我们现在不是在做诗是在想法子要怎么才能保住这条命。”

    胡铁花道:“那么你说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张三目光遥注着远方缓缓道:“就是黑暗就是看不见!”

    他忽又长长叹了一气接着道:“我现在才总算明白‘蝙蝠岛’这三个字的意思了。”

    胡铁花道:“是什么意思?”

    张三道:“你知不知道蝙蝠这样东西身上缺少了什么?”

    胡铁花茫然的摇了播了头。

    张三道:“眼睛——骗蛹没有眼睛的是瞎子!”

    胡铁花道:“你的意思是说——蝙蝠岛上的人都是瞎子?”

    张三道:“想必是的。”

    胡铁花皱皱眉道:“可是——瞎子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张三苦笑道:“瞎子当然不可怕但自已若也变成瞎子那就可怕了。”

    胡铁花脸色也有些变了道:“你难到认为我们一到编幅岛也会变成瞎子。”

    张三道:“嗯。”

    胡铁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手段能将我弄瞎除非他们真有魔法。”

    金灵芝长长叹息一声道:“他们用不着魔法无论谁一到那里自己就会变成瞎子的。”

第十七章 人间地狱

    寸草不生。

    石头是死灰色的冷、硬、狰狞。

    怒涛拍打着海岸宛如千军呼啸万马奔腾。

    岛的四周礁石罗列几乎每一个方向都有触礁的船只看来就像是一只只被恶兽巨牙咬住的小兔。

    无论多轻巧多坚固的船都休想能泊上海岸。

    天地萧杀。

    胡铁花披襟当风站在海岸旁的一块黑石上纵目四览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动容道:“好个险恶的所在!”

    张三苦笑道:“我若非自己亲眼看到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地方竞有人能在这种地方活得下去!”

    胡铁花也道:“也许他们根本不是人是鬼因为这地方根本就像是个坟墓连一样活的东西都瞧不见。”

    张三道:“甚至连一条完整的船都没有看来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休想走得了。”

    胡铁花转向金灵芝问道:“你真的到这里来过一次?”

    金灵芝:“嗯。”

    胡铁花道:“那次你怎么走的?”

    金灵芝道:“是蝙蝠公子叫人送我走的。”

    胡铁花道:“他若不送你呢?”

    金灵芝垂下头一字字道:“他若不送我只有死在这里!”

    她一踏上岛屿连舌头都似乎已紧张得僵硬起来每说一个宇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说完了这两句话她头上已沁出了冷汗。

    听完了这两句话胡铁花身上似已觉得冷飕飕的手心竞也有些湿。

    他现在才相信确实比石观音的**窟水母的神水宫都可怕得多因为那些地方毕竟还有活路可退。

    这里却是个无路可退的死地!

    楚留香沉吟着忽然道:“你说的那蝙蝠公子就是这里的岛主?”

    金灵芝道:“嗯。”

    楚留香道:“你可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金灵芝道:“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楚留香道:“也没有人看到过他?”

    金灵芝道:“没有——我已说过到了这里的人都会变成瞎子。”

    楚留香淡淡的笑了笑道:“如此说来这次原公子倒反而占了便宜。”

    胡铁花道:“占了便宜?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他本来就是瞎子。”

    金灵芝忽然抬起头道:“香帅……现在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也许还来得及……”

    楚留香道:“离开这里?到哪里去?”

    金灵芝道:“随便到哪里去都比这里好得多。”

    楚留香道:“但这里岂非无路可退么?”

    金灵芝道:“我们可找条破船躲在里面等等到有别的船来的时候……”

    胡铁花打断了她的话道:“也许我也愿意陪你等但你却不知道这老臭虫的脾气。”

    金灵芝道:“可是……香帅这地方实在太凶险你难道不想活着回去么?”

    胡铁花叹道:“你越这么说他越不会定的。?”

    金灵芝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因为越危险的事他越觉得有趣。他这人一辈子就是喜欢冒险喜欢刺激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金灵芝垂下了头缓缓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以为我怕死——其实我怕的并不是死。”

    楚留香柔声道:“我明白这世上的确有些事比死还可怕的多所以……金姑娘若想留下来我们绝不会勉强。”

    胡铁花道:“你也可以叫张三留下来陪你他本就应该这么样做的。”

    张三咬着牙瞪了他一眼道:“只要金姑娘愿意我当然可以留下陪她只怕她却不要我陪的要你……”

    金灵芝忽又抬起头凝注着胡铁花道:“你愿不愿陪我?”

    胡铁花擦了擦汗道:“我当然愿意可是……”

    金灵芝道:“可是怎么样?”

    胡铁花抬起头触及她的眼波终予轻轻叹了口气道:“没有什么我陪你。”

    金灵芝凝注着他良久良久才轻轻道:“只要能听到你这句话我还怕什么?……”

    一块屏风的岩石后悬着条钢索吊着辆滑车。

    钢索通向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金灵芝将他们带到这里胡铁花就忍不住问道:“这里就是入口?”

    金灵芝道:“上次我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胡铁花道:“为什么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金灵芝叹道:“有些地方要进去本就很容易要出来——就难如登天了!”

    楚留香道:“这滑车的终点在什么地方?”

    金灵芝道:“就是他们的迎宾之处。”

    楚留香道:“蝙蝠公子就是在那里迎接宾客?”

    金灵芝道:“有时是丁枫在那里。”

    楚留香道:“丁枫究竟是蝙蝠公子的什么人?”

    金灵芝道:“好像是他的徒弟。”

    楚留香沉吟了半晌又问道:“从这里到那地方有多远?”

    金灵芝道:“我也不知道有多远只知道我数列七十九的时候滑车才停止。”

    胡铁花笑道:“看来女孩子的确比男人细心得多我就算来过也绝不会数的。”

    张三道:“就算数也数不对你根本不识数连自己喝了多少杯酒都数不清——有时明明只喝了二三十杯却硬要说自己已喝了八十多杯。”

    胡铁花道:“我知道你会数因为你喝的酒从来没有过三杯。”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你能数到五十么?”

    胡铁花瞪跟道:当然……”

    楚留香道:“好一上车我们就开始数数到五十的时候我们就往上跳。”

    数到“十”的时候滑车已进入了黑暗。

    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连一点光都没有。

    也没有声音。

    每个人的身子随着滑车往下滑心也在往下沉。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的确就是黑暗就是看不见!”

    数到“三十”以后就连入口处的天光都瞧不见了每个人都觉得越来越闷越来越热。

    难道这真是地狱的入口?

    胡铁花紧紧握着金灵芝的手数到“四十六”的时候他的手才放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跳!”

    张三只觉自己的人就像是块石头往下直坠。

    下面是什么地方?

    是刀山?是油锅?还是火坑?

    无论下面是什么他都只有认命了。

    他根本已无法停住!

    好深还没有到底……

    张三索性闭起眼睛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足尖触及了一样东西。

    他再想提住气已来不及了。

    就算下面只不过是石头这一下他的两条腿只怕也要跌断。

    忽然间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将他轻轻托住——他当然看不到这只手是谁的但是除了楚留香还有谁?

    “唉有楚留香这种朋友在身边真是运气。”

    但这念头刚在他心里升起这只手已点了他身上七八处穴道!

    更闷更热。

    张三就像条死鱼般被人摔在地上。

    他咬住牙不出声。

    这人居然也什么都没有问只听他脚步缓缓的走出去。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牢狱?

    楚留香、胡铁花和金灵芝呢?

    张三只希望他们比自己的运气好些。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接着又有一个人被摔在地上摔得更重。

    胡铁花的运气并不比张三好他落下时落入了一只网。

    一只仿佛是铁丝编成的网。

    他全身骨头都被勒得疼这一摔更几乎将他的骨头都拆散。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但无论他怎么骂都没有人理他。

    脚步声已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关起听声音不是石门就是铁门。

    突听一人轻唤道:“小胡?…”

    胡铁花一惊道:“张三吗?”

    张三叹道:“是我想不到你也来了。”

    胡铁花恨恨道:“这个筋斗栽得真***冤枉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就糊里糊涂的落人了人家的手里。”

    他这一生也充满了危险和刺激出生入死也不知有多少次每一次都至少还能反抗!

    这一次他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张三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懂得她为什么要害怕了也许我们真该听她的话的。”

    胡铁花咬着牙道:“我现在才知道那煽蝎公于简直不是人只要是人就不会可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

    张三道:“石观音比他如何?”

    胡铁花也不禁叹了口气道:“石观音和他一比简直就像个还没有断奶的小孩子。”

    张三苦笑道:“看来我们一到这里他们就已知道了……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我们却看不到他这才叫可怕。”

    他忽又问道:“金姑娘呢?”

    胡铁花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老臭虫呢?怎么还没有来?”

    张三道:“你希望他来?”

    胡铁花叹道:“就算他的本事比我们大毕竟不是神仙到了这种鬼地方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的。”

    张三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也许他的运气比我们好他…”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门又开了。

    又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将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胡铁花和张三心都沉了下去。

    门又关起。

    胡铁花立刻唤道:“老臭虫是你么?”

    没有人回答。

    张三失声道:“莫非他运气比我们还坏已遭了毒手?”

    胡铁花道:“绝不会他们绝不会将一个死人关到这里来。”

    张三道:“就算未死受的伤出必定不轻否则怎会说不出话?”

    胡铁花沉吟着问道:“你还能不能动?过去瞧瞧他I”

    张三叹道:“我现在简直像只死蟹——你呢?”

    胡铁花叹道:“简直比死蟹还糟1”

    张三道:“也许……也许这人不是老臭虫是金姑娘。”

    只要楚留香还没有死他们就有希望。

    所以他希望这人是金灵芝。

    胡铁花却断然道:“绝不是。”

    张三道:“为什么?”

    胡铁花又不回答了。

    张三着急道:“你吞吞吐吐的究竟有什么事不肯说出来?”

    胡铁花还是不说。

    张三沉默了很久黯缀然道:“老臭虫若也到了这里我们就死定了。”

    突听一人道:“我不是楚留香。”

    这声音正是方才那人出来的。

    这声音听来竞仿佛很熟。

    胡铁花、张三同时脱口问道:“你是谁?”

    这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人是畜牲——不知好歹的畜牲。”

    张三失声道:“勾子长你是勾子长。”胡铁花也听出来了也失声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勾子长惨笑道:“这就是我的报应。”

    张三道:“难道是丁枫……?”

    勾子长恨恨道:“他更不是人连畜牲都不如。”

    胡铁花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勾子长闭上了嘴。

    但他纵然不说胡铁花心里也明白。

    “兔死狗烹”。

    一个人出卖了朋友自然也会有别人出卖他。

    这正是天下所有走狗们的悲哀。

    勾子长仿佛在呻吟显然已受了伤。

    胡铁花本想讥讽他几句臭骂他一顿的现在又觉得有些不忍心了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幸好老臭虫还没有来。”

    张三道:“我早就知道无论在多凶险的情况下他都有本事……”

    这句话没有说完又有开门声音响起又有脚步声走了进来。

    这次来的竟似有两个人……

    胡铁花和张三的心立刻又凉了。

    “楚留香毕竟也是个人不是神仙在这黑暗中一个人无论有多大的本事也是使不出来的。”

    楚留香一跃下滑车立刻就觉得不对了。

    他天生有奇异的本能总能感觉到危险在哪里。

    现在危险就在他脚下!

    他的身子已往下坠已无法回头更无法停顿。世上仿佛已没有什么人能改变他悲惨的命运。

    能改变他命运的只有他自已——无论谁要改变自已的命运都只有靠自己。

    车已滑出去很远。

    楚留香突然蜷起了双腿凌空一个翻身头朝下蜷曲的腿用力向上一蹴身子乘势向上弹足尖已勾佐悬空的钢索。

    他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他的反应稍微慢了些足尖搭不上钢索他也只有坠下坠入和胡铁花他们同样的陷阱。

    这时他已听到了胡铁花的愤怒的谅呼声。

    声音很短促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但平静并不代表安全黑暗中仍然到处都潜伏着危险!

    楚留香倒接在钢索上又必须在最短时间里作一个最重要的决定——也许就是他生死的决定。

    他可以跃上网索退出去也可以沿着钢索定向蝙蝠岛的中心。

    但他立刻判断出这两条路都不能走。

    钢索的另一端必定还有更凶险的陷阱在等着他。

    他更不能抛下他的朋友。

    钢索在轻微的震动滑车似已退回。

    楚留香立刻在钢索上摇荡了起来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终于渐渐和钢索的高度平行。

    他的人突然箭一般射了出去。

    “楚香帅轻功高绝天下非但没有人能比得上甚至连有翅膀的鸟都比不上。”

    这虽是江湖中的传言却并不十分夸张。

    借着这摆动的力量他横空一掠竞达七丈。

    若是换了别人纵然能一掠七丈也难免要撞上石壁撞得头破血流。

    但他掠出时脚在后手在前指尖一触及山壁全身的肌肉立刻放松整个人立刻贴上山壁缓缓的向下滑。

    滑了一两丈后才慢慢停顿像是只壁虎般静静的贴在山壁上先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

    然后他就开始听。

    没有声音却充满了一种复杂的香气有酒香、有果香、有莱香、仿佛有女人的脂粉香。

    这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楚留香耳朵贴上了石壁才听到石壁下仿佛有一阵阵断续的、轻微的、妖艳的笑声、女人的笑声。

    他是个有经验的男人当然知道女人在什么时候才会出这种笑声来他实在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听到这种笑声。

    他也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等心跳也稳定下来他就开始用壁虎功向左面慢慢移动。

    他终于找到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他就认这地方滑下去。

    有这种笑声的地方总比别的地方安全些。

    黑暗虽然可怕但现在却反而帮了他的忙只要他能不出一丝声音就没有人能现他。

    轻功无双的楚香帅当然不会出任何声音。

    他一直滑到底下面是一扇门。笑声就是从门后出来的只不过这时笑声已变成了令人心跳的呻吟声。

    楚留香考虑着终于没有推开这扇门。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些事他是死也不肯做的。

    他再向左移动又找着另一扇门。

    这扇门后没有声音他试探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门后立刻响起了人语声:“请进来呀。”

    声音妖媚而诱惑简直令人无法拒绝。

    楚留香看不到这扇门后有些什么也猜不出她是什么人?有多少人?也许他一定进这屋子就永远不会活着走出来。

    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判断虽只是刹那间的事但其决定却往往会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

    屋子里的香气更浓浓得几乎可以令人溶化。

    楚留香一定进门就有一个人投入他的怀抱。

    一个女人**裸的女人。

    她的皮肤光滑而柔腻她的胸膛紧挺。

    她整个人热得就像是一团火。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女人黑暗……

    世上又有哪个男人能抵抗这种可怕的诱惑楚留香的本能似也有反应……

    女人吃吃的笑着探索着他的反应用甜得腻的声音笑道:“你还年轻我已有很久没有接到过年轻人了到这里来的几乎全是老头子……又脏又臭的老头子……”

    她紧紧的缠着楚留香就像是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吞下去。

    她的需要竟如此热烈几乎连楚留香都觉得吃惊了这女人简直已不像是人像是一只思春的母狼。

    她的手几乎比男人还粗野喘息着道:“来呀……你已经来了还等什么?”

    这匹母狼仿佛已饥渴了很久很久一得到猎物无法忍耐恨不得立刻就将她的猎物撕裂!

    她简直已疯狂。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

    这样的女人他还没有遇到过他也并不是不想尝试。

    只可惜现在却不是时候。

    女人呻吟着道:“求求你莫要再逗我好不好?我……”

    楚留香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道:“我至少应该先知道你是谁?”

    女人道:“我没有姓也没有名字你只要知道我是个女人就够了——在这里的女人反正全部都是一样的。”

    楚留香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人像是吃了一惊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道;“不知道!”

    女人道:“你……你既然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楚留香还没有回答她又缠了上来腻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怎么来的只要你是个男人——只要你能证明自已是个男人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楚留香道:“若是我不愿证明呢?”

    女人长长吐出口气道:“那么你就得死!”

    楚留香知道这并不是威胁一个人到了这里本就随时随地都可能死而且死得很快。

    他若想安全若想探听这里的秘密就得先征服这女人。

    要征服这种女人只有一种法子。

    楚留香却想用另一种法子。

    他突然出手捏佐了她致命的穴道沉声道:“我若死你就得先死你若想活着最好先想法子让我活着。”

    女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了道:“死?你以为我怕死?”

    楚留香道:“嘴里说不怕死的人很多但真不怕死的人我还未见过。”

    女人笑道:“那么你现在就见到了。”

    楚留香道:“我也可以让你比死更痛苦。”

    女人道:“痛苦?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样的痛苦能折磨我?”

    楚留香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女人又道:“你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吓不到我的因为我根本已不是人!”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只要你帮裁忙我也会帮你的忙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女人道:“我只要男人只要你!”

    要征服这种女人只有一种法子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无论多大的浪潮都会过去的来得着快去得也快。

    现在浪已过去。

    她躺在那里整个人都已崩溃。

    她活着也许就为了要这片刻的欢愉。

    一个人若只为了片刻的欢乐才活着这悲痛又是多么深邃。

    楚留香忽然觉得他比自己所遇到的任何女人都可怜都值得同情。

    因为她的生命已完全没有意义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过去是一片黑暗前程更黑暗。

    她活着就是在等死。

    楚留香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也带你出去。”

    女人道:“你不必。”

    楚留香道:“你难道想在这里过一辈子?”

    女人道:“是。”

    楚留香柔声道:“你也许已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了人间并不是如此黑暗的那里不但有光明也有欢乐。”

    女人道:“我不要什么都不要我喜欢黑暗。”

    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同样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甜、那么媚。

    一个人竟会用这样的声音说出这种话简直是谁都无法想象的事。

    她竟似已完全没有情感接着又道:“我要的你已给了我你要的是什么?”

    楚留香道:“我……我想问你几件事。”

    女人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我根本不是人只不过是妓女;只要是到了这里的人都可以来找我我都欢迎。”

    这窄小的、黑暗的房子就是她的全部生命全部世界。

    在这里没有年没有月也分不出日夜。

    她只能永远在黑暗中等着**裸的等着等到她死。

    这种生活简直不是人道的生活简直没有人能够忍受。

    但勉却在忍受着。

    像这种生活无论谁只要忍受一天都会疯都会变成野兽贪婪的野兽。所以无论做出什么事都是可以原谅的。

    楚留香忽然悄悄下了床穿好了衣裳。

    她也没有挽留只是问了旬你要走了?”

    楚留香道:“我不能不走。”

    女人道:“到哪里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我还不知道到哪里去。”

    女人道:“你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道:“不知道。”

    女人道:“既然不知道你根本就连一步都不能走也许你只要走出这屋子就得死!”

    楚留香淡然接道:“也许……但我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女人道:“你为什么不要我帮你的忙?”

    楚留香沉默着只因他不忍。他既不忍说也不忍再要她做任何事更不忍再利用她。

    现在他已有了种负罪的感觉。

    若有人能忍心利用她这样的可怜人那罪恶简直不可饶恕。

    沉默了很久楚留香才叹息着道:“无论如何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我还是会来带你走。”

    女人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你是个好人。”

    她声音里竟忽然有了感情接着又道:“无论你想到哪里去我都可以跟你去。”

    楚留香说道:“你不必……只要跟着我就会有危险。”

    女人笑了笑道:“危险?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危险?”

    楚留香道:“可是我……”

    女人接口说道:“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几乎从没有做过一件我自己愿意做的事你至少应该给个机会给我。”

    世上虽没有永恒的黑暗却也没有永恒的光明所以人间总是有很多悲惨的故事产生了许许多多哀艳的诗赋、凄凉的歌曲…

    但无论多凄凉哀艳的诗歌都比不上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句实在太令人心酸。

    “我几乎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我自已愿意做的事……”

    也许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解这句话里所含蕴的悲痛是多么深邃因为也很少有人会遭遇到如此悲惨的命运。

    何况人们总觉得只有自己的悲哀才是真实的根本就不愿去体会别人的痛苦。

    楚留香却很了解。

    他不但懂得如何去分享别人的成功与快乐也很能了解别人的不幸他一心想将某些人过剩的快乐分些给另一些太不幸的人。

    所以他流浪、拼命管闲事甚至不借去偷、去抢。

    所以他才是楚留香——独一无二无可比拟的“盗帅”楚留香。盗贼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

    若没有这种悲天悯人的心肠他又怎会有如此多姿多采辉煌丰富的一生?

    那么后人也就不会听到他这么多惊险刺激可歌可泣的故事。

    黑暗。

    这地方的黑暗似已接近永恒。

    楚留香被她拉着手默默的向前走心里还带着歉疚和伤感!“我没有名字……我只不过是个工具你若一定要问不妨就叫我东三娘吧因为我住的是第三间屋子。”

    无论多卑贱的人都有个名字有时甚至连猫狗都有名字。

    为什么她没有?

    “你要我带你到哪里去逃出去?”

    当然不是。

    “也许你要去找蝙蝠公子?”

    也不是。

    “我先要去救我的朋友。”

    朋友永远第一朋友的事永远最要紧。有些人甚至会认为楚留香也是为别人活着的。

    可是他愿意他只做他愿意做的事。

    从没有人能勉强他——以后他若遇到不幸时只要想起现在握住他手的女人他就会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她就算不能逃出去为什么没有勇气死呢?”

    也许会有人问这话。

    但楚留香却知道死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

    尤其是当一个人被痛苦折磨得太久时反而不会死了。

    因为他们连勇气都已被折磨得麻木也太疲倦了疲倦得什么都不想做疲倦得连死都懒得去死。

    “我知道那边有间牢狱却不知你朋友是不是被关到那里去了说不定他们已经遭了毒手。”

    这正是楚留香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地方有三层我们现在是在最下面一层。”

    她的确是活在地狱中的地狱里。

    “下面这一层有东西南三排屋子中间是厅有时我们也会到厅里去陪人喝酒。”

    楚留香忽然想起了他以前去过的妓院。

    那种地方通常也有个大厅姑娘们就住在四面的小屋子里等着等着人用金钱来换取她们的青春。

    比起这地方的人来她们也许要比较幸运些。

    但又能幸运多少呢?

    又有谁真正愿意做这种事?

    又有谁能看到她们脂粉下的泪痕?

    在这种地方做久了岂非也会变得同样麻木同样疲倦。

    她们当然也想逃但又能逃到哪里去?

    “上面那两层我只去过一两次幸好牢狱就在下面这一层我们出门后沿着墙向右走再走到后面就到了。”

    听来这只不过是很短的一段路但现在楚留香部觉得这段路简直就好像永远边走不到头似的。

    无论走多远都是同样的黑暗。

    他简直就像是从未移动过。

    “在这屋里我们还可说话但一走出门就绝不能再出任何声音来这里到处部是要命的埋伏走得慢些总比永远走不到好。”

    在屋里她已将这些话全都说出来了。

    现在她只是静静的往前走走得很慢。

    楚留香已能感觉到她的手心渐渐湿正在流着冷汗。

    他自己似也感觉到有种不样的警兆!

    就在这时东三娘的脚也停下手握得更紧。

    楚留香虽然什么都瞧不见却己感觉到有人来了。

    来的有两个人。

    两个人走路虽然都很小心但还是带着很轻微的脚步声。

    蝙蝠岛上的人当然绝不会人人都是轻功高手但是这两个人觉了他们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楚留香背贴着石壁连呼吸都已停止。

    这两人侵慢的走了过来仿佛是在巡逻又仿佛是在搜索!

    只有一线光他们就立刻会觉楚留香距离他们还不到两尺。

    但在蝙蝠岛上绝不许有一线光无论任何人都绝不允许带任何一种可以引火的东西上岸。

    就连吃的东西也都是冷食因为只要有火就有光。

    “要绝对黑暗!”

    这就是蝙蝠公子的命令。

    这命令一向执行得很严格很有效!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楚留香却忽然听到说话的声音。把又没

    原来他身旁就是扇门声音就是从门里出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这扇门已开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你还拉住我干什么?是不是还想问我要这鼻烟壶?”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软语央求道:“只要你把它给我我什么都给你。”

    男人淡淡道:“你本就已将什么都给我了。”

    女人的声音更软道:“可是你下次来……”

    男人冷笑道:“下次?你怎知我下次还会来找你?这地方的女人又只你一个人!”

    女人不说话了这件事似已结束。

    男人忽又道:“你又不吸鼻烟为什么一定要这鼻烟壶?”

    女人轻轻道:“我喜欢它……我喜欢那上面刻的图画。”

    男人笑了道:“你看得到么?”

    女人道:“可是我却能摸得出我知道上面刻的是山水就好像我家那边的山和水一样我摸着它时就好像又回到了家…”

    她的声音轻得就像是梦议忽然拉住男人哀求着道:“求求你把它给我吧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个死人但摸着它的时候我就像是又活了……摸着它时我就好像觉得什么痛苦都可以忍受我从来也没有这么样喜欢过一样东西求求你给我吧你下次来我一定……”

    这些话就正如东三娘说的同样令人心酸。

    楚留香几乎忍不住要替她求他了。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拍”的一声清脆的掌声。她的人已被打得跌倒。

    那男人却冷笑道:“你的手还是留着摸男人吧凭你这样的贱货配问我要……”

    东三娘突然甩脱楚留香的手向这人扑了过去I

    愤怒!只有愤怒才能令人自麻木中清醒只有愤怒才能令人不顾一切。

    东三娘扑上去时已不顾一切!她觉得那男人的耳光就像是掴在她自己脸上一样!

    那男人显然做梦也末想到旁边有人扑过来忍不住惊呼一声“叮”的一样东西跌在地上显然就是那鼻烟壶。

    本来在巡逻的两个人一听到人声就停了下来始终静静的站在一旁听到这一声惊呼也立刻扑过来!也许就在这刹那间所有的埋伏都要被引!

    也许楚留香立刻也要落入“蝙蝠”的掌握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计划眼看就己将全都毁了。

    就毁在一只小小的鼻烟壶上!

    楚留香为了要到这里不知经过多少苦难付出多少代价此刻却为了一只鼻姻壶而被牺牲。

    若有人知道他的遭遇一定会为他扼腕叹息甚至放声一哭。

    但他自己却并没有抱怨。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为了一只鼻烟壶而是为了人的尊严。

    为了维护人类的尊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甚至要他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借!

第十八章 地狱中的温情

    楚留香身形也展动迎向那两上巡逻的岛奴。

    他身子从两人间穿了过去两人骤然觉得有人时已来不及了。

    楚留香的肘已撞上他们的肋下。

    绝没有更快的动作也没有更有效的动作!

    楚留香双肘这一撞几乎已达到人类度、体能与技巧的巅峰已不是别人所能想象得到。

    然后他立刻转向那男人。

    东三娘也已被这人打得跌出去很远这人正厉声道:“你是谁……”

    这三个字他并没有说完楚留香的铁掌己到了!

    但这次这人已有警戒居然避开了楚留香这一掌!

    能到蝙蝠岛上来的人自然绝不会是寻常之辈。

    他拧身错步反臂挥出用的竟是硬功中最强的“大摔碑手”。掌风虎虎先声已夺人!

    可是他错了!

    在如此黑暗中他中不该使出这种强轻的掌力那虎虎的掌风已先将他出手部位暴露给敌人。

    他一掌挥出脉门已被扣住!

    他更做梦也未想到会遇着如此可怕的敌人他成名已久也曾身经数十战当然是胜的时候多败的时候少所以他到现在还能活着。

    但他死也不信世上竟有人能在一招间将他的脉门扣住忍不住失声道:“你是……”

    这次他连两个字都末说完全身的肌肉已骤然失去了效用。甚至连舌头都已完全麻痹。

    一只手已点了他最重要的几处穴道。这只手很轻但却比硬功中最强的“大摔碑手”有效多了。

    他也听到有人夜他耳旁沉声道:“记住她们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是平等的谁也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尊严和生命。

    世上只有蝙蝠可以凭自己的触觉飞行。

    蝙蝠飞行时总会带着一种奇特的声音如果这声音触及了别的东西蝙蝠自己立刻就会有感应。

    奇异的声波奇异的感应。

    现在楚留香就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四面八方全是这种声音。他知道地狱中的蝙蝠已向他飞过来。

    埋伏还没有动也没有暗器射出因为这里还有他们的宾客他们也根本还未弄清这里究竟生了些什么事。

    但他们立刻就会弄清楚的没有人能在这种绝望的黑暗中抵抗他们。因为他们已习惯于黑暗他们的武功和攻击在光明中也许并不可怕但在黑暗中却足以要任何人的命。

    楚留香也是人也不例外。

    所有一切事的生都只不过在短短的片刻间楚留香这时若是立刻退走或者滑上石壁没有人能追着他他至少可以避过这次危机。但世上却有种人是绝不会夜危难中抛下朋友的。

    楚留香就是这种人。

    只听东三娘用最低的声音说道:“快走到前面右转……”

    她只说到第三个宇时楚留香已拉佐她的手道:“走。”

    东三娘道:“我不走我一定要找到那鼻烟壶送给她……”

    楚留香深深的吸了口气没有再说话。此刻连自已的性命都已难再顾全她却还要找到鼻烟壶。

    她像是觉得这鼻烟壶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要认为她不是呆子就是疯子纵不抛下她也会勉强拖着她走的。

    但楚留香既没有走也没有拦阻。他也帮她找。因为他知道她找的并不是鼻烟壶。

    她找的是她已失落的人性已失落了的尊严!楚留香一定要帮她找到。

    楚留香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为了要做一件他认为应该做也愿意做的事他是完全不顾一切后果的就算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令他改变主意。他这种人也许有点傻。但你能说他不可爱么?

    “鼻烟壶究竟找到了没有?”

    这句话是胡铁花听了这故事后问他的。

    “当然找到了。”

    “等你打到那鼻烟壶的时候你的命也许就找不到了。”

    “我现在岂非还活着么?”

    胡铁花叹了口气!

    “你小于真有点运气但在那种黑暗中你是怎么找到小小一个鼻烟壶的呢?那岂非和想在大海捞针差不多?”

    楚留香笑了笑回答得很绝:“针没有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什么意思?”

    “针没有味道鼻烟壶却有味道……鼻烟壶跌到地上时盖子已跌开了烟的味道已散开我们虽看不到它却能嗅出它在哪里。”

    胡铁花这下子才真的服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实在是个天才儿童若要换了我在那种时候绝不会想到这一点若要我去摸只伯三天都找不到。”

    “老实说我实在也有点佩服我自己。”

    “我知道你脑袋一向都灵可是你鼻子怎么突然灵起来了呢?”

    “就因为我鼻子有毛病一嗅到鼻烟就会流鼻涕所以找起来更容易。”

    胡铁花又只有叹息。

    “有时连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在最后的时候想出最绝的主意用最绝的法子化险为夷这究竟是你的本事?还是你的运气?”

    楚留香将鼻烟壶交给可怜的女人时她的泪已流下滴在他手上这滴泪也许比任何人的泪都值得珍借。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还有泪可流。

    现在她就算死也没关系了她已找到人性中最可贵的一部分这世上毕竟还有人拿她当人对她关心。无论对任何女人说来这都已足够。

    只可惜世上偏偏有很多女人只懂得珍借珍宝不懂得这种情感的价值等她们知道后悔时寂寞已纠缠住她们的生命。

    鼻烟壶虽找到了楚留香却还是留在那里。他已无法定!

    四面八方都充满那种奇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这地方显然已被包围住既不知来的有多少人也不知是些什么样的人。

    就连石壁也响起了那些声音他们的包围就像是一面网。这面网绝没有任何漏洞。

    楚留香无论往哪里走都要堕入他们的网中!但他若是留在这里岂非也一样要被他们找到?

    他似已完全无路可走若是胡铁花早就冲上去和他们拼了。

    但楚留香并没有这么样做他做事永远有他自已独特的法子。

    “他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想出最绝的主意。”。

    这屋子最多只有两文宽三丈长只有一张桌一张凳一张床既没有窗予也没有别的门户。

    这屋子就正如一只瓮楚留香就在这瓮里。

    来的人最少也有一两百个进来搜索的也有七八个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根很细长的棒子。

    这只棒正如昆虫的触角就等于是他们的眼睛。

    这么多人要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找两个大人简直比“瓮中捉鳖”还容易只要他们棒子触及楚留香他就休想逃得了。

    他们的棒于将这屋子每个角落全都摸遍了连桌子下床底屋顶都没有放过。

    他们竞始终没有找到楚留香。楚留香藏到哪里去了?

    他又不是神仙也不会魔法难道还能真变成只臭虫藏在床缝里不成?何况他还带东三娘。

    这么大两个人就躲在这屋子里为何别人就硬是找不到?想不通没有人能想得通。

    进来搜索的人显然都很吃惊已开始在拷问那可怜的女人!

    “人到哪里去了?”

    “什么人?这里根本就没有外人来过。”

    “若没有人来他们三个是怎么会死的?”

    “不知道我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见只听到一两声惊呼说不定他是彼此相杀死的。”

    她声音已因痛苦而颤抖显然正在受着极痛苦的折磨。

    但她还是咬着牙忍受着死也不肯吐露半句实话。

    突听一人道:“死的人是谁?”

    话声很熟赫然正是丁枫的声音。

    有人很恭敬的回答道:“是大名府的赵刚还有第六十九次巡逻的两兄弟。”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也吃了一惊。

    赵刚人称“单掌开碑”武功之强已可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乎连楚留香自已都未想到能在一招之问将他制住。

    人唯有在急难中才能挥最大的力量。

    沉默了很久丁枫才缓缓道:“这三个人都没有死你难道连死人和活人都分不清么?”

    没有人敢答话。

    然后就是赵刚的呻吟声。

    丁枫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点了你的穴道?”

    赵刚愤愤道:“谁知道我简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瞧见。”

    丁枫沉吟着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将你穴道点住的?”

    赵刚道:“我也不知道我糊里糊涂就被他点住穴……你们难道没有捉住他?”

    丁枫道:“没有。”

    另一人道:“小人们早已将这地方包围佐就算是苍蝇都飞不出去的。”

    丁枫冷冷道:“苍蝇也许逃不出去这人却一定能逃出去?”

    赵刚叹口气道:“他简直不是人是鬼我一辈子也没有遇见过出手那么快的人。”

    丁枫道:“嗯。”

    赵刚道:“谁?”

    丁枫道:“楚留香!”

    这三个字说出赵刚仿佛倒抽了口凉气怔了半晌才呐呐道:“你怎知道他就是楚留香?”

    了枫冷冷道:“他若不是楚留香早就将你杀了灭口了!”

    赵刚没有再说话脸上的表情一定难看得很。

    “盗帅”楚留香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杀人数百年来武林名侠中手上从未沾过血腥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这早巳成为武林佳话赵刚自然也听说过。

    他竟然遇见了楚留香这连他自已也不知是倒霉还是走运。

    丁枫沉默了半晌突然道:“退全退到自己的岗位去!”

    有人嗫哺着道:“退?可是……”

    丁枫冷笑道:“不退又怎样?楚留香难道还会在这里等着你们不成?”

    那人道:“是退!各回岗位。”

    丁枫道:“第七十次巡逻开始每个时辰多加六班巡逻只要遇见未带腰牌者格杀匀勿论!”

    “你究竟是躲在什么地方的?”

    以后胡铁花当然要问楚留香他当然也和别人一样猜不到。

    楚留香笑了笑答道:“床上我们一直都躺在床上。”

    胡铁花叫了起来说道:“床上?你们这么大的两个人躺在床上他们居然找不到?难道他们都是死的。”

    楚留香笑道:“我当然有我的法子?”

    胡铁花道:“什么法子?难道那张床上有机关?”

    楚留香道:“没有床上只不过有床被而己。”

    胡铁花道:“那么你用的是什么法子?你难道真的变成了只臭虫钻到棉被里去了?”

    楚留香道:“你猜猜我用的是什么法子?”

    胡铁花道:“谁能猜得到那些鬼花样?”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其实我用的那法子一点也不稀奇——我叫她睡在另一头用力拉住棉被的两只角我拉往另外两只角他们有棒子在棉被上扫过就以为床上是空的却不知我们就躺夜棉被底下”

    胡铁花怔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不错这法子实在***一点也不稀奇但只有你这种活鬼才能想得出这种不稀奇的法子。”

    楚留香笑道:“我当然早已算准他们绝不会想到我就躺在床上而且棉被拉直了就等于在上面又加了一层床板。”

    胡铁花道:“但那时只要有一点火光你们就完蛋了。”

    楚留香道:“你莫忘记蝙蝠岛上绝不许有一点火光的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蝙蝠公子只怕再也想不到这黑暗却帮了我很多忙。”

    胡铁花道:“但他们巡逻得那么严密你又怎么能逃走的?”

    楚留香道:“他们一退我立刻就走了。因为我知道经过那次事后他们巡逻得一定更严密但退的时候总难免有点乱我若不能把握住那机会以后只怕就再也休想走得了。”

    “永远不放过任何机会。”

    这正是楚留香一生中奉行不渝的座右铭。

    黑暗中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一个人的脚步声较重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却轻得如鬼魂胡铁花若非耳朵贴在地上根本就听不见。除了楚留香还有谁的脚步声会这么轻?

    胡铁花心里只存下最后一线希望试探道:“老臭虫?”

    来的这人立刻道:“小胡?”

    胡铁花整个人都凉了连最后一线希望都完结恨根道:“你***怎么也来了?你本事不是一向都很大么?”

    楚留香什么都没有说已走到他身旁。

    胡铁花愕然道:“你是自己走进来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当然是自己走进来的我又不是鱼。”

    他已解开了网拍开了胡铁花的穴道。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是鱼死鱼你的本事的确比我大得多。”

    这时张三的穴道也被解开了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楚留香道:“多亏我的这位朋友带我来的。”

    张三悟然道:“朋友?谁?”

    楚留香道:“她叫东三娘……我相信你们以后一定也会变成朋友。”

    胡铁花道:“当然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可借我们现在还瞧不见她。”

    他笑着又道:“东三娘您好吗?我叫胡铁花还有个叫张三。”

    东三娘道:“好……!”

    她的声音似乎在颤抖这也许是因为她从未有道朋友——从来没有人将她当作朋友。

    楚留香道:“金姑娘呢?”

    张三抢着道:“不知通……小胡也许知道但却不肯说。”

    楚留香道:“为什么?”

    张三道:“鬼才知道为了什么?”

    胡铁花沉默了很久才咬着牙道:“我们用不着找她了!”

    楚留香吃惊道:“难道她已经……”

    胡铁花道:“她根本就没有跳下滑车。”

    张三失声道:“真的?”

    胡铁花道:“我一直站在她旁边的数到五十的时候我就赶紧往下跳但她却是留在滑车上绝对错不了。”

    张三讶然道:“她为什么不跳?”

    胡铁花恨根道:“她根本就是蝙蝠岛上的老朋友了为什么要跟我们在一起?这滑车说不定就是她串通好的圈套。”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已冤枉了她两次千万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胡铁花道:“你说我冤枉她?”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那么你说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跳?难道她连五十都不会数?”

    楚留香叹道:“她这么样是为了我们更为了你。”

    胡铁花几乎又要叫了起来道:“为了我?为了要叫我往网里跳?”

    楚留香道:“她绝不知道下面有陷阱。”

    胡铁花道:“那么她就该跳。”

    楚留香道:“但她若也跳下来滑车岂非就是空的了?”

    胡铁花道:“空的又怎样?”

    楚留香道:“蝙蝠公子若是看到一辆空滑车无缘无故的滑下去一定就会知道有人溜进来了一定就会特别警戒所以金姑娘才会故意留在滑车上宁可牺牲她自己来成全我们。”

    东三娘忽然长长叹了一声幽幽地道:“你好像总是会先替别人去着想而且还总是想得这么周到……”

    张三笑道:“所以有很多人都认为他比别人可爱得多。”

    胡铁花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她既然要这么样做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楚留香道:“他若先告诉了你你还会让她这样做么?”

    胡铁花跺了跺脚喃喃道:“看来我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大混蛋。”

    楚留香道:“这里还有位朋友是谁?”

    张三道:“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谁?”

    楚留香谈淡道:“莫非是勾兄?”

    张三也怔佐了苦笑道:“看来你真有点像是个活神仙了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楚留香当然知道。

    他早巳算准了像勾子长这种人必定会有这样的下场!

    楚留香道:“勾兄是否伤得很重?”

    勾子长呻吟着道:“香帅用不着管我这本就是我的报应你……你们走吧那蝙蝠公子就在最上面一层此刻也许正在大宴兵客。”

    突听一人冷冷道:“他们不走他们也要留在这里陷你!陪你死。”

    声音竟是从门外出来的谁也无法形容有多可怕、多难听那简直就像是夜半坟间鬼哭。

    这句话未说完胡铁花已冲过去。

    胡铁花刚冲过去门已关起。

    石门。几乎有四五尺厚。

    石壁更厚。

    只要石门从外面锁起这地方就变成一座坟墓。

    楚留香他们竞已被活埋在这坟墓里!

    胡铁花嘎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楚留香道:“外面本来锁住了我扭开了锁。”

    胡铁花道:“你进来时有没有关门?”

    楚留香道:“当然关了门我怎会让人现门是开着的?”

    胡铁花道:“有没有人知道你们进来?”

    楚留香叹道:“外面并没有守卫的人也许就因为他们知道绝没有人能从这石牢里逃出去。”

    胡铁花悚然道:“既然如此方才那人是从哪里来的?”

    楚留香说不出话来了。

    张三道:“也许……那人一直跟在你们身后。”

    楚留香叹道:“也许……”

    胡铁花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说道:“有人跟在你身后你居然一点不知道难道那人是个鬼魂不成?”

    张三道:“你叫什么?这种地方本就可能有鬼的你再叫小心鬼来找你。”

    胡铁花咬着牙道:“我自已也就要就成了鬼还伯什么鬼?”

    张三道:“谁手上有火折子?”

    胡铁花恨恨道:“谁有火折子?你莫忘记我们是从海里被人捞起来的。”

    勾子长忽然道:“我有……我在袜筒里藏了个火折子。”

    张三大喜道:“还没有被搜出来?”

    勾子长道:“这火折子是京城‘霹雳’堂特别为皇宫大内做的特别小巧而且不怕水。”

    张三道:“不错我也听说道据说这小小一个火折于就价值千金很少有人能买得起。”

    胡铁花道:“我找到了火折子就在这……”

    他话末说完东三娘忽然大声道:“不行这里绝不能点火。”

    胡铁花道:“不能点火是怕被人觉现在我们反正已被人关起来了还怕什么?”

    他笑了笑又道:“何况我也想看看你只要是老臭虫的朋友我都想…

    东三娘嘶声道:“不行求求你千万不能点火千万不能。”

    她声音竞充满了惊惧恐怖之意。

    她连死都不怕为什么怕火光?

    楚留香忽然想起她还是裸着的悄悄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东三娘身子在抖道:“求求你不要让他们点火我……我怕。”

    但这时火已亮起。

    火光一亮起每个人都似已被吓呆了。

    在这已接近永恒的黑暗中纵然是一点火光也足以令人狂喜。

    但现在每个人脸上却都充满了惊奇、诧异、恐惧和悲痛之意。

    这是为了什么?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瞧着东三娘。

    虽然楚留香已经为她披起了—件衣裳但还是掩不住她那柔和而别致的曲线那修长而美丽的腿。

    在灯光下看来她的皮肤更宛如白玉。

    她脸色是苍白的因为终年都见不到阳光但这种苍白的脸色看来却更楚楚动人。

    她的鼻子挺直而秀气。

    她的嘴唇虽很薄却很有韵致不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动人的表情。

    她果然是个美人。

    无论任何人见到她都只会是可爱又怎会觉得可怕呢?

    那只因她的眼睛。

    她没有眼睛根本就没有眼睛!

    她的眼帘似已被某种奇异的魔法缝起变成一片光滑的皮肤。

    变成一片空白绝望的空白!

    她若是个很平凡、很丑陋的人纵然没有眼睛别人也不会觉得如此可怕。

    但她的美却使得这一片空白变得说不出的凄迷、诡秘令人自心里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怖之意。

    胡铁花的手已在抖甚至连火折子都拿不稳了。

    楚留香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怕光亮。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宁愿死在这里。

    因为她本就无法再有光明!

    没有人能说得出一个字每个人的喉头都似已被塞住。

    东三娘颤声道:“你……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火已点着?”

    楚留香柔声道:“还没有……”

    他的心虽在颤抖却尽量使自己的语声平静。

    他不忍再伤害她。

    胡铁花突然大声叫道:“这见鬼的火折子简直就像块木头若有人能扇得出火来我宁愿把它吃下去。”

    张三立刻也接着道:“这种火折子居然也要卖几百两银子一个简直是骗死人不赔命。”

    勾子长也道:“看来我像是上了当了好在我的银子是偷来的反正来得容易去得快些也没什么关系。”

    张三道:“这叫做黑吃黑。”

    楚留香瞧着他们心里充满了感激。

    人间毕竟还有温暖。

    东三娘这才长长吐出口气说道:“好在没有火也没有关系我知道这地方根中没有别的通路就算有火也照不出什么来。”

    她表情看来更温柔嘴角竟似已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意。

    她虽然明知道这里是死路可是她并不怕。

    她本就不怕死。

    她怕的只是被楚留香观她的“眼睛”。

    楚留香只觉一阵热血上涌忍不住紧紧拥抱起她柔声说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没有火又有什么关系?”

    东三娘伏在他胸膛上轻轻的摸着他的脸缓缓道:“我只恨一件事……我只恨看不到你。”

    楚留香努力克制着道:“以后你总有机会能看到的。”

    东三娘道:“以后?……”

    楚留香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很愉快说道:“以后当然会有机会你以为我们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么?绝不会的。”

    东三娘笑道:“可是我……”

    楚留香笑道:“你不想跟我走也行我一定要带着你一起走让你看看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东三娘的肠已因痛苦而抽搐。

    她的手紧握指甲已嵌入肉里。

    她显然也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使自己声音听来愉侠些。

    “我相信你……我一定会跟你走我一定要看看你。”

    她甚至连眼上的那一片空白都在颤抖。

    若是有泪能流此刻她限泪必已如涌水般流在楚留香胸膛上。

    别的人又何尝不想流泪。

    想到她这种甜蜜的声音再看她面上如此痛苦的表情纵然是心如铁石只伯也忍不住要流泪的。

    胡铣花突然笑了。

    他用尽所有的力量才能笑得出来道:“你不看他也许还会好些若是真看到他一定会很失望。”…

    东三娘道:“为……为什么”

    胡铁花笑道:“老实告诉你他不但是个大麻子而且是个丑八怪。”

    东三娘却摇着头道:“你们骗不了我我知道……像他这么好心的人老天一定不会亏待他的他绝不会丑何况……”

    她语声轻得仿佛在梦中接着又道:“就算他的脸很丑还是没别人能比得上他好看因为我们看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心。”

    胡铁花终于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就算这里真的是地狱我也情愿去因为这里令人流泪的温情已足可补偿地狱中所受到的任何苦难。

    “霹雳堂”的火折子并不是骗人的。

    火光仍然很亮而且显然还可以继续很久。

    大家本都在瞧楚留香和东三娘谁也没有注意到别的。

    直到这时张三才现石牢中竞还有个人。

    这人赫然竟是英万里!

    张三险些就要叫了出来但他立刻忍住他绝不能让东三娘疑心这里已有火光……若没有火光他怎能看得到别人?

    他心念一转喃喃道:“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别的人?说不定我们还有朋友在这里。”

    胡铁花立刻也明白他的意思了立刻接着道:“朋友总是越多越好。”

    张三道:“小胡我们分头摸索着找找好不好?”

    胡铁花道:“好我往右面找。”

    他们故意的慢慢走走到英万里那里。

    英万里蜷伏在角落中闭着眼睛眼角似也有泪痕。

    刚才生的事他显然也看到了只可惜他不能开口。

    他的嘴已被塞任。

    张三“哎哟”了一声道:“这里果然还有个人不知道是谁?”

    胡失花道:“我摸摸看…这人的耳朵仿佛是‘白衣神耳’莫非是英老先生?”

    张三已掏出了塞在英万里的嘴里的东西。

    他立刻忍不住要呕吐。

    塞在英万里嘴里的竟是一只手!

    一只血琳淋的手。

    再看英万里的右手竞已被齐腕砍断!

    那蝙蝠公子果然不是人人怎么做出如此残酷、如此可怕的事?

    英万里的嘴角已被胀裂穴道一解开就开始不停的呕吐却吐不出任何东西来——他的肠胃也被掏空了!

    胡铁花咬着牙只恨不得能去咬骗幅公子一口!

    咬他的手!

    张三扶起了英万里轻轻托着他后心也咬着牙说道:“英先生英老前辈是我们我们都在这里。”

    悲愤中他已忘记了这并不是一句安慰的话——他们都在这里那就表示一切都已绝望。

    英万里的呕吐已停止干涸了的血渍还凝结在他嘴角上。

    他喘息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你们都会来的。”

    胡铁花道:“为什么?”

    英万里道:“人家早就准备好来对付我们了。从一开始我们的一举一动别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胡铁花道:“谁知道得清清楚楚?蝙蝠公子?”

    英万里道:“不错他不但知道我们要来而且也知道我们在什么时候来。”

    胡铁花道:“当然是有人告诉他的这人对我们每件事都了如指掌。”

    张三忍不住瞪了勾子长一眼。

    勾子长立刻道:“我没有说——用不着我说他们已知道了而且知道得比我还清楚。”

    张三虽然明白在这种时候他绝不会再说谎却还是忍不住道:“若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我们的行动还有谁知道?”

    勾子长道:“我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这些人中必还有个内奸。”

    他叹息了一声接着道:“我也知道我说的话你们绝不会相信但我却还是不能不说。”

    楚留香突然道:“我相信你。”

    张三道:“你相信他?为什么?”

    楚留香道:“杀死白猎的绝不是他他也绝不会知道蓝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师。”

    张三道:“你认为杀死白猎的和定计害死枯梅大师的是同一个人?”

    楚留香道:“不错也就是那人出卖了我们。”

    张三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楚留香道:“没有确定的事我从来不说!”

    宁可自己上当—万次也不愿冤枉一个清白的人。

    这就是楚留香的原则。

    张三自然也知道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绝对遵守原则的只有苦笑道:“等你确定的时候也许我们都已听不到了。”

    英万里道:“知道我们行动的人并不多除了在这里的三个人外就只有那位高姑娘、华姑娘和金姑娘难道是她们三人中的一个?”

    胡铁花立刻道:“绝不是高亚男她绝不会出卖我的。”

    张三道:“难道华姑娘会害自己的师父?”

    胡铁花道:“当然也不会。”

    张三淡淡道:“如此说来有嫌疑的只剩下一位金姑娘了。”

    胡铁花怔了怔道:“也不是她。”

    张三冷笑道:“既然不是她们难道是你么?”

    胡铁花说不出话来了。

    楚留香沉吟着道:“丁枫既然也不知道蓝夫人就是枯梅大师知道这件事的人更少——英先生难道你也是一到了这里就遇到了不测?”

    英万里苦笑道:“我根中还没有到这里一上岸就遭了毒手。”

    楚留香道:“既然还在海岸上你想必还能分辨出那人的身形。”

    英万里道:“不错那时虽也没有星月灯火但至少总比这地方亮些。”

    楚留香道:“你看出那人是谁了么?”

    英万里道:“我只看出那人穿着件黑袍用黑巾蒙着脸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我根本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楚留香皱眉道:“这人会是谁呢?”

    胡铁花抢着道:“除了蝙蝠公子还有谁?”

    他自信这次的判断总不会错了谁知英万里却摇了摇头道:“那人绝不是蝙蝠公子!”

    胡铁花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英万里道:“他是个女人!我虽然看不清她却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胡铁花愕然道:“女人?……难道就是昨夜以绳桥迎宾的那女人?”

    英万里道:“也不是她武功虽也不弱却也比不上这女人十成中的一成。”

    胡铁花动容道:“武功如此高的女人并不多呀。”

    英万里沉默了很久忽然又道:“她也就是方才在门口说了句话的那个人。”

    胡铁花皱眉道:“方才说话的也是个女人么?女人说话的声音怎会那么难听?”

    英万里道:“她本来说话绝不是那种声音。”

    胡铁花道:“她本来说话是什么声音?你听出来了没有?”

    英万里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特脸上的肌肉似已因某种说不出的恐惧而僵硬。过了很久才长叹道:“我老了耳朵也不灵了哪里还能听得出来。”

    他竞连说话的声音都已有些抖。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你是真的听不出?还是不肯说?”

    英万里的嘴唇也在抖道:“我……我……”

    楚留香忽然道:“此事关系如此重大英老先生若是听出了又怎会不肯说?”

    胡铁花撇了撇嘴道:“无论如何她至少总不会是高亚男、华真真和金灵芝他们三中人的武功加起来也没有那么高。”

    楚留香叹道:“不错现在我才知道她想必一直都跟在我后面的我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就凭这份轻功至少也得下三十年以上的苦功夫。”

    张三皱眉道:“如此说来她岂非已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了?”

    胡铁花道:“江湖中武功高的老太婆倒也有几个但无论哪一个都绝不会做编组公子的走狗更不会知道我们的行动……”

    刚说这里他手里的火折子突然熄灭。

    火折于是英万里吹熄的就在这同一刹那间楚留香已一个箭步窜到门口。

    只有他们两人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门果然开了一线。

    这机会楚留香自然不会错过!

    他刚想冲过去门外已有个人撞了进来撞到了他身上!

    接着“砰”的一声门又合起。

    楚留香出手如电已扣住了这人的腕脉。

    他手指接触到的是柔软光滑的皮肤鼻子自上而下出温馨而甜美的香气。

    又是个女人。

    楚留香失声道:“是金姑娘么?”

    这人的牙齿还在打着战显然刚经过极危险、极可怕的事。

    但现在她却笑了带着笑道“你拉住我的手干什么?你不怕小胡吃醋?”

    楚留香和胡铁花几乎在同时叫了出来。

    “高亚男是你?”

    火折子又亮了。

    高亚男的脸色苍白头凌乱衣襟上带着血渍嘴唇也被打破了一块谁都看得出她一定已吃了不少苦头。

    胡铁花冲了过来失声道:“你怎么也来了?”

    高亚男笑道:“知道你们在这里我怎会不来?”

    她虽然在笑笑得却很悲惨眼眶也红了。

    胡铁花拉起她的手道:“是谁欺负了你?是不是那些王八蛋?”

    高亚男合起了眼帘泪已流下。

    胡铁花恨恨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放?你不是他们请柬的客人么?”

    高亚男道:“他们现在已知道我是谁了……也许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胡铁花咬着牙道:“英先生说的不错这些人里果然有内奸。”

    楚留香道:“可是……华姑娘呢?”

    高亚男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用不着想她了她绝不会到这里来。”

    楚留香道:“为什么?”

    高亚男张开眼眼泪已被怒火烧干恨恨道:“我现在才知道出卖我们的人就是她!”

    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都征住了!

    高亚男道:“将‘清风十三式’的秘本盗出来的人就是她!师傅想必早就在怀疑她了所以这次才故意将她带出来想不到……想不到……”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放声痛哭起来。

    张三跺了跺脚道:“不错她当然知道蓝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师当然知道我们的行动当然也会摘心手。想不到我们竟全被这小丫头出卖了。”

    胡铁花恨恨道:“白猎想必在无意间看出了她的秘密所以她就索性将白猎也一齐杀了——那时我就已有些怀疑她。”

    张三冷笑道:“那时我好像没听说你在怀疑她只听你说她又温柔、又善良而且一见血就会晕过去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胡铁花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叹道:“老实说这丫头实在装得太像了真她妈的该去唱戏才对。”

    商亚男抽泣着道:“家师临死的时候的确留下遗言要我对她提防着些。但那时连我也不相信所以也没有对你们说出来。”

    张三道:“她想必已知道令师在怀疑她了所以才会提前下毒手。”

    高亚男道:“但家师一向待她不薄我又怎么想得到她会和蝙蝠岛有勾结呢?”

    胡铁花道:“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她的武功怎会有那么高能随随便便就杀了自猎。”

    高亚男咬着牙道:“自猎又算得了什么连你们只伯都不是她的对手。”

    张三失声道:“那小丫头好像一口气吹得倒似的又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高亚男叹道:“你们全都忘了一件事。”

    张王道:“什么事?”

    高亚男道:“你们全忘了她姓华。”

    胡铁花道:“姓华又怎样难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叫了起来道:“她莫非是昔年‘辣手仙子’华飞风的后人?”

    高亚男道:“一点也不错。佛祖师爷修成正果后就将她早年降魔时练的几种武功心法全都交给了兄弟。因为这些武功全都是她老人家的心血结晶她实在舍不得将之毁于一旦。”

    胡铁花道:“摘心手功夫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高亚男道:“但摘心手却还不是其中最厉害的功夫。她老人家也觉得这些武功太过毒辣所以再三告诫她的兄弟只能保存不可轻易去练。”

    胡铁花道:“这几种武功的确已失传了很久有的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高亚男道:“但华真真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将这几招武功偷偷练会了然后才到华山来找家师。”

    胡铁花道:“她以前并不是华山门下?”

    高亚男道:“她投入本门只不过是近几年来的事。师傅听说她是华太祖师的后辈自然对她另跟相看所以才传给她‘清风十三式’。”

    胡铁花沉吟着道:“也许她就是为了要学‘清风十三式’所以才到华山去的!”

    高亚男道:“想必正是如此。因为那几种武功虽然厉害但‘清风十三式’却正是它们的克星。”

    胡铁花叹道:“她想必夜未入华山门之前就已和蝙蝠岛有了勾结。”

    高亚男黯然道:“家师择徒一向最严就为了她是华太祖师的后人所以竟未调查她的来历否则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生了。”

    张三道:“如此说来昨夜英老先生遇着的人想必出就是她。”

    英万里迟疑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迟疑着不敢说出来也不敢向楚留香那边瞧一眼。

    他似乎做了什么亏心的事不敢面对楚留香。

    楚留香却一直保持着沉默什么话也没说。

    勾子长忽然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们总算将每件事都弄明白了只可借己太迟了些。胡铁花道:“我却有件事不明白。”勾子长道:“什么事?”胡铁花道:“你那黑箱子里本来装的究竟是什么?总不会是火药吧?”勾子长道:“火药是丁枫后来做的圈套箱子里中来什么都没有!”

    胡铁花道:“什么都没有哪会那么重?”

    勾子长道:“谁说那箱子重?”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看来就算是亲眼看到的事也未必可靠。”

    楚留香淡淡道:“不错有时连眼睛都靠不住又何况是耳朵。”

    英万里忽然扑了过来抓住贝子长厉声道:“箱子既然是空的赃物在哪里?”

    勾子长盯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现在还不想死。”

    英万里道:“谁都不想死。”

    勾子长道:“但我若说出赃物在哪里我就活不长了。”

    英万里还想再问。

    但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冷冷道:“你们都很聪明只可惜无论如何都已活不长了。”

第十九章 蝙蝠公子

    这里只有七个人。

    楚留香、胡铁花、张三、勾子长、英万里、高亚男和东三娘。

    这句话却不是他们七个人说的。

    声音仿佛很遥远但每个人听来都很清楚。

    七个人全都怔住。

    谁也不知道这声音是哪里来的。

    石狱中骤然变得死一般静寂几乎连呼吸也都已停止。

    过了很久那声音才又响起:“但我并不急着杀你们现在你们已什么都瞧不见我立刻就要你们连听都听不见然后再慢馒的要你们的命!”

    这人还不知道这里已有了火光显然并不在这屋子里。

    他在哪里?

    楚留香突然纵身一掠滑上了石壁。

    他立刻觉屋角上竞藏着根铜管。

    管曰很大宛如喇叭然后才渐渐收束直埋入石壁深处。

    声音就是从这铜管里出来的。

    说话的人在铜管另一端显然也可以从铜管中听到这里的动静他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在那里听得清清楚楚。

    他是否已听出了什么?

    楚留香对着铜管一字字地道:“阁下就是蝙蝠公子?”

    他每个宇都说得很慢声音听来也不很大。

    但他每说一个字铜管都被震得“嗡嗡”响。

    对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久闻楚香帅轻功妙绝江湖不想内力出如此深厚若能与我为友何悉不能雄霸天下。只可惜……”

    说到这里他语声忽然停顿仿佛在叹息。

    但突然间这叹息声就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尖锐。骤然听来像是一种声音但仔细听来却像无数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快又像是千万柄刀剑互相在磨擦。

    铜管也被震得起了回应。

    整个山窟都似乎震动了起来。

    没有人能忍受这种声音。

    楚留香想用手去堵臣铜管但一触铜管整条手臂就都被震麻了他的人也像是一片风中秋叶般跌了下去。

    胡铁花只觉得仿佛有千百根针在刺着他的耳朵又从耳朵钻入他的心他的人也似将被撕裂。

    他的手也被震得抖拌火折子已跌在地上。

    他什么都再也看不到什么都再也不能想。

    他全部力量都已被这种声音所摧毁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两只手紧紧塞佐耳朵。

    但声音还是透过了他的手往他耳里钻往他心里钻。

    他精神都已完全崩溃几乎要疯只要能停止这种声音他不借牺牲任何代价都情愿。

    要他死他都情愿。

    但声音就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止谁也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

    黑暗、死寂。胡铁花的耳朵还在“嗡嗡”的作响但那种可怕的声音却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他全身都已被汗水湿透整个人都已虚脱躺在地上喘息着就像是刚到地狱里去和恶鬼们博斗了一场就像是场恶梦。

    过了很久他耳朵还是听不到别的声音。

    但他总算已能站了起来。

    楚留香常说他的身子就像是铁打的。

    只要他还剩下一口气他就能站得起来。

    但别的人呢?

    别人是否也能熬过这场恶梦?

    胡铁花摸索着去找火折子。

    火折子也不知跌到哪里去了在如此黑暗中哪里能找得到?

    这时他还没有听到楚留香找鼻烟壶的故事所以也想不到要用“鼻子”去找——火折子也有味道的。

    硫磺硝石的味道。

    他正在想法子火光忽然亮了。

    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火折子赫然竟是东三娘。

    胡铁花征伎呆呆的瞧着她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东三娘面上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地道:“这火折子很好用的是上好的硫磺所以连味道都是香的。”

    火光在摇晃是哪里来的风?

    胡铁花转过头立刻又欢喜得几乎叫了起来。

    石门竟已开了。

    楚留香的人还靠在门口眨着眼睛似乎已睡着。

    他全身也已湿透看来是疲倦不堪但嘴角却带着笑。

    门口还有两个黑衣蒙面人手里拿着根棒子棒子业已折断人也已例在地上四肢扭曲着缩成一团。

    他们显然也现石门开了正想冲过来关门但一冲过来就被那可怕的声音所击例。

    这石门也是被这场震动的力量再加上楚留香本身的真力所震开的。

    无论多可怕的人你只要懂得如何去降伏他他就是你的奴隶无论多可怕的力量你只要懂得如何去利用它也会变得属于你。

    楚留香一向很懂得这道理。

    张三呢?

    张三人就像是只粽子般缩在角落里。

    高亚男就躺在胡铁花的脚下已能挣扎着站起来。

    女人对于痛苦的忍耐力的确要比男人强些。

    最惨的还是英万里。

    他的头已被自己撞破两只“白衣神耳”也被攫了下来。

    他只剩下了一只手自然不能掩住两只耳朵。

    何况“白衣神耳”是用合金打再嵌入耳骨的传音最灵敏他就算能用手挡也挡不住那音波。

    他剩下来的一只手紧紧抓住贝子长的手。

    这是他要抓的逃犯他无论是死是活也绝不会放过他!

    勾子长已晕了过去。

    东三娘将火折子慢慢的交给胡铁花慢慢的转身向门外走。

    楚留香突然清醒了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怪我骗了你?”

    东三娘笑了笑道:“我怎会怪你你……你本是好意。”

    她笑得很温柔也很凄凉缓缓接着道:“你们都是好人我永远都感激……”

    楚留香道:“那么……你为何要走?”

    东三娘沉默了很久凄然道:“我能不走么?你看到我不呕心?”

    楚留香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看到了你的心。只知道你的心比任何人都美得多这就已足够了。”

    东三娘身子颤抖忽然扑倒在楚留香胸膛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这是没有泪的痛哭。

    胡铁花的眼泪都几乎忍不住要流了下来。于咳了几声大声喝道:“张三你少装孙子还赖在那里干什么?”

    张三四了口气道:“我不是装孙子我简直就是个孙子你们走吧我走不动了反正英万里和勾子长也要人守着。”

    英万里忽然张开眼睛。

    他目光已变得说不出的呆滞迟疑茫然四顾竟叫了起来道:“原……”

    只叫出了这一个宇他的脸突然扭曲身子也在袖缩已吓得面无人色就像是又看到了鬼似的。

    然后他也晕了过去。

    一走出这石狱就不能再用火折子。

    “这条路我走过你跟着走!”

    高亚男拉着英万里的手在前面带路。

    楚留香和东三娘走在另一边。

    这样他们的力量虽分散但目标越少就越不易被人现纵然有一路被现另一路还可以设法援救。

    奇怪的是巡逻的人反似少了——这也许是因为蝙蝠公于认为他们已被困死所以防守就难免疏忽。

    突然间黑暗中出现了一片碧磷磷的鬼火。

    火光明灭闪动竟映也了四个宇:“我是凶手!”

    胡铁花只觉的手突然变得冰冷他自已手也在冒汗。

    谁是凶手?

    这鬼火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枯梅大师真的英魂不灭又在这里显了灵么?

    胡铁花正想追过去那片鬼火却突然飘飘的飞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他只觉腰背处麻了麻七八棍棒子同时点在他身上点了他背后七八处穴道!

    他的一举一动竞还是瞒不过蝙蝠公子。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早已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楚留香已掠上了第二层。

    也不知为了什么他行动似乎变得有些大意起来也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无论自已多小心行动还是难免被人觉的。

    第二层居然也没有遇见巡逻防守的人。

    楚留香刚喘了口气竟然感觉出一阵衣袂带风声。

    风声很急却很轻。

    楚留香刚推开东三娘这人已扑了过来刹那间已出手三招尖锐的风声却像是分成了六七个方向同时击向楚留香。

    三招过后楚留香已知道这人实在是他平生所遇见的最可怕的对手甚至比石观音、阴姬和薛衣人还要可伯得多。

    因为这人每一招出手都充满了仇恨像是恨不得一出手就要楚留香的命而且只要能要了楚留香的命他自己也不惜同归于尽。

    这种招式不但可怕而且危险。

    面对着这种招式生与死之间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三层是最上面一层。若是有光坐在第三层上就可将第一层和第二层的动静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第三层上说话的声音下面却听不到因为这一层特别高就像是个戏台只不过坐在戏台上的并不是唱戏的而是看戏的。

    现在在如此黑暗中他们当然也看不到什么。

    他们只看到了一点碧森森的鬼火在第三层上飞跃、旋转、跳动!

    也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一阵阵呼吸声。

    呼吸声很重坐在这里的人显然不少。

    鬼火飞跃得越来越快有时明明看到它是往左面去的也不知怎么样突然一折就突然到了右面。

    到后来这点鬼火就像是连成一条线。

    一条曲折诡异的线。

    但只要这点鬼火一停下来就立刻映出四个宇:“我是凶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人忍不住问道:“这四个字是用碧磷写在人身上的么?”

    另一人笑了笑道:“果然还是朱先生好眼力。”

    这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权威和慑人之力。仿佛只要他一句话说出就可决定千百人的生死。

    这下是蝙蝠公子的声音。

    那位朱先生叹了口气道:“这四字若是写在人身上的这人的动作就实在太快了。”

    蝙蝠公子道:“朱先生猜得出他是谁么?”

    朱先生沉吟着道:“放眼天下身法能有如此快的人并不多在下已想到了一个人只不过……这人却又不可能是他。”

    蝙蝠公子道:“朱先生想到的是谁?”

    朱先生道:“楚香帅。身法如此还急诡异的人除了楚香帅外实在很难再找到第二个。”

    蝙蝠公子又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这人为何不可能是他?”

    朱先生沉吟了半晌道:“若是楚香帅又怎会被人在身上写这么样的四个宇?”

    蝙蝠公子缓缓道“也许这四个宇并不是人写的而且是鬼魂显灵。”

    他声音突又变得说不出的虚幻空洞。

    朱先生似乎打了个寒噤嘎声道:“鬼魂?谁的鬼魂?”

    蝙蝠公子道:“自然是被他钉死的人的鬼魂。”

    朱先生失声道:“楚香帅也杀人?”

    蝙蝠公子淡淡道:“他若真的从未杀人又怎会有鬼魂缠身?”

    朱先生长长吸了口气显然已相信了七分。

    因为活着的人绝没有人可能不知不觉在楚留香身上写这么样四个字的无论谁都知道楚留香的反应一向快得可怕。

    过了很久朱先生才将这口气吐出来道:“看情况他现在好像正和人交手。”

    蝙蝠公子道:“看来好像是的。”

    朱先生道:“这人又是谁呢?他们现在至少已拆了一百五十招能接得住楚留香百招以上的人江湖中已不多但这人直到现在还未落下风。”

    蝙蝠公子缓缓道“也许他不是人。”

    朱先生似又打了个寒噤道:“不是人是什么?”

    编蛹公子的声音更虚幻道:“是鬼魂……来找楚留香索命的鬼魂。”

    这句话说出呼吸声忽然轻了。

    有的人呼吸已停顿。

    鬼魂!

    这两个字本也是虚幻而空洞的因为谁也没有真的见过鬼魂但现在在这种可怕的黑暗中这两个宇却突然变得很真实。

    每个人的眼前都仿佛出现了个鬼魂各式各样的鬼魂。

    每个人所见过的鬼魂都不一样因为在人的想象中鬼魂本就没有一定的形状但无论是什么形状却都是同样可怕的。

    只要有一点光就可看出这些人怕得多么厉害有的人额上冒着冷汗有的人在椅子上不安的扭动。

    有的人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简直已连气都透不过来。

    只要有一点光他们也就不会伯得这么厉害。

    因为鬼魂总是和黑暗一起来的没有光的地方才有鬼魂。

    “这黑暗中究竟隐藏着多少鬼魂?”

    坐在这里的自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武林大豪他们能够爬上今日的地位自然多多少少总杀过几个人。

    “现在这些鬼魂是不是也在找人索命?”

    “鬼魂”这种事的确很奇妙你若不去想它就不在。

    只要你一去想就越想越多。想得越多就越害怕。

    蝙蝠公子似已猜出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突然又道:“各位可看到这鬼魂是什么样子么?”

    谁都不因愿答这句话。

    过了很久才有个人吃吃道:“看……看不到谁都看不到鬼的!”

    蝙蝠公子悠然道:“谁说的只要你想看就一定能看得到。”

    他慢慢接着道:“这鬼魂看来好像是个女鬼而且死了还没有多久所以身上到处都是血眼睛里也有血在慢慢的流出来……”

    黑暗中已有牙齿打战的声音。

    但说到这里蝙蝠公子的语声突然在停顿。

    那点碧森森的鬼火已突然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楚留香已倒了下去?

    那女鬼要了他的命之后还会要谁的命?

    每个人的心都在七上八下跳个不停却没有人敢问出来。

    蝙蝠公子突然拍了拍手道:“下去瞧瞧。”

    一人道:“是。”

    这是丁枫的声音。

    大家只觉得一阵衣抉带风声很快掠出去又很快的掠了回来。

    只听丁枫道:“下面没有人。”

    他声音中竞也充满了恐惧之意。

    蝙蝠公子道:“没人?第八十三次巡逻的人呢?”

    丁枫道:“也不在。”

    蝙蝠公子沉默了很久突然道:“好第二次拍卖开始。”

    楚留香和那“鬼魂”竟全都不见了?

    他们去了哪里?

    难道他们已结伴人了鬼域?

    呼p吸声终于渐渐正常。

    蝙蝠公子缓缓道:“我不远千里将各位请谈到这里未虽然未必能令各位全都满载而归至少也得要各位觉得不虚此行。”

    那位朱先生立刻陪笑道:“无论如何在下等的确都已大开眼界。”

    其实这句客气话说得一点都不高明他根中什么都没有看到却偏偏要说“大开眼界”。

    蝙蝠公子笑了笑道:“在方才第一次拍卖中我已卖出了黄教密宗‘大手印’的秘策蜀中唐门所制的十三种毒药和五年前‘临城大血案’凶手姓名。我希望这些货物全都能令买主满意。”

    几个人同时陪笑道:“满意极了江湖中谁都知道公子绝不会令人失望的。”

    蝙蝠公子道:“永远不让顾客失望这正是我做生意的原则。而且我这里的货物从来不滥卖货物只卖一次绝不会再卖给另一个人。”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所以买下‘临城血案’凶手姓名的人若就是凶手自己也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再将这秘密泄露。”

    突然有人问道:“却不知是谁买下这秘密的?”

    蝙蝠公子冷冷道:“永远替顾客保守秘密也是我做生意的原则各位无论在这里买下了什么都绝不会有别人知道。”

    黑暗中似乎有人松了口气。

    蝙蝠公子又道:“而且各位现在虽然共处一堂但谁也瞧不见谁我对各位的称呼也是事先约定的假名所以各位只管放心出价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只要银货两讫以后就绝不会再有别的麻烦。”

    有人问道:“却不知在这二次拍卖中公子你准备售出的是什么?”

    蝙蝠公子笑了笑道:“这次我出售的东西比平时要特别些。”

    又有人忍不住问道:“特别么?什么特别?”

    蝙蝠公子道:“这次我要卖的是人!”

    那人失声道:“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蝙蝠公子道:“死活悉听尊意只不过活人有活人的价钱死人有死人的价钱。”

    他又拍了拍手道:“好现在拍卖立刻开始请各位准备出价吧。”

    人。

    这一次蝙蝠公子要出售的竟是人。

    世上还有什么比人更有趣的货物呢?

    ——他要卖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是天仙般的美女?还是忠诚的女人?

    ——美丽和忠诚这两件事是很难在同一个女人身上现的。”

    “也许他要卖的是男人是什么样的男人?是可以替你想出于百种计谋的智者还是可以为你去拼命的勇士?”

    大家心里都在猜测都觉得好奇。

    越好奇就越觉得有趣。

    只听丁枫道:“第一个名叫勾子长底价是十万两。”

    沉默了半晌才有人问道:“勾子长是什么人?我连他名字都未听说过也能值十万两。”

    丁枫道:“几个月前生了一件贡品被盗案各位想必还记忆犹新吧。”

    有人道:“是不是熊大将军的贡品被盗?”

    丁枫道:“不错勾子长就是做案子的人也就是一夜间连伤七十余命的凶手无论谁若能将他擒拿归案不但立刻就可名动九城而且花红赏金也绝不会少的。”

    于是就有人开始出价了。

    “十万五千两。”

    “十一万。”

    “十二万。”

    出价并不踊跃因为这件事一定很烫手而且一定要和官府打交道无论什么事只要和官府打交道麻烦就多了。

    最后的得主出价是“十二万五千两。”

    丁枫道:“好十二万五千两阁下交钱之后随时都可特人带走。”

    得主突然道:“我是不是一定要将他送去归案?”

    丁枫道:“不必阁下无论将他如何处置都悉听尊意。”

    蝙蝠公子突然笑道:“勾子长单枪匹马就能做得出那么大的案子杀了他实在可惜。”

    得主也笑道:“实在可惜。不瞒公子在下正打算和他联手做几件事就算有人出得价更高在下也绝不肯让的。”

    方才没有出价的人已在暗暗后悔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丁枫又道:“第二个叫英万里号称‘神鹰’中为九城名捕底价也是十万两。”

    这一次他话刚说完已有人出价了而且价钱跳得很快很高!

    “十一万。”

    “十三万。”

    “十七万。”

    英万里平生捕获的盗贼不知有多少结下的冤家更不知有多少这些人要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命!

    最后的得主出价是“二十万五千两。”

    丁枫道:“第三个人叫张……”

    他话还没说完蝙蝠公子突然道:“第三人是胡铁花底价五十万两。”

    “胡铁花”这名宇说出黑暗中已起了一阵惊叹之声。

    “五十万两”这数目说出惊叹声更大。

    有人道:“胡铁花?却不知是不是那位号称‘花蝴蝶’的胡铁花?”

    丁枫道:“正是此人。”

    大家突然沉默了下来。

    了枫道:“各位为何还不出价?”

    还是没有人说话。

    胡铁花的仇家并不多“五十万两”这价钱太高了。何况胡铁花当然要比勾子长还烫手得多。”

    丁枫道:“朱先生也不敢出价么?”

    朱先生于咳了两声道:“并不是不敢只不过…在下买他又有

    丁枫道:“不必阁下无论将他如何处置都悉听尊意。”

    蝙蝠公子突然笑道:“勾子长单枪匹马就能做得出那么大的案子杀了他实在可惜。”

    得主也笑道:“实在可惜。不瞒公子在下正打算和他联手做几件事就算有人出得价更高在下也绝不肯让的。”

    方才没有出价的人已在暗暗后悔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丁枫又道:“第二个叫英万里号称‘神鹰’中为九城名捕底价也是十万两。”

    这一次他话刚说完已有人出价了而且价钱跳得很快很高!

    “十一万。”

    “十三万。”

    “十七万。”

    英万里平生捕获的盗贼不知有多少结下的冤家更不知有多少这些人要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命!

    最后的得主出价是“二十万五千两。”

    丁枫道:“第三个人叫张……”

    他话还没说完蝙蝠公子突然道:“第三人是胡铁花底价五十万两。”

    “胡铁花”这名宇说出黑暗中已起了一阵惊叹之声。

    “五十万两”这数目说出惊叹声更大。

    有人道:“胡铁花?却不知是不是那位号称‘花蝴蝶’的胡铁花?”

    丁枫道:“正是此人。”

    大家突然沉默了下来。

    了枫道:“各位为何还不出价?”

    还是没有人说话。

    胡铁花的仇家并不多“五十万两”这价钱太高了。何况胡铁花当然要比勾子长还烫手得多。”

    丁枫道:“朱先生也不敢出价么?”

    朱先生于咳了两声道:“并不是不敢只不过…在下买他又有

    楚留香道:“哦?”

    蝙蝠公子道:“你的人却比他值钱得多。”

    楚留香道:“你若不要我的命要什么?”

    蝙蝠公子道:“我只要你的眼睛!”

    他冷冷接着道:“刀就在这里你只要过来将自己的两只眼珠子挖出来我立刻就释放胡铁花。”

    楚留香道:“好一言为定。”

    蝙蝠公子道:“你莫忘了刀就在我手上你若想玩什么花样我就先杀了他!”

    楚留香道:“我已走过来你就准备着吧!”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楚留香似乎故意将脚步声走得很重一步步慢慢的走着…

    空气中仿佛突然出了一种浓烈的酒香。

    但大家的呼吸似又停止了根本没有人感觉到。

    脚步声越来越慢越来越重。

    楚留香难道已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真的甘心去送死吗?

    蝙蝠公子突然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真敢玩花样!——来人呀!”

    喝声中突听“蓬”的一声。

    火星一闪再一闪。

    突然闪出了一片耀眼的火光!

    火!

    火在燃烧!

    第三层石壁的边缘突然燃烧起一片火光。

    整个洞窟都已被照亮!

    谁也不知道火是从哪里来的每个人都似已被吓呆了。

    只见无数条黑衣人影蝙蝠般自四面八方扑了过来但一接近这片火光就又惊呼着纷纷向后倒退。

    有的衣服已被燃着惨呼着滚倒在地上。

    他们竟似完全看不到这片火光就像是一群骤然扑上了烈火的蝙蝠那种惊惶和恐惧简直无法形容。

    蝙蝠公子呢?

    一张巨大的虎皮交椅就放在第三层石台的中央。

    方才他说话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出的。

    但现在搞子上却没有人!

    只有了枫石像般怔在那里呆呆的瞧着楚留香。

    每个人都在瞧着楚留香。

    这些人的衣着都很华丽气派也都很大但现在却像是一群呆子只有坐在远处的一个人神情还很镇定态度还很安详。

    这人就是原随云。

    胡铁花和高亚男他们本就倒在那虎皮交榜前现在穴道都已被解开了胡铁花的眼睛一直在狠狠的盯着丁枫

    楚留香的目光却在移动着。慢慢的从每个人脸上移过忽然笑了笑道:“各位果然都是名人这里的名人倒真不少。”

    高亚男恨恨道:“但那蝙蝠公子却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许他并没有逃只不过你看不到他而已。”

    高亚男征了征道:“若在这里我怎会看不到?”

    楚留香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蝙蝠公子……”

    他目光又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缓缓接着道:“这里每个人都可能是蝙蝠公子。”

    突见一个人站了起来大声道:“不是我我绝不是蝙蝠公子。”

    这人又黑又壮满脸麻子。

    楚留香瞧了他一眼只瞧了一眼淡淡道:“阁下当然不是阁下只不过是临城血案的凶手而已。”

    麻于的脸立刻涨红了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血口喷人?”

    楚留香道:“阁下若不是那血案的凶手方才蝙蝠公子保证为顾容保守秘密时阁下为何要大大的松口气?”

    他悠然接着道:“阁下自然没有想到那时我恰巧就站在阁下附近。”

    麻子目中突然露出了惊惧之意四下瞧了一眼突然凌空跃起。

    但他身子刚跃起突又惨呼着跌了下来再也爬不起来。

    原随云挥出去的袍袖已收回。

    楚留香笑道::“原公子出手果然非人所能及多谢了。”

    原随云也微笑着:“楚香帅过奖了!”

    大家本来确都已有些猜到这人就是楚留香但直到现在才能确定眼睛不禁都瞪得更大

    楚留香指着伏在地上的麻子道:“这人是谁各位也许还不知道。”

    一个面色苍白身穿锦抱的中年人道:“我认得他他就是‘遍地洒金钱’钱老三。”

    楚留香道:“不错蝙蝠公子这次将他请来为的就是要他自已买下那秘密再确定他就是凶手因为只有凶手自已绝不会让这秘密被别人买去。”

    一人叹道:“这就难怪他方才要拼命出价了。”

    楚留香道:“他买下了秘密后一定认为从此可高枕无忧却不知以后的麻烦反而更多。”

    一人道:“有什么麻烦?”

    楚留香道:“蝙蝠公子既已知道他就是凶手以后若要他做什么事他怎敢反抗?”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无论谁在这里买下了一样货物以后就永远有把柄被蝙蝠公子捏在手中就永远要受他挟制这道理难道想不通么?”

    这句话说出好几个人面上都变了颜色。

    一个紫面大汉失声道:“但我们讲明了银货两讫以后就永无麻烦的。”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各位想必认为蝙蝠公子做这种事为的只是钱了?”

    紫面大汉道:“他难道不是?”

    楚留香笑了笑道:“像他这样的人物若只要钱那还不容易又何苦费这么多事?”

    那面色苍白的中年人道:“若不是为了钱他为的是什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野心!他这么样做只为了要自己的野心实现。”

    紫面大汉道:“他先用尽镑种手段收买各种秘密使江湖中的人心大乱然后再要挟他的‘顾客’做他的工具。”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么做用不着几年他就会变成江湖中最有权力的人到那时各位只怕也要变成他的奴隶!”

    没有人说话了。

    每个人面上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过了很久那紫面大汉才恨根道:“只可惜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否则我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个教训!”

    楚留香道:“我若找到他不知各位是否愿意答应我一件事?”

    大家几乎异口同声道:“无论付什么事香帅只管吩咐。”

    楚留香一字字道:“我若找到他就免不了要和他一战到那时我只望各位能让我安心与他一战。”

    群豪纷纷道:“香帅只管放心我们绝不许任何人来插手的无论是谁若想来帮他的忙我们就先要那人的命!”

第二十章 决战

    现在楚留香终于已将局势完全控制了!已反容为主!

    但蝙蝠公子究竟是谁呢?

    他的人在哪里?

    这秘密眼见就要被揭穿大家的心情反而更紧张。

    只有一个人的神情还很镇定态度还很安详。

    这人当然就是原随云。

    楚留香目光忽然凝注在他脸上道:“却不知原公子是否也要我将蝙蝠公子的名字说出来。”原随云还在微笑着道:“香帅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胡铁花忍不住道:“你就快说吧难道真想急死人不成?”

    楚留香道:“这里终年不见天日也不见灯光永远都在黑暗中只因为那位蝙蝠公子根中用不着光亮。”

    他一字字接着道:“只因他中就是见不到光明的瞎子!”

    这句话说出大家的眼睛忽然都一齐瞪在原随云脸上。

    原随云却还是不动声色淡淡笑道:“在下就是个瞎子。”

    楚留香道:“阁下也就正是蝙蝠公子!”

    原随云居然还面不改色道:“哦?我是么?”

    楚留香道:“阁下虽震聋了英老生的耳朵但却还是慢了半步他最后还是说出了一个宇有时一个宇已足够泄露很多秘密。”

    英万里最后一声狂吼只有一个宇。

    “原……”

    他喉声突然停顿因为那时他已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在他说来那简直比杀了他还可怕。

    只不过他耳朵末聋前已经听出了自铜管中出的声音就是原随云——楚留香当然也早就在怀疑原随云。

    原随云沉默了很久终于长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毕竟还是低估了你。”

    蝙蝠公子竟是原随云!

    胡铁花简直无法相信任何人都无法相信。

    这气度高华温柔有礼的世家子竟做得出如此残酷、如此可怕的事。

    楚留香凝注着他缓缓地道:“我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能证明你是蝙蝠公子你本可以狡辩否认的。”

    原随云淡淡一笑道:“我不必。”

    他笑得虽淡漠却带着种逼人的傲气。

    楚留香也长长叹息了声道:“我毕竟没有低估了你。”

    原随云道:“我错了你也错了。”

    楚留香道:“我错了?”

    原随云缓缓道:“我本来只想要你的一双眼睛现在却势必要你的命!”

    楚留香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有机会但机会并不很大。”

    原随云道:“至少比你的视会大是么?”

    楚留香道:“是!”

    这“是”宇虽是人人都会说的但在此时此刻说出来却不但要有人的智慧还得有过人的勇气。

    原随云也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有很多人对别人员很了解对自已却一无所知。”

    楚留香道:“了解别人本就比了解自已容易。”

    原随云道:“只有你你不但能了解别人也能了解自已就只这一点已非人能及我与你为敌实在也是逼不得己。”

    楚留香道:“我也早说过世上最可怕的敌人就是你。”

    原随云道:“你自知没有把握胜我?”

    楚留香道:“是。”

    原随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与我交手?”

    楚留香道:“势在必行别无选择!”

    原随云道:“好!”

    他霍然长身而起微笑着道:“我闻你往往能以寡改众以弱胜强我倒真想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楚留香淡淡道:“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不过是‘信心’二字而已!”

    楚留香道:“我确信邪必不能胜正强权必不能胜公理黑暗必不长久人世间必有光明存在!”

    原随云的脸色终于变了冷笑道:“信心能不能当饭吃?”

    楚留香道:“不能但人若无情心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原随云又笑了道:“好!但愿你的信心能将我击倒。”

    他袍袖一展整个人突然飘飘飞起就像是一只蝙蝠在无声的滑行姿势真有说不出的优美。

    他这一掠之势并不快但忽然间就落在楚留香的面前。

    绝没有人见到过原随云的武功有人甚至不知道他也会武功直等他这一手轻功露出大家才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原随云长袖垂地微笑道:“请。”

    楚留香也微笑着道:“请!”

    两人相对一揖各各退后了三步面上的微笑犹末消失。

    两人直到现在还未疾言厉色说过一句话。

    在这种生死决战的一刹那若是换了别人纵不紧张得抖也难免要变得脸色铁青。

    他们却还是如此客气如此多礼。

    他们的神经就好像是铁铸的绝不会因任何事而紧张。

    但在这种温和的笑容后隐藏着的却是什么呢?

    每个人都在瞧着他们的手。

    因为无论谁都可以想到只要他们一出手就必定是石破天惊、惊天动地的招式!

    每个人都在等着他们的手。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大喝道:“等一等这一战是我的!”

    人影一闪胡铁花已接在楚留香面前。楚留香皱眉道:“我已说过……”

    胡铁花大声道:“我不管你说过什么这一战你都得让给我!”

    楚留香道:“为什么?”

    胡铁花瞪着原随云道:“我一见到这人就拿他当做朋友你们怀疑他时我还百般为他辩护可是……可是他却出卖了我。”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江湖中人的心诡谲你中不该随便交朋友。”

    胡铁花咬紧牙道:“我虽然看错了你但出卖我的人也都要后悔的。”

    原随云道:“后悔的人也许是你自已。”

    他又叹了口气道:“乘你现在还未后悔时快退下去吧我不愿和你交手。”

    胡铁花怒道:“为什么?”

    原随云谈淡道:“因为你绝不是我的对手楚香帅也许还有三分机会你却连一分机会也没有。”

    胡铁花大蝎道:“放屁……”

    他的拳头和他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出去的。

    拳风竟将他的喝声都压了过去。

    谁都知道胡铁花是个又冲动、又暴躁的人就算是为了芝麻绿豆般的一点点小事他往往也会暴跳如雷大脾气。

    只有在一种时候他反而比别人都能沉得使气。

    那就是打架的时候。

    他这一辈子也不知和人打过多少砍架了有时固然是武林高手作生死相拼的决斗但有时他也会脱下衣服打着赤膊全不用武功和市井中的地痞流氓打个痛快。

    打过几百次架之后他才学会了两个宇:冷静!

    要打赢就要冷静。

    无论谁打架都不希望打输的胡铁花当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他就算已气得脸红脖子祖但一到真的要打架的时候他立刻就会冷静下来——

    从经验中得到的教训总是特别不容易忘记。

    奇怪的是他这一次却像是已将这教训完全忘得于干净净。

    他简直一点也不冷静。

    这一拳击出虽然很威风、很有力但无论谁都可以看出这种招式用来对付地痞流氓固然狠有效若用来对付蝙蝠公子这样的绝顶高手简直就好像要用修指甲的小刀去屠牛一样不智。

    像胡铁花这种有经验的人怎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

    原随云果然全没有费半分力就容容易易将这一招躲了过去。

    胡铁花反身错步又是两拳击出。

    这两拳力量更大拳风更响。

    虎虎的拳风格火苗披得又高又长却连原随云的衣抉都没有沾着。

    张三骂了他几百遍“呆子”了此刻终于忍不住骂出口:“呆子你小子真***是个活生生的大呆瓜。”

    原随云忽然笑了笑道:“若有人认为他呆那人自己才是呆瓜。”

    他身形就像是一片云般在胡铁花四面飘动着直到现在还没有向胡铁花出过一招。

    张三道:“你当然不会说他呆你本就希望他越呆越好。”

    原随云淡淡道:“你是不是要他用没有声音的招式对付我?”

    张三还没有说话胡铁花已怒道:“你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姓胡的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个瞎子你只管放心好了。”

    原随云说话的声音还是很从容和平时说话完全没什么不同谁也不会听出他说话的时候正和别人作生死的决斗。

    胡铁花说话却已有些不对劲了。

    原随云道:“我本来就放心得很。”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无声的招式任谁都会使的若是用这种法子就能将我击倒我还能活到现在么?”

    他还没有回手。

    胡铁花第十七拳已击出突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原随云身形已立刻停顿。

    胡铁花大声道:“现在是动手的时候不是动嘴的的候你懂不懂?”

    原随云道:“我懂。”

    胡铁花道:“既然懂为什么不出手?”

    原随云淡淡道:“这也许只是因为我太懂了。”

    胡铁花道:“你懂什么?”

    原随云说道:“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出手先让楚香帅看清我的武功家数才好想法子来对付我不是么?”

    胡铁花道:“哼!”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你的确不愧是他的好朋友只可惜你这番心机全都白费了。”

    胡铁花道:“哦?”

    原随云道:“我会的武功一共有三十三种无论用哪种都可将你击倒。”

    胡铁花冷笑道:“你这三十三种功夫中最厉害的一种想必就是‘吹牛’。”

    原随云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道:“若是加上吹牛就是三十四种。”

    胡铁花道:“其余的三十三种你倒也不妨说来听听。”

    原随云道:“东瀛甲贺客的‘大拍手’、血影人的轻功、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黄教密宗的大手印、失传已久的‘朱砂掌掌’、蜀中唐门的毒叶暗器……这几种功夫你们想必都已知道了。”

    胡铁花道:“还有呢?”

    原随云道:“还有巴山顾道人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少林的‘降龙伏虎罗汉’、武当的‘流云飞袖’、辰州言家的‘僵尸拳’、中原彭家的‘五虎断门刀’、北派正宗‘鸳鸯腿’……”胡铁花道:“还有呢?”

    原随云笑了笑道:“就凭这十种功夫还不够了吗?”

    胡铁花冷笑道:“既然你自己觉得很够了为什么不敢出手?”

    原随云道:“因为你既然曾经将我当做朋友我至少总该让你多活些时候。”

    胡铁花道:“哦?你想让我活多久?”

    原随云道:“至少等到他们全都死光了之后。”

    胡铁花道:“他们?”

    原随云道:“他们的意思就是这个地方所有的人。”

    胡铁花道:“你要将这里所有的人全杀光?”

    原随云又笑了道:“我的秘密已被他们知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他们活着?”

    胡铁花瞪着他忽然仰面大笑了起来道:“各位听到了没有这人不但会吹牛还很会做梦!”

    原随云道:“在你们说来这的确是场恶梦只可借这场梦已永远没有醒的时候。”

    张三忽也笑道:“只可惜你什么都瞧不见否则也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第二层石台上不知何时也燃起了一圈火。

    六七尺高的火焰就像是一堵墙已将蝙蝠公子手下那些黑衣人全都围住。

    这些人就像是野鬼对火有种说不出的畏惧一个个都往中间退去七八十个人都挤到了一处。突然间七八十个人竟一个接着一个无声无息的跌了下去一跌倒就再无法爬起。

    谁也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更无法解释;魔法!

    这些人就像突然被某种神秘而可怕的魔法所控制。

    他们灵魂似已离开了躯壳。

    七八十个人竞已全都倒下已没有一个人还能站得起来。

    张三道:“丁枫你是有眼睛的你为什么不将看到的事告诉他?”

    丁枫的脸已全无半分血色嘴唇也在抖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张三叹了口气道:“眼不见心不烦有时看不见的确倒反而好些。”

    原随云道:“有人虽然能看得见却什么也不知道有的人虽然看不见却什么都知道。”

    张三道:“你知道什么?”

    原随云道:“我至少比你知道的多。”

    张三道:“哦?”

    胡铁花抢着道:“你可知道你的那些手下到哪里去了?”

    原随云道:“他们哪里也不能去。”

    胡铁花道:“那么现在为什么连他们的声音都已听不到?”

    原随云道:“因为他们都已被人点住了穴道都已倒了下去!”

    胡铁花怔佐了瞪着他似乎想看看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瞎子。

    他当然是真的瞎子。

    原随云道:“你既然能看得见知不知道是谁点了他们的穴道?”

    胡铁花又征住了。

    他的确不知道。

    火圈里的人全都已例在地上就好像真是被魔法所控制突然都了疯你点了我的穴道我点了你穴道所以才全都倒下。

    但这种事又怎么可能生呢?

    胡铁花怔了半晌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是谁?”

    原随云笑了笑道:“点住他们穴道的人当然就是那放火的人!”

    点火的人又是谁呢?

    起火的时候每个人都看到的。

    黑衣人们倒下去的时候大家也全部看得清清楚楚的。

    火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燃烧起来。

    好好的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倒下。

    谁部知道必定有个人点起火再将他们击倒。

    可是谁也没有看到这个人。

    他难道是个看不见的人?

    胡铁花的手又不知不觉摸到了鼻子上只觉得湿湿的却也不知道是手上的汗?还是鼻子上的汗?

    原随云淡淡道:“有些事纵然不是瞎子也看不见的这就是其中之一。”

    胡铁花道:“难道——难道还有别的事?”

    原随云道:“我现在还在这里等着你们可知道我在等什么?”

    胡铁花恨恨道:“鬼才知道你在等什么!”

    原随云道:“你可知道这火为什么突然就燃烧得如此猛烈?”

    胡铁花无法回答。

    这火的确是在一刹那间燃烧起来的简直就像是奇迹。

    胡铁花怔了怔半晌又忍不住问道:“你知道?”

    原随云悠然道:“我早就说过看不见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

    他忽又笑了笑道:“只不过我若说出是什么东西使火燃烧得如此猛烈的你也许会觉得很可惜。”

    胡铁花道:“可惜?”

    他忽然也明白了失声道:“是酒烈酒。”

    原随云笑道:“不错是酒而且是上好的陈年大曲。”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听来倒的确有点可惜。”

    原随云道:“你知道我从不用劣酒招待客人的但是真正的好酒却很难买到很多而且酒喝得再快也没有烧得快。”

    胡铁花变色道:“你是在等酒烧光?”

    原随云笑道:“这次你又猜对了。在这里除了酒之外绝没有第二种可燃烧的东西从今以后我也绝不会带可以烧得着的酒来。”

    楚留香突然叹了口气道:“也许我本不该听你说这些话的。”

    原随云道:“我方才也不该听你说那些话的否则又怎会容人在我面前燃火。”

    他笑笑接着道:“我既已上了你一次当你就上我一次当又何妨?”

    火势果然已渐渐小了。

    胡铁花大喝道:“无论如何你反正已逃不了……大家围住他……”

    喝声中已有七八个人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原随云长袖已流云般飞卷而起。

    不是流云是狂风。

    狂风卷起原随云的人似已被卷起。

    他的人仿佛突然变成一只巨大的蝙蝠自火焰飞过。

    第二层石上的火焰立刻熄灭。

    他身形竟还是在飞旋着那两只衣袖就像是一双翼。

    翼扇起了凤风扇来了火。

    本已微弱的火势突然间全部熄灭!

    黑暗!

    那种令人绝望的黑暗又来了。

    风声还在盘旋着已到了最下面一层。

    胡铁花也已到了最下面一层。

    他追着风声因为风声到了哪里原随云就到了哪里。

    他身后也有一阵阵衣袂带风声显然还有很多人在跟着他。

    能被请到这里的人都是高手轻功都不弱。

    只听“叮”的一声风声突然停止。

    所有的人立刻扑了上去。

    然后突然又响起了几个人的惊呼声莫非已有人被原随云击

    但无论他武功多么高也是绝对无法抵抗这么多高手的。

    只听胡铁花厉声喝道:“你还想往哪里逃?”

    惊呼厉喝声中又有人大呼道:“我抓住他了……抓住他了!”

    惊呼声、厉喝声、喜极大呼声几乎是在同时响起的。

    谁也不知追究竟生了什么事?

    是谁被击倒?

    是谁抓住了原随云。

    就在这时火光突又亮起。

    一点火光如星如豆但在这种绝望的黑暗中却无异怒海中的明灯。

    二十个人都挤在一个角落里有的人摸着头有的人揉着肩显然是在扑过来的时候撞上了石壁。

    惊呼声就是这儿个人出来的。

    另外几个人你扣住了我脉门我抓住了你的衣襟面上带着狂喜之色但火光一亮这狂喜之色立刻就变得说不出的尴尬。

    他们部以为自己抓住了原随云谁知抓住的竟是自己的朋友。

    原随云根本不在这里。

    石壁上钉着一只铁铸的蝙蝠!

    他们追的竞是这只铁蝙蝠!

    铁蝙蝠所带起的风声将所有的人全都引到这里。

    原随云呢?

    每个人全部怔住怔了半晌才转过身去瞧那点火光。

    火光就在楚留香手里。

    他另一只手扣住了丁枫的脉门还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胡铁花第一个冲了过去大声道:“原随云呢?你为什么不去追他?”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们若都留在这里也许我还能追得到他可是……”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大家却已明白。

    到处都是衣袂带风声每个人的衣袂带风声都是相同的。

    黑暗中每个人都可能是原随云。

    黑暗中就像是有几十个原随云却叫楚留香去追哪一个?

    胡铁花怔了半晌道:“你……你方才为何不点这火折子?”

    这火折子正是勾子长藏在裤筒里的那只。

    勾子长交给胡铁花胡铁花交给了楚留香。

    楚留香却道:“火折子方才并不在我手上。”

    胡铁花道:“我明明交了给你的怎会不在你的手上?”

    楚留香道:“这里唯一可以点火的就是这火折子点火的人并不是我!”

    胡铁花又怔了怔道:“难道这火折子方才就在那点火的人手上?”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更奇怪了说道:“那么这火折子怎会又到了你手上的?点火的人现在哪里?你莫非知道他是谁?”

    他连珠炮似的问出了三个问题楚留香还来不及回答——

    突然又是一阵轻呼。

    胡铁花回过头就现那堆倒下去的黑衣人中正有一个人慢慢的站起慢慢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很轻、很慢。

    虽然她身上穿的也是黑衣服面上也蒙着黑中连眼睛都被蒙住但无论谁都可看出她是个女人。

    她那苗条而丰满的身材绝不是任何衣服所能掩得住的。

    胡铁花失声道:“原来是你!”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点火的人就是金灵芝。

    点住这些人穴道的也是她。

    但金灵芝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呢?

    她以前一直藏在这里?

    两人说的话虽不多但每个字都充满了柔情蜜意。

    胡铁花的脸已有些红了。

    楚留香道:“张三我将她交给你的你要好好照顾她。”

    张三道:“当然。”

    胡铁花突然冷笑道:“你为什么不将她交给我我难道就不能照顾她?”

    张三笑了道:“你连自己都未必能照顾得了还想照顾别人?”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猝然回头大步走了出去。

    楚留香道:“你小心找找看只要是活的人都想法子带出去!”

    张三说道:“我明白可是你……你可千万要小心些。除了原随云这里也许还有别的人、别的埋伏……”

    胡铁花已走下第二层石台突然大声道:“不但有人还有鬼各式各样的鬼大头鬼、小头鬼、吊死鬼、色鬼……”

    楚留香叹了口气昔笑道:“看来这里真有鬼也说不定。”

第二十一章 文无第二、武无第一

    日已西斜。

    但阳光还是灿烂海浪拍打着礁石激起一连串银白色的泡沫。

    五七只海鸥在蔚蓝色的天空下蔚蓝色的海洋上低回。

    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骤然见到阳光都不禁闭起眼睛让眼帘先接受阳光温暖的轻抚然后才能接受这令人心跳的光明!

    每个人都忍不住要长长吸口气。

    空气仿佛是甜的。

    每个人心情都突然开朗了起来。

    现在他虽然还处于绝地可是只要有光明就有希望。

    每个人脸上都有了神采!

    只有“她”是例外。

    “她”躲在岩石后的阴影中身子蟋曲着面上的黑中还是不肯掀起。

    她竟似对阳光畏惧。难道她已无法再接受光明?

    胡铁花盯着她突然冷笑道:“一个人若没有做亏心事又何必躲着不敢见人?”

    张三道:“你在说谁?”

    胡铁花冷冷道:“我说的是谁你当然明白!”

    张三又笑了道:“原来你是在吃醋只不过吃的是干醋、飞醋。”

    胡铁花道:“你放的是屁于屁、飞屁。”

    张三大笑道:“原来屁也会飞的这倒少见得很你放个给我瞧瞧如何?”

    胡铁花道:“你瞧不见的它就在你嘴里。”

    听到他说话的人都忍不住想笑只有她却在轻轻抽泣。

    胡铁花冷笑道:“要哭就大声哭要笑就大声笑这样活着才有意思”

    张三道:“你说话最好客气些。”

    胡铁花道:“我说我的关你屁事。”

    张三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你也是只瞎了眼的编幅。”

    胡铁花怒道:“你说什么?”

    张三道:“你本该早就能看出这位姑娘是谁的就算看不出也该想得到。”

    他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情感不是恨而是爱。因为有了爱才有嫉妒它不但能令人变成呆子、疯子能还令人变成瞎子。”

    胡铁花真的呆住了眼睛还在“盯”着她。

    “东三娘!”

    胡铁花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吃吃道:“我又错了……我真***是大混蛋。”

    他常常会做错事但每次他都能认错。

    这就是他最大的长处。

    所以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很可爱。

    张三苦笑道:“任何人做错事都一定要挨骂;奇怪的是只有你这个小子做了错事别人连骂都不舍得骂你!”

    胡铁花根本没听见他是像在说什么喃喃道:“点火的若不她是谁呢。”

    张三道:“这件事我也真不明白……莫非竞是华真真?”

    高亚男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瞅着胡铁花。

    胡铁花似已忘记了她。

    这片刻之间生的事实在大多了谁也不会注意到别人。

    何况“嫉妒”确实可以令人的眼睛变瞎头脑昏。

    此刻高亚男突然道:“绝不是华真真。”

    张三道:“可是……”

    高亚男不让他说话又道:“她就是凶手怎么可能反来帮我们?”

    张三这才有机会将那句话说完道:“可是华真真的人呢?”

    高亚男恨恨道:“她一定还躲在什么地方等着害人。”

    张三默然半晌道:“莫非是金姑娘?”

    胡铁花道:“也不是她没有那么高的武功。”

    张三道:“但她的人也不见了。”

    胡铁花突然跳了起来道:“我进去瞧瞧。”

    张三道:“你去找她?”

    胡铁花大声叫道:“你以为我只记得女人?老臭虫一个人在里面不但要对付原随云还要对付华真真我怎么还能在这里耽得下去!”

    胡铁花已冲了进去。

    就算他明知那是地狱他也会冲进去。

    高亚男叹了口气幽幽道:“他对别人都不太怎么样为什么对楚留香特别不同呢?”

    张三道:“因为楚留香若知道他在里面有危险也会不顾一切冲进去的。”

    他也叹了口气道:“这两个人实在是好朋友我实在从来也没有见过像他们这样的朋友。”

    高亚男道:“有时我也不明白他们的脾气明明一点也不相同为什么偏偏会变成这么好的朋友难道这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张三笑了道:“平时他们看来的确就像是冤家随时随地都要你臭我两句我臭你两旬;但只要一遇着事就可看出他们的交情了!”

    高亚男嫣然道:“我看你也和他们差不多。”

    张三笑容突然变成苦笑道:“但我现在还是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晒太阳。”

    高亚男说道:“那只因楚留香已将这里很多事托给你受人之托就忠人之事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张三凝住着她叹道:“看来你也不愧是他们的好朋友。”

    高亚男目中似乎流露出一种幽怨之色缓缓道:“不但是好朋友也是老朋友。”

    高亚男的确是胡铁花和楚留香的老朋友。

    情人虽是新的好但朋友总是老的好。

    张三沉默了很久又道:“点火的人若不是华真真也不是金灵芝那么是谁呢?”

    高亚男道:“我也想不出。”

    张三的额上又在冒汗道:“我从头到尾就根本没有看到有那么样一个人但我也知道一定有那么样一个人存在的……”

    他擦了擦汗喃喃道:“难道那个人是谁都看不见的么?”

    人是有骨有血有肉的只要是人别人就能看见他。

    世上绝没有隐形人。

    看不见的只有幽灵、鬼魂!

    高亚男目光凝注着海洋缓缓道:“若是真有个看不见的鬼魂在里面他们……他们……”

    她没有说完这一句话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敢再说下去。

    群豪本都远远站在一边此刻突然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道:“我们也去瞧瞧!”

    另一个道:“楚香帅为我们做了很多事我们绝不能置身事外。”

    高亚男却摇了摇头道:“我想……各位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一人道:“为什么?”

    高亚男沉吟着忽然问道:“各位身上可带得有引火之物么?”

    那人道:“没有只要是可以点得火的东西在我们上岸前就全部被搜走了。”

    一个瘦骨嶙峋的白老者叹息着接道:“连老朽点水烟用的纸媒子他们都不肯放过更何况别的。”

    这老人的一双手又黄又瘦有如枯木牙齿已彼熏黑烟瘾极大这两天瘾头本已被吊足;不提起这“烟”字还好一提起来喉结上下滚动嘴里又干又苦简直比没饭吃还难受。

    高亚男突然也叹了口气道:“王老爷子德高望重好好的不在家里纳福却偏偏要到这里来受气受罪这又是何苦?”

    自老人脸色变了变干咳了两声道:“姑娘怎会认得老朽?”

    高亚男淡淡地道:“鹰爪门享名武林垂七十年江湖中人就算不认得王老爷子只看王老爷子的这双手也该猜得出来的。”

    这老人正是淮西“鹰爪门”的第一高手“丸现云龙”王天寿。二十年前已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的侄子王维杰近年来已很少在江湖走动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本就不多不想竞也在这里露面了。

    大家都忍不住转过头去瞧他几眼。

    王天寿怔了半晌才干笑了两声道:“姑娘年纪轻轻眼力却当真不错当真不错。”

    张三看到这情况才知道这些虽然都是武林名人彼此间却各不相识他们平时各据一方见面的机会本不太多。

    但原随云安排请客名单的时候显然也花了番功夫绝不将彼此相识的人同时请到这里来免得口音被人听出。

    王天寿也未想到自己的身份曾被个年轻轻轻的小泵娘揭破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多嘴正想找个机会走得远些。

    突见一个紫面虬髯的大汉自人丛中笔直走过来一双棱棱有光的眼睛直瞪着他沉声道:“原来那位‘朱先生’就是王天寿王老爷子这就难怪编幅公子对‘朱先生’也分外客气了。”

    王天寿脸色又变了变厉声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紫面大汉冷笑道:“王老爷子也用不着问在下是谁只不过在下却想请教……”

    高亚男突然笑道:“王老爷子毕竟是久已不在江湖走动了连关东道上的第一条好汉‘紫面煞神’魏三爷的异像都认不出来。”

    王天寿仰面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魏行龙魏三爷当真是久仰得很……”

    他笑声突然停顿一双昏花的老眼立刻变得精光四射也瞪着魏行龙冷冷道:“久闻魏三爷多年丰收如今已是两家大马场的东主姬妾之美江湖中人人称羡却为何不在温柔乡里纳福也要到这里来受气受苦呢?”

    魏行龙脸色也变了道:“这是在下的私事和别人……”

    王天寿打断了他的话道:“私事?魏三爷到这里来为的只怕是顾道人的‘七七四十九千回风舞柳剑’的剑诀心法吧?”

    这句话说出群豪都不禁“哦”了一声眼睛一起都盯到魏行龙左眼睛留下的一条刀疤上。

    这条刀疤自眼角一直划到耳根虽长而不太深魏行龙天生异像面如紫血若不指明别人难现这条刀疤。

    但这条刀疤的来历却是人人都知道的。

    昔年巴山顾道人创“七七四十九手回凤舞柳剑”仗剑走天下剑法之高并世无双。

    他生平只收了一个徒弟却是俗家弟子姓柳名吟松。剑法虽不如顾道人之空灵清绝但人品之清高却也久受江湖之推崇。

    柳吟松生平从未与人给怨只有一次到关外采药时路见不平伤了个不但劫财还要劫色的独行盗匪。

    这独行盗就是魏行龙。

    他脸上的这条疤就是柳吟松留下来的。

    据说他曾在柳吟松面前下重誓表示自己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以柳吟松才剑下留情饶了他的性命。

    所以这独行盗才摇身一变做了马场的东主。

    他若真的已改过自新到这里来干什么?

    王天寿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家心伫立刻雪亮。

    “原来魏行龙改过自新全是假的。”

    “原来他还是想找柳吟松复仇却又畏俱柳吟松的剑法此番到这里来为的就是想得到‘回风舞柳剑’的奥秘。”

    武林豪杰讲究的本是快意思仇但这种说了话不算话的卑鄙小人却是人人都瞧不起的。

    大家眼睛瞪着魏行龙目中却露出了不屑之色。

    魏行龙一张脸涨得更紫咬牙道:“就算我是为巴山剑法而来的又怎样?你呢?”

    王天寿冷笑道:“我怎样?”

    他脸色似已有些白。

    魏行龙道:“偷学别人的武功再去找人复仇这虽然算不得本事但至少也总比那些一心只想在暗中下毒害人还要嫁祸给唐家的人强得多了。”

    王天寿怒道:“你在说谁?”

    魏行龙也不理他却向群豪扫了一眼道:“各位可知当今天下第一位大英雄、大豪杰是谁么?”

    “文无第二武无第一。”

    这“天下第一位大英雄”八个字原是人人心里都想加在自己名字上的但若真的加到自己身上却是后祸无穷。

    只因无论是谁有了八个字的称号都一定会有人不服想尽千方百计也得将这八个字抢过来才能甘心。

    数百年来江湖中名侠辈出不知有多少位大英雄、大豪杰做出过多少件轰轰烈烈、胺炙人口的大事。

    但真能令人人都心服口服将这“天下第一”几个字加到他身上的人却至今连一个都没有。

    魏行龙这旬话问出来大家俱面面相觑猜不出他说的是谁。

    其中也有几人瞟了高亚男人张三一眼道:“莫非是楚香帅?”

    魏行龙道:“楚香帅急人之难劫宫济贫受过他好处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武功机智更没有话说当然是位大英雄、大豪杰;只不过……”

    他长长吸了口气接着道:“这‘天下第一’四个字楚香帅也未必能当得起。”

    那些人立刻大声道:“若连楚香帅也当不起谁当得起?”

    又有几个人道:“楚香帅横扫大沙漠力败石观音独探‘神水宫’与‘水母’阴姬自6上斗人水中又自水中斗至6上这是何等英雄、何等豪气!除了楚香帅外还有谁做得出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又有几人道:“不说别的只说这次在编幅岛上楚香帅的所作所为有淮不佩服?世上还有谁能比得上他?”

    魏行龙叹了口气道:“楚香帅在下自然也佩服得很只不过我说的……”

    王天寿突然厉声道“这种卑鄙小人说的话各位当他放屁也就罢了又何必去听他的。”

    喝声中他脚步已向魏行龙移了过来一双枯瘦如木的手掌上育筋暴露五指已如鹰爪般勾起。他身材本极矮小但此刻却似突然暴长了一尺全身骨节“格格”响骤如连珠密雨。

    群豪虽已久闻“九现云龙”王天寿的武功内力之高已不在昔年的“鹰爪王”之下但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却是谁也没有见过的。如今见到他这种声势心里才全部暗暗吃了一惊都知道他此番这一出于魏行龙此后只怕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他说的那“天下第一位大英雄”究竟是谁呢?王天寿为什么不让他说出来?

    大家虽已全部猜出这其中有些蹊跷但谁也不愿去惹这种麻烦谁也没有把握能接得了王天寿的鹰爪功。

    突然间两个人一左一右有意无意间挡住了他的路。

    左面一人道:“就算他放的是屁听听又何妨?”

    右面一人道:“不错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能听得到的屁总不会大臭的。”

    这两人长得居然完全一模一样都是圆圆的脸矮矮胖胖的身材说起话来都是笑嘻嘻的笑得一人一个酒窝。

    只不过左面一人的酒窝在左右面一人的酒窝却在右。

    两入只要手里多拿一副算盘就活脱脱是站在柜台后算帐的酒店掌柜当铺朝奉。

    无论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绝不会看出这两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功夫。

    但王天寿瞧了这两人一眼一双已满布真力的手掌竞慢慢的垂了下去又干咳了两声“既然贤昆仲想听就让他放吧。”

    两人同时哈哈一笑道:“不错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魏行龙怒目瞪了他们一眼竟也只瞪了一眼目中的怒气立刻消失立刻转过头像是生怕自己若再多瞧他们一眼眼睛就会瞎掉。

    群豪心里正在奇怪不知道王天寿和魏行龙为何会对这兄弟两人如此畏俱难道他们的一双自白胖胖的手还能斗得过鹰爪功?

    高亚男笑道:“贤昆仲果然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佩服佩服。”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八个字本是句很平常的话无论大绸缎庄小杂货铺门口都会贴上这么样一张纸条作招徕也不管别人是否相信——真相信的人也许连一个都没有。

    但此刻群豪听了这句话却大吃了一惊。

    原来这八个字正是他们兄弟两人的外号。

    左面一人是哥哥人称“货真价实”钱不赚右面的是弟弟人称“重叟无欺”钱不要。

    江湖中提起这兄弟两人来纵然不吓得面色如上也要变得头大如斗只因这兄弟两人做的虽是生意买卖但买卖的却是人头。

    恶人的头。

    魏行龙道:“在下说的这位大英雄贤昆仲想必也知道的。”

    他嘴里虽在和他们说话眼睛却瞧着自己的手。

    钱老大笑嘻嘻道:“我兄弟认得的人也未必全是英雄。”

    钱老二笑嘻嘻道:“我兄弟认得的狗熊比英雄多得多。”

    魏行龙只作听不见道:“王天寿二十年前将掌门之位让出来为的就是这位大英雄现他们的一件丑事才逼着他这么样做”

    钱老大道:“这故事听来倒有点意思了能逼王老爷子退位的人倒还不多!”

    魏行龙道:“这位大英雄也已有很久未出江湖如今在下才听说他老人家静极思动又想到红尘中来一现侠踪。”

    钱老二道:“王老爷子莫非也想找他复仇?”

    魏行龙道:“若论武功十个王天寿也比不上这位大英雄一根手指但他却知道这位大英雄今年过年后一定会去找他所以就先邀了唐家的唐大先生和另外儿位高人到淮西鹰王堡去吃春酒!”

    他恨恨接着道:“他在这里买下唐门的毒药就为了要在酒中下毒害死那位大英雄然后再嫁祸给唐大先生。”

    王天寿突然仰面狂笑道:“这小子放的屁不但响而且其臭无比。各位难道还想听下去么?……各位难道不想想王某就算真有此意他姓魏的又怎会知道?”

    魏行龙道:“只因我已见过了那位大英雄已知道他要去找你知道你邀了唐大先生作陪客也知道你买了唐家的毒药。”

    他冷笑着接道:“这三件事凑起来我若再猜不透你的狼心狗肺就枉在江湖中混这几十年了。”

    钱老大道:“只可惜你说话像个老大婆罗罗嗦嗦说了一大堆却还未说出那位大英雄到底是谁?”

    魏行龙一字字道:“在下说的这位大英雄就是‘铁血大旗门’的掌门人天下第一侠义无双的铁大侠铁中棠!”

    铁中棠!

    这名字说出来突然没有人喘息了!

    数百年来若只有一人能今天下豪杰心悦诚服称他为“天下第一”的这人就是铁中棠!

    每个人都长长吸了口气。

    过了很久钱老大才将这口气吐出来道:“阁下认得铁大侠?”

    只为了“铁中棠”这名字他对魏行龙的称呼也客气起来。

    魏行龙却似突然呆了喃喃道:“认得……认得……认得……”

    他将这“认得”两字反反复复说了十几遍眼睛里就流下泪来一粒粒黄豆般大小的眼泪流过他紫色的脸在夕阳下看来就像是一粒粒紫色的水晶。

    这么样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居然也会像小泵娘般流泪群豪虽觉可笑心里却也已隐隐猜出他必定和“铁大侠”有极不寻常的关系。

    过了很久魏行龙突然大声道:“我魏行龙是什么东西怎配‘认得’铁大侠可是……可是若没有铁大侠还有我魏行龙么?我魏行龙这条命就是铁大侠救的……”

    他咬着牙接道:“各位想必都认为是柳吟松剑下留情魏某才能活到现在但若没有铁大侠姓柳的又怎会又怎会……”

    说到这里他已声嘶力竭突然冲过去一拳击向王天寿的鼻梁。

    钱氏兄弟互相打了个眼色各各后退几步。

    钱不赚道:“现在我才总算明白了柳吟松剑下留情想必是铁大侠出手拦阻的并不是柳吟松自己的主意。”

    钱不要道:“所以魏行龙才会一直对柳吟松怀恨在心想着要报复。”

    钱不赚道:“铁大侠一向面冷心热无论遇着多坏的人总要给那人一个改过的机会这点倒和楚香帅的作风差不多。”

    钱不要道:“若非铁大侠的菩萨心肠王老爷子和魏三爷又怎能活到现在?”

    钱不赚道:“只可惜有些人虽能感恩图报有些人却连猪狗都不如。”

    钱不要道:“我本以为猪狗不如的是魏三爷谁知却是王天寿。”

    钱不赚道:“魏老三。你只管放心出手他那双爪子若是沾着你一根寒毛我兄弟就将脑袋赔你!”

    这时王天寿早已和魏行龙交手数十招淮西“鹰爪门”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魏行龙已被迫得几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听了这旬话他精神突然一振“呼呼”两拳抢攻而出用的竞是不要命的招式自己完全不留后路。

    有钱老大的一句话他还怕什么?

    王天寿果然被迫退了两步。

    魏行龙脚踏中宫又是两拳击出拳势虽猛自己却空门大露。

    王天寿左手如鹰翼向他手腕一指右手五指如爪直抓他心脉这正是鹰爪王的秘传心法“出手双杀”!

    魏行龙只攻不守招式已用老这条命眼看就要送终。

    突然钱不赚笑道:“王老爷子难道真想要我兄弟赔脑袋了。”

    这句话还未说完王天寿胸口已着魏行龙一拳被打得跄踉后退了七步一口鲜血喷出。

    本来明明是魏行龙要遭殃的谁知王天寿反倒挨了揍。

    有些人简直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站在前面的却已看出钱老大说话则钱老二的手指竟然向外一弹。

    “味”的一道风声响过王天寿的手就突然向后一缩魏行龙的拳头才能乘机击上他胸膛。

    魏行龙眼睛已红了怒喝着又扑了上去。

    谁知王天寿突然凌空一个翻身自他头顶掠过大喝道:“钱老大你快叫他住手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的?”

    他一面呼喝鲜血还是不停的往外冒。

    钱不赚笑嘻嘻道:“我本就是个生意人到这里自然是来做买卖的。只可惜方才什么都没买到现在只好买下你这颗脑袋了。”

    他嘴里笑嘻嘻的说着话慢慢的走过去突然攻出三招。

    三招之间已将王天寿的出手全部封死。

    这看来又和气、又斯文的“生意人”出手之迅急狠辣竟远在杀人不眨眼的“紫面煞神”之上。

    王天寿本已负伤此刻哪里还能招架嘶声大呼道:“龙抬头……”

    他三个字刚说出钱不赚的指尖已搭上他胸膛只要“小夭星”的掌力向外一吐他那第四个字就休想说得出来了。但就只这三个字已使四个人的脸色大变。

    就在这时突然人影闪动两人扑向钱不要两个扑向钱不赚这四人本不相识此刻却突然一起出手。钱不赚听到身后的掌风已知道来的人武功不弱只求自保哪里还能顾得了伤人。

    只见他矮矮胖胖的身子一缩人已像球般滚了出去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来出手相助铁大侠的对头?”

    这两人一个马面身长一个跛子。马面人掌力雄浑沉厚跛子的身法反而较灵便。

    钱不赚两句话说完跛子已跟过去不声不响的击出三招。

    马面人厉声道:“老子就是杨标你明白了么?”

    这个人说话一口川音两句话里必定少不了个“老子”。

    钱不赚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

    反手一掌切向跛子的下腹。

    跛子身形一缩退出三尺道:“杨大哥你攻上三路。”

    杨标道:“好你攻下……”

    话未说完跛子突然一个时拳打在他下腹。

    杨标再也未想到这人反过来向他身上招呼踉跄退出几步疼得腰都弯了下去两双手抱着肚子面上冷汗滚滚而落嘶声道:“你……你……你龟儿子疯了?”

    跛子一招得手又扑向钱不赚冷冷道:“在下单鄂。”

    杨标狂吼一声道:“好原来是你!”

    他狂吼着往前冲但冲出两步就跌倒痛得在地上打滚。

    单鄂道:“钱老大你也明白了么?”

    钱不赚笑道:“我既然明白了你还想跑得了?”

    单鄂道:“反正你我迟早总要干一场的长痛不如短痛。”

    只听一人喝道:“对长痛不如短痛你就拿命来吧!”

    喝声中这人已向单鄂后背攻出四招。

    单鄂背腹受敌立刻就落了下风眼见再捱不过十招。

    突然间又听得一人喝道:“单老大姓钱的交给我……”

    这些人本来互不相识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突然就混战了起来而且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招式仿佛都和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张三已瞧得怔住。

    高亚男咬着嘴唇跺脚道:“都怪我不好我若不说出王老爷子的来历也许就不会生这些事了。”

    张三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口事?他们明明互不相识的怎会忽然打成一团糟?”

    高亚男沉吟着道:“我想这些人彼此之间必定有种很微妙的关系彼此虽然互不相识但一知道对方的来历就不肯放过……”

    她叹了口气接道:“想来这必定也是原随云早就安排好的想利用这种关系将他们互相牵制。”

    张三道:“会有什么微妙的关系?”

    高亚男道:“谁知道!”

    张三道:“方才王夭寿说出了三个字你听见了没有?”

    高亚男道:“他说的好像是‘龙抬头’三个字!”

    张三道:“不错我也听见了却猜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亚男想了想道:“二月初二龙抬头他说的会不会是个日期?”

    张三道:“日期?……就算是日期也必定还有别的意思。”

    高亚男道:“不错否则他们又怎会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忽然混战起来?”

    张三道:“你想……那是什么意思?”

    高亚男道:“也许……有些人约好了要在那个日子里做一件很秘密的事他们多多少少都和那件事有些关系。”张三道:“也许他们约定了要在那个日子争夺一样东西现在既然提早见了面不如就先打个明白免得再等几个月。”

    高亚男道:“对单愕刚才说的那些话显然就是这意思。”

    张三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现在大家本该同舟共济齐心来对付强敌解决困难谁知他们却反而自相残杀起来原随云若是知道一定开心得很。”

    高亚男也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

    张三冷眼瞧着混战中的群豪缓缓道:“不错这件事说不定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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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994/ 第一时间欣赏楚留香系列最新章节! 作者:古龙所写的《楚留香系列》为转载作品,楚留香系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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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系列:
·血海飘香 ·大沙漠 ·画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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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兰花 ·桃花传奇楚留香系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楚留香系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楚留香系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