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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龙     楚留香系列txt下载     楚留香系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世家大族

    笑语声中那柄精光四射的秋水长剑已到了他手里他仍然以三根手指握着剑尖却以剑柄向那瘦长黑衣人的胸膛撞了过去。

    那黑衣人轻叱道:“好快的手!”

    短短的四个字说完他不但躲开了楚留香攻来的这一招而且剑光闪动也已还了两招。

    柳无眉惊魂未定像是还在怔眼见剑阵已将动李玉函跺了跺脚拔剑迎了上去。

    于是剑光突炽冷风骤起。

    这柄剑已化为一片光幕卷去了楚留香的身影。

    柳无眉踉跄后退返到墙角脸上已没有丝毫血色过了半晌一滴滴眼泪源源自眼角流了下来。

    楚留香出手、夺剑、招柳无眉退下李玉函冲出剑阵动这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内生的。

    胡铁花只瞧得心动魄又鹰又喜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喝起采来楚留香这一手实在值得喝采。

    这一场决战的胜败虽然还不可知但楚留香至少已抢得一着先机令这剑阵一时间无法挥出最大的威力。

    而且李玉函对这阵法显然不及柳无眉熟悉现在由他来代替柳无眉的位置这阵法势必又要打个折扣。

    如此驽心动魄的大战当前胡铁花实在不舍得走更不忍将楚留香一个人留在这里拚命。

    但他却非走不可只因他知道楚留香看见他还没有走一定难免要分心的他自然也知道在这样的恶战无论谁只要稍一分心就可能使出错误的招式无论多么小的错误都足以致命。

    斑手对招武功强弱固然是胜负的最大关键但出手时的判断是否正确更是致命的因素。

    角落里有扇窗子是开着的。

    胡铁花咬了咬牙斜斜窜了出去。

    庭园中浓荫满地静寂无人只有“嘶嘶”的剑风自厅堂中传出剑风虽急却没有剑刀相击声。

    这剑阵出手配合之隹妙实已妙到峰巅。

    胡铁花又忍不住回瞧了一眼只见那剑光化成的光幕已愈来愈密已瞧不出丝毫漏洞。

    他实在想不出楚留香能有什么法子自这剑阵中冲出来这一眼瞧出他的脚已无法移动半步。

    他在心里替自己解释:“这庄院如此广大要找三个人实如大海捞针我反正一定找不着的还是留在这里替他把场子的好他若抵挡不住时也许我还能帮个忙。”

    微风吹动木叶萧萧。

    逼武林世家的规矩显然不小此间虽然生了这么大的事但也绝没有一个人敢来看热闹。

    远处正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微风中隐隐有一阵粥香传来显然正是早饭已热的时候。

    无论生多么大的事这‘拥翠山庄’中的人都不敢改变日常的规矩更不敢放下手边的工作。

    这种世家大族正如磐石般不可撼动。

    想到这里胡铁花不禁又叹了口气可是这时粥的香气更浓他这才觉自己已经很饿了。

    也就在这时他心里忽然有灵光闪动:“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一定要吃饭的。”

    帝王固然要吃饭贱民也是要吃饭的‘拥翠山庄’中的人要吃饭苏蓉蓉她们也非吃饭不可。

    李玉函夫妻要以她们作要胁楚留香的把柄就不能让她们饿死至少总不能不给她们饭吃。

    炊烟自东方的一棚紫花后升起。

    胡铁花立刻展动身形同那边凉了过去。

    花棚后就是这庭园的围墙墙外又有重小小的-落院子里满了一竿竿衣裳旁边有两排瓦房显然正是‘拥翠山庄’中奴仆家丁们的居处此刻正有几人在檐下磨刀擦枪整理着刀柄枪上的红绸。

    还有几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正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练拳一面还喃喃抱怨着院子里晒的衣服太多害得他们拳脚施展不开。

    再过去又有一排平房房顶上有好几个烟囱其中有三个正在冒着烟这显然就是李家的厨房了。

    胡铁花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立刻就现这院子里的人虽多神情却都很悠闲甚至都有些懒洋洋的。

    因为这里已是他们的天下他们既用不着担心上面的人会来查勘也用不着担心强盗小偷。

    世上最笨的强盗也不会照顾到他们这些人身上来的就算真的有人敢来找‘拥翠山庄’的霉气也绝不会拿他们做对象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放心得很——于是胡铁花也就放心得很。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脱下身上的衣服精赤着上身自树丛中窜了出来找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墙角坐下伸着懒腰喘着气做出一副刚练拳练完的模样里里外外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只见厨房那边的树荫下也坐着一堆人有男有女男的正在想法子逗女的说话女的却假装不理。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的奴仆也全都一样‘拥翠山庄’的规矩虽严但只要一离开主子的眼睛他们的胆子也就大了若想要奴才不向丫头勾搭那只怕比要狗不吃粪更困难。

    胡铁花瞧得暗暗好笑只觉这些小丫头的睑长得虽不大怎么样体态倒还动人其中有两个看来还满不错。

    尤其等太阳一照在她们身上紧绷在身上的薄绸衣服就好像变得透明了连红红的肚兜都可以看得到直瞧得那些精力过剩的大男人们一个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不停的着口水。

    饼了半晌厨房里忽然传出一阵铁板响。

    树下的男男女女一站了起来有个小伙子笑嘻嘻道:“他们饭怎地越煮越快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哩!”

    那俏丫头就抿着嘴笑碎道:“今天饭吃完了明天就不吃了么?”

    那小伙子眼睛一

    亮悄声道:“明天你肯不肯……”

    这时别的人已一窝蜂向厨房涌了过去脚步声淹没了他们的语声一条挺胸凸肚的大汉走出来往门口一站若非满身都是油看来倒像是个巨无霸似的手叉着腰瞪大了眼睛吼道:“人人都有份的抢什么?一个个来。”

    有个马脸汉子大声道:“我们马房里的人天没亮就得起来服侍畜牲每天起来得最早肚子饿得最快赵老大你就帮个忙吧!”

    那赵老大连望都不望他转身提了食盒出来道:“上房的姑娘们来了么?”

    那马脸汉子

    脸都气红了道:“你明明知道只要少庄主一回来上房的姑娘就都跟着吃小厨房的伙食了为什么还要准备他们的?”

    赵老大还是不理他却向那俏丫头笑道:“上房的姑娘不来这就便宜了你吧:“那俏丫头一扭一扭的走过去抓起食盒的盖子瞟了一眼又同赵老大瞟了一眼悄笑道:“菜还不错但只有这么几个包子八个人怎么够吃?”

    赵老大大笑道:“小丫头们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也不怕把肚子吃大了没人要么?”

    那俏丫头跺着脚道:“好呀:你吃我的豆腐看我不告诉翠凤姐叫她今天晚上罚你跪夜壶。”

    赵老大赶紧道:“好了!好了!小祖宗算我怕你再加一笼够了么?”

    那俏丫头这才笑道:“这还差不多。”

    于是她就提起食盒一扭一扭的走了临走时还不忘了送赵老大个媚眼自然也送了那小伙子一个。

    另外几个丫头也都拿到食盒走了有的屁股上还被赵老大那只油手捏了一把那马脸汉子吼道:“还没有轮到马房么?”

    赵老大像是根本没听见慢吞吞提起个食盒一个脸上长着几粒白麻子的老妈子立刻赶过去笑道:“姑娘们的一分完我就知道该轮到咱们了。”

    她也抓起食盒一看又笑道:“咱们房里的人干的是粗活不比那秀里秀气的姑娘们这么点菜饭怎么够吃?咱们也不要菜好饭………”

    赵老大沉着睑道:“饭就只有这么多吃不吃随便你庄子里的人若都像你们这样吃法李家岂非早就被吃穷了。”

    那老妈子还是陪着笑道:“是是是我们实在吃得太多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心的人大家早已准备好几匹布替厨房里的大哥们做棉袄了。”

    赵老大“哼”了一声脸色果然大为缓和只挥了挥手就有两只大海碗被塞入那老妈子的食盒里。

    胡铁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忖道:“连一个厨子都如此作威作福他若做了官那还得了?”

    只见一房房的食盒都被提走最后才轮到马房那马脸汉子忍住气拿到自己的一份掀起盖子一看立刻变色道:“房里五个大人四个孩子就只有这一锅稀粥馒头么?”

    赵老大道:“不错就只这么多。”

    马脸满子气得手直抖道:“姓赵的你……你未免太欺负人了。”

    赵老大冷冷道:“你想怎么样?不想吃这碗饭了么?”

    马脸汉子狂吼一声道:“老子宁可不吃这碗饭今天也要和你拚了。”

    他抡起那食盒就往赵老大头上摔了下去。

    谁知这赵老大竟有两下子身子一转反手一巴掌了过去底下跟着又是一脚厉声道:“你竟敢找厨房的麻烦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马脸汉子挨了一脚又爬起来还想拚命但厨房里已涌出七八个人来他眼看就要挨一顿痛打。

    胡铁花等了半天也未见到有人是为苏蓉蓉她们送饭的心里正在着急忖道:“她们莫非根本不在这庄子里?”

    他等了半天竟白等了正想到别处去找找但见到这马脸汉子被人如此欺负实在怒气难忍。

    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管闲事抱不平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冲了过去赵老大正提着碗大的拳头往那马脸汉子身上招呼突见一个人冲了过来反手一个耳光就将厨房里的二把手打了个大斗。

    另外几个人立刻怒吼着围了上去有的手上还提着菜刀但胡铁花怎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就算不便使出真功夫来但三拳两脚七个人已被他打倒了四个赵老大脸都骇白了道:“你………你小子也是马房里的么?”

    胡铁花冷笑:“不错你以为马房里的人都好欺负?”

    赵老大忽然捡起把菜刀向他腿上砍了下去谁知胡铁花一抬脚就将他的刀踢飞再一脚就将他的人踢倒。

    那马脸汉子立刻骑到他身上给了他十来拳方才威风不可一世的赵老大竟被打得喊起救命来。

    胡铁花正打得痛快突听一人叱道:“你们要造反么?全给我住手。”

    有些人本已端着饭碗在旁边看热闹一听到这人的声音立刻全都溜走了那马脸汉子也骇得面无人色拳头已提起来竟不敢放下去。

    但这人的声音却是又娇柔又清脆非但一点也不可怕而且还好听得很她不但声音好听人也很好看。

    只见她柳眉杏眼俏生生的一张瓜子脸此刻虽然在生气但看来也还是那么妩媚动人。

    看她的装束打扮和别的丫头也差不多少。

    最多也只不过是比较体面的丫头而已。

    胡铁花真不懂这些人为何会如此怕她。

    忍不住多瞧她两眼这大姑娘的眼睛正也在瞪着他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在打架?”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笑道:“我们也不是想打架只不过这赵老大太欺负人了我们马房里没有东西孝敬他他就找我们的麻烦不给我们吃饱。”

    赵老大抢着道:“平姑娘你千万不能听他的他……”

    平姑娘脸一沉冷笑道:“我听不听他的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嘴我早就知道你们厨房里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老大哭丧着脸竟真的不敢再开口。

    平姑娘上上下下又瞧了胡铁花几眼淡淡道:“你的功夫倒不错嘛我怎地一直没见过你?”

    胡铁花笑道:“小人们整天跟马打交道姑娘自然瞧不见的。”

    平姑娘冷冷道:“想不到马房里的人也有你这么好的身手看来你倒是大才小用了。”

    她忽然回头瞪着那马脸汉子厉声道:“他真是马房里的人么?”

    那马睑汉子垂着脸偷偷瞟了胡铁花一眼胡铁花脸上虽然还在笑但已准备打一场真的了。

    只因他已看出这平姑娘长得虽然很秀气但眼睛炯炯有光竟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看来很不好对付的。

    谁知那马脸汉子居然点了头陪笑道:“不错他就是小人的大舅子这几天才来帮忙的。”

    平姑娘目光回到胡铁花身上脸色也大为缓和道:“你来帮忙可以但要帮他打架却不行知道么?”

    胡铁花暗中松了口气笑道:“是只要姑娘吩咐小人一定听话。”

    平姑娘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悠然道:“看你的身手在马房里做未免太可惜了过两天来找我我想法子替你安插个好位子。”

    那马脸汉子推着胡铁花道:“平姑娘在少庄主夫人面前说话将来只要平姑娘肯栽培你你就算走运了。”

    胡铁花只有陪笑道:“多谢平姑娘过两天我一定去拜谒平姑娘。”

    他瞧着这平姑娘纤细的腰肢笔直的腿和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心里倒实在很想去“拜望拜望”她

第十四章 恩将仇报

    带着花香的微风吹在他身上平姑娘还不时向他回眸一笑他心里实在愉快极了也得意极了。

    楚留香找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的人现在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然后他就可以带着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和黑珍珠四个人去帮楚留香的忙以他们六个人之力还怕不能将这‘拥翠山庄’闹个天翻地覆?“到了那时那老臭虫还能不佩服我么?”

    胡铁花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一颗心都但要飞上了天。

    他目光移到平姑娘那浑圆的丰满的被薄绸裤子紧绷的臀部又不禁偷偷的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那时我一定要在上面轻轻扭一把这多情的大丫头还不立刻就会扑到我怀里来。”

    他不但心里痒痒的手上也在痿已走过些什么地方已走到那里他根本就连瞧都没有瞧一眼。

    忽然姑娘道:“到了你还往前走干什么?”

    胡铁花这才回过神来陪笑道:“就在这里么?”

    平姑娘道:“嗯!就在这屋子里。”

    只见珠低垂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不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过来也不知是花香还是人香?平姑娘“噗嗤”一笑道:“你还什么呆快将食盒交给我吧!”

    她一只手去接胡铁花提着的食匣一只手却搭上了胡铁花肩头悄悄道:“今天晚上来找我知道么?”

    胡铁花心里虽欢喜却又不禁觉得有些惋惜因为他已不得不辜负这多情姑娘的好意了。

    他正想说两句婉转的话之后再动手谁知……

    谁知这多情的平姑娘竟先动手了。

    她的手忽然自胡铁花的肩头滑下去一连点了他左臂四处穴道他的右手还提着那食匣连动都不能动。

    等他甩开这食盒时右腕的脉门也被扣住。

    只听平姑娘悠然道:“多情的小伙子你虽对我不错我却不能不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

    她反手一掌将胡铁花打倒还在胡铁花屁股上捏了一把——胡铁花简直连肚子都快气破了。

    此时他非但再也笑不出来简直连哭都哭不出。

    平姑娘拍了拍手道:“来人呀!”

    屋子伫立刻走出了几个青衣垂髫的童子平姑娘道:“这这抬进去用牛筋困上再去回禀少庄主夫人就说她要我留意寻找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了。”

    青衣童子躬身道:“是。”

    平姑娘道:“还有叫张管家到马房去将马脸王三先打五十板子再送到黄管家那里给他一个欺上通敌之罪。”

    胡铁花满嘴都是苦水忍不住道:“你………你难道早已知道我是谁了?”

    平姑娘嫣然一笑道:“鼎鼎大名的胡铁花胡大侠还有谁不知道?”

    胡铁花道:“但你………”

    平姑娘道:“少庄主夫人算准了你要来找那四位姑娘所、就要我留意你我想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你也许就会从“吃饭”这线索上着手因为除此之外你实在没有什么别的线索。”她又笑了笑按着道:“若非如此我怎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了你呢?这也许是因为天下的男人总有这种毛病总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将女人骗过了却不知女人要骗男人实在比男人骗女人容易得多。”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明明早已懂得这道理为什么还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了你呢?”

    楚留香以手指捏着剑尖以剑柄攻击。

    剑尖是握不住的非但难以把握也使不上力以剑柄来攻击自然更还不及剑尖便捷锋利。

    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人会用这种姿势来握剑除非他意存轻侮根本未将对手放在眼里。

    但现在楚留香所面对的却是无可比拟的可怕对手而且剑阵动后还不到盏茶功夫他已屡经险招有两次对手的剑锋简直就是贴着他的肋骨榛过去的。他竟还是保持这笨拙的握剑姿势不变。

    他这是为了什么呢?谁也猜不透他的用意。

    别人虽然明知楚留香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但谁都没有去仔细思索他的用意更没有去问。

    因为现在既不是用心思索的时候也不是用嘴问的时候。

    现在是用剑的时候。

    剑光的流动如紫虹闪电剑式的变化更是瞬息万子这其间根本就不容人有思索的机会。

    每个人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全都已贯注在手中的一柄剑上每个人的心与创已合而为一体。那六柄长短不一形式各异的剑已化为一柄六个人的精、气、神、力也都已溶为一体。

    剑网已编织得更密已渐渐开始收缩楚留香就是这网中的鱼——他又一次落入网中。

    这一次他业已无路可走。

    远远望去只见剑气千幻如十彩宝幢森严的剑气使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忽然变为寒冬。

    柳无眉的面色也一直在变幻不停直到现在她才露出一丝微笑因为她已看出楚留香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这剑阵了。

    这剑阵的威力实是无望不摧无懈可击。

    甚至连那垂死的老人目中都已露出了激动之色这逼人的剑气似已激了他生命中最后一丝活力。

    他的平常在颤抖着的、枯瘦的手指不住的伸屈他似乎也想奋身而起重握剑柄投身于战役之中。

    他似已不甘坐视。

    这时剑网收缩得更紧楚留香身上的衣服都被剑气撕得粉碎他几乎已完没有回手之力。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垂髫童子沿着墙角悄悄走了进来在柳无眉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柳无眉现在知道胡铁花也已落入网中了。

    于是她笑得更愉快在彩霞般流动不息的剑光中它的笑容看来是那么残酷却又是那么美丽。

    就在这时流动的剑气忽然凝练满天剑气已凝练为六道飞虹交错着向楚留香剪下。

    剑阵的威力已先将楚留香逼入死角。

    这一剑剌出时楚留香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无论用什么身法闪避都难免要被刺穿胸膛。

    普天之下实已绝无一人能将这六柄剑全都躲开的。

    突然间只听“呛”的一声龙吟。

    然后剑气飞虹竟全都奇迹般消失不见李玉函和那五个黑衣老人的身子竟像是忽然在空气中凝结住了。

    柳无眉脸上的笑容也凝结住了。

    她现楚留香的身形已欺人了李玉函胁下左掌按在李玉函的胸膛上右手却捏住了他的手腕。

    楚留香掌中的剑已不在他竟以李玉函掌中的剑架住了那清瞿颀长的黑衣老人掌中的剑。

    第二个枯瘦矮小的黑衣老人左右双手中竟各握着一柄剑——楚留香的剑也不知怎地竟到了这老人手里。

    这剑阵的每一个变化每一招出手都经过极精密的计算六柄剑配合得正是滴水不偏天衣无缝。

    扁少了一柄剑这剑阵便有了漏洞甚至根本不能动若多了一柄剑也成了多余的蛇足。

    此刻这剑阵中正已多了一柄剑于是其余三柄剑的去势就全都被这柄多余的剑拦阻。

    他们这一剑既已被拦阻第二剑就再也不能出因为楚留香的手掌已拍上了李玉函的要害。

    为了李玉函的安全他们连动都不能动。

    柳无眉掌心不觉已沁出了冷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忽然向那枯瘦矮小的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在下二十年前便已久仰凌老前辈“出手双绝鸳鸯神剑”独步天下不想今日竟能和凌老前辈共处一堂实是不胜荣宠之至。”

    那黑衣老人“哼”了一声道:“你莫非早已认出了我?”

    楚留香微笑道:“在下方才见到五位前辈时只不过认出了一个人来但却并非是凌老前辈。”

    那黑衣老人道:“是谁?”

    楚留香目光转向那手持木剑的黑衣人道:“在下那时只认出这位前辈必是”玉剑“萧石萧大侠。”他含笑按着道:“萧氏玉剑乃武林中独一无二的名剑萧大侠也是江湖中屈指可数的名剑客萧大侠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也唯恐在下自兵刃上看出萧大侠的身份来历是以才削木篇剑避人眼目。”

    “玉剑”萧石默然半晌徐徐掀开覆面黑巾道:“不错我正是萧石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便已该知道我和观鱼老人的交情别的话我也不必说了。”

    只见他面如冠王日如期星鬓虽已花白眉梢眼角也有了些皱纹但依稀犹可想见当年之手采只不过中年以后已福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就因为在下深知五位和李老庄主的交情是以方才在下便也已猜到五位中必有一位是和李老前辈有郎舅之亲的“双剑无敌镇关东”凌飞阁老前辈只不过一时间认不出是那一位而已。”

    凌飞阁道:“你是什么时间认出我来的?”

    楚留香道:“前辈出手数招之后在下便已认出来了。”

    凌飞阁道:“我用的并非本门剑法你却是从那点看出来的?”

    楚留香道:“前辈用的虽非本门剑法却仍有踪迹可寻只因前辈一向惯用鸳鸯双剑骤然使用单剑便难免有些不惯。”他一笑接道:“无论是什么人他数十年来根深蒂固的习惯一时之间是万万无法完全改过来的前辈的左手虽也捏着剑诀但一到紧张时手掌就紧紧握起好像握着一柄看不见的无形之剑似的。”

    凌飞阁也沉默了半晌道:“你一直用手捏着剑尖莫非早已准备要将剑柄塞入我手里?”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错在下知道若将剑柄递到凌老前辈手边前辈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接过去只因前辈这时已将所有精神全都贯注掌中剑上封别的事就难免有所疏忽所以这时前辈就难免要被“习惯”所支配。”

    这道理正如一个吸烟的人若是下定决心成了烟但等到他神经紧张全神贯注在某一件事时手边又恰巧有烟他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将香烟拿起来了只因这时他的行动已由“下意识”所支配。

    楚留香那时自然还不懂得什么“下意识”他只知道“习惯成自然”这道理总是不错的。

    凌飞阁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实不相瞒我接过这柄剑后还不知道这柄剑是怎会到我手中的。”

    楚留香道:“但前辈想必也知道这剑阵既少不得一柄剑也多不得一柄剑否则阵法的推动就立刻有了阻截。”

    凌飞阁似乎心情沉重连话都不愿说了。

    楚留香按着道:“剑阵的推动有了阻截阵式就立刻有了破绽但以前辈们的功力在一瞬间就可以将这破绽弥补过来。”

    那颀长老人道:“所以你就乘这一瞬间先制住了李世兄要我们投鼠忌器不能再出手。”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在下此举实是情非得已在下并无丝毫伤害李兄之意。”

    柳无眉忽然冲过去大声道:“那么你为何不放了他?”

    楚留香道:“在下若放了他各位是否也肯放了我呢?”

    柳无眉咬了咬牙道:“只要你不伤害他我就答应你………”

    李玉函一直垂着头黯然无语此刻忽然大喝道:“你也绝不能答应任何事你难道忘了………”

    柳无眉跺了跺脚道:“我并没有忘记可是你………我又怎么能让他伤了你?”

    李玉函嗄声道:“我没关系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放他走的。”

    柳无眉目中竟但要流下泪来凄然道:“我知道你为了我不惜………”

    她话未完李玉函忽然狂吼一声头撞向楚留香的胸膛双足也连环踢出直取楚留香的下腹。

    这一来连凌飞阁的脸色都变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楚留香的掌力一吐李玉函的腑脏心肺就立刻要被震碎。

    只听“砰砰”几响李玉函踉跄后退掌中剑脱手飞出但他的身形却并没有倒下。

    楚留香反而被他一脚踢倒。

    在那间不容的一刹那间楚留香竟没有使用掌上的买力在自己的性命已将不保的时候他竟还是不肯伤别人的性命。

    李玉函踉跄后退楚留香身子倒下一道剑光直飞而出………也就在这时柳无眉身形已飞掠而起。

    她身形如流星追月反手抄住了那柄自李玉函掌中飞出来的剑剑光回旋运人带剑向楚留香刺了下去。

    楚留香不忍伤人但自己却被踢得不轻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却有一粒粒冷汗在往外冒。

    他眼见柳无眉这一剑刺来竟也无法闪避眼见柳无眉这一剑就要将他活活钉死在地上。

    突然“呛”的一声声如龙吟火星四溅。

    凌飞阁等五人掌中的六柄剑光同时挥出交织成一片剑网竟将柳无眉这一剑凌空托住了。

    柳无眉被震得凌空翻了个身才落到地上一只手虽已被震得麻但还是紧握着剑不放颤声道:“前………前辈们为何要救他?”

    萧石厉声道:“他不忍伤你夫婿性命才会被踢倒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来杀他虎丘李家的子弟怎能做如此不仁不义的事?”

    柳无眉垂下了头似乎也说不出话来了。

    李玉函却忽然跪了下来垂道:“他掌下留情晚辈自也知道这不杀之恩晚辈更不敢忘记无论要晚辈如何报答晚辈都在所不辞。”

    萧石“哼”了一声道:“这才像话我辈武侠中人讲究的就是恩怨分明。”

    李玉函道:“他对晚辈的恩情晚辈固然要报答但今日晚辈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走的。”

    萧石叱道:“这是什么话?”

    李玉函头重得更低道:“只因他对晚辈的恩情无论多么厚总也不如父思深重晚辈今日若念私情放了他家父只怕便要抱憾终生了孝义二字既难两全晚辈只有以孝道为先前辈们总不能要晚辈做个不孝的人吧?”

    萧石默然良久目光缓缓转向李观鱼。

    只见这老人一张苍白麻木的脸此刻竟已涨红嘴角的肌肉也已开始抖那双空虚的眼睛里更充满了悲愤之色竟似乎有一种神秘的火炬将他已快冷透了的生命又燃烧了起来。

    萧石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四转道:“各位的意见如何?”

    凌飞阁等四人像是也觉得很为难竟没有一个人回答他这句话李玉函用眼角瞟了他们又道:“晚辈也知道以前辈们的身份威望是绝不肯乘人之危取人性命的但以前辈们和家父的交情总也不至于眼看着他如此痛苦吧?”他抬起头来缓缓按着道:“家父自从七年前苦练剑气时不慎走火入魔这七年来实是生不如死前辈们又怎忍心………”

    萧石忽然大喝一声道:“你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此刻我们就算杀了楚留香对你父亲又能有什么好处?”

    李玉函道:“晚辈也不知家父是为了什么事定要取此人的性命只知道父命不可违前辈们若还未忘记家父昔日对前辈们的………”

    萧石又打断了它的话大声道:“你用不着提醒我李观鱼昔日的确对我不错我就算能对不起天下的人也不能对不起他。”

    他嘴里说着话已将掌中的剑撤了回去道:“我的心意已决不知道你们怎们说?”

    那颀长老人叹息了一声道:“石老既然如此老朽更无话可说。”

    凌飞阁道:“我与观鱼兄不但是至交还是至亲我的处境实在比各位更难说话所以………所以………”

    他霍然转过身道:“今日无论各位是杀了这楚留香还是放了他我只有不闻不问各位最好就只当我不在这里吧!”

    现在已有四柄剑撤了回去。

    那看来最平凡的黑衣人已沉默了许久此刻才沉声道:“我的意思和飞老一样。”

    这人似乎不喜欢说话只说了几个字就也转过身去。

    于是剩下来的就只有那高大老人的一柄剑了他虽然紧紧握着剑柄但剑尖却似已在颤抖。

    萧石皱眉道:“我知道李观鱼和你的交情最深你为何不说话?”

    那黑衣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道:“观鱼兄不但与我交情深厚而且还对我有救命之恩若只为我一个人的关系叫我亲手杀了楚留香都没关系只可惜………”

    萧石道:“只可惜什么?”

    黑衣老人:“石老总该知道此刻我一言一行都足以影响武当山上上下下数千弟子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他语声竟

    颤抖起来显见心里充满了矛盾痛苦。

    萧石却厉声道:“原来你是在顾忌你武当大护法的身份但若非李观鱼救你你能活到现在么?你为何不能为了他辞去这护法之位?”

    这黑衣老人赫然竟是武当山当今第一护法铁山道长楚留香不禁暗中叹了口气只听萧石又道:“老实告诉你今日我报了李观鱼之恩后我也觉得无法再管束号令玉剑门下了也只有从此退隐深山你若肯来做我的伙伴我倒欢迎得很。”

    铁山道长胸膛起伏汗珠已淌落在衣袖上。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我看道长也不必再为难了不如也和这几位大侠们一样也拿我来做人情吧!所谓“江湖道义”本来就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你今天杀了我别人非但不会说你不仁不义反而会说你是个恩怨分明如恩必报的大丈夫今日你若放了我以后反而无法做人了。”

    铁山道长跺了跺脚忽然举起左掌反手一掌向自己右肩上切了下去只听“卡嚓”一声骨骼如折竹。

第十五章 死亡滋味

    萧石失声道:“你这是为了什么?”

    铁山道长踉跄后退嘶声惨笑道:“你们都瞧见了楚留香你也瞧着我并非不愿阻挡他们杀人我实在已是无力阻挡了。”

    柳无眉亦是脸无血色竟以已被骇呆。

    铁山道长嘶声道:“你现在为何还不杀了他?你还等什么?”

    柳无眉也拜倒在地——和李玉函两人同时拜道:“多谢前辈前辈们的大恩弟子没齿不忘。”

    楚留香轻轻叹息了一声苦笑道:“有铁山道长这样的人如此对我可见“江湖道义”这匹字并非全是骗人的我总算死得不冤了只不过我还是不懂你们为何一定要杀我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绝不肯告诉我的看来我只有做个糊涂鬼了。”

    柳无眉的剑锋终于刺入了他的胸膛。

    楚留香已能感觉到剑锋刺入他的血肉奇怪的是到了这时他反而不觉得恐惧甚至连痛苦都感觉不到。

    他只觉剑锋冷得像冰一样。

    也不知为了什么在这一刹那间他神思竟忽然飘到了远方飘到遥远的北国那一片冰天雪地里。

    他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和胡铁花一齐在那可爱的雪推上打着滚胡铁花悄悄将一块冰塞进他的脖子。

    冰雪直流下他的胸膛那感觉就和现在一样。

    别人要拿冰塞入你脖子时你会觉得很害怕但等到冰雪已流在你的身上你反而会觉得有一种残酷的愉快之感彷佛得到了一种解脱因为你所害怕的事终于已经过去了。

    只因人们所真正惧怕的通常都不是事物的本身而只不过是他对那件事的想像而已。

    人们畏惧死亡也只是因为没有人了解死之神秘所以才会对“死亡”这件事生出许多可怕的想像。

    现在死亡已到了楚留香眼前。

    在这多姿多彩充满了传奇性的一生中他已不知有多少次曾经面对死亡但却从来没有丧失过自信。

    只有这一次他自己已完全无能为力了他也知道此时此刻绝不可能再有任何人会来救他。

    他只觉自己从来也没有距离死亡这么近甚至已近得他能看透死亡之神秘使他觉得“死”这件事也不过如此而已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觉得那些怕死的人不但很可怜也实在很可笑。

    此刻他唯一的希望只是希望胡铁花已带着苏蓉蓉她们逃走了——他若知道胡铁花现在也已落人了别人的掌握中那么他临死前的心情就不会有如此平静。

    在这一刹那间他竟想起了许多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想起这么多事来。

    他觉得那冰冷的剑锋还停留在他胸膛上。

    剑峰竟似已停顿。

    于是他忍不住要去看柳无眉最后一眼。

    他觉柳无眉竟也在瞪着他她那苍白而美丽的跟上竟彷佛带着种凄凉和惋惜之意。

    只听李玉函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楚兄我们实在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你希望你原谅我。”

    楚留香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杀人的人居然要被杀的人原谅他楚留香只觉他这句话实在说得很妙。

    柳无眉竟也幽幽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并不想杀你的这实在是件不得已的事。”她又叹息了一声起了眼睛。

    楚留香知道她一闭起眼睛剑锋就要刺下来了。

    谁知就在这时只听“哗啦啦”一片响动似乎有个茶几翻倒儿上的茶盏全都跌得粉碎。

    按着竟有一人嗄声道:“住………住手。”

    此时此刻楚留香实在想不到会有人来救他。

    他更连做梦也想不到救他的这人是谁。

    这是间很精致的屋子碧妙窗上花影浮动紫罗帐子香气氤氲彷佛是间少女的闺房。

    但在胡铁花眼中这只不过是间牢房而已。

    平姑娘不停在屋子里走动着她那纤细的腰肢扭动得仍是那么美那丰满的**似乎已快将薄薄的绸衫涨破甚至连内衣的花纹都可以看得出来有这么样一个少女在面前走来走去实在是男人的眼福。

    但现在胡铁花却一点也不觉得愉快了他本来想在这丰满的**上捏一把现在却只想在她脸上打一拳。

    重重打一拳最好将她牙齿都打掉叫她再也不能说谎骗人只可惜现在他已被困得像是只粽子。

    他只觉平姑娘越扭越厉害扭得他眼睛花忍不住大声道:“你屁股上长了痔疮么?为什么不能坐下来?”

    平姑娘竟真的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

    胡铁花倒未想到她如此听话怔了半晌大声又道:“我又不是你老子你为什么这样听话?”

    平姑娘非但还是不生气反而嫣然一笑道:“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已经快死了所以火气才这么大其实你根本用不着脾气因为我们根本不会杀你。”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道:“既然不杀我为何不放了我?”

    平姑娘道:“只要那位楚留香一死我们立刻就放了你。”

    胡铁花皱了皱眉平姑娘已微笑接道:“非但要放了你就连那四位姑娘也会一齐放了的所以你现在最好求老天让楚留香快些死他死得越早对你们越好。”

    胡铁花冷笑道:“如此说来我只怕要留在这里吃你们一辈子了。”

    平姑娘道:“哦?”

    胡铁花瞪着她人孔道:“告诉好楚留香是永远死不了的现在你赶紧将我放下算你聪明否则等他来了嘿嘿………”

    平姑娘吃吃笑道:“哎约:我好害怕呀:你只要一吓我我就怕死了。”

    胡铁花也龇牙一笑道:“你现在当然不怕但等他来的时候………”

    突听门外一人轻轻唤道:“平姑娘。”

    平姑娘道:“进来………你已去回禀少庄主夫人了么?少夫人说了什么?”

    进来的正是那青衣垂髫童子躬身道:“少庄主夫人只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平姑娘瞟了胡铁花一眼又问道:“你可见到了那位楚香帅?”

    那青衣童子笑了笑道:“见到了他果然是个很体面的男人至少比这一位好看多了也聪明多了。”

    胡铁花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小孩子懂得个屁。”

    平姑娘大笑道:“就因为小孩子不懂事所以他们说的才是真话。”

    那青衣童子忽又笑道:“我常听别人说这位楚香帅如何如何了不起依我看来他除了长得比别人好看一些外别的也稀松平常得很我方才刚走进去没多久他就被少庄主踢了一脚躺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动了。”

    胡铁花怒道:“你只怕是活见了鬼。”

    那青衣童子笑嘻嘻道:“你若认为我在骗人莫要相信就是。”

    胡铁花咬着牙呆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虽然不相信你说来听听也没关系反正我正闲得无聊。”

    那童子笑道:“你闲得无聊我却忙得很还没功夫说给你听哩!”他嘴里说着话竟已转身扬长而去。

    胡铁花又急又气连脖子都粗了却也无法可施。

    谁知过了半晌那童子忽又探头进来望着他笑:“你若真的想知道你那朋友怎么样了我倒有个法子。”

    胡铁花脱口道:“什么法子?”

    那童子悠然道:“你若肯送点东西给我我心里一高兴说不定就会说给你听了。”

    胡铁花道:“你要我送你什么?”

    那童子眼珠子一转道:“别的我也不要我只要你身上那个银匣子。”

    胡铁花冷笑道:“柳无眉果然没有忘记此物她如何不自己来拿?”

    那童子道:“少奶奶何必亲自出马就算我现在莫说只要你这样东西我就算想要你衣服裤子全都剥下来你也只有乾瞪眼。”

    胡铁花的眼睛果然瞪得比鸡蛋远大怒道:“你……你敢。”

    那童子笑道:“我又有什么不敢只不过我们李家的人一向很有规矩绝不肯随便要人家东西除非你心甘情愿要送给我。”

    平姑娘嫣然一笑道:“你放心胡大侠一向最慷慨不过绝不会舍不得这样东西的何况他嘴里虽不说心里却已急得要命你若还不肯说出那位楚香帅现在的情况他说不定真会被你活活急死了。”

    胡铁花虽然火冒三丈但他确实急着想知道楚留香的消息这消息纵然不可靠总也比没有消息的好。他只有暗中叹了口气嘴里却大声道:“不错胡大爷一向大方得很你若要就拿去吧!”

    那童子立刻从他身上掏出了那暴雨梨花钉笑道:“这是你心甘情愿要送给我的我可没有强迫你对不对?”

    胡铁花喃喃道:“这就叫三十岁老娘倒绷核儿算我活该倒霉。”

    那童子笑道:“你还算倒霉么?和你那朋友一比你简直走了大运。”

    胡铁花急急道:“他………他究竟怎么样了?”

    那童子道:“他被少庄主一脚踢倒后少奶奶立刻窜过去一剑剌出那位鼎鼎大名的楚香帅竟连闪避都不能闪避。”

    胡铁花纵然不相信听到这里也不禁失声惊呼出来那童子却笑了笑缓缓按着又道:“但那五位前辈却认为少奶奶不该杀他竟一齐出手挡住了少***剑………”

    听到这里胡铁花又不觉长长松了口气道:“看来那五人果然不失为名家风范。”

    那童子道:“你此刻已相信我说的不假么?”

    胡铁花还未说话平姑娘已笑道:“他当然相信了因为一个人对于好消息总是比较容易相信的。”

    那童子道:“如此说来我再说下去他只怕连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了。”

    平姑娘眨了眨眼道:“哦?”

    那童子道:“只因我现在再说下去就没有一句是好消息了。”

    胡铁花嗄声道:“难道………难道那五人又改变了主意?”

    那童子道:“他们五人虽有些假道学但究竟不是老糊涂还分得出事情的轻重少庄主对他们晓以大义后他们五人终于一个个都撤了手。”

    胡铁花虽然想不信他的话却又不能不信忍不住道:“后来呢?”

    那童子道:“后来我就走了。”

    胡铁花大叫起来通:“你走了?你为何要走?”

    那童子笑了笑道:“因为我最怕看到死人我看到少***剑已刺入他的胸膛就立刻悄悄溜了出来这是坏消息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你迟早总有相信的时候我也根本不必说谎话来吓你。”

    胡铁花只觉全身都了麻满头大汗如雨而落。

    那童子笑道:“只不过我走了之后也许会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去救他我早已听说过楚留香的朋友不少是么?”

    胡铁花大声道:“当然会有人去救他的当然会有人去救他的当然………”他将这句话一连说了好几遍只因他怕连自己都不会相信所以就多说几遍来加强信心。

    怎奈他说了七八遍后自己还是无法相信。

    那童子悠然道:“你想有什么人会来救他呢?”

    胡铁花道:“救他的人多得很简直太多了。”

    那童子道:“哦!你且说两个来听听。”

    胡铁花道:“譬如说譬如说中原一点红“万里独行”戴老前辈少林南宗掌门天峰大师还有我们的老朋友姬冰雁哈哈!你总该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字?”

    他虽然拚命在自己安慰自己但也知道这些人绝不可能会忽然赶来的何况他们就算来了也未必能救得了楚留香。

    那童子眼珠子又一转道:“不错我好像看到来了位老和尚好像就是天峰大师。”

    胡铁花大喜道:“你真的瞧见了么?”

    那童子道:“嗯!可是我后来仔细一看才知道那不是个和尚只不过是个秃子而已。”

    胡铁花简直快气疯了也快急疯了。

    那童子笑嘻嘻道:“你莫生气我也不是存心想气你只不过你既然喜欢自己骗自己我也只好帮你的忙来骗骗你了。”

    胡铁花大吼道:“你认为很得意么告诉你你们若真杀了楚留香不出半个月这拥翠山庄就要被人夷为平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听屋子里响起了一片“格郎格郎”的声音听来彷佛是铁器敲打。

    仔细再一听这声音竟似自地下面传上来的。

    那童子望着平姑娘笑道:“莫非是那只母老虎又在威了么?”

    平姑娘叹了口气道:“她这是在叫人我若不下去她就要一直敲个不停直到把人都吵死为止。”那童子笑道:“你给她点颜色看她就会乖乖的听话了”平姑娘道:“我早就想给她们看了少奶奶却偏偏要我客气气的对她们幸好现在那姓楚的已完了我总算也可以脱离苦海了。”

    胡铁花眼睛又瞪了起来大声道:“你说的可是苏姑娘她们?”

    平姑娘眼波流动忽然笑道:“你不是想瞧瞧她们么?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我看你和那只母老虎倒买可以算是天生的一对。”

    她将墙上挂着的昼轴一扳昼就卷了起来露出条地道走下几级石阶就是间装着铁栅的地室。

    胡铁花一到了下面就瞧见三只乌龟。

    这三只乌龟是用大笔浓墨画在迎面的墙上的最大的一只竟昼得比圆桌子还大些。

    最妙的是这乌**上还有胡子。

    另外两只就画得比较小些旁边分别写着:“李观鱼肖像、李玉函肖像柳无眉肖像。岭南宋甜儿戏墨。中原李红袖题字。”这幅大中堂旁边还有副“对联”“儿子是衰仔老子是衰公。媳妇是衰婆一门三衰人。”

    胡铁花此刻若不是心事重重只怕早已看得笑出声来。然后他才瞧见四人。

    四个都是年轻漂亮的绝色美人。

    胡铁花最先看到的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淡褐色的瓜子脸上配着双又灵活、又俏皮的大眼睛。

    此刻她上用一个铜脸盆在铁栅上敲个不停。

    她旁边的一个穿着件烈火般的鲜红衣裳皮肤却自得像是白玉又嫩得像是可以吹弹得破。

    另外约两个人却在那边下棋这边虽然已吵翻了天那边却像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

    左面的一人又温柔又文静松松的髻清澈的眼波看来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人已不食人间烟火。

    右面的一人如春天的桃花却冷如冬天的坚冰惨白的脸上有一双如海水般深邃的眼睛。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总算见到她们了只可惜已经太迟了些。”

    那位大辫子的少女见到平姑娘就大笑道:“衰女你条腿断佐乜也?点解到东家至落来。”

    平姑娘微笑道:“我不是衰女你的话我也听不懂。”

    那少女大笑道:“你不懂?你不懂点知我叫你做衰女?”她脸上的表情定子变万化丰富得很明明还在笑着忽然间就板起了脸厉声道:“我问你你们家的主人都死光了么?点解到现在还不来跟我们说话。”

    她说的“官话”中虽夹着一两句广东腔平姑娘总算能听懂了可是她还未说话那红衣少女忽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胡………胡………你是不是姓胡?”

第十六章 错综复杂

    胡铁花苦笑道:“不错我正是胡铁花想不到你居然还认得我。”

    他刚说出自己的名字那纤弱的少女也立刻放下棋子霍然站了起来三个人一齐瞪着他。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是苏蓉蓉你是李红袖你是宋甜儿、以前看到你们时你们还是小孩子想不到现在已长得这么大了。”

    李红袖嫣然道:“每个人都会长大的是么?”

    胡铁花叹道:“我早就想看看你们了只可惜现在这时候真不好这地方更坏。”

    平姑娘将他放在铁栅前笑道:“你们老朋友见面多聊聊吧!”

    她嘴里说着话用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那块石板就忽然像翘翘板似的一翻胡铁花的人就像球一般滑到铁栅里去。

    李红袖和宋甜儿抢着将他扶了起来为他解开身上困着的牛筋两人一吱吱喳喳的问道:“你怎会也到这里来了呢?”

    胡铁花苦笑道:“我也正在想问你们是怎会到这里来的?”

    宋甜儿抢着道:“我梯去佐沙漠睇见各匹马翻黎以为………”

    她吱吱喳喳说了一大堆忽然停住叹道:“我说话你恐怕也不懂还是让她们说吧!”

    李红袖道:“长话短说总之我们到沙漠去玩了一赵就回来找楚留香却在半路上遇见李玉函、柳无眉夫妻。”

    胡铁花道:“你们可认得这夫妻两人。”

    李红袖叹道:“谁认得他们呀!只不过那天我们到快意楼去找小孟尝打听消息的时候他们恰巧也在那里。”

    胡铁化暗暗叹道:“他们只怕并不是恰巧在那里而是故意在那里等着你们的。”

    李红袖道:“我们本来就觉得这夫妻两人看来人满不错的样子又听说他们是很有名的世家子弟自然就不会对他们有提防之心。”她忽然停下来望着胡铁花道:“你若不知道他们的为人你会对他们有提防之心么?”

    胡铁花苦笑道:“我也不会只因为我们都没有楚留香聪明也没有他那么仔细。”

    李红袖道:“就因为这缘故所以他要和我们一路同行我们就答应了谁知他们竟在我们茶壶里偷偷放了迷药等我们醒来时已被送到这里我实在想不到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也会要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

    胡铁花叹道:“若换了我我也想不到的。”

    李红袖道:“最奇怪的是我们到现在为上还不知道他们究竟存的是什么心只因我们被关在这里之后竟一直都没有见过他们。”她指着宋甜儿又道:“这小表虽然天天骂天天吵但无论她怎么骂李家的人竟好像全都死光了连一个都不肯露面我们气极了就在墙上昼了三个大乌龟谁知他们竟像是真的变成了缩头乌龟躲着不敢见人。”她也叹了口气道:“你想他们这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胡铁花满腹苦水正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蓉蓉忽然道:“你是不是已见过楚留香了?”

    她瞬也不瞬的瞪着他胡铁花只觉她那双温柔的眼波忽然变得无比明亮竟使人不能在她面前说谎。

    胡铁花只有点了点头道:“我已见过了他。”

    苏蓉蓉道:“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胡铁花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讷讷道:“我………我也不大清楚。”

    苏蓉蓉走到他面前一字字道:“你一定知道的我希望你莫要瞒着我们无论他生了什么事都希望你告诉我们因为我们有权知道。”她语声虽仍是那么温柔但说到后来变得焦急尖锐了她似乎也已感觉到什么不祥的预兆。

    可是胡铁花又怎忍在她们面前将楚留香的凶讯说出来。

    只可惜他并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情感的人他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苏蓉蓉脸色却已渐渐变了。

    她似乎忽然失去了重心身子再也站不住了忽然就倒了下去宋甜儿和李红袖惊呼着扶起了她。

    只听一声轻叱黑珍珠忽然走过来抓住了胡铁花的咽喉她苍白的脸上已全无一丝血色瞪看着胡铁花哼声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不说我就先杀了你。”

    苏蓉蓉挣扎着爬起来颤声道:“放开他放开他………他绝没有恶意。”

    黑珍珠道:“但他为什么不肯说?他究竟想隐瞒什么?”

    苏蓉蓉目中已流下泪来黯然道:“我知道他不肯说只不过是怕我们伤心而已。”

    她话未说完已是位不成声李红袖、宋甜儿、黑珍珠三个人也似全都站不住了三个人一瞪着胡铁花。

    胡铁花瞧见她们那种眼色心里就好像被针在刺着似的他直到此刻才懂得伤心的滋味。

    突然间一个人飞也似的冲了进来。

    这人赫然正是李玉函。

    一见到他李红袖她们的眼睛里就似将冒出火来。

    李红袖高声道:“你这恶贼你居然还敢来见我们?”

    宋甜儿颤声道:“你把我们的楚留香怎么样了?”

    黑珍珠厉声道:“你最好快快杀了我否则我迟早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胡铁花怒喝道:“恶贼你敢和我一决生死么?”

    四个人一破口大骂李玉函竟仍完全没有听到。

    只见他的脸色竟比李红袖他们更悲伤更可怕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全身都在不停的来。

    胡铁花他们反而不禁觉得很奇怪了正猜不出他怎会变得如此模样柳无眉忽然也冲了进抖。

    她神情不但很悲伤而且像是很惊惶。

    她竟冲到李玉函面前紧紧抱住了他颤声道:“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李玉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去抚摸她凌乱的头他目光中充满了悲痛也充满了怜惜。

    柳无眉忽然放开他自袖中拔出一柄雪亮的匕。

    她竟一刀向自己的心窝刺了下去。

    李玉函了疯似的抱住她哼声道:“你怎么能这样做快住手。”

    柳无眉已是泪流满面道:“我已拖累你这么久求求你让我死吧我死了之后别人就会原谅你的。”

    李玉函跺脚道:“你死了之后我还能活下去么?”

    柳无眉身子一阵颤抖手中的匕“当”的落在石板上她也紧紧抱住了李玉函放声大哭起来。

    胡铁花他们全都瞧得怔住了谁也猜不出这夫妻两人究竟为了什么变成如此模样?这莫非又是在做戏?只听柳无眉痛哭着道:“其实我又怎么舍得离开你只不过我觉得你已为我牺牲得太多了我怎忍再让你陪着我受苦。”

    李玉函柔声道:“自从你来了我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是快乐的怎么能说是受苦?”

    柳无眉道:“那么我们不如走吧!去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住下来什么人都不见。”

    李玉函道:“可是你………”

    柳无眉凄然一笑道:“我也许还能活几个月等这几个月………”

    李玉函忽然打断了它的话柔声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死我要你永远活下去。”

    柳无眉道:“可是现在………”

    李玉函道:“现在我们并没有绝望我们至少还有这五个人在手里。”

    胡铁花他们越听越不明白越听越奇怪。

    柳无眉为何要死?他们为什么………

    突听李玉函一声大喝道:“站住你若敢再往前走我就要他们的命。”

    他不知何时已将那暴雨梨花钉对准了胡铁花他们的身子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柳无眉像是生怕失落了她。

    石阶上有人叹了口气道:“到了现在你还不肯放手么?你这是何苦?”

    这声音竟赫然正是楚留香的。

    楚留香竟没有死。

    是谁救了他?

    胡铁花他们又惊又喜失声呼道:“楚留香是你么?”

    他们已用不着回答只因为他们终于又见到了楚留香。

    楚留香正站在最下面一级石阶上果然不敢再往下面走一步只因他深深知道暴雨梨花钉的威力。

    现在胡铁花他们五个人挤在一间并不大的石室中每个人都在暴雨梨花钉的威力控制之下。

    他们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笑道:“老臭虫你果然没有死我就知道你死不了的天下有谁能要你的命。”

    楚留香虽然在微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但这次若非有人救我我的命就已经被人要去了。”

    胡铁花道:“真有人来救了你?是谁?”

    楚留香道:“你猜不出。”

    胡铁花道:“我实在猜不出。”

    楚留香叹道:“你自然猜不出只因我自己也想不到救我的人竟是李观鱼李老前辈”

    胡铁花又怔住了失声道:“儿子想要你的命老子怎会去救你?”

    楚留香苦笑道:“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更没有要我命的意思所有的事全都是这位李公子贤伉俪两人安排出来的。”

    胡铁花道:“可是帅一帆那些人岂非全是受了李观鱼所托而来的么?”

    楚留香道:“这只不过是李公子在假传圣旨而已儿子替老子说话别人自然不会怀疑。”

    胡铁花道:“那么李观鱼为何不否认?”

    楚留香道:“只因李老前辈七年前练功岔了气全身都已僵木连话都说不出了。”

    胡铁花越听越奇怪了道:“他既已全身僵木又怎能出手救你呢?”

    楚留香叹道:“李老前辈一生正直最重江湖道义他眼看着不平的事在他眼前生而且还假借他的的名字心里的难受和气愤你我只怕是想像不到的但他却又偏偏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连动都不能动。”

    胡铁花一拍巴掌道:“莫非是他气极之下那一股久已被憋死的真气竟又被怒火所激动了么?”

    楚留香笑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笑道:“后面的事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道:“柳无眉正要杀你时瞧见李老前辈忽然又能走动说话了自然要大吃一惊一个人眼见自己的阴谋就要被揭穿谁都会害怕的。”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道:“等她再想杀你时那五个老头子自然就不会再让她下手那时李玉函只怕更吓得连魂都没有了所以立刻就追到这里来。”

    楚留香微笑道:“十成中你居然猜中了九成这倒真难得的很。”

    胡铁花道:“但你既然能找到这里为什么不将那几个上了当的老头子也带来呢?”

    楚留香缓缓道:“我自己的事自然还是应该由我自己来解决。”

    胡铁花道:“你能解决得了么?”

    楚留香淡淡笑道:“我也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解决不了的事至少我到目前还未遇见过。”

    这件事可留到以后慢慢再说但他们两人都一直在说个不停竟似忘了这是什么时候这是什么地方更好像全未瞧见李玉函和柳无眉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宋甜儿她们一旁实在瞧得奇怪得很。

    最令她们伤心的是楚留香非但没有对她们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反而和胡铁花说个不停。

    这其中只有苏蓉蓉知道楚留香的心意她知道他们此刻正是想用这些话来分散李玉函的注意力。

    只要李玉函稍有疏忽楚留香立刻就可以夺下他手里的‘暴雨梨花钉’楚留香出手之快苏蓉蓉更清楚得很。

    怎奈李玉函的眼睛还是瞬也不瞬的瞪着楚留香他的手还是紧紧扣住那一匣‘暴雨梨花钉’。

    楚留香无论说什么他竟似全都听不见但只要楚留香的手一动他的暴雨梨花钉立刻就会射出来。

    苏蓉蓉不禁在暗中叹了口气因为她已看出楚留香在想夺下李玉函手里的梨花钉只怕比在虎口中拔牙还要困难。

    突听李玉函厉声道:“你们说完了么?”

    胡铁花道:“你难道也想说话?好那么我先问你楚留香究竟和你有什么仇恨?你为什么要如此害他?”

    李玉函居然也长叹了一声道:“他和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要杀他实在情不得已。”

    胡铁花怒道:“你这是在说话还是在放屁。”

    李玉函也不生气竟又叹息了一声道:“有许多事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懂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有许多事我本来的确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现在却渐渐想通了。”

    李玉函道:“哦!”

    楚留香道:“最令我想不通的就是你们既然放过我为什么又要杀我呢?”

    他又笑了笑按着道:“后来我才想通这道理因为我已现你们根本没有救过我。”

    柳无眉道:“你………你难道忘了那天在石观音的秘谷中………”

    楚留香听到了她的话道:“不错那天你的确杀了不少人但却并不是为了救我只因那时我已经逃出来了你不杀那些人我也可以逃得出去的。”

    柳无眉冷笑道:“你既不肯承我的情我也没法子。”

    楚留香道:“你虽未救过我我还是很感激你只因若非你出手相救龟兹王父女和胡铁花他们只怕已死于石观音的毒酒。”

    柳无眉道:“你居然还未忘记这件事倒也难得得很。”

    楚留香道:“我自然不会忘记因为我一直在奇怪你们是见到苏蓉蓉她们之后到沙漠去的怎会一到沙漠就能找得到石观音那秘谷里?那秘谷不但地势偏僻人迹罕至而且谷中道路错综复杂但你们却像是轻车熟路来去自如这岂非是件怪事?”

    胡铁花耸然道:“不错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

    楚留香道:“还有石观音用毒的功夫极精她配制出来的毒酒别人自然无法化解所以她瞧见胡铁花他们喝了她的毒酒后就立刻走了因为她认为世上绝没有人能解得了他们的毒所以才会那么放心。”

    他眼睛盯着柳无眉缓缓按着道:“但你却轻描淡写的就将他们中的毒解了这岂非又是件怪事。”

    胡铁花抬手道:“不错她若不知道石观音那种酒的毒性怎么能为我们解毒呢?”

    柳无眉一双春花般的玉手紧紧捏着她自己的衣襟道:“这两件事你难道………难道已经想通了么?”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这两件事虽然很难解释但却也是你们留下来的唯一漏洞若非这两件事我只怕永远也猜不出你的真实身份。”

    柳无眉的指节已捏得自但一双手还是在不停的抖道:“你………你现在难道已猜出了我的真实身份?”

    楚留香道:“我先问你一个人若是根本就没有去过石观音那秘谷他能在谷中来去自如么?”

    柳无眉咬了咬嘴唇道:“不能。”

    楚留香道:“一个人若不知道石观音那杯毒酒的成份能解得了那杯酒的毒么?”

    柳无眉道:“不能。”

    楚留香道:“若非是石观音很亲近的人既无法知道那秘谷的出入道路也不会知道那毒酒的成份是么?”

    柳无眉忽然大笑起来。

    她似乎已不能控制自己一直神经质的格格笑个不停。

    胡铁花忍不住道:“她………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一字字道:“你难道还想不到她也是石观音的门下弟子。”

    柳无眉竟也是石观音的门下弟子。

    这句话说出来连胡铁花都大吃了一惊。

    李玉函更是面色大变厉声道:“她若也是石观音门下子弟那天为何要将她的同门全都杀死?”

    楚留香冷笑道:“石观音既然已经想到龟兹国去称王称霸了带着这么多徒弟岂非反成了累赘?”

    李玉函道:“你………你认为那是石观音要她将那些人杀死的么?”

第十七章 残暴之尤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他立刻接着又道:“就因为那些人也想不到她会下这毒手所以才对她全没有防备否则以她一人之力又怎能在片刻中杀死那么多人。”

    李玉函道:“如此说来你认为就因为它是石观音最亲近的人所以她才要杀你是么?”

    楚留香道:“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别的解释。”

    李玉函道:“那么我呢?”

    楚留香叹道:“你只怕也上了她的当被她利用了。也许她根本就是石观音派到江南来卧底的奸细所以才嫁给你用‘拥翠山庄’少庄主夫人的名义来作掩护自然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李玉函道:“她既是石观音的死党为何却去解了胡铁花他们中的毒?”

    楚留香道:“只因那时我已杀了石观音她见到大势已去所以才去救了他们也好为日后留个退步反正胡铁花他们若是死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李玉函忽也大笑起来。

    他笑声中竟充满了悲愤之意像是有满心怨气。

    他大笑着道:“楚留香呀楚留香你实在太聪明了只可惜聪明得过了度。”

    楚留香道:“我难道说错了么?”

    李玉函嘶声道:“你自然没有说错无所不知的楚留香怎会错呢?现在无论你怎么说反正已全都没什么关系了。”

    他目中以已冒出火来人孔道:“只因你现在反正已非死不可否则我就立刻杀了她们。”

    胡铁花吃惊道:“你疯了么?”

    李玉函吼道:“不错我的确疯了但你若换了我你只怕比我疯得更厉害。”

    他的手颤抖着随时都可能将那‘暴雨梨花钉’的机簧拨动若换了别人怎么敢再刺激他。

    但胡铁花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人吼道:“到现在为止你还要庇护她?”

    李玉函也大吼道:“当然。”

    胡铁花的吼声更大怒道:“到现在为止你难道还不相信它是石观音那女魔的门下?”

    柳无眉本已垂下头忽又抬起头来厉声道:“不错我本是石观音门下但我从来也没有瞒着他。”

    胡铁花怔了怔瞪着李玉函道:“你早已知道它是石观音派到江南来卧底的奸细还要娶她作老婆除了她之外天下的女人难道都死光了不成?”

    柳无眉紧紧握着李玉函的手臂不让他说话。

    她自己的手也在抖颤声道:“什么恶毒的话都被你们说尽了能不能也让我说几句话?”

    楚留香笑了笑道:“在下正在洗耳恭听。”

    柳无眉道:“石观音所收的弟子只有我和曲无容是从小就跟着她长大的我们两人都是孤儿甚至连自己父母的名姓都不知道她本来替我取了个名字我到这里后才指柳为姓易名无眉。”

    楚留香道:“曲无容的名字莫非也是容貌被毁之后才更改的么?”

    柳无眉道:“不错她本来叫做无思我本来叫无忆。”

    楚留香叹了口气哺哺道:“无思、无亿、无花……唉!”

    柳无眉道:“她虽然想要我们无思无忆怎奈我们却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每个人长大了都会思念自己的父母我们自然也不例外怎奈她却始终不肯说出我们的父母是谁我们只要一提这件事她就会脾气。”

    楚留香叹道:“她对她门下子弟的手段我是亲眼瞧见过的。”

    柳无眉道:“她只有对我和曲无容两人特别好些不过曲无容的性情比较孤僻刚强又不会说讨她欢喜的话我却比较……”

    胡铁花冷笑截口道:“你却比较会拍人的马屁这我倒知道的你若想讨人欢喜时所说的话听得人耳朵都要流出油来。”

    柳无眉根本不理他只是按着道:“在别人眼中看来石观音好像真的是石头雕成的但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也有人的弱点。”

    楚留香道:“哦!”

    柳无眉道:“有时侯她也会觉得忧愁烦恼寂寞痛苦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会借酒浇愁而且常会喝得大醉。”

    胡铁花失声道:“想不到石观音还有这么样一件好处。”

    柳无眉道:“就因为她对我比较亲近所以常常要我陪她一齐喝酒有一天她又喝醉了竟对我说出一件秘密。”

    楚留香道:“什么秘密?”

    柳无眉道:“那天喝到天快亮的时候她已醉得眼睛直忽然告诉我曲无容的父母就是被她杀死的。”

    楚留香动容道:“她难道就为了要收曲无容做徒弟所以就杀死它的父母?”

    柳无眉道:“正是如此。”

    她的声音已因激动而嘶哑沉默了半晌才接着道:“我听了它的话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当时我就想到曲无容的父母既是被她杀死的那么我的父母呢?”

    听到这里胡铁花也不禁为之动容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趁她喝醉时问问她?”

    柳无眉道:“我自然问过她她却说我的身世和曲无容不同我是别人的弃婴连她都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再问她她就拉我痛哭起来说她自己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始终将我当做她亲生的女儿一般看待。”

    胡铁花忍不住又道:“她一哭你就相信了么?”

    柳无眉揉了揉眼睛道:“我虽然不信却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更不敢将这秘密告诉曲无容因为我若告诉了她反而等于害了她。”

    楚留香哎道:“不错石砚音若知道曲无容已现道秘密她绝不会再留她活在世上的。”

    柳无眉道:“从那天晚上之后我表面上看来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其实的心里已经变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么样和她亲近了。”

    地出出的叹息了一声按着道:“曲无容的变化却比找更大她年纪越长对石观音就越疏远她就好像是一朵在空谷中的幽兰看来总是那么冷漠那么高贵那么忧郁那么美我虽然是个女人但连我都觅得她实在是真美美得令人不敢去沾染她更不敢去攀折她。”

    胡铁花扼腕长叹道:“只可惜我们竟无缘一睹她那时的颜色。”

    柳无眉黯然道:“只可惜天妒红颜我……我实在也末想到石观音竟会毁去她的容貌……”

    胡铁花道:“你也知道那是石观音下的毒手?”

    柳无眉道:“我知道。”

    她咬着牙接道:“我知道这件事后更觉得无法和石观音相处了她虽然再三告诉我叫我放心说她绝不会向我下毒手的可是在我眼中她已变成了一条毒蛇她只要瞧我一眼我都无法忍受。”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你难道是逃出来的么?”

    柳无眉道:“我没有逃我若想逃也就活不到现在了。”

    楚留香道:“那么你……”

    柳无眉道:“我只是说:我已是大人了已经应该出来见见世面我从小就生长在那荒漠的穷谷中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所以找求她放我出来。”

    楚留香道:“她怎么说?”

    柳无眉道:“她什么都没有说只问我什么时候要走?”

    楚留香道:“你怎么说?”

    柳无眉道:“那时我只觉连一天都耽不下去了我就说:最好是明天。”

    楚留香道:“她难道居然答应了么?”

    柳无眉道:“她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很久忽然说:“好我今天晚上替你饯行。”我也想不到她居然会答应真是开心极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开心得只怕还太早了些。”

    柳无眉道:“当天晚上她果然准备了酒菜为我饯行我……我究竟是她养大的想到明天就要和她分别心里也不免有些伤感想到她竟如此爽快的让我走又不免对她恨感激所以那天晚上我又陪她喝了一夜。”

    听到这里胡铁花似也隐隐觉出她话中的恶意心里竟也有些为她紧张起来忍不住问道:“第二天呢?”

    柳无眉面上却木无表情淡淡道:“第二天早上她就送我出谷放我走了。”

    胡铁花怔了怔道:“她就这样放你走了么?”

    柳无眉沉默了很久面上虽然什么表情都没有脸色却苍白得可怕眼睛里更充满了怨毒之色。

    她一字字缓缓说道:“她就这样放我走了因为她算准我一定会回去的。”

    胡铁花道:“为什么?”

    柳无眉道:“我还未走出五百里就觉得腹痛如绞就好像有条极小的毒蛇在我的肠子里蠕动着用毒才在咬着我的心肝。”

    胡铁花听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道:“酒……酒中有毒?”

    柳无眉咬着牙道:“不错酒中有毒所以她算准我一定会爬着回去求她否则我就要死在沙漠里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胡铁花怒道:“她既已答应放你是为什么又要在酒中下毒?”

    柳无眉嘶声道:“因为她要我知道它的厉害要我永远不敢背叛她要我跪在地上求她……她喜欢看别人哀求它的样子。”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幸好这人现在已经死了。”

    柳无眉已接着道:“她虽然阴险毒辣却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胡铁花道:“什么事?”

    柳无眉道:“她忘了自己喝醉酒的时候曾经告诉我许多秘密。”

    胡铁花道:“她难道将解毒的秘密也告诉了你?”

    柳无眉冷冷道:“我是它的门下自然也学会不少下毒解毒的本事否则阁下只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胡铁花只有揉鼻子无话可说。

    楚留香道:“但她对你下的毒却必定是她未曾教给你解法的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下的是什么毒又如何去解?”

    柳无眉道:“这道理我自然明白可是她却告诉过我罂粟虽能使人沉沦但有时却也是止痛解毒的良药因为它能使人完全麻醉根本忘记了痛苦所以我早就偷偷藏了一匣自罂粟提炼出的白色粉末因为我随时都在提防着她下毒手。”

    楚留香道:“一旦一个人若是终日在麻醉中又与死何异?”

    柳无眉道:“我自然也知道若以罂粟来止痛实在无异饮鸩止渴但是那时我实在已痛得无法忍受而且我宁死也不愿再回去求她永远做它的奴隶。”

    楚留香长叹道:“于是你就做了罂粟的奴隶。”

    柳无眉黯然垂下了头她不愿破人看到她的脸。

    她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

    ※※※

    胡铁花怔了怔道:“我明明听到你在屋里穷叫又怎能出来暗算人呢?你……于会分身术吧?”

    柳无眉道:“罂粟止痛虽已不如从前有效但也用不着那么多时候我听得你们已走出院子就要一个小丫头装出我的呻吟声每个人痛苦时声音都会变样子的所以你们就算觉得声音有异也不会怀疑。”

    胡铁花道:“你将暴雨梨花钉抛在树林里自然也是为了怕被我们现了。”

    柳无眉道:“嗯!”

    胡铁花道:“你们根本没有去找那七根指头的老前辈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么样一个人是么?”

    柳无眉笑了笑道:“非但没有他这个人就连“熊老伯”也是杜撰的。”

    胡铁花道:“你们故意说是要去找人就因为你们已花了廿万两银子买了个凶手他行刺的时候你们一定不能在场否则你们就不必找他来了。”

    柳无眉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道:“谁知他却被楚留香捉住了你们怕泄漏机密就只有将他杀了灭口。”

    柳无眉道:“一点也不错。”

    胡铁花瞧着楚留香苦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你真是个活诸葛简直料事如神。”

    柳无眉面上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道:“这些事你难道早已猜到了么?”

    楚留香叹道:“但我实在猜不出你为何要杀我?你既非为石观音报仇却是为了什么呢?”

    柳无眉又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是为了我自己。”

    楚留香讶然道:“你自己?你自己难道和我有什么仇恨?”

    柳无眉道:“我和你并没有仇恨但是你不死我就得死。”

    楚留香更惊讶道:“为什么?”

    柳无眉黯然道:“近年来我毒的次数越来越密需要的罂粟也越来越多我带出来的那一匣早已用完了要到江湖上去搜购更不知有多么困难我也知道像这样子下去我纵不死于石观音之毒也要死于罂粟之毒。”

    楚留香道:“确是如此。”

    柳无眉道:“我自己受苦倒没什么但……但我实在不忍拖累了他他为了我这病为了去找罂粟已不知花了多少钱受了多少苦。”

    李玉函面色惨白咬牙道:“这件事你不必说的。”

    柳无眉凄然道:“事已至此我一定要将所有的事全都说出来……”

    胡铁花道:“你早就该说出来了。”

    柳无眉道:“据我所知石观音平生只怕一个人她曾说过这人简直是它的克星她所有的本事若用到这人面前就变得不值一文。”

    胡铁花失声道:“哦!世上还有这么样一个人么?是谁?”

    柳无眉并不回答只是按着道:“所以找就想这人只怕能解了石观音的毒。”

    胡铁花道:“你觉自己中毒的时候就该去找这人了。”

    柳无眉道:“我虽然早已想去找他可是又一直不敢。”

    胡铁花道:“你怕什么?”

    柳无眉道:“只因他不但是世上武功最高的人也是世上最可怕的人他的性格根本无法捉摸脾气更是喜怒无常既不明是非也不辨善恶只要他高兴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杀死个把人在他说来简单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胡铁花冷冷道:“这样的人我倒想和他斗斗。”

第十八章 你死我活

    柳无眉瞟了他一眼目中满是轻蔑之色好像在说:“就凭你胡铁花一万个也斗不过人家一个。”

    但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叹着气道:“我虽然不敢去见他情势却逼得我非去见他不可。”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见到了他没有?”

    柳无眉道:“见着了。”

    胡铁花道:“他是不是能解你的毒呢?”

    柳无眉道:“他自然能解但他却有个条件。”

    胡铁花道:“什么条件?”

    柳无眉叹道:“他也没什么别的条件只不过问我要一件东西。”

    胡铁花已紧张起来已隐约猜出那人要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要的是什么东西?”

    柳无眉一字字道:“他要的是楚留香的人头。”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全都怔住。

    饼了很久胡铁花才瞧着楚留香笑道:“你脑袋里究竟有什么宝贝为什么想要你脑袋的人竟有那么多?”

    柳无眉垂下了头缓缓道:“我和你无冤无仇本不忍为了这种事杀你的但那人却说我中毒已深最多只有两三个月的寿命了在这两三个月里我若不能提着你的脑袋去见他就只有赶快准备后事了。”

    楚留香情不自禁揉了揉鼻子道:“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柳无眉道:“已两个月。”

    楚留香道:“那人说的话靠得住么?”

    柳无眉道:“你若知道他是谁就绝不会怀疑他的话了。”

    胡铁花冷笑道:“我倒末想到你竟是如此怕死的人。”

    柳无眉目中流下泪来颤声道:“我并不是怕死我只不过是……是……”

    胡铁花道:“是什么?”

    李玉函忽然嘶声道:“她只是为了我她不忍抛下我一个人去死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明白了。”

    李玉函怒吼道:“你现在总该知道她并不是石观音的奸细更不是任何人的奸细地想要你的命只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已。”

    楚留香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点我绝不怪她她这样做本是应该的。”

    李玉函似也想不到他反倒帮柳无眉说起话来怔了半晌嗄声道:“既然如此你就索性成全了她吧!”

    楚留香悠然道:“我方才已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找虽然很想帮它的忙但至少也得先为自己打算打算。”

    他凝注着李玉函微笑道:“若要你砍下自己的脑袋去帮别人的忙你肯不肯?”

    李玉函苍白的脸已涨红了怒道:“这个忙你不帮他不行。”

    楚留香道:“哦?”

    李玉函道:“你若不肯死我就要他们五个人的命你总不忍眼见看着他们五个人为你而死吧?”

    楚留香道:“你若杀死了他们你们夫妻……”

    林玉函大吼道:“我们夫妻反正不想活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的确是个痴情的人为了自己的老婆竟不惜做这种事……但你为什么不直接用这暴雨梨花钉夹杀我呢?”

    李玉函咬着牙嘶声道:“我没有杀死你的把握这已是我最后一注我绝不能冒险。”

    楚留香微笑道:“至少你这句说的倒是老实话。”

    李玉函道:“现在话已说尽你再拖下去也没有用了我再给你片刻考虑等我数到五字你不死他们就得死。”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数到五?……你为何不只肯数到三呢?那样岂非更紧张刺激得多。”

    李玉函铁青着睑道:“一。”

    他连声音都已紧张得嘶哑说了两次才说出这个“一”字来只因他知道楚留香若不肯死那么非但胡铁花、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黑珍珠都得死他们夫妻两人也休想再活下去了。

    楚留香现在却不像想死的样子。

    李玉函嗄声道:“二。”

    楚留香居然微笑了起来。

    李玉函实在不愿看到这微笑只有瞪着苏蓉蓉她们他自然知道她们绝没有一个人会说:“楚留香你死吧!让我们活下去我们都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若为我们死了天下的人都会赞扬你。”

    他并不希望她们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希望她们说:“楚留香你千万不能死!让我们死吧!我们都是无足轻重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他更希望她们会说:“我们能为你而死死也瞑目了但愿你莫要忘记我们每到春秋忌日你能在我们坟前燃一炷香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他知道她们若说出这些话就必定会造成一种壮烈的、悲痛的、**的情绪和气氛。

    他也知道楚留香是个很多情的人一定会被这种话打动甚至会热血奔腾不能自制。

    到了那时他就算不想死也会死了。

    但苏蓉蓉她们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既不悲伤也不激动。

    李玉函既是惊奇又是失望这些人竟连一丝伤感的情绪都没有他们难道都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么?

    李玉函紧张得连“三”字都说不出来了。

    楚留香忽然微笑着道:“我现在才明白了两件事。”

    李玉函脱口问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我现在才知道‘拥翠山庄’的子弟的确都不会做坏事的因为你非但不懂得该如何去做坏事甚至连该如何吓人都不懂。”

    他微笑着接道:“你若想叫别人怕你你自己就千万不能害怕你自己若先害怕起来别人又怎么会怕你呢?”

    胡铁花大笑道:“不错这就正如懂得说笑话的人自己绝对不会笑他自己若先大笑起来那么无论他说的笑话多有趣别人也不会觉得好笑的。”

    李玉函怒道:“你们以为……”

    楚留香根本不让他说话截口道:“像你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还有个最大的毛病。”

    李玉函几乎又忍不住要问:“什么毛病?”

    但他总算没有问出来却大吼道:“四。”

    楚留香根本不理他悠然道:“你们最大的毛病就是江湖历练太少因为你们根本用不着自己到江湖中去挣扎去奋斗你们的地位一生出来就注定要比别人高些所以你们大都免不了有些目空一切所以也就难免会粗心大意。”

    他突然指着李玉函手里的‘暴雨梨花钉’道:“譬如说这‘暴雨梨花钉’现在正是你的救命护身符你夫妻两人现在什么事全都要靠它了但你事先有没有将它检查一遍看看它的机簧是不是有了毛病?看看这匣子是不是空的?”

    李玉函像是忽然挨了一鞭子嗄声道:“暴雨梨花钉从来万无一失……”

    楚留香道:“世界上并没有一件事是永远不会出错的连太阳都有被天狗星吞没的时候这暴雨梨花钉又怎会绝对万无一失也许它里面忽然生锈了呢?也许忽然有几个小虫钻进去塞住了它的钉孔。”

    李玉函连鼻子上都沁出了汗手也抖得更厉害。

    楚留香淡淡道:“何况它就算真的是万无一失也没有用因为它根本就是空的昨天晚上我们对付“天罗地柏”夫妻时已将里面的梨花钉全射了出去。”

    李玉函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狂笑着道:“你以为我是二岁的小孩子就凭你这几句话就可以将我呀倒?老实告诉你你说的话我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嘴里虽说得如此坚定其实心里却已动摇因为有信心的人绝不会这么样笑的这种笑一定是在掩饰心里的不安。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不信为何不自己瞧瞧?”

    李玉函吼道:“我用不着瞧根本用不着。”

    他嘴里在说“周不着”的时候眼睛已忍不住向那只光的银匣上去瞧了手也忍不住在上面摸索。

    其实这匣子是不是空的他根本就瞧不出更摸不出来他只是神经紧张已无法控制自己。

    就在他眼睛和手开始移动的这一刹那间楚留香就像是一枝箭一道闪电忽然窜了过去。

    李玉函又惊又怒但已闪避不及了。他的反应和动作固然也很快但却没有任何人的动作能比楚留香更快。

    等他现自己已上当的时候楚留香已抬起了他的手挣扎中也不知是谁的手触动了梨花钉的机簧。

    只听“蓬”的一声银光如电暴射而出。

    按着又是一连串“笃笃”之声二十七枚梨花钉已全都尉在屋顶上竟全都钉入石头里。

    李玉函全身的精神力气也彷佛全都随同这暴雨梨花钉射了出去他整个入似乎忽然虚脱。

    “当”的一声梨花钉匣也跌在地上。

    这件事全都生在刹那间梨花钉射出时的声音钉入石头时的声音钉匣落地时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出来的。

    然后就是死一般静寂。

    只见楚留香左手托住李玉函的右手右肘抵在李玉函的左胁间李玉函却像是已失去了魂魄眼睛既未望着楚留香也末看别人只是痴痴的拟注着那二十七枚已钉在石头里的梨花钉。

    然后两行泪珠缓缓自他眼角流了下来。

    柳无眉本似想冲向楚留香的但脚步刚踏出却顿住。

    她也没有瞧楚留香一眼只是痴痴的望着李玉函那只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感伤充满了悲痛也充满了说不尽的情意。

    她没有流泪但那眼色却比流泪更悲哀。

    楚留香一击得手胡铁花、苏蓉蓉她们自然喜极但却没有一个欢呼出声来甚至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似乎部被夫妻两人的深情所感动不忍再刺激他们了因为他们做出来的事固然可恨但他们的遭遇却实在可怜。

    宋甜儿蒙着眼睛忽然轻轻泣了起来。

    永远没有人能预测少女们会在什么时候流泪因为她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为了任何事而流泪。

    她们会为爱两流泪也会为恨而流泪她们会为一些美丽的事物而流泪也会为了一些丑恶的事物两流泪。

    她们会为悲伤而流泪也会为快乐而流泪。

    她们甚至可能不为什么事就流下泪来。

    但宋甜儿这眼泪却显然是很真挚的她似乎已忘了这夫妻两人就在片刻前还是它的仇敌还要杀她。

    她哭得那么伤心使人忍不住要以为她宁愿割下楚留香的头颅来救这夫妻两人的性命。

    李红袖、苏蓉蓉和黑珍珠的眼睛竟也渐湿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女人……女人真是妙得很。”

    楚留香苦笑道:“被她们这么样一哭连我都忍不住以为该死的是楚留香我了。”

    李红袖忽然道:“你……你准备将他们怎么样?”

    楚留香沉吟着缓缓道:“他们已经有七次要杀我。”

    李红袖道:“但以后他们绝不会再害你了。”

    苏蓉蓉柔声道:“我方才听他们说他们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几个月你……你就成全了他们吧!”

    黑珍珠道:“不错你放了他们吧!”

    楚留香望着胡铁花道:“你的意思呢?”

    胡铁花道:“不能放……”

    他话末说完宋甜儿跳了起来跺着脚道:“为什么不能放?”

    李红袖道:“你这人为什么这样狠心呢?”

    胡铁花长叹了一声道:“现在我们若让他们走实在等于杀死他们一样因为柳无眉已活不长了她一死李玉函还能活下去么?”

    苏蓉蓉她们全都怔住了。

    李红袖道:“你……你难道想救他们?”

    胡铁花叹道:“他们若杀了楚留香固然是我的仇人但现在他们并没有杀死楚留香却救过我的命所以他们不但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恩人。”

    他挺起胸大声道:“我胡铁花难道还会眼看着救命恩人中毒而死么?”

    宋甜儿忽然抱住了他破涕为笑娇笑着道:“你真是个好人。”

    她甜笑的笑靥距离胡铁花的脸已不到一寸。

    胡铁花呻吟着道:“你若再抱住我不放我就要变成坏人了。”

    宋甜儿放开手脸已有些红了面颊上的泪珠却还未乾看来就像是一只还带着露珠的红苹果。

    胡铁花大笑着走到铁栅前道:“你只要说出能救你的那个人是谁我们就可以帮你去向他要解药他若不肯给嘿嘿……我不打扁他的头才怪。”

    李玉函仍然痴痴的望着那银星般嵌在屋顶上的银钉。

    柳无眉仍然痴痴的望着李玉函。

    夫妻两人竟像是全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苏蓉蓉柔声道:“你说吧只要你说出来他们一定有法子能将解药要回来的。”

    李红袖伸手自铁栅间拉住柳无眉的手道:“无论多么困难的事楚留香都有法子办得到的。”

    柳无眉目中终于流下泪来黯然道:“你们实在太好了你们对我的好意我今生只怕再也无法报答。”

    李红袖笑着道:“你说出来就算报答了我们。”

    柳无眉忽然甩脱它的手嗄声道:“我不能说。”

    李红袖道:“为什么?”

    柳无眉流泪道:“因为我若说出来非但没有用反而害了你们我现在……现在实在不忍再害你们了。”

    李红袖道:“你难道怕他们去为你要解药时被那人杀了么?”

    柳无眉道:“嗯!”

    李红袖笑道:“你未免太看轻他们了。”

    宋甜儿跺脚道:“到现在你难道还不相信他们有多大本事?”

    柳无眉凄然一笑道:“若有人能从那人手上将解药夺来我也不至于苦苦要杀楚留香了你想我既然能要帅一帆、萧玉剑、天罗地网这些人来害楚留香自然也就能要他们去为我求解药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胡铁化铁眉道:“凭那些武林前辈难道都不能从那人手上将解药要回来?”

    柳无眉黯然道:“他们就算一齐去也要一齐死在那人的手上。”

    胡铁花真的吓了一跳动容道:“你说那人竟能将帅一帆、萧玉剑、天罗地网这些人全都杀死?”

    柳无眉道:“不错。”

    胡铁花怔了半晌喃喃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么我实在有些不信。”

第十九章 仙境与地狱

    楚留香忽然叹了口气道:“她不说我现在也已猜出那人是谁了。”

    胡铁花道:“是谁?”

    楚留香道:“水母阴姬。”

    ‘水母阴姬’这四个字一说出来胡铁花脸上就好像被涂了一层死灰色的油漆连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别的人更是耸然失色就好像这名字的本身就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人们只要听到这名字就会遇见一些不祥的事。

    只有久居大漠的黑珍珠似乎还对这名字不大熟悉。

    她忍不住问道:“这‘水母阴姬’的名字我好像听过却想不起是谁了。”

    胡铁花道:“水母阴姬就是神水娘娘也就是神水宫的主人。”

    现在黑珍珠的面上也变了颜色。

    楚留香瞧着柳无眉道:“我没有猜错吧?”

    柳无眉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长叹道:“不错。”

    黑珍珠道:“我虽然很少入关但也听说这‘水母阴姬’乃是武林中第一个怪人据说她的脾气还有几分和石观音相似平生最恨男人无论任何男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她就绝不会让他再活下去。”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苦笑道:“你弄错了她的脾气和石观音一点也不相似石观音非但不恨男人而且边很喜欢男人尤其是漂亮的男人她的毛病只不过是对男人的胃口太大了而已所以总是想换个新鲜的。”

    柳无眉叹道:“但‘水母阴姬’却是真的恨男人据我所知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男人和她接近过神水宫中更看不到一个男人。”

    黑珍珠道:“可是我也知道这人虽然喜怒无常虽然很恨男人但她却并不是个坏人也不像石观音那么样想去害别人。”

    楚留香道:“不错只要别人不去煮她她也绝不惹别人。”

    黑珍珠道:“那么她为什么要杀你呢?你难道惹了她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正是惹了她了。”

    柳无眉叹道:“你们究竟有什么仇恨?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敢问她。”

    楚留香叹道:“三四个月以前神水宫中忽然失窃丢了一瓶“天一神水”神水宫的人竟怀疑是我偷的。”

    柳无眉道:“究竟是不是你呢?”

    楚留香苦笑道:“自然不是我。”

    胡铁花道:“我也相信绝不是他若是“天一神酒”他也许还会偷来喝喝“天一神水”他偷来又有什么用?”

    宋甜儿忽然“噗哧”一笑道:“若是“天一神醋”我就知道是谁偷的了。”

    李红袖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着嘴唇悄声道:“小表你才是个醋坛子哩!”

    她们和楚留香生活了那么多年又生活在海上所以她们的心胸都很开朗随时都不会忘记笑笑。

    但楚留香现在却真有些笑不出了。

    他皱着眉道:“天一神水我虽连见都没有见过但神水宫的人却不肯放过我竟逼着要我在一个月中将偷水的那人找出来否则她们就要来找我算账。”

    柳无眉道:“你找出了那人是谁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找出来了只可惜那一阵子生的事太多我竟忘了神水宫给我的限期也没有去向她们交代。”

    胡铁花摇着头道:“一个有教养的男人怎么能忘记他和女人的约会呢?这就难怪别人要来找你的麻烦了我倒不怪她们。”

    李红袖嘟着嘴道:“他根本就不该和她们约定的那时他根木连一点把握也没有这件事也根本和他无关但他一瞧见那位眼波比海水还温柔的女孩子他头就晕了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人家现在神水宫……”

    宋甜儿忽又噗哧一笑道:“神水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她们若来了我们这里反正有‘神醋宫’的掌门人对付她。”

    其实李红袖和宋甜儿也知道现在并不是适于开玩笑的时候她们只不过是觉得这地方的眼泪已太多了所以她们就要制造些欢笑。因为她们认为人们在遭遇到困难和不幸的时候眼泪并不听到这里苏蓉蓉、宋甜儿、李红袖目中竟都已不禁流下了眼泪黑珍珠脸上也不禁露出悲痛之色。

    女人与女人之间虽然很难交朋友但女人却总是同情女人因为她们觉得只要是女人就值得同情。

    苏蓉蓉幽幽叹道:“这些年来你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那天半夜你在那客栈中呻吟呼号也是因为病毒作并不是假装的了。”

    柳无眉道:“不错以前我毒时只要一服罂粟痛苦立正但最近这些日子就算用比以前多两倍的罂粟来止痛也不如以前那么有效。”

    楚留香叹道:“这并不是因为罂粟已失去止痛之力而是因为你整个人都已渐渐被它麻木就正如上了酒瘾的人酒必定越喝越多。”

    胡铁花抢着道:“一点也不错以前我喝酒时只要喝上个三五杯就会觉得飘飘欲仙忘却了所有烦恼但现在我就算喝上三五斤烧刀子还是好像没喝一样。”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一个喝酒的人随时都会找机会吹嘘吹嘘自己的酒量。

    只听胡铁花又道:“那天你既然是真的有毛病用暴雨梨花钉来暗算我们的人又是谁呢?”

    柳无眉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也是我。”

    能解决任何问题。

    只有笑声才是对付困难和不幸的最好武器。

    可是她们已渐渐现她们的笑声非但没有冲淡别人的悲哀反而封别人是种刺激。

    看见她们笑得那么开心柳无眉的神情就显得更惨淡因为她觉得每个人都很幸福只有它的一生充满不幸。

    李红袖和宋甜儿也渐渐笑不出了。

    这时柳无眉才想起她们还被囚在牢狱里于是她的手在石壁上轻轻一触铁栅便缓缓滑开没入石壁里。

    然后她就转过身向楚留香盈盈一拜黯然道:“我夫妻蒙香帅开恩不杀已是感激不尽实在不能也不敢再求香帅出手相救了此后但望……”

    楚留香打斯了它的话道:“你不必认为我是要冒险去救你反正我是非到神水宫去走一趟不可的。”

    柳无眉长叹了一声道:“那种地方香帅你不去也罢。”

    楚留香笑道:“我怎么能不去我若不去以后的麻烦只怕更大了那位‘水母阴姬’既然能要你来杀我也能要别人来杀我我难道还能提防她一辈子么?”

    胡铁花立刻按着道:“不错他既然已失了约就该去和人家讲个明白我想那‘水母阴姬’总不会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柳无眉叹道:“你以为她是个很讲理的人么?”

    胡铁花怒道:“她若真的不讲理我们也有不讲理的法子对付她那神水宫就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胡某人也要去闯一闯。”

    苏蓉蓉忽然道:“神水宫既没有刀山火海也不是龙潭虎穴反而是个风景非常优美有如仙境的地方。”

    楚留香道:“对了只有你是到神水宫去过的你觉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苏蓉蓉道:“在我说来那地方实在一点也不可怕。”

    楚留香道:“哦?”

    苏蓉蓉道:“你可听到过传说中的桃花源么?神水宫就和桃花源一样简直可说是人间的仙境我到了那里之后还无法相信那就是名震天下的神水宫因那里非但没有杀气连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她眼波看来更温柔缓缓按着道:“那时候正是初夏我坐着条小船沿溪而上走了很久之后就觉有一瓣瓣桃花沿着溪水流下。”

    楚留香忍不住问道:“是不是还有胡麻饭?”

    苏蓉蓉嫣然一笑道:“花瓣中的确还有很香的胡麻饭微风中花香更醉人我坐在船上非但好像已走入了图画简直好像已走入了神话。”

    她说得那么美连胡铁花都不觉听得痴了。

    苏蓉蓉已接着道:“我如痴如醉也不知船行了多久渐渐走入一条山隙里两旁都生着很浓密的水草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用桨拨着水草又走了很久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眼前百花如锦是一片锦绣山谷右面一道瀑布自山巅飞挂而下鸣珠溅玉沁人心肺花丛间隐隐可以见到一些亭台茅舍还有几十几万只不知名的鸟在飞来飞去见了人也不害怕竟有几只飞到我的肩头像是要和我说话。”

    这如诗如画的美景被她用那温柔的语声娓娓说来更令人其意也消李红袖轻轻叹了口气道:“早知神水宫是这么样的仙境我也该陪你去的。”

    柳无眉忽然问道:“但姑娘你又怎会知道那条小溪就是入山的途径呢?”

    苏蓉蓉道:“我有个姑姑是神水宫的门下她曾经告诉过我要去找她的时候应该怎么样去她自然不准我将这秘密说给别人知道。”

    宋甜儿眨着眼道:“你姑姑也住在花丛间那些屋子里么?”

    苏蓉蓉道:“后来我才知道花树丛中那些亭台茅舍就是神水宫门下的居处因为每个人的喜爱不同是以她们住的屋子式样也不同。”

    李红袖道:“你姑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于呢?”

    苏蓉巷道:“她住的是两间很精致的茅舍外面有竹篱院子里还种着菊花那时菊花虽然还没有开放但我一到了那里就不禁想起陶渊明约两句诗。”

    李红袖漫声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儿这‘水母阴姬’对她的徒弟实在比石观音好得多了。”

    苏蓉蓉道:“只可惜我到了那里之后并不能四下游逛只能待在我姑姑的屋子里因为她警告过我我若到处乱跑立刻就会有很大的灾祸。”

    楚留香道:“什么灾祸!”

    苏蓉蓉道:“她也没有说出是什么灾祸只是将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见人所以找连那位宫南燕姑娘都没有见到。”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你也没有见到‘水母阴姬’了?”

    苏蓉蓉道:“没有。”

    楚留香道:“你也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苏蓉蓉道:“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实在很想见见这位武林中的传奇人物但我姑姑却再三警告我不让我见她可是我知道她的确也住在那片山谷里也许就在我姑姑茅舍对面那片桃花杯中也许就在山坡前那小小的尼庵里。”

    楚留香道:“尼庵?神水宫中难道也有尼姑么?”

    苏蓉蓉道:“据说‘水母阴姬’是位很虔诚的居士所以她才会让“妙僧”无花入谷去解说佛经。”

    楚留香沉吟着道:“如此说来它的确很可能就住在那尼庵里的。”

    苏蓉蓉道:“但据我所知无花也并没有见过她无花入谷后每天都要坐在瀑布前的大石上讲两个时辰佛经他也知道‘水母阴姬’每天都在听他讲经却始终没有见到她的人究竟在那里。”

    楚留香苦苦笑道:“这实在是个很神秘的人物比我想像中还要神秘得多。”

    胡铁花笑道:“但这神水宫却没有我想像中神秘我本来以为那地方一定很阴森可怕谁知却比世上大多数地方都可爱得多。”

    柳无眉忽然道:“各位莫要忘了我也到神水宫去过的。”

    胡铁花道:“你自然去过的。”

    柳无眉道:“据我所知神水宫并不是苏姑娘所说的那种地方。”

    胡铁花讶然道:“哦?你见到的神水宫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柳无眉道:“有很大的不同。”她一字字按着道:“苏姑娘见到的神水宫是人间仙境我见到的神水宫却是人间地狱。”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全都怔住。

    柳无眉道:“我没有姑姑指点我入山的途径所以费了许多功夫才打听出想到神水宫去的人一定要先经过菩提庵。”

    胡铁花皱眉道:“这菩提庵既和神水宫关系如此密切自然也必定是个很有名的地方我怎地从未听过这名字?”

    柳无眉道:“这菩提庵只不过是间很破烂的小庙庵里也只有一个尼姑这尼姑看来至少已经有七八十岁了而且似乎又聋又哑但无论什么人要想到神水宫去就得将自己为什么要去的原因告诉这老尼姑。”

    胡铁花道:“这尼姑既然又聋又哑怎么能听到别人说话?”

    柳无眉道:“她若不肯让你到神水宫去她就又聋又哑你无论怎么求她她都听不见但她若肯让你去你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胡铁花道:“这法子倒真不错。”

    柳无眉道:“我对她说出我想到神水宫去的理由之后她沉默了很久忽然倒了杯茶要我喝下去。”

    胡铁花道:“你喝下去了么?”

    柳无眉叹道:“我怎么能不喝呢?”

    她苦笑着接道:“我自然也知道这杯茶不是好喝的喝下去之后我果然立刻昏迷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现竟已被关在一只藤箱于里箱子水淋淋的像是在水里泡过我身上也全都湿透了。”

    李玉函一直失魂落魄的本立在那里此刻才长长叹了口气望着他的妻子目中满是惋惜之意。

    柳无眉道:“幸好这箱子是用藤条编的而且外面没有上锁于是我就从箱子里爬了出来才现那里是条很阴湿的地道连一点光也没有只有一阵阵流水的声音响个不停可是我也辨不出水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楚留香道:“神水宫必定有处水源至少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了。”

    胡铁花瞪眼道:“神水宫没有水难道还有酒吗?”

    柳无眉道:“我什么也瞧不见只有摸着往前走既不知这条地道究竟有多长也不知道这地道是通向那里的。”

    胡铁花道:“但你至少可以确定这条地道里绝不会有人来暗算你因为‘水母阴姬’至少不会是个暗算别人的人。”

    他这句话本是好意谁知却刺着柳无眉的隐痛她苍白的脸也不禁红了垂下头道:“那时我眼睛和耳朵虽然都没有用了但鼻子却还有用因为那地道中竟有各式各样不同的气味。”

    宋甜兄道:

    “什……什么气味?”

    柳无眉道:“起先是一阵阵潮湿的气味按着又有一阵阵火烧的气味像是有东西被烧焦了后来又有血腥气、铁锈气、泥土气、木头气……”

    她面上竟露出了恐惧之色嗄声道:“在那地道中虽然没有任何人来暗算过我也没有任何陷阱但就只这么不同的气味已逼得我快疯了。”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气味又不能伤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柳无眉叹道:“我本来也想不到气味会有什么可怕的但到了那时我才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事比这些气味更可怕的了。”

    她连声音都已有些嘶哑颤声道:“我闻到火烧气的时候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后来只觉得我彷佛是圭在一个很大的火炉里在被人焚烧着。”

    宋甜儿缩了缩肩膀人靠到李红袖身上去。

    柳无眉道:“我闻到血腥气和铁锈气的时候只觉四面都是死尸好像有成千上万个死尸躲在黑暗中我运路都不敢走了只因我觉得再走一步说不定就会踩在一具死尸上而且说不定就是我朋友的死尸。”

    李红袖的身子也有些冷了只往苏蓉蓉身上靠。

    柳无眉道:“等我闻到泥土气和木头气的时候我自己像是也已变成了一具死尸已被放在棺材里埋在地下。”

    她长叹着接道:“我本来以为一个人只会为了眼睛见到的事而害怕为了耳朵听到的声音而害怕到了那时我才知道鼻子嗅到的气味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楚留香叹道:“这只怕是因为眼睛所见的和耳朵所听的都比较实在些而鼻子所嗅到的却虚无缥缈不可捉摸你只有用幻想去猜测越想就越可怕。”

    “——我早已说过人们所畏惧的并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他对这件事物生出来的想像。”。

    柳无眉道:“所以在那地道中我虽然什么也没有瞧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就已被折磨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运走都走不动了。”

    宋甜儿整个人都缩在李红袖怀里却还是要问道:“后……后来呢?”

    女孩子大多有种毛病越是害怕的事越是要听。

    柳无眉道:“就在那时地道中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听来虽然很柔美但我那时却只觉她阴凄凄的竟不像是人的声音。”

    宋甜兄道:“她……她……她说什么?”

    柳无眉道:“她说她已看过我的病势也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了但我若想她出手来救我就要……就要……”

    楚留香笑了笑道:“就要将我的头拿去给她是不是?”

    柳无眉垂下头道:“我虽然再三哀求她问她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但她却再也不理我了我说得声音都已嘶哑她却像是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第二十章 前辈风范

    楚留香沉吟着道:“如此说来你也并没有见到‘水母阴姬’了。”

    柳无眉叹道:“我非但没有见到她连她的门下都没有见到一个。”

    胡铁花道:“你是怎么样回来的?”

    柳无眉道:“我也不知哀求了多久鼻子里忽又嗅到另一种气味这次我嗅到的竟是香气彷佛是晚上从窗外吹进来的春风又彷佛是母亲怀中的**我嗅到这香气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胡铁花道:“等你醒来后你已回到那菩提庵?”

    柳无眉道:“不错。”

    她叹息一声接着道:“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乾了那老尼姑正坐在我对面手里还拿着我刚喝过的那只茶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生过我再问他再求她她就连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宋甜儿只觉手脚冰凉颤声道:“你……你就好像做了个梦?”

    柳无眉黯然道:“不错有时连我自己都分不出那究竟是真?还是梦?”

    李红袖也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听你这么一声我又不想到那神水宫去了。”

    宋甜儿望着苏蓉蓉道:“神水宫……神水宫?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

    她这话虽是问苏蓉蓉的但不希望苏蓉蓉答复。

    因为她知道苏蓉蓉也一定回答不出。

    大家又沉默了下来心里都有个问题。

    神水宫真是像苏蓉蓉所说的那样是个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呢?还是像柳无眉所说的那样是个充满了神秘和恐怖的人间地狱?

    胡铁花又在摸鼻子了喃喃道:“也许你们两人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柳无眉道:“天下只有一个神水宫:绝没有第二个。”

    苏蓉蓉道:“我去的那地方就是神水宫绝不会错。”

    她们的语气都是同样肯定。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若换了别人说绝不会弄错我也许还不相信但你们两位姑娘既然说绝不会弄错那只怕就……”

    他忽然顿住语声瞪着柳无眉道:“你到了那地方连一个人都没瞧见怎知道那地方就是神水宫呢?”

    李红袖也立刻按着道:“是呀:你怎知菩提庵里那老尼姑一定会将你送到神水宫去?”

    苏蓉蓉眼睛里出了光也抢着道:“是谁告诉你要到神水宫去一定要先经过那菩提庵的?这件事说不定根本就是那人做出来的圈套。”

    柳无眉道:“圈套?”

    苏蓉蓉道:“不错圈套。”

    她按着道:“那人说不定和他……和楚留香有仇所以故意设出这圈套来骗你菩提庵那老尼姑自然也是和他串通的。”

    胡铁花拍手道:“一点也不错他们这样做就为的是要你杀楚留香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将你送到神水宫去。”

    李红袖道:“你喝了那杯茶后已经迷迷糊糊的了她们随便将你送到那里去你反正都不会知道。”

    柳无眉沉吟着缓缓道:“姑娘们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李红袖道:“这自然很有道理你去那地洞说不定就在菩提庵的下面你听到的那声音说不定就是那老尼姑在说话。”

    柳无眉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件事既然有关我的生死我又怎么会随便听信别人的话呢?指点我这条路径的人我自然很能信任他。”

    胡铁花嘿嘿笑道:“太信任别人的人都要倒楣的这道理你应该比别人都明白才是。”

    柳无眉红着脸垂下了头道:“可是这个人……这个人绝不会说假话。”

    胡铁花道:“哦?我倒已有很久未曾见到不说谎的人了我倒想瞧瞧这人是谁?”

    柳无眉道:“他老人家便是武林中人称“君子剑”的黄鲁直黄老剑客我想各位多多少少总该听说过一些他老人家的事迹。”

    胡铁花立刻说不出话了只因为他也知道天下若有一个不说谎的人那人必定就是这位“君子剑”黄鲁直。

    李红袖忍不住道:“她说的不错这位黄老剑客倒的确不愧为诚实的君子生平从来也没有说过一句谎话最难得的是他不但对朋友以诚相待就算对他的仇敌也一向是实话实说从来不肯说谎的。”

    宋甜儿拍手笑道:“我们的李姑娘又想将她肚子里的学问卖弄卖弄了她倒的确装了一肚子的掌故说起来真能令人听出耳油。”

    她说的虽是“官话”但却半生不熟简直比广东话还难懂柳无眉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不过心里有些奇怪:“这位李姑娘年纪轻轻“君子剑”闯荡江湖的时候她只怕还未出世哩但听她的口气对“君子剑”的往事她却像知道得很多。”

    却不知李红袖非但对“君子剑”的往事知道得不少江湖中成名人物的事迹她也很少有不知道的。

    胡铁花也忍不住问道:“你说黄老剑客对仇敌也不肯说谎这我倒有些不懂了。”

    李红袖道:“你和人动手时对方若问:“你最拿手的是什么功夫?最厉害的是那几招?出手时准备用什么招式?”你肯不肯告诉他?”

    胡铁花大笑道:“兵不厌诈和人交手时讲究的就是虚虚实实才能令对方无法招架自己若先将自己的底细都抖露出来还和人打什么架。”

    李红袖道:“别人若问你这些话你绝不肯告诉他吧!”

    胡铁花道:“那人若是我的对头我自然不肯告诉他可是我的对头也绝不问我这些话因为他知道我没有疯我就算说了也绝不会是真的。”

    李红袖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绝不肯说的就算说了对方既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是黄老剑客和人动手时别人无论问他什么他有一句就说一句而且说出来绝不更改他若说最后是准备以一招“飞鸟投林”去削对方的头巾就绝不会用一招“玉女穿梭”去刺别人的胸膛。”

    胡铁花怔了怔道:“这样和人交手岂非必定要吃大亏么?”

    李红袖道:“不错黄老剑客就因为这缘故平生也不知吃过多少次亏了只因别人知道他这脾气后要和他交手时就一定要先问清楚。”

    胡铁花道:“黄老剑客固然是功力深厚别人就算知道他要用什么招式也无法招架抵挡但若遇到和他功力相若的人岂非等于已不战而败?”

    李红袖叹道:“正是如此所以有几次战役黄老剑客明明应该胜的却反而败了。但也就因为他是位诚贸君子所以别人纵然胜了他也不忍伤他。”

    柳无眉接着道:“何况黄老前辈以诚待人所以好朋友极多江湖中老一辈的英侠差不多全是他老人家的知交所以就算是他的对头也不敢伤他。”

    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各位请想想这种人说出来的话我能不相信么?”

    胡铁花苦笑道:“如此说来你去的那地方也必定是神水宫绝不会错了。”

    苏蓉蓉默然半晌道:“只可惜黄老剑客不知在那里否则我倒真想向他请教几件事。”

    楚留香一直在静静的听着此刻忽然笑了笑道:“你想请教什么事不妨说出来黄老剑客也许能听得到也末可知。”

    苏蓉蓉瞪大眼睛道:“他难道就在附近么?”

    楚留香又笑了笑却不说话了。

    只听地道的石级上有人轻轻咳嗽了雨声。

    按着就有三个人缓缓走了下来。

    这三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的袍子腰畔都悬着剑胡铁花立刻就认出他们正都是方才和楚留香动手的人。

    只不过现在他们已将蒙面的丝巾取了下来三个人气度虽同样的沉稳但形貌却大不相同。

    当先而行的是位眉清目秀面如银盆的老人现在虽然已福了想当年却必定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他眉间犹带着怒色似乎余怒未消脾气又显然很刚烈这人不问可知就是名满天下的“玉剑”萧石了。

    他身旁一人身材颀长面容清瞿几乎比他整高了一个头神气看拣报严肃但目光却很慈和。

    此刻他双眉微皱彷佛有些心事。

    后面还跟着一人身材既不太高也不算矮容貌很平凡很平和基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这三人中只有他看来没有那种名剑客慑人的手采但也只有他神情最冷漠令人不敢亲近。

    李玉函夫妇一见到这三个人又倏地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那人也未瞧他们一眼却向楚留香抱拳一揖。

    “玉剑”萧石长叹道:“老朽方才为竖子所愚几乎铸下大错实已无颜再见香帅。”

    楚留香立刻躬身道:“前辈言重了在下怎担当得起。”

    那颀长老人也叹道:“老朽平生月信还末做出过什么负人之事但此番……唉!此番实令老夫无地自容但望香帅恕罪。”

    楚留香只有连声道:“不敢不敢……”

    萧石跌足道:“长话短说老朽等本都已没有脸再见人了但若就此一走了之更不像话是以转来向香帅负荆请罪。”

    胡铁花本来还对他们很气愤但此刻见到他们竟不惜移尊降贵来向个后生小子请罪赔礼又不禁暗暗赞美。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了就认错绝不推诿……这种武林前辈的风辈的确令人佩服。”

    楚留香的神情也很惶恐谦谢了几句立刻就问道:“李老前辈的情况已好些了么?”

    萧石叹道:“观鱼兄此次虽因皇天有眼因祸得福但他久病之后精气已虚此番又动了真怒旧病虽去新病又生虽经我们几个人合力将他真气引入正轨但一时间只怕还是难以康复。”

    楚留香道:“铁山道长呢?”

    萧石黯然道:“这位道兄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却未想到自己究竟已非少年了怎经得起如此重创方才虽然还能勉强支持但此刻的情况却似比观鱼兄更严重幸好凌飞老乃是治伤的名家此刻还在照料着他。”

    听到这里李玉函已是泪流满面柳无眉更早已泣不成声夫妻两人一齐以顿地哽声道:“晚辈该死!都是晚辈该死!”

    他们不说话反倒好这一说话萧石怒气立刻又作了厉声道:“你两人还有胆子敢留在这里?你两人居然连我们都骗了难道就不怕你们李家祖宗留下的家法。”

    李玉函流泪道:“晚辈也知道罪无可追应该伏法只求前辈饶了她一命她……她………她本和此事无关的。”

    萧石怒道:“她若和此事无关谁和此事有关?‘拥翠山庄’的声名已被你们毁尽了难道还要留下她来丢人么?”

    柳无眉伏地痛哭道:“不错此事全因我而起和他无关请前辈们饶了他吧!”

    苏蓉蓉她们听了这凄惨的哭声又不禁为之恻然正不知该如何为这一双同命的鸳鸯求情。

    谁知那颀长老人却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们也不必难受我们受观鱼兄之托本想来以家法处置你们的但方才我们在上面已听了你们的话也觉得你们的遭遇很可怜并非没有可以原谅之处我们已决定替你们去向观鱼兄求情了。”

    萧石连连跺足苦笑道:“我方才已说过要多教训教训他们的你此刻怎地又对他们说实话了。”

    那颀长老人叹道:“他们看来已有痛悔之意你何必再叫他们着急呢?”

    苏蓉蓉忍不住和李红袖相视一笑只因听到这里她们已猜出这颀长老人必是“君子剑”无疑了。

    可是莫说苏蓉蓉她们就连楚留香竟也看不透那容貌平凡神气冷漠的剑客是什么来历。

    他年纪看来彷佛比萧石、黄鲁直他们年轻些但楚留香方才被困在剑阵中时已觉出这人功力之深厚剑法的老辣绝不在萧石、铁山道长、凌飞阁、黄鲁直和帅一帆这些前辈名剑客之下。

    何况他既是李观鱼的好友也自然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但楚留香却偏偏想不起前辈名家中有这样一个人来。

    楚留香正要探问他的名姓来历谁知他却已转过身子背负着双手抬着头出神起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石和黄鲁直居然也没有将楚留香引见给他他似乎是个很神秘的人物。楚留香也不禁对他越来越好奇了。

    这时“君子剑”忽然望着苏蓉蓉道:“这位姑娘……”

    苏蓉蓉立刻检衽作礼道:“晚辈苏蓉蓉有几件事正想请教前辈。”

    黄鲁直微笑道:“苏姑娘只管说吧!”

    苏蓉蓉沉吟了半晌道:“前辈确知那菩提庵乃是神水宫的接引处么?”

    黄鲁直道:“不错。”

    他也沉吟了半晌才接着道:“无眉问起我时老朽本不知她为何要到神水宫去只当她少年好奇是在无意间随口问出来的。”

    苏蓉蓉道:“前辈可知道菩提庵那位老师太是何来历么?”

    黄鲁直追:“那位哑师太倒也可算是当世一位奇人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从无人听她说过一句话。”

    苏蓉蓉道:“她是真的残废还是装聋作哑?”

    黄鲁直叹了口气道:“一个人若能装聋作哑数十年想必有她的伤心事老朽又何必再去追究她是真是假呢?”

    苏蓉蓉肃然道:“前辈胸襟确非晚辈们所能企及晚辈实在惭愧得很。”

    她垂手肃立竟不再问了。

    饼了半晌黄鲁直却忍不住问道:“苏姑娘想问的只怕不止这两句话吧?”

    苏蓉蓉又沉吟了很久才恭声道:“晚辈的确还有事要请教前辈。”

    黄鲁直道:“既是如此姑娘为何不问?”

    苏蓉蓉道:“晚辈唯恐有些事是前辈不愿对外人道的但晚辈若是问了前辈又绝不会以虚言敷衍是以晚辈不敢再问。”

    听到这里胡铁花心里只觉暗暗好笑:“难怪老臭虫要叫这位姑娘到神水宫去打听消息看来她的确很懂得问话的技巧她嘴里虽说“不敢再问”其实却无异已经将什么话都问了出来而且还要人家非说不可。”

    黄鲁直果然笑了笑道:“姑娘是否想问老朽是怎会知道这件事的?”

    苏蓉蓉微笑不语。

    黄鲁直道:“其实这件事老朽也是听别人说的。”

    他有意无意间瞟了那平凡的黑衫剑客一眼又按着道:“老朽也相信这人所说的话必真无假只因他平生从未在老朽面前隐瞒过任何事更末对老朽说过一句假话。”

    苏蓉蓉目光闪动忽然笑道:“这人想必是前辈的红粉知己……”

    她故意将“红粉知己”四个字声音拖得长长的。

    黄鲁直果然忍不住道:“姑娘说笑了老朽生平不二色那有什么红粉知己。”

    苏蓉蓉眼睛一亮道:“如此说来对前辈说起这件事来的难道竟是位男士么?”

    黄鲁直道“嗯!”

    苏蓉蓉立刻追问道:“据晚辈所知天下从没有一个男人能知‘神水宫’的秘密前辈这位朋友又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呢?”

    黄鲁直沉吟了半晌苦笑道:“姑娘若问及老朽自己的事老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这件事却有关别人的秘密恕老朽不能多说了。”

    他说话的时间又瞟了那黑衫剑客一眼忽然抱拳道:“老朽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那黑衫剑客已转过身向楚留香匆匆一揖就走了出去两人都似乎再也不愿再在这里停留半刻。

    萧石皱了皱眉大声道:“鲁公这里的事你不管了么?”

    只听黄鲁直在石阶上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父子间的纠纷别人想管也管不了的观鱼兄现在虽然怒气冲天但只要过了三五天也就好了。”

    说到最后两句话他已走得很远萧石跺了跺脚也追了出去忽又回过头来瞪着李玉函道:“你这两天最好莫要去见你的老头子免得他又被你气得走火入魔你最好远远的避开等他的痛好了再回来那时他有了力气揍你的时候也可以揍得重些。”

    松鹤楼的菜本就很有名何况大家又全都饿了胡铁花固然是开怀畅饮就连苏蓉蓉也喝了几杯。

    其中就只有黑珍珠彷佛有些心事李玉函夫妇自然更食不下咽他们本无颜跟着大家一起来的。

    但李红袖却说:“你们怎能到别的地方去呢?我们又不认得那菩提庵在那里还要请你带路哩难道你不肯帮忙?”

    宋甜儿也帮着李红袖拉他们她说:“楚留香反正一定要到神水宫去的只要他一到神水宫就能将解药替你要出来你放心好了。”

    别的人虽然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如此容易但也并没有担心因为无论多么大的危险楚留香都闯过了他们认为‘水母阴姬’就算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难道还能将楚留香吞下去不成。

    真正担心的倒是楚留香自己。

第二十一章 人皮面具

    因为只有他见识过石观音的武功而右观音平生最畏惧的却是‘水母阴姬’阴姬的武功究竟高明到什么程度他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何况她那‘神水宫’的秘密更不可思议。

    突听胡铁花道:“凌飞阁、萧石、铁山道长、黄鲁直这四位我的确是人已闻名的了但那位有些阴阳怪气的是何许人也?”

    李红袖道:“你说的可是那从来不笑也从来不说话的人么?”

    胡铁花道:“就是他。”

    李红袖道:“我见到这人也觉得有些奇怪才想问问他来历的谁知他们忽然间就走了。”

    苏蓉蓉微微一笑道:“他们走得那么快也许就是怕我们问他的来历。”

    李红袖道:“可是……李公子你难道也不知那人是谁么?”

    李玉函摇了摇头道:“那位前辈乃是黄老前辈请来的帮手黄老前辈只说他剑法之高当世少有人及绝不会误事却不肯说出他的姓名来历。”

    李红袖皱眉道:“这是为了什么呢?”

    李玉函道:“当时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却不敢多问只道萧老前辈他们来了之后一定会认出他来的。”

    李红袖道:“不错萧大侠的确是交游广阔武林中老一辈的成名英雄多多少少都和“玉剑门”有些关系。”

    李玉函道:“但萧老前辈非但不认得他连他的人都从来末见过武林中成名的剑客也绝没有一个人长得和他相似的。”

    苏蓉蓉忽又一笑悠然道:“我早已知道世上绝不会有一个人认得他。”

    李红袖道:“为什么?”

    苏蓉蓉道:“那地室中光线很暗也难怪你们看不出来。”

    李红袖失声道:“难道他那张脸不是真的么?”

    苏蓉蓉笑了笑望着楚留香道:“此人不但易容术非常高明戴的人皮面具更十分精巧所以才能瞒过你们这些大行家的眼睛。”

    楚留香也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胡铁花道:“你们看他笑得这副怪样子就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似的其实他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笑笑得让别人也猜不透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李红袖嫣然道:“你究竟不愧是他的知己。”

    胡铁花道:“那人的一张脸死死板板全无表情我也早就怀疑他脸上有花样了可是却偏偏瞧不出丝毫破绽来。”

    苏蓉蓉道:“这只因他戴的那张人皮面具和江湖常见的不同那确是顶尖的好手制造出来的可称得上是此中神品。”

    胡铁花道:“江湖中能制造这种人皮面具的人一向不多近五十年来精于此道的人一共也不过十个却只有三个能称得上是好手。”

    柳无眉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是那三个?”

    胡铁花道:“第一人叫“小神童”只因他七八岁时就很有名但活不到二十几岁就死了能做人皮面具的人可说没有一个好东四只有他还不算太坏。”

    他戛然顿住语声只因他现苏蓉蓉的脸上竟忽然露出了悲伤之色连眼圈儿都有些红了。

    李红袖眼珠于一转抢着道:“第二个人叫“千面人魔”多年前就被“铁血大旗门”的铁中棠铁大侠杀了而且还将他费了一生心血建造的“万妙宫”烧成一片瓦砾他们制作的人皮面具也没有一张留下来的。”

    柳无眉道:“还有一个人呢?”

    李红袖咬着嘴唇道:“这人的名字我一想起来就恶心还是不要说的好。”

    柳无眉道:“他难道比“千面人魔”还要恶毒?”

    李红袖道:“千面人魔最多也只不过是心狠手辣残忍恶毒而已但这人却是既卑鄙又无耻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简直就不是个人。”

    柳无眉默然半晌动容道:“你说的莫非是那不男不女的人妖“雄娘子”么?”

    李红袖恨恨道:“就是他江湖中无论黑白两道每个人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古往今来只怕从来也没有一个人结仇比他更多的所以他终年东躲西藏就靠他制作的人皮面具来逃避仇家的追踪。”

    柳无眉道:“和黄老前辈一齐来的人难道就是他?”

    楚留香微笑道:“黄老前辈一生正直怎会和这种人为伍何况那雄娘子虽然狡猾善变轻功剑法也算不弱但十几年前便已恶贯满盈了。”

    柳无眉叹道:“我从小在沙漠里对中原武林的掌故本就很陌生。”

    楚留香微笑着接道:“拥翠山庄一向家风严正自然更绝不会提起这种淫贼的名字但雄娘子伏诛在当时却的确是件轰动一时的大事有很多人甚至不惜千里迢迢的赶去看他的尸体为的只是要从他尸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柳无眉道:“江湖中没有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又怎知那尸体就是他呢?”

    楚留香道:“只因杀他的人不但将他的尸身高高吊起还在上面用朱笔写了几行字大意是说:这人便是采花淫贼雄娘子所以神水宫才将之除去为天下的女人除害。”

    柳无眉失声道:“神水宫?这雄娘子难道也是死在‘水母阴姬’手上的?”

    楚留香道:“不错就因为杀他的人乃是神水宫主所以江湖中人才确信那尸身必是雄娘子无疑因为神水宫主绝不会弄错的。”

    胡铁花一直在望着苏蓉蓉此刻忽然道:“这雄娘子的人虽死了他做的人皮面具说不定还有几张留下来那黑衫剑客头上戴的面具说不定就是他的。”

    李红袖道:“绝不会。”

    胡铁花失笑道:“那面具上又没有写上招牌你怎能如此肯定?”

    李红袖瞪了他一眼道:“因为这雄娘子长得本就有些娘娘腔却自负为天下第一个美男于所以他作的面具也都是美男子的模样绝不会像那人戴的面具那么呆板平凡。”

    胡铁花道:“嗯!有道理。”

    李红袖道:“就因为他制作的面具很精巧所以他一直将之珍如拱璧小神童和千面人魔制的面具江湖中还偶有留传但他制的面具却从来没有人见到过。”

    楚留香抢着道:“何况他既然是死在神水宫主手里的他纵有面具留下也必定都在阴姬手上绝不会传到外面来。”

    胡铁花瞟了苏蓉蓉一眼道:“千面人魔和雄娘子既然都没有面具留下来那么他戴约面具就必定是小神童留下来的了。”

    苏蓉蓉忽然道:“绝不会。”

    胡铁花早就觉得她一听到“小神童”这名字神情就变得有些异样所以此刻也不再追问只让她自己说下去。

    苏蓉蓉果然按着道:““小神童”的面具也绝没有流传到江湖中去。”

    胡铁花道:。“哦?。”

    苏蓉蓉眼圈又红了垂苜道:“因为他约面具全都留给我了因为我……我就是它的妹妹。”

    胡铁花怔了怔什么话都不能说了。

    他早已听楚留香说过李红袖、宋甜儿和苏蓉蓉这三个女孩子的身世都很悲惨都是孤儿。

    但他却想不到苏蓉蓉和小神童之间竟有这么深的关系他的嘴虽闭着眼睛却瞪着楚留香像是在说:“难怪别人都说楚留香化身千万原来全都是小神童的杰作你这老臭虫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难道还想瞒着我?”

    楚留香笑了笑道:“人家不愿意以真面目见人那也是人家的自由我们也不必追根究柢去问人家的面具是从那里来的反正人家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他不让别人说话接着又道:“我方才去向李老前辈道别和道谢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好像在等着我似的黄老剑客见到我就将我拉到一边对我说:他这朋友是个很可怜的人有很多难言的苦衷希望我们原谅他。”

    李红袖道:“原谅他什么?黄鲁直为何会忽然对你说这些话呢?”

    楚留香道:“这……也许因为他就是对黄老剑客说出神水宫、菩提庵秘密的人所以黄老剑客希望我们不要再来追究这件事。”

    胡铁花道:“所以你也就不准备再追究了是么?”

    楚留香道:“我相信黄老剑客绝不会骗我更不会陷害我我既然答应了他也就绝不能对他食言。”

    他面色忽然变得很严肃沉声道:“每个人都有权保留他私人的秘密只要他没有伤害到别人就没有权去追问。”

    胡铁花大声道:“不错喜欢窥探别人**的就必定是奸恶的小人。”

    黑珍珠一直在回避着楚留香的目光不敢瞧他。

    她那双深沉冷漠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忧郁之色就像是澄清的湖水上已笼罩着一层凄迷的雾。

    此刻她却忽然站了起来垂着头道:“我……我实在觉得很对不起你们可是……现在你们既已又团聚在一起我的罪孽也可以减轻些。”

    李红袖张大眼睛道:“大姐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黑珍珠一笑道:“只因我要走了所以我觉得还是将话说出来的好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宋甜儿和李红袖已拉住了它的手。

    宋甜儿着急道:“我们既已结拜成姐妹你怎么能抛下我们一个人走。”

    黑珍珠道:“沙漠虽然不是好地方但……但却是我的家……”

    她似也想起自己并没有家了语声已哽咽起来。

    李红袖也着急道:“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你……你……”

    苏蓉蓉同声道:“不错我们大家在一起就和亲生的兄弟姐妹一样。”

    宋甜儿大声道:“你若要走我也跟你一齐走。”

    她们说的是那么诚恳那么认真。

    黑珍珠目中的迷雾已变为雨点她勉强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但却忍不住瞟了楚留香一眼像是在说:“她们都不让我走你呢?”。

    楚留香微笑道:“我们虽没有结拜成兄妹但却是朋友现在朋友有困难你怎么能抛下朋友一走了之呢?”

    这句话果然很有效黑珍珠幽出的叹了口气道:“你……”

    楚留香道:“我希望你能陪红袖和甜儿到那菩提庵去她们都是孩子一点江湖历练都没有你应该照顾她们才是。”

    黑珍珠沉默着终于缓缓生了下去。

    宋甜儿展头笑道:“我们一定听她的话绝不调皮捣蛋。”

    胡铁花“噗哧”一笑道:“如此说来你本来是很调皮捣蛋的了。”

    宋甜儿瞪了他一眼却咬着嘴唇笑了。

    李红袖道:“你呢?”

    楚留香道:“但你们都不知道菩提庵在那里所以还要请李公子为你们带路。”

    楚留香道:“我和小胡一道走从另一条路进神水宫由蓉儿带路今天是初九假如运气好月圆之夜我们就可以在神水宫里碰头了。”

    李红袖道:“我们都是女人所以最多只不过是进不去神水宫去绝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是你……”

    胡铁花大笑道:“你放心那‘水母阴姬’既然是女人她就绝不忍杀死这老臭虫的。

    楚留香故意板着脸道:“不错她最多只不过杀死你而已。”

    胡铁花也板起了脸道:“我倒不怕她杀我她若要嫁给我那倒真麻烦了。”

    李红袖、宋甜儿早已笑得弯下了腰。

    宋甜儿吃吃笑道:“她若嫁给你。神水宫土要改为“神酒宫”了。”

    这是个小小的山城再进去就是绵亘百里的山区。楚留香、胡铁化和苏蓉蓉到这里的时候已然傍晚了。

    无论到了任何地方胡铁花第一件大事就是要先找一家酒铺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酒却非喝不可。

    宁静的山城街道上行人并不多这时前面忽然走过来几个人楚留香一看他们的装束就知道他们必是江湖客胡铁花一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必是酒鬼因为喝过酒的人眼睛都会变得和死鱼差不多的。

    喝过酒的人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大他们自己以为是在压着嗓子说话但别人已被他们吵死了。

    胡铁花正想去向他们打听打听:“卖酒的地方在那里?”

    那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已传了过来。

    只听一人道:“咱们正在喝得过瘾你为什么要将我带走?”

    另一人道:“方才走进“太白楼”的那两个老头子你可知道是谁?”

    那人瞪眼道:“是谁?难道是你老的丈人不成?”

    另一人冷笑道:“他若真是我老丈人我就露脸了……告诉你他就是昔年将瓦崴寨十八家头儿都挑了的“君子剑”黄鲁直你总该听说他的万儿吧?”

    那人怔了半晌果然不敢再响。

    第三人却笑道:“听说这老头子和人动手的时候先就告诉你他要用什么招式这话可是真的么?”

    那人道:“你就算知道他要用什么招式还是一样挡不住他的咱们要喝酒多的是地方何必跟他在一起惹麻烦。”

    他们一面说着话一面已自楚留香身旁走过其中有个人还瞪了苏蓉蓉一眼似乎要吃吃豆腐揩揩油。

    但一想“君子剑”就在附近他也就老实了。

    等他们走远胡铁花才笑着道:“想不到黄鲁直也到这里来了倒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却不知他酒量如何我去找他喝两杯吧?”

    楚留香沉吟道:“也许他并不想见我们。”

    胡铁花道:“为什么?”

    他眼珠子一转又恍然道:“那些人说他们有两个人另一个必定就是那戴面具的人他们说不定也是要到神水宫去的否则怎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楚留香似乎在沉思着并没有回答。

    胡铁花眼睛也亮了道:“你猜得一定不错那人一定和‘神水宫’有很深的关系否则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对‘神水宫’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苏蓉蓉一直静静的听着只有她这种聪明的女子才懂得男人在说话的时候她应该闭起自己的嘴。

    楚留香考虑了很久忽然一笑道:“他们既有难言的苦衷我们就不必去令人难堪但方才那几个江湖客却显见绝非善类我们倒该留意留意他们才是。”

    胡铁花道:“对我赞成。”

    楚留香笑道:“我也知道你不会反对因为跟着他们走非但有闲事可管而且还一定有酒可喝这两样正都是你最喜欢的。”

    胡铁花大笑道:“老臭虫果然不愧我胡铁花的知己。”

    那几个江湖客去的地方果然有酒但却并没有闲事可管因为这几人居然都很老实甚至没有一个酒疯的。

    喝完了酒他们居然就找了家客栈关起房门来睡觉过了半晌只听鼾声如雷居然真睡着了。

    楚留香也觉得很意外胡铁花只要有酒喝还没有喝醉他也就并不想多事他们自然不愿在晚上入山于是也在那家客栈歇了下来。

    胡铁花还是老毛病;不肯回房去睡觉。

    饼了三更楚留香才打着呵欠道:“明天咱们就要去找神水宫你难道不想养足精神做正事么?”

    胡铁花笑道:“我一睡多了就头晕还是……”

    就在这时突听窗外“嗤”的一响飨。

    一人沉着声音道:“楚留香出来。”

    这五个字还末说完胡铁花已窜出了窗子他是从来也不怕别人暗算的楚留香也只有跟了出去。

    只见一条黑影在前面的屋背上一闪还似乎向楚留香招了招手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掠出了七八丈。

第二十二章 人为财死

    这人的轻功之高实令楚留香都吃了一惊。

    胡铁花沉声道:“想不到我们没有找他的麻烦他却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楚留香知道他说的“他”就是指那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衫剑客但楚留香却有些怀疑道:“我看这人绝不会是他。”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他隐藏自己的身份犹恐不及怎会来找我们?”

    胡铁花道:“不是他是谁?你莫忘记这样的高手天下并没有几个。”

    楚留香道:“你也莫要忘记这里已到了神水宫的禁区之内。”

    胡铁花笑了笑道:“但这人却是个男的绝不是神水宫门下你难道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么?”

    他们一开口说话身法就慢了下来距离那人影也就更远了。

    胡铁花皱眉道:“快追。”

    楚留香道:“他既然来找我们就一定会等着我们我们何必着急。”

    只见前面那人影身法果然也慢了下来竟停在一个矮小的屋脊上频频向他们两人招手。楚留香忽然道:“你回去照顾蓉儿吧:莫要又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

    胡铁花一心想要瞧瞧这身怀绝技的夜行人是谁是为什么来找他们的他实在舍不得回去。

    但这时楚留香已掠出很远。

    胡铁花只有叹息着回转身喃喃道:“跟老臭虫在一起好事总轮不到我的。”

    夜深人静客栈里灯火多已熄灭只有两间房子还亮着灯一间是伙计们睡的另一间就是楚留香的屋子。

    苏蓉蓉自然就住在楚留香隔壁。

    旁边院子里的三间房就是那些江湖人睡的他们屋子里的灯早已熄灭了除了鼾声外就听不到别的动静。

    但胡铁花回到客栈的时候这三间房的灯火忽然亮了起来窗纸上已现出幢幢的人影。

    这些人深更半夜里忽然爬起来干什么?

    苏蓉蓉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胡铁花沉吟了半晌索性在屋脊后藏了起来暗中窥探着那三间屋子。

    他早已觉得那些人不是好路道但若是他们半夜里起来是为了要做案这山城中却并没有值得他们下手的对象。

    他们落脚在这里显然另有目的。

    胡铁花眼睛瞪得大大的暗道:“不管你们想干什么今天既然撞见我就活该你们倒楣。”

    饼了半晌左面屋子里的灯忽又熄了两条人影悄悄掠了出来用手指在中间那间屋子的窗上弹了弹道:“三更了。”

    屋子的人带着笑道:“我们早已准备好了正在等着你们哩!”

    说话间也有两个人提着大包袱走出来道:“你们先提着这包袱我们去解手。”

    外面两人笑骂道:“你们真是乡下佬不聚财喝了酒尿就来。”

    他们笑骂着刚按着包袱屋里出来约两个人袖底忽然各翻出一柄解腕尖刀“嗤”的一声剌入了外面两人的脖子。

    他们两人闷哼一声立刻就倒了下来。

    另两人右手抽出尖刀左手已塞了团棉布在他们刀口里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出来手法当真是又干净又俐落显见是杀人的老手。

    这变化委实大出胡铁花意料之外他实末想到这些人既末去杀人也末去做案反而先自相残杀起来。

    这时右面屋子也掠出两个人瞧见外面的情况显然也吃了一惊两人倒退一步反手握住刀柄厉声道:“雷老二你想干什么?”

    那雷老二在鞋底上擦乾了刀上的血笑嘻嘻道:“我什么都不想干只不过觉得一样东西若是四个人分就要比六个人分好得多。”

    那两人对望一眼全都笑了。

    雷老二道:“咱们虽然将那批鹰爪孙全甩脱了但瞧这批货眼熟的人还大有人在说不定后面还会有人跟来咱们还是快走吧!”

    胡铁花这才知道他们果然都是江洋大盗而且刚做了一票好买卖是为了逃避别人的追踪才到这山城来的。

    那大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但看他们一竟不惜为了这票货自相残杀包袱里显然绝不会是平凡之物。

    胡铁花的心已痒了手也痒了暗道:“我若不看看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今天晚上休想睡得着。”

    其实他当然不仅是想看看而已这四人就像送上门来的肥猪他若将他们推回去实在对不起自己。

    这时雷老二已将包袱提了起来胡铁花刚想掠下去突见一条白影就像是一片雪花般飘过来。

    雷老二一他们好像还没有瞧见直到这白色的人影飘飘的落在他们面前他们才吃了一惊。

    胡铁花也吃了一窟因为这白色的人影轻功实在高明他猜不透这小小的山城竟会来了这么多绝顶的武功高手。

    他也看不清这人的脸只瞧见它的身材很轻盈头很长好像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子。

    因为雷老二他们脸上的吃惊之态虽还末消失眼睛却已眯了起来色迷迷的瞧着这白衣女子。

    若能令男人的眼睛眯起来这女子就一定不会丑的胡铁花对这种事一向很有经验。

    只听那白衣女子道:“地上的这两个人是你们杀的么?”

    她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很好听只是有些冷冰冰的。

    雷老三却笑了道:“这两人是不是我们杀的与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像姑娘这样的美人儿难道还会在衙门里吃粮当差不成。”

    那白衣女子缓缓道:“你若在别的地方杀人莫说杀两个就算杀两百个也和我没关系但在这里……”

    雷老二道:“这地方难道有什么不同?”

    白衣女子道:“这地方不能杀人的。”

    雷老二一笑道:“但现在我已经杀人姑娘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他对这女子本来还有畏惧之心因为他也已看出这女子的轻功很高明但现在他似乎已被这女子的美貌弄得有些神魂颠倒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因为男人对美丽女人的提防之心总是特别小的。

    所以美丽的女人时常都能令男人上当。

    那白衣女子道:“你既然已杀了人就只有两个法子了。”

    雷老二一道:“什么法子?”

    白衣女子道:“第一个法子就是你将这两人的死尸吃下去而且要用舌头将地上的血迹舔得乾干净净。”

    雷老二大笑道:“我这人什么都吃只有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

    他笑声忽然停顿彷佛已觉出这女子并不是在开玩笑。胡铁花虽看不见她的脸却也知道她脸色一定变了。

    那女子已缓缓按着道:“你若不想吃死人也没有关系反正还有第二个法子。”

    雷老二道:“什……什么法子?”

    白衣女子道:“这第二个法子就容易多了你跟着我来吧!”

    她轻盈的转过身人已掠上墙头。

    夜凉如水自山的那一边吹过来的晚风轻柔得就如同天鹅的羽毛淡淡的星光照在她身上。她轻盈的身子彷佛溶于这温柔的秋夜中。

    就在这一刹那间胡铁花终于瞧见了她的脸。

    她也许并不十分美但在如此幽静的夜色里如此朦胧的星光下她看来实在有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雷老二和他的三个伙伴似乎又已忘记了一切四个人只不过迟疑了片刻就一齐跟着她掠了出去。

    苏蓉蓉那间屋子里仍然没有丝毫动静她以已睡得很熟胡铁花受过上次的教训之后现在已不敢大意。

    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看守在这里苏蓉蓉若又中了别人的暗算他不但没有脸见楚留香简直没有脸做人了。

    但那白衣女子实在太美人神秘她叫那四个江湖人跟着她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要带他们到那里去?

    那大包袱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胡铁花的好奇心简直已快爆炸了他若不立刻跟着去看个明白说不定立刻就会疯的。

    他拚命的揉着鼻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谁知就在这时苏蓉蓉忽然自窗子里探出头来向他招了招手。

    胡铁花一纵身就凉了过去道:“原来你还没有睡。”

    苏蓉蓉抿嘴笑道:“你们喝了酒之后说话的声音连聋子都会被吵醒我怎么睡得着呢?何况今天晚上这院子里又这么热闹。”

    胡铁花道:“原来你都瞧见了。”

    苏蓉蓉道:“我看见你们追一个人出去然后你又一个人回来了。”

    若在平时胡铁花一定会乘机开开她和楚留香的玩笑让她红一红脸或者让她为楚留香着着急。

    但现在他的兴趣并不在这上面。

    所以他立刻问道:“方才隔壁院子里生的事你也瞧见了么?”

    苏蓉蓉眼波流动道:“你是不是想跟着去看看他们的下落?”

    胡铁花眼睛亮了大喜道:“你也想去?我们一同去瞧瞧好不好?”

    苏蓉蓉道:“我不能去因为那女子万一她也瞧见我说不定就会有麻烦的但你却没关系。”

    胡铁花道:“为什么?”

    苏蓉蓉道:“因为她认得我却不认得你。”

    胡铁花立刻追问道:“她认得你?你也认得她么?它是什么人?”

    苏蓉蓉道:“她就是神水官派去找楚留香的人叫宫南燕。”

    胡铁花一店怔住了喃喃道:“难怪她功夫不弱原来是“水母”阴姬的徒弟。”

    苏蓉蓉道:“你更想去瞧瞧了是么?”

    胡铁花又摸了摸克子道:“可是你……”

    苏蓉蓉嫣然道:“你尽避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不能照顾自己?”

    胡铁花大喜道:“你真是个好姑娘难怪那老臭虫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你衔在嘴里还怕一不小心会将你吞了下去。”

    他终于还是将苏蓉蓉的脸说红了等他掠出墙外后他还是觉得很开心因为他很喜欢看美丽的少女们脸红的样子。他喜欢看到年轻的男女们两情相悦他总觉得这是世上最美丽的事。

    他也很替楚留香欢喜因为他觉得苏蓉蓉实在不错。

    他长长呼吸了口气喃喃道:“那老臭虫实在比我走运。”

    可是现在也有令胡铁花烦恼的事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里那白衣女子和雷老二他们已连影子看不见了。

    他也知道宫南燕的脚程不会比他慢很多但就凭雷老二他们四个人他自信就算只用一条腿跳也能追得上他们的。

    现在的问题只是他们是往那个方向走的?左面的路通向市街右面通向官道前面就是他方和楚留香追踪那神秘夜行人的方向。

    于是他就笔直向前面掠出因为他走这条路就算找不到宫南燕最少也能遇着楚留香的。

    前面并没有路只是一重重屋脊。

    他记得力才掠过这些屋脊时下面的灯火都已熄了山城中的人都知道小心火烛很少有人点着灯睡觉的。

    但现在他忽然现前面有家人的灯光很亮而且还有一阵阵叮咚敲打之声从院子里传出。

    这家人的院子里堆着很多木头屋檐下悬着灯笼。

    胡铁花本想往旁边绕过去但眼角却已瞥见院子里有两个人在敲着的竟是口棺材。

    这家竟是棺材店。

    无论多么小的城镇都会有家棺材店的因为每个地方都有人每个人都有死的一天。

    这并不奇怪。

    弊材店里的人自然要钉棺材棺材里一定有死人。

    这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两人为何三更半夜的忽然爬起来钉棺材难道这附近忽然有人半夜暴毙么?

    纵然如此也可以等到明天再钉呀!死人是绝不会着急的……活人自然更不会急着进棺材了。

    胡铁花又不禁动了好奇之心他忍不住顿住身形于是他立刻就觉院子里竟有四口棺材。

    四日棺材有三日还没有钉上棺盖。

    三日棺材里都装着死人。

    胡铁花再不迟疑飞身跃下院子那正在钉棺材的两个人吃了一惊连手里的钉锤都骇得飞了出去。

    胡铁花也不理他们只是急着去看那三口棺材里的死人他只瞧了一眼脸色已变了失声鹫呼道:“原来是他们。”

    这棺材里的死人竟是雷老二和他的朋友。

    胡铁花片刻之前还亲眼见到他们鲜蹦活跳的做梦也想不到这四人现在已躺在棺材里。

    那两人已跪了下来惊呼道:“大爷饶命这不关小人们的事。”

    胡铁花见到他们已面无人色知道他们必定已将他认做是雷老二的朋友了他只有勉强笑着道:“我也知道这不关你们的事但这是怎么回事呢?”

    两人年纪中较大的似是棺材店的老板壮起胆子道:“小人们本已睡着了忽然有位仙女般的姑娘将小人们叫醒叫小人准备四口棺材在院子里等着。”

    胡铁花道:“是个穿白衣服的姑娘么?”

    弊材店老板道:“不错小人们虽觉奇怪但这里时常都传说有仙女显灵的事据说这山里的仙女很多所以小人们也不敢不从命。”

    胡铁花冷笑道:“那些不是仙女是水鬼。”

    弊材店老板倒抽了口凉气头声道:“那位仙……水……姑娘过了半晌就带了四……四位好汉回来了看她对他们的样子也并不凶狠只是要其中一个人先付给我二十两银子。”

    胡铁花道:“那人怎么说?”

    弊材店老板道:“那……位好汉还像是很欢喜说:“我和他们本就是朋友替他们买口棺材本是应该的。”小人听了这话也松了口气以为他们有朋友死了所以那位姑娘就带他们来买棺材这是照顾小人的生意小人这里还很少有一天能卖出四口棺材的谁知……”

    他牙齿打战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胡铁花望着棺材里的雷老二心里也有些哭笑不得。

    雷老二现自己付钱原来是在替自己买棺材的时候他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这种滋味只怕很少有人能想像得到。

    饼了半晌那棺材店老板才按着道:“谁知道等到他们付过银子之后那位姑娘忽然道:“第二个法子只不过要你们的命那实在容易极了。”小人们刚大吃一惊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这四位好汉已一个个全都倒了下去。”

    他全身都在抖头声道:“小人平生还从未见过有人死得这么快的四个活生生的人不知怎地一来就全都变成了死尸。”

    胡铁花也听得呆住了道:“然后呢?”

    弊材店老板道:“然后……然后那位姑娘就忽然不见了。”

    他苦着脸接道:“这种事情说别人听别人也一定不会相信的所以小人们只有连夜将棺材钉好送走才大爷你……你……”

    胡铁花一笑道:“你放心我马上也会忽然不见的总不会管你的事可是这四人本来提着个大包袱你瞧见没有?”

    弊材店老板道:“好像是……是那位姑娘提走了小人那时已吓得眼睛都了花实在并没有瞧清楚……”

    他话末说完胡铁花果然也忽然不见了。

    以后这棺材店老板一连病了七天若有人问他七天前晚上在干什么他就誓说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做了场噩梦。

    小小的土地庙旁是间平房里面有很多桌椅原来是间私塾学堂但老师并不住在里面学生自然也早已放学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却点着根蜡烛火光闪烁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

    楚留香追到这里前面那人影忽然停了下来。

    这人竟是个很乾很瘦的老头子头胡子全都白了但身子却仍很硬朗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杆枪。

    他忽然回过身向楚留香笑了笑道:“楚香帅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天下无双当真令老朽开了眼界。”

    楚国香抱拳道:“前辈过奖了。”

    他已趁说话的时候将这老人仔细观察了一遍此刻忽又笑道:“普天之下若还有在下追不上的人那必定就是“万里独行”戴老前辈前辈才真令晚辈开了眼界。”

    那老人朗声大笑道:“听香帅这么样一说老朽反而显得小家气了其实老朽并不是故意想卖弄这身见不得人的功夫老朽将香帅引到这里来只不过是因为香帅所住的那家客栈里有几个人讨厌所以说话有些不便。”

    很多人都以为年纪越大的人越谦虚其实一个人年纪越大就越不肯服输越喜欢听别人奉承自己。

    奉承话若由一个和自己本事差不多的同行嘴里说出来那更是过瘾无比天下没有人不喜欢听的。

    戴独行若不想要楚留香瞧瞧他的功夫他为何不走慢些呢?

第二十三章 独行其是

    楚留香笑了但瞬即皱眉道:“前辈所说的那几个讨厌的人莫非是……”

    戴独行道:“就是住在你隔壁院子里的那几个人老朽本是为了追踪他们才到这里来的却想不到在这里遇见香帅。”

    楚留香笑道:“如此说来晚辈倒该感激他们才是了却不知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事竟能劳动前辈的大驾?”

    戴独行笑了笑道:“老头子最怕寂寞因为他们总怕阎王会趁没有人的时候将他抓去找这老头子也不例外所以就整天管别人的闲事。”

    他沉下了脸接着道:“那几人虽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但最近却做了件很可恨的事我老头子已誓要他们的命。”

    他既末说出那件很可恨的事究竟是什么事?楚留香也就绝不多问楚留香从来不喜欢多嘴的。

    戴独行道:“现在老朽既已找着他们却还是没有下手香帅只怕觉得有些奇怪。”

    楚留香道:“正是。”

    戴独行叹了口气道:“这只因他们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什么地方不逃竟逃到这里来你总该知道在这附近是不便杀人的。”

    楚留香动容道:“不错晚辈也听说过“水母”阴姬绝不许别人在‘神水宫’周围百里之内动手杀人谁若犯了她的禁令她就要谁的命……”

    戴独行又笑了笑道:“老朽倒也不是怕她只是好男不跟女斗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何必再来跟女人斗气呢?”

    这老人果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绝不肯向任何人低头更不肯在别人面前输了嘴。

    楚留香心里虽觉得有些好笑却只有附和着道:“前辈说的是和女人斗气倒楣的总是男人。”

    戴独行笑道:“老朽早就想和香帅喝两杯了只可惜叫化子登不上大雅之堂所以只好暂借这地方用用只望明天那位冬烘先生来的时候莫要被我们留下来的酒气醺醉了。”

    楚留香忍住笑道:“不知前辈可准备了狗肉么?晚辈不吃狗肉的。”

    戴独行拍着他的肩头大笑道:“我看你只怕也中了那些说书弹词人的毒那些人一说起叫化子吃饭旁边一定煨着一锅狗肉其实叫化子也并非人人都吃狗肉的。”

    点着的蜡烛已烧了一半桌子下的酒坛子已开封了桌上还有一包包用油纸包着的卤菜戴独行果然是早已准备好要请客的样子。

    但就在几天前他还不愿和楚留香见面这次为何忽然改变了呢?这几天之内是什么事令他改变了主意?

    楚留香忽然现他绝不是偶然遇见自己的他一定有事要找楚留香而且看来还是件很重要的事。

    喝了几杯之后楚留香忽然笑道:“前辈是否早已知道‘神水宫’要找晚辈的麻烦算准晚辈必定会到这里来所以早就在这里等着准备助晚辈一臂之力了?”

    戴独行怔了怔举杯大笑道:“老朽常听别人说:楚留香是铁铸的胆子却是水晶心肝这话果然不错果然什么事都休想瞒得过你。”

    楚留香道:“贵帮的消息果然灵通前辈的仗义更令人感激但这件事……”

    戴独行抢着道:“老朽也知道这件事是别人不能管也管不了的这次只不过是想来向香帅报告一件消息聊报香帅对敝帮的恩情于万一。”

    楚留香火身道:“前辈言重了。”

    戴独行道:“老朽要说的这件事也正和敝帮那不肖孽徒南宫灵有关。”

    楚留香道:“无花?”

    戴独行将酒杯重重搁到桌上长叹道:“不错无花此人身在方外却不守清规竟将‘神水宫’里一位玉洁冰清的小泵娘引诱成奸而陷人于死这件事香帅想必是知道的。”

    楚留香道:“但晚辈从未将这件事传扬出去却不知前辈是怎会知道的?”

    戴独行叹道:“香帅隐恶扬善不愿揭人**这种德行固然可敬;怎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人做的事无论多么秘密迟早还是要被别人知道的。”

    他叹息着接道:“南宫灵虽然罪大恶极但人死之后也就一了百了敝帮的几位长老决议之下还是准备将他的遗体以帮主之礼安葬这……这自然也是因为他们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此中苦衷香帅想必也能了解。”

    楚留香道:“是。”

    戴独行道:“本帮弟子检点南宫灵生前的遗物准备将之殉葬时却现他遗物中有个制作很古雅的木鱼。”

    楚留香微微皱了皱眉道:“木鱼?”

    戴独行道:“就是出家人诵经时用的木鱼敝帮子弟既不拜佛也不念经怎会有木鱼留下来呢?于是大家都想到这木鱼必定是无花寄存在那里的。”

    楚留香点着头道:“不错。”

    戴独行道:“大家想到南宫灵的一生都是被这恶僧无花所害都不免起了悲愤之心……”

    他黯然按着道:“要知道南宫灵小时候木是个善体人意的乖孩子敝帮的长老们都对他有极深厚的感情。”

    楚留香叹着气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忖道:“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父母一定要认为是别人带坏的这本是人之常情。”

    只听戴独行接着道“其中尤其以王长老的必情最激动竟忍不住将这木鱼夺过来重重摔在地上谁知木鱼摔碎之后里面霓现出了一本纸簿。”

    楚留香动容道:“纸簿?上面记着的是什么事?”

    戴独行道:“这纸簿被收藏得这样隐秘上面记载的纵非武功心法也一定是极大的秘密老朽等也并非喜欢揭人**的人本来准备将它烧了的但王长老却认为这其中的秘密说不定与丐帮有关所以坚持要瞧瞧。”

    要知丐帮子弟素来以正道自居而窥看别人的秘函私记却是件很不光明磊落的事。

    所以戴独行才说了很多话解释楚留香自然也只有唯唯称是。

    戴独行喝了杯酒又按着道:“这木纸簿上记载的果然是无花一生的秘密老朽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将这些丢人的事记载下来。”

    楚留香笑道:“这些事前辈虽觉得很丢人无花却说不定反而觉得是自己的得意之事他既不能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有逐条记下聊以自慰了。”

    戴独行也笑了笑道:“香帅对这些恶人的心理的确研究得很透彻难怪无论多么狡猾的人一遇着香帅轨无法遁形了。”

    楚留香只得又欠身谦谢却问道:“无花记载的那些秘密中莫非有关‘神水宫’的?”

    戴独行道:“正因如此是以老朽才专程前来报告给香帅。”

    楚留香道:“不敢……”

    他沉吟着又道:“前辈的意思是否要将他那本秘记借给晚辈一阅?”

    戴独行也沉吟着缓缓道:“老朽本有此意但……但无花号称“妙僧”江湖中一些名门世家都以能请到他做客为荣所以……所以他那本秘记上还记着不少别人家闺阁千金的**若是泄露出一些江湖就不知有多少人的好家庭要被拆散多少位好女于要含羞而死所以老朽已将那本脏东西烧了。”

    楚留香道:“烧得好。”

    戴独行道:“但那上面所记载下有关‘神水宫’的事老朽却已铭记在心只因他也许就是唯一进过神水宫的男人他的记载自然弥足珍贵。”

    楚留香道:“晚辈愿闻其详。”

    戴独行叹道:“他的确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不但妙解音律书画而且妙于说法连神水宫阴宫主都闻得他的大名而阴宫主却是位礼佛甚诚的人。”

    楚留香道:“这一点晚辈也曾听人说起过。”

    戴独行道:“神水宫主召他说法无花非但觉得很荣幸而且正中下怀只因他早就在动那“天一神水”的主意了。”

    楚留香道:“要想致人于死而死后却瞧不出中毒之象来世上除了“天一神水”外实无他物。”

    戴独行道:“但他虽然进了神水宫却还是无机可乘只因阴宫主对门下子弟的约束极严他根本没有和那些姑娘说话的机会。”

    楚留香道:“哦!”

    戴独行道:“而且阴宫主并没有留他住在神水宫里只不过每日由午时开始请他来说法一个时辰说完了立刻就有人送他出谷想多停留一刻都办不到。”

    楚留香沉吟着道:“接送他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戴独行道:“接送他的是四位神水宫的女弟子四个人互相监视本来实在可说是毫无可乘的机会甚至连他自己都已认为绝望了谁知有一天他忽然现这四位姑娘中竟有一位在对他偷偷的笑。”

    楚留香叹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司徒静了。”

    戴烛行道:“不错但那时他并不知道司徒静这名字他只觉得这位姑娘眼波中似乎脉脉含情彷佛对他有意只不过两人间还是没有说话的机会。”

    楚留香苦笑道:“像无花这种人要**是用不着说话的。”

    戴烛行道:“但没有机会他还是无法下手。”

    楚留香道:“像他这种人自然会自己制造机会。”

    戴独行恨恨道:“正是如此。”

    他按着道:“据他的记载神水宫乃是一座山谷谷中繁花如锦宛如桃源林木掩映间点缀着许多亭台楼阁就是神水宫女弟子们的居处。”

    楚留香暗道:“蓉儿果然没有说错但柳无眉所说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戴独行道:“山谷中还有一道瀑布势如飞龙瀑布下有潭如镜潭中有一块大石头那也就是无花的说法之处。”

    他按着道:“无花一入谷就坐到这块大石头上来说法说完了就走他苦心筹划之下觉得只有在这块大石头上做手脚。”

    楚留香忍不住问道:“做什么手脚?”

    斗独行道:“这块大石块本就平滑如镜有天他入谷后又故意踏了脚青苔泥泞一踏上石头就滑了下去。”。

    他恨恨接着道:“人人都知无花乃少林高足若说他运站都站不稳别人自然不信但鞋底有了青苔泥泞就难说了何况他还故意连变几种身法才跌入水中此人做作之高明连阴宫主都被瞒过了。”

    、楚留香苦笑暗忖道:“我又何尝不是被他瞒过许多次?一个人若能骗得过我只怕就很少有骗不过的人了。”。

    只听戴独行接着道:“他全身湿透之后自然难以安心说法自然要先将衣服烘乾这要求谁也不能说不合理连阴宫主也无法拒绝所以就叫人带他到山脚下的一座小庙里还为他生起堆火烤衣服。”

    楚留香道:“要将衣服烤乾至少要半个时辰有半个时辰已可做许多事了。”

    戴独行道:“他以为那对他微笑的姑娘司徒静也一定会趁此机会和他单独相处的谁知却是另两位姑娘将他带到庙里来而且生起火之后立刻就退出去了还将那座小庙的门窗全都关得紧紧的。”

    楚留香也觉得有些诧异道:“这么一来无花岂非也无法可施了么?”

    戴独行道:“他正在愁的时候那位司徒姑娘竟忽然自神幔后走了出来而且自愿献身于他这一变化据记载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意外。”

    楚留香也为之动容喃喃道:“那位司徒姑娘是自神幔后走出来的?如此说来那小庙里必定有条秘道了……神水宫里每栋房子是不是都有秘道呢?是不是每条秘道都通向“水母”阴姬的居处?甚至还有秘道远达柳无眉所在的那菩提庵?”

    戴独行虽然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却也没有问只是接着道:“据他说那司徒静原来是阴宫主最亲信的弟子之一和他缠绵一度之后就对他死心塌地他只不过说想见识见识“天一神水”司徒静就立刻为他偷了一瓶出来两天后在他山谷的时候就偷偷交给了他。”

    楚留香讶然道:“竟有如此容易?”

    戴独行道:“他自己实也末想到这件事办得有如此容易因为‘神水宫’的门下虽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他再也末想到司徒静竟会自愿献身竟似比荡妇**还要轻佻。”

    楚留香道:“而且她在一两天内就能将整瓶的“天一神水”偷出来自然是“水母”阴姬宠信的弟子她能得到水母的宠信平日自然不是个轻佻淫荡的人又怎会一见到无花就完全变了?”

    戴独行叹道:“这只怕就是佛门所说的孽缘。”

    楚留香道:“以弟子看来这其中只怕还另有隐情。”

    戴独行道:“无论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这件事总算已成过去老朽今日重提旧事只不过想让香帅对‘神水宫’的情况略有了解而已。”

    他笑了笑又道:“那本私记既是无花写给自己看的所记载的想必定是实情所以依老朽推测阴宫主的居处只怕是在山腰地底而且必定就在那水潭附近所以无花在讲经的时候她才能听得到。”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全都站了起来外面衣袂风岱一人笑着道:“有酒有菜却不找我来。戴老前击未免厚此而薄彼吧?”

    在笑声中闯进来的自然就是胡铁花但他也感免到现在并不是喝酒的时候因为他现在急着要说话。

    楚留香听他说出了方才的经过又不禁开始去摸鼻子了他觉得很愉快或者很不愉快的时候就忍不住要摸鼻子。

    胡铁花道:“你用不着摸鼻子也用不着替蓉蓉担心她比你想像中要能干得多。”

    楚留香沉吟道:“听你这么说死的那六人并不能算是江湖中第一流的角色只不过偶尔做了一票大买卖而已。”

    戴独行抢着道:“不错那六人并不是什么一流高手老朽也并不是特地跟着他们来的只不过在这里撞见了他们而已。”

    胡铁花笑道:“那样的角色自然不值得劳动前辈大驾前辈用不着解释我们也看得出来的。”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宫南燕此番出谷也绝不是为了对付他们的只不过是那六人时运不济才凑巧遇见了她。”

    戴独行道:“何以见得?”

    胡铁花大笑道:“闻弦歌而知雅意前辈难道还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么?”

    戴独行微笑着胡铁花就接着道:“宫南燕就是上次去找楚留香的人阴姬既然派她去找堂堂的楚香帅可见她必是‘神水宫’门下数一数二的角色但那六个人却只不过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而已也不值得劳动她大驾的。”

    楚留香瞪了他一眼道:“我觉你今天话说得太多酒却喝得太少了。”

    戴独行道:“但这话并没有说错‘神水宫’派出来找楚香帅的人在宫中的身份必定很高绝不会专程为了那六人山谷。”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宫南燕此番出谷鸡道是为了对付楚留香的么?但她们怎么会知道楚留香已到了这里?”

    楚留香沉吟着戴独行却已将桌上的酒菜全都装在一只麻袋里又煽熄了烛火沉声道:“黑夜孤灯委实太引人注目胡兄既能找到这里别人也能找得到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喝酒去吧。”

    楚留香刚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站在窗子旁的胡铁花却过了半晌之后才看出夜色中又掠来两条人影。这两人身形都出奇的轻快尤其是左面身材较矮的一人楚留香和戴独行都是一等一的大行家一眼就瞧出这人不但轻功极高而且始终都能保持着一种优雅从容的姿态就彷佛在随着晚风中无声的节奏在飘然而舞。

    胡铁花瞧了瞧戴独行又瞧了瞧楚留香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平日对自己的轻功也很自负但今天晚上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轻功都是要比他高出许多就好像天下所有的轻功高手全都涌到这小城来了。

    铁独行悄悄打了个手势三个人已全都自另一边的窗户里退了出去窗外就是个草木很密的山坑。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隐身在草木阴影里三个人心里都在暗暗猜测:这两人是谁?是为何而来的?他们决心要等着瞧个水落石出。

    ※※※

    那两人不但直奔这学堂而来而且还似乎来过不止一次了对这附近一带的地势都熟悉得很。他们在外面略一逡巡就走进了这学堂身材较矮的一人刚跨进门槛就停住了脚步沉声道:“这门怎地没有关上?”

    另一人微笑道:“小孩子们巴不得早些放学回家那里还会记得关门?”

    那人沉吟着道:“但在这里教学的还是那位王先生我知道此人是个一丝不苟的老古板做事素来谨慎得很怎会……”

    身材较高的一人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他只怕也被孩子们吵昏了头何况关不关门又有何妨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劳动梁上君子的大驾。”

第二十四章 生死之交

    这人的声音和缓而苍老听来竟熟悉得很。

    胡铁花和楚留香一时间正想不起他是谁身材较矮的那人已走到窗口他们方退出去的时候也忘记将这扇窗子关上了。

    山坡挡住了星光但依稀仍可辨出这人的面目胡铁化和楚留香心里都不禁有些惊讶。

    这人居然是他们在‘拥翠山庄’所见到的那神秘的黑衣剑客另一人无疑就是“君子剑”黄鲁直了。

    这两人三更半夜的到这里来而且行踪又如此隐秘好像生怕被别人觉这又为的是什么呢?

    胡铁化和楚留香自然难免要觉得很奇怪。

    朦胧的夜色中这黑衣人的面色看来似乎很沉重但目中却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看来又彷佛很兴奋很激动。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呆呆的出了会神才长叹了一声:“我这些年来总是疑神疑鬼你也许会……”

    黄鲁直走来拍引拍他的肩头道:“我不怪你在你这种环境下谨慎小心些本是应该的。”

    黑衣人垂下了头黯然道:“普天之下人人想将我置之于死地只有你……你对我却始终不弃而我非但无法报答你反而总是要连累你。”

    黄鲁直道:“交友贵乎相知无论你封别人怎样但对我却始终忠诚如一似乎在我眼中你在世上比任何人都可靠得多。”

    他微笑着接道:“这年头朋友越来越难交像你这样的朋友我这一辈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黑衣人目中充满了感激之意也微笑着道:“这句话本该我说的江湖中人若知道“君子剑”竟和我结为生死之交怕比听到天峰大师还俗娶了老婆还要奇怪。”

    他语声中虽有了笑容但面上却仍然死板板的。

    但这人究竟是谁呢?

    胡铁化和楚留香对望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暗暗忖道:“这人脸上果然戴着面具。”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将他置之于死地?

    他半夜里跑到这无人的学堂来究竟存着什么居心?

    胡铁花简直忍不住要冲出去将这人头上的人皮面具剥下来瞧个清楚问个明白。

    饼了半晌只听黄鲁直道:“今天晚上我本来不该来的……”

    黑衣人抢着道:“我一定要你来只因我一定要你瞧瞧她。”

    他目光中又充满了兴奋之意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怕平生也没有见过像她那么美丽的女孩子。”

    黄鲁直也微笑着道:“我不必看也知道她必定又聪明又美丽只不过……恐怕多了一个人在旁边你们说话会有些不便。”

    黑衣人道:“有什么不便她早就听我说过你了今天能见到你她也一定会觉得很欢喜。”

    他忽又笑道:“今天我们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喝两杯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样开心过了以后怕也不会再有……”

    黄鲁直又打断了他的话道:“开心的日子就不要说丧气话现在时候已经快到了你还是快将酒菜摆出来吧!”

    这两个果然是来等人的而且还要喝两杯。

    胡铁花心里暗暗的笑:“想不到这学堂今夜变成酒店了而且生意还真不错每个人都要来喝两杯。”

    楚国香却更奇怪听他们的说法这黑衣人在等的竟似乎是他的情人但他为何要约会到这种地方见面呢?

    那女孩子难道也和他一样见不得人么?

    只见黑衣人果然带来了一大袋东西他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到桌子上还带着笑道:“炒蚕豆和花生米虽然都是最平常的东西但她却觉得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好吃上次她一个人就几乎吃了两斤。”

    黄鲁直道:“不错越是平常的东西有些人越是觉得珍贵这怕也就是那些天潢贵胄们的悲哀因为他们虽然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但一些平常人都能享受的乐趣他们反而永远也享受不到。”

    黑衣人默然半晌忽然转过身喃喃道:“我实在对不起她我本该带她走的但我却是个懦夫竟眼看着她去忍受那种要命的寂寞。”

    他以背对着黄鲁直也不愿被黄鲁直看到他在悄悄的拭泪却不知窗外黑暗中有三个人正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黄鲁直已燃起了一根蜡烛屋子里虽然光亮了但却骤然沉寂了下来亮光并不能令这沉寂变得好受些。

    因为他们正在等待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事会比等待更难受的竟鲁直已渐渐有些不安。

    黑衣人走到窗口出神的望着远方。

    远方的黑暗吏浓他叹息了一声喃喃道:“现在怕早已过了三更。”

    黄鲁直道:“还没有那么晚吧?”

    黑衣人又摇了摇头道:“你想今天晚上她会不会来?”

    黄鲁直勉强笑道:“绝不会不来的。”

    黑衣人转过身黯然道:“其实她不来也好我若是她也未必会来的我……”

    突听门外“笃”的一会黑衣人和黄鲁直霍然转过身就现一条瓢逸而苗条的白衣人影已站在门口。

    门外还是很黑暗胡铁花并没有看清这白衣人影却现楚留香的嘴忽然张开了就好像忽然破人踩了一脚。

    只因他已看清门外这仙子般的白衣人影他已看到她那美丽而冷漠的眼睛这人赫然竟是宫南燕。

    他再也想不到黑衣人在这里等的竟是宫南燕竟想不到冷若冰霜的宫南燕竟是这黑衣人魂牵梦萦的情人。

    他一直认为宫南燕是世上最圣洁最不可冒渎的女子谁知道她居然也有个地下的情郎。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好像觉得自己上了别人的当——外面就算是他老婆他怕都不会比此刻更惊讶。

    因为令男人们最生气的事就是他不能得到的女人别人反而得到了这是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的。

    只见黑衣人欢喜的迎了上去却又骤然停下脚步失声道:“宫姑娘是你。”

    爆南燕轻盈的走了进来淡淡道:“我忽然有些私事所以来迟抱歉得很。”

    她嘴里虽在说抱歉但语气冷漠谁都可以听出她连一分抱歉的意思都没有楚留香暗中忽又松了口气。

    因为他已看出宫南燕和这黑衣人绝没有什么亲蜜的关系那么黑衣人等的难道并不是她么?

    既然不是她她为何要来呢?

    黑衣人怔了半晌垂下了头道:“小静她……她不能来了是么?”

    爆南燕道:“她若能来我就不会来了是吗?”

    黑衣人茫然点着头喃喃道:“不来也好我早就说过她不来也好。”

    黄鲁直忽然道:“是不是改期了?”

    他满攘着希望望着宫南燕宫南燕却瞧都不瞧他一眼淡淡道:“她以后也不会来了永远不会来了。”

    黑衣人的一双手忽然抽挛着紧握了起来嗄声道:“她有没有……:有没有什么信带给我?”

    爆南燕道:“没有。”

    黑衣人身子颤抖着忽然狂吼道:“为什么?你师傅明明答应过我每隔五年让我见她一面的现在为什么反悔了为什么?”

    爆南燕冷冷道:“我师傅并没有反悔她老人家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

    黑衣人道:“那么她为何不来见我?我绝不相信她会不愿见我。”

    爆南燕道:“她也不是不愿见你而是已不能见你了。”

    黑衣人身子骤然一震就彷佛有一道无形的闪电击在他身上他一步步往后退颤声道:“她难道……难道已……”

    爆南燕居然也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她已永远不必再忍受人世间的痛苦了她实在比你我都幸运得多。”

    她话末说完黑衣人已软软的倒了下去。

    黄鲁直抢过去扶住他嗄声道:“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们她是怎样死的?”

    爆南燕默然半晌缓缓道:“我只能告诉你她是为了维护‘神水宫’的光荣而死的只因她是个很有骨气的女孩子我们都为她骄傲。”

    黑衣人茫然点着头喃喃道:“多谢你告诉我我……我恨高兴……”

    说到“高兴”两字他目中已流下泪来。

    爆南燕又沉默了半晌一字字道:“你有这么样一个女儿实在是你的运气因为你实在不配的。”

    听到这里楚留香心里又是惭愧又是难受。

    他这才知道自己方全都想错了这黑衣人等的并不是他的情人而是他的女儿。

    只听宫南燕冷冷接道:“现在她已死了你和‘神水宫’就再也没有丝毫关系所以家师希望你以后最好莫到这附近来。”

    黑衣人道:“但……但她的尸骨……:“宫南燕道:“她的尸骨我们已安葬了。”

    黑衣人道:“我能不能到她墓前去瞧瞧?”

    爆南燕道:“不能。”

    她似已决心不再听黑衣人说话转身走了出去。但走到门口她忽又转回头悠然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个叫楚留香的人?”

    黑衣人只是点了点头。

    爆南燕道:“很好你若见到他最好杀了他因为司徒静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楚留香脸都气白了他实在想不到这位“圣洁”的宫南燕姑娘说起谎话来就像吃白菜似的而且还一定想要他的命。

    除此之外他也很惊讶因为他更想不到这黑衣人的女儿竟是为无花殉情而死的司徒静。

    只听“砰”的一声一张桌子已被黑衣人拍碎。

    他紧握着双拳哼声道:“楚留香楚留香我……我那天为什么不杀死他。”

    黄鲁直怔了半晌只是不住喃喃自语道:“有这种事?世上真会有这种事?”

    黑衣人霍然站起又“噗”地生了下去但全身似乎已呈虚脱紧握着的双手也松开了。

    饼了半晌他竟纵声狂笑起来。

    黄鲁直变色道:“你……你……”

    黑衣人狂笑道:“我没有怎样只不过是在笑我自己而已我“雄娘子”一生中也不知毁了多少人的女儿现在别人只不过杀我一个女儿我为何要恨他这也许就是报应这是老天给我的报应。”

    说到后来他的狂笑已变为痛哭。

    但戴独行、胡铁化和楚留香却已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今天晚上也遇见了很多意外的事。

    可是任何事也不会比这件事更令他们吃惊了。

    这神秘的黑衣人原来就是“雄娘子”。

    难怪他说:“天下的人都要将他杀之而后快。”

    难怪他脸上的面具如此精巧行踪如此诡秘。

    轻功又如此高妙。

    难怪他说:“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君子剑会和他交朋友。”

    武林中第一个君子人竟会和采花淫贼交朋友原是任何人都梦想不到的事难怪他要和黄鲁直形影不离原来他就是要以黄鲁直的身份来掩护自己。

    难怪黄鲁直再三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楚留香不要追究。”原来他就是怕楚留香现他的秘密。

    这些令人想不通的事现在他们总算都已想通了。

    可是“雄娘子”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么?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他已死在‘神水宫’主人的手上。

    他为什么偏偏远活着呢?

    说话永无更改的神水宫主为什么要为他撒谎?一生最恨男人的神水宫主怎会偏偏为这最无耻的男人撒谎?

    这件事却令楚留香他们更想不通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正在惊讶着突听“哼”的一声铁独行已自他们身旁箭一般窜了出去。

    他的人还未掠入窗户已厉声道:“雄娘子你认得我戴独行么?二十年前我已决心为江湖除去你这祸害今日你还有什么话说?”

    雄娘子痴痴的坐在那里出神的呆望着面前闪动的烛光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怒骂。

    黄鲁直却已抢先一步迎上了戴独行沉声道:“他不是雄娘子雄娘子早已死了。”

    戴独行狂笑道:“久闻“君子剑”一生不说谎话谁知却是个大言欺人欺世盗名之辈到了此时居然还要说谎。”

    黄鲁直神色不变缓缓道:“老朽并未说谎无恶不做的雄娘子早已死了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个已苦心忏悔了二十年的可怜人已受了二十年痛苦磨折从无一日能安睡的可怜人一个刚知道女儿被人杀害的父亲。”

    戴独行冷笑道:“可怜?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好女子难道就不可怜?他这一生所造下的罪孽难道就此便能洗清?”

    黄鲁直道:“就算他所受的折磨还不足弥补他的罪孽但他早已痛自悔改已变成我平生所见到的最善良最规矩的人所以你现在如果杀了他并不是杀死个淫贼而是杀死了一个善良的好人。”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想通了这点之后若还要杀他就请动手吧!他既不会反抗我也绝不会拦阻只不过……”

    戴独行忍不住问道:“只不过怎样?”

    黄鲁直一字字道:“只不过我若见着生平好友死在面前也绝不忍独生。”

    戴独行怔了怔瞟了窗外一眼似乎想要楚留香来为他做个主意但楚留香现在却不愿现身。

    他自然不愿担起将司徒静杀死的罪他已知道这件事在这种时候无论谁也无法解释得清。

    只见黄鲁直神色已渐渐安详目光也渐渐坚定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这种人的确是不会说谎的。

    戴独行叹了口气喃喃道:“雄娘子能交到你这种朋友实在是运气奇怪的是他这种人怎么会和你这种人交上朋友的呢?”

    他不让黄鲁直说话接着又道:“其实我也已想到一个凶淫恶毒的人是绝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像他那么样疼爱的……”

    楚留香觉他说话的声音忽然有了变化竟变得有些含糊不清了而且越说越缓慢。

    他自己却像是并没有觉还在接着道:“雄娘子竟会对自己的女儿有如此深情这实在也是令人难信的事就凭这一点我就该放了他。”

    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他脸色已变了说到“放了他”三个字时他已冲到雄娘子面一一拳击出。

    雄娘子并没有闪避成名江湖垂六十年的‘千里独行侠’这一拳击出竟变得全无丝毫力泵。

    黄鲁直脸色也已大变瞪着雄娘子道:“你……你为何……”

    戴独行嘶声道:“你还会什么你我两人全都瞎了眼看错了人。”

    这时胡铁花也已看出雄娘子竟在暗中施放了一种极恶毒的迷药将戴独行和他的恩友黄鲁直迷倒。

    别人这么样对他他却做出这种事来“雄娘子”果然名不虚传是世上最卑鄙恶毒的人。

    胡铁花只觉怒愤填膺立刻就要冲出去谁知楚留香竟又拉住了他而且还不让他说话。

    就在这时雄娘子已站了起来他目中已是热泪盈眶却更衬得他那张冷漠的睑看来份外诡秘。

    只见他向戴独行深深一揖嗄声道:“戴先生的不杀之恩在下永生难以忘记但戴先生也可以放心在下绝不会让你后悔没有杀我的。”

    他转过身望着黄鲁直又垂下头道:“至于你我……我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你……你……”

    说到这里他喉头已塞住再也说不下去而这时戴独行和黄鲁直也听不到什么了他们都已倒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有女怀春

    黄鲁直倒在地上还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的声音虽轻微但每个字都能听得很清楚。

    只听他一字字道:“我绝不会看错你。”

    雄娘子目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痴痴的望着地上已昏迷了的黄鲁直忽然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脱下身上的长衫盖在黄鲁直身上。

    他的手在颤抖着颤声道:“我对不起你。”

    这简简单单五个字里也不知含蕴着多少辛酸?多少血泪?多少友情?当真令闻者鼻酸。

    然后他就转身狂奔了出去。

    胡铁花揉着鼻子道:“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叹道:“他这只不过是想入神水宫因为无论他女儿是生是死也要见她最后一面但他也知道黄鲁直绝不会让他去的。”

    胡铁花道:“因为他此去必死无疑竟鲁直不忍眼看他去送死。”

    楚留香黯然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一定要跟他一齐入宫戴老前辈和黄老剑客就全都交给你了。”

    他轻轻一掠便已掠过屋舍。

    只听他语声远远传来道:“莫忘了还有蓉儿。”

    胡铁花也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话只是喃喃自语道:“原来雄娘子真的已改过自新原来他对黄鲁直和戴独行并没有恶意但我方若是忍不住冲了出去若是失手杀死了他还不让他解释那么他岂非永远要含冤九泉而我也许还在自鸣得意。”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已汗出如雨湿透重衣。

    要跟踪雄娘子并不是件容易事他不但身法迅急而且行动特别机警小心这些都是他在长年的逃亡生涯中锻炼出来的要在暗中盯着他而不被他觉世上除了楚留香外怕再难找得出第二个。

    因为楚留香除了轻功人之外还有一双份外锐利的眼睛所以并不需要追得做太紧。

    令楚留香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奔向山区反而掠回了那山城中一家客栈里难道他并不想到神水宫去了?

    楚留香几乎要以为自己猜错了。

    他住的客栈并不远他实在想回去看看苏蓉蓉可是他却又不愿错过雄娘子因为他已感觉到雄娘子和神水宫的关系似乎很深而且很不寻常他想以雄娘子为桥梁他认为这也许是唯一的捷径。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段时候山城在夜色中看来是那么安祥而宁静月光静静的照在屋顶上屋顶下的人们都在沉睡他们的生活虽然平凡而单调但平凡岂非也正是许多种幸福之一。

    楚留香几乎已忘记在屋顶下安睡是什么滋味了。

    夜色虽然很美但三更半夜的躲在屋顶上窥探着别人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幸好这时雄娘子已凉了出来他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就像只猫似的又没入黑暗中。

    楚留香现他手上已多了个黑色的皮囊他特意回到这客栈一次显然就为的是来取这皮囊的。

    囊中装的是什么?他为何要如此重视?

    这次雄娘子才直奔山区半个时辰后他已到了山麓但却并没有上山只是沿着山脚飞掠了一段路途。

    他经过的地方越来越荒僻有时要越过山泉有时要越过一堆堆的荆棘有时还要穿过一些很窄的山隙。

    楚留香虽然很留意但下次若要他再来他也末必能找得到这条路雄娘子却似对这山区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他甚至从来也没有停下来辨认方向这条路他似乎已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就算闭着眼睛也找得到。

    可是进入山区后他的行动就更谨慎飞掠在空中时都会忽然回头观望楚留香跟踪得也就更吃力。

    而且这时天已经渐渐亮了山巅后已露出了镶着金边的云彩木叶上的露珠也渐渐出了闪光。

    天若一亮楚留香就绝对无法再跟踪他。

    这时乳白色的晨雾也已冉冉升起似乎在这寂寞苍凉的山谷间笼起了一层轻纱使景色看来更凄迷幽艳。

    但楚留香却更担心因为雾若太浓他不但立刻就会失去雄娘子的行踪甚至还会失去方向。

    若在这种地方迷了路那更是件可怕的事。

    晓风中隐隐传来了一阵阵流水声妙韵天然如仙子鸣琴在这无边寂静中听来令人心神皆醉。

    楚留香想到苏蓉蓉叙述过她入山时的情况心里一喜暗道:“这里莫非已到了神水宫的入口处了么?”

    可是雄娘子到了这里反而停了下来。

    他四面望了一眼立刻向右边一片山崖掠了上去。

    这座山坡形势绝险下面十丈笔立如削上面怪石峥嵘中间却凸出一片平台似的山崖。

    雄娘子到了这片山崖后就忽然不见了。

    原来山崖竟有个洞穴却被上下几块如犬牙交错的石头掩盖所以由下面望上去很不容易现。

    这洞穴莫非就是直达神水宫的秘径?

    楚留香还是没有直掠上去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这里的地势实在太险他只要稍有不慎不但立刻就要被对方觉而且边置身在危险之地对方若是施展杀手他根本连退路都没有。

    他壁虎般贴着山壁绕了过去隐身在那一片平台般的山崖下又将耳朵贴在山壁上静静的倾听了半晌。

    只听上面洞穴中传来了极轻微的琮峥声宛如金铁相击又像是雄娘子在将一件件很小的铁器搁在石头上时所出的声音。

    雄娘子显然还留在这洞穴中没有走。

    饼了半晌楚留香又听到他的啜水声咀嚼声偶尔还有沉重的叹息声脚步走动声。

    楚留香本来还猜不到他留在这洞穴中干什么现在现他竟似还要在里面逗留一段很久的时候才想到他也许是要在这里等到天黑。

    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进入神水宫。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也只有在外面等着雄娘子至少还带来食物和水他却只有在外面乾等。

    现在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五六个时辰这五六个时辰实在很难捱他在山壁旁找了个隐僻处躺下来但却不敢闭上眼睛。

    因为雄娘子若是万一不到天黑就出来了他就又错过了机会楚留香虽然很喜欢冒险但却不喜欢冒这种险。

    等人本已经够难受的了饿着肚子等人更不是滋味。

    像楚留香这样的人就算饿上个三五天也不会倒下去的但“饥饿”并不纯粹是**上的问题。

    因为饥饿往往还会带给人一种精神上的空虚所以楚留香只有努力去想些别的事幸好他能想的实在太多了。

    他这一生中实在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回亿虽然有些也曾令他痛苦但大多数都能带给他一点安慰和温馨。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真是一段黄金般的日子。

    大多数成名的英雄练武时都忍受过别人所无法忍受的艰辛和痛苦但楚留香却并没有这种感觉。

    虽然他也曾不眠不休也曾在冰雪寒风中奔驰于崎岖的山道上来锻炼轻功和体力也曾在烈日酷热下流汗甚至流血但他并不认为这是痛苦因为这就是他的兴趣所以他总能找得到乐趣。

    他又想起了那些童年的好友姬冰雁、胡铁花……

    一想到胡铁花他就忍不住笑了他一直认为胡铁花并不是真的爱喝酒只不过喜欢喝酒时那种情调而已。

    因为酒总是能带给人们热闹和欢乐。

    他有各式各样的朋友他觉得这些朋友都对他不错所以他心中充满友情的温暖这令他很舒服。

    于是他又想起了一点红想起了曲无容这两人外表都冷得像冰山一样心里都充满了热火。

    他不知道这两人现在到那里去了也不知道一点红是不是还在继续逃避那刺客集团的追踪。

    他只有在暗中祝福。

    这时空山中已有了各种声音有流水声有鸟语虫鸣风吹木叶满山松涛远处还偶然会传来一两声野兽的低啸。

    楚留香抬起头忽然现日色已渐偏西。

    人在回亿中时间往往会过得很快的所以有些孤独的老人只有生活在回亿里才能度过漫长寂寞的晚年。

    但现在距离天黑最少还有一两个时辰楚留香伸了个懒腰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谁知就在这时上面的洞穴中已钻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并不是雄娘子。

    除了雄娘子外这洞中居然还有别的人难道她早已在洞中等着雄娘子么?

    她是个很美丽的少女穿着雪白的衣服站在凸出的山崖上满头黑和雪白的衣袂同时在风中飘扬看来是那么群绝俗。

    是宫南燕。

    爆南燕怎会在这里?雄娘子到那里去了?

    楚留香的心跳了起来但又仔细瞧了一眼后他才觉这女子并不是宫南燕只不过和宫南燕很相似。

    她的神情、衣裳、装束和腰畔那根带子都告诉人她也是名震天下的‘神水宫’门下。

    那么她怎会在这洞穴中呢?难道这洞穴真是神水宫的秘径?难道雄娘子早已到了神水宫?

    楚留香也有些着急了只见这少女飘飘自山崖上掠了下来她的轻功是那么高妙姿态是那么优美。

    她手里还提着个黑色的反囊。

    原来这少女就是雄娘子。

    楚留香忍不住在暗中苦笑雄娘子果然名不虚传易容的本事果然精妙竟几乎连楚留香都骗过了。

    最妙的是他化装成女人后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分一毫男人的味道一转眼一举手一投足都活像是个女人楚留香虽然也能装龙像龙装虎像虎但这种女人的味道他却一辈子也装不出的。

    雄娘子在山崖下观望着并没有立刻展动身形。

    楚留香忽然觉他眉梢眼角有很多皱纹他远看虽还是个少女但年纪显然已不小了。

    这就是雄娘子本来的面目么?

    楚留香暗暗叹息难怪雄娘子对自己容貌那么自负他实在可说是个绝世的美男子。

    他虽然年华已老但还是比大多数女人都美得多一个男人竟此女人还美比女人还像女人这实在不可思议。

    可是他既已改扮成女人为什么还要用自己本来的面目呢?这点又令楚留香想不通了。

    他也想不到雄娘子竟和宫南燕如此相似。

    那么雄娘子和宫南燕之间是不是也有某种奇妙的关系?

    有人也许要问:“雄娘子既然要扮成‘神水宫’弟子的模样来混入神水宫那么他为何不索性扮成宫南燕呢?”

    但楚留香却知道这问题很愚蠢。

    因为易容术并不是魔法精于易容术的人固然能改变自己的容貌令别人难以觉但却绝不可能代替另一个人——楚留香固然可以改扮成张啸林那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认得张啸林而已。

    所以若说雄娘子能在片刻间就扮成宫南燕混入神水宫神水宫中的人也全没有觉那就不是故事而是神话了。

    若是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让雄娘子能充份的准备尽量模仿宫南燕的神情和动作那也许还有可能。

    然后雄娘子忽然在地上挖了个洞将那黑色皮囊中的东西都埋了下去这皮囊中装的自然是他易容之物。

    但他还是将至皮襄提在手里。

    空的皮囊还有什么用呢?楚留香又觉得很奇怪。

    这时日色虽已西斜阳光却仍普照着大地雄娘子抬头望了望天色慢慢的向前走了出去。

    他似乎比楚留香更着急也等不到天黑了。

    楚留香直等他转过一片山坳才敢追过去谁知等他也转过那山坳时竟又失去了雄娘子的踪迹。

    这山坳后竟是绝路两旁山立如壁中间一片山壁近面而起就像是一只缺了边的匣于。

    雄娘子既已走入这匣子里怎会又忽然不见了呢?

    难道他已现身后有人在追踪?可是这里三面山壁插翅也难飞渡他难道还能钻入地下不成?

    这的确是件令人惊异的事但楚留香的惊异很快就已过去他小心的搜索了半晌就现中间的山壁和左面的山壁间有一线空隙。

    这空隙宽仅尺余而且长满了杂草和藤萝楚留香若非亲眼见到雄娘子在此间失踪算准了这里必定还有退路那么他就算搜索得再仔细也绝不会现这两面巨大的山壁间还有这么样一条秘径。

    穿过这条秘径那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就忽然变得清楚响亮起来水声潺潺如在耳畔。晨雾凄迷弥慢了这亘古以来便少有人踪的山谷。

    楚留香伏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循着流水声走过去他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就距离秘密近了一步。

    却也距离危险更近了一步。

    突然间有种奇异的“嘶嘶”声传了过来。

    楚留香立刻停下脚步全身伏在地上蛇一般向前滑动了两三尺他就看到雄娘子。

    那神秘的流水就在雄娘子脚畔此刻他双手捧着那黑色的皮囊正在用力的向皮囊中吹着气。

    那皮囊迅的膨胀了起来大加车轮。

    楚留香这才恍然大悟暗道:“原来他是要用这皮囊作皮筏然后再乘着皮筏顺流而下直入神水宫。”

    只见雄娘子果然已将皮筏在水中放下又伸出一只脚去试探皮筏的载重量然后就轻轻的坐了上去。

    皮筏眼看就要顺流而下楚留香正在愁不知该如何追下去谁知就在这时突听“嘶”的一声。

    雄娘子忽然自皮筏上窜了起来雪白的轻衣四散飞起就像是已和凄迷的浓雾溶为一体。

    那皮筏在水中风车般不停的旋转越转越小转过十七八次之后“哧”的飞了出去。

    暗中显然有人将皮筏击破了皮筏泄气才会旋转不停。

    雄娘子已落在岸边目光中充满了惊骇之意顿了顿足刚想转身飞奔迷雾中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一个娇媚的语声带着笑道:“你既已来了何必走呢?”

    只听水声软乃已有一叶轻舟冲破迷雾缓缓荡出船头上站着个苗条的白衣人影掌中长篙一点轻舟已燕子般飘到岸边。

    雄娘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白衣女娇笑着道:“不错是我你想不到吧!但我早已知道你会来的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幽秘的绝谷、浓雾、流水似女实男死而复活的江湖巨盗这一切本就充满了神秘与诡异。

    现在浓雾中竟又忽然出现了这燕子般的轻舟幽灵般的美女就连楚留香也不禁觉得手在冷。

    这一切事究竟是真?是幻?连他都有些分不清了。

    他只觉这白衣女于风姿绰约彷佛绝美但在这浓密的雾中他也瞧不清她的面目容貌。

    雄娘子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可是我非来一趟不可。”

    那白衣女戛然顿住了笑声道:“你难道已忘记了你昔日立下的毒誓么?”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忽然现她的声音很熟悉。

    按着他又现这白衣女和雄娘子站在一起无论装束、姿态和丰采竟都有几分相似。

    雄娘子黯然道:“我没有忘记我只不过想看看我女儿的坟墓。”

    白衣女道:“那也只不过是一坯黄土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想看去看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坟墓也一样天下所有的坟墓都差不多。”

    她这句话说得忽然尖刻起来楚留香听了这句话才想起自然分辨不出因为楚留香想不到像她如此冷漠的女子居然也有笑的时候。

    谁知这时宫南燕竟又娇笑了起来柔声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来伤害你的你莫要生我的气好吗?我……我下次一定不说了。”

    楚留香几乎又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绝不相信宫南燕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这女子的确是宫南燕她轻盈的下了船走到雄娘子面前雄娘子只是木立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爆南燕嫣然笑道:“这就是你本来面目么?难怪她总是说我长得很像你甚至比你的女儿还像你……”

    雄娘子忽然抬起头道:“她……她时常在你面前说起我?”

    爆南燕道:“嗯!”

    她围着雄娘子走了一圈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缓缓道:“你也时常想起她么?”

    雄娘子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早已将什么人都忘了。”

    爆南燕吃吃笑道:“好个薄情的人别人为了你死去活来你却将别人忘得乾干净净世上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令你动心的么?”

    雄娘子道:“没有。”

    他轻轻咬着嘴唇就像是个娇羞的少女。

    爆南燕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实在是个迷死人的妖精也难怪那么多女孩子心甘情愿约为你死就连我……我也……”

    她的睑似乎红了垂头去弄着女角。

    雄娘子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芒柔声道:“你也怎么样?”

    爆南燕头垂得更低道:“别人都说你最了解女人你难道就不了解我?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雄娘子轻轻拉起了她的手忽又放开长叹道:“我还是不明白好些。”

    爆南燕道:“为什么?”

    雄娘子柔声道:“因为你和别的女孩子不同我不能……不能害了你。”

    爆南燕道:“我也是个女人我也要……也要……”

    雄娘子叹道:“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么温柔那么纯洁那么可爱只要能远远的望着你我已心满意足了。”

    他温柔的叙说着楚留香在暗中听得只有叹息。

    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女孩子最爱听的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她在男人心目中和别人不同都希望男人崇拜她。

    一个女孩子听到这些话后若还能拒绝他那才真是怪事楚留香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幸好这里没有色狼在偷听。

    这些话若被色狼们学会世上更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要遭殃了。

    但转念一想楚留香又不禁苦笑暗道:“一个男人若已有资格被称为“色狼”这些话他必定早已说得滚瓜烂熟了又何必再来学呢?”

第二十六章 虎穴龙潭

    星光已升起在如此温柔的星光下最坚强的女子也会变得软弱起来的宫南燕已偎入雄娘子怀里。

    雄娘子轻抚着她的柔轻轻道:“你总该知道我们绝不可能永远守在一起的。”

    爆南燕道:“我知道。”

    雄娘子道:“你不后悔?”

    爆南燕道:“我绝不后悔只要能有一次让我以后能有个甜蜜的回亿就算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雄娘子不再说话他的手滑进了她了她的衣服……

    楚留香虽然不是君子也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悄悄翻了个身仰望着天上的星光星星似乎在向他眨眼。

    爆南燕竟是这么样一个女孩子他实在想不到。

    可是女孩子到了她这种年纪可有谁不怀春呢?

    楚留香暗暗叹息暗暗苦笑。

    他似乎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错过了机会。

    突听宫南燕道:“你……你要到那里去?”

    楚留香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只见雄娘子忽然自那小船里坐了起来轻轻的叹息着道:“我也舍不得走可是时候已不早了我一定要去……”

    爆南燕道:“你要去找小静的……”

    雄娘子叹道:“无论如何我总是她父亲总该去看看她最后的归宿。”

    爆南燕道:“你不必着急我会带你去的现在……”

    一只粉光致致的手臂自小舟中伸出来将雄娘子又拉了下去——他早就在等宫南燕说这句话了。

    楚留香自然也知道雄娘子这是在利用她可是他既不能说破也不能阻止因为这是宫南燕心甘情愿的。

    他知道当一个女人决心要做这件事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去阻止否则她就算不杀你也要恨你一辈子。

    轻舟忽然剧烈的动荡起来风中传来了**的呻吟。

    星光更朦胧。

    楚留香只有闭上眼睛。

    但他却不能塞住耳朵过了半晌只听宫南燕梦呓般低语道:“你真……真的难怪那些女人情愿为你死难怪她永远忘不了你怕到死也忘不了你。”

    楚留香又不禁奇怪。

    爆南燕说的“她”是谁呢?是雄娘子的情人?

    雄娘子在低低的喘息道:“你也很好。”

    爆南燕腻声道:“我难道比她还好?”

    雄娘子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提起她难道你和她也……”

    爆南燕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通:“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好?”

    雄娘子似乎怔了怔道:“你难道是因为她……”

    爆南燕道:“不错就因为她得到了你所以找也一定要得到你。”

    这句话刚说完雄娘子忽然出一声凄惨的呼声。

    楚留香吃了一惊扭头去看只见雄娘子已**着自小舟里站了起来颤抖着站在船头。

    星光下迷雾中他苍白的胸膛上鲜血不断的往外冒。

    只听宫南燕吃吃笑道:“你何必吃惊我只不过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瞧瞧而已。”

    雄娘子双手紧紧按在胸前的创口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爆南燕道:“你还不知道?你还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不停的笑着忽然也站了起来在低迷的星光下她成熟的少女**看来晶莹如玉。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恶魔般的妖气美丽的眼睛里更充满了怨毒和杀机她瞪着雄娘子道:“老实告诉你我早就想杀你了我不能忍受她在我面前提起你说我多么像你只要一提起你我就难受得要疯。”

    雄娘子嗄声道:“你……你在吃醋?难道你竟会爱上她不成?”

    爆南燕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能爱上她?为什么不能?”

    雄娘子吃惊的瞧着她人却已倒了下去。

    现在楚留香又不知道宫南燕所说的“她”究竟是男还是女了“她”若是男的怎会是雄娘子的情人。

    “她”若是女的宫南燕又怎会爱上她?

    楚留香实在猜不到她们这三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

    只听“噗通”一声雄娘子已跌入流水二十年的苦行忏悔终于还是不能洗清他的罪孽。

    他毕竟还是死在女人手里。

    爆南燕站在船头痴痴的望着星光下的流水。

    然后她也跃入水里将身上每一分每一寸地方都洗得乾干净净等她穿好衣服时她看来又是那么圣洁了。

    夜色已浓浓雾反而淡了些。

    一声软乃轻舟又荡入浓浓的夜色中。

    楚留香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也潜入水中别人都说他轻功第一他自己却认为水性比轻功还好得多。

    就算鱼跃入水里也绝不会有他这么灵活。

    轻舟在前面走他潜伏在水下暗暗追踪他相信宫南燕在此时此刻绝不会觉到后面有人追踪的。

    无论任何人在做过这种事后感觉都会变得迟钝些。

    小溪旁的风物在有星有雾的晚上必定甚美楚留香虽看不到却可以想像想像永远比实际更美得多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觉小舟以已荡入了一条山隙里水底的水草很多而且带着种阴森森的气息。

    他也想伸出头来瞧瞧但是他并没有这么样做又过了半晌他就听到小舟靠岸的声音。

    他还是没有伸出头来他自己从来没有试过自己究竟能在水底潜伏多久宋甜儿总认为他可以在水下睡觉。

    水底的世界比水上安静得多。

    他又等了很久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于是他就用一堆水草盖着头自水面下悄悄露出了眼睛。

    他终于看到了神水宫。

    这那里是人间的山谷简直是一幅绝妙的图画。

    楚留香想起苏蓉蓉曾经说过山谷里本有千百只各式各样的鸟现在鸟已沉睡了人却似还没有睡。

    图画般的山林间还亮着一点点灯光映着那一憧撞亭台楼阁竹藤茅舍也映着那一道瀑布。

    瀑布从天而降飞珠溅玉灿烂如银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瀑布自半空中倒挂而下泄入湖中水声并不震耳反而如鸣琴奏玉听来但觉神清气爽显然水力已被巧妙的宣泄了很多。

    风声中似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衬着瑶碧般的流水声使这图画般的山谷看来更平和而安详。

    但楚留香却又想起苏蓉蓉的姑姑曾经警戒过她:“若在山谷中随意走动立刻就会有可怕的灾祸。”

    在如此平和安详的地方又怎会有可怕的灾祸呢?

    楚留香已现这地方并不是表面看来那么平静‘神水宫’也并不是传说中那么圣洁的地方。

    这里必定隐藏着许多惊人可怕的秘密。

    他现在已不但要向“水母”阴姬解释误会还决心要查探此间的秘密所以他行动更得份外小心。

    小舟还停留在岸边宫南燕却已瞧不见了。山谷中静悄悄的没有人踪楚留香实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他考虑了半晌忽然想起了无花的遭遇——这所有的一切事都是从一个小小的尼庵中开始的。

    极目望去山脚旁果然有座尼庵。“水母”阴姬是否就在这尼庵中呢?楚留香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到这尼庵中瞧个究竟。

    尼庵中灯光黝暗莹莹如鬼火。

    楚留香几乎花了半个时辰才由岸边潜到这里他确信自己绝没有出比蚊子更大的声音。

    这段路途虽非遥远但普天之下除了楚留香外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走得到了。

    尼庵中静悄无人一尘不染但庵前的几十级石阶也都平滑清净得像镜子一样光可鉴低垂的神幔前一灯如豆楚留香在四面查探了很久断定这里绝没有人时才飞身而入。

    他知道这尼庵中有条秘道说不定就是通向“水母”阴姬住处的可是秘道究竟在那里呢?

    神案前有三只蒲团秘密是否就在蒲团下?

    楚留香将三只蒲团都移开了蒲团下也是平整的石地他失望的叹了口气目光移到神幔上。

    他忍不住要伸手去掀神幔。

    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叹息。

    叹息声是那么轻但在楚留香此刻听来却无异青天之霹雳他想退但知道退已来不及了。

    表火般的灯光下他已看到一条白衣人影她就像幽灵般忽然自地底出现正静静的瞧着楚留香。

    只听她叹息着道:“这里已有二十年未曾流血了你何必一定要死在这里?”

    楚留香苦笑着揉了揉鼻子道:“老实说我并不想死的。”

    他现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只不过无情的岁月已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些残酷的痕迹。

    她的目光虽也十分冷漠但却并没有什么杀机。

    这难道就是如今天下人畏之如虎的“水母”阴姬?

    白衣如云的中年美妇人仍然在静静的瞧着他。

    楚留香勉强一笑按着道:“晚辈此来只不过是想拜见宫主一面……”

    白衣美妇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你们想见的人否则你现在还想活着么?”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那么前辈是……”

    白衣美妇道:“将死人何必还要问别人的名字?”

    楚留香道:“前辈若要杀我为何还不动手呢?”

    白衣美妇黯然道:“我不能动手在这世上我已只有一个亲人我怎么能杀死她的心上人呢?”

    楚留香动容道:“前辈知道我是……”。白衣美妇淡淡一笑道:“世上除了楚留香外还有谁能走得到这里?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楚留香深深一礼道:“晚辈早已听蓉儿说起过你老人家了今日能见到你老人家实在是晚辈天大的运气。”

    白衣美妇道:“我也听蓉儿说起过你若不是你蓉儿已不知要流落到什么地步了就为了报答你此番恩情我也不能难为你。”

    她四下望了一眼按着道:“幸而今天是我当值别人不会到这里来你快走吧!”

    楚留香道:“晚辈既已到了这里好歹也要见阴宫主一面。”

    白衣美妇沉下了脸厉声道:“你永远也见不着她的除非你定要死在这里。”

    楚留香躬身道:“只求你老人家指点一条明路晚辈就已感激不尽别的事晚辈再也不敢来麻烦你老人家了。”

    白衣美妇根本不理他只是挥手道:“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快。”

    楚留香也好像听不懂她的话还是躬身道:“晚辈知道这里有一条秘道……”

    白衣美妇变色道:“秘道?什么秘道?”

    楚留香见她一听到“秘道”两字神情就立刻为之大变由此可见这秘道的关系必定很大。

    他更不肯走了陪着笑道:“此间若无秘道你老人家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呢?”

    白衣美妇怒道:“你难道真活得不耐烦了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老人家若不肯说晚辈就只好死在这里了。”

    白衣美妇瞪着他她实在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更想不到世上竟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楚留香也真沉得住气她不说话他就静静的等着就在这时那似有似无的悠扬乐声忽然变急如雨打芭蕉珠落玉盘铮锵不绝。

    白衣美妇的面色也忽然变了沉声道:“还有谁和你一齐来的?”

    楚留香道:“就只晚辈一人并无……”

    白衣美妇面带惊惶之色截口道:“乐声示警已又有外人入谷而来若非你的同伴会是什么人呢?”

    楚留香暗中也吃了一惊他这才知道神水宫果然是警戒森严竟连那仙韵般的乐声都是她们的传警之法。

    白衣美妇一步掠到门口四下瞧了一眼又退了回来厉声道:“此刻人虽还未到但警乐一起谷中弟子便已各就方位无论谁只要入谷一步便是有去无回的了你为何还不快走还留在这里难道定要连累我么?”

    楚留香叹道:“此谷既已变为死谷怕连鸟雀也难飞渡却叫晚辈迈向何处呢?”

    白衣美妇变色道:“你……你不妨找个地方先躲一躲等事过之后我再设法带你出去。”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揉着鼻子道:“晚辈若是随意乱走可能步步俱是危机晚辈也不知该躲到那里除非前辈将那条秘道示知让晚辈躲进去。”

    白衣美妇顿脚道:“秘道秘道你就知道这里有条秘道但你不知道这秘道的枢纽就在宫主寝室中只能由里面出来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去。”

    楚留香怔了怔一颗心已不禁往下沉。

    这时急骤的乐声又已缓慢下来但楚留香已知道这缓慢的节奏中每一拍都潜伏着杀机。

    他也知道这白衣美妇的惊惶绝不是假装出来的神水宫主若是知道她循私通敌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于是楚留香再也不说什么只是躬身一揖道:“多谢前辈指教。”

    话未说完他已转身掠了出去。

    白衣美妇似乎要追出去但又停住了脚步她美丽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之色黯然道:“蓉儿莫要怪我不是我不想救他我实在也无能为力。”

    她知道楚留香此番一出了这尼庵就已步入死亡了。

    夜色很深每一个地方看来都彷佛是绝好的藏身之处但楚留香却知道黑暗中到处都可能隐藏着杀机每一个看来很秘密的藏身处都可能是诱人的陷阱只要他妄走一步就可能死。

    可是他也绝不能就这样站着不动这美丽而幽静的山谷简直已没有他立足容身之地。

    风吹木叶似乎有衣袂带风声随风而来楚留香忽然觉远处白影一闪正是掠到这边来的。

    他只要再稍有迟疑就立刻要被人现了。

    在星光下看来平静的湖水灿烂如银。

    楚留香忽然向湖水中滑了下去。

    平静的湖水只不过被激起了个小小的漩涡漩涡还末消失已有一条白衣人影掠了过来。

    她几乎和宫南燕同样美丽飞掠的姿态也那么动人明亮的眼波四下一转皱了皱眉轻唤道:“三姐。”

    那白衣美妇立刻自尼庵中迎出道:“什么事?”

    少女道:“我方见到这里好像有条人的影子三姐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白衣美妇道:“没有呀!”

    她笑了笑又道:“警乐方起人必定还末入谷怎会到了这里?”

    少女目光闪动喃喃道:“难道我还会看错么?这倒怪了。”

    白衣美妇冷笑道:“九妹你的一双夜眼虽然厉害但我也不是瞎子聋子这里若是有人我怎么会一点动静都不知道?”

    少女陪笑道:“三姐何必动气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

    白衣美妇这才展颜一笑道:“小心些总是好的只不过这里方若真有人现在到那里去了呢?难道他还会隐身法不成?”

    少女笑道:“是呀:他除非跃入神湖否则无论躲到那里都要触动警讯可是他若真的敢跃入神湖也难免要出些声音除非他是条鲤鱼精。”

    她笑着向那白衣美妇摆了摆手又道:“客人怕已快到了我们再到别处去看看三姐你也开始准备吧!人家既然敢到这里来我们总不能让人家失望。”

    只见她飞仙般自银湖上掠过转瞬便已不见。

    白衣美妇望着湖水呆果的出了半晌神喃喃道:“死里逃生算你走运危机犹在小心小心。”

    楚留香潜入水底心还是跳得很厉害。

    在方那一瞬之间他的生与死就几乎已没有距离但现在已安全了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湖水出奇的清澈就像是一大块透明的水晶天上的星光月色几乎可以笔直照入湖底。

    湖底铺着雪白的沙子也在闪闪光。

    楚留香在水底简直就和在空气中一样自由。

    海洋、江河、湖泊、池塘甚至青海的盐水湖、江南的浊水溪对每一种水性他都熟悉得如观掌指。

    水底下的奇妙世界正是他衷心热爱的。

    水下每一种生物都像是他的好朋友他可以随时唤出她们的名字。

    但此刻他心里却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美丽的小湖竟是个死湖水面下竟没有任何生物没有鱼虾没有蚌蛤甚至连水草都没有。

    楚留香觉得自己就彷佛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这城市虽然整齐而洁净却连一个人也没有。

    小湖的四周都堆砌着巨大而美丽的青白石块瀑布落在水面在水底激出了一串串珍珠的泡沫。

第二十七章 水母阴姬

    若是换了别人潜伏在如此美丽而平静的湖水中一定要以为自己是绝对安全的了。

    但楚留香总觉得这地方有点不对直到他在巨大的石块与石块间找到了一个很隐密的藏身处他的心才算走了下来。

    然后他就立刻想起了两件奇怪的事。

    这里的秘道既然只能出不能入那么“水母”阴姬建造这些秘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又有人侵入了神水宫来的人会是谁呢?

    他的身子刚好嵌在两块巨石间这两块巨石都有一截露出水面楚留香忍不住也伸出头去。

    他歪着头只露出一只眼睛两块巨石的阴影恰巧掩护着他他觉得这地势很好绝不会被人现。

    他实在想看看这有勇气冒险侵入神水宫的人是谁。

    山谷中还是很平静从水底下露出半边脸来看这山谷那感觉又和自己置身在谷中时不同了。

    所有的景物都像是更遥远更朦胧完全不像是真实的只像是一幅图画一个梦……

    但楚留香并没有心情来欣赏这梦般朦胧的美景他只是留意着黑暗中那些最幽秘的地方。

    他还是瞧不见一个人。

    就在这时他现三条人影箭一般自远方山谷的入口处窜了出来三个人的轻功都是第一流的身手。

    这三人似乎并不想隐藏自己的身形人谷之后立刻就展动身法向瀑布这边扑了过去。

    星光下瞧着他们的身形他们的脸在月色中一闪楚留香骤然吃了一惊几乎将一口湖水都吞下肚去。

    这三人竟是黄鲁直、胡铁化和戴独行。

    也就在这时四面忽然出现了十余条白衣人影有的站在树梢有的随风飘荡就像是一群黑夜的幽灵。

    胡铁花、黄鲁直和戴独行也似吃了一惊身形急遽的自半空中下降同时落在湖畔的一块石块上。

    三个人背对着背凝神待敌。

    但那些白衣人并没向他们扑过来只是远远的站着静静的望着他们异样的沉静令人窒息。

    到后来还是胡铁花憋不住了大声道:“这地方就是神水宫?”

    远处也不知是谁冷冷道:“你们既然来了还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胡铁花打了个哈哈道:“初次上门的人自然要先问问是否找对了地方。”

    一人道:“你找对了。”

    另一人道:“三是从那里来的?有何见教?”

    这人的声音比较温和也比较有礼楚留香已听出她就是方在尼庵中掩护过他的白衣美妇人。

    胡铁花似乎还在犹疑黄鲁直已朗声道:“在下柳州黄鲁直这位是丐帮的前辈戴独行戴老爷子还有一位就是名满天下的胡铁花。”

    他一面说楚留香一面在暗中苦笑:“此人果然不愧为君子句句都是说的老实话。”

    黄鲁直、戴独行、胡铁花这三人可说都是叱吒风云名震武林的大人物可说是“跺跺脚四城乱头”的豪杰。

    但神水宫的弟子听到他们的名字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那白衣美妇只是沉沉“哦”了一声道:“很好三位就请抛下兵刃听候落吧!”

    胡铁花仰天大笑了起来道:“抛下兵刃听候落?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实在听不懂。”

    白衣美妇皱了皱眉轻叹道:“蝼蚁尚且生你们何必一心求死?”

    黄鲁直像是生怕胡铁花又出言不逊赶紧抱拳道:“在下等来此并无恶意只不过来找两个朋友。”

    白衣美妇厉声道:“朋友?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你们的朋友?”

    黄鲁直道:“他们自然不是贵宫弟子只不过是……”

    白衣美妇面色又变了变截口道:“这里绝没有外来的人普天之下谁也没有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趁夜间入神水宫。”

    黄鲁直和胡铁花对望了一眼脸色都很沉重。

    黄鲁直沉声道:“他们也许并没有来。”

    胡铁花冷笑道:“你以为他们也和你一样都是君子说的都是老实话?”

    方在湖边巡弋的少女忽然一掠而出厉声道:“你们已是将死的人了我们根本用不着再跟你们说话。”

    黄鲁直还末开口戴独行已怒喝道…“我老人家也根本懒得跟你们说话快去叫“水母”阴姬出来吧!”

    那少女冷冷道:“好你们一死我就带你们去见她老人家。”

    她话还末说完楚留香已知道是非打起来不可的了因为别人也许会受‘神水宫’的气但胡铁花却是谁的气也不受的。

    丙然她的话刚说完已响起两声怒叱。

    胡铁花和戴独行箭一般直窜了出去。

    戴独行掌中兵刃只不过是条黑黝黝的短棒丐帮弟子行走江湖时除了这条打狗棒外绝不许再带其他兵刃。

    这是丐帮历代相传的帮规。

    胡铁花自命双掌无敌对敌时平生从不用兵刃但此刻却不知从那里弄来了一柄摺铁刀。

    这柄刀他一直隐在肘后此刻刀光一闪“八方风雨”竟是虎虎生威绝不在武林任何一位使刀的名家之下。

    楚留香知道他这是存心以威烈刚猛的刀法来克制‘神水宫’如行云流水般以阴柔见长的武功。

    白衣美妇怒喝道:“二十年来从来也没有人敢在此地动武你们的胆子倒真不小。”

    喝声中已有七八个白衣女分别向胡铁化和戴独行迎了上去她们的身法果然无一不是轻柔曼妙群绝俗。

    黄鲁直大叫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但他的话还末说完已有三四人将他围住掌影如蝴蝶翻飞四面八方的向他拍了过来。

    黄鲁直叹了口气反手一撤“呛”龙吟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出鞘化作了一道飞虹。

    他剑法虽沉稳厚重不失“君子”之风但招式之若辣功力之深厚果然不愧为一代剑法宗匠。

    远处的乐声又转急似已觉出来的这三人不好对付急骤的乐声中剑气刀光已弥漫了整个山谷。

    对付胡铁花的四人显然最吃力因为黄鲁直和戴触行自恃年纪和身份还不肯出手太狠。

    但胡铁花心里惦记着楚留香的安危一心想将神水宫的弟子全都打倒手下那里还肯留情。

    只见他出刀如龙飞收刀如虎踞‘神水宫’门下的掌法虽然变化万千诡秘难测却也丝毫占不了上风。

    要知道这些白衣女子纵有独步天下的“水母”阴姬之心法传授怎奈临敌交手的经验却嫌不足。

    是以她们往往会错过先机。

    但胡铁花、戴独行却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非但绝不会错过任何机会而且每一招出手之判断都正确无误每一人都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使出什么样的招式攻向对方最弱之一环。

    以此刻的战局而论他们似已稳稳占了上风。

    可是他们纵然能占胜又有什么用呢?

    “水母”阴姬还没有现身白衣美妇、宫南燕这些神水宫的主力此刻也都还没有出手。

    胡铁花他们迟早还是必败无疑。

    楚留香紧张得几乎将半个身子都采出水面了他此刻才知道看别人动手实在比自己出手还要紧张得多。

    他恨不得也冲出去加入战围但他也知道自己若是这么样做那么他们四人也许都不免要葬身在这里。

    “挽弓当挽强擒贼先擒王”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先找出“水母”阴姬的弱点然后再一下子将她的七寸制住。

    他算准“水母”阴姬迟早都要现身的。

    只要她露面他就有机会。

    楚留香心里虽然焦急神水宫弟子却更焦急。

    她们自视极高从来也未将别人看在眼里总认为只要自己一出手立刻就能将对方手到擒来。

    却不知对方这三人竟都是当今天下顶尖儿的高手错非是神水宫若是换了别的地方无论什么地方都早已被他们一脚平了。这三人联手作战天下怕还找不出更强的阵容。

    突听一声娇呼已有一个白衣女凌空倒凉了出去她左手捂着右臂鲜血已自指缝里向外沁出。

    胡铁花狂笑道:“若非看在你是个女人这一刀就要你的命了。”

    那少女“九妹”冷笑道:“刀猛而无劲气躁而不凝这样的武功也敢来卖狂。”

    胡铁花笑道:“如此说来你武功必定满不错的了我倒想瞧瞧。”

    九妹叱道:“正是要你瞧瞧。”

    吃声中她也扑入了战圈另三一个白衣女本来招式已递出但她一双纤织玉手却先到了胡铁花眼前。

    胡铁花刀背一立刀刃忽然向外一翻九妹这一招若是不撤一只春葱的玉手就要毁在刀锋上了。

    但她变招实在快手腕一反直取胡铁花左颚。

    这一招变化自然丝毫不带烟火气但也就因为她这变化太顺理成章是以久经大敌的胡铁花早已算准了她的出手。

    他的刀锋早已先在那里等着她了。

    九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经验太少出手的判断不正确只道对方已将自己使出的武功招式摸透了。

    她心里暗暗吃惊变招更不如方凌厉流动。

    胡铁花大笑道:“招快而无力气怯而不勇这样的武功也敢在我面前卖狂若非我怜香惜玉你这只春葱般的小手早就变成葱花了。”

    他这“葱花”两字当真用得妙极楚国香听得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他也知道胡铁花这并不是在吃豆腐或开玩笑而是在故意激怒对方这“攻心之战”正是老江湖们常用的手段。

    九妹江湖不老自然难免上当脸都气红了她求胜之心一切出手就更难保持冷静。

    胡铁花以一对四刀光如云炼居然又占了上风。

    忽然间又是一声惊呼又有一人退了下去。

    戴独行也大笑道:“小心些若非老夫不愿以大压小你这只春葱般的小手就要变成葱油饼了。”

    胡铁花笑道:“妙极!妙极!刀斩葱花棍打葱油饼只差黄老爷子的剑挑菊油鸡了。”

    黄鲁直却沉声道:“你们年纪太轻临敌经验不足心浮气躁再打下去必有伤亡还是快请你们的宫主出来吧!”

    楚留香暗叹道:“此人果然是温良君子诚实不欺看来这“君子剑”三字倒的确是名实相副的。”

    他心里更焦急因为他知道‘神水宫’雄居天下必非徒具虚名这些弟子的武功已算一流身手“水母”阴姬必定更有惊人的绝艺她一现身局面必定要大为改观怕是凶多吉少。

    但“水母”阴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现身呢?

    就在这时楚留香忽然感觉到平静的湖水中似乎有了湍激的水流他约两条腿已隐隐感觉到一种压力。

    这种感觉极轻微换了任何人都不会觉察但楚留香身体毛孔俱可呼吸感觉之敏锐非任何人可比。

    他身子立刻潜入水中向左面一块巨石后的空隙挤了进去全身缩骨比他平常的体积至少小了三分之一。

    他出生入死这一生中所冒的险比平常一百个人加起来都多若非他反应快应变更快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这一次他这种人的应变能力又救了他。

    他现就在他右面的那块巨石已在移动他腿上感到的压力就是这块巨石移动时推动水流所造成的。

    他若还没有躲入这空隙里。两边的巨石就要将他夹住。

    巨石既存移动湖底显然也有秘道“水母”阴姬的秘密显然就在湖底楚留香这时的兴奋实在难以形容。

    两块巨石并没有完全合拢中间还有一线空隙。

    楚留香侧着头从这条空隙中望出去只见一连串水泡自石后冲流了出来按着却出现了两个人。

    这两人都穿着白色的长袍虽然在水中但长袍并没有湿贴在她们身上反有如在风中一般飘动。

    楚留香已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宫南燕她的眼睛在水中看来显得更朦胧更深邃也更美丽。

    她拉着另一人的手缓缓走了出来她们在水中行动几乎就和在6地上同样安祥而自然。

    楚留香看不到另一人的面貌只觉得它是个很高大的女子几乎比宫南燕高出了整整一个头。

    这人难道就是那神秘而可怕的“水母”阴姬么?

    只见宫南燕牵着她忽然将她的手放在面颊上用力磨擦着目中流露出一种强烈的爱欲。

    这人用另一只手去抚摸她的头看来就像是一双很恩爱的情侣绝不像是师徒间应有的举动。

    这人难道并不是阴姬而是个男的?

    楚留香又看糊涂了这时宫南燕终于已放开手但一双充满了爱欲的目光却还是凝住在这人脸上。

    这人却已转过身楚留香终于看到了她的脸。

    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很浓的肩鼻于更坚挺而硕大薄薄的嘴紧紧闭着显示出她是个很有毅力和决心的人。

    这是张很不平凡的脸那坚挺的鼻子使她看上去有一种慑人的威严她的神情更显出她一向是唯我独尊从来也没有人敢反抗她除了神水宫主“水母”阴姬外别人绝不配有这么样一张脸。

    但这却并不像是一张女人的睑若非她的身材很明显是女人的楚留香几乎要认为“水母”阴姬是个男人。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升出湖面反而缓缓走到湖心楚留香这才现湖心有块白石她就在白石上盘膝坐下。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上面已闹得天翻地复她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楚留香正觉得奇怪“水母”阴姬已向宫南燕摆了摆手宫南燕也向石头这边打了个手式。

    刹那间但见一股强烈的激流自湖心那块白石下冲起形成了一条水柱将阴姬直托了上去。

    平静的湖面上忽然有一条水柱冲天而起升起三丈后才四下溅出就在这水柱的顶端竟盘膝端坐着个白衣人。

    星光灿烂水柱也闪闪的着光。

    远远看来就彷佛白衣观音自湖底飞升端坐在一座七宝琉璃莲台上法相庄严令人不敢仰视。

    远处的乐声已变得柔和而庄严。

    所有的白衣女都退了下去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了这如镜的银湖湖上的莲座座上的法相。

    胡铁花、黄鲁直、戴独行仰面而望他们虽然经多见广此刻也不禁为之屏息股栗神魂飞越。

    这时宫南燕也自湖心如飞仙般凉到湖岸日如闪电面罩秋霜闪电般的目光一扫冷冷道:“宫主法身已现你们还不跪倒三拜?”

    胡铁花忽然笑了。

    他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敢笑胆子实在不小连宫南燕目中都不禁露出了一丝惊奇之色。

    只听胡铁花大笑道:“法身?三拜?你难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么?”

    爆南燕皱了皱眉道:“这狂徒是谁?”

    九妹抢先拜倒道:“此人自称胡铁花和他同来的是“君子剑”黄鲁直丐帮戴独行。”

    爆南燕冷笑道:“你们三人是否自觉武功不弱竟敢闯到这里来?”

    戴烛行仰天狂笑道:“在下等功夫虽不惊人却也还过得去。”

    “水母”阴姬忽然道:“此人是谁的门下?”

    她这句话不问戴独行自己反而问宫南燕彷佛她根本不愿和男人说话戴独行不禁又笑道:“我老人家出道的时候她还不知在那里呢?你问她她又怎会知道我老人家的来历。”

    爆南燕等他笑完了才冷冷道:“此人本是横行两河的独行盗三十岁后才改邪归正投入丐帮明虽是当时帮主吕南的弟子其实却是吕南徒朱明代师传艺传授武功给他的是以他入门虽晚在帮中辈份却很高。”

    “水母”阴姬道:“他武功是否已得了朱明真传?”

    爆南燕道:“朱明号称钢拳铁掌内力之强掌力之厚在丐帮中可称空前绝后他怎么比得上只不过他本是独行盗出身是以轻功似乎比朱明还胜一筹又因为他本使的是剑所以他的棍法中揉合了“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的变化在当今丐帮中可算是第一人了。”

    她居然将戴独行的来历和武功如数家珍般说了出来这下子戴触行可笑不出了暗暗忖道:“神水宫弟子素来不和外人来往谁知她们秀才不出门竟能知天下事看来神水宫倒的确有些名堂。”

    只听“水母”阴姬冷笑道:“就连朱明平生也不敢妄入本宫一步想不到此人的胆子竟比朱明还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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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兰花 ·桃花传奇楚留香系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楚留香系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楚留香系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