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有所必为
她笑了笑又接看道:“武当派的武功却太清淡就像是一盘忘了加盐的青菜豆腐颜色看起来虽不错但吃了一口后就再也引不起别人的胃口是么?”
她竟将天下武林学子奉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两大宗派的武功贬得一文不值话说得实在狂傲得少有。
但她所用的比喻却又实在妙极胡铁花想想少林、武当两派的武功再想想她说的话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只听石观音又道:“他们的武功虽糟却偏偏要取些漂亮好听的名字叫什么‘力劈山岳’、‘降龙伏虎’。其实就凭他们所使的那些招式本该叫‘劈木柴’、‘降猫伏狗’才对。可是我用的这名字虽然并不好听却货真价实我说是‘男人见不得’就一定是男人见不得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通:“如此说来这一招竟是你自己创出来的了?”
石观音道:“要创出这样的招式非但要对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所涉猎而且还要对男人的弱点很了解这样的招式除了我还有谁能创得出?”
胡铁花默然半晌苦笑道:“不错!你实在对男人很有研究。”
石观音道:“现在你们还想和我动手么?”
胡铁化和姬冰雁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道:“不敢了。”
壁壁壁这“不敢了”三个字说出来龟兹王立刻面色如土琵琶公主手里匕也掉了下去。谁知就在这时胡铁化和姬冰雁身形似箭一般射出两人间竟早有默契非但同时说话出手也不分先后。
这两人此番出手和青胡子、琵琶公主两人的出手情况也不知差了多少青胡子、琵琶公主出手时但见青光银雨声势彷佛极壮但此刻胡铁化和姬冰惟出手别人却什么也瞧不见。
但见人影一闪间两人已攻出三招至于他们是如何出手的用的是什么招式就根本没有人能看清了。
鄙是这三招别人至少还能看得出他们的人影动作这三招之后却连他们的人影都已分辨不出。
只见满室风生桌上的酒皿“叮叮当当”的直响琵琶公主和龟兹王、青胡子的衣袂也被激得猎猎飞舞。
标兹王面色白像是随时都会晕倒。琵琶公主赶紧去扶他可是她自己的手也在抖。
青胡子紧握看刀柄虽然什么也看不出还是用力瞪看眼睛瞪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他平生也不知和人拚过多少次命身上也不知有多少刀疤就算别人的刀砍在他身上时他也没觉得害怕。
鄙是现在他竟比自己和别人拚命时还要紧张。
帐蓬里的地方自然不会太大动手的三个人身法又是那么快但三个人却只是在那一小遍地方上打转连桌子都没有碰到。
琵琶公主和青胡子都不禁在暗中叹了口气这才知道自己的武功若和人家比实在还差得太远。
若是他们在动手此刻非但桌几早已要被撞翻怕连四面的帐篷都早已被戳破十七、八个大窟窿。
忽然间风声骤息。
三个人身形都骤然停了下来。
胡铁花双拳紧握一张脸红得可怕姬冰雁的脸却更苍白两个人俱都瞬也不瞬的瞪看石观音。
石观音嘴角却还淡淡的挂看一丝微笑看来还是那么美丽而安详甚至连鬓脚的丝都没有乱。
她看来像是温泉浴罢晓妆初整正准备出去见客似的那里像是刚刚和人拚命动过手的娘子。
但三个人却都动也不动的站看也不说话。
琵琶公主等人既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停手更不知是谁胜谁败胡铁花他们站看不动龟兹王、琵琶公主和青胡子却几乎连心跳都停止了更不敢动一动?过了半晌只见一缕鲜血自胡铁花嘴角一丝丝流了出来。
他身子虽还枪般站得笔直琵琶公主却已觉得两腿软再也站不住只因她这时已看出是谁败了。
这一败可真是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非但他们六个人的性命就此不保龟兹国的百万民众也要沦于血手。
只听石观音长长叹了口气悠然道:“你们既已明知绝非我的敌手为何还要来自取其辱呢?”
胡铁花咬看牙厉声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些事明知不能做还是非做不可。”
他知“武侠”二字虽总是连在一起但其间高下却大有差别要做到“武”字并非难事只要有两膀力气几手功夫也就是了。但这“侠”字行来却绝非易事这“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八个字说来虽简单若没有极坚强的意志极大的勇气是万万做不到的。
一个人若只知道以武逞强白刃杀人那就简直和野兽相差无几了又怎配来说这“侠”字。
姬冰雁忽然道:“你方本已两次可取我等性命为什么不下手?”
石观音淡淡一笑道:“我几乎已有二十年没遇见一个敢和我动手的人了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你们怎舍得轻易杀了你?”
胡铁化和姬冰雁心里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忖道:“楚留香怎地还不回来。若是他来相助凭我们三个人之力石观音武功就算真是天下第一古今无双也得败在我们手里”这句话只是在姬冰雁心里打转胡铁花却说了出来。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只可惜楚留香不在这里否则……”
石观音竟也长叹了一声道:“实在可惜得很人闻楚留香的武功平时虽看不出有什么奇妙但遇见的对手越强就越能挥威力我竟无缘和他一战的确是生平之憾!”
胡铁花冷笑道:“你用不看难受他迟早总会来找你一决高下的。”
石观音道:“怕是没有这机会了你们也用不看再等他。”
胡铁花纵声大笑道:“你以为他此番一去就永不再回来了么?你以为就凭吴菊轩那小子就能将他置之于死地?”
石观音缓缓道:“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能将楚留香置之于死地那人就是吴菊轩只因他已将楚留香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彻底研究过一遍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了解楚留香的武功和弱点……”
她淡淡一笑接看道:“你想我若认为楚留香还有活看回来的希望又怎么会在这里和你们虚耗时间闹看玩呢?”
胡铁花擦了擦头上的汗忽然大笑道:“世上永远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楚留香的就连我和他交了二、三十年的朋友都无法了解他何况吴菊轩。”
石观音冷冷道:“你自然不了解他只因你和他没有什么仇恨根本不必要太了解他的你若太了解一个人就反而不会和他交朋友了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绝不会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仇人因为只有你的仇人才肯下苦功来研究你的弱点。”
胡铁花虽然不停的在擦汗但汗却像是永远也擦不乾流下来的汗水已将他嘴角的鲜血冲得比胭脂还淡。
他嗄声道:“那姓吴的和楚留香又有什么仇恨?”
石观音却再也不理他转身走到龟兹王面前双手捧起了金杯面上的微笑看来更动人。
她以最温柔的声音曼声笑道:“劝君更进一杯酒此去阴冥多故人敏洪奎、洪学汉和安得山都在那边等看你你一定不会寂寞的。”
沙漠上的黑夜特别漫长也来得特别早。
现在虽还未到戌时暮色却已很深在沉沉的暮色中看来这一片紫色的烟雾浓得就像是山一样。
楚留香的面色变了但瞬即大笑道:“故技重施岂非不智在大明湖、你以它逃脱了一次这次难道还想逃走么?难道我还没有对付你的法子?”
笑声中他身形已随看烟雾向上升起。
他确实已有了破解这忍术中逃遁秘技的法子只要他身形升起在紫雾之上对方无论要向那个方向逃出去也休想逃得过他的眼里。
紫雾散得虽迅但在这片刻间蔓延得还是并不太广楚留香身形掠起只见方圆三丈的一团紫雾中黄沙滚滚竟瞧不见吴菊轩的影子浓密的紫雾中却响起了他的笑声。
楚留香的力气却似已骤然消失他飞鸟般的身形竟如石头般落了下来重重跌在地上。
只听吴菊轩大笑道:“故技重施的确不智但区区在下还不致如此愚蠢尤其在绝顶聪明的楚香帅面前我又怎会将同样的方法用两次?”
强风呼啸而过烟雾虽浓也禁不起大漠上的狂风顷刻间已将被吹散飘渺的雾色中已冉冉现出吴菊轩的身影。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就因为你上次的烟雾中无毒所以这次就不再提防我实未想到这次你竟将蚀骨**的迷香掺合在这烟雾里。”
吴菊轩微笑道:“你自然不会想到的只因每个人对他已熟悉的事都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留意这就是人心的弱点……”
他又笑了笑接看道:“每个人都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自信心太强了心又太软了些所以才会放在我的手上你那天若给我一刀我今日又怎能复活?”
楚留香苦笑道:“我也知道我的弱点那就是我实在将你看得太重了!所以我虽然知道世上有些无耻的懦夫为了逃生不惜诈死但我却从未想到风流潇洒才艺无双的‘妙僧’无花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吴菊轩”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因为纵横无敌的楚香帅今日也会一败涂地为了报答你昔日对我的恩情我今日一定要让你骂个痛快出出冤气无论你骂我什么我都洗耳恭听你没有骂完我绝不出手。”
他一面说看话一面除下了帽子极小心地将头也剥了下来套上还带看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于是风神俊朗的妙僧无花就又出现在楚留香面前。
楚留香只是静静地瞧看一句话都没有说。
无花傲然笑道:“看来在下的易容术虽不及化身干万的楚香帅却也算不错了是么?”
楚留香淡淡道:“你还差得远哩!”
无花道:“若是差得远又怎会瞒过了你?”
楚留香道:“你并没有瞒过我我早已看出吴菊轩是别人改扮只不过我一时间没有想到你身上而已。”
无花也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只因我的确花了不少苦心我将一点红找来就为的是要你以为是黑珍珠在暗中主持此事这样做非但使你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还可令你将事情越想越复杂不知不觉地走入歧路永远也找不出头绪。”
楚留香道:“你这法子的确不错我本已走入歧路几乎回不了头了直到我觉石驼竟是昔日华山七剑中的人我才想到石观音原来就是黄山世家的李姑娘”
现在无花已沉下了脸再也瞧不见笑容。
楚留香道:“昔年华山剑派和黄山世家一场蚌战黄山世家只逃出了一位李姑娘她死里逃生却无法在中原立足于是东渡扶桑。”在那里她遇着了对她一往情深的天枫十四郎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但等她学到了一身神秘的武功后她就抛弃了他们重回中土杀了华山七剑报了黄山世家的血海深仇。
“然后这位李姑娘便又神秘地失踪了江湖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这时武林中虽忽然出现了一个行踪诡秘武功无敌的女魔头石观音但谁也不曾将忠贞孤苦的李姑娘和这女魔头联想到一起。”这秘密本来永远不会被揭破的只可惜李姑娘却偏偏将华山上剑中一个人活看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楚留香笑了笑才接看道:“这也许是因为他太倔强无论受了多么大的折磨都不肯拜倒在李姑娘的裙下而李姑娘看上了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手的所以她一直没有杀他也想不到他能逃走。”
无花的脸上已像是笼罩看一层寒冰冷冷道:“说下去。”
楚留香道:“但只有这一个线索还是无法揭破石观音的秘密只可惜二十年后世上却偏偏有了个好管闲事的楚留香楚留香又偏偏和李姑娘的两个儿子谈得来而且还不幸由朋友变为仇敌竟将这段已渐渐被人忘记的武林秘辛又重新翻了出来这自然是李姑娘永远也不会想到的。”
无花道:“说下去。”
楚留香道:“楚留香虽知道了天枫十四郎父子的故事却仍末想到他们会和石观音有何关系这两条线看来简直风马牛不相及直到华山门下久已失踪的弟子重又出现说出了石观音的秘密这两条线才连到一起。”
他凝目瞧看无花微笑道:“这两条线连到一起后我怎会还有想不通的事呢?”
无花默然半晌缓缓道:“不错你既已知道石观音就是我无花的母亲就会想到无花在中原惨败后就出关来投奔母亲无花在中原所图谋的王霸之业既已因你破坏而一败涂地他只有出关来另图大举。”
他眼睛里忽有光芒一闪嘴角又露出微笑道:“但无花又怎会知道石观音是他的母亲呢?这件事怕连无花也不知道楚香帅也猜不透了吧!”
谁知楚留香竟连想都不想立刻回答道:“这却是因为任夫人秋灵素的关系。”无花皱眉道:“秋灵素?她和此事又有何干?”
楚留香道:“石观音不能忍受世上有比她更美丽的女人所以就毁去了秋灵素的容貌再令秋灵素生不如死痛苦终生。”谁知任帮主竟对秋灵素一往情深非但没有因为她容貌被毁而改变而且还将她娶为妻于。
“石观音要毁去的人任帮主却偏偏要救了她这自然也是石观音不能忍受的事她自然不会放过他的。又谁知天枫十四郎竟比她快了一步先找上了任慈等她知道天枫十四郎已将她的儿子交托给任慈她就立刻打消了杀死任慈的主意因为她已想起比杀死他更好的方法她不但要他死还要将他连根毁去。”
说到这里楚留香不禁长叹了一声才接看道:“别的女人一定无法等待那么久的但她为了要毁一个人竟不惜等待十几年等到他两个孩子都长大后她才去找他们。”
无花也不禁长叹了一声道:“这些事你怎么会想得到的?”
楚留香道:“你想若不是她告诉南宫灵说任慈并非他的恩人而是他的杀父仇人南宫灵又怎会对任慈那么狠心。你入少林寺后已经很懂事了但南宫灵那时却还是个孩子他就算天性凉薄但被任慈扶养成*人多多少少也该受了些感化才是又怎会做得出如此狠毒的事?这一点我早已觉得很奇怪了始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无花道:“但现在你已想通了是么?”
楚留香道:“现在我自然已想通了就因为她将你们的身世说了出来所以你们才会知道彼此是兄弟所以才会对你们的恩人生出痛恨之心你们做出了那件事不但是想称霸武林也是想要报复。”
无花长长叹了口气悠然道:“你实在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太聪明了些。”
楚留香笑道:“这句话我已听过许多次了。”
无花冷冷道:“但这次却已是你最后一次。”
楚留香目光闪动沉声道:“现在我中了你的迷香已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了你难道真会向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人下手么?”
无花一笑道:“我本也不忍杀你的但我却从你这边学会了一件事。”
楚留香道:“什么事?”
无花一字字道:“那就是一个人的心绝不能太软否则他就要死在别人手上你就是因为心太软所以今天才会被我杀死。”
楚留香长叹一声黯然道:“无花呀无花我实在看错了你一直都看错了你。”
只听“呛”的一声无花掌中已多了柄长刀。
刀光如云。
无花凝注看雪亮的长刀悠悠道:“你还记得那‘迎风一刀斩’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怎会忘记?”
无花道:“这一刀杀人时绝无痛苦你甚至不会感觉到刀锋砍在你身上我可以保证世上绝没有一种比这更痛快的死法……”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已是我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不妨将它算做我对你的报答。”
然后雪亮的刀锋便闪电般向楚留香砍下。
山谷里已没有一个活人就连那些除了扫地外永远也不会再做别的事的可怜人画眉鸟都没有放过他们。
现在体虽已被楚留香等人以布幔掩置起来了但山谷中仍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只有石观音的那间精雅的秘室依然是美丽而温馨的淡淡的灯光里依然弥漫看醉人的甜香。
现在石观音已回到这里看来也依旧是那么安详而美丽彷佛无论生了什么事都不能令她有丝毫改变。
墙角垂看一面天青色的布幔拉起这布幔便露出一面晶莹而巨大的镜子镜框上镶满了翡翠和珠宝。
但就算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不能夺去镜子的光采这镜子本身就像是带看种神秘的魔力。
无论谁走到这镜子前几乎都会忍不住要向它膜拜下来。
石观音站在这面镜子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痴痴地瞧看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可爱的红晕。
然后她忽然将身上每一件衣衫都脱了下来于是她那完美得几乎全无瑕疵的躯体也就出现在镜子里。
灯光温柔地泻在她身上她的肌肤像缎子般看光那白玉般的胸膛骄傲地挺立在沙漠上温暖而乾燥的空气中那两条浑圆而修长的腿线条是那么柔和柔和得却像是江南的春风。
石观音笔直的站看痴痴地瞧看自己她的目光甚至比一个好色的男人还贪婪连最隐秘的地方都不肯放过。
她终于满意地叹了口气悠然道:“一个像我这样年龄的女人还能将身材保持得这么好除了我之外世上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吧!”
暗子里的石观音也在微笑看像是在说:“世上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石观音在镜于对面一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来虽然有些疲乏但神情却很愉快。
第三十五章 红粉骷髅
她满足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累了我实在累了你可知道我今天做了多少事么?”
镜子里的石观音神情也是很愉快的像是在说:“你做的事一定很了不起。”
石观音笑看道:“那龟兹王虽不如我想像中那么糊涂但我还是杀了他也杀了他那自以为很美丽的女儿那杯酒中的毒现在早已挥了效力。”
“至于那姬冰雁和胡铁花我本还不想这么快就杀死他们的谁知他们竟抢看将第一杯毒酒喝了下去。”
她又叹了口气接看道:“我也知道像胡铁花那种人是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受别人折辱的但我却末想到姬冰雁也会这样做这实在很可惜是么?”
镜子里的人也叹了口气像是觉得很惋惜。
石观音默然半晌展颜笑道:“但无论如何我的计划总算是完成了那自命不凡的老头子杀了安得山那些人正合了我的心意我本来迟早都要杀死他们的。”
镜子里的人也在微笑看像是在说:“不错无论什么人死了你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你真正关心的人。”
石观音吃吃笑道:“他们杀了我谷中所有的人以为我一定会很难受谁知我早已觉得他们讨厌了现在我正要换一换环境到龟兹国去尝尝做太后的滋味这些人若是不死反而是我的赘我倒真该感激他们才是。”
镜子里的人也在大笑看像是在说:“他们本该知道你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留恋的。”
石观音笑道:“只有你我的心意只有你知道只有你了解我悲哀的时候只有你陪看我难受我高兴的时候也只有你陪看我欢喜。”
她笑容变得说不出的温柔一双纤美的手温柔而缓缓地在自己身体移动看冷漠的目光也开始变得炽热。
她梦呓般低语道:“世上也只有你能令我愉快那些男人……所有的男人都叫我恶心。”
镜子里的人也在温柔地抚摸自己。
石观音瞧着“她”的手在胸膛上、腿上轻轻揉动看瞧着“她”的手越动越急越动越快。
她目光已如火焰般燃烧起来喉咙里出了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呻吟美丽的**也开始痉挛、蜷曲。
她呻吟着道:“你真好真好……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比不上你永远没有人比得上你……”
就在这时珠帘外传来了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虽轻但却像是一根鞭子在石观音**的**上重重抽了一鞭她脸上的血色立刻褪了个乾净颤抖的呻吟也立刻停止那一双蜷曲的腿也渐渐放松了展开了。
但她的身子却仍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正在燃烧看的**一下子全都变成了愤怒的火焰。
她紧握双拳等到这愤怒也渐渐平静才叹了口气道:“外面的人可是楚香帅?”
珠帘外也有人叹了口气道:“正是在下。”
石观音淡淡一笑道:“你既来了为何不进来?”
楚留香果然走了进来。
他凝注看镜子里的石观音石观音也在镜子里凝注看他过了很久很久楚留香才叹息道:
“我知道你这一辈子都在寻找想找一个你能爱上他的人我本来一直希望你能找看但现在才知道你是永远也找不看的。”
石观音道:“哦?”
楚留香一字字道:“因为你已爱上你自己你爱的只有自己所以你对任何人都不会关心甚至是你的丈夫和儿子。”
石观音忽然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怒吼道:“你……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的秘密?”
这风姿永远是那么优美言笑永远是那么温柔的女人现在竟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泼妇一只野兽。
她美丽的眼睛里射出了恶毒的光瞪看楚留香一步步走过去像是要将楚留香连皮带骨全都吞噬。
楚留香也不禁紧张起来一步步往后退。
谁知石观音突又停下了脚步脸上也立刻露出了温柔而动人的微笑瞧看楚留香柔声道:
“你应该原谅我的失态我并不是有心这么样做的你总该知道一个人的秘密若破人揭穿总难免会恼羞成怒是么?”
楚留香怔了半晌苦笑道:“我也并非有心要偷窥你的秘密希望你也能原谅我才是。”
石观音微笑道:“你能说这句话我实在很高兴只因……”
她又生了下来柔声接看道:“无论你是要杀死我还是我要杀死你我们也都该彼此留一个好印象才是就算在你临死的时候我也不希望你将我看成一个又凶又丑的毒妇所以你就算要杀我至少也应该先坐下来陪我聊聊天。”
她忽然又变成一个温柔美丽又殷情的女主人对这种女主人的请求谁也没法子拒绝的。
楚留香只有坐了下来微笑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石观音道:“不错!你当然也有些话要问我但因为你是对女人很温柔有礼的君子所以才会让我先问你。”
她嫣然一笑接看道:“那么我问你你可见过了无花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见过了他对我实在很好坚持要想法子报答我。”
石观音也像是觉得有些奇怪失声道:“报答你?他要怎样报答你?”
楚留香微笑道:“他要用“迎风一刀斩”的手法一刀砍下我的脑袋。”
石观音吃吃笑道:“这种报答的法子倒实在很特别也很有趣。”
楚留香道:“不错实在很有趣只可惜在下的脑袋并不大多所以只好婉言谢绝了。”
石观音叹息道:“那么他岂非一定很失望?”
楚留香道:“夫人你是不是也很失望呢?”
石观音眼波在他身上一转笑了笑道:“我倒并不太失望只不过有些奇怪而已。”
楚留香道:“奇怪?”
石观音指看镜旁高儿上一个翠绿色的瓶子缓缓道:“你可瞧见了这瓶子么?瓶子里装的是一种无色无味就像雪花般的迷药它还有个很美的名字叫“眼儿媚”只因它要迷倒一个人就像少女们抛媚眼那么容易而且飘飘然再也便不出半分力气。”
楚留香道:“无花兄莫非就是以它来对付在下的?”
石观音道:“不错这种药一向都非常有效的对你为什么就没有用了呢?”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微笑道:“在下一生也曾上过不少当但却从来也没有被任何一种迷药迷倒过。”
石观音看来又有些惊奇了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楚留香笑道:“夫人可曾注意到在下时常都在揉鼻子么?”
石观音嫣然道:“你摸鼻子的样子可爱得很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被你这动作迷住的但这又和迷药有什么关系呢?”
楚留香道:“只因在下揉鼻子并不是故作可爱状而是在下的鼻子一向有毛病据说是鼻窦生得和别人有些不同所以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治不好甚至连江南最有名的神医“金针渡危”叶天士都说我这鼻于是无药可救的了……”
他叹了口气接看道:“一个人若是鼻子呼吸不通整天都会觉得头晕脑胀真是比什么病都痛苦是以在下就誓要练好一种特别的内功这种功力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但学会之后皮肤后毛孔都可呼吸日久成了习惯鼻子反而变成多余的废物了只不过觉得没有鼻子太难看所以才没有割掉。”
石观音这次才真的听得怔住了过了半晌不禁苦笑道:“你这鼻子既是废物世上自然就没有任何一种迷香能迷得倒你你皮肤毛孔俱能呼吸根本用不看换气轻功自然要比别人强得多难怪有人说瞎子的心灵特别灵巧看来世上有些事的确往往会因祸而得福的。”
楚留香笑道:“现在我也将一个从来没有别人知道的秘密告诉夫人了夫人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石观音默然半晌道:“那么无花呢?你是不是也因他报答你的法子报答了他?”
她没有等楚留香回答又笑了笑道:“你当然不会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楚留香的一双手上从来也不肯染上血腥气是不是”
楚留香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道:“正是如此人命受之于天谁也没有权力夺取别人的性命无花兄自然没有死他此刻就在附近夫人可想见见他么?”
石观音瞪看他的鼻子道:“我若想见他自然是有条件的是不是?”
楚留香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条件只不过在下也想见几个人而已。”
石观音道:“是不是胡铁花、姬冰雁和龟兹王父女?”
楚留香道:“还有柳烟飞兄弟、曲无容和一点红。”
石观音道:“曲无容和一点红的运气不错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还留了封信给你我虽然知道不该拆看别人的书信但还是忍不住瞧上一瞧。”
楚留香忍住气道:“看过之后你自然顺手撕了?”
石观音道:“但信里的意思我倒还记得。”
她笑了笑接看道:“这封信自然是曲无容写的她说:他们虽然已经残废但并不想求你们保护以后有机会他们倒愿意保护保护你。”楚留香知道这必是姬冰雁说的那番话无意中伤了他们的心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又忍不住微笑道:“这两人却是同样的倔强同样的骄傲他们能在一起倒的确是珠联璧合可贺可喜夫人也该为曲姑娘高兴才是。”
石观音道:“至于你说的柳烟飞兄弟我根本就没有见到这两个人想必也走了。”
楚留香暗中松了口气道:“那么胡铁花他们呢?”
石观音淡淡道:“他们倒还都在附近不过怕你已来迟了一步。”
楚留香失色道:“他们……他们难道已……”
他咽喉的肌肉似乎忽然抽紧连声音都不出来。
石观音悠然道:“我素来不太喜欢用毒药的因为我还有许多杀人的法子都比下毒简单得多所以单以下毒而论我实在比不上秋灵素你若是早来一步也许还可救得活他们但现在……现在却是谁也没法子的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楚留香的一颗心刚吊起来又摔下去楚留香心胆俱裂热血一下子都冲上头来。
但他也知道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是千万冲动不得的一冲动就得死他只有拚命忍住。
这实在不容易他紧握看双拳指甲都已剌入肉里满嘴的牙齿都已几乎被他咬碎。
这正是楚留香生平最大的失败最大的打击!他就算现在在立刻杀了石观音也还是难免遗恨终生。
何况他根本没有一分能胜过石观音的把握。
灯光依旧是那么温柔在这种灯光下就算是个平凡的女人也能诱人动情何况是石观音这样的绝色美人何况她身上连一缕轻纱都没有。
她**裸的将**展露在楚留香眼前还怕他错过了一些不该错过的地方是以不时改变一下姿势。
但楚留香的眼睛直竟似什么也没有瞧见。
石观音终于轻叹看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想替他们报仇但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主意的好只因你的武功虽不错我却可在一百招之内取你的性命你相信么?”
楚留香道:“我相信。”
石观音道:“可是我并不想要你死只要你不来逼我我永远也不想杀你现在我实在已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只要你愿意我非但随时都可将你扶上龟兹国的王座而且还可以让你……”
她的手在自己的**上轻轻的移动看以无声的行动代替了言语这实在比任何言语都要动人得多。
美色、尊荣、权力、财富……这其中无论那一样都已是男人不可抗拒的诱惑何况四样加在一起。
石观音道:“你若答应就是终生的欢乐你不答应就只有死这选择难道还不容易你难道还拿不定主意?”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本来的确很想答应你的只可惜你实在太老了你就算很会卖弄风情但我只要一想起你的儿子已与我差不多大也倒足了胃口。”
对一个美人迟暮拚命想挽回青春的女人说来就算将世上所有最恶毒的话加在一起也没有这句话这么伤人。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钉锤重重的敲在石观音的痛脚上。
她努力想保持的优美风姿动人笑容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都起抖来嘶声道:“你一定要我杀了你?”
楚留香淡淡道:“不错我宁可死也不愿和你这老太婆睡在一起你穿看衣服还好些脱光了只有更令我恶心。”
他还怕石观音不冲动说得一句比一句恶毒因为他知道唯有令石观音气得疯他才能有一丝致胜的机会。
他的目的果然达到了。
石观音气得连胸膛都了红她虽然明知楚留香是在故意激怒她但还是没法子控制得住。
她在楚留香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还坐在那里抖但楚留香说完了这十个字她已自椅子上窜起闪电般攻出了七招。
一个人本只有两只手但在这一刹那间她却像忽然多出五只手来这七招竟似同时击出的。
就在这一刹那间楚留香的咽喉、双目、前胸、下腹身上所有的要害都已在石观音的掌风笼罩中。
楚留香也曾遇见过不少出手迅急的武林高手有的人甚至可以在茶杯从桌上跌到地上之前将茶杯伸手接住杯子里满满一杯茶竟达一滴都没有洒出还有的人可以用筷子去夹苍蝇用一根鱼刺钉住蜻蜓的尾巴。
但这些人的动作若和石观音一比简直就慢得像老太婆在绣花楚留香实在想不出一个人怎能在刹那之间同时攻出亡招。
这七招看来竟没有一招是虚招。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索性不避不闪忽然大喝一声:“住手!”
如此凌厉的招式攻出后本来绝对无法收回的但楚留香却算准石观音一定能收回的而且一定会收回。
石观音果然在间不容的一刹那间停住了手。
这有如狂风暴雨的七招竟又在一刹那间奇迹般消失了石观音就像是根本末曾出手似的瞪看楚留香道:“你还有什么话说?难道你已改变了主意?”
楚留香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了这一下赌注实在下得太大石观音若不想听他说什么他就得将性命输去。
现在他虽然侥幸赢了这一手但一颗心已几乎跳出了腔子只不过他就像一个天生的赌徒一样心里就算紧张得要命面上也绝不会露出来的。
他反而瞧看石观音笑了笑淡淡道:“你就算要动手也该先穿上件衣服吧?你可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全身都红通通的。”
石观音就算真的想去穿衣服也来不及了。
楚留香根本不等话说完就已出手。
江湖中都知道楚留香出手之际骇人听闻就连中原第一快剑一点红和他动手时每攻七招他已还了十招。
可是这次他抢先攻出三招后石观音才出手等他攻出十招时石观音也还了十招。
只听石观音冷笑道:“难怪别人说你诡计多端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但你也用不看得意你能骗我一次还能再骗我第二次么?”
这几句话说完楚留香全身又将落入她的控制中她攻出十招楚留香竟连七招也还不出了。
他现在才相信石观音的武功的确是无人能及。
普天之下无论那一门那一派那一个人的武功楚留香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但石观音的武功却根本不似人间所有普天下无论什么人的出手楚留香多多少少都能将他们招式的来龙去脉变化方位看出来一些但石观音的出手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当今天下武功最强的人楚留香至少知道有四、五个有人说少林南支掌门天峰大师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有人说昆仑宗主雷霆上人的武功才是天下无敌还有人说神秘游侠“血衣人”的剑法比任何人都强得多自然也有人说“血衣人”之所以能始终纵横无敌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遇见楚香帅而已。
但楚留香却知道这些号称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若和石观音动手没有一个能支持二百招的。
楚留香也知道再过五十招自己就必死无疑。
这时石观音的出手已慢了下来。
别人的出手若像她这么缓慢楚留香一眼就可看出她要攻击自己什么部位轻轻松松的就可避开。
但石观音的出手虽慢却还是令人看不出她攻击的部位它的出手竟越慢越凶险越慢越可怕。
只因她一招使出后力道纵已使出十分之九还是可以再生变化而她剩下的一分力道也已足以致人死命。
她一招攻出后楚留香竟已几乎不敢招架不敢闪避只因他招架闪避之后力已用尽那时石观音的招式再一变化他就躲不过了。像这样的打法自然是苦不堪言楚留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狼狈。
石观音冷笑道:“楚留香你还能再招架二十招么?”
楚留香叹道:“不能了。”
石观音道:“你想现在还有什么人能救你?”
楚留香长叹道:“没有人了。”
现在石观音已随时都可将他置之于死地就算将那七大剑派的掌门人全都找来也是救不了他的。
就算有人能在一刹那间将普天之下各州各道的兵马全都聚集到这里将石观音踏成肉泥但她还是能先杀了楚留香楚留香还是活不成的。
第三十六章 别兮的沙漠
楚留香自然有很多仇人这些人虽然对楚留香恨之入骨但却无法可施只有在背后诅咒说:“楚留香将来一定会死在女人手里他的体将来一定会在一个**裸的女人腰上被现的。”
这些人现在若也在这里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来。
只见石观音**的**在这一刹那间忽然变得份外美丽她镜子里的人影身上也了光。
她面上又露出了动人的微笑道:“你可知道每杀一个厉害的对手我就会觉得年轻许多只不过杀了你实在有些可惜而已。”
说完了这句话她就拍出了最后的一掌。
他看出楚留香已再无招架之力。
谁知楚留香身子忽然一缩反手一掌击了出去。
这一掌竟非击向石观音而向那镜子击去这一掌若击向石观音自然无法击中但镜子却是不会动的。
只听“呛”一声镜子已被他掌力击碎。
镜子里的石观音已被击碎了。
若是封别人这一看实在毫无用途但石观音实在太美也太强了这许多年来她已只将自己的精神寄托在这镜子上她已爱上了自己。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爱的这镜子里虚幻的人影还是有血有肉的。
镜子里的人和她已结成一体真真幻幻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呛”一声镜子里的人被击碎镜子外的石观音也像受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都怔了怔。
高手相争怎容得她怔。
这一刹那间楚留香已闪电般点了她的五处穴道。
无敌的石观音竟倒了下去。
但她甚至在已倒下去后还无法相信这会是真的她简直无法相信楚留香能将她击倒。
她吃惊的瞧看楚留香目光中仍充满怀疑。
楚留香却闭看眼长长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将一颗狂跳动的心平静下来他想擦擦脸上的汗但衣服和手也都已湿透。
石观音瞪看眼嗄声道:“你……你打倒了我?”
楚留香终于一笑道:“不错我击败了你我常常都能击败一些武功比我高强的人这有时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石观音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像是想说什么但嘴动了好几次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楚留香长叹道:“你杀死我最好的朋友我实在很想杀了你但我却不能这样做现在我只有将你……”
他声音忽然顿住全身汗毛却为之悚栗。
就在这顷刻间石观音美丽的**已奇迹般乾瘪了下去她身上的血肉像是已忽然被抽*动。
这世上最美丽的**竟在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副枯骨——没有人能杀死石观音她自己杀死了自己。
天色渐渐有了曙光但大地却更寒冷。
楚留香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悲痛说不出的萧索。
他不停地在问看自己:“我胜了吗?我真的胜了么?”
美人和枯骨之间的距离相隔也不过只有一线而已胜和败之间又怎能差了多少呢?他纵然击倒了无敌的石观音纵然得到了苏蓉蓉她们的平安消息但却失去了胡铁化和姬冰雁这遗憾又有什么能弥补呢?这遗憾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楚留香几乎已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曾经流过泪现在眼泪却已沾湿了衣袖但他却一定要擦乾眼泪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不但是一个人的权利也是一个人的责任没有人有权杀死别人也没有人有权杀死自己。
楚留香挺起胸膛大步前行前面有个山坳无花已被他点住了穴道藏在那山坳里无论如何他也要将无花带回中原接受法律的制裁这也是他的责任杀人者死这规律谁也不能逃。
但谁也无法将无花带走了一枝长箭已贯穿了他的咽喉鲜血淋漓的胸膛上有一张惨碧的纸条:“楚香帅不愿杀人画眉鸟一定代劳。”
楚留香又怔住了这书眉鸟究竟是什么人?他这么样做是善意?还是恶意?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就在这时风声骤响一根箭破空飞来。
楚留香偏过身子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箭翎只见这支箭的箭(金族)竟已被折断射箭的人显然并不想要楚留香的命。
但箭翎上却系看根碧绿的长线长得瞧不见尽头那神秘的画眉鸟莫非就在这长线的另一端等看楚留香么?无论这可怕的人是在玩什么花样楚国香却决定去看个明白他并没有思索考虑身形已沿看长线飞掠而去。
长线的另一端果然有人在等看楚留香不只一个人而是四个人他们瞧见楚留香就一齐跳了起来。
楚留香瞧见他们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匹人竟是龟兹王父女和胡铁花、姬冰雁这难道是做梦么?但胡铁花已捏住了他的肩膀捏得痛的要命。
楚留香苦笑道:“这不是做梦做梦的人不会感觉疼的但这若不是做梦死人又怎么会复活呢?”
胡铁花大笑道:“最近阴司地狱已经客满了阎王爷没法子只好将我们四个孤魂野鬼又赶了回来。”
楚留香笑道:“这就难怪最近死而复活的人特别多了。”
姬冰雁神情却像是有点紧张道:“你怎会知道我们中毒的事?你难道已见过石观音了?”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也紧张起来道:“她的人呢?”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死了!”
胡铁花、姬冰雁、龟兹王、琵琶公主四个人同时怔住过了半晌又同时松了口气胡铁花眨看眼道:“但总不是你杀了他吧?”
楚留香叹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些人的牙齿里始终都藏看毒药的到了必要时就将毒药外的蜡衣咬破……”
胡铁化等不及他说完话就抢看道:“你说她自杀的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楚留香道:“只因除了死之外她已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胡铁花瞪看他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就好像没有见过楚留香这个人似的琵琶公主已抢看道:“你难道击败了她?”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是么?”
其实这些人又何止奇怪而已他们简直有点不信。
胡铁花终于长长吐出口气摇贝头道:“完了!完了!姓姬的你说咱们还有什么能混的咱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石观音但这小于却轻轻松松地就将她击败了。”
楚留香苦笑道:“轻松?你以为我很轻松?老实告诉你我和她拚了两百多招根本就没有一招能威胁到她的。”
胡铁花道:“你既然只有挨打的份儿又怎能击败它的?”
楚留香还末说话琵琶公主已娇笑道:“他自然有法子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有法子的高手相争不但要斗力还要斗智他的武功就算不如石观音但若是动起心眼儿来世上又有谁能比得上他?”
她一面说看话一面已忍不住走过来拉起了楚留香的手像是再也舍不得放开龟兹王立刻重重咳嗽了一声陪笑道:“这次本王实在多亏三位壮士之力不知三位壮士是否肯到龟兹一游……”
琵琶公主娇笑看抢看道:“他们当然要去的无论谁想不去我都不答应。”
胡铁化和姬冰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望看楚留香。
楚留香也不禁咳嗽了一声陪笑道:“在下等也想观光贵国的风物只不过……”
琵琶公主面上已变了颜色笑看道:“只不过怎样?”
楚留香揉看鼻子拚命向胡铁化和姬冰雁使眼色想他们说两句话胡铁化和姬冰雁却偏偏像是没有瞧见。
楚留香只有叹了口气苦笑道:“只不过在下等实在还有些别的事要去做这次只有辜负王爷的好意了。”
琵琶公主忽然放松了手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指尖也在不停地抖她一步步的后退眼睛却还是瞪看楚留香颤声道:“你不去?你真的不去?”
楚留香只有苦笑龟兹王却已赶紧拉住他女儿的手叹道:“三位壮士竟不肯赏光本王实在失望得很但想来壮士们必有很要紧的事我们也不能勉强的。”琵琶公主垂下了头喃喃道:“不错我们不勉强他们其实我早就该知道你们绝不会去的。”
她忽又抬起头来笑了笑道:“我并不怪你们只因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够偶然相聚我……我已经十分高兴。”
凌晨的风冷如刀楚留香、姬冰雁、胡铁花三个人木立在寒风里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胡铁花终于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她居然走了居然没有哭出来这实在不容易我从来也没有佩服过任何女人现在却实在有点佩服她。”
楚留香黯然道:“她说的话不错我和它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纵然勉强在一起也不过徒增彼此的痛苦而已倒不如这样分手还可留个甜蜜的回亿。”
胡铁花苦笑道:“无论如何她不但可爱而且聪明这样的女孩子我怎么遇不到呢?”
姬冰雁冷冷道:“就算遇到也被你满嘴的酒气薰跑了。”
胡铁花笑了起来楚留香也没法让自己笑了笑改变话题道:“石观音说你们已喝了她的毒酒这想必也不会是假话。”
姬冰雁淡淡道:“小胡抢看将那杯毒酒喝下了一半还留下一半给我我也只有喝下去因为我们到了那地步除了死之外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
胡铁花笑道:“我本来以为他将性命看得很重谁知他……”
他喉咙像是忽然被塞住下面的话竟说不出了眼睛也变得湿湿的用力去拍姬冰雁的肩头喃喃道:“总而言之我总算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那时候石观音虽一定会杀我却一定不会杀你的。”
楚留香道:“但你们两人又怎么没有死呢?”
胡铁花道:“就在我快死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塞了粒药在我嘴里又在我耳朵旁轻轻说:
“记住画眉鸟不但会杀人也会救人的”。”
楚留香动容道:“是他救了你们?你们可看到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胡铁花道:“那时我已经昏迷过去什么也没有瞧见。”
楚留香转向姬冰雁姬冰雁也摇了摇头楚留香沉思了半晌叹道:“这画眉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要这样做了难道是故意要示恩于我?难道是……”
胡铁花笑道:“也许他只不过是有个女儿想嫁给你也许“他”自己就是女的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你迷住了……”
他不等楚留香说话又道:“但无论如何咱们反正一定要找到他的是么?”
楚留香遥视看天畔一朵白云悠悠道:“我们用不看去找他只因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完)
第一章 无眉画眉
现在是黄昏。
这里是个很热闹的城市街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着老人的抱着婴儿的………
大多数人看来都很愉快因为他们经过一天工作的辛劳现在正穿着干净的衣服舒服的鞋子囊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节俭的生活中省下来的钱所以他们已经可以尽情来享受闲暇的乐趣。
另一些人却从来不知道工作的辛劳自然也不知道闲暇的趣味所以看来就有些没精打采。
一个人不去耕耘就想求收获是永远也不会愉快的。
这条街道约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有的卖杂货有的卖茶叶有的卖衣服有的卖花粉大多数店铺都将他们最好的货式陈列出来来引诱路人的眼睛。
他们也在瞧着路上的行人那眼色就好像行人瞧货物一样路人的兴趣在他们的货物他们的兴趣却在路人的钱袋。
这些人彼此打量着彼此微笑着大多数人都彼此相识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是完全陌生那就是胡铁花和楚留香。
楚留香和胡铁花甚至连城市的地名都不知道他们既没有打听也绝不关心因为他们的兴趣并不在这城市。
他们的兴趣就在这些人的身上。
自一望千里无人烟的大沙漠归来再见到这些和气的、愉快的、善良的人实在比什么事都能今他们开心。
这热闹的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条街这条街最热闹的城市就是这家酒楼他们就选了这地方坐在临街的窗子旁望着楼下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望着人们的笑容闻着人们的呼吸。
他们就这样坐着这样望着也不知望了多久桌子上已堆满了锡酒壶酒壶已都是空的。
胡铁花那张被大漠烈日晒得黑的睑上已透出了红光等到酒壶已开始往地下摆的时候他才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现在才知道世上最可爱的就是这些平凡的人你终日和他们相处在一起也许还不会觉得他们有什么可爱但你若是到那见鬼的大沙漠去了一趟你就会知道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人更可爱的东西了。”
楚留香笑了笑着道:“这也正是你可爱的地方一个对人类如此热爱的人绝不会是坏蛋一个坏蛋就绝不会有你这样的想法。”
胡铁花大笑道:“多承夸奖我只希望老姬也能听到你这句话。”
提起姬冰雁他开朗的笑脸上忽然有了阴影连灌了三杯酒下肚重重拍了拍桌子大声道:“我真不懂这死公鸡为什么不肯和咱们一齐走为什么要回家?”
留香微笑道:“你若知道家里有人在等着你时你也会急着回家的。”
胡铁花许久没有说话又灌了三杯酒下去才长叹道:“不错无论如何一个男人若知道他的家里随时都有人在等着他想念他那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楚留香笑道:“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心里必定要有个值得他怀念的人否则他的家就算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你就算用鞭子去赶他他也不会回去的。”
他虽然还在笑着但笑容看来却已有些沉重。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你又想起了蓉儿她们是么?”
他不等楚留香回答就又接着道:“其实她们既已回来了你根本就用不着再为她们担心就凭她们三个人南七北六十三省又有谁敢动她们一根头。”
楚留香只有苦笑胡铁花也不说话了因为他已瞧见有个青衣少年正在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这少年本来就坐在他们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人长得不但很英俊而且看来很斯文很秀气穿的衣着虽然并不十分华丽但剪裁得却极合身质料也很高贵显然是很有教养的世家子弟。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那里都一定会惹人注意的何况他身旁还有个非常美丽的妻子。
楚留香和胡铁花也早已注意到这夫妻两人了他们在喝着酒时这夫妻两人也在喝着他们的酒虽然喝得令人吃惊这夫妻两人喝的竟也不少丈夫喝酒时妻子居然能陪着他胡铁花早就觉得羡慕得很。
现在这少年居然抛下他的妻子走过来胡铁花正不知他是为了什么青衫少年却已走到他面前抱拳微笑道:“小弟本不敢过来打扰二位喝酒的雅兴但见到两位这样的好酒量却又忍不住要过来请教但望两位莫要怪罪才好。”
爱赌钱的人就算连裤子都输光了也还是喜欢别人说他赌得精、赌得好;爱喝酒的人更没有一个不喜欢别人说他酒量好的。何况这少年自己酒量也不错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更令人听着开心。
胡铁花早已站了起来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肯过来就是你瞧得起咱们咱们若还要怪你那就简直不是东西了。”
青衫少年笑道:“小弟若非早已看出两位是豪迈不羁的侠士也万万不敢过来的。”
胡铁花忽然沉下了脸正色道:“你本来就不该过来的。”
青衫少年刚怔了怔胡铁花已接着道:“你若想找咱们喝酒叫咱们过去就是怎么能将嫂夫人一个人留在那边桌子上这至少该先罚你三杯。”
青衫少年桁掌笑道:“两位若肯移驾过去就算罚小弟三十杯也没关系。”
三杯酒下肚胡铁花已和这少年称兄道弟起来。
楚留香虽没有胡铁花这么容易就能和别人交朋友却也不是个古怪孤僻的人何况这少年夫妻两人又实在令人觉得愿意和他们亲近。
这少年不但风度好酒量好而且口才也好他的妻子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更美得不带丝毫烟火气。
只不过眉宇间总像是带着三分忧郁脸色也苍白得不太正常竟像是在生病而且痞得还不但这种病态的美却最迷人。
酒楼上十个人中倒有九个人的眼睛是在瞪着她的。
只要她眼波一转四座男人们的眼睛都了直若还有人不瞧她那人必定已醉得人事不知。
这青衫少年竟毫不在意别人这么样瞧他的妻子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像是觉得很高兴。
最奇怪的是这夫妻两人看来虽都很斯文秀气甚至可以说是弱不禁风但一双眼睛却是神光充足明如秋水。
楚留香知道只有内功极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这夫妻两人无疑是武功极高明的人物。
但他们无论言谈和举动却又偏偏不带半分江湖气无论怎么看也绝不像是武林中人。
楚留香也不禁越来越觉得这两人有趣了。
对别人的妻子他自然不便瞧得太仔细但此刻这少年正向胡铁花频频劝酒他的妻子也垂着头在轻轻咳嗽。
灯光斜斜照过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楚留香的目光也和灯光同时落在她脸上。
这几乎是一张毫无瑕疵的险脸上的轮廓和线条简直完美得和一件精心的雕刻一样。
但这张秀美的脸上竟缺少了样东西。
从楚留香这方向看过去恰巧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双眉但她竟然是没有眉毛的她的眉毛竟完全是画上去的。
楚留香连呼吸都停住了。
“画眉鸟”?这美丽的少*妇难道就是画眉鸟?
在这一刹那间秘谷中那些少女们的尸身忽然又出现在楚留香眼前每一个人都死得那么惨每一个人脸上眉毛都已被人削去……这难道就是因为她自己没有眉毛所以她每杀死一个女人时都先将她们的眉毛削光?
楚留香只瞧了一眼就立刻抬起头那青衫少年已微笑着向他举杯楚留香也举起酒杯微笑道:“小弟已叨扰了兄台许多杯了却连兄台的尊姓大名还不知道。”
胡铁花大笑道:“不错不错我只顾喝得痛快却将这件事忘了这实在该罚三杯。”
青衫少年等他喝完了三杯酒才笑着道:“小弟李玉函………”
他话还末说完那少*妇竟也举杯笑道:“两位为何不问我的名字呢?难道因为我是个女人?还是因为女人嫁了人后就不该再有名字了么?”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看来咱们又该罚三杯了。”
李玉函笑道:“贱内柳无眉两位莫看她好像弱不禁风其实她不但脾气和男人一样打起架来也绝不会输给男人的。”
胡铁花道:“哦:想不到大嫂还是位女中豪杰。”
柳无眉嫣然道:“其实我本来连名字也和男人一样只不过小的时候生了场大病虽然没死但眉毛却掉光了……:我现在的眉毛是画上去的两位难道看不出么?”
楚留香本以为她一定要将这件事极力隐瞒谁知她竟自己说了出来楚留香不禁又觉得很意外。
只听李玉函道:“现在该轮到小弟请教两位的大名了。”
胡铁花道:“我姓胡叫胡铁花他………”
楚留香正不知是否应该让他说下去就在这时竟忽然有个人直冲了过来指着楚留香大叫道:“各位可瞧见了么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楚留香楚香帅各位有幸能见到楚香帅的真面目实在都应该站起来喝一杯。”
他嗓子就像是卖狗皮宵药的这么样直着喉咙一嚷满楼的酒客都吃了一惊虽然有些人根本不知道楚香帅是何许人也但只要是在江湖上跑跑的人听到楚留香这名字面上都不禁变了颜。
最吃惊的人自然还是楚留香自己。
只见这人蓝衫灰裤用黑布扎着裤脚却敞开了衣襟左边太阳穴上贴着块金钱膏药看来正是个标准的流氓地痞这句话嚷完了居然转身就要走楚留香还沉得住气胡铁花却已一把拉住他膀子笑嘻嘻道:“朋友贵姓呀?怎会认得楚留香的?”
这人还想挣脱他的手但胡铁花轻轻一用力他头上已疼得直冒汗珠子咧着嘴笑道:“小的只是个卖膏药的怎么会认得楚留香这样的江湖高人这不过是有人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叫小人来这里嚷一嚷的。”
胡铁花知道他这话说的不假因为就凭他这点本事想认识楚留香也不可能楚留香已皱着眉问道:“是谁给了你十两银子叫你来的?”
这大汉苦着脸道:“那人说是楚香帅的朋友小人也末瞧清他的模样。”
胡铁花瞪眼道:“你难道是瞎子不成?”
这大汉道:“他将小人拉到一个黑黝黝的角落里又背着光小人只瞧见他手里提着个鸟笼子笼子里好像有只画眉鸟。”
胡铁花失声道:“画眉鸟?”
他立刻转过去瞧楚留香楚留香却完全不动声色只是笑了笑道:“不错那人是我们的朋友他这是和我们开玩笑的你走吧!”
胡铁花只有放开手这大汉就一溜烟似的逃下楼去。
李玉函像是也怔住了这时才长长吐出口气附掌道:“眉儿眉儿你听见了么?你最钦佩的楚香帅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了你还不敬他一杯。”
柳无眉笑道:“我当然想敬一杯怕楚香帅现在已喝不下去了。”
李玉函道:“喝不下去?为什么?”
柳无眉道:“你若被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你还喝得下酒么?”
她又向楚留香嫣然一笑道:“所以香帅你也用不着再陪着我们你若要走我们也绝不会怪你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在下本不愿走的但现在……现在也只好告辞了。”
一走到楼下胡铁花就用力一拍楚留香肩头道:“老臭虫你不是见的女人很多么但像柳无眉这样的女人你怕也没有见过吧?她人长得漂亮还不说而且………而且又豪爽、又妩媚、又体贴她对你都那么体贴知道你坐不住了立刻就让你走何况对她的丈夫。”
楚留香微笑道:“不错这点倒的确很难得。”
胡铁花道:“难得?又何止难得而已像她这样的女人我敢说天下再也找不出有第二个。”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道:“有些女人也有许多好处但女人就是女人每个女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有的噜里噜苏有的装腔作势有的冷若冰霜有的却又太水性杨花有的不许丈夫喝酒自己却拚命吃醋。”
楚留香笑道:“既然每个女人都有毛病她难道不是女人么?”
胡铁花一拍巴掌道:“妙就妙在这里所有女人的好处她全有了但女人的毛病她却一样都没有所有男人的好处她也全有了却又偏偏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还有第二个我拚命也要娶她做老婆。”
楚留香道:“你才见了她一面就对她如此清楚了么?”
胡铁花挺了挺胸大声道:“你莫以为只有你了解女人我姓胡的比你也未必就差了许多。”
楚留香淡淡道:“你难道没有想到她可能就是画眉鸟么?”
胡铁花简直要跳了起来瞪眼道:“她是画眉鸟?你可是有毛病么?她若是画眉鸟那提着鸟笼子的人又是谁呢?……她若是画眉鸟我就将脑袋切下来给你当夜壶。”
楚国香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因为他自己现在也对自己的想法有了怀疑过了半晌才喃喃道:“今日我们吃了人家一顿明天总该想法子还人家一顿才是。”
胡铁花拍掌道:“你说了半天只有这句还像是人话。”
他们本就准备在这里住一宵的所以早已找了家干净的客栈订下了两间干净的屋子。
月光照着窗前的梧桐秋意已经很浓了不知从那里瓢来一阵阵桂子的清香似乎在催人入梦。
但胡铁花还坐在楚留香屋子里没有走楚留香也没有催他去睡因为楚留香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寂寞。
何况如此星辰如此月夜一个人身旁也实在不能没有个好朋友楚留香望着窗外的明月悠然道:“桂花这么香中秋怕已在我们不知不觉间过去了。”
胡铁花恬然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有多少事都在我们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又何止中秋……”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
按着一人大呼着道:“楚香帅就住在这里么?姚长华特来拜访。”
楚留香皱眉道:“不好原来画眉鸟叫人在那酒楼上一嚷是想替咱们找麻烦的。”
他一句话刚说完院子里已闯入一大堆人来。
这些人有的手里提着灯笼有的竟抱着酒子有的已醉态可掬有的却是睡眼惺忪像是刚从床上被人拉起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手长脚长又黑又瘦三两步就抢到窗子前眼珠千滴溜溜一转抱拳笑道:“那一位是楚香帅?在下姚长华本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现在在这里开了家小镖局久仰楚香帅的大名楚香帅既然光临此地若不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那就太瞧不起在下了。”
这人说话又急又快就像是连珠炮说到“少林门下”四个字时他一张黑脸上已满是得意之色。
对付这种自命不凡的人胡铁花实在一点法子也没有他正想悄悄溜开谁知楚留香竟拍着他肩头笑道:“看来你的面子真不小竟劳动这许多朋友来看你。”
胡铁花眼睛却直了但这时窗外一大堆人都在向他抱拳施礼他再想否认已来不及了。
只听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说什么……“久仰楚香帅的大名啦!今日能见到楚香帅实在太高兴啦!”
胡铁花见到楚留香已躲到一边去只恨得牙赓痒的眼珠子一转忽然大笑起来道:“不错在下就是楚留香但楚留香只不过是个强盗小偷而已又怎敢劳动各位的大驾到这里来看我。”
他一面说一面瞟着楚留香怎奈楚留香还是笑嘻嘻的负手站在那里竟一点也不生气。
姚长华却听得怔了怔过了半晌才皱眉笑道:“楚香帅实在太谦了江湖中谁不知道楚香帅劫富济贫大仁大义这强盗小偷四个字谁敢用在香帅身上?”
胡铁花哈哈笑道:“你们当着我的面不敢背后怕在骂楚香帅不但是强盗还是个混蛋哩!”
姚长华又怔了怔干笑道:“香帅当真风趣得很风趣得很。”
他像是生怕这位楚香帅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赶紧接着道:“在下先替香帅引见几位朋友……这位毛健扁人称“神拳无敌大镖客”这位赵大海……。”
他一口气说了十来个名字不是“神拳”就是“神刀”不是“无敌”就是“威镇”。
胡铁花瞧着这些人的尊容再听到这些响当当的外号简直连大牙都要笑掉忍住笑道:“各位此番前来究竟有何指教呀?”
赵大海抢着道:“在下等久仰楚香帅非但轻功天下无敌酒量也是天下无双的这次有了机会大家都想敬香帅几杯。”
胡铁花大笑道:“错了错了你们全错了我楚留香轻功虽马马虎虎但酒量却比老臭虫也大不了好多真正酒量无敌的人在那里哩!”
他的手往那边一指大家的眼睛都跟着瞧了过去楚留香再想走也走不了胡铁花大笑着接道:“喏喏喏!这位胡铁花胡大侠才真正是酒中的大豪杰、大英雄各位若不多敬他几杯那才真是遗憾得很。”
他话末说完一群人已都涌进屋子里十个人中已有五个人向楚留香那边挤过去。
胡铁花这下子才算报了仇了也不等别人敬他自己先抢过酒杯咕嘟咕嘟灌了三杯下肚又大笑道:“其实我楚留香非但酒量不如这位胡大侠武功也不如他的有天我定要和他比武五十招内就被他摔了个大筋斗头都摔破了……你们看这里还有个大疤哩若不是他手下留情这疤怕还要大三倍。”
大家听得都瞪大了眼睛去瞧楚留香纷纷道:“真的么?胡大侠你……。”
楚留香头都被吵晕了也听不出这些人乱嘈嘈的在说什么只有摸着鼻子苦笑心里却恨不得将胡铁花的这张大嘴用草塞住。
就在这时突听“呼”一声一样黑忽忽的东西自窗外飞了进来带着一股强风将窗子都震得“吱吱格格”的响。
众人大惊走避这样东西已“砰”的落在桌子上将桌上的东西都震得飞了起来竟是摆在院子里的大金鱼缸。
这金鱼缸少说也有三五百斤重此刻竟被人自窗外抛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桌子上而且缸里的水竟半点没有溅出这份手力腕力实在令人吃惊众人不禁一齐向窗外瞧出去。
繁星满天月光如水院子里的梧桐就像破水洗过了似的苍翠欲滴梧桐下却已多了两条人影。
这两人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从那里来的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面上却各戴着个面具。
矮的一人戴的面具正咧开大嘴在笑高的一人戴的面具却撇着嘴在哭两个面具一哭一笑一青一白在白天看来也许很滑稽但在这静静的黑夜中看来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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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英雄会
晚风吹过将两人黑色的长袍吹得猎猎飞舞也将一阵寒气吹进了窗户姚长华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吃吃道:“这……这两位也是香帅的朋友么?”
胡铁花摇头道:“非也。”
姚长华骇然道:“那么这两人是谁呢?”
胡铁花咧嘴一笑道:“你怎么问起我来了你是堂堂少林门下又是这里的地主地面上若有了来历不明的人你怎会不知道?”
姚长华挺了挺胸地想摆出少林弟子的架子来但抬头一望窗外四只眼睛正冷冰冰瞧着他冷得就像刀。
戴着笑脸的那人格格一笑缓缓道:“想不到这里还有少林门下失敬了失敬了。”
他嘴里一面说着话一面自地上捡起块砖头夹在两掌之间说到“失敬了失敬了”这块砖头忽然“簌落簌落”地落了下来落满了一地这块砖头被他两只手轻轻一夹竟已变得粉碎。
这手掌上功夫露出来莫说姚长华等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就连楚留香和胡铁花都不免为之骇然。
戴着哭睑的那人阴恻恻道:“久闻少林神拳天下无敌朋友可愿意出来赐教几招么?”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竟真的像是在哭。
姚长华鼻子里直喘气道:“我……在下……”
话末说完他身子忽然倒在赵大海身上竟是两条腿软连站都站不住了毛健扁瞧了胡铁花一眼忽然壮起胆子大声道:“朋友是那条道上的?难道不晓得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戴着哭脸的人道:“是什么人?”
戴着笑脸的人大笑道:“看来也不过是几个只会大言欺人的鼠辈而已。”
毛健扁涨红了脸道:“朋友嘴上最好放干净些可知道名满天下的胡大侠和楚香师都在这里。”
戴着哭脸的人道:“我等今日正是来找胡大侠和楚香帅的只要是这两人的朋友也全都算上和这两人没关系的最好站到一边去。”
他一面说话一面轻抚着树干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树上的梧桐叶忽然雨点般落了下来。
屋子里的人就像是被人用鞭于赶着似的“忽拉”一声都散到两边去了只留下胡铁化和楚留香在中间。
毛健扁陪笑道:“咱们和楚留香可没有什么关系简直连认都不认得是么?”
别的人立刻纷纷陪笑道:“根本就不认得……谁是楚留香呀?”
戴着哭脸的人冷冷道:“果然是一群鼠辈。”
戴着笑脸的人道:“既是如此你们两人就出来吧!”
胡铁花忽然走到毛健扁面前笑嘻嘻道:“毛大镖客你我多年的交情你不帮帮我的忙么?”
毛健扁连嘴唇都自了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我根本不认得你你怎能血口喷人?”
胡铁花笑道:“你既不认得我这杯酒就还给你吧!”
他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慢慢倒在毛健扁头上毛健扁已吓得呆如木鸡连躲都不敢躲。
胡铁花哈哈一笑道:“看来你真该改个名字叫大嫖客还好些。”
笑声中他已穿窗而出。
外面两个人也立刻飞身而起一闪便掠出墙外再一闪已没入黑暗里轻功之高竟也令人吃惊。
但楚留香和胡铁花的轻身功夫比谁也不差只是两人见到对手如此高明谁也不敢大意。
两人并肩飞掠远远跟着前面的两条人影一时间并不敢逼得太近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苦笑道:“看来你厉害的对头倒真不少。”
楚留香道:“这两人不是你的仇人么?”
胡铁花怔了怔道:“这两人我恨本连见都没有见过。”
楚留香道:“我也没见过。”
胡铁花道:“你再想想这两人一定是来找你的我的仇人都没有这么好的功夫只有一个“鬼王”韩非但三年前也已真的做鬼了。”
楚留香道:“我也想不出有这样的对头。”
胡铁花道:“你连他们的身**夫都看不出么?江湖中这样的高手并不多呀!”
楚留香道:“这两人掌力俱阴柔已极像是南宗的“金丝绵掌”但能将金丝绵掌练到这种火候的三十年来也不过只有方仙客一人而已。”
胡铁花道:“可是方仙客只有一只手又怎会是这两人呢?”
楚留香道:“我也知道他们绝不会是方仙客所以找也猜不出他们是谁。”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无论这两人是谁咱们今天都少不得要经一番恶战了我本以为回来后可以过两天太平日子谁知一回来就遇上这么样两个人早知如此我宁可跟琵琶公主回龟兹国去了。”
他们嘴里在说话身法却丝毫末停前面两个人身法也丝毫末停下来中气之充足竟不在他们之下。
只见两旁的景色越来越荒凉远处似有点点鬼火在随风飘动竟似到了一片荒坟间。
胡铁花皱眉道:“又是个坟场为什么每次有人找我打架时总是要将我带到坟场土来。”
楚留香微笑道:“他若想找你喝酒自然会将你带到酒楼上去可是他现在却想要你的命自然只有在坟场上最方便。”
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点点鬼火扑面而来。
到了这里月光也似乎变得凄凄凉凉的凄凄凉凉的月光照着一座座长满荒草的坟堆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声野狗的哀鸣就像是鬼哭却比鬼哭还要难听胡铁花渐渐已觉得笑不出来了。
那两个黑衣人已在乱坟间停了下来冷冷的瞧着他们楚留香和胡铁花也放缓身形一步步走过去。
只见坟堆里已摆好了四口很小的棺材棺材上竟还铺着张草席戴着哭脸的人伸手向棺材一指道:“请。”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笑道:“这棺材若是为我准备的就未免太小了些。”
戴着笑脸那人格格一笑道:“若是将你切成两半岂非就正合适了么?”
胡铁花也学着他格格笑道:“你身材也和我差不多这棺材装你也合适得很。”
戴着哭脸那人却又向棺材一指道:“请坐。”
胡铁花笑道:“难怪最近棺材店生意兴隆原来竟有人将棺材当凳子。”
他瞧楚留香已坐下也只好生了下来。
四个人竟各据一口棺材面面相对坐在坟堆里。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知两位高姓大名?究竟是何意是否和在下有什么过节?”
他一连问了三句话对方却连一句也不回答。
戴着哭脸那人忽然挥了挥手道:“摆酒上来。”
胡铁花怔了怔失笑道:“两位竟是请咱们来喝酒的么?”
戴着哭脸那人道:“只可惜这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可奉敬两位。”
这句话刚说完乱坟后已走出两个人来身上也穿着件黑袍子脸上也戴着诡秘的面具。
两人手里竟抬着口棺材。
※※※
这口棺材大得多了两个黑衣人将棺材抬到他们四个人中间躬行一礼又转身走入乱坟里。
彷佛本就是从荒坟里走出来的。
戴着哭脸那人又伸手向这口棺材一指道:“请。”
胡铁花道:“请?请什么?”
戴着哭脸的人道:“请吃。”
胡铁花怔了怔大笑道:“两位难道要请我吃死人么?”
戴着哭脸的人冷冷道:“到了这地方不吃死人吃什么?”
胡铁花又怔了怔格格笑道:“有趣有趣实在有趣极了。”
他笑声忽然停住戴着笑脸的人竟已将手伸进棺材“恪叱”一声像是拗断了样东西。
等到他手伸出来时已拿着条血淋淋的膀子他将面具向上一掀“喀叱”一声将这条膀子咬下了一大块大笑道:“请请请这人死了没多久还新鲜得很。”
他一面笑一面嚼鲜血沿着嘴角往下直流。
胡铁花又是吃惊又是恶心大怒道:“你们究竟……”
谁知他话还末说出楚留香竟也将手伸进棺材去“喀叱”一声也拗下条血淋淋的膀子。
按着又是“格叱叱”一声他竟也将这条膀子咬下了一大块鲜血也沿着嘴角往下直流。
胡铁花瞧待全身寒毛直竖忽然跳起来大喝道:“楚留香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吃死人了?”
楚留香笑道:“这人果然新鲜得很滋味好极了你也尝一块吧!”
胡铁花又惊又怒正不知该怎么办那两个黑衣人忽然大笑起来戴着哭脸的人竟银铃般笑道:“我早就知道这骗不过楚香帅的。”
笑声中四面忽然挑起了数十盏灯笼将一片荒坟照耀得亮如白昼胡铁花这才看清楚那条“血淋淋的膀子”竟只不过是一般上面侥着红糖汁的白藕在这阴森森的坟堆里冷凄凄的月光下虽骗过了胡铁花的眼睛却还是没有骗过禁留香的。
胡铁花张口结舌拚命揉着鼻子道:“这……这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戴着笑脸的人将面具摘了下来大笑道:“小弟实在荒唐但望胡兄恕罪。”
这人眉清目秀竟是他新交的朋友李玉函。
戴着哭睑的人自然就是柳无眉了。
胡铁花又跳了起来大笑道:“有趣有趣这真的有趣极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遇着如此有趣的事你们两人实在有两下子。”
柳无眉嫣然道:“我知道两位一定被那些恶客纠缠得无法脱身所以了想出这法子来让两位解解闷开开心。”
胡铁花附掌道:“妙极妙极这法子实在是妙绝天下妙绝古今除了嫂夫人怕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出这法子来。”
李玉函笑道:“但她无论想得多妙却还是瞒不过楚兄的。”
胡铁花悠然笑道:“他的确生了双利眼可是我并不羡慕他因为这样他反而会少了许多乐趣永远都不会像我这么样开心。”
弊材里不但有藕还有新橙、鲜菱、甜瓜、香果这对于胡铁花和楚留香已塞满了太多酒肉的肠胃说来实在再也合适没有了何况这些水果虽非珍贵之物但在这种地方这种季节却怕比雀舌熊掌还要珍贵由此可见主人非但又体贴又周到而且边慷慨得很。
胡铁花举酒大笑道:“我生平虽然做过不少荒唐事但坐在坟场里的棺材上喝酒这倒真还是生平第一次。”
李玉函赶紧的道:“胡兄是否觉得有些不快?”
胡铁花道:“不快?我简直觉得愉快极了和这地方一比客栈里那间小屋子简直就闷得像棺材和贤夫妇一比那些大镖客简直就像是一群活鬼。”
柳无眉失笑道:“那时我虽戴着哭脸但听见你替那位大镖客改的外号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胡铁花摸了摸鼻于道:“早知嫂夫人也听得见那句话我就不敢说出来了。”
楚留香忽然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当今武林有三大世家其历史之悠久名声之响亮俱不在三大帮七大派之下而且每一家都有世代相传的武功秘笈足以与少林的罗汉神拳武当的两仪剑法分庭抗礼只不过这三家门下子弟俱都谨守家规极少在江湖间走动而已。”
他忽然谈论起当今的武林大势来别人也不知该如何插口只有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楚留香又道:“近数十年来这三大武林世家更是人才辈出他们虽不常在江湖走动但神龙偶现所做所为必是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譬如说………”
胡铁花忍不住插口道:“譬如说“南宫世家”的南宫平昔年就曾在一夜之间扫平太行十八寨而令横行天下四十年的太行群寇从此一蹶不振。”
楚留香微笑道:“这已是五十年前的旧事了昔年风采翩翩的南宫公子也已在十年前便已羽化登仙近二三十年来……”
胡铁花又忍不住插口道:“近二三十年来最蠢动武林的大事就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李老前辈他在剑池的试剑石畔柬邀天下三十一位最著名的剑客煮茶试剑而李老前辈却以一口古鱼肠剑九九八十一手凌风剑法令三十一位名剑客都心悦诚服推为天下第一剑客。”
楚留香附掌道:“不错这三大世家武功虽然各有千秋但近三十年来却还是要以姑苏海涌上‘拥翠山庄’为其中翘楚。”
他微微一笑忽然转向李玉函微笑着道:“李兄少年英俊武功之高更是江湖少见若是在下猜得不错想必定是‘拥翠山庄’的门下子弟。”
李玉函道:“惭愧小弟不学无术委实辜负了家门旧誉。”
楚留香道:“李兄太谦了不知李兄和李观鱼李老前辈如何称呼?”
李玉函肃然道:“正是家父。”
胡铁花早已听得眉飞色舞忍不住拍手大笑道:“难怪贤伉俪风采如此照人武林世家的子弟果然是不同凡俗。”
李玉函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非但‘拥翠山庄’的名声早已被我这种不肖子弟败坏就连家父也久不敢再自居为天下第一剑客。”
他不等楚留香和胡铁花说话抢着又道:“昔日在剑池旁6羽茶亭中煮茶试剑的前辈剑客们至今多已凋零但江湖中的后起剑客却多胜前人据家父看来当今天下的名家高手单以剑法而论就要数薛衣人薛大侠为天下第一。”
楚留香道:“那只不过是李老前辈奖掖后进之意在下虽也曾听说这位薛衣人的剑法奇幻瑰丽不可方物但无论经验火候比起李老前辈来无疑还是要差得很多李兄又何必太谦。”
胡铁花笑道:“不错谦虚虽是美德但若太谦虚就反而假了。”
李玉函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两位有所不知家父多年前便已不幸染上一种不治之症至今终年缠绵病榻已有十年未曾提剑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都怔了怔为之扼腕叹息。
饼了半晌李玉函展颜一笑又道:“光单以剑而论虽推薛衣人但若论机智武功临敌决胜普天之下还有谁比得上楚香帅。”
胡铁花笑道:“他虽然不错但你也莫将他捧得太高他可没有你如此谦虚的。”
李玉函笑了笑道:“至于说近年来最轰动武林的大事自然也得算楚香帅以一人之力揭了南宫灵和“妙僧”无花的阴谋挽救了少林和丐帮的声誉。”
楚留香笑道:“这只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同足挂齿。”
胡铁花大笑道:“你也不必太谦了这件事若也算是小事还有什么事才能算得上是大事?”
柳无眉忽然笑道:“若论机智武功临敌决胜固然无人能及楚香帅但论胸怀磊落洒脱不羁又有谁能比得上胡铁花呢?”
胡铁花哈哈笑道:“嫂夫人说对了若以喝酒而论才真没有人比得上我的。”
楚留香微笑道:“不错普天之下的确没有人比你醉得更快了。”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好小子你竟敢在杜康门前卖五加皮?总有一天我要和你拚一拚看看究竟谁先倒下去。”
柳无眉嫣然道:“杜康门前卖五加皮这句话实在说得妙极实在比孔夫于门前卖百家姓要生动活泼多了。”
楚留香笑道:“除了他这种酒鬼谁也想不出这种话这就叫三句不离本行。”
李玉函道:“两位实在都是嵌崎磊落肝胆照人的好朋友小弟能相交两位实是不胜之喜实在恨不得和两位多盘桓几日。”
柳无眉道:“所以我们实在想请两位到‘拥翠山庄’去作平原十日之饮那里的6羽茶井号称天下第三泉烹茶固妙制酒也不错。”
胡铁花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附掌道:“我早已听说‘拥翠山庄’背山面水风物绝佳早已巴不得能到那里去逛逛了也好一睹天下第一剑客的手采。”
他瞧了楚留香一眼又不禁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还要陪他去找几个人。”
楚留香立刻按着道:“在下又何尝不想拜谒李老前辈只恨俗务太多这次怕不能去了好在来日方长以后必定还有机会的。”
柳无眉眼波流动悠然道:“那实在太遗憾我们家里有几个人正在急着想见见楚香帅哩:“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道:“你也不必问想见你的人一定是十六七岁的小泵娘什么事也不懂也不知从那里听说什么“盗帅夜留香”罗了!流氓中的公王罗!就一心认定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李兄我说的对不对?”
柳无眉失笑道:“那几位的确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但你说她们不懂事可就大错了。”
胡铁花道:“哦?”
柳无眉道:“那几位姑娘非但都是文武全才聪明美丽而且其中还有一位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扫眉才子。”
胡铁花道:“哦:她叫什么名字?”
柳无眉淡淡一笑道:“她的名字叫苏蓉蓉。”
第三章 暗器之王
天高气爽三辆华丽的马车奔行在夹荫大道上。
最前面一辆马车车子里好像并没有人却找六条动装急服的大汉跨着车辕一个个俱是神情骠悍目光敏锐一望而知都是江湖好手这种人居然也会做别人的家奴他们的主人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最后一辆车子里不时传出娇媚的莺声燕语只可惜车窗闭得那么紧谁也休想瞧得见车中人的面目。
中间的那一辆车厢最宽敞也最华丽车窗虽是敞开着的却挂着竹帘帘子里不时传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正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出来的——听见苏蓉蓉她们就在拥翠山庄他们怎会不跟李玉函一齐回去。
这辆马车制作得虽不如姬冰雁那辆巧妙但却更宽敞更舒服令人不觉旅途劳顿之苦。
楚留香虽不止一次在问:“蓉儿她们是怎么到了拥翠山庄的?”
柳无眉却总是笑着道:“我现在可要卖个关子反正你见到苏姑娘后就会知道的。”
车行非止一日又回到了中原道上的车马渐多瞧见这么样三辆马车自然人人为之侧目。
这一日到了开封正是傍晚一行人就在城里歇下。
吃过了晚饭喝过了几杯酒后大家就分别回房安歇了只有胡铁花还是老脾气坐在楚留香屋里不肯走。
楚留香想到不久以前这古城里遭遇到的种种惊险奇秘之事也不禁为之心驰神动正好也睡不着。
胡铁花笑道:“你眼光实在不错李玉函夫妇使的的确是“金丝绵掌”方仙客素无传人却和李观鱼是生死之交所以就将一身绝技传给他的儿子。”
楚留香长叹道:“令人想不到的是昔日的第一剑客如”竟已成了废人武林一辈日渐凋零实在令人可悲可叹。”
胡铁花道:“好在他还有这么一个仔儿子“九九八十一式凌风剑”再加上“金丝绵掌”拥翠山庄还怕不在他手里更扬光大。”
楚留香道:“以我看来柳无眉的武功非但不在她夫婿之下而且还像是比李玉函高些尤其是她的轻功身法更高出许多。”
胡铁花道:“三大武林世家的绝技俱是传媳不传女她既然做了李观鱼的媳妇武功自然也绝不会差的。”
楚留香道:“她嫁到李家去绝不会过十年而这种武林世家的子弟大多从三五岁时就开始练武李玉函自也不会例外。”
胡铁花道:“不错我看他身上最少也有着十年的苦功夫。”
楚留香道:“既然如此柳无眉的武功就不该比李玉函高除非她的娘家也是武林名家但环顾天下又有几个人教徒弟能比李观鱼教得好呢?”
胡铁花皱眉道:“你莫非又在猜疑人家的来历了?”
楚留香道:“我几次想探问她的师承她总是岔了开去由此可见她绝不会是四大帮七大派的门下我也想不出当今武林中有什么姓柳的前辈高人。”
胡铁花道:“无论如何你总不能怀疑李观鱼的媳妇会是画眉鸟吧:何况就算它是画眉鸟又怎样?画眉鸟对咱们可只有好处没有过节连我这条命还是画眉鸟救回来的哩!她若是画眉鸟我只有更感激她。”
楚留香笑了笑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叫喊声自隔壁屋子传了过来。
胡铁花皱眉笑道:“如此恩爱的小两口子难道也会打架么?”
只听那叫喊声越来越尖锐而且像是充满了痛苦正是柳无眉出的胡铁花嘴里说着话人已冲了出去。
楚留香也只有随后而出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跟着这夫妇两人的家丁侍女们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探望。
他们若不是聋子就必定听到这叫喊声却为什么竟没有人出来瞧个究竟呢?难道他们已听惯了不成。
柳无眉的屋子里灯还是亮着的。
只听柳无眉颤声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胡铁花脸上变了颜色刚想冲进去又听得李玉函道:“忍耐些忍耐些莫吵醒了别人。”
柳无眉嘶声道:“实在忍耐不住了与其这样受苦倒不如死了的好。”
胡铁花这才知道他们夫妇并不是打架忍不住道:“莫非她忽然得了急痛。”
楚留香沉声道:“这痛怕并不是突的而是宿疾而且还必定时常作所以连他们的佣人都已听惯了否则怎会一个个躲在屋里不出来。”
胡铁花叹道:“这痛苦一作想必就很厉害否则像柳无眉这样的人绝不会喊出声来的却不知她生的究竟是什么病呢?”
楚留香沉吟道:“她平时看来倒也和常人无异想不到一作就如此可怕我看她这也许并不是病而是中了什么极厉害的毒。”
胡铁花变色道:“毒?她若中了毒李观鱼为何不想法子救他人闻李观鱼医道极高明拥翠山庄中来往的又都是前辈高人方仙客更是解毒的名家这许多人难道都无法解得了她的毒?却眼见着她受苦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
屋子里不断传出柳无眉的呻吟喘息声李玉函的低语安慰声床板被压的吱吱格格声。
显见柳无眉的痛苦并未减轻她受苦不过正在不停的挣扎李玉函正在努力压制着她。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不进去瞧瞧或许你能解得了她的毒也末可知。”
楚留香叹道:“柳无眉是个很好强的女人必定不愿意破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有什么话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突听“扑落”一声院子的梧桐树上一只宿雁惊起楚留香眼角似乎瞥见木叶中有银光一闪。
就在这时已有一蓬银两自树丛中暴射而出直打楚留香来势之急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若不是那只惊起的宿雁此番楚留香就得丧生在这一蓬银光之下只因等他听到风声时再闪避已来不及了。
就在这间不容的刹那间他一拳将胡铁花打得仰天跌倒自己的身子也扑倒在胡铁化身上。
只听“叮叮叮”一阵急响如暴雨敲砖数十点银星已钉在他身旁的地上直没入土。
接着一条人影自树影中的墙头上冲天而起凌空一折同墙外的沉沉夜色中窜了出去。
胡铁花还末弄清是怎么回事楚留香的身形也已掠出墙外胡铁花瞧了满地的银星一眼忽似想起了什么变色大叫道:“老臭虫小心了这好像是“暴雨梨花针”。”
呼声中他的人也追了出去。
凄迷的夜色中有薄雾升起楚留香的身形还依稀可以分辨前面那人却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
雾本来还是轻轻的淡淡的但片刻间就已浓得像是白烟渐渐连楚留香的人都已瞧不见。
远处本来还有点点灯火但现在连灯光也没入浓雾里胡铁花简直快急疯了却又不敢出声呼唤。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一出声就可变成暗器的靶子胡铁花知道这时若有暗器射来他是万万躲不开的。
他不禁更替楚留香着急因为楚留香的处境更危险。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前面的地上有亮光闪闪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个扁扁的银匣子。
这银匣子七寸长三寸厚制作得极为精致匣子的一旁排列着三行极细的针孔每行九孔。
匣子的上面雕刻着极细的花纹仔细一看才知道这花纹竟是两行字似是小篆又似钟鼎文。
胡铁花看了半天也认不出究竟是什么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以后我非但要多练练轻功还得多读些书才行。”
他正想再往前走忽觉一阵急风自身旁掠来一只手切向他的软胁下另一只却去抢那银匣子。
胡铁花暗道:“好小子我正愁找不着你你却送上门来了。”心念一闪间已击出一拳踢出一脚。
这一拳一脚说来简单其实却大不简单只因这人自他左边扑来他一定要将整个身子都扭转过去才能避得开对方的攻击才能反击由此可见胡铁花的酒虽喝得不少但腰身仍灵活如蛇。
谁知对方的身形却比他更灵活轻轻一闪已到了他身后胡铁花这才真吃了一惊刚想转身。
那人竟沉声道:“小胡是你?”
胡铁花忽然间松了一大口气苦笑着道:“你现在怎地也和我一样连招呼也不打就出手了。”
楚留香也不禁苦笑道:“我见到你手上有银光闪动自然认定了你必定是那暗器的人又谁想得到这东西竟会到了你手上呢?”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道:“这你都想不到么?我三拳两脚将那小子打得狼狈而逃这东西自然就到了我的手上了。”
楚留香怔了怔道:“真的?”
胡铁花道:“假的。”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了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万万追不着他的。”
胡铁花道:“我追不上他还有理可说轻功天下第一的楚留帅怎么追了半天也将他的人追去了呢?”
楚留香叹道:“若不是这场雾我也许还能追得上他的但此人的轻功也实在不弱我追出墙外时他的人已掠出去有四五十女了。”
胡铁花动容道:“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掠出去四五十丈如此说来他的轻功岂非比李玉函夫妻还高么?”
楚留香道:“怕是要高出一筹。”
胡铁花道:“比我呢?”
楚留香又笑了忍住笑道:“你若少喝些酒他轻功也许不如你的但现在……”
胡铁花板起脸道:“现在又怎样?现在我难道连李玉函夫妻都不如么?”
他不等楚留香说话自己先笑了道:“你用不着回答我这句话也免得我听了伤心。”
楚留香道:“其实你的轻功和李玉函夫妻、一点红、南宫灵都差不多都已可算是一等一的功夫但这人的轻功却已和无花不相上下这次若不是我亲眼见到无花的咽喉已被利箭穿过怕又要以为是无花复活了。”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江湖中能有他这样轻功的人并不多是么?”
楚留香道:“实在不多。”
胡铁花摇头叹道:“你为什么总是会遇见一些厉害的对头?”
楚留香默然半晌才问道:“你手上这东西是那里来的?”
胡铁花道:“捡来的上面环刻着字你瞧瞧认不认得?”
楚留香按着那银匣子脸色就变了变道:“这是小篆。”
胡铁花恨恨道:“明明是杀人的利器却偏偏要文绉绉的刻些人家不认得的字在上面这简直好像明明是妓女却偏偏要穿七八条裤子。”
楚留香道:“这倒并非是故意卖弄只因这暗器实在是件古物而且还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制成的。”
胡铁花道:“不错我也听说过这‘暴雨梨花钉’的掌故但上面刻的究竟是什么呢?”
楚留香一字字道:“上面刻的是: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胡铁花失笑道:“文人都会说大话看来果然不错。”
楚留香叹道:“这倒也不是他在故意说大话骇人。”
“暗器制作之精巧射力量之猛实在不愧为“暗器之王”四字当今武林中几件有名的暗器和此物一比度至少要相差两成而暗器一吻决胜伤人就在一刹那间纵然是毫厘之差也差得大多了。”
胡铁花道:“此物难道比石观音所制的针筒还强得多么?”
楚留香道:“石观音那针筒射出来的毒针虽急但你等它射后再闪避也还来得及的而这‘暴雨梨花钉’射后天下却无一人能闪停开。”
胡铁花道:“可是你方却闪避开了。”
楚留香苦笑道:“那实在是运气只因我在它还末射前就有警觉但纵然如此那人射的位置若再近几尺我还是避不开的。”
胡铁花皱眉道:“如此说来这暗器岂非珍贵已极?”
楚留香道:“在武林中人眼里看来它实在可说是无价之宝。”
胡铁花道:“既是如此那人为什么要将它抛在地上呢?他既然有那么高的功夫难道连这小匣子都拿不稳么?”
楚留香道:“这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
柳无眉屋子里灯已熄了这夫妻像是已睡着。
楚留香和胡铁花悄悄回到屋子里他们屋里的灯却还是亮着的只是灯芯也已将燃尽。
胡铁花将灯芯挑大了些叹道:“咱们穷追了半夜却连人家的影子也末见着再不快喝杯酒我简直就要被活活气死了。”
桌上有一只茶壶一只酒壶胡铁花却嫌酒杯太小一面说着话一面已在茶杯里倒满了酒。
楚留香摇了摇头笑道:“你迟些喝酒也一定死不了的咱们还是先到院子里瞧瞧那些‘暴雨梨花钉’是否还在那里。”
他拿起了灯拉着胡铁花走出去。
屋子里有只小虫也随着灯光向外飞出但飞过酒杯上面时竟忽然掉了下来掉进酒杯里。
这小虫难道是被酒气醺醉才飞不动了。
但酒气又怎会有如此强烈?
楚留香此刻若还没有走出去就可现小虫掉进酒杯后酒杯里竟出“嗤”的一响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
再看那小虫已无影无踪就在这一霎眼的功夫竟已完全溶化在酒里变成一片泡沫。
再一霎眼连泡沫都瞧不见了一杯酒还是一杯酒而且看来也还是那么清冽连一点渣滓都没有。
这杯酒若是喝到胡铁花的肚子里去胡铁花约五脏六腑岂非立刻就要被它腐蚀得稀烂。
开封城并不常下雨院子里的土地又乾又硬简直和石头差不多就算用铁锤敲也要敲半天才能将钉子敲下去。
但此刻在灯光映照下楚留香却现这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竟全都入地下连一点头都没有露出来。
楚留香道:“你看他射暗器的地方距离这里有多远?”
胡铁花打量了一会道:“怕有四五丈。”
楚留香叹道:“这些梨花钉在四五丈外射过来居然还能直没入土这种暗器的力量是何等强猛你就可想而知。”
胡铁花道:“我真想将这匣于拆开来看看看看里面的机簧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这匣子简直就好像有二十七个小表在拉着弓弦似的。”
他嘴里说着话已用一柄小刀将地上的‘暴雨梨花钉’挖出了两枚只见这梨花钉名虽是“钉”其实却和绣花针差不的只不过尾端比较粗些但放在手里还是轻飘瓢的似乎连风都吹得走。
胡铁花骇然道:“这么小的一根针也能钉入地下我若非亲眼瞧见随便怎么我也不会相信。”
楚留香道:“就因为它的度快所以力量才大。”
胡铁花叹道:“这小小一根钉打在地上便直没入土若是打在人身上那还得了……我一定要将它们装回去试试它们射出来时究竟有多快?”
他果然将二十七枚梨花钉都挖了出来捧在手里。
楚留香道:“此物看来极为锋利你要小心了。”
第四章 暴雨梨花钉
胡铁花笑道:“没关系我知道这‘暴雨梨花钉’从来不上毒的只因它用不着上毒已足够要人家的命了。”
两人回到屋里胡铁花就将梨花钉全倒在桌上端起酒杯笑道:“现在我总可以喝杯酒了吧: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喝茶。”
他放下灯去拿茶壶。
这时胡铁花已将酒杯举到嘴边。
他既末瞧见那只被毒气醺得掉下来的小虫自然也不知道只要这杯酒一下了肚他这人就算报销了。
这已是他最后一杯酒眼见他就要喝下去。
谁知就在这时楚留香忽然一挥手将这杯酒打得飞了出去胡铁花吓了一跳失声道:“你了羊癫疯么?”
楚留香也不理他却道:“你瞧见这茶壶吗?”
胡铁花道:“我当然瞧见了。”
楚留香道:“你再瞧瞧我的手。”
胡铁花啡了起来道:“你究竟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叫我瞧你的手你这只手上难道忽然长出一朵喇叭花来不成?”
楚留香道:“我这只手本来是来拿茶壶的但你可留意到现在茶壶的把子却已不在我的手这一边。”
胡铁花道:“不在你手这边又怎样?”
楚留香道:“我方就坐在这里倒过一杯茶又将茶壶放在原来的地方但现在茶壶的把子却不在我的手这边了。”
胡铁花笑道:“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你也许换了只手去拿茶壶。”
楚留香道:“我倒茶一向是用左手的人已成了习惯绝不会改变。”
胡铁花道:“这……这又怎样呢?”
楚留香道:“这就是说我倒过茶后这茶壶一定有人动过而你除了生大病的时候外是绝不会动茶壶的。”
胡铁花道:“我就算生大病时也绝不会碰茶壶的只因别人喝酒醉饮茶解酒我却一嗅到茶的味道就更醉了。”
楚留香道:“你既然末动茶壶这茶壶自己也不会动却又怎会变了位置呢?”
胡铁花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的。”
楚留香沉声道:“这就是说你我方出去时一定有人进来动过茶壶他无缘无故的进来动这茶壶干什么呢?”
胡铁花动容道:“他莫非是在茶壶里下了毒?”
楚留香道:“不错他算准我们回来时一定会口渴一定会喝茶所以就在茶壶里下了毒但他却末想到我一向都是用左手倒茶的所以下过毒后随手将茶壶放回了去茶壶的把子才会换了个方向。”
胡铁花听得呆住了过了半晌才说道:“他既在茶里下了毒酒里自然少不了也有毒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否则我为何要将你的酒打翻?天下虽有各式各样的酒鬼但每个酒鬼都有个同样的毛病那就是将酒看得比命还童你烧了他的房子他都不会生气但你若打翻他的酒他就要气得疯。”
胡铁花苦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楚留香笑道:“我并不是骂你只不过要你知道我并没有羊癫疯而已。”
他将半壶茶都倒入酒壶里只听“嗤”的一声青烟骤起就好像将冷水倒入热油锅里一样。
胡铁花倒抽了口凉气道:“好厉害的毒看来竟和石观音使的毒差不多。”
楚留香沉住脸没有说话。
胡铁花又道:“如此看来放暗器的人和下毒的人必然是一路的是么?”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默然半晌的忽又笑了道:“我实在也没有留意你是用左手倒茶的你做别的事都用右手为什么要用左手倒茶呢?”
楚留香道:“因为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住在船上船舱里的地方很小所以每样东西都一定要放置在最合适的地方尤其是茶壶这种东西若是放的地方不对就常常会被打翻所以蓉儿就在我常坐的那张椅子左边做了个放茶壶的架子我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笑了笑按着道:“经过这许久我就养成了用左手倒茶的习惯。”
胡铁花笑道:“妙极妙极但蓉儿为什么不将那架子做在你右边呢?”
楚留香道:“这道理简单的很只因右边已没有空地方可安装那架子了。”
胡铁花叹道:“想不到住在船上还有这么多好处。”
楚留香道:“住在船上虽然有时会觉得太局促了些但住的地方越小越容易养成你不随手乱放东西的好习惯做事也会渐渐变得有规律这种习惯在平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但在危险时却往往会救了你的命。”
胡铁花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搬到鸽子笼里去住岂非就一定会变成世上最有规律的人了。”
他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失声道:“李玉函的屋子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莫非已遭了他们的毒手?”
楚留香笑道:“不会的无论谁要害死这夫妇两人都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但他们来的时候柳无眉正在着病怕已没有抵抗之力……无论如何我都得瞧瞧他们去。”
楚留香沉吟道:“去瞧瞧也好也许他们会听见什么声息……”
胡铁花不等他话说完已冲了出去。
这时天虽还没有亮但远处已有鸡啼。
胡铁花呼唤了两声李玉函已燃起灯开了门披着衣服走出来面上虽有些惊奇之色却还是带着笑道:“两位起来得倒真早。”
胡铁花见到他活生生走出来已松了口气笑道:“我们不是起得早而是还没有睡哩!”
李玉函目光闪动道:“莫非出了什么事么?”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你既已起来索性到我们屋里去聊聊吧!”
李玉函回头瞧了一眼悄悄带起房门也叹了口气道:“内人有些不舒服小弟其实也刚睡着。”
胡铁花道:“嫂夫人的……病不碍事么?”
李玉函苦笑道:“这是她的老毛病每个月都要作两次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不过麻烦得很。”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好像是对他说:“你猜错了她并没有中毒只不过是老毛病作而已。”
楚留香笑了笑却道:“李兄既然刚睡着不知可曾听到什么响动?”
李玉函叹道:“内人一直在翻来复去的叫苦就像小孩子似的我只好想尽法子去哄她别的事倒没有留意到。”
他刚停住口忽又问道:“究竟生了什么事莫非……”
胡铁花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有两个人想要楚留香的命而已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每个月都要作几次的。”
李玉函动容道:“有人想来暗算楚兄?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胡铁花苦笑道:“我和他追了半天却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追上江湖中功夫高的好手看来竟像是一天比一天多了。”
这时他们已走回屋里李玉函瞥见桌上的银钉忽又变色道:“这桌上的暗器莫非就是那人要用来暗算楚兄的?”
楚留香凝注着他的脸道:“这暗器李兄莫非也认得?”
李玉函道:“这看来竟似是暴雨梨花钉。”
楚留香道:“不错。”
李玉函叹息着微笑道:“楚香帅果然是名下无虚据小弟所知这暴雨梨花钉势急力猛可称天下第一每一射出必定见血江湖中至今好像还没有一人能闪避停开连昔日纵横南荒的一尘道长都是死在这暗器下的而楚兄能安然无恙由此可见楚兄的武功竟比昔年那位一剑平南荒的大剑客还高出一筹。”
胡铁花笑道:“他只不过是运气一向比别人好些而已。”
李玉函道:“在这暴雨梨花钉下绝无“运气”两字除了楚兄外别人的运气就算再好也是万万避不开这二十七枚银钉的。”
胡铁花道:“你对这见鬼的暗器倒好像知道得还不少。”
李玉函道:“这是天下最有名的暗器家父在小弟启蒙学武时就曾将有关这暗器的一切告诉了我还叫我以后份外留意他老人家说天下有六样最可怕的东西这‘暴雨梨花钉’就是其中之一。”
楚留香道:“李老前辈见识渊博想必也曾将这暗器的出处告诉过季兄了。”
李玉函道:“制造这暗器的人也是位武林世家的子弟叫做周世明他的父亲就是当时极负盛名的南湖双剑。”
胡铁花道:“据我们知道制作这暗器的人一点武功也不会“南湖双剑”的儿子又怎会不通武功呢?难道传闻有误?”
李玉函道:“胡兄听到的传闻并没有错这周世明的确不会武功只因他从小就患了一种极奇异的软骨麻痹症非但不能学武而且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胡铁花叹道:“可怜。”
李玉函道:“他们家一共有五兄弟周世明排行第三他的智慧本比另四个兄弟都高得多只恨身子残废眼见他的兄弟们鄱在江湖中成了大名心里自然难免悲愤就誓总有一天要做件惊人的大事给别人看看。”
楚留香道:“他的兄弟莫非就是昔年人称“江南四义”的四位前辈么?”
李玉函道:“正是。”
他按着又道:“这周世明终年缠绵病榻除了看书之外就以削木为戏他不但天资绝顶而且一双手更巧得很据说他住的那间屋子里到处都是极灵巧的消息机关而仿效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做出许多可以活动的木人只要他一抓机簧这些木人就会为他送上茶水。”
胡铁花笑道:“这屋子一定有趣得很若非这位周先生早已物故我们真想去拜望拜望这位奇人。”
李玉函道:“这么过了许多年他以木头削成一个机簧匣子要他兄弟去找个巧手的银匠来同样打造一只他兄弟以为这又是他的玩具也末在意就替他在姑苏找来个当时最着名的银匠叫巧手宋的。”
他歇了口气才按着道:“这巧手宋在周世明那屋于里一耽就是三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干什么只不过周世明每个月都令人将一笔数目很大的安家费送回去给巧手宋的家人所以他的妻子也就很放心。”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怕不知道这些钱就是周世明用来买她丈夫命的。”
李玉函道:“不错三年后巧手宋一走出那屋子就倒地不起据说是因为心力交瘁而已但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南湖周家在当时也是财雄势大赫赫有名是以巧手宋的家人也不敢追问。”
楚留香叹道:“这巧手宋既然知道制作‘暴雨梨花钉’的秘密周世明自然绝不会让他再活在世上的他怕就是为“暴雨梨花针”而死的第一个人了。”
李玉函道:“又过了半个月后周世明忽然了很多帖子将当时最有名的几位暗器高手部请了来那日正是中秋月色甚明江湖人看在江南四义的面上到的人可不少正在纷纷猜测不知这位从未涉足江湖的周公子是为什么要请这许多英雄豪杰来赴宴的?”
胡铁花似乎想插口但终于又忍了下去。
只听李玉函接道:“谁知酒过三巡之后周世明竟忽然要求侯南辉来和他一较暗器。”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插口道:“这侯南辉可是人称“八臂神猿”的那一位么?”
李玉函道:“正是此人不但全身上下都是暗器据说同时竟可出八种暗器来而且接暗器的功夫也出类拔萃宛如生着八只手似的实在可称得上是武林一等一的暗器名家这样的人怎肯和一个残废来比暗器功夫何况他又是“江南四义”的朋友。”
胡铁花道:“不错他就算胜了也没什么光采。”
李玉函道:“大家也都以为周世明是在说笑的谁知周世明竟非要侯南辉动手不可而且还说了许多很尖刻的话逼得侯南辉脸上渐渐挂不住了。”
胡铁花道:“后来呢?”
李玉函道:“长话短说后来非但侯南辉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还有几位暗器高手也一齐送了命大家明知道暗器是从周世明手里一个小银匣子里射出来的竟偏偏就没有一个人能闪避得开。”
楚留香叹道:“这位周公子好辣的手!”
胡铁花道:“这人从小残废性情自然难免偏激古怪但“南湖双剑”和“江南四义”难道也不管他么?”
李玉函道:“那时南湖双剑老兄弟两人都已物故江南四义却别有居心。”
胡铁花道:“什么居心?”
李玉函道:“他们见到自己的兄弟有如此厉害的暗器竟也想借此树立太湖周家的威名他们却末想到这么样一来江湖中人人都将周家兄弟视为公敌谁都不愿这种暗器留在周家兄弟手里正是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因为大家都怕他们用这种暗器来对付自己。”
胡铁花道:“尤其是那些平时和周家兄弟有些过节的人知道他们手里有如此歹毒的暗器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李玉函道:“所以这些人就先下手为强想尽镑种方法将江南四义一一除去又放了把火将周家庄烧得乾干净净周世明也葬身在火窟之中。”
楚留香到这时才忍不住问道:“那么后来这‘暴雨梨花钉’是落到什么人手里了呢?”
李玉函道:“谁也不知这暗器究竟落到谁手里了因为无论谁得到它都万万不肯说出来的但每隔三五个月江湖中总有个人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持有‘暴雨梨花钉’的人也并不能保存很久因为只要有一丝风声漏出就会有人将暗器夺去将他的人也杀死。”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这暗器岂非已变成不祥之物了?”
李玉函叹道:“不错数十年来这暗器也不知易手过若干次得到它的人总是不得善终直到多年前这暗器忽然销声匿迹想必是因为这次得到它的人并没有使用它是以这一代的武林豪杰虽仍时常都会听到有关‘暴雨梨花钉’的传说甚至还有许多人知道它的形状和威力但却已没有一个人真正瞧见过它的。”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如此说来咱们的运气倒不错了。”
李玉函皱眉道:“此次这人想必是为了要对付楚兄是以才设法将这暗器弄来由此可见这人必定和楚兄有极大的仇恨因为他无论是借、是抢、是盗能将这暗器弄到手部绝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他辛辛苦苦才将这暗器弄到手为什么又随随便便就丢了呢?”
李玉函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他见到这暗器既然伤不了楚兄留着也没有用了也许是因为这暗器本是他偷来的他生怕暗器的主人找他算帐所以索性随手一抛好教别人再也查不出是谁偷的。”
胡铁花附掌道:“不错一定就是这原因。”
李玉函道:“而且听说这暗器出必定要见血否则就会对主人不利他想必也已久闻这暗器之不祥怎敢再将之带在身边。”
胡铁花道:“不错这也有可能可是……”
李玉函道:“可是此人究竟是谁呢?楚兄难道连一点也猜不到么?”
楚留香微笑道:“我既末能见到此人面目妄加猜测只不过徒乱人心而已但他既然如此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是谁的。”
只听一人银铃般笑道:“不错这么多年来我还没听说过有一个人能逃得过楚香帅掌心的。”
※※※
杀人的夜奇诡的暗器神秘的刺客血腥的故事这屋子里的气氛本来已沉重得令人窒息。
但柳无眉一走进来这屋子就似乎忽然变得有了光采有了生气连那盏已摇摇欲灭的油灯都似乎变得明亮起来。
她只是将头松松的挽了个髻淡扫峨眉末施脂粉但面上却丝毫没有憔悴疲倦之色。
胡铁花几乎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艳光照人的女子方还在痛苦中挣扎搏斗辗转呻吟。
最妙的是她手里竟还捧着壶酒。
胡铁花的眼睛又亮了忍不住就要去将这壶酒接过来。
谁知他的手刚伸出楚留香忽然闪电般扣住了他脉门掉转他手臂胡铁花叫了起来道。
“你又犯了什么毛病?”
这句话还末说完楚留香出手如电已点了他“天泉”、“侠白”、“尺泽”、“孔最”、“大凌”五处穴道。
第五章 病困英雄
胡铁花非但手不能动半边身也了麻“噗”地坐到椅子上睁大了眼瞧楚留香。
李玉函夫妇也觉得很惊奇。
柳无眉嫣然道:“楚留香难道怕我这壶酒里也有毒么?”
楚留香道:“酒中纵然无毒他身子里却已有毒了。”
李玉函动容道:“胡兄方难道已喝下那杯毒酒?”
楚留香道:“这次倒不是酒害了他而是他的手。”
大家这才现胡铁花的一只手已肿了起来而且还似隐隐有黑气透出李玉函失色道:“胡兄是怎么中的毒?”
胡铁花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苦笑道:“我怕是撞见了个大头鬼。”
楚留香道:“你方可是用手将那暴雨梨花钿一枚枚自地上拔出来的么?”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长叹道:“这就对了你以为你的手既没有破毒气就不会自手上透入却不知针上的毒已由你指甲缝里透了进去。”
李玉函忍不住插口道:“可是据我所知这暴雨梨花钉上从来不淬毒只因这暗器力道实在太猛纵然无毒中人也必死无救。”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李兄话虽说得不错但这位仁兄却还生怕我死得不够快所以又在无毒的暴雨梨花钉上淬了剧毒。”
李玉函夫妇对望一眼不再说话却将油灯移到那堆梨花钉旁柳无眉自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轻轻挑起了一枚梨花钉仔细瞧了半晌灯光下只见两人的脸色都越来越沉重。
胡铁花轻轻咳了雨声道:“上面可是真的有毒么?”
李玉函夫妇又对望了一眼柳无眉道:“嗯!”
楚留香道:“久闻李老前辈学究天人虽从不屑以毒药暗器伤人但对此道却极有研究李兄家学渊源所知自也非泛泛之辈可比。”
胡铁花苦笑道:“不错你们两口子既然也说钉上有毒那是万万错不了的了。”
楚留香沉声道:“是以在下想请教李兄不知这暗器上淬的是那一种毒?”
李玉函也叹了口气道:“世上毒药的种类实在太多就连家父怕也末必能一一分辨得出。”
楚留香果在那里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瞪了瞪眼睛道:“如此说来我这毒是没法子可解的了?”
柳无眉勉强笑道:“谁说没法子?”
胡铁花缓缓道:“你们何必瞒我难道当我是小孩么?你们既然连我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又怎么能为我解毒?”
李玉函夫妇面面相觑也都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忽然大笑道:“你们一个个都哭丧脸干什么至少我现在总还没有死呀!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先痛痛快快喝一顿再说。”
他还有一只手可以动居然就想用这只手去拿酒壶可是楚留香又将他这只手拉住了。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趁这时候多喝两杯等我死了你就算天天将酒泼在我的坟头上我也连一滴都尝不到了。”
楚留香道:“我现在已将毒气全都封闭在你手臂里只要你不喝酒一个对时之内毒性就绝不会蔓延……”
胡铁花道:“一个对时之后呢?在这十二个时辰里你难道就能找得到为我解毒的人么?”
楚留香垂下了头道:“无论如何这总比绝望了的好。”
胡铁花又大笑起来道:“好兄弟你也用不为我窝窝囊囊的去求人只要让我把这壶酒喝下去我一定死不了的。”
他忽然自靴筒里抽出一柄短剑笑道:“你看这就是我解毒的法子这法子岂非再好也没有。”
楚留香失声道:“你难道想……”
胡铁花大笑道:“常言道:蝼蛇噬手壮士断腕这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何必大惊小敝?”
楚留香望他手中这柄雪亮的短剑已是满头大汗而胡铁花自己却连脸色都没有变。
李玉函长叹道:“胡兄果然不愧为壮士只不过……”
柳无眉忽然抢道:“只不过你一定要再等十二个时辰。”
胡铁花道:“为什么?”
柳无眉道:“只因我已想起了一个可以为你解毒的人。”
她不等别人说话眼角一瞟李玉函又抢道:“你难道忘了那位只有七根手指的前辈了么?”
李玉函目光一闪大喜道:“不错我竟险些忘了前两天四表弟还会提起这位前辈说他老人家已在”古松庄”和熊老伯拚了七天七夜的酒了还末分出胜负只要他现在还没有走胡兄就一定有救了。”
柳无眉笑道:“既然还末分出胜负他就算要走熊老伯也不会放他走的。”
胡铁花忍不住问到:“古松庄在那里?熊老伯是什么人?那位七根手指头的前辈又是何许人也?你们说的这些人我怎地全没有听过?”
李玉函道:“这位熊老伯虽然和家父那一辈的许多武林前辈都是好朋友自己却并非江湖中人胡兄自然没有听起过他。”
柳无眉道:“至于那位七根手指的老前辈胡兄却一定听过他大名的只不过他老人家近年为了一件伤心事已不许别人再提起他的名姓。”
李玉函陪笑道:“这位老前辈人虽热肠脾气却十分古怪若是知道我们在背后犯了他的忌讳我夫妻怕就休想再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胡铁花笑道:“此人脾气既如此古怪又和我素不相识我若去碰个大钉子回来岂非比死还难受得多。”
柳无眉嫣然道:“用不你去碰钉子我们去就够了只要我炒两样菜给他吃他就再也不会拒绝了。”
李玉函笑道:“不错可是我们却得快走古松庄的路虽不远可也不近何况你至少还要在那里弄一个时辰的菜哩!”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两位如此热肠我若再推三阻四就不是东西了可是……老臭虫你也该陪他去一趟才对。”
柳无眉道:“用不楚兄还是……”
她骤然顿住了语声只因她忽然觉楚留香虽然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却已是全身抖面如金纸。
胡铁花简直吓呆了颤声道:“你……你……”
他话还没有说出来楚留香已倒了下去。
李玉函、柳无眉双双抢去扶他触手一摸只觉他的身子虽还隔层衣服却已比烙铁还烫手。
胡铁花终于也扑了过来嘶声道:“你难道也中了毒?”
楚留香摇了摇头。
胡铁花道:“不是中毒是怎么回事李兄你……你快瞧瞧他快……”
楚留香咬牙却还是勉强笑道:“你难道从未见过人生病么?又何必大惊小怪。”
胡铁花道:“可是你身体就像条牛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生病这次怎么会病了?”
楚留香苦笑道:“这次我实在病得不是时候。”
胡铁花方要将自己手臂砍下来时还是谈笑自若此刻却也已急得满头大汗嗄声道:“从来不生病的人一病就不轻李兄你……”
柳无眉柔声道:“你也用不太急我看楚兄这是因为近日劳累过度又受了风寒再加上方为你一急就急出病来了。”
楚留香道:“不错这病不……不妨事的两位还是……还是先去找……找解药要紧。”
他虽然在说“不妨事”但嘴唇却已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胡铁花道:“我的毒才不妨事你们还是先治他的痛要紧。”
楚留香皱眉道:“胡说。”
胡铁花大声道:“你若不肯让他们先为你治病就算将解药拿来我也不吃。”
楚留香怒道:“你活到这么大年纪怎地还不知轻重我……我这病就算再等三天再治也没关系但你的毒却连一时半刻也耽误不得。”
他挣扎要站起来但刚站起来就又跌倒。胡铁花急去扶他连话也顾不得说了只是连连顿足。
李玉函长笑道:“两位实是义气于云只不过……”
柳无眉道:“只不过楚兄这病最是不能动气我们若不依他只有让他的痛加重好在我这里还有些‘清妙散’治这种病最有效。”
李玉函立刻按道:“不错楚兄只要每隔两个时辰吃一包纵然未必就能痊愈但在我们回来之前病情定绝不会恶化的。”
若用“度日如年”这四个字来形容胡铁花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再恰当也没有了最先是柳无眉毛病作然后是无名凶手的杀人暗器现在非但他自己中了毒连楚留香也病倒在床不能动了。
这么多烦死人的事加在一起却偏偏连喝杯酒浇浇愁都不行这日子却叫胡铁花如何度过?
好不容易等了两个时辰胡铁花用一只手捧茶碗和清妙散过去谁知楚留香竟连药都拿不住全撒到地上了。
幸好楚留香虽末吃药病势却也末恶化反而渐渐睡胡铁花肚子已饿得直叫就叫店伙送饭来。
那店伙偏偏还想讨好陪笑道:“客官昨天喝的上好汾酒小店恰巧还有一坛还是山西来的原装货。”
不提“酒”字还好一提“酒”字胡铁花更是满肚子冤气没处作跳起来大孔道:“老子又不是酒鬼大白天喝什么鸟酒?”
那店伙再也不明白这马屁怎会拍在马腿上了吓得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再送饭来时却不敢进来。
楚留香这一免竟睡了五个时辰到黄昏时才悠悠醒来胡铁花本来几乎已以为他睡晕过去了这时才松了口气道:“你觉得好些了么?”
楚留香笑了笑还末说话胡铁花又道:“你用不担心我我的毒倒不妨事除了这条膀子被你点住穴道不能动外吃也能吃就跟好人全没有什么两样。”
这时屋子里已渐渐暗了下来胡铁花点起了灯让楚留香喝了碗粥楚留香的手还是在抖连碗都拿不住。
胡铁花面上虽在笑心情却不禁越来越沉重。
楚留香喘气道:“他们还没有回来?”
胡铁花瞧窗外的夜色默然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江湖中那里有七根手指的武林前辈?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以前虽有个‘七指神偷’但他却并非只有七根指头而是右手上多出两根枝指如起来一共有十二根了何况此人非但不会解毒而且早已死了很久。”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你认为这夫妻两人是在说谎么?”
胡铁花笑了道:“他们为什么要说谎?”
楚留香叹了口气又闭起眼睛。
胡铁花笑道:“我只希望他们快些回来才好否则昨天晚上那位仁兄若又闯来我们两个只怕唯有任凭他宰割了。”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还末怎样胡铁花自己却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此刻楚留香连碗都拿不住他自己也只剩下一只手可以动那诡秘的刺客若再度前来他两人简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但此人既然如此处心积虑要杀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
楚留香说这话时胡铁花也末觉得怎样但现在越想越觉得可怕情不自禁紧紧闭起了窗子。
只听楚留香叹道:“他若要来你关上窗子又有何用?”
胡铁花怔了半晌头上又沁出了冷汗。
又过了片刻星月都末升起雨点却已落下。
四面的人声立刻静了下来只有雨点敲窗户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到后来竟如战鼓轻击催人热血。
这时若有夜行人走动非但无法听得到他的脚步声就连他的大袂带风时都听不到了。
“偷雨不偷雪。”
雨夜正是夜行人出没的好时候。
胡铁花忽然推开窗子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窗外院子里的梧桐也像是变成了幢幢魅影在瞪他。
突听“嗖”的一声一条黑影在窗前窜过。
胡铁花一惊等他看出这只不过是条猫时已被吓出一身冷汗。
楚留香也失声道:“有人来了么?”
胡铁花勉强笑了笑道:“只不过是只瘟猫而已。”
他口气听来虽轻松其实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楚。
他两人纵横江湖笑傲生死几曾将别人放在眼里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他们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但现在只不过是只猫就吓出了冷汗。
夜雨秋灯一灯如豆绝世的英雄竟病困在这凄凉的斗室中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夜雨秋灯一灯如豆。
但那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却还在桌上闪光就像是在对胡铁花示威似的。
胡铁花眼睛忽也一亮“这暗器既能杀人便也能防身现在它既然在我手上我为何不能用他夹杀别人?”
他虽然只剩下一只手能动但这只手却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五根手指每一根都很灵活很有用。
他虽然未曾见过这‘暴雨梨花钉’但十来岁的时候就已将江湖中每一种袖箭的弩筒都拆开来研究过。
只费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他就已将这梨花钉的弩匣打开用筷子将银钉都挑在弩匣的钉槽中。
又费了盏茶功夫他就将弩匣重新装好。
到了这时他才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好你小子要来就来吧!”
忽然间又是“嗖”的一声响。
又有条黑影自窗前窜过。
胡铁花这次已镇定得多已看出这黑影只不过还是条野猫谁知这次猫竟笔直窜入窗户。
胡铁花笑骂道:“虎落平阳连你这条瘟猫也想来欺负人么?”
他挥手去赶猫谁知猫忽然自半空中掉下来掉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桌上的灯几乎被震倒。
胡铁花的手去扶灯眼睛却瞧猫只见这只猫躺在桌子上动也不动竟已奄奄一息就快死了。
猫的脖子上还系张纸条。
胡铁花解下来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楚留香楚留香你看看自己现在是否已和这只猫相差无几你还想再活下去么?”
胡铁花又惊又怒几乎忍不住就要大声喝骂出来但却又怕惊动了楚留香只有咬牙忍住。
这张纸条非但是他们的催命符而且简直是一种侮辱楚留香若是瞧见了这几句话心里又该是什么滋味?
胡铁花知道纸条一到对方的人也快来了他们这次竟不再以卑鄙的手段来暗算反而光明堂皇的来叫阵自然是早已算走了楚留香非但已没有抵抗之力而且根本连逃都已逃不了。
他瞧了瞧桌子上奄奄一息的猫又瞧了瞧床上的楚留香忽然抓起那“钉匣”窜出窗外。
与其等对方进来倒不如索性闯出去和他们一拚死活胡铁花这种宁折毋由的脾气正是死也改不过来的。
他只觉全身热血如沸竟忘了楚留香此刻已全无抵抗之力他冲出去之后若再有人来寂楚留香的性命岂非正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雨丝细密给本已黑暗的夜色又加重了帘幕邻院隐隐有女子的笑声传来更衬托出这院于的凄凉与寂寞。
胡铁花掠出窗子掠上屋脊厉声道:“朋友你既已来了有种的就先来和我姓胡的一分高下躲在黑暗中不敢见人算不得英雄好汉。”
他生怕惊动了楚留香说话的声音还是不敢太大却又生怕对方听不见一面说话一面顿足。
谁知他话还末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嗤”的一笑。
一人冷笑道:“我早就在这里等你了谁叫你瞧不见我。”
胡铁花骤然翻身只见人影一闪已到了另一重屋背上这人全身黑衣脸上也有黑巾蒙面冷笑又道:“你若要和我动手为何不过来?”
胡铁花怒喝一声扑了过去但等他掠上那面屋脊上这人却已又远在七八丈外望他不住冷笑。
两人一逃一追眨眼间便离开客栈很远胡铁花手里虽有世上最霸道的暗器怎奈那人总是和他保持七八女距离胡铁花既追不上又怕暗器力道不够这暗器已是他最后一杀手他怎敢轻举妄动作孤注一掷。
要知胡铁花的轻功本来不错可是此刻他一条手臂已被点了穴道非但气血不能畅通飞掠时也不能保持平衡。
他纵然用尽全力两人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
那黑衣人忽又掠下屋脊不走大路专穿小巷只见他身形如游鱼般东一滑西一折忽然不见。
胡铁花怒吼道:“你既然要杀我我就在这里你为何不过来动手?”
话末说完前面转角处突又传出“嗤”的一笑。
那人探出半个头冷笑道:“我还是在等你你又为何不过来?”
胡铁花不等他说完已用尽全力扑了过去身子刚转过墙角只见一个卖馄饨面的老头挑担子迎面而来。
他再想收势已来不及了。
只听“哗啦啦”一声响他人已撞在馄饨担子上锅里的热汤架上的酱醋全都倒在他身上一大叠面也摔得精光粉碎雨后的石地本来已很滑再加上满地麻油胡铁花一撞之后那里还能站得住脚。
第六章 出乎意外
那黑衣人却在远处拍手大笑道:“妙极妙极花蝴蝶今日变成了落汤鸡了。”
胡铁花怒吼刚爬起来那卖面的老头子却已滚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扑在他身上嘶声道:“你走路不带眼睛的么?俺一家大小全都指望这副担子活命你撞翻了俺的命根子俺跟你拚了。”
胡铁花要想将这老头子用脱自然容易得很只不过他也知道理亏的确是自己只有忍住气道:“你放手摔坏了的东西我赔你。”
那老头子道:“好你赔你拿钱夹俺这担子是七两银子做成的再加上二十八个青瓷碗一锅好汤至少也得要十两。”
胡铁花道:“好十两就十两。”
他话虽说得痛快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只因他这人实在是天生的穷命袋里就算有一万两银子也绝不会存得住三天此刻实是连一两都没有。
那老头不住道:“十两就十两你还不拿出来。”
胡铁花道:“我………我明天一定给你。”
那老头子怒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穷骨头你不拿出十两银子来休想我放你走。”
那黑衣人此刻还没有走还站在那边笑嘻嘻的瞧但胡铁花却还是不免急也怒道:“我说明天给你就明天给你快放手。”
他翻身就想将这老头子甩脱谁知这老头子力气竟大得骇人握住他的手竟像是道铁箍。
胡铁花这才大吃一惊原来这卖馄饨面的老头子竟也是位高手若情形竟好像是和黑衣人一路的。
若在平时胡铁花也不怕他但此刻他非但只剩下一只手不能动而且功力也至少要打了个七折八扣。
他的手被握竟连动都动不了单只那一个黑衣人他已无法应忖再加上这老头子他那里还有生路。
只听这老头子还在穷嚷不住道:“不拿银子来俺跟你拚了。”
胡铁花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他话末说完那老头子忽然掩住他的口悄声道:“那小子还在那边站我助你一臂之力他逃不了的。”
胡铁花一怔那老头子又破口大骂起来嘴里虽在骂眼睛却在向胡铁花打眼色叫他准备。
胡铁花就势一翻身子这老头子的双手已托他送了出去胡铁花就借这一托之力跃出了六七丈。
那黑衣人大吃一惊失声道:“你……”
一个字刚说出胡铁花已凉到他面前一丈外手里拿‘暴雨梨花钉’的弩匣厉声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你总该知道你全身上下只要有一个地方动上一动我就将你射出二十七个透明窟窿来。”
那黑衣人长长吸进口气道:“你……你要怎样?”
胡铁花道:“你和楚留香究竟有什么仇恨要如此暗算于?”
黑衣人道:“我和他没有什么仇恨。”
胡铁花怒道:“你难道是受人主使而来的么?”
是
黑衣人摇了摇头道:“不是。”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先揭下脸上的黑布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变的?”
那黑衣人身子一震似乎被吓得怔住了。
胡铁花大笑道:“我早就知道我必定是认得你的所以你才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现在你既已落在我手上还想再瞒得下去么?”
他顿住笑声大喝道:“你若还不肯掀起你脸上的黑山我就先射断你的两条腿你迟早还……”
他话末说完那黑衣人竟也忽然仰面大笑起来。
胡铁花怒道:“你笑什么?”
黑衣人道:“我只是笑我自己为何要喜欢多事三番两次的救了你性命反被你恩将仇报以如此歹毒的暗器来对付我。”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救过我的命?”
黑衣人道:“你被石观音困时是谁为你杀了石观音的门下?你喝了石观音的毒酒时是谁给的解药?你难道已忘了么?”
胡铁花不等他话说完已吃惊得叫了起来失声道:“画眉鸟你就是画眉鸟?”
黑衣人道:“哼!”
胡铁花道:“你……你既然数次救我?现在为何又想来要我的命?”
黑衣人冷冷道:“我若想要你的命你还能活到现在么?”
胡铁花又怔了半晌道:“但你……你为什么……”
黑衣人厉声道:“你不必再问我现就要走了你若忘恩负义要恩将仇报只管将那‘暴雨梨花钉’射出来吧!”
他嘴里说话已转身而行。
胡铁花大呼道:“慢走等一等。”
黑衣人头也不回转眼间便走得踪影不见胡铁花眼睁睁瞧他扬长而去连一点法子也没有。
只因他实在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无论这“画眉鸟”的行事多么诡秘难测总算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只听身后有人乾咳一声笑道:“关夫子华容道上也曾放过曹孟德一马胡大侠今日此举已足可和昔日的关夫子前后辉映了。”
那老头予原来也一直留在那里没有走。
胡铁花转身一揖苦笑道:“在下与老丈素昧平生多承老丈仗义相助感激不尽。”
那老头子笑道:“胡大侠虽不认得老朽老朽却已久闻胡大侠的大名了。”
胡铁花道:“惭愧敢请教老丈大名?”
那老头于道:“老朽戴独行。”
胡铁花失声道:“原来是丐帮的前辈先人‘万里独行’戴老爷子难怪方轻轻一托在下就觉得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在下当真失敬得很。”
戴独行道:“不敢不敢。”
胡铁花忍不住道:“但前辈又怎会……怎会……”
戴烛行道:“你是想问我要饭的怎会改行卖起馄饨面来了是么?”
胡铁花也笑了道:“在下实在有些奇怪。”
戴独行叹道:“本帮弟子鹑衣结本为的隐迹红尘做事也较方便些谁知近年来情势竟变了江湖中人见到要饭的反而觉得份外扎眼是以现在以要饭的姿态行走江湖非但得不到方便反而会意麻烦。”
胡铁花道:“不错人闻前辈嫉恶如仇最喜欢打抱不平是以常年游踪不定甚至远去穷荒就为的是要看一看人间有什么不平之事假如有人能看得出前辈的身份前辈怕就连一件不平之事也看不到了。”
他笑接道:“因为有胆子敢在‘万里独行’眼前做坏事的人天下还没有几个方那画眉鸟若知道卖馄饨面的就是‘万里烛行’怕也早已溜之大吉。”
戴独行微微一笑又叹息道:“老朽远游南荒归来便听得本帮所生的不幸之事若非楚香帅仗义援手本帮数十年的声名便难免要毁在那叛徒手中。”
胡铁花笑道:“楚留香也正和前辈一样是天生好管闲事的脾气。”
戴独行含笑道:“老朽也早已久闻胡大侠与楚香帅是过命的交情是以方听那画眉鸟说出‘花蝴蝶’三字这闲事更是非管不可的了。”
胡铁花目光闪动忽然问道:“前辈久走江湖可曾听说过画眉鸟的来历么?”
戴独行道:“这也正是老朽觉得奇怪之处看那画眉鸟的轻功虽不能与楚香帅相提并论但在江湖中已可说是一等一的身手木应在武林中享有大名但‘画眉鸟’这名字老朽偏偏又从未听说过。”
胡铁花皱起了眉道:“这人难道只是个初出道的人物?但看他行事之老辣周到却又绝不像是个雏儿呀!”
戴独行道:“依老朽看来此人怕是个久已成名的江湖老手改扮的。只不过是他的化名而且此人说不定还是胡大侠的相识是以才不愿被胡大侠看到他的木来面目。”
胡铁花道:“我也早已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才逼他将蒙面的黑巾掀起来但我却又实在想不出我的朋友中有这么一个人。”
戴独行道:“还有一点老朽也觉得很奇怪。”
胡铁花道:“噢!”
戴独行道:“此人既无害胡大侠之意为何要引胡大侠来追他呢?”
胡铁花怔了怔忽然觉得全身都凉了失声道:“不好这怕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戴烛行动容道:“什么调虎离山之计?”
胡铁花已来不及回答他这句话连招呼都末打就飞也似的走了只因他已想到楚留香此刻处境之危险。
只不过他现在才想到已经太迟了。
窗子没有关猫已死了一阵寒风卷入了窗户卷起了桌上的纸条吹熄了灯。
这屋子有灯光时已是那么黯淡凄凉此刻骤然黑暗下来轨更显得说不出的悲惨萧索。
邻院隐约有歌声传来唱的彷佛是李后主的词曲。
作客异乡投宿逆旅在这冷清清约两夜里喝一杯淡淡的竹叶青听听抱琵琶的歌妓唱两曲动人的小调本是人生难得几回再的享受。
可是她们为什么偏偏要唱后主的词呢?
难道这些人前强笑昔人弹泪的女孩于要将心里的哀怨借这亡国之主的凄婉之词唱出来么?
楚留香就和桌上的死猫一样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他此刻的遭遇是否也和那绝世才人末路王孙有几分相似呢?
就在这时突有一条人影掠到窗前。
这人也穿一件极紧身的黑衣脸上也有黑巾蒙面行动之间就如猫般轻捷无声。
他背上以十字带扎个剑鞘长剑却早已抽了出来隐在肘后一反手剑锋便可取人咽喉。
但他并没有掠入窗户只是伏在窗下静静倾听。
只听楚留香的呼吸声有时微弱有时沉重微弱时如游丝将断沉重时却又有如牛喘。
这黑衣人听了半晌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里露出满意之色他已听出楚留香的痛势非但没减轻反而更重了。
但他还是没有急掠入窗户先在窗外伸臂作势“唰”的剌出一剑长剑劈空风声刺耳。
若在平时楚留香必定早已警觉。
但现在他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黑衣人这才长身而起他身材看来比方那黑衣人“画眉鸟”高得多也壮得多但轻功却似差了一筹。
所以他特别谨慎份外小心并没有一掠而入却用手一按窗帘借这一按之力窜了进去。
屋子里黑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黑衣人宛如已和黑暗溶为一体就算站在窗外也瞧不见他的身形。
他站在黑暗中又静静等了半晌床上的楚留香呼吸还是极不规则甚至已可说是奄奄一息。
黑衣人这才一步步向床前走了过去。
他脚步极轻、极稳可是外面的路很湿他鞋底也难免沾上了水走了两步忽然出“吱”的一响。
这声音虽然极轻微但在此时此地听起来却实在此生了锈的刀剑磨擦还要刺耳得多。
楚留香似乎被惊醒竟在床上动了动。
黑衣人整个人都冻结住了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楚留香却只不过翻了个身反而面朝墙黑衣人暗中松了口气又等了半晌忽然一个箭步窜到床前。
他掌中剑已毒蛇般向楚留香刺了出去。
胡铁花一面狂奔一面不停的骂自己楚留香此番若破人暗算他就算能活下去也没脸见人了。
他只望背生双翅一下子能飞回去。
可是忽然间他又停住了脚。
他忽然现自己找不出回那客栈的路了。
方那画眉鸟引他东折西转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也完全辨不出方向。
在这黑漆漆约两夜里在这陌生的城市中每条街看来都差不多那间屋子看来都几乎完全一样。
他想拍开一家人的门问问路但忽又现自己竟连那客栈的名字都已忘记要问路都无从问起。
胡铁花简直快急疯了木立在雨中全身都已湿透脸上也在淌水已分不出是雨?是汗还是急出来的眼泪?
黑衣人一剑已刺了出去。
这一剑如蛇蝎快如闪电而且直取楚留香的要害显见得此人实在是杀人的老手。
只听“噗”的一声雪亮的剑锋已直刺而入——但却并不是利入楚留香的身子而是利入一个枕头中。
原来就在方那间不容的刹那间奄奄一息的楚留香忽然一个翻身以枕头迎上了长剑。
黑衣人大惊拔剑拔不出轨想逃。
他应变已不能算不快怎奈楚留香却比他更快他还没有来得及撒手楚留香已扣住了他的手腕。
黑衣人左手立掌如刀反向楚留香腕子上斩下。
谁知楚留香忽然将他的右手往前一拉他这一掌就斩在自己的手臂上疼得忍不住哼出声来。
这时楚留香的左掌已到了他胁下轻轻一切他半边身子立刻都了麻连动都不能动了。
黑暗中只见楚留香的一双眸子比明星更亮那里有丝毫病容黑衣人身子抖嗄声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在下早已算准阁下必定要来的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黑衣人满头汗出如雨颤声道:“你……你没有病?”
楚留香笑道:“我身子虽没有病却有个心病若不弄清楚阁下的来历和来意我这心病是再也不会治好的。”
黑衣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楚香帅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有两下子今天我已认栽了你要怎么样我无不从命。”
他忽然一笑又道:“我知道楚香的手下是从不伤人的是么?”
楚留香道:“不错但你若不说出你的身份来历?为何三番几次的来暗算于我我纵不伤你性命怕也要得罪了。”
黑衣人道:“我和你本无冤仇更没有几次要来杀你。”
楚留香道:“你难道还是第一次夹杀我么?”
黑衣人道:“自然是第二次。”
楚留香目光闪动忽又问道:“你难道只不过是受人主使而来的?”
黑衣人道:“不错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来突听“嘶”的一声黑暗中似乎有极细的光芒闪了闪又消失不见。
楚留香只觉这黑衣人的手腕忽然一阵痉挛身子忽然一阵颤抖目中忽然现出了惊惧欲绝之色嗄声道:“是……是……是……”
楚留香变色道:“是谁?快说?”
第七章 职业杀手
黑衣人咽喉中“咕嘟”一响什么声音都再也不出来这秘密就又随他最后一口气被咽了下去。
这时外面已传来了李玉函焦急的呼唤声道:“楚兄楚兄你可曾受伤么?”
呼声中李玉函和柳无眉已双双掠了进来。
柳无眉随手亮起了个火摺子瞧见楚留香好生生的坐在床上就长长松了口气展颜笑道:“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及时赶回来了。”
这两人全身也已湿透而且神情看来十分劳累显见这一日一夜间赶路必定十分劳苦。
楚留香盯他们瞧了半晌也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不错两位回来得的确恰是时候。”
柳无眉燃起了灯瞪地上那黑衣人道:“我们要看看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要苦苦暗算楚兄。”
楚留香道:“只可惜现在永远也无法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了。”
柳无眉道:“为什么?”
楚留香冷冷道:“只因死人是绝不会说话的。”
柳无眉怔了半晌长叹道:“不错我的确不该杀了他的可是我骤然见到一个人提剑站在楚兄床前又不知楚兄病势已痊愈情急之下竟忘了本该留下他的活口。”
李玉函皱眉叹道:“我就知道你这种轻率的脾气总有一天会误事的。”
楚留香一笑道:“这怎么能怪嫂夫人。”
柳无眉垂道:“这实在应该怪我但望香帅你……”
楚留香道:“嫂夫人救了我性命我心中只有感激绝无他意嫂夫人若再说这样的话反倒令我无地自容了。”
李玉函终于也展颜一笑道:“想不到楚兄的痛竟好得这么快可见吉人必有天相。”
楚留香笑道:“说来惭愧我糊里糊涂的睡了一天病居然就好了却累得贤夫妇为我急实在抱歉得很。”
柳无眉忽然掀起了那黑衣人蒙面的黑巾恨恨道:“楚兄你认得这人是谁么?”
灯光下只见这人青惨惨的一张脸上虽然还存有临死前的惊骇之色但自眉目间犹可看出他生前的骠悍和残酷。
楚留香叹道:“我非但不认得此人是谁而且连见都末见过。”
李玉函皱眉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来暗算楚兄呢?难道幕后还有别人主使?”
楚留香也不答话却自忱头里拔出了那柄剑在灯下凝住了半晌又长长叹了口气道:“这柄剑当真是杀人的利器。”
李玉函道:“不错这柄剑比江湖中通常所用的剑至少要长三寸但却薄得多也窄得多几乎比海南剑派的雪蛇剑还要窄两分使这种剑的人剑法想必也和海南剑派一样走的是轻捷狠毒那一路。”
楚留香微笑道:“李兄见解精辟果然不愧为第一剑客的传人。”
李玉函似乎想谦谢两旬楚留香却又按道:“使剑的这人我虽不认得但这样的剑我却见过一次。”
李玉函道:“哦?”
楚留香道:“不知李兄可听起过“中原一点红”的名字?”
李玉函动容道:“楚兄说的莫非是那只认钱不认人的职业刺客人称“杀人不见血剑下一点红”的么?”
楚留香道:“不错。”
李玉函道:“家父评论当代名家剑法时也曾提起过此人的名字说他的剑法自成一格本可和薛衣人薛大侠争一日之短长只可惜他的为人偏激行事也太毒辣是以剑法不觉也走入了邪路。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所以无论他天资多么高用功多么勤也必然无法登峰造极。”
楚留香叹道:“就凭这一番话李老前辈已无愧为当代第一剑客普天之下只要是学剑的人都该将这番话牢记在心终生奉行不渝。”
李玉函道:“小正则剑正心邪则剑邪这的确是千古不移的道理。”
柳无眉忽然道:“这刺客用的剑莫非和中原一点红同样的么?”
楚留香道:“除了剑柄略有不同其余无论长短、宽窄都完全一样。”
柳无眉眼波流动道:“如此说来这刺客竟是中原一点红派来的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这倒绝无可能。”
柳无眉轻轻咬了咬她那轮廓优美的嘴唇道:“那么楚兄的意思是……”
楚留香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这刺客本身和我绝没有什么瓜葛甚至根本不认得我他这次来行刺只不过是被别人收买的。”
柳无眉沉吟了半晌点头道:“不错这人用的剑既然和一点红完全一样想必就是一点红的同门自然也和一点红同样是以杀人为业的。”
李玉函皱眉道:“江湖中真有这许多以杀人为业的人么?”
楚留香叹道:“看来怕是如此。”
他忽然解开了这刺客的衣襟里面是空的这种人自然绝不会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带在身上做赘。
但楚留香却在他贴身的小衣里现市样东西——一张数目很大的银票和一面形状很古怪的铜牌。
银票是当时最通行最可靠的一种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提现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二十万两这就难怪他要来杀我了为了二十万两我说不定自己会将自己杀了的我倒末想到我这条命竟如此值钱。”
李玉函叹道:“这人竟不惜花二十万两来寂楚兄的性命看来他和楚兄的仇恨必定不小。”
柳无眉忽然道:“我已经可以查出这人是谁了。”
楚留香道:“哦?”
柳无眉道:“这么大数目的银票任何银庄都不会随便用出来的他帐本上一定有记载我们只要到这银庄去查查这张银票是付给谁的岂非就可知道这人是谁了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倒不必。”
柳无眉眼睛瞪得更大道:“为什么?难道楚兄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楚留香道:“我若要收买刺客去行刺别人也绝不会用自己银票的所以我们就算去查非但没有用而且还会被诱入歧途找到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去。”
柳无眉默然半晌轻叹道:“不错这也有道理。”
楚留香微笑道:“但我现在已至少查出来一件事。”
柳无眉立刻问道:“楚兄已查出了什么?”
楚留香缓缓道:“现在我至少已知道这人必定是个富翁因为随随便便就能花得起二十万两的人这世上毕竟是不多。”
李玉函已沉默了许久此刻忽然问道:“这铜牌却是什么东西呢?”
只见这面铜牌正面的花纹雕刻十三柄剑环绕一只手剑的形状正都和这刺客所使的完全一样。
铜牌的反面却只刻个“八”字。
李玉函皱眉道:“这十三柄剑是什么意思呢?”
柳无眉目光闪动拍手道:“这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李玉函沉吟道:“十三柄剑难道就是象征十三个人么?”
柳无眉道:“不错这十三个人想必都是以杀人为业这只手代表他们的脑这人在同门中排行第八所以反面有个“八”字。”
她向楚留香一笑道:“而那中原一点红怕就是其中的第一把交椅了。”
楚留香叹道:“看来怕正是如此。”
柳无眉道:“但最可怕的自然还是那只手他虽不出面却在暗中控制这秘密的集团利用这十三个人做杀人的买卖。”
李玉函骇然道:“江湖中竟有了以杀人为业的集团那岂非可怕得很。”
柳无眉叹道:“这怕已不算是近百年来最可怕的事了。”
楚留香虽末说话心里却很难受:“难怪一点红看来像是心事重重原来他就是因为陷身在这血腥的秘密集团中不能自拔。”
“难怪他决定不再冷血杀人后就立刻远走穷荒逃入大漠因为他知道那只手绝不会放过他的。”
任何人只要加入这种组织除了死怕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脱离了。
楚留香现在才知道一点红的眼睛为何总是那么深沉那么忧郁他只后悔自己以前为何一直没有想到。
只听柳无眉忽又笑道:“但这集团现在已没有什么可怕了。”
李玉函道:“为什么?”
柳无眉道:“因为用不再过多久这只手上就要被加上一副手铐。”
李玉函想了想展颜笑道:“不错现在他们既然已惹到楚香帅头上来了楚兄还会放过他们么?”
柳无眉道:“何况这集团的组织既然如此严密每一票买卖就必定都要经过那只“手”的楚兄只要查出这只手也就能查出收买刺客的人是谁了。”
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并不急找他。”
柳无眉纵然最能控制自己情绪此刻面上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失声道:“为什么?”
楚留香微笑道:“这种人连杀人都不敢自己动手我见了他反而生气我现在想去拜见当代第一剑客的手采这岂非比苦苦去找那种跳梁小丑愉快得多。”
他凝注柳无眉的脸缓缓按道:“何况他反正迟早还要来找我的我又何必急去找他。”
柳无眉却抿嘴一笑嫣然道:“最主要的怕还是楚兄怕苏姑娘她们等得急吧?”
两人相视而笑李玉函面上却忽然变了颜色失声道:“胡兄呢?胡兄到那里去了?”
他似乎直到此刻才现胡铁花已不在这屋子里楚留香居然也一直没有急等他问起才淡淡道:“他方好像也现了个可疑的人就追出去了。”
柳无眉也失声道:“胡兄已有一只手不能动弹怎么可以轻身追敌?”
楚留香道:“这倒无妨。”
柳无眉道:“无妨?楚兄难道不怕他遭了别人毒手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他绝不会有意外的。”
柳无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别人只不过想要我的命并不想要他的方只不过是要将他诱出去好动手杀了我而已。”
柳无眉道:“但——但他为什么直到此刻还没有回来呢?”
楚留香悠然道:“他若不是在外面偷喝酒就一定是迷了路。”
柳无眉叹道:“楚兄倒真沉得住气。”
楚留香笑道:“我倒不是真沉得住气只不过是已听见了他的声音而已。”
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这并不奇怪因为能像诸葛亮那样上知天文的人毕竟不多。
奇怪的是也很少有人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
雨好像总是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就停了。
静夜的微风中果然传来胡铁花的声音道:“就是这一家。”
另外竟还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这次不会错么?”
胡铁花道:“错不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人已掠入院子就像是只刚破人踩尾巴的猫一般冲了过来。
按就是一声欢呼道:“原来你们已回来了。”
欢呼过后又瞪起眼睛道:“老臭虫你怎么忽然爬起来的?”
楚留香还末说话外面已又传来那苍老的声音道:“楚香帅没什么事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多谢阁下关心为何不讲进来一见?”
外面的人道:“老朽非但早就想见香帅一面了但后来一想现在还是莫要见面的好。”
楚留香道:“为什么?”
那人笑道:“现在我一见你至少也该磕十七八个响头才对可是我老头子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到别人面前叩头实在不好意思还是等我以后想法子报了你的大恩之后再来找你痛痛快快喝几杯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语声已远在数丈外。
楚留香讶然道:“此人究竟是谁?我几时有恩于他?”
胡铁花道:“你对他倒没什么好处但对丐帮却有。”
楚留香失声道:“他也是丐帮弟千?”
胡铁花笑道:“不是弟子是长老算起辈份来好像连昔年的任慈也比他要小一辈。”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耸然道:“你说的莫非是“万里独行”戴老前辈么?”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忍不住问道:“你怎会认得这位前辈奇人的?”
胡铁花道:“难道只有你才能认得这些前辈奇人就不许我认得一两个么?”
他大笑按道:“你若吃醋我不妨再告诉你今天晚上我还遇见了一个人也是你早就想和他见面的。”
楚留香道:“谁?”
胡铁花道:“画眉鸟。”
他还想再说什么谁知楚留香忽然塞了样东西到他嘴里去胡铁花吐也吐不出吃吃道:“这……这是什么?”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是李兄伉俪辛辛苦苦为你取回来的解药你还是先老老实实睡一觉再说话吧!”
曙色好像也总是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来到的。
为了大家都要赶路所以天一亮就上道为了大家都要睡觉所以楚留香他们就不能再和李氏夫妇同乘一辆马车。
可是胡铁花怎么睡得车马一开始行走他就瞪楚留香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你究竟有什么事要瞒人家?”
楚留香道:“我要瞒谁?”
胡铁花冷笑道:“你以为人家还看不出来么?人家故意不和咱们同乘一辆车就为的是要让你我鬼鬼祟祟的说话。”
楚留香微笑道:“你怎知这不是他们自己想鬼鬼祟祟的说话呢?”
胡铁花道:“人家有什么鬼鬼祟祟话好说?”
楚留香道:“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说只不过是在猜我究竟已知道了多少?”
胡铁花道:“知道多少什么?”
楚留香道:“知道他们暗中所玩的花样鬼计。”
胡铁花几乎跳了起来怒道:“人家当你是好朋友非但请你吃请你喝还要招待你到家去有人来害你人家就替你将刺客杀了现在你却说人家在对你玩花样诡计我问你人家贪图你什么?要你什么?”
楚留香淡淡道:“也不要我什么别的只不过要我的命而已。”
胡铁花瞪了他几眼反而笑了起来摇头笑道:“我看你这人真和曹操差不多只要别人瞧你一眼你就以为人家又是在打你的主意。”
楚留香道:“那么我问你蓉儿他们若在‘拥翠山庄’他们为什么要出来游山玩水?又“恰巧”遇见了我们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胡铁花道:“就算他们是故意出来找你的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
楚留香道:“既然是好意为什么不说明?”
胡铁花又开始摸鼻子了皱眉道:“难道你认为蓉儿是被他们劫去的不成?”
楚留香点了点头又道:“还有我忽然病倒并没有别人知道那刺客是怎么来的?”
胡铁花道:“这也许是他们已在暗中窥探到了也许是店小二在通风报信。”
第八章 欲取先予
楚留香道:“不错这也有可能只不过他们一赶回来刚掠入院子就将那刺客杀了而那时院子还有些灯光屋子里却是一团漆黑他们若非早已知道那刺客在屋子里根本就连人影也瞧不见的。”
胡铁花眉头皱得更紧道:“但那刺客若是他们买来的他们为何要杀他?”
楚留香道:“自然是为了要杀人灭口。”
胡铁花道:“但将我诱出去的人却是画眉鸟画眉鸟也和他们是同路的么?”
楚留香道:“你想必也知道画眉鸟是别人化名改扮的。”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道:“那么你怎知画眉鸟不是他们化名改扮的呢?”
胡铁花怔了半晌道:“画眉鸟行动虽然诡秘但对咱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你若说柳无眉想害你他们就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楚留香道:“为什么不可能?我早已说过画眉鸟那样做必定是在故意施恩于我要我报答。”
胡铁花道:“他既然要害你是要你报答什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见到画眉鸟并没有动手杀她是么?”
胡铁花道:“我当然不能杀她。”
楚留香道:“这就对了画眉鸟那样做就是要我们以后不能杀她……就算我已知道柳无眉就是画眉鸟就算我知道她要害我我也只好放过她因为她曾经对我有恩——她要害我之前早已留下了退路。”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怀疑柳无眉是画眉鸟呢?”
楚留香叹道:“这其中自然有许多原因。”
胡铁花忽又大声道:“但至少那用‘暴雨梨花钉’打你的人总不会是他们吧?”
楚留香道:“为何不会是他们?”
胡铁花道:“因为那时他们明明还在屋子里。”
楚留香道:“你看到他们了么?”
胡铁花怔了怔道:“我虽末看到但明明听到他们在说话。”
楚留香道:“你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话你只是听到他们在挣扎、呼喊、呻吟是么?”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道:“每个人在呼喊呻吟时声音都会因痛苦而改变的所以我们就算听出他们的声音有些不对也不曾在意是么?”
胡铁花又怔住了讷讷道:“难道那时他们已不在屋子里那声音只是别人装出来的?”
楚留香道:“这难道不可能?”
胡铁花长长叹息了一声不说话了。
楚留香:“因为你一直认为是他们在屋子里所以你就不会想到那是别人说话的声音这是每个人都难免会生的错觉。”
他也叹了口气接道:“柳无眉不但很聪明而且做事非常小心她也知道要害我并不容易所以她每次下手之前必定先留好退步让我永远不会怀疑到他们。”
胡铁花拚命揉鼻子喃喃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也不相信。”
楚留香苦笑道:“其实我也并没有完全弄明白只不过大概的情况我已经可以想像得出了。”
胡铁花道:“你说来听听。”
楚留香道:“柳无眉夫妇为了某一种原因一定要找到我但他们找到我的船上时我已不在了他们退回来时却遇到了蓉儿她们。”
胡铁花道:“他们怎会遇到蓉儿的呢?”
楚留香道:“蓉儿她们要找我自然要先回家去看看像她们那样的人走在路上自然很引人注目是么?”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虎丘李家声势赫赫在江湖中自然耳目很多自然早已听说过蓉儿她们和我的关系知道她们的行踪后自然会找上门去。”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像柳无眉那样的人自然很容易就能和蓉儿交上朋友蓉儿也许还不会多话但甜儿却和你一样是个直心直肠的人。”
胡铁花道:“哼!你这算是捧我还是骂我?”
楚留香也不理他接道:“柳无眉要想自甜兜口中问我的消息自然并不困难……”
胡铁花截口道:“她认为你也许还留在沙漠里所以就去沙漠找找看。”
楚留香道:“她只有这一点线索只有去碰碰运气了。”
胡铁花道:“但蓉儿她们为何没有一齐去反而到了‘拥翠山庄’呢?”
楚留香叹道:“她们也许是被骗也许是被劫也许……”
他嘎然顿住了语声面上已露出虑之色。
胡铁花动容道:“你难道是说蓉儿她们根本不在‘拥翠山庄’而且说不定已遭了柳无眉夫妇的毒手?”
楚留香长叹道:“这自然也有可能幸好柳无眉并不是残杀无辜的人她要对付的只是我而且她既然要施恩于我以留退路也不至于杀她们。”
胡铁花皱眉沉思了半晌忽然道:“但以时间推算她一到沙漠就找我们了是么?”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道:“李玉函既是江南的世家子怎会对沙漠的地形那样熟悉何况石观音的住处又是那么秘密他们怎能一下子就找到了呢?”
楚留香缓缓道:“现在我还有两样想不通的事这就是其中之一。”
胡铁花道:“还有一样呢?”
楚留香长叹道:“我实在想不通这夫妇两人为何一定要我的命?”
胡铁花又皱起眉沉声道:“现在他们既已知道你对他们起了怀疑且一定看出你昨天晚上是在装病你的处境岂非就更危险了么?”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但现在我既末揭穿他们他们自然更不会说破他们现已知道我对他们起了怀疑这一路上就不敢轻举妄动。”
胡铁花道:“他们难道要等你到了‘拥翠山庄’后再出手?”
楚留香道:“看来想必是如此。”
胡铁花道:“若是如此他们在‘拥翠山庄’中必已准备了对付你的法子以虎丘李家在江湖中的声势这一必定非同小可。”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道:“你既然知道还要去送死?”
楚留香叹道:“事已至此我能不去么?”
胡铁花默然半晌叹道:“不错你自然不能将蓉儿她们抛在那里可是……”
楚留香忽又笑了笑道:“可是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此行虽凶险但至少不会再遇到像‘暴雨梨花钉’那样的暗算了。”
胡铁花道:“何以见得?”
楚留香道:“以李家在江湖中的声势他们要暗算我也只能在别的地方用别人做替死鬼到了‘拥翠山庄’后这些卑鄙的手段他们怎敢再用出来?他们怎敢将‘拥翠山庄’数十年的侠名毁于一旦?”
胡铁花道:“不错他们不用自己的暗器而用‘暴雨梨花钉’就是为了怕玷污‘拥翠山庄’的声势你若死在梨花钉下自然谁都不认为这是李家子弟下的毒手。”
楚留香微笑道:“现在你已想通了么?”
胡铁花叹道:“难怪那人一击不中就将那么珍贵的暗器抛却原来就是怕你现‘暴雨梨花钉’在他们手里。”
楚留香道:“其实你早就该想到的除了李家子弟外又有谁能得到那么珍贵的暗器?”
胡铁花抢道:“除了富甲江南的李家子弟外又有谁一出手就能花二十万两银子?”
楚留香笑道:“只可惜他们偷鸡不蚀了把米却便宜了你平白得了一样比金子还珍贵的暗器。”
胡铁花大笑道:“但我却情愿要二十万两银子。”
两人相对大笑竟似又将此行的凶险全都忘了竟忘了他们若死在‘拥翠山庄’银子和暗器还是别人的。
这两个人脑袋里竟似根本没有“危险”两个字存在。
虎丘山名原名海涌山在苏州闾门外故老相传吴王阖闾就葬在此山中水银为棺金银为坑。
史记:阖闾冢在吴县闾门外以十万人冶冢取土临湖葬后三日白虎踞其上故名虎丘。
这座山并不高但却充满了一些美丽的传说和神话自古以来就是才子骚人的必游之地。
楚留香他们果然一路平安到了姑苏。
他们并没有在城外绕过去却穿城而过李玉函和柳无眉仍是谈笑风生谁也看不出他们心怀杀机。
楚留香难道猜错了么?
到了这以美丽闻名的城市每个人心里都不禁泛起一种温柔之意还有谁会想杀人呢?
清洁的街道上彷佛到处都充满了美丽的少女长长的辫子随风摇动时时向人嫣然巧笑。
胡铁花眼睛都直了忽然笑道:“你们可曾现一样有趣的事么?这里的人原来都不喜欢穿鞋子。”
只见在街上是来走去的人果然都不喜欢穿鞋子有些赤足有的拖拖鞋就算有穿鞋子的也没有将鞋跟拔起来但一双双底平趾敛莹白如玉的纤足套在描金的木屐里岂非更令人其意也消。
胡铁花又笑道:“你们可知道她们为什么不喜欢穿鞋子么?这原因我已现了。”
李玉函忍不住道:“为什么?”
胡铁花附掌道:“就因为她们的脚生得比别处的人漂亮若不让人瞧瞧岂非暴殄天物?”
苏州姑娘不但脚生得美而且大多是天足到了城外就可以瞧见一个个提茉莉花篮的少女轻盈地追逐来往的车马忽而跃上车辕忽而跃下听到她们那如黄莺婉转的吴侬软语有谁忍心不买她们两朵花。
城外七里才是虎丘山。
但一出城门便可遥遥望见那青葱而雄伟的山势正像是一只猛虎蹲踞在那里生气勃勃头尾岸然。
他们徒步穿过姑苏这时又回到车上胡铁花打开车窗瞧这些年轻活泼的少女们忍不住向楚留香笑道:“这些小泵娘身子可真轻快倒真都是练武的好材料若是练起轻功来我保险绝不会比你差。”
楚留香微笑道:“她们这也是从小练出来的每天也不知要在马车上跳上跳下多少次实在比我们练功夫还要勤快多了。”
话末说完已有个穿青布短衫流条油光水滑大辫子的姑娘跳上车辕来手里拿茉莉花球盈盈笑道:“好香好香的茉莉花公子爷买两朵吧!”
胡铁花瞧她那春葱般的小手忍不住笑道:“是花香?还是你的手香?”
那小泵娘飞红了脸抿嘴笑道:“自然是花香不信公子爷就闻闻看。”
胡铁花大笑就要去接花谁知楚留香却先抢了过来笑道:“好花都多刺这花可有刺么?莫要扎破了我的鼻子。”
那小泵娘吃吃笑道:“公子爷真会说笑话世上那有多刺的茉莉花?”
楚留香道:“既然如此我就买几朵吧只可惜此花虽好却没有戴花的人……我也只有将这朵花再转送给姑娘了。”
他忽然将化球又送到那小泵娘面前。
那小泵娘面色忽然变了竟凌空一个翻身退出一丈多远转过身就飞也似的逃走了。
胡铁花皱眉道:“你看你这老色鬼把人家小泵娘吓成这样子。”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苦不将她骇走她就要了你我的命了。”
胡铁花失声道:“你说什么?”
楚留香也不答话却将那茉莉花球轻轻撕碎只见花球中竟赫然有十几根乌光的小针。
胡铁花骇然道:“毒针?”
楚留香苦笑道:“若不是我接得快只要它的小手一甩你我此刻还想有命么?”
胡铁花默然半晌擦了擦汗忍不住问道:“这次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楚留香叹道:“这些小泵娘从小就在这条道上卖花可见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白天卖花晚上还得帮做家事那里会有她那么样又白又嫩的手。”
胡铁花怔了半晌苦笑道:“你这双贼眼实在太厉害了。”
楚留香道:“还有这些小泵娘都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怎么会说她那样标准的官话我听她一开口就知道不对了。”
胡铁花叹道:“看来江湖中的传言并没有错楚留香果然是个鬼灵精。”
他忽又压低语声道:“你看这小泵娘也是他夫妻派来的么?”
楚留香将毒针全都用一块方巾包了走来道:“到了这里怎么还会有别人这次事若成了他们固然可以推说不知道事若不成更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胡铁花默然半晌喃喃道:“看来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并不是虎丘而是虎穴了。”
楚留香微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胡铁花笑道:“也不是虎子是虎女。”
到了虎胜正山门前大家就下了马李玉函和柳无眉仍是谈笑风生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方生过什么事。
那小泵娘莫非和他们无关?
楚留香莫非又猜错了?
山门外有个小小的市集小河一道蜿蜓流过河畔停三五画舫画舫中不时传出银铃般的娇笑。
入了山门两旁也有许多小肆还有许许多多乞丐看到有人来了就围上来乞讨还有人远远就恭身陪笑道:“李公子回来了么?夫人好。”
楚留香和胡铁花对望了一眼心里却在暗暗猜测:“不知道这些乞丐中有没有真正的丐帮弟于?”
思忖时已到了那闻名的千人石。
只见一方大石可坐千人一眼望去非但看不到边连一根小草也看不到大石的北面还有个小小的石台。
只听柳无眉悠然道:“故老相传昔日吴王阖闾在这里造坟墓用了工匠千人等到墓成之后吴王怕他们泄漏墓中的机关秘密就把这一千人全都活埋在这石头下所以这石头就叫做“千人石”。”
这残酷的故事从她嘴里娓娓说来却像是达一丝血腥气都没有了胡铁花忍不住问道:“那石台又是什么呢?”
柳无眉道:“那就是神僧竺道生的讲经台上面还有唐代李阳冰的四个篆字为的就是“生公讲台”白莲池旁的那块石头就是有名的点头石常言道:“生公说法顽石点头”这典故就从此处来的。”
她步履就和语声同样轻盈山风自石后吹来吹散了她的髻吹舞起她的衣襟她整个人都似将乘风而去。
胡铁花听得痴了也瞧得痴了心里却不禁暗暗叹息道:“这么样一个仙子般的美女真会是杀人的凶手么?”
然后他们就走上剑池。
只见四面林木森森萧碧幽翠。一道木桥如彩虹般横卧池上池水青绿而冷冽上面点点浮萍。
楚留香站在池畔便觉一股清寒之气扑面而来青碧的池水中竟像是隐藏阵阵杀气。
远处秋云四合清风中有暮钟声缥缈传来。
楚留香微笑道:“唐代名士李秀卿品评此水为天下第五泉却不知此水最宜淬剑正是古剑客的淬剑之地在又有当代第一剑客李老前辈时来品题这“剑池”二字倒也真可说是名下无虚了。”
柳无眉媚然道:“据说这名字还有个来历。”
楚留香道:“喔?”
柳无眉道:“相传吴王阖闾的坟墓就在这剑池下他死时川三十柄名剑殉葬连专诸用的鱼藏剑等也在其中所以这里才叫做剑池。”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我若也葬身此处和吴王阖闾这样的雄鬼为邻倒也可算是不虚此生死得其所了。”
柳无眉神色不动嫣然笑道:“楚兄既然知道这是天下第五泉可知道天下第三泉也在这里么?”
绕过剑池就可瞧见一个很大很大的石井面阔丈余井旁还有个朱栏曲绕约六角山亭。
楚留香笑道:“这里怕就是天下第三泉“6羽茶井”了昔年李老前辈邀集了天下名剑客在这里烹茶品剑前辈风流实在令人不胜仰慕之至。”
突然一人长叹道:“只可惜江山虽依旧人面却已全非了。”
第九章 天下无敌
这时暮色已临晚霞流丽山巅上的虎丘塔影间有孤鹰盘旋却将这如图画般的美景衬托得无比苍凉而萧索。
这一声叹息也正是无比的苍凉无比的萧索。
只见一缕孤烟自那六角山亭中袅娜飞出瞬即四散缥缈的烟雾中凄凉的上亭里正有个羽衣高冠的白老者在独坐烹茶他的寂寞看来也正和那在绝巅高塔旁盘旋的孤鹰一样。
楚留香目光闪动通:“老先生昔年莫非也是在此间烹茶品剑的盛会中人么?”
那老者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错只可惜故人们多已仙去只剩下老朽百病之身还在人间流浪再想找一个能伴我在此烹茶试剑的人亦不可得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对望一眼心里却不觉有些寒意。
昔年能在这里烹茶品剑的人可说无一不是绝顶的剑客至今若能不死剑法无疑更出神入化。
这老者恰巧在今日旧地重游枯坐此间想来必非偶然他若是在等人那么等的是谁呢?
胡铁花忍不住道:“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
那老者并未回头只是缓缓道:“老朽帅一帆。”
楚留香耸然道:“莫非是昔年一剑动三山力斩过天星的“摘星羽士”帅老前辈?”
那老者霍然站起仰天长笑山亭四面的秋叶都被他的笑声震得有如雪花般瓢瓢落下。
只听他长笑道:“楚留香果然不凡老朽新茶初沸阁下何不进来共饮一杯。”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已知道来的是楚留香了显然早已得到了李玉函的消息正是在这里等楚留香的。
再看李玉函夫妻不知何时已踪影不见。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面上却微笑道:“烹茶在下奉陪若要试剑么在下却……”
帅一帆霍然回厉声道:“却怎样?老朽人虽已老剑却还未老哩!”
只听“呛”的一声龙吟他掌中已多了柄碧如秋水的长剑楚留香站在数丈外已觉剑气逼人眉睫。
胡铁花竟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剑!”
帅一帆傲然笑道:“自然是好剑。”
他目光似乎比剑光更厉瞪楚留香道:“老夫此剑已有十三年未曾离鞘今日为你而出你也可引以为傲了。”
楚留香长叹道:“名剑出鞘例不空回前辈今日莫非定要取在下项上人头么?”
帅一帆厉声道:“我辈武夫正当死在剑下你难道还怕死不成?”
楚留香默然半晌道:“前辈若定要赐教在下也只有奉陪但却要请教前辈一件事以前辈的声望想必不致隐瞒。”
帅一帆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在下与前辈素无怨仇前辈却定要取在下性命莫非是受人所托?”
帅一帆浓眉轩起道:“不错但对手若非楚留香老夫还不屑动手。”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在下若还要问前辈是受谁所托前辈想必也不肯说的只不过前辈纵然不说在下也能猜得出七八分。”
帅一帆道:“很好拔出你的兵刃来动手吧!”
楚留香道:“遵命。”
短短两个字还末说完他身形忽然冲天而起掠到一株木叶末枯的大树上采下了一条柔枝帅一帆号称“摘星”轻空之高自可想像但他见到楚留香这一跃之势仍不禁为之声然失色。
只见楚留香将那段柔枝拗成五尺长短枝头还留三五片树叶他横枝当胸示礼道:“前辈请。”
帅一帆皱眉道:“这就是你的兵器?”
楚留香道:“正是。”
帅一帆怒道:“好轻狂的少年人纵是李观鱼也不敢对老夫如此轻慢无礼。”
楚留香道:“在下毫无不敬之意。”
帅一帆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只要运用得当大地万物莫不是伤人的利器若是运用不当纵是上古神兵也难伤人毫前辈高人怎会不解此意?”
这两句话他淡淡说来其中却充满了逼人的锋芒。
胡铁花暗中一笑知道这也是楚留香的战略之一对手若是太强楚留香就一定要先杀杀他的威风傲气。
何况帅一帆掌中这柄剑显然是削铁如泥的利器楚留香若以金铁之属和他动手也挡不了他宝剑的钱锐。
此番他以柔枝应敌取的正是“以柔克刚”之意就算占不了什么便宜至少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胡铁花现在才知道楚留香与人交手时的机智确非他人能及他几乎忍不住要劝劝帅一帆。
“你何必定要和这老臭虫动手呢!“摘星羽士”这名字并不是容易得来的你何苦定要将之毁于一旦?”
山亭中的茶烟已散了。
帅一帆不再说话一步步走了出来他脚步走得极缓只走了两步胡铁花已吃了一惊。
胡铁花少年时好勇斗狠长大后脾气也没有改很多平生与人动手打架简直跟吃家常便饭一样。
这十多年来也可说什么样的对手部遇见过其中自然也有一些剑法有独到处的剑术名家。
这些人剑法有的轻灵有的辛捷有的狠辣但无论什么人也都要等到剑式剌出后才能给别人威胁。
可是此刻这“摘星羽士”帅一帆他非但长剑还末出手甚至连人都还没有走出来胡铁花就已隐隐觉出他剑气的逼人了——他整个人都像是已被磨炼成一把刀子全身都散出逼人的杀气。
胡铁花身在局外已有这种感觉何况楚留香。
谁也想不到这羽衣高冠瓢然有出尘之想的老者竟能在刹那之间变得如此锋利可怕。
山风吹过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飞舞他的脚步也始终不停地向外走但别人竟似觉不出他身子在动。
只因他已将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一股剑气别人只能觉出他剑气的逼人已忘了他自身的存在。
他的人已和剑气溶而为一充沛在天地间所以他动的时候也似不动不动的时候也似在动。
胡铁花终于也现这种前辈名剑客的气魄实非他人所能想像他本想劝劝帅一帆的现在却开始为楚留香担心了。
他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将这股剑气击破。
山风虽然很强劲但整个天地都似已凝结。
胡铁花只觉汗珠一滴滴沁了出来天地万物却像是已静止不动了就连时间都似已停顿。
他只觉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扼住他的脖子。
他已透不过气来。
他无法想像楚留香此刻的感觉多么难受但是就在这时——楚留香的身形突又一飞冲天。
谁也想不到他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还能冲天飞起谁也想不到他这一跃之势竟如身化箭矢。
帅一帆仍如磐石般坚凝不动只是掌中剑已一寸寸抬起剑上似乎带有千万斤的重物看来说不出的沉滞。
但胡铁花却已看出他剑式正是配合楚留香身形的变化楚留香身形纵然矢矫如龙他剑失却始终不离楚留香方寸之间无论楚留香从什么方位落下都逃不开他这柄剑之一刺。
楚留香终于已落了下来。
他上冲之势如箭矢破空一飞冲天下落之势却如神龙矢矫盘旋飞舞变化万千不可方物。
帅一帆掌中剑也蓄势待。
就在这时楚留香手里的柔枝忽然划了个圆弧枝头的几片树叶却忽然离枝向帅一帆射出。
帅一帆长啸一声长剑已化为一片光幕。
胡铁花只见剑光已将楚留香吞没那几片树叶竟已被这凌厉的剑气所粉碎消灭得无影无踪。
然后剑气顿消帅一帆掌中剑已垂落面上木无表情全身的肌肉都像是已在这一刹那中僵硬。
他本来若是把刀现在就已变为木刀已变得黯淡无光他的锋芒与杀气也已无影无踪。
再看楚留香却已落到他面前一丈外他掌中的柔枝已变得光秃秃的竟连树皮都已被剑气剥光了。
胡铁花既不知道楚留香是怎么样自剑气包围中冲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谁胜谁负。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躬身为礼道:“前辈剑法精妙实为在下平生仅见。”
帅一帆茫然望了一眼喃喃道:“很好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三句长剑忽然化为飞虹在苍茫的暮色中闪了闪便流星般摇曳向剑池中落了下去。
饼了半晌才听得“噗通”一响。
于是剑池中又多了柄绝世的名剑。
帅一帆茫然望远方全身都已虚脱他的生命与灵魂都似已随这柄剑落入剑他中。
楚留香面上不禁露出黯然之色长叹道:“在下取巧虽侥幸逃脱前辈剑下但也未能取胜前辈何苦………”
帅一帆厉声道:“你不必说了。”
楚留香道:“是。”
帅一帆目光凝注着他良久良久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忽然转过身大步向山下行去。
楚留香目送着他身形远去长叹道:“前辈风范果然不同………”
他话声很轻但帅一帆忽又回过头望着他像是要说什么。
楚留香躬身道:“前辈还有吩咐?”
帅一帆默然半晌终于也长长叹息一声道:“胜而不骄谦恭有礼后辈如你又岂是前辈能及。”
楚留香道:“多承前辈赞许在下却不敢言胜。”
帅一帆又望了他许久忽然道:“你和李观鱼究竟有何仇恨?”
楚留香道:“在下与李老前辈素昧平生仇恨两字更是无从说起。”
帅一帆目中透出诧异之色道:“既是如此李观鱼为何要杀你?”
楚留香苦笑道:“在下不知道李老前辈难道也末曾说起么?”
帅一帆仰天长叹道:“李观鱼昔年曾有恩于我只要他信符所至纵然要我割下自己头颅我也在所不辞你明白么?”
楚留香道:“在下明白。”
帅一帆道:“很好很好很好………”他又将这句话说了三遍身形在暮色中一闪便已不见。
楚留香摇头长叹道:“此人果然不愧为英雄只可惜这样的人江湖中已越来越少了。”
胡铁花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他最后一句话究竟有什么含意?你真的明白么?”
楚留香叹道:“他这是在告诉我他为了要报李观鱼之恩就算要他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他虽然并不知道李观鱼为何要杀我还是来动手了。”
胡铁花皱眉道:“如此说来他真是受李观鱼所托而来的了?”
楚留香道:“当然。”
胡铁花道:“但李观鱼究竟为何要杀你呢?”
楚留香黯然道:“一个老人为了他的子媳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胡铁花默然半晌忽又笑道:“你方才是怎么样胜他的?我非但没看出来连想都想不出。”
楚留香叹道:“此人剑法实已登峰造极已将有形之剑化为无形之气我全身都已被他笼罩几乎运气都已透不出。”
胡铁花道:“连我都透不过气来了何况你?”
楚留香道:“我苦不先设法冲出他的剑气就只有任凭他宰割所以我也只有冒一冒险了乘他换气时忽然跃起。”他苦笑着接道:“你总该知道对付帅一帆这样的高手这不但是在冒险简直和送死差不多。”
胡铁花道:“是呀!这种凌空飞击的招数只有在以强搏弱时才能用的因为只要一击不中就要自陷绝境所以找看你使出这种招式来也吓了一跳。”
楚留香道:“我身形凌空后更看出他剑气凝炼实是无懈可击所以我只有先以树枝上的叶子来诱他的剑气。”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这道理我就不懂了。”
楚留香道:“那时他剑气已完全挥正如弓已引满箭在弦上只要轻轻一触弦上的箭便不得不。”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我所用的就是这道理。”
胡铁花直着眼道:“什么道理?我还是不懂。”
楚留香道:“我将树叶以内力逼出触及他的剑气他剑气本已饱涨只要被外物触及就立刻要作。”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剑气一便不可收拾非但那几片树叶要被完全毁灭就是整个一个人只怕也要被辗得粉碎。”
胡铁花骇然道:“好厉害。”
楚留香道:“但剑气被引后就有了空隙。”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他力量已集中在那几点上别的地方自然就难免要露出空隙所以我就乘隙以树枝在他头上轻轻一点。”他长笑着接道:“但饶是如此我还是被那剑气反激过来震得飞了出去。”
胡铁花擦了擦汗展颜笑道:“可是无论如何你还是一招就胜了他。”
楚留香苦笑道:“这一招看来虽轻松其实却比千万招还要艰苦何况我那树枝虽点着了他却绝对无法伤得了他他本来不必认输的。”
胡铁花动容道:“如此说来他那时若不认输再乘势追击你岂非就完蛋了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那倒也未必。”
胡铁花道:“为什么又未必了呢?”
楚留香道:“只因我这一箸已将他剑气破去他若想再将剑气凝炼我也不会给他机会了所以他若再追击只有凭招式和我动手。”
胡铁花道:“你怎知他招式就胜不了你?”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若论招式之精妙普天之下只怕还无一人能胜得过石观音的。”
胡铁花眨了眨眼忽又问道:“若要帅一帆和石观音交手呢?”
楚留香道:“石观音必胜无篾。”
胡铁花道:“何以见得?”
楚留香道:“因为帅一帆还是末能将剑气练得出神入化收放自如也末能将剑气溶入剑的招式变化中。”
胡铁花道:“他若能将剑气溶入剑招中呢?”
楚留香道:“那就无敌于天下了!”
第十章 奇异夫妻
胡铁花笑道:“我但愿世上有这么样一个人让你也吃吃苦头你总是打胜仗若不败一次只怕武功永远也不能登峰造极的。”
他这本是句开玩笑的话谁知楚留香却肃然道:“正是如此这正是武功中至深至妙的道理只可惜我生来喜欢冒险遇见高手时情不自禁总要使出险招只要出手一败我必死无疑所以找虽然知道这道理却还是想行险侥幸以求胜。”
胡铁花儿他说得如此郑重反而怔了怔道:“你也并非只想求胜而是你若不行险也必死无疑只因你虽不杀别人别人却要杀你。”
楚留香叹道:“所以找迟早总有一天要死在别人手上的。”
胡铁花笑道:“你放心能杀你的人到现在只怕还末生出来哩!”
暮色越来越浓秋意也越来越浓。
他们在暮色中登山经过了鸳鸯冢、孝子墓、断梁殿、憨憨泉、试剑石、三仙亭、仙人洞…
…
但他们却找不到直上‘拥翠山庄’的途径。胡铁花几乎已忍不住要怀疑这‘拥翠山庄’是否在虎丘山上了。
白杨萧萧秋声一片宿草没径秋色满天。
胡铁花皱眉道:“你也没去过那拥翠山庄么?”
楚留香道:“没有我只听说这拥翠山庄怀抱远山遥望太湖沙乌风帆烟云竹树乃是全山风物最美之处。”
胡铁花还想再说什么忽然现远处挑起了一盏红灯随风摇曳似乎在山巅最高处。
胡铁花皱眉道:“这又是什么花样?”
楚留香道:“我们好歹也得去瞧瞧。”
两人展开身形掠了上去只见巨塔巍峨临立在晚风中塔高七层每一层都有飞檐斜内。
那一盏红灯就正挂在塔檐上但四下凄凄冷冷但见白杨株株却瞧不见有人的影子。
这灯笼是谁挂在这里的为的是什么?灯光如血。
血红的灯光中石搭上竟还写着一行字。但却写在石塔的最上层从下面望上去根本就瞧不清楚。
胡铁花皱眉道:“你眼睛比我好你看不看得清那写的是什么?”
楚留香似在思索只摇了摇头。
胡铁花道:“我上去瞧瞧。”
他身子刚要跃起轨被楚留香一把拉住。
胡铁花道:“我也知道这必定又是他们的诡计但若不上去瞧瞧心里更难受。”
楚留香道:“我去。”
他不与胡铁花争论身形已掠起他自也知道这必定是个陷阱是以行动丝毫不敢大意。
只见他身子轻轻落在第六层塔檐上终于看清了上面写的字——写的赫然竟是:“楚留香毕命于此。”
这七个字他一眼便已扫过心里虽有些吃惊但却丝毫不乱再也不瞧第二眼便待跃下。
谁知就在这时塔顶上忽然撤下一片巨网来。
胡铁花一直在仰而望只见这片网光芒闪动似乎是以金丝铁丝织成的虽然极轻极软来势却极快。
眼见楚留香就要被这张网包住胡铁花不禁惊呼道:“小心。”
喝声中楚留香身子已猛然下坠巨网的落势虽急楚留香的下坠之势却更快胡铁花刚松了口气。
谁知第五层石塔中忽然闪电般飞出一根银光竟是柄极少见的外门兵刃“钩镰枪”枪尖直勾楚留香的双膝。
楚留香大惊之下身法仍不乱骤然出手在第五层塔檐上一拍身子已跟着倒翻而起。
但这么样一来他虽避开了钩镰枪却再也躲不过那张巨网整个人都被巨网包住翻滚着落了下来。
那柄钩镰枪再乘势一句便将巨网挑起于是楚留香就被吊在半空中纵然用尽全力也挣扎不脱那网丝竟一根根勒入他肉里。
胡铁花和楚留香并肩作战一生也不知面对过多少危机但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诡秘的兵刃如此诡秘的出手。
他应变本极快此番竟还不及这变化生之快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楚留香是怎么落入网里的。
只见银光闪动不息楚留香已被吊起。
胡铁花一探手拔出靴筒中的短刀身子已乘势跃起刀光化做一道飞虹同那张巨网割去。
但楚留香在网中大喝道:“快退下去这两人不可力敌……”
喝声未了塔顶上已飞鸟般坠下一个人来。
夜色虽然看不清他模样但已可看出他身形之高大竟像是上古洪荒时代的巨人一般。
胡铁花只觉眼前一睹彷佛整个一座石塔都已向他压了下来他无论向那方闪避都在这团黑暗笼罩之下。
若是换了泛泛之辈此刻惊惶之下身子必定要向下面逃避那就万万逃不过这势如泰山压顶之一击。
但胡铁花究竟不是等闲身子非但没有向下落反而连人带刀一齐迎着黑影向上撞了过去。
这种存心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拚命招式本为高手不屑但有时却的确能扭转逆势抢得先机。
只因对方既已稳操胜算自然不愿再和他拚命可是无论谁要在这快如白驹过隙的一刹那间改变招式都不是件容易事。
谁知道这黑影人虽是个庞然大物身法却灵巧已极忽然间身形一转已凭空滑开了四五尺。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柄钩镰枪忽然缩了回去被吊在半空间的楚留香就连人带网一齐掉了下来。
楚留香往下落胡铁花往上撞眼见胡铁花非但人要撞到楚留香身上刀也要戳进楚留香的胸膛。
他这一撞用尽全力再也收势不及了。只有骤然将全身真气全都出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了楚留香。
只听“砰”的一声楚留香整个人都撞上了胡铁花。
这时胡铁花全身已无丝毫气力被这么样一撞只撞得他脑袋昏乱冒金星竟被撞荤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他只觉楚留香已压在他身上。
对方简直连一招都没有出手他就已被击倒。
饼了半晌只听一人格格笑道:“别人都说这两人如何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人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又快就像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但每个字说出来远处都能传送出去内力之强沛至少也得有几十年的纯功夫。
另一人缓缓道:“江湖中多的是徒有虚名之辈这两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这人说话的声音却如洪钟大吕一般而且缓慢已极他说一句话另外那人至少可以说三句。
胡铁花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张开眼睛一看轨瞧见面前已并肩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矮的这人就算垫起脚尖也末必能够得着高的那人肩头身子也又瘦又乾头上却戴着顶车轮般的大草帽。
就像是半截筷子上顶着个菜碟似的整个人都笼罩在这草帽的阴影下根本瞧不见他的面目。
斑的那人却是眼如铜铃腰大十围满头乱松松的挽了个髻看来就像是山神庙里的丈二金刚。
这两人的衣服本都十分华贵剪裁也显然是上等手工但一穿在他们身上就变得不成样子。
矮的这人好好一件水湖缎衫上到处都是油渍明明是第一粒扣子他却扣到第三个钮洞里。
斑的那人一件袍子竟是水红色的而且至少小了三号短了两尺穿在身上就像是偷来的。
这么样两个人竟有那么高明的功夫胡铁花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
他话末说完那矮子已叫了起来道:“你连我都不认得么?”
胡铁花冷笑道:“堂堂的胡铁花胡大侠怎会认得你们这样的人?”
那矮子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这小子在江湖中混了这么多年竟完全是白混的竟连我老人家他都不认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将头上那顶大草帽摘了下来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胡铁花这才现这人头上光秃秃的连一根头都没有而且一个头至少比别人要大一半。
这又像在半截筷子上插着个馒头胡铁花若非全身麻此刻真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那矮子道:“现在你还未看出我老人家是谁么?”
胡铁花道:“我只不过已看出你是个秃子而已这也没什么稀奇。”
那矮子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道:“秃子就没有什么?”
胡铁花怔了一怔道:“没有什么?………自然是没有头。”
那矮子道:“没有头就是“无”对不对?”
胡铁花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噜嗦的人简直懒得理他了。
这矮子已又将那顶大草帽戴在头上抬起头来笑嘻嘻道:“天在那里天怎么不见了?”
他数了顶这么大的草帽的确再也瞧不见天胡铁花又忍不住要笑但转念一想脸上的肉忽然全都僵住。
那矮子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老人家是谁了吧?”
胡铁花嗄声道:“你………你莫非就是“无法无天”屠狗翁?”
那矮子拍手大笑道:“你小子总算还有点见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那又伸手向那巨人一指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屠狗翁和杜渔婆素来秤不离锤锤不离秤我怎会不知道。”
屠狗翁大笑道:“不错这就是我的老婆“天罗地网”杜渔婆我老人家虽然无法无天但一进了它的天罗地网就再也翻不了身。”
这巨灵神般的庞然大物竟是个女人已令人不可思议了她竟会是这侏儒的老婆更令人要笑破肚子。
可是胡铁花却已笑不出来了。
只因他知道这两人模样滑稽却是百年来武林最负盛名武功也最高的四对夫妻之一。
这两人非但用的都是江湖中极罕见的外门兵刃而且武功诡异行事难测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夫妻两人的师承也永远没有人知道他们曾往什么时候出现有时这两人就会像一阵风似的突然消失二三十年都听不到他们的消息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到那里去了。
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宁可得罪天王老子也不能得罪这夫妇两人无论谁若得罪了他们就休想再过一天好日子。
只见屠狗翁还在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但杜渔婆瞪了他一眼后他就立刻再也不敢笑一声。
她不瞪眼睛还好这一瞪眼一生气全身的衣服都像是要胀裂了胡铁花也不懂她为何要穿这么小的衣服。
却不知大脚的女人一定都喜欢穿小鞋子胖的女人也一定喜欢穿小衣服高的女人若嫁了个矮丈夫更恨不得将自己的腿锯掉一截——腿既不能锯将衣服做矩二尺也是舒服的。
胡铁花忽然冷笑道:“别人都说屠狗翁夫妻如何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屠狗翁道:“我老人家连手部没有动你已经躺下了难道还不服气?”
胡铁花厉声道:“你若敢和我光明正大的动手能胜得了我一招半式我自然没有话说但用这样的诡计伤人却算不了英雄。”
屠狗翁大笑道:“你说的这就是外行话了两人动手只要能将对方打躺下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是本事我老人家若能放个屁就将你熏死你更该服气才是。”
胡铁花竟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觉此刻非但自己全身麻压在他身上的楚留香更是连动都没有动像是连气都没有了。
他大骇之下失声道:“老………老楚你为什么不说话?你难道………”
屠狗翁格格笑道:“你说的这又是外行话了你难道未瞧见我老人家方才将枪抽出来的时候已顺手打了他两处穴道。”
他笑着走了过来又道:“这也许是我老人家方才出手太快了所以你瞧不清楚现在………”
他话还没有说完人刚走到楚留香面前忽然间楚留香的一双手竟闪电般自网眼里伸了出来屠狗翁显然做梦也未想到有此一着大惊之下一双腿已被楚留香抓住顺手一抖他的人也躺了下来。
杜渔婆怒吼一声飞扑而起。
只听楚留香叱道:“站住否则你的老公就没有命了。”
杜渔婆果然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目光中充满了关切焦急之色显见她对这矮小的丈夫实是情深爱重。
屠狗翁已破口大骂道:“小杂种用这种手段算不得英雄。”
楚留香笑道:“两人动手只要能将对方打躺下就是本事………这话是你自己方才说的你现在难道就忘了么?”
屠狗翁怔了怔胡铁花已忍不住大笑道:“妙极妙极这就叫自搬砖头自砸脚自己放屁自己嗅。”
谁知屠狗翁也大笑起来道:“好好好楚留香果然有两下子难怪别人怕你。”
楚留香道:“岂敢岂敢。”
屠狗翁道:“但有件事我实在不明白我方才明明点了你的穴道算准你在一个对时中连屁都放不出的你怎么忽然能动手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你点了我穴道时我身子已落了下去。”
屠狗翁截口道:“你非但立刻就掉了下去而且立刻就撞上了这姓胡的小子那里有机会龙行功运气自己解开穴道?”
楚留香道:“在下还没有那种行功运气自解穴道的绝顶功夫阁下未免过奖了。”
屠狗翁道:“那么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楚留香道:“任何人在穴道被点后的那一刹间却还能动一动的是么?”
屠狗翁道:“不错因为那时他穴道虽已被封死但身子里还有一丝残余的真气流动但这也只不过能动一下而已。”
楚留香道:“动一下子就已足够了。”
屠狗翁眼睛一亮失声道:“我明白了那时你知道自己“气血海穴”被点轨立刻将身子动了动让这姓胡的小子撞开了这两处穴道。”
楚留香微笑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听得又惊又喜又大笑道:“你这老头子总算还有些见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屠狗翁叹了口气道:“楚留香呀楚留香你果然是个鬼灵精想不到我老人家活了六七十岁今天竟我在你这毛头小伙子手里。”
杜渔婆眼睛始终瞪着楚留香嗄声道:“现在你想怎么样?”
这时胡铁花已自楚留香身子下爬了起来而且已经解开了那面巨网。
杜渔婆也只有眼睁睁的瞧着。
楚留香长身而起缓缓道:“两位和在下有什么冤仇么?”
杜渔婆立刻道:“没有。”
楚留香笑了笑道:“两位既然和在下素无冤仇为何要对在下如此?”
杜渔婆默然半晌长叹道:“我夫妻做事素来恩怨分明本无伤你之意只不过………”
楚留香接口道:“只不过两位昔年曾经受过李观鱼的恩所以要将我捉住送到‘拥翠山庄’去是么?”
杜鱼婆还末说话屠狗翁已大笑道:“不错我老人家本来是想将你们两个小娃儿送去做人情所以你现在若要杀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若不想杀你呢?”
屠狗翁道:“我劝你还是杀了我好我这人气量最窄今日既然栽在你手里你就算放了我以后说不定我还是会来找你麻烦的。”
杜渔婆变色道:“你………你这是在劝别人杀你么?”
屠狗翁笑道:“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做男人已经做腻了早死早投胎下辈子一定投胎做个女人再嫁给你让你也做丈夫的滋味这样我们两个人才算扯平。”
杜渔婆脸色气得铁青嘶声道:“你真敢对我如此说话。”
屠狗翁道:“一个人若是反正都要死了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楚留香若是将你放了呢?”
屠狗翁道:“他为什么要放我?”
胡铁花道:“他为什么不能放你?”
屠狗翁道:“我那样对付他他若还会放了我他就是个疯子。”
胡铁花笑道:“他并不是疯子只不过是个君子而已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以为他会杀你。”
屠狗翁怔了怔道:“他若不杀我那就真的糟了。”
第十一章 剑道新论
屠狗翁夫妻已走了红灯却还悬挂在那里雾已笼罩着山巅乳白色的浓雾在红灯映照下看来就像是一片飞溅出的血花。
但四面仍是无边的黑暗仍然和楚留香他们来的时候一样胡铁花凝望着远方像是还想找出那夫妇两人的去向。
但这一双奇异的夫妇已像风一般消失了从此以后胡铁花也许再也看不到他们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胡铁花终于回头向楚留香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放了他们我猜的果然不错。”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是我你难道会杀了他吗?”
胡铁花笑道:“我自然不会我绝不会杀一个怕老婆的人因为怕老婆的大多都不会是坏人。”
楚留香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一个人若连自己的老婆都怕他怎么还会有胆子做别的坏事。”
他拍着楚留香的肩头笑道:“你放了那屠狗翁时你可看到他的睑色么?我却看到了我简直从来也没有见过比他那时更难看的脸色他好像真的宁可被你杀死也不愿跟他老婆回去他回去之后会受什么样的罪我简直不敢想像。”
楚留香笑道:“你认为他是在受罪他自己也许却认为是种享受。”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享受?跪算盘顶夜壶也能算是享受?”
楚留香道:“为什么不能算是享受?杜渔婆会要你顶夜壶么?”
胡铁花叫道:“当然不会。”
楚留香道:“这就对了杜渔婆绝不会要你顶夜壶只因她不喜欢你。”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她要屠狗翁顶夜壶就为的是她喜欢他。”
楚留香正色道:“不错这就叫爱之深责之切。”
胡铁花抱着头呻吟了一声道:“假如每个女人都像她这样的爱法我倒不如去做和尚的好。”
楚留香叹道:“这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他们夫妇间的情感。”
胡铁花道:“你懂得?”
楚留香道:“你以为屠狗翁真的很怕杜渔婆?”
胡铁花道:“当然。”
楚留香道:“那么我问你他为什么要怕她?你难道看不出屠狗翁的武功要比杜渔婆高得多么?”
胡铁花怔了怔喃喃道:“是呀!杜渔婆的身法虽奇诡但屠狗翁的内力却更深厚两人若打起来杜渔婆一定不是屠狗翁的敌手屠狗翁为什么怕她呢?”
楚留香道:“告诉你这就因为屠狗翁也很爱他老婆一个男人若不爱他的老婆就绝不会怕她的这就叫因爱而生畏。”
胡铁花摇头道:“不通不通你这道理简直不通。”
楚留香笑道:“你娶了老婆之后就知道我这道理通不通了。”
两人方才出生入死几几乎就被人家送了终楚留香虽以他的机智又打了次胜仗但以后仍是艰险重重。
李玉函夫妇既能找得出帅一帆和屠狗翁这样的高手来对付楚留香也就能找得到更厉害的。
楚留香虽然击退了帅一帆和屠狗翁夫妇但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究竟还能再打多少次胜仗何况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和黑珍珠还在对方掌握之中这就像一个人的咽喉已被对方扼住。
这简直令楚留香运气都透不过来。
在这种艰苦危险的情况下他们两人却讨论起“怕老婆”的问题来别人听了一定要以为他们有什么毛病。
其实他们就正因为知道未来的艰险尚多所以此刻才尽量使自已的神经松弛才好去对付更大的危机。
一个人的神经若是人紧张了就像是一根被绷紧的琴弦只要被人轻轻一碰就会断的。
饼了半晌胡铁花忽又笑道:“杜渔婆就算拧着屠狗翁的耳朵走甚至提着他的脚在地上拖我都不会奇怪的可是我实在想不到她会将屠狗翁装在渔网里带走。”
楚留香道:“所以屠狗翁自己也说:‘无法无天’一进了‘天罗地网’就一辈子再也休想翻得了身了。”
胡铁花摇着头笑道:“无论如何这实在是对很奇怪的夫妇也实在有趣得很。”
楚留香叹了口气深深道:“但在我看来李玉函和柳无眉那对夫妇却比他们还要有趣得多。”
深邃的厅堂一重又一重。
一重又一重竹深重将十丈红尘全都隔绝在外却将满山秋韵全都深深的藏在厅堂中。
竹间有燕子盘旋梁上昔日王谢堂前燕今日莫非已飞来此家院?案头的钟鼎莫非是金谷故物?一抹朝阳满地花荫外鸟语啁啾更衬得厅堂里分外宁静三五垂髫童子正在等着卷迎客。
胡铁化和楚留香就是他们的客人。
李玉函和柳无眉满面笑容揖客。
柳无眉道:“我们走着走着忽然瞧不见你们了深更半夜的找又找不着可真是把人急得要命。”
李玉函道:“小弟正想令人去寻找二位想不到两位已经来了真是叫人欢喜。”
这两人居然还能做出这副样子来胡铁花简直已快气破了肚子楚留香却也还是声色不动微微笑着道:“小弟们贪看山色迷了路途不想竟害得贤伉俪如此着急。”
李玉函笑道:“虎丘月夜正是别有一番情趣但若非楚兄和胡兄这样的雅人只怕也是无法领略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其实我们也没有领略到什么情趣只不过在虎丘睡了一大觉倒做了几个很有趣的梦而已。”
柳无眉嫣然道:“胡兄原来在梦游虎丘那一定更有趣了。”
胡铁花道:“其实我做的梦也并非真的很有趣只不过梦见有几个人想来要我们的命而已有趣的只是这些人竟是你们找去的。”
柳无眉笑道:“哦!那真的有趣极了只可惜我们并没有做这样的梦否则大家一齐在梦中相遇岂非更有趣了。”
这时他们已走入四五重竹青衣垂髫的童子们将竹卷走又放下于是他们就更远离了红尘。
胡铁花眼珠子直转似乎还想说什么李玉函已笑道:“两位想见的人这就快见到了。”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再也不说一个字无论有什么话都只好等到见了苏蓉蓉她们之后再说。
楚留香虽仍面带微笑但心情也已不免有些紧张。
只见青衣童子又将前面一道竹卷起一阵阵淡淡的檀香便随着卷起的竹飘散了出来。
香烟缭绕中有个白苍苍的老人正静坐在那里。
他清崔的面容看来似乎很憔悴很疲倦目光更是说不出的呆滞看来几乎已全无生气。
他整个人似乎已只剩下一副躯壳没有灵魂也没有生趣他活着只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但他的面前却有一柄光彩夺目的剑。
剑身沉碧如一泓秋水旁边的剑鞘上虽然缀满了珍贵的宝石但在剑光映照下已失尽颜色。
这老人只是痴痴的瞧着这柄剑动也不动。他生命的光彩似只有靠着这柄剑才能延续。
这难道就是年轻时叱吒风云的天下第一剑客李观鱼么?楚留香和胡铁花不觉已怔在那里心里既是惊奇又是伤感——这么强的人生命竟也如此脆弱。
那么生命的本身岂非就是个悲剧。
最令楚留香吃惊的自然还是苏蓉蓉她们并不在这里他忍不住想问但李玉函夫妇已走上前去。
两人一齐躬身行礼李玉函道:“孩儿有两位好友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就是想见你老人家一面所以孩兄我将他们带到这里未了。”
老人并没有抬头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移动。
李玉函道:“孩儿这两位朋友你老人家也时常提起的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楚香帅这位就是和楚香帅齐名的花蝴蝶。”
老人这才抬起头望了一眼但目中仍是一片痴迷茫然也不知是否听懂了李玉函的话。
楚留香和胡铁花黯然唏嘘都不知该说什么。
李玉函这才转过身陪笑道:“家父近年来耳目也有些失聪不周之处还望两位恕罪。楚留香道:“不敢。”
胡铁花立刻接着道:“晚辈等也不敢再打扰前辈了还是告退吧!”
他们虽然急着想见苏蓉蓉急着想将李玉函夫妇拉到一边去问个究竟却又不忍在这垂老人面前说什么失礼的话来敬老只贤正是江湖侠义道的规矩这种规矩楚留香是绝不会的。
老人的嘴唇忽然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不出声音来他脸上的肌肉似已全都麻木。
“家父终年寂寞难得有人过访两位既然来了又不肯多坐片刻是以家父又觉得遗憾得很。”
楚留香和胡铁花对望了一眼只有坐了下来。
他们虽然有力搏万军的勇气笑傲王侯的胆包但在这垂暮将死的老人面前却只是俯听命。
李玉函展颜笑道:“两位如此仁厚家父必定感激得很。”
老人的嘴又动了动神情彷佛有些悲哀有些焦急。
李玉函皱眉道:“家父不知是否有什么话要对两位说……”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走到老人面前俯在老人嘴边。
楚留香既听不到老人的语声也看不到老人的嘴只能看到李玉函在不停的点不住抱声道:“是………是………孩儿明白。”
他回过头来时面上也满是沉痛之色却勉强笑道:“多年以来家父只有一件心愿未了今日两位恰巧来了正可为家父了此心愿只看两位是否肯出手相助了?”
楚留香沉住了气微笑道:“不知前辈有何心愿未了?晚辈等若能效力敢不从命。”
李玉函大喜道:“既是如此小弟就先代家父向两位谢过了。”
胡铁花忍不住道:“但这也还是要看前辈究竟有什么心愿?我们是否有能够效力之处?”
李玉函笑了笑道:“这道理小弟自然明白。”
胡铁花也打了个哈哈道:“我自然也知道前辈绝不至于强人所难的。”
李玉函似乎全未听出它的言下之意缓缓道:“家父以剑成名也视剑如命只要和剑有关系的事他老人家都很有兴趣是以他老人家不但将古往今来约有名望剑谱全都设法找来研究过而且还仔细研究过所有成名剑客的渊源历史以及他们生平所有的重要战役。”
楚留香瞧了那老人一眼暗暗忖道:“别人只知道十载寒窗磨穿铁砚金榜题名得来非易却不知一个剑客若要成名所下的功夫只怕更艰苦十倍而他们不但要牺牲功名富贵还要忍受别人似不能忍的寂寞但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只不过是江湖中数十年虚名而已。”
李玉函已按着道:“家父苦心研究数十年剑法固然得到很大的进益却也现几件很奇怪又很有趣的事。”
胡铁花本来虽然步步为营此刻却已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李玉函道:“家父现自古以来最负盛名的几套剑法并不是最巧妙的那几套剑法这就是他老人家认为最奇怪的一件事。”
胡铁花皱眉道:“这………这意思我还是不太懂。”
李玉函道:“譬如说魔教中的‘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招中有招变化无穷竟可演变为七百二十九招若论其出手之奇诡飘忽招式之情妙周密委实远在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之上。”
胡铁花道:“不错我也听说过这魔教秘剑的厉害据说直到今日为止天下还没有一个人能接满他七百二十九招的。”
李玉函道:“莫说无人能接满他七百二十九招甚至连能够接住他前七式的人都很少但数百年来江湖中人只知道武当‘两仪剑法’天下无双无可比拟“万妙无方、摄魂大九式”却连名字都已很少有人知道。”
胡铁花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江湖中见过这套剑法的人并不多。”
李玉函道:“见过这套剑法的人虽不多见过“两仪剑法”的人又有多少呢?武当门下一向择徒最严当年最盛时也未过八十一个而且这八十一位武当弟子也并非每个人都练过“两仪剑法”的。”
胡铁花道:“不错我也知道这‘两仪剑法’一定要经掌教真人亲自传授是以武当子弟真能得到“两仪”真传的最多也只不过十之三匹而已。”
李玉函道:“但魔教却一向善门大开而且一入门就能练剑武当门下极少出山魔教子弟却在江湖中横冲直闯是以无论怎么说见过这‘慑魂大九式’的人至少也要比见过“两仪剑法”的人多几倍但“慑魂大九式”却违不及“两仪剑法”著名这是为什么?”
胡铁花情不自禁又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这倒的确是件怪事。”
李玉函笑了笑道:“这确是件怪事家父却也想通了。”
胡铁花忽然大声道:“我也明白了。”
李玉函道:“请指教。”
胡铁花道:“就因为这‘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剑法太奇奥精妙是以学的人多能学精的却很少他们剑法尚未学精就在江湖中横冲直闯一定难免到处碰壁所以别人也就误会认为他们的剑法并不高明了。”
李玉函微笑道:“这虽然也有道理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胡铁花道:“哦!那么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
李玉函道:“只因剑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一定要使剑的人能将剑法活用才能显得出那剑法的精妙。”
胡铁花道:“我方才说的岂非就是这意思吗?”
楚留香忽然笑道:“魔教子弟并非剑法不精而是他们的心术不正行事太邪所以和人动手时就不能理直气壮所以他们的剑法就算比别人高也难免落败‘邪不胜正’这句话正是千古不易的道理。”他转向柳无眉一笑道:“贤伉俪认为在下说的是否还有些道理?”
柳无眉轻轻咳嗽雨声笑道:“不错两人动手武功高的并不一定能取胜一个人只要有必胜的信心他武功就算差些往往也能以弱胜强的。”
楚留香目光炯炯凝注着她一字字道:“但一个人只有在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对的时候才会有必胜的信心是么?”
柳无眉沉默了半晌嫣然笑道:“这道理香帅你自然是最明白的只因我早已听说过楚香帅战无不胜无论遇着多么强的对手也有不败的自信。”
楚留香沉声道:“那只因在下自信所做所为还没有一件对不起人的否则在下就算武功再高也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柳无眉还未说话李玉函已抢着笑道:“数百年来武林著名的战役中就有许多是以弱胜强的这也正是家父觉得很奇怪的事譬如说昔年魔教教主独孤残和中原大侠铁中棠决战于雁荡绝顶战前江湖中都认为当时年纪未满三十的铁中棠绝没有独孤残功力深厚铁血大腹门的武功也不及魔教奇诡精妙是以江湖中人人都看好独狐残甚至有人以十博一赌他在八百招内便能取胜。”
胡铁花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
李玉函道:“谁知两人竟决战了三天三夜到后来铁大侠虽已负伤十三处全身衣裳都已被血染透还是以小天星的掌力震断了独孤残的心脉独孤残直到临死之前还无法相信自己竟会落败。”
胡铁花听得眉飞色舞击掌道:“这位铁中棠铁大侠端的是条汉子我日后若有机会见着他能和他痛饮个三天三夜也算不虚此生了。”
李玉函道:“但令家父觉得最奇怪的却还是武林中自古至今都没有一种能够算得上战无不胜的‘剑阵’。”
胡铁花道:“剑阵?”
李玉函道:“不错剑阵全真教的“北斗七真阵”武当山的“八卦剑阵”虽然都久已名动江湖但若遇着真正的武林高手好像就都变得没什么用了。”
胡铁花道:“不错我至今还未听说过有那一位高手是被困死在剑阵中的。”
李玉函道:“江湖高手死在武当剑客手里的并不少但却没有一人死在“八卦剑阵”里这件事胡兄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胡铁花道:“听你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八卦剑阵”至少也要有八人联手而且必定久经训练出手一定配合得很巧妙按理说用这“八卦剑阵”迎敌一定会比单独和人交手有效得多。”
李玉函道:“可是这“八卦剑阵”迎战高手时却偏偏变得无效了武林中简直就没有一种绝对有效的剑阵这是为什么呢?”
胡铁花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无论那一种剑阵都难免有破绽漏洞。”
李玉函道:“剑阵纵有破绽但普天之下无论那一种剑法也都难免有破绽的那么人人联手的剑阵为什么还不如一人使出的剑法有效呢?”
胡铁花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道:“这原因令尊难道也想通了么?”
李玉函笑了笑道:“这原因就是因为“八卦剑阵”虽妙武当派却找不出八个武功相等的高手这剑阵虽厉害出手的人功力若不够一遇见高手就难免被打得溃不成军譬如说小弟就算能练成一套举世无双的剑法但若遇见了楚兄这样的内家高手也还是必败无疑。”
第十二章 多谢借剑
楚留香微笑清:“李兄太谦了。”
胡铁花道:“但武当派中至少有五个人功力不弱。”
李玉函道:“胡兄说的可是武当掌教和四大护法。”
胡铁花道:“不错。”
李玉函道:“就算这五个人都参加八卦剑阵也还是差了三个若另外找三个人凑数这剑阵就有了漏洞。”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不错。”
李玉函道:“剑阵一有了漏洞遇见真正高手时、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弱点进攻只要其中一人的攻势遇阻整个阵法就无法推动到了那时八个人联手。就会变得反不如一个人动手方便有效。”
他又笑了笑按着道:“何况武当四大护**力也未必都相等更未必会都是高手。”
楚留香也笑了笑道:“而且真正的绝顶高手是绝不会参与任何剑阵的他们交手时讲究的就是单打独斗怎肯和别人联手迎敌?”
李玉函附掌道:“正是如此历代武当掌教就没有一位肯加入“八卦剑阵”的像武当这样声势浩大的剑派都找不出能配合剑阵的八个人来何况其他?”
胡铁花忽又大声道:“但你说了半天还是未说出令尊究竟有什么心愿未了?也未说出有什么事是要我们效劳的?”
李玉函道:“家父将古往今来每一种著名的剑阵都研究过之后自己也创出一种阵法来他老人家认为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人能破解此阵但却一直无法证明。这也是他老人家平生最大的遗憾。”他叹了口气按着道:“因为想要证明这件事有雨点最大的困难第一就是他老人家虽已将这阵法的人数减到最少却还是无法找到六位功力相若的绝顶高手。”
楚留香道:“却不知在他老人家眼中怎么样的人才算是绝顶高手呢?”
李玉函沉吟着道:“此人的功力至少要能和当今七大派的掌门分庭抗礼而且必须要是使剑的名家譬如说………”
楚留香淡淡道:“譬如说帅一帆。”
李玉函面不改色叹道:“不错只可惜像帅老前辈这样的剑法高手找一个已很困难若想找六个那实在难如登天。”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别人要找这样约六位高手固然难如登天但以令尊的人望和声誉却并非完全不可能的。”
李玉函道:“不错家父的知交好友中的确有几位可称得上绝顶高手只不过这些前辈都有如闲云野鹤游踪不定是以家父直到今天才总算找到了六位。”
胡铁花耸然动容失声道:“如此说来令尊的心愿岂非已可达成了么?”
李玉函叹道:“胡兄莫忘了这件事还有第二点困难之处。”
胡铁花道:“还有什么困难?”
李玉函缓缓道:“要证明这阵法是否真的绝无破绽就一定要找一个人来破它这人却更难了只因他不但要有绝顶的武功绝顶的机智还必须要有非常辉煌的战迹曾经击败过许多顶尖高手。”
他望着楚留香一笑接着道:“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试出这阵法的优劣是么?”
楚留香声色不动微笑道:“却不知在李兄心目中要怎么样的人才够资格呢?”
李玉函道:“小弟想来想去这样的人天下只有一个。”
楚留香道:“是谁?”
李玉函道:“就是楚兄。”他眼睛瞪着楚留香微微笑道:“只要楚兄肯出手家父的心愿就可以达到了。”
楚留香还是声色不动缓缓道:“小弟可有选择的余地么?”
李玉函道:“没有。”
胡铁花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变色道:“你居然要他和六个像帅一帆那样的人交手你这不是要他的命?”
李玉函微笑不语竟然默认了。
楚留香淡淡笑道:“你不用着急我这条命反正是捡回来的若能死在‘拥翠山庄’岂非也可算是死得其所。”
胡铁花怔了怔忽然将他拉到一边嗄声道:“你………你是不是有把握?”
楚留香道:“没有。”
胡铁花顿足道:“既然没有把握你为什么还叫我不要担心着急?”
楚留香道:“事已至此着急又百什么用?”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沉声道:“咱们现在就冲出去只怕还来得及。”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只怕已来不及了。”
竹已又卷起几个人已鱼贯走了进来。
这几人都穿着纯黑色的极柔软的丝袍。闪着光的丝袍柔软得彷佛流水但他们走动时却连这流水般柔软的丝袍都没有波动。
他们的脚步正也滑如流水轻如幽灵。
他们的脸上也蒙着一层黑色的丝巾甚至连眼睛都被蒙住没有人能认得出他们究竟是谁?他们行动间却自然而然约有一种慑人的威严流露出来虽然谁都瞧不出他们的身份但谁也不敢对他们稍存轻视。
第一个人身材瘦削而颀长笔挺的站着就像是一枪手里提着的是一柄奇形古怪的铜剑。
第二个人矮而瘦第三个人高大而魁伟两人走在一起就显得分外刺眼分外突出。
这两人的掌中剑俱是光芒灿烂显见绝非凡品但剑的形状却不特别谁也可以辨出这两柄剑的来历出处。
第四个人身材很普通使的也是柄很普通的青铜剑就算走在路上只怕也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第五个人又矮又胖腹凸如珠掌中剑非金非铁仔细一看竟然是用木头削成的。
这五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但一走进来这厅堂中彷佛就立刻充满了逼人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胡铁花不禁更为楚留香担心只因他一眼便瞧出这五人无论身份地位武功绝无一人在帅一帆之下。
楚留香还是面带微笑同这五人抱拳一揖道:“在下闻得‘拥翠山庄’中到了几位绝代高手知道今日定能一睹前辈名家的丰采实是喜不自胜谁知前辈们竟不肯一示庐山真面目未免令人觉得遗憾了。”
五个黑衣人只是动也不动的站着没有人开口。
楚留香笑道:“前辈们就算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又何必连眼睛都一齐蒙住呢?”
那高大而魁伟的黑衣人忽然道:“我辈以心驭剑何需眼目?”
他虽然只说了短短十个字但整个厅堂间都似已充满了他洪亮的语声连几上的茶盏都被震得“格格”响动。
楚留香道:“在下也知道名家出手自有分寸根本用不着用眼睛看的但前辈们难道也不想看看今日的对手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这次又没有人回答它的话了。
饼了半晌李玉函微微一笑道:“这五位前辈平生从未和人联手作战今日之后也绝不会再和别人联手作战所以他们更不必在你面前显露身份也用不着知道你是什么人这五位前辈今日只不过是为家父了一心愿而已。”
楚留香淡淡笑道:“不错我也知道这五位前辈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他们和令尊的交情但今日之事究竟是令尊的心愿抑或只不过是阁下的心愿呢?”
李玉函脸上变了变颜色道:“自然是家父的心愿。”
楚留香眼睛瞪着他缓缓道:“那么令尊的心愿是想试一试这阵法呢?还是想杀了我?”
李玉函面色苍白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
柳无眉嫣然一笑道:“无论如何这都已没什么分别了。”
楚留香道:“哦?”
柳无眉妩媚的眼波忽也变得利如刀剪瞪着他一字字道:“只因这阵法若无破绽阁下只怕就难免要成为此阵的祭礼。”
楚留香道:“这阵法若有破绽又如何?”
柳无眉悠然道:“这阵法纵有破绽但经过五位前辈之手使出来阁下只怕也无法冲得出去吧!”
楚留香仰苜大笑道:“这就对了这阵法纵然破绽百出纵然不成阵法有这五位前辈联手作战天下只怕也没有人能抵挡的。”
柳无眉道:“不错。”
楚留香道:“那么你们又何必还要说什么阵法论什么优劣不如干脆说今日要将我的性命留在这里岂非更简单明白得多。”
柳无眉道:“这其中倒有些分别了。”
楚留香道:“哦?”
柳无眉道:“这五位前辈联手作战你虽不能抵挡但却可以逃走阁下的轻功天下无双这是谁都知道的。”
楚留香道:“过奖过奖。”
柳无眉道:“但这阵法一动阁下就算背插双翅也休想逃得出去了。”
楚留香默然半晌缓缓道:“在下和贤伉俪究竟有什么仇恨定要在下将命留在这里?”
柳无眉眼珠子一转冷冷道:“我早就说过这不是我们的意思是家父的意思。”
只见那老人李观鱼还是茫然坐在那里只是低垂着目光痴痴的瞧着面前那柄秋水长剑。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无论是不是他的意思?反正都没有人能问得出来的。”
胡铁花忽然大声道:“这阵法动至少要有六个人是么?”
胡铁花目光闪动道:“但现在却只到了五位。”
柳无眉道:“不错。”
胡铁花心里暗暗欢喜忍不住笑道:“你们只怕未曾想到帅一帆已不别而去了。”
柳无眉冷冷的道:“帅老前辈来不来都没什么关系。”
胡铁花骤然顿住笑声道:“没关系?怎会没关系?阵法若是少了一人………”
柳无眉一笑打断了他的话道:“你难道未曾听说过滥竽有时也可充数的。”
她不再理会胡铁花转身向那五个黑衣人深深一拜道:“这阵法晚辈也曾练过至今牢记在心帅老前辈未到晚辈只有勉强充数但愿前辈们多多维护晚辈感激不尽。”
五个黑衣人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先那瘦削颀长的黑衣人忽然道:“为何不让你夫婿出手?”
柳无眉怔了怔道:“这………”
那矮小的黑衣人已厉声道:“你难道认为你的剑法比李家的传人还高么?”
喝声中他掌中剑已化为万点银星了下来。
柳无眉眼睛紧盯着这满天银星身子却动也不动竟不闪避招架似乎早已看出这一剑乃是虚招。
满天银星到了她面前果然奇迹般消失了。
那瘦削的黑衣人道:“如何?”
矮小的黑衣人道:“还好。”
柳无眉嫣然道:“多谢前辈。”
她忽又转身走到李观鱼面前躬身道:“女儿想求您老人家赏剑一用。”
那老人茫然瞧了她一眼又垂下头。
柳无眉却已再拜道:“多谢您老人家恩典。”她竟然自说自话的就将老人面前的剑拿了过来。
老人面上的肌肉似乎起了一阵颤抖目中也爆出一星火光只不过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胡铁花忽然冲了过去站到楚留香身旁。
楚留香道:“你要干什么?”
胡铁花大声道:“他们既然有六个人咱们为何不能两个人。”
楚留香苦笑道:“为何要两个人?”
胡铁花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楚留香叹道:“两个人若一齐死就没有一个人好了。”
胡铁花紧握双拳还未说话柳无眉已悠然道:“你还是听他的话吧!他一个人也许还有一两分逃出去的机会若加上你就连半分机会都没有了。”
胡铁花脸涨得通红瞪着楚留香道:“你……你不愿和我一起动手么?”
楚留香握着他的手缓缓道:“你仔细再想一想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嘴里说话时已在胡铁花掌心为了个字:“救”。
他的意思自然是要胡铁花去将苏蓉蓉她们救出来。
因为现在李玉函夫妇鄱在这厅堂中而且绝不会离开‘拥翠山庄’中别的地方我必定甚是空虚。
这正是救人的好机会。
胡铁花长长吐出口气道:“我明白了。”
楚留香微笑道:“很好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又在胡铁花掌心为了个字:“走”。
这意思自然是要胡铁花将她们救出后立刻就走。
胡铁花脸上又变了颜色失声道:“但是你………”
楚留香用手捏了捏他的手含笑道:“你若是我的好朋友就该让我专心一意的动手你总该知道我的脾气若有别的事分了我的心我就真的连这半分取胜的机会都没有了。”
胡铁花默然半晌沉重的点了点头只觉楚留香的手仍是那么温暖那么坚定他自己的手却已变得冰冷。
他忍不住也用力握了握楚留香的手久久不忍放开好像这已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握手了。
楚留香拍了拍他肩头两人面对面互相凝注了半晌然后楚留香忽然转过身缓缓道“在下已准备好了前辈们就请出手吧。”
胡铁花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而且一向对楚留香的武功很有信心但现在他眼睛却不知怎地有些红了。
柳无眉望着楚留香嫣然一笑道:“你难道还是不用兵器么?”
楚留香淡淡道:“到了这种时候用不用兵器反正都已没什么两样了。那又矮又胖的黑衣人忽然哈哈一笑道:“此人的胆子倒不小。”
楚留香道:“前辈过奖了其实在下的胆子一向不大每次和别人交子之前心里都害怕得很可是等到出手之后就将害怕忘记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忽然闪电般出手曲指如钩“双龙夺珠”直取柳无眉的双目。
柳无眉骤出不意大惊退步。
谁知楚留香这一着竟是虚招左手攻出右手的拇指和食中两指已捏住了柳无眉掌中剑的剑尖。
柳无眉只觉一股奇异的震动自剑身上传了过来震得她手腕又酸又麻长剑再也把握不住。
只听楚留香笑道:“多谢嫂夫人借剑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