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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贫嘴丫头     名医贵女txt下载     名医贵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26,初萤与飞扬的最后一夜(好多人期待

    她看着云飞扬俊美的睡颜,冷笑——现在知道悔悟?抱歉,太晚了……

    云飞扬不知的是,当他睡着的瞬间,本来已“熟睡”的夏初萤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哪有酣睡的迹象?

    唉……不知云飞扬又叹了多少声气,最后只能慢慢睡下。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初萤睡了。

    云飞扬还能如何?只能不甘不愿的努力去睡,睡着了就不想了。

    “乖,睡吧。”初萤笑着,伸手抚飞峋的面颊,刚毅的下巴上,已微微露了胡茬,有些扎手。

    “……”云飞扬欲哭无泪,怎么就这么倒霉!?“唉……”叹息到,他可怎么办?这整整一夜,可如何度过?

    初萤道,“今日我月事在身……不方便。”

    箭在弦上,云飞扬有些忍不住,鼻音浓重,“为何不行?”双手已贪婪抚她全身。

    “等等……”初萤满脸绯色地推开他,好似害羞道,“今日不行……”

    热吻继续,云飞扬倾其全部热情,却忽略了夏初萤的一声叹息。

    他以为她接受了他,什么美姬、什么疤痕,都无所谓,他只要她——夏初萤。

    她回应了他的吻,两人交织,百感交集。

    他低头去吻她,已做好了再次被回避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一次她没回避。

    从今以后,他会好好待她,永远尊重她,她想要的东西他会用尽一切方法帮她得到、她不想做的事他便从不再做,哪怕是解散了后院。

    云飞扬只觉得什么姬妾什么美女都荡然无存,满脑子里只有这个傻傻的公主妻子,他知道亏欠她的太多,如今只想好好补偿,用未来的一生好好补偿。

    初萤身子僵了一下,紧闭的双眼、如蝶翼般的睫毛抖了抖,一行清泪潸潸而下。

    “对不起……初萤。”他终于由衷地道歉。

    他的心也凉了,夫妻二人,一人战场之上依旧美姬焕然,一人在乡间孤独产子……他当时真的没想到过这一切的不公,他只觉得当时风光难挡,威名在外又不引皇上猜忌,却没想到一直深爱自己的妻子九死一生。

    云飞扬更是收紧了手臂,将初萤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后来我生下熙瞳迁居到岳望县后,听说威猛金鹏将军美姬在怀、笑谈间指引千军万马、铁骑踏平东坞城,如何的意气风发、如何的暖香在怀,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初萤一字一句道。

    “为何?”飞扬不解。

    初萤闭着眼,勾着唇,“是啊,原本是担心的,后来就不担心了。”

    “小笨蛋,我这不是活着呢吗?好好的活着。”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两人苦尽甘来,以后可以圆满的在一起。

    云飞扬胸口中翻江倒海,怀抱更是紧了,夏初萤对他如何,他如何不知?他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突然又觉得初萤腹部的伤疤不是那么难看了。

    初萤这一次没挣扎,闭着眼,躺着,听着他的心跳。“你不知道,当时我每天想的是什么,每日睁开眼,我都要祈祷我夫打仗胜利;每日闭上眼,祈祷我夫安然入眠,只要我夫活着,我愿以死献祭。”

    云飞扬只觉得两人距离被猛地拉远,明明同在一张床上,“为国效力是应该的,最苦的是你,在那小乡村中吃苦,生熙瞳时又险些丧命,是我亏欠你的。”说着,叹了口气,躺在初萤身旁,伸手将她揽在怀中,令她的头枕在自己胸膛。

    “我算什么辛苦?倒是驸马您在前线领兵打仗、九死一生才叫辛苦,”初萤道,“身为大鸾金玉公主,我感谢你为大鸾做的一切。”

    本来她已想好了理由回绝同房之事,看来这理由不需要了。是窃喜还是悲哀!?

    呵,因为这道伤疤,妻与子方能存活,若她是男人,定会感谢这伤疤、膜拜这伤疤、心疼险些丧命的妻子,但面前这男人呢?却刻意回避这伤疤,直到她穿上衣服,他才重新看她。

    她知道涟漪对飞峋是真爱,并非因飞峋的家世,也非因飞峋的官职,因为在苏家村时飞峋身份未标明时,涟漪便已经喜欢上了飞峋。也许当时的感情连涟漪和飞峋两人都未发觉,但她能看出来。

    除非真正的爱情,否则谁能接受那种丑陋?

    这个就好比当时云飞峋的脸,她作为飞峋的嫂子,时常与其相见,每次见到那张满是脓疮的脸都会觉得不堪入目、难以咽饭,对男子如此,何况女子?

    她能理解,云飞扬是在美姬的怀抱中过了一夜又一夜,那些女子的美貌根本不亚于她,而鸾国美女最是爱惜自己身体,哪怕是豆大的伤疤都能让她他们悲痛欲绝,何况是成年人巴掌大的伤疤。

    初萤不恼也无悲,从容地拉起了衣服,系好了腰带。

    房内,暧昧的气氛彻底消失,荡然无存。

    “这些年,苦了你了。”云飞扬口中虽这么说着,也很想努力忽视那道伤疤,但视线却怎么也回不到那伤疤上,甚至连初萤的身体都不想看了。

    云飞扬顿时了然,他自然知晓苏涟漪冒着生命危险为初萤剖腹取子之事,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两人的关系好得如同亲姐妹,这才是生死之交——活便一起活,死便一起死。

    所有的情绪,都被初萤捕捉,她再次笑了出来,“很丑吧?别说你,这道伤疤我夜夜观看了两年,每次见时仍旧触目惊心,但多亏了这道伤疤,否则别说我的性命,怕是熙瞳的命也是没了的。”

    “这……”云飞扬大吃一惊,眼神中有惊吓,有反感,有错愕。

    那伤疤硕大,大概一个成年男子巴掌长,能清楚看见缝合的痕迹,就好像是有人用最拙劣的针法缝补天下最好的一块绸料,更如同一只蜈蚣趴在那雪白平坦的腹部一般。

    云飞扬乖乖起身,亲手将初萤扶了起来,而初萤则是不急不慌地解开自己红色的丝绸腰带,雪白的身体展现,如此的美,却在腹部有着一道不堪入目的丑陋伤疤。

    “那你起来,让我坐起。”初萤平静道。

    云飞扬一愣,他原本以为初萤口中的“痕迹”只是一种比喻,如今才知,原来真有什么痕迹,到底是什么痕迹?“想。”

    初萤唇角的弧度加深,眼神更为冰冷,“难道你就不想看看那永不磨灭的痕迹是什么摸样?”

    “不,你永远是我的金玉公主。”云飞扬急急道。

    夏初萤的笑容收敛,唇角勾着,却不是笑。“不,我怎么可能是十六岁少女呢?时光、岁月、风波、事件,在我身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每一次当我看见痕迹时,那时的每个日日夜夜都历历在目。你,依旧是那个你,意气风发;我,却不是当年刁蛮的金玉公主了。”

    “怎么?”飞峋皱眉,好容易培养出的暧昧,再一次逐渐减淡。

    “呵呵——哈哈——”夏初萤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

    飞扬笑了下,他自然能听出她是在夸他呢,也低头欣赏她的美貌。“小笨蛋,你也是,你永远是十六岁的少女,正如我们初见。”

    初萤的笑容减淡,声音平和无澜,“两年多未见,你一点都没变,时间在你身上留不下一丝痕迹。”她表情复杂,令人回味,就这么平躺在床上,半敞着衣襟,观赏着、述说着。

    “你笑什么?”正当云飞扬想继续温存时,却见到夏初萤吃吃的笑着,不禁问。

    健美如雕塑一般的身材,让人叹为观止,哪有半点瑕疵?

    云飞扬突然起身,三两下将自己衣服脱了个干净。

    随着他的吻越来越深,她的衣衫也被逐渐褪下,莹白得耀目一般。

    云飞扬怎么会想到,夏初萤浑身一僵,并非是什么羞涩,更是反感与无奈之间的挣扎。

    他能感受到当他的唇触碰她皮肤时,她浑身一僵。他爱死了这种青涩与恐怖,好像少不更事的少女一般,激发他的爱怜,只想与其交际更深。

    小小的耳垂粉白如玉,细嫩的皮肤让人爱不释手,他从未发现一名女子的皮肤竟如此滑腻,明明妻子已育有一子,却为何还有少女的敏感?

    他低头第三次去捕捉这让他心痒痒的粉唇,却又被闪开了,气氛当前,他不想去追究这种小事,而是吻在她耳际。

    云飞扬很高兴,刚刚冲淡的暧昧,又重新浓厚起来,“萤,我想你了。”俊朗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将初萤轻轻推倒在床上,自己也是俯身在上。

    初萤心中嗤笑,这厮竟和她谈起了条件,可笑。但脸上却依然笑眯眯的如同小动物一般无害,“你去接我,我就回家。”说了回“家”而不是将军府。

    云飞扬放开了她,“若我同意和亲,你会不会继续在公主府?”

    初萤立刻将声音柔了下来,笑眯眯的,“你是我夫君,我怎么会反感你?好啦,别闹啦,快放开我嘛,你不放,我们怎么聊天呢?”目的还没达成,她不会惹怒他。

    云飞扬低头,“你很反感我抱你?”自尊心被挫,他何曾被女人反感过。

    怀抱中,初萤的眉头皱紧,满是反感,好像云飞扬身上有什么赃物似的。“好了好了,叫你飞扬还不行,放开我。”

    “我让你叫名字,没让你唤姓氏。”云飞扬一伸手,将初萤纳入怀中,抱着。

    初萤耸肩,“云飞扬啊……”

    云飞扬转身一把捏住初萤瘦弱的肩膀,“都说了,叫我名字。”

    “金鹏将军?”初萤继续。

    “叫我名字。”云飞扬声音有些不高兴。

    初萤眨了眨眼睛,柔声道,“驸马?”

    飞扬发现自己说不过初萤,便只能作罢。若是从前,他对什么和亲绝不反感,环肥燕瘦在他眼里不外乎两个字——女人,但今日,他心底却有着淡淡反感。

    初萤挑眉,“拉上你的不是我,而是拓跋月,驸马可别弄混了。”

    云飞扬哭笑不得,“你是一国公主为国牺牲,为何要拉上我?”

    初萤摇头,“是,却不全是。我除了是涟漪的好姐妹外,更是鸾国公主,我太了解涟漪了,她的性子宁缺毋滥,即便拓跋月强硬嫁给云飞峋而闹出什么不愉快,最后收这烂摊子的不还是我皇兄吗?国与家之间,作为一国公主,我选择国,所以这门亲事,我是同意的。”

    云飞扬被这一句话堵得无语,他将视线从初萤身上收回,坐在床上看向面前不远的桌子,“你这么做是为了苏涟漪吧?”指的是忍下拓跋月之事。

    初萤挑眉,“我与你后院的姬妾们哪个相处的融洽?”

    云飞扬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夏初萤,“但你与拓跋月的关系好似不融洽。”

    初萤好像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叹了口气,“既然月公主选择了你,那也没办法。月公主虽刁蛮,但身份尊贵、容貌俏丽,便是和亲,你也不吃亏。”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

    飞扬见状,心知初萤没打算追究责任,心思又放了下,但刚刚那冲动却没了。“关于和亲,你有什么想法吗?”

    初萤甜甜一笑,“讨厌,你都做了,还不让人家说说?我也就说说罢了,也没打你没骂你。”

    云飞扬能听出她话中的嘲讽意味,心底有小小的不快,刚刚神魂颠倒的感觉淡了很多,坐在床位,“你在指责为夫?”

    人啊,为什么想要时得不到,不想要时却送上门。

    夏初萤脸上一丝冷笑闪过,下一刻又恢复了淡淡甜笑,“成婚四年,纳妾无数,但这是第一次你问过我的意思。”可笑,从前她想方设法得到他的重视,他对她若即若离,不迎不拒;如今她彻底放开了,他倒来询问她的想法。

    京城发生所有事,云飞扬看在眼里,至于娶拓跋月之事,他不赞成、也不反对,若纳了拓跋月能解决自己弟弟家的矛盾,他是乐意为之的,只不过……“即便是和亲,皇上也得问过我的意思。听说你与拓跋月关系不和,若你不喜欢,我便拒绝此事。”

    初萤点头,“是啊。”

    云飞扬不浓不淡的眉微微皱起,“你是说轩国月公主?”

    坐起身的初萤将衣服重新拉好,无限春光被粉色衣衫挡住,周围暧昧的氛围少了许多,“短时间内,这圣旨不会下发,即便是下发,也是要等你大婚之后。”

    云飞扬也不傻,从来都是知道初萤容不下姬妾,他立刻转了话题,“皇上怕是要下发圣旨派我到东坞城驻守了,你与我同去可好?”

    云飞扬这才将双手拿开,而初萤从半躺坐了起来,笑盈盈地看向云飞扬,“一段时间不见,为何如此猴急,难道是后院那些姬妾伺候的不好?”讽刺着。

    “别闹了,我不舒服,让我起来说话把。”初萤又道,声音认真了一些。

    云飞扬以为夏初萤欲拒还迎,却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完全被勾引了起来,此生第一次有如此冲动。他低头吻向她的粉唇,却又被她躲开,这是这一段时间的第二次。

    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初萤缓缓睁开眼,水盈盈的大眼在灯光下越发璀璨,她伸手抵在云飞扬坚实的胸前,“别闹,让我起来。”

    飞扬关好门,安耐住激动,走到床沿,“萤……久等了。”身子俯下,双手撑在初萤身侧,低头欣赏自己的娇妻,心中越发惊艳,为何从前未发现她如此美好?

    门开的瞬间,初萤未睁眼,笑容却又恢复到了面庞,“回来了?”

    他长相本就俊美,身上散发一种书卷气息,但却是武将,雪白薄衣下的肌肉明显,每一块肌肉每一块皮肤,都完美无缺,令人叹为观止。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云飞扬又如同一阵风似的回了来,换了一身雪白衣,带着清香。

    云飞扬刚刚出门,夏初萤便渐渐将面庞上的笑容卸下,无丝毫表情,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无喜无悲,无人能看出夏初萤到底在想什么。

    虚多情,实无情。这样一名若即若离的美男子,不知迷了多少女子的眼,伤了多少女子的心。

    若外人看见,还以为云飞扬是个好色之徒,但熟识的人才知,云飞扬虽来者不拒却不好女色,后院美姬成群,却未见其对任何一个尤其上心。

    小小的娇嗔,云飞扬只觉浑身骨头都酥了,“好,我去,很快便回来。”说着,便急急离开房间,哪有平日稳重的摸样?

    初萤撅起粉红色的小嘴,“快去洗,臭死了。”娇嗔道。

    一旁的嬷嬷听到,暧昧的笑了一下,转身离开,关了房门。

    云飞扬哪有心思沐浴,恨不得直接将娇妻扑倒。“我今日未出汗,我们直接休息吧。”

    初萤淡笑,“这天气真是反常,还未到夏日便热的慌,你也出了不少汗吧?去洗洗吧。”

    看着看着,云飞扬便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血液疯狂涌动,不自觉吞咽了下。

    初萤沐浴回来,雪白娇嫩的面庞带着绯红,粉色的丝绸衣松散的挂在身上,一条红色腰带松松系在腰间,领口很大,能见到娇嫩的皮肤,更能见到精巧的锁骨,甚至……那粉衣在肩头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粉色丝衣滑下便能一窥香肩一般。

    沐浴的时间不长,云飞扬却忐忑等待得辛苦,好像回到了毛头小子时期,在房内坐立不安。他也暗自合计,两人都老夫老妻了,她身体的每一寸他都记得,为何还期待成这样?

    初萤笑着点了点头,“好。”一旁随行的公主府嬷嬷丫鬟们赶忙上前,亲自伺候着主子沐浴。

    “禀将军、公主,浴汤已准备好了。”伺候的丫鬟恭敬道。

    算一算,云飞扬已经两年多没碰自己的正妻——金玉公主夏初萤了,两年的时间,夏初萤从一名聪颖刁蛮的少女成为乖巧贤惠的人妇,云飞扬非但没减淡半分情趣,相反却比从前新婚时更是期待这一夜,蠢蠢欲动,紧张十分。

    而无论是夏初萤还是苏涟漪,都是嫁入了元帅府大门,新婚之夜都在元帅府。

    鸾国的传统,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普通百姓,新婚的婚房都必须在父母家中,以示姓氏的延续。新婚之后三日回门,再过月余,方可离开去自己府中。

    房内灯光明亮,依旧是那摆设、一样的豪华,记忆回到了几年前,初萤第一次披上红盖头嫁出宫,便在这里过夜。

    今夜,注定是一场不眠夜。这句话,也在夏初萤的脑海中闪过,伴随而来的,是无奈之笑。

    ……

    今夜,注定是一场不眠夜。

    涟漪未再追问,脑子里很乱,既觉得乱哄哄一片,又觉得空白一片,便这么茫然地跟随飞峋而去。

    飞峋到亭内,扶起涟漪,“天色已晚,我们也早些休息吧。”答非所问。

    苏涟漪收回了视线,有些恍惚,摇了摇头,“你呢?”

    “涟漪,你在想什么?”飞峋问。

    一个在亭外,一个在亭内,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语的站立好半晌。

    云飞峋站在亭外,看着被下人伺候着离开的两人,不发一语,一双漆黑如夜的双瞳,不知在想着什么。

    “走了,走了,涟漪、飞峋,你们也早些休息。”初萤嫣然一笑,而后亲昵揽住云飞扬的手臂,两人离去。

    涟漪茫然看向初萤的背影,有很多想说的话,却噎在喉间,不知如何说出,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当涟漪再次回过神来,初萤已经离开了她的身边,如同一只小蝴蝶一般飘然而去,只留下身上淡淡余香。

    “好吧,看来小叔可怜的份儿上,今日我就放了涟漪回去。”初萤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捏了涟漪的手,好像是提醒她,又好像是安其心,捏完后便放了开。

    涟漪担忧地看向初萤,虽初萤的态度坚决,但不知过了今夜,初萤会不会改变决定。

    女人最是了解女人,男人是因性而爱,女人是因爱而性,就连张爱玲都说:要想进入一个女人的心里,就要先进入她的身体!而今日定是云夫人刻意安排,只为了最后挽回初萤。

    涟漪未说话,心中越发担心。云夫人为何将他们几人留下,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初萤和云飞扬吧,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虽缓和,但一日未同房,便不算真正缓和。

    云飞扬只沉浸在又得到夏初萤的欢乐中,并未发现一切,“将涟漪还给飞峋吧,我们也得休息了。”

    黑暗之下、冥冥之中,夏初萤和云飞扬两人身上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红线,彻底断开。

    缘分啊,难以捉摸,当其到来时,挡也挡不住如同海啸;当其离开时,留也留不下如同流沙。

    她不是愿意舍弃朋友来成全自己的幸福,但初萤的情况,她在未入京时便已经猜到了结果,从前一直不提,也是欺骗自己罢了。

    涟漪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初萤的主意已定。

    有时,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才能看懂她到底在想什么,反之,男人看不出。

    亭内的烛光之下,夏初萤的面庞娇艳如花,那笑容纯洁灿烂如同懵懂少女,但一双水盈大眼中却没有笑意,有的只是算计与冷静。

    这样挺拔的美男子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宠溺的眼神对待一名女子,怕一般女子都招架不住吧。涟漪不着痕迹地用余光观察初萤,只要初萤有一丝眷恋,她立刻着手将拓跋月和云飞扬的事搅合黄。

    云飞扬见此,几不可见其神情顿了下,而后笑容加深,“悄悄话虽重要,但夜深了,应该回去休息了。”本就好听的声音,更是温柔如春风一般。

    初萤伸手拦在涟漪的肩上,“我与涟漪可是有很多悄悄话说呢,别来打扰我们的雅兴。”说着,做了个俏皮的鬼脸,这鬼脸在初萤娇俏的面庞上更是惹人怜爱。

    云飞扬微笑着,细长的眼满是宠溺,“男人间有什么悄悄话?”

    涟漪的笑容僵了下,仍觉有些别扭,反倒是初萤笑颜如花,比刚刚更为快活一般。“飞扬,这么晚,你们兄弟两人也在说悄悄话啊。”

    凉亭外两人向外望去,见云飞峋身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话题的事主——云飞扬。

    两人正说着,凉亭外便传来云飞峋的声音,“你们在聊什么?”

    初萤笑着点头,“我真是这么想的,我发誓,我对天发誓还不行?”

    虽然话都说开了,涟漪对初萤也是十分理解,但心中仍旧惶惶不安,“你千万别骗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若你是为了我,便全然不用如此,你放心,拓跋月那里我有办法。”

    初萤哈哈笑了出来,“闹了半天你是想当红娘了,别闹了涟漪,姻缘这种事靠的都是缘分,再说,我暂时不想嫁人了,就这样承欢膝下在母后身旁很好,再说,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吗?”

    涟漪轻轻吐了下舌头,“我在想朝中还有什么年轻俊才,家事干净尊重女性的那种,崔鹏毅大人就算了,那是个不顾家的粗人,不能将你往火坑里推。还有就是……对了,我徒弟司马秋白怎么样?家世好长的帅,后院没个妻妾,对我这师父也是言听计从,若他敢纳妾,我会想成百上千种方法对付他。”

    初萤见状,眯了眼,“老实交代,你又在打什么棍意。”

    涟漪点头,眼珠子却转了起来。

    初萤回握住涟漪的手,发现涟漪的手很凉。“这样才对嘛,将心比心,若你是我,应该也是做这样的决定罢。”

    涟漪心中不禁想到——那孩子怎么办?若和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岂不是扔给后妈虐待?不过转念一想,鸾国不似现代,有很大差距。再说了,女子若真想和离,怕是已将所有后路都想好了。“好,我支持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

    初萤笑了,“有什么不好的?难道委曲求全的好?若我真是鸾国女子的表率,我便要教我的子民活出自我,为自己而活。人生百年,委曲求全给谁看?又为了谁?”

    当初萤将真实想法说出来后,苏涟漪非但不反对,反倒是有一种支持的想法。这想法一闪而逝,狼占据了上风,“初萤你想好了吗?若你只是普通女子,和离我也是支持的,虽说全和不劝离,但将心比心,若我是你也会和离。问题是……你并非是普通人,你贵为一国公主,更是整个鸾国女子的表率,你这样和离,我怕影响不好。”

    “和离。”初萤平静的将话接了下去。

    涟漪一惊,瞬间面白初萤的意思,她一把抓住初萤的手,“难道……初萤,你千万别告诉我,这件事只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真正的目的是想……”

    初萤伸手搭在涟漪的肩上,面色严肃了一些,“涟漪你听我说,我与云飞扬是不可能了,我曾想过为了熙瞳将就下去,但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你鄙视我没胸襟也好、嘲笑我没肚量也罢,这件事必须要这么做。”

    涟漪面色一僵,被初萤说到了的痛处,嘟囔了句。“什么舍身不舍身的,拓跋月本质上并不坏,又贵为一国公主,和司马秋白门当户对,两人男未婚女未嫁,不正合适?”

    初萤扑哧笑了,“可怜的司马御史啊,之前在东坞城时追着喊你师父,你不认。如今有用到他舍身的地方,你苏涟漪一口一个徒弟喊得到亲切。”

    苏涟漪才不信。“初萤,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们的方法还很多。罢了,我明告诉你吧,我已经和我徒弟、也就是司马秋白商量好了,他还有几日便回京城,有我当背后军事,不怕拿不下拓跋月。”

    被苏涟漪劈头盖脸骂一顿,初萤却不恼。“涟漪你误会了,我并未牺牲自己,云飞扬那厮,我本来也不想要了,如今只是废物利用罢了。”

    以冷静著称的苏涟漪此时丝毫冷静不下来,不将面前的桌子掀翻或直接给初萤两下子清醒一下,已算是很有自制力了。“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你怎么不直接上阵打仗当烈士?你以为我会幸福?相反,你这样的结果只会让我每天活在自责之中,夏初萤,你醒醒吧,别幼稚了好吗?”

    夏初萤淡笑不语。

    苏涟漪面色铁青,怒视着夏初萤,“这就是你所谓的帮我?”

    苏涟漪和夏初萤两人屏退了下人,在精巧的小凉亭中一边品茗一边赏星,本应十分惬意,但此时凉亭中气氛却僵持,如同严冬一般。

    这种大宅院都备有花园,即有花园,便定会有小桥流水亭台小阁。

    春日花朵开得正艳,即便是夜晚,在花园中都能闻到香气。

    弯月悬空并无多少光亮,却将漫天繁星衬托得琳琅满目。

    元帅府花园。

    云夫人为何留两家人住下,原因很多,不一一累述。

    夜晚,所有人都被云夫人留在了元帅府,毕竟作为元帅府的一员,云飞扬和云飞峋都有自己的院子。

    晚膳很平常,气氛和睦,一家人围着硕大的桌子吃吃喝喝,大家都争抢着说吉祥话,云飞扬说了很多,苏涟漪和夏初萤两人也说了不少,毕竟云忠孝还是两人公公。相反,云飞峋这个亲儿子倒没怎么说话,一眼不吭好像局外人一般,索性,大家已经习惯了。

    至于云忠孝为何不大办寿宴的原因,不知是刻意的低调为不久以后的辞官准备,还是因最近云家风风雨雨,不想再平添风波。

    今日是云忠孝的大寿,其却死活不肯大办,只将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次团圆饭罢了。

    这一夜,云飞峋和苏涟漪去了哪里?答曰,在元帅府。

    ……

    崔鹏毅想了很久仍想不出秦诗语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要什么,一记铁拳砸在一旁的树上,将那半大的数好悬砸断。“女人……真是胡搅蛮缠!”

    黑暗中,秦诗语向崔鹏毅福了个身,“大人早些休息。”扔下句话便转身跑了,回了云府,只留崔鹏毅在黑暗之中。

    “我也不是三岁孩童,我不需要人照顾!”崔鹏毅有气无力地说。

    秦诗语低着头,当双手交握时才发现自己手心很凉,很紧张。“我想要的是……”咬牙给自己勇气,“我想要的是,崔大人别再拒绝我,我知道自己的卑微的身份,也不会肖想什么,我只想照顾大人,若大人有了夫人的照顾,我便立刻消失,好吗?”

    “秦诗语,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说之前的崔鹏毅是愤怒,那如今唯有无奈,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铁血汉子、宁可断头不低头的硬汉崔鹏毅第一次有主动给人下跪的冲动,如果跪地连磕三个响头……不,三十个,哪怕是三百个,只要面前这胡搅蛮缠的女子说个数就肯放过他,他觉无二话,跪地就磕。

327,慕夜凡再次上门

    慕夜凡挑眉,慢慢踱步上前,就在苏涟漪想后退拉开距离避嫌时,他却俯身快速道,“有关东坞城,云忠孝的事,郡主想听吗?”

    涟漪失笑,“慕老板人脉广,根基深,我这在家养身辞官的郡主能帮上慕老板什么?”就她所知,朝中想要拉拢慕夜凡的官员数不胜数。

    慕夜凡依旧是那般清冷的表情,狭长的眼好似谜一般,薄唇抿着似笑非笑。“确实有些事想麻烦郡主,不知郡主可否有时间。”

    “慕老板?”涟漪惊讶道,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听风书苑老板慕夜凡。“您在此特意等我,不知是有何事。”听风书苑是在闹市区,而且慕夜凡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才不信什么偶遇。

    年轻男子容貌虽不似夏胤修、云飞扬那般令人惊艳,但别有一种魅力,尤其是双眼,好似藏着无限秘密一般。

    绿儿的反常,打断了涟漪的思路,她看向绿儿,见其面色绯红,再向前看去。原来,两人的正前方不远处站着一名年轻男子,那男子与苏涟漪异样同穿着绿衣,只不过却是一种令人舒服的草绿色,细细棉质,手工精良,将那颀长的身子勾勒。

    突然,隐隐听见绿儿倒吸气,而后有些异样。

    绿儿见自家郡主心不在焉,便一边扶着郡主,一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着路。

    涟漪想着心事,半低着头,默默向前走。虽下了车,呼吸了新鲜空气,但心情依旧无法放松,抠鼻如同蒙了快纱布,无法好好透过气来。

    而两人如此走着,也不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就如同之前所说,因苏涟漪的带动,这半身披肩已成了京城女装流行款式,别说苏涟漪,其他女子也都披着五颜六色的披肩。

    涟漪个子高挑、身材纤细,虽怀孕八个多月,但就好像其他人怀孕四个月一般,盖上这披肩,没人能发觉其是名孕妇。

    苏涟漪穿着春季薄丝长裙,嫩绿色,上半身披着一件稍微厚重带有垂感的缎子半身披肩,欧式的,正好盖在腰肌,既能挡风,又正好遮盖了挺起的肚子。

    绿儿率先下车,摆好了车凳,小心扶着苏涟漪下了车,两人便顺着街道散步。好在,此地已是街尾,来往行人不是很多。车夫则是拉着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

    绿儿不懂是否浪费了时光,她是个奴婢,主子想干啥,她就得跟着干啥。“是,绿儿知道了。”

    “绿儿,难道你不记得,你家郡主我本身就是名医生吗?我身体如何,自己清楚。”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头,“春日更好,不出去走走,岂不是浪费了时光?”

    涟漪叹了口气,百姓们越是兴高采烈,她的心情就越是压抑,这种压抑让她难以喘息。

    小丫鬟有些顾忌,“这……郡主大人,奴婢不该多嘴,但奴婢担心您,毕竟您身子重。”一晃,已经八个多月了,再过一个月,怕是就要生了。若是别府的夫人有孕八个月,早就高高的供起来,嬷嬷丫鬟们伺候着,哪能如此颠簸?

    涟漪睁开眼,伸手拽住正欲跳下车的小丫鬟,“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觉得车厢里太闷,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丫鬟更是大惊失色,“郡主大人,您……您是不是不舒服?您稍等,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涟漪闭着眼,面色不好,缓缓摇了摇头。

    车夫赶忙将马车靠在路边停下,随车伺候的丫鬟赶忙问,“郡主大人,我们不回府了吗?”这车本是欲回云府的。

    “停车。”涟漪道。

    从公主府出来,涟漪心情越来越压抑,即便是知道夏初萤此举不完全是因为她,但却越来越自责。她很努力的观察初萤到底是不是伤心,若初萤有半丝伤心,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要将此事压下。但,在初萤的笑颜中却根本发现不了丝毫端倪。

    还有五日便是轩国公主与金鹏将军大婚的日子,整个城市洋洋喜气,也不知道人家大婚,他们高兴个什么。

    京城风平浪静,天气越来越热,街上行人越来越多,孩子们在巷子里撒欢,少女们结伴逛街,柳树上的柳絮随着春风四处飞扬,如同雪花一般。

    ……

    一直笑到腮帮子疼,这才慢慢的停了下,用手帕擦去眼角挤出的泪,长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虽然拓跋月缠上云飞峋属实可恨,但这毁名声之举也实在过分了些,罢了,我还是想想办法澄清一下吧。”说着说着,大大的眼珠转了转,又多了个棍意。

    夏初萤一鼓作气地跑到宫门,前前后后跑了一刻钟,一些上了年纪的嬷嬷早就掉了队。初萤冲上马车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捶着车椅笑个不停。

    这一次,拓跋月未追上来,得意的笑声在千慈宫旁的小花园徘徊许久。

    众人担心金玉公主,但其实金玉公主这么没命的跑并非是什么可笑的逃避,而是她实在忍不住,怕再呆一会就要笑场。

    “算你狠!”扔下一句话,夏初萤便转身跑去,那方向是宫门方向。伺候的宫女嬷嬷们立刻追了上去,呼啦啦一群,好不壮观。

    夏初萤面上一片凄凉,连周围宫女们都看不下去了,只不过无人知,初萤心里却开心得很。

    拓跋月见状,更是开心得恨不得跳上三跳,“金鹏将军温柔又多情,外表俊美又战功累累,更是有战神之美名,如今想想,能嫁给金鹏将军也不错。”她不停地提云飞扬,只为了不停刺激夏初萤。

    “够了!”初萤尖叫一声,小脸雪白,一双大眼含满了泪,“事到如今,你满意了?”

    “不知金玉公主可知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今日编造谣言害得我声名狼藉,明日我便嫁给金鹏将军与你共享一夫。”拓跋月冷笑着,“既然为公主,自然不能为妾,我们便是平妻,那若我声名狼藉,身为平妻的你,怕也得不到什么好名声吧?”

    手帕之下,夏初萤并没什么眼泪,一双大眼半垂,用余光打量着一旁的身影,极力将扬起的唇角下压。

    “呦,金玉公主,伤心了?”拓跋月悠闲地溜达着,一边溜达一边幸灾乐祸道。

    宫女不敢上前,但她拓跋月却敢。

    只见,临近凉亭旁,夏初萤站在花丛前,低着头,不断用手帕擦着泪,而一众宫女应是被下了命令,不敢上前。

    想着,夏初萤立刻板下脸,一声不吭地冲出了房间,没一会便跑出了院子,向千慈宫旁的小花园而去。跟随初萤前来的宫女不敢怠慢,也跟着跑了过去。而尾随其后的自然是拓跋月等人。

    初萤知晓其故意拿话刺激她,为了安拓跋月的心,她也得好好表现一把,只不过如今在千慈宫不能表现得太悲伤,否则伤心的还是自己的母后。

    “金玉公主,”拓跋月看向夏初萤,笑容更是甜美,“真没想到,我们二人竟如此有缘,马上便要成为一家人了。”

    就在刚刚拓跋月与太后说话期间,夏初萤已与徐嬷嬷交换了眼色,心中知晓,一切进展顺利。

    室内,除了几名伺候的宫女太监,便只有夏初萤和拓跋月两名主子。

    太后恨得咬牙切齿,“习惯就好,罢了,哀家累了,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反应,一个眼神,心腹嬷嬷便上前,扶太后离开。

    拓跋月笑得甜香,“托太后娘娘的福,月儿在鸾国十分习惯,如今又觅得良婿,更是幸福得很,鸾国可谓月儿的福地啊。”

    太后强忍着愤怒,淡淡道,“恩,月公主近日可曾习惯?”

    “月儿为太后请安,太后安好。”拓跋月见了礼,眼睛却一直瞧着太后身旁的夏初萤。

    拓跋月所住的妙绫阁正在千慈宫中,平日里她都尽量不与太后见面,老老实实呆在妙绫阁中,生怕横生枝节,但今日听说夏初萤来了,她死活也要来瞧瞧夏初萤那悔恨的脸,她要让夏初萤知道,得罪她拓跋月,绝没有好下场!

    拓跋月来做什么?自然是来耀武扬威,出那口恶气。

    太后见自己女儿这般懂事,更是心疼不已。

    初萤自然知道拓跋月来做什么,拉住太后的手,笑道,“母后从小便教导萤儿,一切以大局为重,难道母后如今却忘了?那拓跋月代表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轩国。我们作为皇家,不可失了皇家的礼数。”说着,转头对一旁为难的嬷嬷道,“请月公主进来吧。”

    “她来干什么?就说哀家不舒服,让她回妙绫阁呆着去。”太后咬牙切齿道。

    太后哭着,初萤哄着,初萤好说歹说,总算是将太后哄了住,却听外面有丫鬟来禀,说月公主来了。

    窝在太后的怀中,初萤非但不觉自己多么可怜,反倒是很幸福,因为有母亲的疼爱、兄长的庇护,更是有闺蜜的理解。她并非是为苏涟漪做牺牲,她还没到如此伟大,而仅仅是“废物利用”罢了。

    “唉,我苦命的萤儿,怎么就……修儿也是个不争气的,怎么就不心疼下自己的妹妹。”搂住夏初萤,太后又哭了起来。

    初萤鼻子一酸,将即将下来的眼泪强咽了回去。“母后,萤儿在这呢。”到太后的椅旁坐下,被太后搂入怀中。

    “我可怜的萤儿快快过来,到哀家这来。”太后一只手擦着眼泪,另一只手招呼初萤上前。

    夏初萤匆匆而入,因她知道,和亲圣旨一下,最担心她的只有母后。“母后,儿臣来看您了。”笑眯眯道,欢快的语调尽量将千慈宫的气氛活跃开来。

    不提还好,一提,太后的眼泪又下来了,“我的儿啊……”掏出帕子擦泪。

    突然有丫鬟来禀,说金玉公主来了。

    千慈宫下人们小心伺候着,战战兢兢,除了平日里贴身伺候太后的两名心腹嬷嬷敢劝劝,其他都不敢开口。

    千慈宫不似以往那般热闹和睦,后宫无人不知太后心情不好,没人敢来没事找不痛快,可谓一片愁云惨淡。

    月公主与云飞峋迟迟未有吉日,而如今确定了云飞扬便很快到吉日,众人更是觉得云飞扬才是拓跋月真正的命中夫君而非云飞峋。

    说来也巧,当下发圣旨时,夏胤修问钦天监何时为吉日,钦天监再三算过后,竟发现是二十日后,可谓缘分。

    一时间全国上下沸沸扬扬,各种议论声都有。那些听信了传闻的百姓十分可怜金鹏将军;有些没听说传闻的百姓则是暗叹金鹏将军的桃花运,不仅美姬成群,更是有两国尊贵公主服侍等等。

    夏胤修再三征求了夏初萤的意见,最终决定正式下发圣旨,宣布鸾国与轩国和亲,轩国公主拓跋月正式下嫁给鸾国金鹏将军,与金玉公主同为正妻。

    太后天天跑去和皇上闹,只要求皇上收回成命,绝不允许拓跋月坏了自己女儿的好姻缘。

    与平静的云家不同,皇宫却是闹翻了天。

    ……

    这些,苏涟漪都知道,不想改变他,反倒是沾沾自喜。

    也许因云飞峋的本性如此、更也许是因特殊的童年所造成,飞峋确实与家人不亲,换句话说,他心里只有苏涟漪一人,除了苏涟漪外,就没什么可上心的事物。正应了涟漪送他的形容词——没心没肺。

    “……”涟漪哭笑不得的将半成品一一收入小箱中,感慨自己怎么嫁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难道就丝毫不担心他父亲和兄弟?

    “哦。”飞峋二话不说,起身出去梳洗。

    涟漪认真听完,沉默了会,而后笑眯眯道,“洗漱睡觉吧。”

    飞峋不记得元帅府或云府有嬷嬷姓容,却也没问,便将整日的所闻晚上在父亲书房内的议论原原本本讲给了苏涟漪听。

    涟漪举起手上的绣针,“别逼我当容嬷嬷,快说!”

    飞峋欲求不满,一屁股坐在旁边,“一日未见,你不想我?”

    涟漪将其毫不客气的推开,“别闹,快和我说说今日发生之事,这么晚回来怕是被皇上留下了吧,不许有隐瞒,一五一十都要告诉我。”

    跑过去抱住涟漪,“我的好涟漪好妻子,我爱你!”说着,直直亲了过去。

    云飞峋见到涟漪手上做的是红色小衣,便立刻知道为谁而坐,想到再过几个月自己就当父亲了,兴奋之情掩饰不住。

    涟漪将婴孩小衣服的半成品放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你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睡?”飞峋刚一进屋,便看见正在做女红的涟漪,“你有孕在身还不早早休息?大半夜的做什么呢,累坏眼睛怎么办?”

    与鸡飞狗跳的将军府不同,元帅府一片安宁。

    后院姬妾们都听说了这件事,无论熟睡浅睡,都第一时间爬起来梳妆打扮,小丫鬟们贿赂管家,只为让管家带自家主子去伺候将军,人仰马翻。

    也别怪管家这么失态,实在是最近将军反常得很。从前夜夜有人陪伴,但近几日却连续数日不招姬妾,今天倒好,回来就直接找俩。俩啊……也就将军体格好,一般男子还吃不消呢。

    四十二岁的管家还没到养老的年纪,再说在将军府中当管家也算是个好差事,怎能说扔就扔?“将军息怒,小人知错了,小人这就去。”说完,便跑了出去,寻平日里将军最喜欢的姬妾过来,无论睡还是没睡,赶紧拽起来熄将军的火。

    云飞扬的性格还算温和,不会轻易动怒,但今日却是真怒了,“看谁没睡,叫两个来陪我。若你再听不清,便辞了管家之职,回去养老罢。”

    叫两个什么?自然是后院的姬妾们。不过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将军,您刚刚说什么?哦,小人该死,小人没听清。”

    云飞扬双眉微动了动,嘴角扯了扯,好似挣扎了一般,“去看看谁还没睡,叫两个过来陪我。”

    刚入院子门口,云飞扬突然停了脚步,可怜的管家差点撞云飞扬的身上,“将军,还有何吩咐?”心有余悸地小心问。

    管家小跑跟在身后,一边跑一边安排丫鬟赶紧为将军铺被褥烧热水等等。

    “恩。”云飞扬大步向自己房间而去。

    听说将军半夜归来,管家匆匆赶来,一边跑一边系着腰带。“将军您回来了。”打着招呼。

    云飞扬本以为回家后孤独感能少一些,却没想到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挥之不去。

    不到两刻钟,快马加鞭的云飞扬已回到自己府上,当将门砸开,门丁吓了一跳,这深更半夜的将军怎么还回来了?

    云飞扬压下心中烦躁,头也不回道,“明早你回夫人和元帅,便说我突有公事连夜离开了。”话还未落地,人已出了院子。

    “大少爷,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在屋外守夜的丫鬟见云飞扬穿着整齐出了房间,连忙追过去问。

    已是半夜,云飞扬却无丝毫睡意,房间不大,家什豪华,但他却觉得空荡荡的凄冷。

    这时元帅府而非将军府,也不知是因没有了夏初萤还是因为没有那些莺莺燕燕的美姬环绕,云飞扬第一次感受到了“寂寞”两字,这寂寞如同无数小虫一般,慢慢将他五脏六腑啃食。

    房内好似还有佳人身上的余香,只可惜人去楼空。

    丫鬟答完,云飞扬便将其赶了出去,只自己留在房内。

    一颗心空落落的,抓住一旁的丫鬟便问夏初萤在哪,丫鬟回答说金玉公主在两个时辰前便回了公主府,只是将世子留了下,在夫人那照顾。

    云飞扬归心似箭,出了书房便快步赶回自己院子,但当回房间时,却发现无一身影。

    ……

    “想来,你大婚之后,皇上便会下封官圣旨,那时我便在早朝上正式辞官。”云忠孝和两个儿子便商量了起来。

    云飞峋没吭声,心底却嘀咕——他可不在乎什么仕途什么当官,若云家三人必须有一人辞官,他巴不得他辞。只不过,狼上知道皇上不会放他走。

    云飞扬笑道,“仕途顺利与否不重要,而是一家人是否在一起才重要。”

    “是,树大招风,若我们家是文官,只要小心行事便罢;但我们是武官,皇上无法不顾忌。今日在御书房中我谈起辞官之事,皇上虽口上挽留,但也只是表面说说而已,他一直期盼着这一天。”云忠孝想到即将离开京城回到东坞城与老友见面,心情甚好,“我离开了,你们兄弟二人的仕途才会顺利。”

    一直旁观的云飞峋道,“父亲您要辞官?”这也是今日在御书房提到的话题。

    云飞扬淡笑不语,其实心中想的是——是否平妻他不在乎,如今只要初萤在他身边就好。

    云忠孝好像松了口气一般,点了点头,“金玉公主说的对,这便是牺牲。那月公主嫁入将军府,怕无法为妾,而是平妻。”

    飞扬解释,“依初萤的意思,若月公主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也不好交代,与其左右为难,还不如直接纳入我府。毕竟,初萤虽为人妻,更是鸾国公主,她自知必要做一些牺牲。”

    “哦?”云忠孝吃惊。

    飞扬道,“父亲您请放心吧,昨夜孩儿已与初萤谈过此事了,初萤是赞成的。”

    云忠孝道,“我能有什么看法?当时月公主指明峋儿,但涟漪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如今月公主改口,我也是喜忧参半,忧的是,月公主和金玉公主的关系看起来不似融洽。”

    云飞峋恭敬道,“不知父亲的看法如何。”

    云飞峋自是一声不吭,习惯性沉默。

    “皇上说和亲之事是月公主亲自主动改的口,你们二人就此事有何看法。”云忠孝率先打开话题。

    回到了元帅府,三人直接去了云忠孝的书房。

    回程的马车上,三人很沉默,各有所思。

    早朝过后,云家父子三人被留下,三人陪着皇上用了晚膳,说了很多,这才放了三人离开。

    ……

    初萤急急打断,“很久没检查你的女红了,你女红手艺还是我教的,我也算是你师父。如今师父要检查弟子的功课了,走走,我们去为未出世的宝宝做衣服。”说着,也不管苏涟漪还想说什么,拉着她便向自己房间走,或者说,她已不想进行刚刚的话题了。

    苏涟漪又叹气,这两天竟叹了两年的气,“你对我的好,我也记得,永远记得。我……”

    初萤哈哈笑着揽住涟漪的腰,“知道了知道了,都为了我,我记得你的好行了吗?但从现在开始,云飞扬和拓跋月都别提了,我不想听到这两人的名字,而且这两人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想到渣男配花痴女,初萤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红娘了。

    苏涟漪恨不得将面前的夏初萤活活掐死,“婆婆妈妈?你以为我想婆婆妈妈?我这么做是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初萤翻了白眼,“还有完没完?从前我看涟漪是个干脆的人,现在竟如此婆婆妈妈。”

    涟漪低头看着一副娃娃脸却老神在在的夏初萤,倒觉得是自己毛躁了。“其实,若是他能收敛些或……将后院女子打发出去,和好也没什么。后院女子的遣散费你别担心,全包在我身上,除了钱财还会给她们铺子或直接选好人家嫁,至于拓跋月我也会有办法处置。”

    初萤笑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发生的都没发生。”

    与初萤的老神在在不同,涟漪有些紧张,“昨夜……”不知如何开口。

    聊了一会家常后,云夫人便亲自带着熙瞳去听府上特雇来的先生讲课,苏涟漪和夏初萤两人随意散着步。

    清晨天还未亮,云家父子三人便早早起身早朝,而几名女子则是用过早膳闲坐着聊天。

    ……

    涟漪见状忍不住笑着摇头,“唉,真没想到我竟然落在你这个傻小子手里。”在飞峋温暖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又挣扎了好一会,方才入眠。

    “不疼。”飞峋一脸的认真。

    虽然天天听这肉麻的情话,但听起来依旧心情愉悦,涟漪在那被掐的软肉上轻轻抚了抚,“疼吗?”

    果然,飞峋微微皱眉,“我只知道我爱你,没有你我便不想活了。”

    涟漪伸手狠狠在飞峋手臂内侧一掐,“一问三不知,你是白痴啊?”对于云飞峋这个铁疙瘩,涟漪早又有经验,打他最后疼的是自己,就得掐,还不能掐到肌肉上,一定要什么胳膊腿儿内侧最软的肉。

    云飞峋摇头,“我不知道。”

    “从前两人的感情好不好?”涟漪问。

    云飞峋摇头,“我不知道。”

    涟漪又问,“你说,他俩会不会重修旧好?”

    云飞峋摇头,“我不知道。”

    “唉,”不知道第几声叹气,“你说,你哥哥到底爱不爱初萤?”

    “身体不舒服?”云飞峋在旁问,小心将手揽在自己妻子身上。

    不仅夏初萤未眠,苏涟漪也是捻转反侧难以入睡。

    注定是场不眠夜。

328,偶遇!?

    “够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涟漪猛的睁开眼,眼神逐渐恢复平静,“现在该说说你未完成的心愿了吧?”

    “如今,夏胤修确实不信云忠孝与轩国勾结,但若这信一出,他便不得不信了,毕竟,那怀疑已如同种子一般扎根在他心中。”夏胤轩悠闲道。

    想到这,苏涟漪缓缓闭了眼。有句俗语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云元帅会有这样的遭遇,也跟自己行为作风的不谨慎有关,也许正是吸取了这样的教训,后来在京城中才与云夫人演技直逼奥斯卡罢。

    涟漪想起了云忠孝给曾给她的五封信,其中一封便是写给轩国蓟阳城主的信,蓟阳城与东坞城一样,都是一国边境、弹丸之地,两城城主本不该有所交往,但却交往了,在猜忌心极重的封建君主心里便成了大忌。

    夏胤轩来了兴致,修长的手指捏起盘子中的茶点放入口中慢慢品尝,待咽下后不紧不慢道,“父皇当初听信谗言将云忠孝骗入京城,最终定罪的罪名便是勾结敌国。”

    苏涟漪不再看向夏胤轩,靠在椅背上,端着茶碗看向几乎探入雅间的桃花,“你既然做出这些事便早已捏准了我的底线,我何苦还掖着瞒着,自以为是最终被你看个笑话。”

    夏胤轩忍不住再次笑了出来,他不是喜欢笑的人,今日却一再笑出声实属难得。“你说的没错,苏涟漪啊苏涟漪,每一次见面都令我眼前一亮,不过令我惊讶的是,你还真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底线说出来。”

    “是苏家人与云家人,”涟漪苦笑,“你没用苏家人下手,是因你没完全把握可得到最后的胜利,如今云家正好处在是否离京的关键时期,你便有机可乘,所以弄了几封书信说几十年前云元帅与轩国勾结,对吗?”

    “苏涟漪,你知道自己的底线是什么吗?”夏胤轩悠闲道,声音带着蛊惑一般。

    夏胤轩点点头,他与夏胤修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自是容貌有些相像之处。鸾国地处南方,鸾国人骨骼纤细修长皮肤细腻;轩国地处北方,轩国人身材高大魁梧面部轮廓深邃分明,而夏胤轩为鸾国与轩国的混血,周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

    涟漪与其对视,屏着气,僵持了片刻,而后轻轻吐出气来,“我觉得……你不怕,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智者也不是勇者,而是像你这般不求权势不畏死亡之人。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摸清其底线,只要踩住其底线拿捏好分寸便会有求必应,但我摸不到你的底线,或者说,你的底线便是你的未完成的心愿。”

    夏胤轩哈哈笑了起来,爽朗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太平?苏涟漪你认为我现在的日子很太平吗?只不过是十八层地狱和十九层地狱的关系罢了,再者说,你以为我会怕?”说着,收敛了笑容,玩味地盯着苏涟漪看。

    苏涟漪根本没将他这夸奖听入耳,“七皇子你可曾想过,你若真这么做,我能放过你?我定会将此时此刻发生之事启禀皇上,即便是顺藤摸瓜,你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平了。”

    夏胤轩的瞳孔缩小的下,而后笑了,“如今我倒要将刚刚你对我的赞叹重新送给你了,不愧是鸾国奇女子涟漪郡主,果然名不虚传,非但遇事不慌,反倒是心思透彻。”

    即便皇上不会因这信定下云家的罪,怕也会将云元帅软禁在京城了此残生,云飞扬也不会再得到完全的信任,而最终的结果不外乎两个——其一,云家从此如履薄冰,只要风吹草动便有弹劾危险。其二,便是被逼急了真的反了,毕竟云家在先皇时便吃过这窝囊亏,若到当今皇上这再来个一次,再好的脾气也是没了。”

    “这时机才是精妙啊,”涟漪感慨,“帝王都有一个诟病,便是猜忌!无论明君也好、昏君也罢,只要登上了帝位便无法克服这疑心症。你拿出了勾结之信,皇上便绝无法放云元帅与云飞扬去东坞城,恐放虎归山最终叛乱!

    夏胤轩微微挑眉。

    “你知晓了我的身份,而后便千方百计与我扯上关系,你将我编入你的计划之中却一直按耐不动,只等这时期。”涟漪继续道,“就如我刚刚所说,若你真有所谓的勾结信件,信的内容不重要,信的真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时机,你就是抓住了皇上即将下达圣旨指派金鹏将军为东坞城驻城将军、云元帅即将辞官告老还乡之际拿出信件,你的目的不是暗算元帅,而是为了要挟我。”

    夏胤轩眼神中多了一丝笑意,默认了苏涟漪的话。

    苏涟漪口中狠狠咬了牙,眼中闪过烦躁、愤怒种种,但这情绪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稳重,“首先,你留在京城找寻时机部署计划,完成你未完成的心愿,你的计划中本没有我苏涟漪的,而我因偶然发现了素描纸而到听风书苑寻纸,可以说,是自动撞上了你的刀口。”想到这,苏涟漪就十分懊恼,对当时自己的行为万分后悔。

    夏胤轩终于忍不住惊讶开来,“此话怎讲?”

    涟漪道,“是什么信,重要吗?信的真假,重要吗?”

    不贪恋男色的女子不少,但丝毫不将他容貌放在眼里的女子却不多,夏胤轩很是玩味,“先问我的身份,再问我的心愿,为何苏涟漪你就不问问我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什么信?”

    “不起决定作用,但可锦上添花。”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容貌上,涟漪回答完便立刻转移了话题。“先说说七皇子你未完成的心愿吧,冒着生命危险滞留京城,我很好奇这心愿是什么。”

    夏胤轩冷笑了下,“一个人的容貌,重要吗?”

    苏涟漪身旁的美男不少,从李玉堂叶词,到夏胤修司马秋白,加之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外貌协会,但当看到夏胤轩的脸时,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把。“七皇子不愧是京城四公子之一,果然名不虚传。”由衷赞叹。

    面具之下,是怎样的一张脸?

    苏涟漪大吃一惊,不解他是怎么做到的,竟将面具做到好像现代武侠片种那般精妙。

    不大一会,只见夏胤轩从自己脸上慢慢揭下一层薄薄的面具,如同现代女子解开面膜一般。

    涟漪眯着眼,十分仔细观察夏胤轩的脸。因为初萤的关系,她对鸾国皇室秘术易容并不陌生,甚至得到过初萤的亲传,自己也曾易容过,但却没看出夏胤轩的易容,只因对方将易容术进行了改良,那易容物更为服帖,更能改变五官。

    这种香味,苏涟漪十分熟悉,因从前在夏初萤那经常闻到——是卸下鸾国皇室秘术易容物的药水。

    夏胤轩笑笑,“气魄不敢说,只是还有些事未做完罢了。”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塞子拔出,将透明粘稠的液体倒入掌心,一片独特的奇香。“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不喜半途而废。”

    “呵,”品茗后,涟漪将茶碗放下,“好狂妄的一句话,若此话出自其他人之口,我定会觉得那人在吹牛,但由七皇子说出,我却是相信。如今鸾国上下通缉七皇子与二皇子,而七皇子竟还在听风书苑三楼悠哉地看书品茗,是何等的气魄?”

    “对于我来说,没有危险的地方。”夏胤轩也端起茶碗,仿佛与苏涟漪悠闲对饮。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难怪所有人只有二皇子线索却无七皇子行踪,原来从始至终,你都未离开京城。”涟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香茗,果然是清香好茶。

    苏涟漪想到之前那次与云飞峋的对话,当飞峋说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皇子时,她便觉得七皇子给她的感觉就如同听风书苑的慕夜凡,却怎么都没想到,两人却是同一人。

    当听到这个名字后,苏涟漪愣了下,说不惊慌是假的,但随即平稳了情绪。万万没想到,听风书苑的慕夜凡竟是一直不见踪迹的七皇子夏胤轩!意料之外、情喇中。

    “好,确实是痛快人,那我也就直说了,”慕夜凡的语调依然平稳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提起茶壶为自己空了的杯子斟满,“慕夜凡只是我的化名,而听风书苑老板也只是个表面的身份,我的名字叫……”慕夜凡顿了下,当观察到苏涟漪极力掩饰的紧张后,方才满意地说出,“姓夏,名胤轩。”

    有些矛盾,爆发得越早,便越容易解决,何况门外有绿儿,茶楼外有车夫,苏涟漪不怕慕夜凡公然对她下手。

    苏涟漪说的话很刻薄,她的目的是激怒慕夜凡,谈判便是如此,谁先失了狼谁便输,不冷静的人做出的判断也很难正确。

    涟漪失笑,“你这个人当真可笑,你拿着不知真伪的勾结信件拦我去路,难道还想给我留退路?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痛痛快快回答,有问题我们便想办法解决,没问题就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别这么磨磨唧唧的找不痛快,好吗?”

    慕夜凡并未因苏涟漪不客气的口吻而动怒,“苏涟漪,你可知,我若说出真实身份,你便没有了退路。”

    “废话。”涟漪道。

    慕夜凡闻此,眸子微眯了下,脸上本就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收敛,面无表情。“你真要听?”

    苏涟漪冷笑,“既无诚意,就别耽误彼此的时间。”

    慕夜凡一愣,本以为苏涟漪会先问他手中到底是什么信,却没想到问这个问题,果然,切入点够刁钻。“听风书苑老板。”

    苏涟漪没闲心欣赏他的“俊美”,何况苏涟漪本身就不是关注外貌的人。“先说下你的身份吧。”

    “好。”慕夜凡笑了,本来只能说是稍有姿色的面庞,却因少有的微笑多了俊美。

    苏涟漪眉头微皱,“若慕老板真不知从何说起,便由我来问,你来答,如何?”

    慕夜凡缓缓开口,“开门见山?却不知这件事从何说起。”

    “慕老板,你我都是忙人,有什么话别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说了吧。”苏涟漪道。

    春风微过,桃花抖落,一些花瓣飘入室内,而雅间内本应满是情调,却气氛僵持。

    绿儿离开,雅间内除苏涟漪和慕夜凡两人,便唯有茶香,宁静又安逸。

    绿儿乖巧点头,“是。”

    “你也出去吧,”涟漪对丫鬟绿儿说,“在外守着。”

    店小二说着吉祥话,恭敬地下了去。

    “不用,你下去吧,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再叫你就是。”涟漪道。

    “我们店有最火的说书先生和最美的琵琶歌姬,不知三位客官需要助兴吗?”店小二继续殷勤介绍着。

    苏涟漪点了茶,外加将小二口中的特色茶点点了一些,没一会,小二便送了上来。

    雅间两面环窗,采光极好,尤其是东侧有一株桃树,窗外满是粉红桃花,带着花香,而雅间室内布置也是极为雅致。

    “好嘞,三位二楼请。”小二带路,将苏涟漪主仆二人外加慕夜凡引上二楼,请入二楼最边的一个雅间。

    涟漪打断了店小二,“最好的雅间,清净些的。”

    昏昏欲睡的店小二见有客人上前,忙打起精神,又见来者是生客,便殷勤介绍,“三位客官里面请,咱们店有上品香茗特色茶点独一无二,请问几位是要在大厅品茶还是雅间呢?大厅宽敞……”

    这是一间不大却很别致的茶楼,分上下两层,一楼为大厅,二楼为雅间。此时不是客流高峰期,只有一二茶客,专为说书先生设置的台子也是空着的。

    慕夜凡淡淡笑了下,便也紧随其后。

    “你……”苏涟漪正想指责,却想到此时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更加确定了两人相见不是什么狗屁偶遇,慕夜凡这家伙怕是早已摸清了她的路线,特此等候罢。“那边有个茶楼,我们去坐坐。”说完,也不管慕夜凡同意与否,转身向一旁的茶楼而去。

    慕夜凡缓缓摇头,“非也,”一双眼眯起,“我手上有一些书信,关于东坞城驻守元帅云忠孝与轩国国君之间的勾当,我想让两个人看,或者涟漪郡主你,或者当今皇上,不知郡主是否想先睹为快?”

    苏涟漪每次提到慕夜凡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下意识想与其保持距离,“慕老板是想让我为你引见云元帅?”

    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太过靠近,其影响不好,就在苏涟漪想后退时,那慕夜凡早就离开她一尺多,两人之间的距离客气又礼貌。

    苏涟漪不着痕迹地看向一旁的丫鬟绿儿,绿儿是土生土长的鸾国人,又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不似秦诗语那般老练,此时见年轻男子上前,早下意识地躲开。而慕夜凡刚刚的角度与音量拿捏得正好,只有苏涟漪自己听见,绿儿未听清一个字。

    东坞城?云忠孝?

329,大结局(上)

    让大家久等了,大概五天之后,会有大结局下,愿各位愉快。

    ------题外话------

    夏胤轩缓缓睁开眼,一张易容后的平凡面皮上,一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中发亮,其眸子隐隐散发着危险。他伸手抓住涟漪的手腕,将那只雪白纤细的手放在眼前欣赏,“母妃,你觉得将苏涟漪留在我们身边,如何?”

    轩太妃看苏涟漪的身子,也劝道,“涟漪郡主说的对,她的身子,怕不日就要生了。”逃亡之行需要一名孕妇帮助,实在是诡异,但这孕妇是苏涟漪就另当别论。虽然苏涟漪入京得势时,轩太妃已入冷宫,但在冷宫中搜集的只言片语得知,苏涟漪实在是一名举世罕见的女子。

    广袖之下,苏涟漪双拳紧捏,但却不想轩太妃察觉两人之间的交易,怕横生枝节。“不是我不想送你,而是我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了。”

    夏胤轩闭目养神,幽幽道,“这还未出国境,再送我们一段也不迟。”

    轩太妃也是不解,看向自己儿子。

    涟漪的心一下子提起,强颜欢笑,“七皇子,这……?”

    果然,夏胤轩文丝未动,就带着一种难以琢磨的笑容看着苏涟漪的一举一动。

    苏涟漪的目的不是让车夫停车,而是试探夏胤轩的反应,她从早晨起便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车外一行人都是夏胤轩的死士,哪听苏涟漪的差遣?马车依旧疾驰。

    面纱之下,苏涟漪冷笑,说出的话却依旧平和温柔,“七皇子,以你我的交情谈什么感谢实在太见外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便送你们到这,以后有缘再见吧。”说完,便是扭头对外面车夫道,“停车。”

    夏胤轩悠闲道,“今日营救,涟漪才是最大功臣,若不是涟漪提供那种引燃后便难以扑灭之火油,怕也不能争取出这么多时间可供使用,涟漪,我该如何感谢你?”

    这一点,苏涟漪对夏胤轩另眼相看——好手段,不得不说,夏胤轩拿捏人心之举很是高明。

    直到现在,轩太妃都不知是夏胤轩用“勾结之信”威胁苏涟漪参与营救行动,只以为苏涟漪与夏胤轩交好而已。

    苏涟漪扯了下嘴角,道,“谈不上劳累,相识一场便是缘分,未来若轩太妃有什么需要,托人告诉我便是,只要我苏涟漪能帮上的,都会义不容辞。”

    已知大势已去的轩太妃早已没了野心,只庆幸儿子将自己救出,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享晚年。“劳累涟漪郡主了。”

    苏涟漪道,“已到城外了,我便送二位到这里,若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马车内。

    车队不急不缓在管道上驰行,一路向西。

    守城官兵十分仔细地搜马车、对人名,确保毫无差错后,方才放行。

    一队马车从京城一个极为冷僻的城门而出,车队载着的是上下一家子,有主有仆,主人是一家三口半。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衣着虽朴素,但气质却是高贵,满是皱纹的老眼里有着沧桑和狠厉,一看便是一家主母太君;男主人已是中年,身材清瘦,虽容貌普通但气质却悠闲轻松;中年男主人身侧坐着的是一名有孕女子,看样子应是女主人。女子身材高挑,即便有孕在身也毫不臃肿,带着面纱,一双美眸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冷宫之火哪是如此容易被扑灭?那火事先已浇了油,若没有得当的灭火措施,只能干等着油烧了干净方能灭火。于是,当火势平息时,已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好在,冷宫中都是被冷落的后宫罪妃,死了也就死了,想来不会牵连责任。

    和亲仪式正在进行,没人敢前去将此事禀告,否则一个不慎便惹得龙颜大怒,少不得杖毙砍头。

    后宫某一个角落火光骤起,火势凶凶,巡逻的守卫以及太监宫女齐齐扑火救火,但那火势非但没平息半分,反倒是越烧越烈,周围一些荒废的宫殿也被牵连,黑色浓烟翻滚、火光鲜红映天,整个冷宫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轩国与鸾国和亲大婚隆重进行,嫔妃们也都盛装出席,因人数众多,从后宫中调出大量御林军与宫女,后宫一片冷清,更别提平日里便嫌少有人出没的冷宫。

    ……

    夏胤轩只是笑着,却未回答。

    苏涟漪对夏胤轩亲昵地称呼其名十分反感,但依旧咬牙忍了下来,“你答应过我,只要轩太妃成功营救出,你便再不找我麻烦,对吗?”

    夏胤轩笑笑,“涟漪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理由我不是已说过了吗?因为有你在,整件事才有趣。”

    苏涟漪愤怒,“夏胤轩,以你的能力后宫救人怕是举手之劳吧,何苦要将我牵连其中?”

    夏胤轩悠闲答,“快了吧,我们到宫门接应下便好。”其轻松的模样,哪像要在后宫中救人。

    “你的营救计划进行到哪了?”涟漪问。

    当苏涟漪坐稳,马车前行。

    夏胤轩见挺着大肚子的苏涟漪笨拙上马车,将手伸了过去,想扶其一把,但涟漪根本不屑用。

    车帘撩开,车厢内稳坐之人不是夏胤轩又是谁?

    苏涟漪挑目远方,而后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黑色马车。

    黑色布帘车厢内,有一道清朗的男声道,“涟漪郡主是否在等我下去亲自将你扶上来。”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夏胤轩。

    当第一辆云府马车离去后,另一辆云府马车的车夫下来,将车厢最外层的布帘卸了去,其内是纯黑色布帘。

    车夫接了命令,便重新上了马车,赶着车回了去。

    马车停下,涟漪撩开车帘,车夫赶忙放好车凳,涟漪便顺着车凳而下、“你先回府吧,我还有其他要事在身。”

    “停车吧。”就在车夫纳闷为何这里有辆云府马车时,车厢内传来苏涟漪的吩咐声。

    马车前行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回去的路旁又有一辆云府的马车。马车车厢通体是藏蓝色,帘子底部有白色三角花纹,车厢背面有个大大的云字,不会错。

    苏涟漪出了崔府大门,大概五十米的距离,一颗大树下有云府马车。涟漪上了车,马车便向城内而去。

    崔府虽适逢喜事,府门口仍有不少暗哨,时刻警惕着。

    ……

    初萤看着涟漪的背影,右眼皮却一直跳,总觉得,涟漪离她越来越远,远到她追不上了。伸手在自己额头上敲了下,自嘲是天下第一笨蛋,涟漪怎么会离开自己呢。想到这,便是嘻哈哈地跑去凑热闹闹洞房了。

    “好。”涟漪的面色有了缓和,便起身离去。

    “……”初萤翻了白眼,“保重?你以为是生离死别啊?告诉你苏涟漪,我夏初萤这一辈子都赖上你了,我知道府外有你特意留下的马车和车夫,快去吧,晚一些我去看你。”

    涟漪伸手摸了摸初萤的额头,如同姐姐摸妹妹额头一般,“恩,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保重。”

    初萤被涟漪说服了,点了点头,“知道了,在我心里,全天下的大夫加起来医术都不如涟漪你,好吧,我听你的,我留在崔府一直观礼结束,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涟漪苍白着脸瞪了初萤一眼,“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出来?诗语已有了一段不美满的婚姻,难道第二次婚姻仍要给她落下遗憾?你不用担心我,你别忘了,熙瞳是怎么生下来的。”

    初萤明白了苏涟漪的意思,“不行,我担心你。”

    涟漪摇头道,“不行,初萤你听我说,我自己就是大夫,对自己的情况了解,首先关于我的健康你不用担心。其次,我们是诗语的娘家人,若我们都走了,仍诗语孤零零在这岂不是让人小瞧了去?我们两人必须最少留下一人,一直留到所有仪式都进行完切喜宴结束,也就是晚上。”

    初萤也急了,心中哪还有闹洞房,“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找大夫好好看看。”

    涟漪失笑,“不是,离日子还有快一个月,不用担心。想来是这几日太过操劳,有些不适,需要休息。”

    初萤赶忙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不喊,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是不是要生了?”

    苏涟漪对初萤摇了摇头,“别喊,今日是诗语的大婚之日,若让他们担心,岂不是添了晦气?”

    “涟漪你怎么了?”初萤忙道。

    就在夏初萤想冲去闹洞房时,涟漪却突然灿白了脸,一只手扶着隆起的小腹,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抓着初萤,一双秀眉皱紧,很是痛苦。

    所有影魂卫们摩拳擦掌,期待享受这难得的欢乐喜事,崔鹏毅则是一张黝黑的脸暗红,好在秦诗语有着红盖头,否则其脸上的颜色也足以将其心事泄露。

    礼节一一进行,终于进行到了万众瞩目、夏初萤最有兴趣的情节——闹洞房!

    在秦诗语的坚持下,最终苏涟漪同意了其继续任职云府管家一职。

    关于秦诗语,苏涟漪打算命其大婚后专心在崔府,但秦诗语不肯,说什么也要一直在云府工作。云府只有苏涟漪和云飞峋两人,即便算上两人未来的孩子也才三口人家,人口不多,工作量很小,每日只要三个时辰便足够将工作处理完,还有很多时间回家照料崔府。

    崔鹏毅是个丝毫没有浪漫细胞的人,大婚的日子是轩国与鸾国和亲、全国上下官员休息的日子,而第二日也未打算休什么婚假陪新娘子,准备立刻投入工作。

    这一日,平日里装成乞丐流浪汉或三教九流的暗卫都换上了干净衣服,喜气洋洋地参加副首领的大婚,对于新娘子的人选,他们也都是极为赞成的。这一段时间,秦诗语对崔府的打理和对崔鹏毅的照顾,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将副首领交给这样能干又勤劳的女子,他们十二分的赞成。

    整个婚礼无外人参加,苏涟漪与夏初萤到了崔府便将下人们打发回去,除了崔府的人外,便只有新娘子和知情的两名主婚人。

    婚礼虽低调,但每一步骤每一个礼节都不会省下。

    初萤哈哈笑了,揽着涟漪的手臂,将自己的脸埋在涟漪的衣服中,若有所思,却好像是计划着什么。

    涟漪点头,“在你这里,我是帮亲不帮理。”

    初萤回过头来,脸上只有平静的笑,但却无丝毫悲伤,“好啊,那你记得,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支持我,帮助我,即便我做的是错事。”

    “你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在你身边。”涟漪不知应怎么安慰初萤,心中更是对其由衷的感谢,因为她知道,初萤做这些,完全是因为她。

    苏涟漪不安地看向马车另一边的初萤,只见初萤不知何时已收敛了娇笑,掀起窗帘看向外面人头攒动的盛景,带着沉默。

    她不怕与之相遇,毕竟他们走的是小路,原本计划得很好,绝不会相遇,但如今……

    涟漪好笑地摇了摇头,隐约听到车厢外一阵吵嚷。难道是……云飞扬迎亲的队伍?

    马车上,初萤因看得不过瘾,有些生暗气,苏涟漪哭笑不得。知道的,她是夏初萤的义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初萤的姐姐呢,谁能想道马车里怄气的女子还是一名三岁孩童的母亲。

    初萤噘着嘴,被涟漪半拉半扯地拖出了闺房,从云府的侧门而出,上了在那等候多时的马车,快马加鞭,向崔府而去。

    但他们不在意是不在意,也不能太过夸张,两个主婚人不在迎亲府等候新人,跑来看新娘子开脸,已是不符合规矩,若一会与迎亲队伍一同归去,便真是太不像话了。

    “好了,别看热闹了,我们俩要快快去崔府,哪有主婚人与迎亲队伍一起回去的道理?”苏涟漪扯着还在看热闹的夏初萤,无可奈何地劝着。按理说,秦诗语和崔鹏毅的大婚已是十分低调,繁复的礼节能简便简,可以说是十分随意的婚礼,好在两名新人都不在意。

    吉时到,迎亲的队伍已到了云府门口,即便在内宅,隐约都能听见大门外敲锣打鼓的声音。

    秦诗语真正的娘家,已疏于往来,因鸾国的风气——和离后的女儿便是娘家的耻辱,若和离者有姐妹,其姐妹都很难谈得好人家,可想而知,当时秦诗语和离时的果决。

    这里是云府的管家院子,是秦诗语所住房间,此时便权当秦诗语的闺房。两人大婚,便从云府上轿,而云府便权当秦诗语的娘家罢。

    初萤是何等人物,冰雪聪明,瞬时便明白了涟漪心中所想,笑了一笑,丝毫不降此事放在心上。

    想到这,忍不住伸手将初萤的手握在手心里,却发现,初萤的小手温暖一片,反倒是自己的手一片冰凉。

    涟漪耸肩,才不管初萤说她什么。不过,看到如此欢心的初萤,涟漪的心算是放下了许多——今日不仅是秦诗语与崔鹏毅的大婚之日,更是云飞扬和拓跋月的大婚之日,对初萤是伤害也是侮辱。

    夏初萤已崛小嘴,怏怏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开她玩笑了还不行?不过话说回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诗语和你一个样,都是老顽固,平日里死板得很,一点都不好玩。”

    “初萤,你这个主婚人不怕丢脸,我这个主婚人还怕丢人呢。从现在开始你要端庄起来,为诗语好好主婚证婚,若再轻浮取笑,别说我不当主婚人了。”涟漪佯装生气。

    如果通过脸红来判断体温,苏涟漪敢肯定,秦诗语的体温最少四十摄氏度,可怜的秦诗语,怎么就碰见了夏初萤这个小魔头呢?

    秦诗语想到夜晚的洞房,一张脸更是红的欲滴血下来。她不是黄花大闺女,自然比少女们更知道晚上要发生什么,想到晚上与暗恋的人……温存,她都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心底的期待,确实掩饰不住的。

    因为初萤的话,小丫鬟们再次一顿哄笑。

    初萤一撇嘴,“虽说主婚人德高望重就不能闹洞房,我偏去。”

    苏涟漪无奈地摇头,心道,人家秦诗语都三十几岁了,若撇除阶级地位高低,众人都得恭恭敬敬叫声姐姐,如今就被初萤这般戏弄,定是倍感羞涩的。板下了脸,“难道你忘了今日你的身份吗?你是主婚人,应该德高望重!知道什么叫德高望重吗?这般轻浮毛躁,别告诉我你晚一些还要去闹洞房。”责怪夏初萤。

    秦诗语正被开脸,不能乱动,否则非用手盖了脸不可。那粉红粉红的面颊,此时变为火红火红。

    因为初萤的声音很大,别说屋子,便是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也都能听见,引起了哄堂大笑,少女们清脆的声音交织,犹如黄鹂齐鸣一般好听。

    “涟漪你看,诗语在害羞呢。”今日的夏初萤也一反平日里公主威严,轻声笑语如同小姑娘一般,一只手揽着苏涟漪的手臂,一只手大咧咧指着秦诗语的方向,大声道。

    厚厚的脂粉,都无法掩饰住秦诗语面颊上的红晕,粉红粉红的,如同少女一般。

    嬷嬷一边念叨着,一边为秦诗语开脸梳头。

    只见平日里管家所住的院子,张灯结彩,挤满了人。秦诗语的房间要进行必要礼节,不能容纳太多观礼看热闹的人,小丫鬟们便都叽叽喳喳挤在院外,伸着脖子顺着敞开的窗子看屋内。

    黎明刚有白迹,太阳还未升起,云府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时光飞逝,十几年都能眨眼而过,何况是这寥寥五日?

    ……

    云飞峋方面,得知自己部下大婚,也是为其高兴,几日后两场大婚同时进行,一个举国欢庆、一个低调进行,飞峋更想参加部下崔鹏毅的婚礼,但被苏涟漪一口拒绝,只能乖乖的参加云飞扬的婚礼。

    关于两人的婚事,太后思来想去,认为两人在一起确实合适,便将秦诗语交入宫中千般叮嘱,又赐了不少钱财,秦诗语千恩万谢自是不表。

    夏初萤本不知影魂卫之事,夏胤修也不想告知。但在苏涟漪的万般担保下,最后还是讲皇帝的底牌告诉了她。初萤听后并未表示过多惊讶,也许她早已预料到罢了。

    而秦诗语虽曾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但毕竟从前已嫁过人,再婚无法铺张,一切低调进行。

    因崔鹏毅的身份,便不再邀请什么同僚参加了,何况崔鹏毅也确实没什么交好的同僚。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广交朋友,加之,他本身耿直倔强的性格也很难交上朋友,最后索性便不交。

    这四天,崔鹏毅和秦诗语两人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反倒是两个主婚人苏涟漪和夏初萤忙得热火朝天——购置嫁妆、派人布置新房等等。

    男人便是如此,无论其年纪大小,无论其地位高低,更无论其性格好坏,都离不开女人的照料。从前的崔鹏毅就如同未开过荤的老虎,如今一旦开荤便永远无法戒掉,崔鹏毅对秦诗语便是如此矛盾,既排斥又期待。

    至于崔鹏毅,他本人从未想过今生今世能够娶妻成亲,早已做好为主效忠一生的准备,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是震惊更是惊喜。他虽从前对秦诗语头疼,却无反感,加之经过这一段时间被照料打理,竟有种离不开秦诗语的感觉。

    秦诗语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惊呆了,而后,又因崔鹏毅的真实身份吓傻了,整整缓了三天才勉强清醒。回想从前自己屡屡不听苏涟漪劝告而去崔府——影魂卫营地折腾而能完好回来,只觉得是上天的眷顾,更是涟漪郡主与飞峋将军的天大面子,此致,对苏涟漪和夏初萤两人更是忠心不二了。

    于是,思前想后,夏胤修便下了赐婚圣旨。

    按理说,暗卫死士不能有家室,但崔鹏毅的情况特殊,即便他刻意营造出不堪的名声,即将四十而未婚也是不好。秦诗语为太后的人,身世清白,又被太后器重,如今想来,崔鹏毅若想解决个人问题,最好的选择也就是类似秦诗语这样的人。

    崔鹏毅实际上是太后一方培养的孤儿死士,自记事起便知自己一生的使命是效忠夏胤修,本不应将身份表露。但皇子夺位时,臣心分散,朝堂之上明势力不够,便借皇后崔家之名,将崔鹏毅推到明处,有了身份,但其身份不变。

    按理说,崔鹏毅与秦诗语两人是毫不相关的两人,更是身份悬殊的两人,但夏初萤入宫亲自为两人请婚,因夏胤修对自己妹妹的愧疚,自是二话不说同意就是。

    五日后是云飞扬与拓跋月的大婚日,也是崔鹏毅和秦诗语的大婚日。

    夏胤修恨!恨自己刚刚登基政权不稳内忧外患,若此事发生在十年后,不,只要多给他五年,他绝不会如此被动,定会态度强硬的回绝。可以说,夏胤修对轩国、对拓跋月都反感至极,恨不得即刻发兵,和轩国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夏胤修焦头烂额,早朝时,不停有臣子上书此事,而非朝日,在御书房中也是不断接到相关奏折。夏胤修也是无可奈何,难道他不想圆满完成这和亲?实在是轩国公主太过欺人太甚,弄的如今鸾国上下一团乱。

    整个鸾国舆论一边倒,都在强力谴责拓跋月的行径,对轩国的抵御程度不亚于现代的中国对日本,更是有书院学生联名上书,希望停止这场所谓和亲,一致对外,若那轩国敢造次,便直接打了去。鸾国男儿血可流,却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轩国与鸾国和亲依旧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之中,别说京城,整个鸾国都震惊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和亲不少见,但第一次见到一国公主跑来指名道姓要嫁给他国驸马的,这算是哪门子的和亲?即便是金鹏将军的身份不仅仅是驸马这么简单,但百姓们依旧难以理解。

    四日匆匆,多少变化。

    一晃,四天过去了。

    ……

    想到这些,夏初萤倒认为,拓跋月来到鸾国是天注定一般,老天爷便是如此,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待大婚之后,她便抽身离开,只剩下两个好不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岂不惬意?当然,还有云飞扬后院的佳丽三千。

    她知道,云飞扬与拓跋月的婚姻不会幸福,首先,拓跋月是抱着一颗复仇的心嫁给云飞扬,对云飞扬并没什么兴趣;同样,云飞扬对拓跋月也没丝毫喜爱,接受拓跋月,一方面是皇上的赐婚、一方面是为解决自己弟弟的难题、一方面是因她夏初萤的意思,但还有最重要的一方面,就是他随意惯了,对爱情婚姻早就没了该有的约束。

    初萤出了院门,精致娇美的脸颊上,笑容徒然一变,冷笑连连——他人大婚自己心头流血,他人喜气洋洋自己孤独悲伤,从前的一幕幕近在眼前一般,如今庆幸已成功跳出重围,是时候让云飞扬也感受一下罢了。

    云飞扬见初萤如此温柔待他,心情甚好,别说是陪自己儿子玩,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愿意的。“好,早去早回。”

    夏初萤换了衣服出了房门,见云飞扬破天荒还在陪着熙瞳玩耍,温柔道,“熙瞳便拜托你了,我先走了。”

    云飞扬立刻便明白其意,喃喃道,“这样也好。”话虽说着,但双眉却皱得紧,面色铁青,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这九日后的新郎官,也对这大婚反感之极。

    夏初萤垂下眼,眼珠转了下,觉得事情早晚得告知云飞扬,便大方道,“请求皇上给御史崔鹏毅和涟漪府上管家秦诗语赐婚,而大婚的日子便定在九日之后,主婚人是我与涟漪两人。”

    “赐婚?”飞扬一颗心吊了起来,“给谁的赐婚?”怎么又赐婚!?如今他只要听见什么赐婚和亲,都极为反感厌恶。

    “请求赐婚。”初萤似笑非笑。

    “你入宫做什么?”云飞扬追问。

    早膳用完,初萤见熙瞳很粘云飞扬,便微微一笑,“我要入宫一趟,你自便吧。”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云飞扬的话还未说完,初萤便低下头喝汤,压根没接他的话,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会。

    夏初萤的无心之语,云飞扬却听得紧张,声音更是低了,带了一些哀求的意味,“你放心,以后我再不会纳了。”

    初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个好主意,你的后院实在是人满为患了。”

    云飞扬噎住,转念一想,“我突然有个想法,你看是否可行。前往东坞城不算小事,妾……那些人,很多都是京城人士,若他们不想千里迢迢去往边关,我便给她们一些钱财,打发了可好?”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初萤的脸色。

    初萤早没了食欲,命丫鬟将粥碗撤了下去,慢悠悠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汤,“你其他妻妾怎么办?”

    “初萤,等大婚之后,我们去往东坞城,我会对你好的,也会对熙瞳好。”云飞扬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第一次,他如此后悔,因为纳了那么多妾。若这些人都是他喜欢的,即便是落下埋怨也好,问题是,这些人中,他真正喜欢的却是寥寥无几。

    云飞扬想反驳,但却不知如何反驳,因夏初萤说的都是实话。

    初萤笑道,“为何要拒绝?你从来不都是来者不拒吗?将军府后院堪比后宫,多一人、少一人,有何分别?”

    熙瞳被哄好了,重新开启撒娇模式,云飞扬这才松了口气,搂着熙瞳,一边为其喂粥,一边责怪道,“初萤,这和亲大婚也是你的意思,若你不同意,我这就回给皇上,我拒绝这和亲。”

    初萤垂着眼,嘴角却是笑得。

    “够了!”云飞扬一反刚刚的温和,低吼了一声。还在撒娇的熙瞳浑身一激灵,撒娇的动作戛然而止。云飞扬发现怀中熙瞳的异样,手忙脚乱的安抚,“熙瞳别怕,爹和娘闹着玩呢,别怕。”第一次哄孩子,不知从何下手,又怕力气重了,将小娃捏坏。

    初萤好像看不出他的反感,继续道,“若是纳妾,大婚之事便应有我张罗,但进门的是平妻,我没资格操办,便只能辛苦母亲了……”

    云飞扬不想提这大婚,总觉得这大婚提出,便玷污了美好的膳堂一般。

    初萤微笑着,只当没听见,“还有九日就是大婚了,东西可都准备好?这一阵子,母亲怕是很忙吧?”

    “我会补偿你们的。”没头没尾,云飞扬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也不知这句话是对夏初萤说的,还是云熙瞳说的。

    飞扬低着头看着熙瞳水汪汪即几乎要落泪的大眼,心中一阵内疚,这几年,他不仅对初萤亏欠,对自己儿子也是亏欠太多。

    即便是接收到了自己娘亲眼神的威胁,熙瞳仍旧不肯从云飞扬身上下来,就窝在云飞扬的怀中,贪恋久违的父爱。

    初萤侧过头,对一旁丫鬟吩咐了下,丫鬟立刻重新搬来椅子,送上干净碗筷等等。

    “没。”飞扬道,其实他早晨是吃过的,但在这温馨的膳堂,却还想在用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

    初萤淡淡道,“没有,你用过早膳了吗?”

    “抱歉,打扰你们用早膳了。”云飞扬见夏初萤未动筷,静静坐在桌旁,面前小碗中的粥只用了一半,小碟中菜也只用了一两口,发现自己行为的唐突。

    一双小手用尽吃奶的力气拽着云飞扬的衣服,飞扬无奈,便抱着儿子坐在了之前熙瞳的位置上。

    玩了好一阵,云飞扬见熙瞳笑得满脸涨红,怕其吃不消,便停了下来。熙瞳从前只听祖母时常提起父亲以及父亲的本领,却很少接触只是怀着又亲又惧的心情远远看着父亲,今日竟被父亲拥抱玩耍,自是格外高兴,更是舍不得松手。

    夏初萤就这么带着淡淡的笑,静静观看这一幕,外人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飞扬也学着初萤的模样,耐心问熙瞳在吃什么、喜欢吃什么,熙瞳一一回答,而云飞扬好像不忍心放手一般,将熙瞳在天上扔了又扔、甩了又甩,将一旁伺候的嬷嬷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而熙瞳却兴奋地尖叫,平静的膳堂好似被火烧了一般热闹。

    两父子抱在一起,场面温馨又感人。

    熙瞳很聪明,小小的年纪便能看懂大人的脸色。熙瞳又很天真,见父亲热情待他,他也是喜出望外。

    飞峋单膝跪地,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儿子的扑怀。

    他对夏初萤的感觉很复杂,最开始认识时并不觉得金玉公主有什么异人之处,但自从皇上登基、初萤从岳望县归来,他只觉得自己逐渐被其吸引,时不时想她念她,竟有种感觉是离不开她。

    此时此刻的云飞扬竟觉得自己将军府污浊拥挤,远不如公主府这般清净温馨。

    温馨的清晨,金色暖阳撒向房内,房内饭香袭人,而桌旁坐的是温顺娇美的妻与伶俐可爱的子,这一画面,没人男人不为之动容,包括云飞扬。

    云熙瞳是个乖孩子,才三岁大,自是不了解大人之间的矛盾,见自己的父亲来了,立刻放下筷子,笨拙地跳下椅子,给父亲请安。

    云飞扬入内,将室外一阵清香带入膳堂。

    随着门外丫鬟高声通禀,夏初萤的笑容顿了下,但立刻又恢复了自然。“熙瞳,你看谁来了?”

    这都是苏涟漪向初萤灌输的现代教育理念,初萤外表本就稚嫩可爱,此时活泼得更如少女。

    膳堂,初萤正与熙瞳用早膳,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并未规规矩矩食不言寝不语,相反,一边吃饭一边聊得开心。而聊天内容,不外乎先生教了什么,中午想吃什么,晚上准备玩什么等等。不像母子,倒好像是姐弟一般。

    “是。”一旁有丫鬟上前,为云飞扬引路,向夏初萤用膳的膳堂而去。

    云飞扬点了点头,将马缰绳递给身后的随从,自己则是撩袍大步入了公主府。“来人,带路。”

    “回驸马,公主殿下正用早膳。”下人道。

    云飞扬态度温和。“恩,起来吧,公主起身了吗?”

    一旁正好有贴身伺候夏初萤的嬷嬷路过,见到云飞扬也是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云飞扬。

    下人打开府门一抬头,看见那人,立刻跪地磕头,“奴才见过驸马,驸马吉祥。”

    几人来得正巧,正是公主府门打开之时,也不知是真的巧合,还是那人摸清了公主府的规矩,按时到来。

    清早,公主府外有一些人马到来,为首之人骑着骏马,容貌俊美,器宇轩昂,一身得体的湖蓝丝质衣袍将其身材更显修长。当到公主府外翻身下马时,那人双眼迸发光亮,摁耐不住喜悦。

    今日是非朝日,群臣不用早朝,有了一些闲暇时间。

    距离和亲大婚还有九日。

    转眼一夜过去,清晨到来。

    ……

    夏初萤见苏涟漪那松口气的模样,强忍着不笑出声,不过心中却是暖暖的。整个京城所关注的都是十日后的和亲大婚,此时真正为自己忧虑心痛的,除了母后,便是苏涟漪了。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苏涟漪见夏初萤一双大眼中闪闪发光,猜想这件事可算是分散了初萤的注意力,最起码减少了云飞扬与拓跋月婚事所带来的痛苦和烦躁,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夏初萤不知暗卫之事,也自然想象不到崔鹏毅对皇上的效忠程度,不过她知道涟漪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想来也**不离十。

    当然,这些都是苏涟漪的怀疑,未得到证实,却又不想去证实。知道的越多,在泥潭中便陷入越深,若能成为局外人,苏涟漪巴不得自己能成为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众所周知,崔鹏毅出身为一名孤儿,受益于皇后崔家,所以以崔为姓,但这些都是对外的信息。能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被皇上无比信任,苏涟漪深深怀疑,崔鹏毅是儿时便被太后一派培养,至于崔家之事,为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堵悠悠之口,串通一下不为难事。

    “其次,只要皇上下令,崔御史便定然会同意,崔御史效忠皇上之心,是你所想象不到的。”崔鹏毅表面身为御史,实则为皇上的暗卫,而成为暗卫之人自是有无比效忠之心。

    初萤认同地缓缓点了点头,皇兄自是她,却也不是无法无天的宠,但这一次,皇上定会同意她的请求。为何同意,与其说是宠爱她,还不如说是亏欠她。云飞扬的拓跋月的婚事,无论是皇兄还是母后,都认为对她亏欠,虽然她自己不认为亏欠什么。

    涟漪端过一盘点心,吃了一小块,“首先,皇上会同意,因为皇上那么宠爱你。”

    初萤仍然不解,“我入宫请皇兄赐婚,这倒不是难事,但皇兄能同意吗?就算是皇兄同意了,崔御史又能同意吗?皇兄虽贵为皇帝,但勉强臣子之事,还是很难办的。”

    涟漪诡异地笑了笑,“让崔御史同意这桩婚事实在太简单了,只要你入宫去请求皇上赐婚。”

    初萤担忧地看着门外秦诗语离去的身影,不安道,“涟漪,我们此举是不是太过仓促,八字没一撇就来告知诗语,我能看出,诗语真是对崔御史有心,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崔御史不同意这桩婚事,可如何是好?”

    三人又说了很多,之后秦诗语退了下去,屋内只有苏涟漪和夏初萤两人。

    “十日后?”秦诗语愣了一下,而后看向苏涟漪,见其眼中带着内疚,也明白了其意。恭恭敬敬走到两人身前,跪地,磕头。“奴婢感谢两位主子,两位主子的大恩大德奴婢一生难以回报,若有来世,仍愿成为主子们的奴婢,做牛做马伺候主子。”无论郡主其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仍旧感谢两人,圆了她这遥不可及的梦想。

    夏初萤忍不住道,“关于这身份,你便别担心了,这件事由我与涟漪张罗,自是当你靠山。等你大婚之日,嫁妆不会少你,只不过涟漪希望你十日后完婚,排场方面可能就不会太过铺张。”

    秦诗语无奈,“郡主您真是说笑了,您是万众瞩目的奇女子,奴婢如何与您比?”

    苏涟漪白了秦诗语一眼,“什么叫不自量力?我也是出身平民,而飞峋出身官宦,当时我嫁给飞峋时不知道多少人暗讽我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如今呢?还有人敢说我是麻雀吗?”

    “这……这个能行吗?承蒙两位主子抬爱,奴婢虽脱了奴籍,但到底也是嫁过人的,崔御史却是身居要职前途无量,奴婢这是……不自量力啊。”秦诗语很是自卑,低着头,苦笑着。

    可怜的秦诗语,先是因玩忽职守被发现而面红耳赤,随后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亲事弄得面红心跳。虽然害羞,但秦诗语毕竟是过来人,有些事想得很清楚,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前并未争取,只因自认配不上崔鹏毅,但如今有两位贵人撑腰,说不心动,是假的。

    随后,两人齐齐到了云府,将正准备溜出门去崔府的秦诗语堵了正着。

    说到这,初萤一下子明白了苏涟漪的意思,苦笑着点了点头,“你呀你呀,好吧,就依你的。”

    涟漪狡黠一笑,“简单,你去请求皇上赐婚,大婚之日就设在十日之后,我们两人去当主婚人,如何?”

    “靠我?我……我能怎么办?”夏初萤一头雾水,心道,涟漪也实在太过新人她了吧。

    涟漪心中再次暗暗对当事人两人道了个歉,然后道,“这么办,我们找秦诗语聊一聊,剩下的就靠你了。”

    夏初萤虽觉得苏涟漪为了帮自己找事做,有些多此一举,不过想想,秦诗语确实已经三十有六,不能在拖了,再拖下去,怕真是要孤老终身了。“恩,凭条件,我觉得也行。”

    涟漪见初萤对此事十分上心,也终于放下心来,笑道,“诗语方面应该没问题,若我眼光没错,**不离十,诗语对崔御史十分上心。而崔御史方面,那老单身汉一心效忠皇上,从未想过解决个人问题,我觉得对于这种年纪虽大但情窦未开之人,也不算难事。感情都可以培养,诗语勤劳能干,即便是快石头都能捂热了,何况是这么个大活人。”

    秦诗语虽嫁过人,但崔鹏毅那恶名昭彰,谁敢嫁?两人的差距也并非无法调和。

    初萤一听,也觉得十分有理,“想法确实不错,但……两人的差距略大。崔御史虽出身平民又是孤儿,但为却考取了功名,而诗语虽在母后面前得宠,却从前嫁过人。当然,这些也不是无法解决,最重要的是两人心意。”

    涟漪道,“我知道,崔御史在外的名声确实不好,不会理财,家中又无人持家,如同散财童子一般将所赚钱财都送了出去,就连皇上赐下的宅子都成了流浪汉乞丐的收容站,足足败家子一枚,但看事情却不能只看一面。首先,崔御史为人正直、是国之栋梁,其次,他官位不低却绝不花天酒地,更不会妻妾成群。而反之,诗语善于理财持家,又痛恨男子三心二意,你不觉得两人正是天造一对吗?”

    初萤一愣,秀眉皱起,“那个人啊……”有些担心。

    见初萤的反应,涟漪很满意,“你知道御史崔鹏毅吧?你觉得那个人如何?”

    不得不说,苏涟漪提出的问题,夏初萤真没想到,这一次真是完全被吸引了兴趣。“别卖关子,快说,为秦诗语物色的是哪家的男子。”

    “我帮诗语物色了一门亲事,却不知可不可行,所以找你来商量下。”涟漪道,心中对秦诗语与崔鹏毅两人默默表达了歉意,为了让初萤能顺利度过这一段尴尬的日子,他们两人便成了未来初萤打发时间的牺牲品。

    涟漪被初萤塞到了一只垫着软绵绵厚垫子的太师椅,而初萤自己则是坐在太师椅旁的小凳,睁着一双晶晶亮的眼睛,等待着这天大的喜事。

    初萤只假装看不到,“需要我办事?办什么事?”也是一番兴致勃勃。

    涟漪神秘一笑,“喜事,大喜事。”说着,已入了院子,拉起初萤的手,两人并肩进到房内。“我来,是有件事你托办。”涟漪笑眯眯的,眼神中虽带着笑,但更多的是观察,盯着初萤的一举一动,判断初萤心中所想。

    “哦?大事?什么大事?”初萤也装出十分惊讶期待的样子。

    夏初萤自嘲地想,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初萤挑眉,心中感动,但也忍不住纳闷。涟漪为了分散她的痛苦与注意力,日日都要想出一个有趣的点子,可谓绞尽脑汁,就不知,今日鬼机灵的涟漪又整出了什么好玩的事。

    苏涟漪忧心匆匆,但当即将进入初萤所住的院子时候,一扫面上的忧郁,兴高采烈。“初萤我来了,今日有件大事需要找你参谋。”

    只不过夏初萤没想到的是,最终连自己的好姐妹、知己苏涟漪也不相信她,只以为她强装的坚强。罢了罢了,这些人愿意怎么想都随他们了,反正再过十几日,一切就都结束了。

    为何太后、皇上对这一次云飞扬迎娶最为担忧,只因他们认为从前那么十几次、几十次都是纳妾,初萤不会放在心上,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娶妻与纳妾所承担之痛是相同的,因无论对方是何身份,都不想与之分享心爱之人罢了。

    如果每一次迎娶都会痛的话,如今她早已痛得麻木了。从前屡屡心痛,如今却丝毫不痛,为何?早已心死。

    云飞扬迎娶已不是一次两次,更不是三次四次,也不是五次六次,到底多少次,她早已记不清了,正如她数不清将军府后院有多少姬妾一般。她不数,也不想数。

    她本对这十日后的大婚不甚在意,但没人相信。无论是兄长还是母后,这几日隔三差五赏下宝物,有事没事便派下皇家御用戏班,更是责令伶人连夜编排新剧,只为了分散她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早已不痛苦。

    用过早膳的夏初萤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可奈何。

    丫鬟来禀,涟漪郡主到。

    公主府。

    还有十日便是云飞扬和拓跋月大婚的日子,随着时间的临近,苏涟漪越来越担心。虽然夏初萤一再表示自己已不喜欢云飞扬,但她仍忍不住担心。最终,近一段日子,涟漪日日跑来陪伴初萤,若不是云飞峋表示出强烈抗议,苏涟漪非久住在公主府不可。

    这一日清早,飞峋出府入宫早朝,苏涟漪便也出府乘着马车去了公主府。

    崔鹏毅和云飞峋两人如何交涉自是不说,只表云府。

    当飞峋将涟漪交代的问题问完,顿时如释重负,气氛太过尴尬,两人便转了话题说了其他。

    云飞峋是个粗线条,崔鹏毅的线条更粗,可以说在这件事前从未考虑过自己娶妻,加之身份使然,也由不得他随意娶妻。因皇帝登基后政权不稳,他的任务量巨大,最终也将娶妻一事抛于脑后,如今虽三十好几,但青涩的却如同不更事的少年郎一般。

    后来经过云飞峋别扭又蹩脚的解释,崔鹏毅才明白过来,本来铁青的脸又是白一阵红一阵。

    当崔鹏毅听到云飞峋的问题后,目瞪口呆,本一张黝黑的脸被震惊得铁青铁青的,直觉以为首领大人在试探其忠诚,立刻起誓,定会为皇上效忠一生。

    那一日,早朝过后的午间休息时,云飞峋讲崔鹏毅扭扭捏捏地叫到一处无人的休息室,飞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做了一件平生嫌少做的羞耻事,而崔鹏毅却严正以待,以为首领大人又要吩咐下什么重要的任务。

    那崔鹏毅又是如何回答的?答案是尴尬的。

    云飞峋是否按照苏涟漪的交代而去询问崔鹏毅的意思?答案是肯定的,试想妻奴云飞峋怎么违逆娇妻的命令?

    ……

    谁能想打,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一介猛男云飞峋在家被人当成娃娃一般的又抱又亲?这一画面看起来十分突兀又奇怪,但事主却早已习惯、乐在其中。

    “真乖,我们家的飞峋。”一边说着,一边搂着飞峋猛亲。

    飞峋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想到明日见到崔鹏毅,两人不谈公事、不谈任务,而去问人家喜不喜欢自己管家,一个头两个大。但妻命难为,最后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道,“知道了,明日我问去就是。”

    涟漪挣扎着坐起身来,一脸严肃,“就是因为特殊,所以他未来妻子才应该千挑万选。我不管,我交代你的事,你不做也得做,听到了吗?”

    云飞峋很少接触这些情情爱爱之事,更没当过红娘,有些犹豫,“你说的只是其一,我最犹豫之处是崔鹏毅的身份,他的身份实在特殊。”

    涟漪笑着点头,“放心好了,一定行。虽然诗语从前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但如果两人真的有缘,我定然为其准备丰厚的嫁妆,这些嫁妆也足可以弥补她的过去。”不是她看不起乱国的婚姻,实在是风气如此。

    云飞峋皱起眉,“这样……真的行吗?”

    涟漪抬起头,在飞峋的下巴上亲了一下,“知道了,我们一起面对。其实也没什么心事了,只是越想越觉得崔鹏毅和诗语两人是绝配,明日你见到崔大人时,旁敲侧击的问问他有没有成家的愿望好吗?”

    虽然苏涟漪未说话,但云飞峋却总觉得涟漪下了什么决心,心中惶惶不安,“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心事?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涟漪点着头,傻笑着,“是啊,是啊,你保护我,你是男子汉、大英雄,还不行?”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再次将下午的事反复思索。最终决定,这件事便不告诉任何人了,由她自己来办。虽然她对云忠孝和云飞扬没什么感情,但为了飞峋,这件事,她担下了。

    听这话,云飞峋有些不高兴,“什么叫你保护我?我是男子,明明应该我来保护你。”

    涟漪噗嗤一笑,“当然知道,我也一样,只喜欢你、爱你,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你在想什么?”云飞峋饭并未吃完,但也没心思吃了,伸手环在涟漪腰上,将爱妻揽入怀中,“涟漪,我的心里只有你,你知道吗?”不习惯说情话的他,如今说出,差点咬了舌头。

    将头靠在飞峋的肩上,苏涟漪看着门外的夜色,将脑海深处今日所发生的那些烦心事摒除,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优先时光。

    苏涟漪知道,云飞峋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他只是太过疼爱自己罢了。

    飞峋笑了,咧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便不需要主见。”

    苏涟漪翻了白眼,“喂喂,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嘴里这么说着,其实心里甜甜的。

    云飞峋眉头皱起,“既然涟漪提出了,一定有你的道理,我一切都听你的。”

    涟漪狡黠一笑,“男未婚女未嫁,崔鹏毅效忠皇上,而秦诗语却是太后的人,说到底也是一家人,还不如把他们凑成一对,你看如何。”

    “你说。”飞峋道。

    涟漪点头,“如今我能想到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直接将秦诗语调离京城,离京城远越好,令她再也回不来,也就死了那份心。另一个,则是让崔大人成家,他如今已三十有七,是京城上下最出名的光棍,加之有官职在身,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权衡左右,我倒有个主意。”

    秦诗语是苏涟漪的人,所以关于秦诗语,云飞峋从不多嘴插手,“涟漪,我都听你的。”

    “崔府为影魂卫所在地,但诗语却一再前去,虽现在还没暴露出什么,但早晚会暴露。至于诗语,我已经屡次命其不要前去,但诗语也是个倔脾气,非认为崔大人可怜无人照顾,此外,崔府又是一个来者不拒的定位,那用什么办法来拒绝诗语的到来?”苏涟漪耐心为云飞峋讲,“诗语是个聪明人,若我的命令太过针对性,搞不好她真会追根问底,那后果更是难以想象。”

    云飞峋愣住了,这个……他真未想过。可以说,他脑子里除了自家娇妻,绝无半丝儿女情长。

    “……”苏涟漪无语,在其宽厚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笨蛋,诗语从前是伺候太后左右的,后来被初萤引荐到我们家,她身后能有什么高人?笨蛋,笨蛋,说你笨蛋绝不会聪明一分,难道你就没发现,诗语和崔鹏毅,男未婚女未嫁且年纪相仿吗?”

    飞峋面色越来越不好,从铁青到发紫,深邃的双眸也更为狠厉,“难道秦诗语发现了崔府的秘密?或是说,秦诗语背后另有高人指使?若是这样,绝不能留她。”

    涟漪兴奋地点头,“难道什么,你能猜到吗?”

    既然苏涟漪这么说了,云飞峋认为其中定大有文章。他放下筷子,更为努力地思索,突然面色大变,“难道……!?”

    “当然,有一部分,却不是全部。”涟漪道。

    “难道不是亲管家为报崔鹏毅的救命之恩?”云飞峋是个聪明人,但也是个普通男人,有着男人固有的粗线条。

    涟漪见云飞峋认认真真苦思冥想的墨香,噗嗤笑了出来,“笨蛋,这问题你未想到点子上,你再好好想象,诗语去崔府的真正原因。”

    云飞峋眉头皱得更深,脸色一沉,“崔鹏毅因此事找过我,但你未发话,我便装没听见未加理会。亲管家是你的人,无论涟漪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但崔府却不是普通府邸,再这么下去,其结果怕是……”

    涟漪笑得贼兮兮的,“她啊,几乎日日都去崔府打理呢,知道的人说秦诗语是我们云府的管家,如不知道的,非以为是崔府的管家不可。”

    云飞峋皱眉,“秦管家去了哪,我再怎么知道?”

    遥看屋外秦诗语的身影,苏涟漪狡猾一笑——我可怜的管家,为了不使我们夫妻猜忌生分,只能牺牲你了。紧接着,便神秘兮兮道,“飞峋,你知道这几日诗语都去了哪里吗?”

    涟漪的转了转眼球,顿时有了主意。

    苏涟漪这才发现,自己为云飞峋夹完菜后,那双空着的筷子竟停在空中。既已如此,若她再坚持自己只是累了而走神,敷衍人的成分便太过浓烈了。何况,云飞峋本就是外粗里细的人,即便飞峋不追问,心里搞不好却会胡思乱想。

    飞峋看着自己面前那悬空的筷子,皱眉道,“涟漪,你真的没事吗?为何我觉得你今日有心事?”

    涟漪将左右下人们都遣了出去,亲自为云飞峋布菜,努力集中精力,但思绪却忍不住再一次飘出。

    飞峋见此,自是十分甜蜜,胃口更好,吃得更香。

    若按照以往,苏涟漪早就扔下云飞峋自己回了房间,但今日却总有种依依不舍之感,好像两人即将分别,很难相见一般。“不,我想陪着你用膳。”

    “既然你没胃口,便回房间休息吧,我一会也回去。”飞峋的声音温柔得恨不得掐出水来,这是只属于苏涟漪的温柔,在这云府以外,再无人见识过云飞峋如此一面。

    涟漪无奈笑着摇头,“有什么可辛苦的?”

    飞峋放下碗筷,心疼的苏涟漪揽入怀中,“辛苦你了。”

    因为下午的事,苏涟漪觉得神情恍惚,慌张道,“没……没有,我有些走神,可能是今天太热的缘故。”

    “涟漪,你好像有心事?”云飞峋见苏涟漪心不在焉,关切问道。

    苏涟漪虽心情好了许多,多少有了胃口,但因刚刚用了一碗甜粥,几乎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便盛了碗汤喝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有丫鬟问好的声音,原来是云飞峋回了来。涟漪放弃了沐浴,起身迎飞峋,夫妻两人一起去用晚膳。

    秦诗语一愣,“想想?郡主您指的是什么?”

    苏涟漪正要反驳,突然如同想到了什么,将已吃完的甜汤碗递给了秦诗语,“我知道了,我得好好想想。”

    “是啊,”秦诗语好像很敏感一般,红着脸解释,“奴婢真不是故意不听郡主的话,实在是……想到救命恩人的家里那般不堪便寝食难安,整个崔府没个女子打理,自是不行,奴婢……我……暂时便去打理一下,待崔大人有了贤妻,我也算放了心了。”

    “你又去崔府了?”苏涟漪大吃一惊,她对秦诗语也算是无奈了,无论怎么告诫,秦诗语都死活去崔府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崔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说崔府实际的用途,便是表面看来鱼龙混杂,也不是什么令人舒坦的地方,但秦诗语几乎日日都去,硬是将崔府打理成井井有条。

    主命难违,秦诗语无奈,便将今日所做之事一一说了,早起安排人准备早膳,上午安排人打扫,中午与账房先生对了账后便出门去新开的两家铺子巡铺,因回来时时间尚早,便顺道去了一趟崔府为崔鹏毅做例行打扫,打扫还未完,崔鹏毅便火急火燎地回了来,两人照理吵了一会,而后看时辰不早了,便回云府安排晚膳等事物。

    苏涟漪挑起眉头,“哦?那你说说看,今日你做了什么,从早期到现在,事无巨细,必须一一向我道来。”

    秦诗语哭丧了脸,“郡主,奴婢真没有什么喜事啊。”

    涟漪不怀好意地瞪了一眼,“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诗语你这样有好事欺着瞒着也不像话啊,说出来让我也高兴一下。”

    秦诗语一愣,“喜事?没……没有什么喜事啊。”支支吾吾。

    涟漪见状,有了好奇,“诗语,今日可有什么喜事?”

    秦诗语见苏涟漪的深情缓和了过来,本端庄的脸上重新爬上了甜蜜的笑容。

    如今苏涟漪回想来,帮助夏胤轩救出轩太妃本来也不是什么丧尽天良之事,皇子夺位,本就不分正邪,只是成王败寇罢了。而轩太妃也是个可怜人,加之是老人,她便是秉着日行一善的心协助夏胤轩救下轩太妃,也能想得过去。

    甜粥入胃,温暖的不仅是身体,更是心。涟漪发觉自己受些委屈也是值的,只要她的朋友、亲人能平安。

    秦诗语对苏涟漪的照顾,不仅仅是仆人对主人的伺候,更是朋友之间、亲人之间发自肺腑的关切,这些,涟漪都能感受得到。

    秦诗语从丫鬟手中接过甜粥,说什么也要亲眼看着苏涟漪吃完才罢休。

    “这才对嘛。”秦诗语亲自服侍涟漪换了衣服,又使唤丫鬟取粥烧水,当涟漪衣服换好时,温热的甜粥已端了过来。

    因为秦诗语耐心地劝慰伺候,苏涟漪愤怒又无助的心情竟缓解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些红晕,“好,拿来吧。”

    秦诗语想了下,道,“要不然这样,厨房有一些银耳甜粥,本是想给郡主当宵夜的,您若实在没胃口就先喝了甜粥吧,否则,别怪奴婢不让您沐浴。”说着,假装板起了脸。

    涟漪苦笑,摇了摇头。“真的吃不下。”

    秦诗语笑了,“嗨,有身子的人就是这般辛苦,郡主您现在无论是吃还是喝,哪怕是喘口气都是两个人用,还有一个月您就分娩了,累是自然的,但您就再不想吃,也得吃一些。”

    苏涟漪叹了口气,夏胤轩用云忠孝勾结轩国的“卖国信”威胁她,这种秘密如何能告诉别人?但她若不说,必然会让秦诗语担忧,便勉强将挤出了笑容,“心事倒没什么,只是今日累了,腰酸腿疼,有时还喘不上气来,倒了晚上更是没食欲。”

    秦诗语跟了进去,“主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能对奴婢说说吗?有事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更对世子不好。”

    丫鬟们面面相觑,都发现了主子的反常,担忧、惊恐。

    “吃不下。”涟漪摇头,说话期间,已入了院子,破天荒的不理会一旁福身行礼的丫鬟,直接推门回了房间。

    “空腹沐浴会消耗体力的,郡主您多少也吃一些。”秦诗语察觉出苏涟漪心情不佳,刚刚那笑容也收敛了很多,细声慢语轻轻劝着。

    这若是平日,涟漪定然与之聊起来,分享快乐,但今日却实在没什么心情。“晚膳我不吃了,你立刻找人给我弄些热水,我要沐浴。”也许因为刚刚碰见不想见的人、烦躁的事,涟漪胃口皆无,甚至有种作呕之感。

    “郡主您回来了?一会晚膳便准备好了。”秦诗语心情很好,平日里那端庄的脸上满是春风笑意,不知有什么高兴的事。

    这一次马车没多做停留,快马加鞭直接回了云府,车停下,苏涟漪便匆匆下了马车进了家门。

    ……

    茶楼的二楼某间雅间窗内,那人半露着俊美的容颜,目送马车而去,带着神秘的笑意。

    苏涟漪带着绿儿出了茶楼,门外云府马车正在茶楼外等候,绿儿放下车凳后,涟漪上了车,交代了句,车夫便赶着车向回而去。

    雅间内,对面的位置已空,其桌上的茶杯仍隐约冒着热气,好像根本不知品茶之人离去一般。夏胤轩垂着眼,睫毛将瑰丽的眸子掩住,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被遗弃的茶碗,心中竟然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真是个有趣的人。”没头没脑地呢喃出一句话。

    绿儿紧紧跟随,大眼睛不安地看向自己主子,总觉得与那什么听风书苑老板相聚后,郡主心情不大好,虽然郡主从未发过脾气。

    涟漪点了点头,未做停留,大步向楼梯而去,一阵风一般。

    门外,丫鬟绿儿正百无聊赖的玩着手帕,见苏涟漪出来,立刻将手帕藏入袖口,“郡主,您出来了?”

    “今日便到这,虽你有听风书苑老板的身份,但独处久了影响也不好。营救依旧是你的事,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派人到云府便好,我先走了。”站起身来,扔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雅间。

    苏涟漪的反应超出夏胤轩的预料,不过转念一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女子对人心的把握竟超出自己想象。

    涟漪缓缓站起身,“夏胤轩,我不用你发誓也不用你交什么信物,我相信你。”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好,我保证,以后不会找你麻烦。”夏胤轩道。

    不知为何,夏胤轩有种直觉——苏涟漪是那种说到便能做到的人,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决定,便很难挽回。诚然,他不在意母妃的生死,更或者说,也不太在意自己的安危,但如果因此而放弃了援救,输的却是自己。

    涟漪冷笑,“你大可以试试。”

    夏胤轩面色未变,眯眼看着苏涟漪,“你认为我会信?”

    噗嗤一声笑,苏涟漪一反刚刚那情绪复杂,仰天大笑起来,“夏胤轩,你还真以为我苏涟漪是什么拯救苍生的圣母?好,既然如此,你便随意将信交给皇上吧,云元帅我不保了,即便是皇上猜忌也不会危害元帅的性命,大不了便在京城软禁一生。反倒是你母妃轩太妃,我苏涟漪敢保证,让她生不如死,只恨自己曾出现在这世上!”当苏涟漪话音落地之时,笑声也戛然而止,端庄的脸上冷若冰霜,一双眼迸发狠戾,恶狠狠地盯着夏胤轩。

    夏胤轩将胳膊悠闲支在桌上,手指轻抵下颚,双眼中满是笑意。“不错,我确实没兴趣与云家人打交道,只是想与你交手罢了。至于你说如何保证以后不为难你,我只想说——即便我不做任何保证,你又能奈我何?”

    “不,我说的不是这信也不是云家人,而是我苏涟漪。”涟漪的声音低沉,压抑着烦躁与愤怒,“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云家人,而是我。”

    夏胤轩勾了下唇,“待母妃救出时,云忠孝与云飞扬早已离开了京城,这信即便是真给夏胤修送去,也失了作用,反倒是将我显露出来,你认为我会做这种毫不利己之事?”

    “信我已经看了,你提出的条件,我也同意了,但你要如何保证将轩太妃救出后你便肯放过我,不再找我的麻烦。”苏涟漪问。

    苏涟漪放下信,虽明知这信是仿品,但依旧将信小心叠好放入信封,并未将信还给夏胤轩,只是随意放在一旁。

    夏胤轩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待苏涟漪的反应。

    就如同夏胤轩所说,信的真伪不重要,是谁将信带到鸾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夏胤修看完这些信后的顾忌与猜疑,这世上最阴险的,从来都是人心。

    苏涟漪又想到当时在蓟阳城见到拓跋月时的情景,难道这信是拓跋月带来鸾国的?也不对,若拓跋月真有这信,怕是直接要挟云飞峋了。

    二皇子和七皇子的母妃轩妃为轩国人,两名皇子也与轩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信怕是轩国国君从蓟阳城城主处所得,而得到的时间应不是先皇在世,否则也不会放过站在太子一派的云忠孝。

    苏涟漪一目十行看完信后,秀眉紧锁。

    这种含糊是可正可邪的,只看观者的主观倾向罢了。

    这些信是云忠孝写给蓟阳城主的信,有些说的是平常事,有些说的却是国事,也许顾忌彼此的身份,在某些描写上自动省略了些名词,虽彼此能懂,却给人一种含糊不清的感觉。

    涟漪平静的接过信,打开阅读。

    夏胤轩对苏涟漪情绪的转变微微惊讶,而后眼神中带着赞赏,掏出了信,递了过去。

    涟漪的双手放了下,面色没有丝毫悲哀,唯有一片平静,若不是脸色的苍白,无人能看出她到底想些什么。“我要看那些信。”她的声音冰冷无绪,镇得人心发疼。

    越是强大之人,其弱点便越多、越是致命,就好比百姓爱戴的英雄岳飞,被秦桧诬陷后,失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看似和平,实则危险,只要身边出现一个颇有心机之人,她便疲于对付,何况是夏胤轩这般城府难探之人。

    苏涟漪此时十分后悔,深深后悔!怪只怪,当年的自己太幼稚、太天真,以为用自己超越时代的现代知识和奇思妙想便可改变命运、把握命运,但最终,却成了一枚出头鸟,时刻暴露在危险之中。

    夏胤轩看着苏涟漪颓然的摸样,十分满意这一画面,表情惬意,“是不是厌恶自己的身份了?身居高位有什么好?还不如一介百姓来得自在。”

    这是一个看似和平实则丝毫不讲理的世界,君要臣死,臣……不死也得死!

    她真希望她与飞峋可一齐穿越到现代去,回到那个民主、安全的世界。钱,她可以赚;地位,她可以争取;但皇权……她却无能为力,除非她推翻了皇帝成为君主。

    苏涟漪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空,颓然坐在椅子上,再也强装不出坚强,双手轻轻覆在面上,委屈、恐惧、不甘齐齐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苏涟漪自然能想到后果——其后果自然是成为皇上的弃子一枚。

    不言而喻!

    夏胤轩对苏涟漪的反应十分满意,继续慢悠悠道,“云飞峋是影魂暗卫,更是一名死士,若夏胤修信任云飞峋、器重云飞峋,自然不会另其身陷危险。反之,若夏胤修真的怀疑了云飞峋,其后果……呵呵。”

    这一次,苏涟漪真的怕了,浑身冰冷。夏胤轩竟知飞峋的身份,这……

    夏胤轩身子缓缓前倾,笑容加深,“夏胤修是十分信任云飞峋的,前提是云家上下都忠于他。但若他认为云忠孝与轩国勾结,当年父皇察觉出端倪方才召其回京,而云忠孝为了脱险而辅佐他,你猜夏胤修还会不会器重云飞峋了?”

    “!”苏涟漪一惊,双眼瞪向夏胤轩,“你说什么?”

    “那就将信通过一些途径送给夏胤修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看完这些信后,绝不会允许云忠孝踏出京城半步,而且云飞扬的东坞城驻守元帅怕是也要泡汤,”夏胤轩停顿了下,一丝坏笑,“关于影魂暗卫云飞峋,未来的地位也会十分尴尬。”

    “如果我不吃你这一套呢?”涟漪压下情绪,冷笑着看向夏胤轩。

    “……”苏涟漪忍不住感慨,声名在外的七皇子内心是多么空虚啊,竟找这种刺激。

    夏胤轩点头,收敛了笑容,身子靠在椅背上,眼神悠闲地飘向窗外,“有兴致的死去,总比平淡的活着有意义的多,不是么?”

    吃完了桂花糕,苏涟漪觉得情绪平稳许多,“夏胤轩,难道你所作所为,只为了玩乐?你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不在乎你母妃的死活,只为了兴趣?”

    一转眼,整整一盘桂花糕落入苏涟漪之腹,倒不是说桂花糕美味,只因离涟漪最近。

    涟漪坐了下,闭上眼,深呼吸平稳情绪,伸手取了茶点吃。在人愤怒或悲伤时,进食是一种很好的分散注意力的方式,一方面因进食可调动视觉、嗅觉、味觉以达到转移注意力,另一方面因为胃肠消化食物过程中,在大脑汇聚的血液可分散一些到胃部帮助消化,以达到分散注意力的目的,这也是为何心情低落食欲更佳的原因。

    因为涟漪之前有险些小产的经历,如今对身子极力的保护,已用尽一切办法平静情绪,此时能成功惹怒她的事实在少之又少,但夏胤轩却总有方法让她发怒。

    若苏涟漪没怀孕,她真恨不得动用人类最原始的本能——狠狠揍面前这人一顿,但现在却不行。

    “小心身子。”夏胤轩“好心”地提醒,修长的手指指了下苏涟漪的小腹。

    “你……”苏涟漪被气迷糊了,第一次见到这么汤水不进、软硬不吃的人。

    夏胤轩又点了点头,“母妃的下场如何,从拥护二皇兄又逼迫我辅佐时,她早已预料到了。若被我救出,那是她的幸运;但若横死于后宫,那方是她的命运。”

    “那是你亲娘啊!”苏涟漪睁大了眼。

    夏胤轩点了点头,“恩,然后呢?”

    苏涟漪愣了下,“夏胤轩,你傻了吗?我说让你娘死,死无葬僧地或是生不如死!”

    夏胤轩见苏涟漪震怒,未表现出惊讶或惶恐,反倒是双眸一亮,一反刚刚那懒洋洋的神态,饶有兴致,“听起来不错,继续说。”

    “夏胤轩,你太过分了,”苏涟漪猛地站起,狠狠一拍桌子,“你真以为我对你毫无办法?你是在高看自己还是在小瞧我苏涟漪?就算是皇上将云元帅软禁在京城,那也是享尽荣华富贵!反之呢?我会让你原形毕露,更会让在后宫的轩太妃死无葬僧地你信不信?”

    “与我何干?”夏胤轩挑眉。

    事已至此,苏涟漪竟不再生气了,唯有无奈。“七皇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的身体情况无法帮你。”她叹了口气,白皙的纤指轻轻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夏胤轩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两种方案我若都不选,苏涟漪你又能奈我何?别忘了,主动权在我手中。”

    涟漪见夏胤轩眯着眼,心中难免不安,立刻转移了话题。“两种方案,无论选择哪种,最后的赢家都是七皇子。因为没我苏涟漪在,七皇子也可圆满完成营救,而七皇子又何苦如此逼迫我呢?若你选择第一种,我保证会奉上三种你从未见过的事物。”

    若是外人怀疑,苏涟漪不太在意,但她真的怕这个夏胤轩,只觉得这人的双眼看似温和,但实质上却犀利得可穿透人心,她怕夏胤轩捕捉到丝毫蛛丝马迹而后发现什么加以要挟,虽然她也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可要挟的价值。

    “咳咳……”苏涟漪垂下眼,开始思索如何圆谎,“那个……其实我也曾幻想过如何营救一人罢了,想来想去,用失火法金蝉脱壳最佳,何况这计策也不是由我想出,先人曾用过多次,屡试不爽。”

    别说金蝉脱壳,怕是随便将三十六计的某一计在古代拿出来都会惊为天人,只因信息闭塞外加封建帝王的精神钳制,绝不允许文人创作这种颠覆性的故事。于是,她这在现代丝毫算不上机智的人,在古代还能猜出他人的计划。

    涟漪尴尬了下,“最常用”的方式,她指的是在现代时看的影视剧或故事小说,十个营救八个失火,倒不是说古代智慧精华有多么低劣,实在是现代信息爆炸时代任何事物都没有新鲜所言。

    夏胤轩略微惊讶,因自己的计划竟被苏涟漪轻松说中,不过却有个疑问,“最常见的方式……是何意?难道苏涟漪你平日里时常接触营救?”

    “金蝉脱壳,”苏涟漪道,“你令二皇子一路逃亡东坞城,其实是在利用他吸引人注意,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以为你随二皇子逃往轩国,无人会猜到你隐身京城,你等待这一时机许久,只要京中有大型活动,你便会开始实施营救。而营救的方式……若用最常见的方式,便是假做失火吧。只要宫中失火,轩太妃消失只留一具身型相仿的焦尸,便没人能认出来,更不会有人因此通缉。”

    虽然早就猜到苏涟漪能预料他的计划,但此时听起来,仍觉得有趣得紧。“那你认为,我会用什么方式营救母妃呢?”夏胤轩对茶水口感极为挑剔,这也是很少饮茶楼中茶品的原因,但今日心情格外好,便又倒了一杯慢慢品了起来,津津有味。

    涟漪无奈道,“正如我刚刚所说,将我扯入计划,恐怕不是七皇子一时的决定,而是早有预谋,而这信拿出的最佳时机,便是云飞扬与拓跋月大婚后,皇上下诏封云飞扬为东坞城驻城元帅、赤虬元帅辞官跟随云飞扬离开京城去往东坞城之际。一旦两人离开了京城,你便威胁不到我了,加之,大婚之时皇宫守卫安排必会有所安排,毕竟这大婚是按照两国和亲的规格来办,越是人仰马翻,越是营救的好时机。所以我认为,七皇子欲营救轩太妃必是选在这大婚之时。”

    夏胤轩笑意加深,“继续说。”

    苏涟漪苦笑,“因为七皇子用那勾结之信威胁我。”

    夏胤轩双眼眯起,但一双浓密睫毛间的眸子却猛然一亮,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珍宝一般。“你怎么知道,我会在最近进行营救计划?”

    “第二种便是将营救计划推迟半年时间,给我半年的时间安顿好自己,而后全力以赴协助七皇子营救轩太妃,毕竟,轩太妃在后宫的日子定然难过。”苏涟漪表面的意思是,给她一个生育的时间,但其实她别有他意。她默默祈祷,希望夏胤轩可以同意。

    听到这个提议,夏胤轩好像有些失望一般,“另一个呢?”

    涟漪深呼吸一口气,“第一种,希望七皇子收回让我协助你营救轩太妃的想法,我保证送你三样东西,这三样东西绝对是你从前从未见过,更是这天下人都未见过的东西。同时,我苏涟漪对天发誓,绝不泄露七皇子的身份,更不会泄露七皇子企图营救轩太妃的计划。而相应的,七皇子既然不在意这成败,那信件之事便作罢好吗?”

    夏胤轩点头,淡漠的眼神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你说。”

    思索了片刻,涟漪道,“我提出两种解决方案,不知七皇子能否采纳。”

    涟漪只觉得头发晕,上辈子真是日了狗了,这辈子碰见这种神经病。她坐回了椅子上,将愤怒无奈慌张的心思压下,人都说怀孕傻三年,但此时此刻却逼迫着她这即将分娩的孕妇集中脑力思考问题,也是为难。

    夏胤轩的笑颜上玩味越来越浓,“永远有着奇思妙想的奇女子苏涟漪,此番便是你自救的第一关,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说服我。”

    苏涟漪哭笑不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到桌旁,“七皇子请您睁开慧眼瞧瞧,我只是个名女子、更是名孕妇,还有最多月余我便会分娩,根本无法承担此重任!对于七皇子对我的抬爱,我深表荣幸,但这样的我根本达不到七皇子的期待不是?”

    夏胤轩挑眉,“你用火药为云飞峋解围,为嫁入云家而成立商部,为成功解救东坞城而潜入邪教,你就好比是一团谜,令人忍不住想了解你、探究你。我有个习惯,便是时常将从前所做的决定温习,评判正误。不知从何时起,我却多了一个想法,便是——这些事若换成由苏涟漪你来解决,会提出什么精妙的主意,所以这一次,营救母妃一事,我决定将你找来与我共同来做,如何?”

    苏涟漪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到现在还不太相信所发生的一切,怎么就如此荒诞可笑?她就好比走在路上被人莫名被人砍了一刀一般。长叹一口气,“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胤轩收敛了笑容,刚刚还带着淡笑的声音骤然冰冷,“你觉得,这件事有商量的余地?”

    苏涟漪不知是哭是笑,从前曾好奇过“七皇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如今却真见识到了。“七皇子,若你觉得生活平淡,我想办法让为你添彩助兴好吗?但这无论是云元帅与轩国勾结之事还是营救轩太妃之事,都不可以开玩笑!”

    夏胤轩轻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然后,我便想将你也扯进这场风波,仅此而已。”

    苏涟漪闭上了眼,而后睁开,冷笑下,“然后呢?”也学了他的口气。

    “痛苦、厌恶,权力与责任、危险纠缠,想摆脱着一些过真正想过的自由生活,不是么?”夏胤轩的声音很清,不急不缓,如同洗脑一般传入涟漪的耳中。

    苏涟漪深深知晓,她若没有云家这个靠山,以她出风头的程度,早就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去。毕竟,这里不是现代的法制社会,而是中央集权的封建社会,天赋人权,哪有什么民主可言?

    苏涟漪面色有些苍白,她在仔细琢磨夏胤轩刚刚说那话的意思,难道夏胤轩发现了她苏涟漪其实就是黄励靖?会不会根据那字条顺藤摸瓜找到什么线索?她当时已经尽可能的仔细行事了,应该不会有什么破绽吧?

    夏胤轩看着苏涟漪脸上的变化,不咸不淡道,“既然你走上了那个位置,便注定了面对如此问题,没得选择。”

    苏涟漪皱紧了眉头,对这种暴露在人前毫无**的生活充满的厌恶,更是对平静低调的生活无限向往。

    夏胤轩竟从那个时期便注意到她?苏涟漪顿时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一阵冷汗。本以为自己已将所有事考虑周全,此时此刻看来,百密固有一疏,在她永远想不到的地方,已有人盯上了她。

    黄励靖这个名字是苏涟漪在现代时,就职医院院长的名字,而在这个时空,则是代表她。在各国搜寻“黄励靖”期间,不少人冒名顶替企图骗得好处,也有不少人被迁怒最后被砍头,自是不表。

    涟漪一惊,双眼猛的大睁。制造火药,这可以算是陈年旧事了,若夏胤轩不提,她甚至都快忘了那件事,何况当时她借口说经高人指点方才制出火药,而后为了打消夏胤修的某些企图,甚至假借黄励靖之名将火药配方高调送去给各国国君,正是因此,各国都成立了相关火炮营,前几年甚至翻天覆地的寻找“黄励靖”这个人,后因毫无线索最终只能作罢。

    “因为只要将你牵扯其中,这乏味的人生便立刻生动有趣,你不觉得吗?”夏胤轩继续把玩茶碗,却未喝,“苏涟漪,我比你想象中,更早关注你,从你……制出火炮、黄励靖的出现开始。”

    苏涟漪冷笑了下,“既然七皇子自认了解我,知我之苦,为何又如此加害要挟于我?”

    夏胤轩再次哈哈笑了出来,他并非是刻板之人,但笑容也并非常常挂在脸上。今日,只觉得心情格外的好,见到苏涟漪被威胁无奈又愤怒的摸样。“其实我们两人,都是被迫身居要位之人,我从出生起便必须接受皇子身份,你也是因为一些原因登上商部尚书之位,你说,我们两人是不是很有缘分?”

    “若我知道了,你就不再威胁我了?”涟漪不答反问。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何处相像?”夏胤轩道。

    苏涟漪嗤笑,“这便是你来威胁我的理由?”

    夏胤轩见苏涟漪不再言语,便好心解释起来,“苏涟漪,其实你我是同一种人,只不过你并未发现罢了。”

    “……”苏涟漪觉得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还是一只得了精神病的牛。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做梦都想不到那个听风书苑的老板会是逃亡在外的七皇子,而这七皇子不知在哪弄到什么勾结的信来威胁她,现在竟还说她会了解他。

    夏胤轩仰起脸,大大方方的让苏涟漪看,听到苏涟漪的话后,轻轻冷笑了下,“苏涟漪,原本我以为你会懂我。”

    苏涟漪愣了下,而后仔细观察夏胤轩的脸,企图在他脸上找到打肿脸充胖子的痕迹,可惜,那张俊美的脸上除了有淡淡玩味的笑容,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你从高高在上的皇子沦落道如今身份见不得人的地步,你不伤心?”

    “伤心地?”夏胤轩放下茶碗,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紫砂茶碗,“京城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我为何要伤心?”

    “然后!?”苏涟漪知道孕妇容易动怒,但被面前这个神经病刺激,她有再好的理性也按耐不住愤怒,“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将自己身份告诉苏涟漪,静静充当听风书苑的老板,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母亲救出来,而后离开鸾国这个伤心地远走高飞。”

    “然后呢?”夏胤轩拿起茶壶,“好心”帮苏涟漪添了茶,而后又为自己添茶,端起香茗品了品,眉头微微皱起,好像这上好的香茗无法入口一般。

    苏涟漪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抚了抚自己胸口,“从前隐约听闻七皇子临危不惧的风度,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苏涟漪实在是佩服。但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下七皇子,现在不是你戏耍的时候,你知道你有多危险吗?你知道若你暴露了行踪,下场是怎样吗?你救轩太妃之心,我可以理解,毕竟轩太妃在后宫定然生不如死,但若你真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被发现,我怕你暴露行踪之时,便是轩太妃命丧之刻。”

    夏胤轩的薄唇终于又扬起了弧度,带着一种算计的玩味,“好吧,我实说,将你扯进来只是为了好玩罢了。”

    苏涟漪再次失笑,“实力为何物?地位?权力?赤虬元帅云忠孝自是不说,其威名早不用我累述;金鹏将军的文韬武略还用我提?况且他们也是整件事受影响最大之人,七皇子你又何苦舍近求远来为难我这一名局外人、更是一名已毫无权力的女子?”

    几不可见,夏胤轩的眉稍微挑,“你是云家最有实力的人。”

    苏涟漪忍不住失笑,“七皇子,你认为这理由有说服力吗?你拿着的是威胁云忠孝的书信,与我何干?如真想要挟云家人,云家三父子都可成为你的目标,何苦为难我一名女子?”

    夏胤轩垂下眼,好似思考了下,“因为你是云家人。”

    “那你又为何将我牵扯其中?”苏涟漪有些愤愤不平,“你高高在上为皇子时,我只是名村妇;当我进京时,你却已离开皇宫,可以说我们二人没有丝毫交际,往日无怨近日为仇,何苦如此要挟我?”

    “哈哈哈哈,”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夏胤轩爽朗的笑声充斥整个房间,“弱女子?苏涟漪你若说你是弱女子,全鸾国便没几个强悍男子了。”收敛了笑容,夏胤轩的俊颜再无半丝笑容,唯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险,“没错,救母妃之事我并不是做不到,没有你,我的计划一样进行。”

    涟漪冷笑,“七皇子身为京城四公子,更是二皇子背后的智囊军师,在这铺天盖地的通缉下却于京城听风书苑看书品茗,可以说是有通天的本事,既如此,何苦为难我这一名小小的弱女子?”

    这个回答在苏涟漪的意料之外,因在她的想象里,夏胤轩应是逼迫她作乱或为其保命等等,不过想来,却也在情喇中,亲生母亲,如何不救?

    “我未完成的心愿,”夏胤轩停顿了下,好像是吊人胃口一般,“其实很简单,便救出我的母妃而已。”

    茶楼雅间内,满是茗香,微风吹过树叶桃花飒飒作响,花瓣时不时飘入屋内,整个房间安静且惬意,桌旁两人虽按耐不动,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大结局(下)我爱所有读者!

    苏涟漪万万没想到,自己被绑架了!

    她自认是还算谨慎之人,从前什么危险艰难都从容而过,却没想到最后竟这么“自然”的被绑架了,何况还在家门前。

    车队行进了一天一夜,苏涟漪被软布绑着手脚堵着嘴囚禁在一辆较小的马车中。车厢是特制的,除车门外,便无任何车窗,可见此番行动早有预谋。

    赶车之人是两名女子乔扮男装,一人赶车,一人专事照料,两名女子身材高挑强健,小麦色的皮肤,目光敏锐、呼吸绵长,想来是有功夫的人。

    苏涟漪从愤怒到自责,最后到无奈,在车厢中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激进,并非她贪生怕死,而是她的生命不仅属于她,还属于她腹中的孩子。

    想到孩子,坚强的苏涟漪终于有了软弱的一面。今日所有遭遇都是她大意的后果,若她发生意外,唯一愧对的便是腹中的孩子。想想可笑,别人怀孕,便多多休息保养,而她却奔波劳碌。从第一次小产迹象到如今,她的心理有了极大变化。如果说从前将生死看淡,认为孩子没了便是与她无缘,如今她却清楚的意识到若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便是她的罪过,她将用命去偿还。

    算算时间还有二十日左右分娩,若孩子真没挺过最后的关头,那她也会自尽,是陪伴可怜的孩子、更是赎罪。

    如今的她对生命早已没了什么强烈的渴求,从来到鸾国便跌宕起伏风波不断无一宁日,如今想来,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马车外,专事照料苏涟漪的女子撩帘入内,手上端着的是温热的牛奶。

    因车厢内长期黑暗,光线伴随撩起的帘子争先恐后地涌入车厢中,刺得涟漪睁不开眼,虽说此时已接近傍晚,光线已不是很足。“苏小姐,你在笑什么?”端着热牛奶的女子名为周青,与另一名女子周红为孪生姐妹,同为轩妃势力下从小培养的孤儿死士,就如同崔鹏毅之于太后一般。

    涟漪停止了笑,却未回答,不是不屑回答周青,而是口中塞着东西。

    周青先将油灯摆放好,而后端着牛奶进入,对苏涟漪道,“苏小姐,这是您要的热牛奶,我要将你口中的布拿下,请您切勿呼喊,请别让我们这些下人难办。”

    涟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其实即便是周青不说,她也不会乱叫,她怎么会成为电影里不分时间场合乱叫的炮灰女子?在不明的危险境地最好的方法便是冷静且安静,切勿将敌人惹毛了或引起他们的机警,或者说,轻易不呼喊,一旦确定呼喊,定是要喊来援兵。

    周青小心将苏涟漪口中的布拿下,浑身紧张,时刻警惕,只要苏涟漪敢喊出半句,她就会出手将其打晕。

    苏涟漪被拿下了布,终于可以合上酸疼的嘴,“青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喊的,”涟漪笑了笑,“青姑娘你可以回想一下,这一路上我曾喊过?”

    周青道,“苏小姐并未喊过,但主上交代的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不履行,还请谅解。”话虽这么说,但眼神中的警惕却未少半分。

    涟漪道,“可否将我手上的绳子解绑?再这样下去,手臂血液不流通,即便我人未死,手也残了。何况,这一路上的饮食都是由青姑娘来喂,姑且不说是否劳累姑娘,便是我吃起来,也是不舒服。”

    周青皱眉。

    涟漪继续道,“青姑娘,你我都是女子,若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会如何?我们大家都体谅一下吧,我不想为难你,你也可怜一下我,如何?”

    周青犹豫,这一路上,苏涟漪确实温顺,从未做出什么过激之事。“苏小姐,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周青也做一回主,一会便将您手上的绳子解开,但这信任只有一次,若您真是喊叫或试图逃脱,从今以后便再无商量的余地,毕竟若您逃走,我与妹妹都不会有好下场。”

    苏涟漪温柔笑着点了下头,“我逃走,你们姐妹俩会遭殃,我岂会不知?一路上你对我的照顾,我也心存感激,但我的情况你也看见,即便现在松开我的手脚,我能跑吗?”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很大的肚子。

    周青顺着苏涟漪的眼神看了一眼,想到主子交代的“善待”,便放下牛奶碗,伸手帮苏涟漪解开了手上绳子,但绑住脚上的绳子却依旧未解开。

    涟漪活动了下手脚,含着泪的双眼在昏暗灯光下水盈,“青姑娘,谢谢你了,无论未来何时我都会记得你的好。”语调中有感慨有感激,情感复杂。

    周青点了下头,端起牛奶碗递了过去。

    苏涟漪接过碗,低头将温热的牛奶喝了下,而后递还给周青。

    周青见苏涟漪喝完,便道,“再有一个时辰,车队便会安营扎寨,今夜不连夜赶路。”语气永远一个调子,难有起伏。

    “知道了。”涟漪道。

    周青见苏涟漪的牛奶喝完了,拿起软布绳便要继续将苏涟漪的手绑住,涟漪不着痕迹向后挣扎了下,“青姑娘,刚刚我的话不是玩笑,再这样持续捆绑,我的手真会废的。况且我的情况你也见到,即便现在让我走,我也是不敢走的,若我离开了车队,哪有照顾我的人和稳婆?”没错,夏胤轩的随行车队连稳婆都带了,可见其预谋之心。

    周青有些动摇,“但……”

    涟漪苦笑着,“青姑娘我不想为难你,要不然,你将我刚刚说的原话转达给七皇子,若他坚持要绑我,我绝不会再说半句废话。”

    周青点了点头,“请稍等。”说完,离开了车厢。

    涟漪隐约听见周青喊来了骑着马的侍卫,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不大一会,车队停了下来,想来是周青下了马车亲自去请示夏胤轩的意思,经过短暂又漫长等待后,周青回了来,撩开帘子道,“苏小姐,主上批准了,从今往后便不会再绑您,但周青有一句话却定要告诫——主上虽仁慈,也请苏小姐识些时务。”语调依旧是半冷不热。

    涟漪更是柔顺,“知道了,谢谢青姑娘了。”说完便低下头,一副落寞。

    周青放下车帘,做回原本的位置上,车队重新行进,车厢外的周青忍不住小声埋怨道,“苏涟漪真可怜,大着肚子被虏,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和云家扯上关系。”在她看来,主子俘虏苏涟漪全因其是云家人,而云家又是太子一派的人。

    周红虽为妹妹,但性格清冷想事周到,对着周青缓缓摇了摇头,“姐,看事情不能太过片面,我倒觉得主子虏苏涟漪同行并非是因云家,虽各为其主,但对于主子来说,云家一仇远不如崔家一仇,但主子从未找过崔家麻烦何况是云家,更何况是云家的一个儿媳妇。”

    周青道,“苏涟漪不仅仅是云媳妇这么简单,听说他夫君云飞峋是皇上左膀右臂。”

    周红摇头,“只要是臣子便为皇帝手臂,若将这些臣子家眷虏来,恐怕几个宅子都装不下。”

    周青的好奇心起,抓着周红追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主子虏苏涟漪,快快告诉我,我好奇地紧嘛。”

    周红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主子的意图岂是我等能猜透的?再说,知道的越多危险便越多,对我们没好处。”说完,便不再理会自己多事的姐姐,专心驾车赶路。

    周青怎么会想到,车厢内那柔弱可怜的孕妇苏涟漪,在她离开后便换了一张面容。水盈盈饱含感激之泪的眼神早已换成了沉重冷静,一双眸直直盯着面前不远处的的油灯,深不见底。

    ……

    京城。

    拓跋月万万没想到,本应报复夏初萤而嫁给云飞扬之举,根本没得到应有的效果。大婚之日她见不到夏初萤那悔恨的脸,并非因她盖着红盖头,而是因为夏初萤压根就没观礼她的大婚,跑去为云府的一个什么管家主婚,就连苏涟漪也未来参加。

    好容易熬到了第二天,即便是平妻,作为后入门的正妻,拓跋月也是应该为夏初萤敬茶的,问题是,在仪式上也未见到夏初萤,打听方知,夏初萤早早便跑去了宫中,因为出了大事——苏涟漪丢了!

    好好的,苏涟漪怎么会丢!?

    这些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自己所嫁的金鹏将军云飞扬。她对云飞扬并未有多少痴迷,但单凭其地位和容貌,嫁给云飞扬也是不委屈的,云飞扬的条件即便是拿到轩国去,那也是可称为数一数二的金龟婿,但昨夜那洞房之夜,却让她既惊喜又失望。

    惊喜是因,云飞扬的悉心呵护,有种自己被这美男疼到骨子里的感觉,让她既害羞又满足。

    失望的是,整整一夜,虽然云飞扬对她笑着甜言蜜语,但总觉得那一双好看的眼落不到她的身上,好像是透过了她看另一个人一般。她对云飞扬并不了解,也不知是她想多了云飞扬本就如此,还是另有别情。

    受茶仪式刚刚结束,便没人再关心她这新媳妇过得好不好,因为云家最大事、或者说鸾国最大的事是苏涟漪失踪。云忠孝与云夫人两人在受过茶后立刻换了官袍宫装准备入宫面见皇上,云府中一些姨娘们也都齐聚主院追问苏涟漪的消息,可见平日苏涟漪在云府中的口碑是极好的。

    将军府。

    当拓跋月第一次去这庞大的将军府时简直惊呆了!

    即便在后宫中长大,见惯了父皇的佳丽三千,但也是被这整整一府的环肥燕瘦吓坏。忽视这些莺莺燕燕,她成功霸占了一府主母所住的院子,面对院子里等她下马威的妾室们和一旁战战兢兢伺候的下人,她竟丝毫没有成就感。就好比,领军带队攻下一座城,却发现是座空城一般。

    将军府群燕无主多年,夏初萤自打从岳望县回来便没再入将军府半步,妾室们早就习惯了无拘束的感觉,如今顶着初夏的骄阳在院子里晒了多时,都开始抱怨起来。小声骂的骂,讽的讽,将拓跋月讽得狗血淋头,都期盼着金玉公主夏初萤也进来,两主相争,她们也看好戏。

    拓跋月坐在空荡荡的堂屋,双眼直愣愣瞧着满是莺燕的院子,没有胜利的喜悦,孤独感再次一波一波袭来。自打她大婚结束,平日里为她出谋划策的徐嬷嬷竟突然重病在身,再无法伺候左右,找了不少大夫,都说是水土不服引起,念徐嬷嬷年纪太大难有康复可能,只能任其随使臣回轩国。

    拓跋月不敢太过张扬,因鸾国皇帝曾有意无意向她透露一件事,便是轩国使臣企图谋害鸾国百姓之事,那鸾国百姓不是别人,正是云府管家、与她同日大婚的秦诗语。她虽为女子,却也知国与国之间关系的紧张与敏感,尤其是轩国与鸾国这样世仇国。

    她不想再因自己的任性为父皇带去麻烦,于是便与鸾国皇帝达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协议,便是——伺候她本本分分不再令鸾国皇帝为难,而同样,鸾国皇帝也不再追究轩国使臣谋杀鸾国人之事,只当不知道。

    拓跋月就这么直愣愣坐在堂屋正中的椅子上,想着心事,她不知,自己面上的表情已泄露了她的内心——极度落魄。

    丫鬟见茶凉了,赶忙小心翼翼上了新茶。

    拓跋月越想心里越憋屈,有种被人下套装入陷阱的感觉,却又不知道谁在下套、下了什么套、而她又落入了什么陷阱。她只知道,如今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俊美年轻俊才轩国也不少,何苦她千里迢迢远嫁在外?

    想着想着,拓跋月忍不住低头,双手轻轻捂在了脸上,如何后悔、如何悲哀,只有她自己知道。

    院外的姬妾们的讨论声、讽刺声越来越大,从之前的窃窃私语到如今的闹闹哄哄如集市,好像直接将堂屋里坐着的正妻忘了。

    拓跋月本就心烦意乱,听着嘈杂声更是恨不得想找人发泄一番。

    她将手拿下,双眼里满是狠毒。找不到夏初萤,也无法大肆铺张,但对付这些女人还没办法?

    姬妾们见拓跋月的目光冰冷的看向她们,浑身一激灵,赶忙打起了精神。但姬妾们怕拓跋月?笑话!若说她们怕金玉公主是真的,但一个外国公主有什么可怕?从前那不堪的谣言她们也听在耳中,对拓跋月早就鄙夷,如今倒要看看,谁怕谁。

    将军府后院,再次血雨腥风起来。

    ……

    皇宫。

    今日是非朝日,不用早朝,按理说,皇帝应安安静静在御书房或勤政阁处理公事、批阅奏折,但从早晨开始,御书房来来往往人数众多,皆为同一件事——涟漪郡主苏涟漪失踪之事。

    夏初萤眼圈通红,一直嘟嘟囔囔地自责自己为何不坚持陪涟漪同去,最终令涟漪遭遇不测,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擦着不断落下的泪水。

    太后也跟了过来,陪在自己女儿身边,想到在堂堂京城,一个大活人、朝廷命官竟然无故失踪,也是无比震怒。

    云家所有人都进了宫,随时等候这件事的进展信息。

    御书房内,面色铁青的云飞峋入内,对夏胤修见礼后道,“皇上,末将已将云府上下所有人调查清楚,当日涟漪乘府中马车到了青郦道,而后见到另一辆云府马车,涟漪换乘了第二辆马车,且嘱咐第一个车夫现行先行回府,之后,便……消失了。”

    夏胤修对此事也是极为重视,因苏涟漪身份太过特殊,殊不知,苏涟漪早成为各国争夺的对象。“看来她并未被掳走,难道这离去是她自己的意思?”

    太后震怒,“大胆苏涟漪,竟敢叛国!”

    夏初萤立刻拉住太后,“不,母后请息怒,涟漪她绝不会叛国的!母后请您冷静想一想,若涟漪有心叛国,当时在东坞城岂不更具备天时地利?她在官位时掌握的机密更多,何苦卸任数月后叛国?何况她的身子您是知晓,不日便要分娩,这个危机时间,她身为一名医者更不会轻举妄动。”

    太后虽将苏涟漪收为义女,但多是看在夏初萤的面子上,对苏涟漪并无什么特别好感。“那你说说,苏涟漪那么个大活人能去了哪里?”

    初萤顿时语噎,整个御书房也都死寂一片。

    云飞峋口中紧咬牙关,“怕是……”

    众人看向云飞峋,想直到他会得出什么结论。

    “怕是,涟漪被人威胁!”云飞峋道,“我十分了解涟漪,其虽为女子却极为自负鲜少向人求助,她最大的弱点便是重感情,若用她身边之人的安危加以威胁,她的做法很可能便是揽下责任且不会告诉外人半分。如今,涟漪做出这番出人意料之事,怕是被威胁,而后陷入困境。”

    太后冷笑,“威胁?怕是利诱吧。”

    夏初萤急了,“母后,请您再勿乱猜忌了,涟漪她不可能被利诱、更不可能叛国,儿臣已项上人头担保!”

    太后怒了,“傻萤儿,你才认识那苏涟漪几日,你别忘了,她有今天全是因为你,没有你,她还是乡间村妇。”

    云飞峋冷哼出声,“太后娘娘,末将请您收回刚刚说的话,涟漪今日的成就全然是自己努力所得,不因公主,更不因皇上,她所做的不止是你们见到的一些,她只身涉嫌潜伏邪教难道就为了有朝一日叛国而去?”

    一旁云忠孝和云飞扬两人顿时脸白,因为飞峋此举是对太后、皇上的大不敬,甚至会被斩首!

    太后何曾被一名三品官员顶撞,愣了一下,伸手指着云飞峋,“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云飞峋直接忽视掉云家父子两人惊悚警告的眼神,对着太后抱拳,“末将自然知自己在说什么,但末将仍要提醒太后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等都一心效忠皇上,却被太后随意猜忌,岂不是寒了我等的心?十几年前先皇猜忌父帅,难道十几年后的今日,太后来猜忌涟漪吗?”

    云忠孝和云飞扬彻底吓傻了,齐齐跪下,且拽着云飞峋下跪,连连磕头,“太后娘娘请息怒,飞峋他是气糊涂了,请娘娘念在我们云家一门忠心上,万万要饶恕飞峋啊。”云忠孝心中恨,平日儿子顺从到愚,今日怎这般冲动。

    夏初萤却知,云飞峋从来都是有血性的,只不过没人触及他心底的坚持罢了,而他的坚持,便是苏涟漪。

    “母后请您冷静,飞峋顶撞您固然有错,但他也是太过着急,此事不仅仅是涟漪失踪,更带着云家之孙失踪,意义重大。”初萤想尽办法说服太后,为飞峋降下责任。

    “够了!”一声低吼,出自夏胤修之口,他时刻用先皇之失引以为鉴,告诉自己切勿猜疑,但当登上这位置后才知,若想做到不猜疑实在太难。他还在努力挣扎,极力冷静下缓缓道出,“母后,时辰不早了,您先回千慈宫歇息吧。”而后更是不客气,直接命令千慈宫的太监和宫女将太后扶了出去。

    夏初萤到云飞峋身边,小声道,“飞峋,母后也是因此事太过着急,无论她老人家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涟漪是什么样的人,我与皇兄自然知晓,涟漪虽不是我的亲姐妹,却胜是亲姐妹。母后她年纪大了,你千万要体谅一下。”

    夏初萤与苏涟漪的交情,云飞峋是知道,他更是两人友情的见证者,从两人互不认识到之后结交金兰。飞峋从地上站起,对初萤道,“末将不会那么想的,”顿了下,见到初萤眼圈红肿,更是想到发生的种种事,叹了口气道,“公主请放心,涟漪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事的。”

    初萤拼命点着头,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旁的云飞扬见此,心都碎了,也不知自己是从何开始,心尖上只有夏初萤,其他女子的身影早无影无踪,或者说,从前他也未特别热衷于某一女子。

    云忠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始至终一直盯着夏胤修,捕捉他面上每一丝表情,生怕重蹈覆辙。

    索性,夏胤修虽心底有所动摇,但这狼却压下了动摇,重新坚定,“飞峋,就如同你所说,苏爱卿吉人自有天相,会永远逢凶化吉的,我们不可自乱马脚。”而后对夏初萤道,“初萤,朕有任务交给你。”

    初萤忙道,“皇兄请讲,只要是关于涟漪之事,臣妹都在所不辞。”言外之意,除苏涟漪外的其他事就省省吧,她暂时没心思。

    夏胤修怎会不知?“你立刻到云府去,仔细盘查府中每一个下人,将苏涟漪自东坞城回来至今,所有遇见之人列出名单,朕觉得,线索就在这些人中。”

    “是,臣妹知晓了,皇兄放心。”夏初萤怎会不知,皇兄将这个工作交给她而不是其他官员,一方面是她太过心急,另一方面则是因苏涟漪特殊的身份,其所行之事不得轻易被外人掌握。

    接到了命令,夏初萤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云飞扬看着初萤离开的背影,眉头动了动,觉得眼前的女子如细砂一般,不是他能挽留。这想法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两人明明早已是夫妻,更是育有一子,她怎么会离他而去?不可能!

    虽这般告诉自己,但胸口的失落感却愈演愈烈。

    “臣恳请皇上,允许臣协助公主一同调查云府之事。”当云飞扬醒悟时,话早已脱口,想收回已是困难。

    夏胤修略带惊讶地看着云飞扬,因在他眼中的云飞扬是温和却冷清,似多情却无情,鲜少关心其他人的任何事,哪怕是云元帅之事,他也是点到为止,谁知今日竟主动欲插手初萤的任务。

    “好,辛苦飞扬了。”虽有惊讶,但夏胤修仍是同意了。

    云飞扬不做丝毫停留,几乎夺门而出,去追寻夏初萤的身影。

    夏胤修又对云忠孝夫妇道,“你们放心,朕会动用一切手段找寻苏涟漪的线索,你们二人便先行回去,若有线索,会命人第一时间传到元帅府去。”

    云忠孝与云夫人两人赶忙跪地谢恩,而后带着各自心思离开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云忠孝与云夫人两人静静走着,无人开口说话。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云夫人才道,“

    元帅,你说涟漪真是被人掳走了?该不会真像太后所说……”

    云忠孝立刻摇手打断云夫人道,“不会,抛开我们彼此了解不说,涟漪家人、家业都在鸾国,她怎会轻易一走了之?若真是投靠他国,她也会事先将所有一切安顿好。再者说,涟漪她在鸾国地位特殊,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有郡主名头、又有庞大产业、夫君更是仕途光明,他人用什么来利诱她?金钱?地位?权势?”这些,苏涟漪在鸾国都有。

    马车启动,缓缓行驶,逐渐加速,哒哒马蹄声与车轮磨地之声越来越大。

    云夫人犹豫着,最终迟疑地说出,“妾身有个特别荒唐的想法,会不会是他国皇帝许以妃位?”在她眼中,也只有入宫为妃才能超越苏涟漪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云忠孝古怪地笑了下,“许以妃位?那你觉得,吾皇会不会也曾对苏涟漪以妃位相许?”

    云忠孝所说的话,云夫人并未想到,“元帅,难道真的……你听到过什么?快为妾身说。”脸上满是惊讶。

    云忠孝收敛了那古怪的笑容,换回平日里严肃的脸,“没什么,只是我猜的罢了。”不肯再说。

    马车继续前行,云忠孝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云夫人只能怏怏做罢。

    御书房内——

    夏胤修听取了御书房内从各个方面发来的消息,一一作了部署,而后所有人离开,只留下云飞峋与崔鹏毅两人。

    整个御书房内一片肃穆,俨然换了一种气氛。

    “关于苏涟漪失踪一事,你们两人有何看法。”因为室内只有三人,夏胤修的气质徒然一变,少了白日里帝王君子的霸气,多了一种阴狠的气息,就好像时时站在阳光中之人,走入了阴影一般。

    云飞峋人虽静静站在这,但心中早失了冷静,若非因慌张,刚刚也不会当众顶撞太后。

    崔鹏毅对云飞峋很是担心,他对皇上忠心耿耿,对首领云飞峋由衷佩服,对苏涟漪这个人,则是十分感谢。若不是因为涟漪郡主和金玉公主,他也不可能有家有室,有一个与其志同道合的贤惠女子嫁给他、照顾他。

    想到昨夜的新婚,他惊喜万分,万万没想到他一个孤儿死士有一日会有一个身份,会有一个家庭,他本以为自己会如同其他死士一般,为主子效忠一生最终死在任务上。因为大婚,他有了感激之心,感激所有人以及命运。

    崔鹏毅暗暗发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要找到涟漪郡主,帮她脱离险境!想着,官袍之下,双拳已经暗暗捏紧。

    夏胤修见云飞峋只黑着一张脸不说半句话,便自动忽略他而去与崔鹏毅商谈,毕竟他也算是看着云飞峋长大,知道这人从小脾气就怪得很。

    “崔御史,你有何看法?”夏胤修问。

    崔鹏毅严正以待,“回主子,属下的想法与刚刚首领大人的想法一致,涟漪郡主刚正不阿定不会被人利诱,敌对反倒会利用郡主重视情义的特点加以威胁,属下有种预感,郡主此时身陷险境!”说着,狠狠一抱拳。

    同时,只听一旁响起了捏拳声,是云飞峋。

    崔鹏毅一愣,而后发现自己失言,竟说到了首领大人的痛处。

    夏胤修正欲让飞峋先行离去,就听门外有夏初萤的喊声,喊声急促,断断续续。“皇兄……等等,有……重大发现!”

    一直如同石块般静立在旁的云飞峋立刻冲了过去,“公主殿下,有何发现!?”

    夏初萤是一路跑来的,可怜平日里养尊处优,如今已是上气不接下地,喉头甜腥一片,眼前直冒金花。

    夏胤修将自己妹妹亲手扶入御书房,让其坐好,制止其想说话,直到其喘匀了气方才递给她一杯热茶,“不着急,慢慢说。”

    初萤用从前苏涟漪教的深呼吸方法快速调整了气息后,勉强沾了一口茶,道,“刚刚我到云府将所有下人集中,从最近接触过涟漪的下人问起,当问到一名名为绿儿的丫鬟时找到线索。原来在十五日前,涟漪曾在街上碰见过一名男子,两人在京街角的茶楼曾有过将近两个时辰的交谈,涟漪出来后面色深沉。”

    “那人是谁!?”还未等夏胤修问,云飞峋已追问出口。此时云飞峋双目赤红,哪还有什么太后、什么皇上、什么公主?他心里只有苏涟漪的安危,挡他者死,无论身份!

    夏胤修也不与其一般见识,干脆将初萤面前的位置让了出来。关于云飞峋目无尊卑的做法,夏胤修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很喜欢,因这代表了云飞峋心底底线所在。只要拿捏了他最在乎之人之物,便能轻易让其为自己效力卖命。

    崔鹏毅也是双拳紧捏,一双眼紧紧盯着夏初萤。

    初萤道,“那人是听风书苑的老板慕夜凡,从前我也听涟漪提起过这个人,但涟漪平日里交往人数众多且成分复杂,我便没往心里去。但后来听云府下人补充得知,这人是涟漪从东坞城回来后结识,而后便一直断断续续打交道。”

    “慕夜凡?”夏胤修喃喃自语道,“慕氏之名在京城不算陌生,京城人对听风书苑更是熟悉,慕夜凡是这慕氏家族这一代的传人,难道他有问题?”紧接着,对一旁的崔鹏毅道,“崔御史,这是朕的特使令牌,见令如见朕,即日起,你手持令牌正式调查此事,就从这个慕夜凡下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闪闪又小巧的令牌。

    崔鹏毅跪地,“臣定不辱使命,将涟漪郡主之事调查清楚。”

    “皇上,为何不将令牌交给我?”云飞峋急道。

    夏胤修哭笑不得,“飞峋,并非朕信不过你,实在是你现在太过冲动,极易做出错误的判断,朕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待你冷静下来,朕自当托你重任。”废话,这云飞峋连太后都敢顶撞,眼里都没有作为皇帝的他,现在给他权力,说不定会犯下何等大错。

    初萤想到刚刚飞峋顶撞母后也是一身冷汗,语重心长道,“飞峋,不知你是否信任我对涟漪的真心。”

    云飞峋皱眉,耐着性子咬紧了牙关,“自然是信的。”

    初萤点头,“既是信任,那也请信任我与皇兄,我们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你如今太过冲动,若不冷静下来,非但找不到线索更会误事,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飞峋,我们三人在苏家村中的日子你还记得吧?我们三人共历风波生死,我绝不会放任涟漪于危险不顾的。”

    只见云飞峋浑身肌肉紧绷颤抖,俊秀的五官也是极具扭曲。

    就在夏初萤想开口继续劝慰时,飞峋终于松懈下来,“知道了,难道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涟漪失踪?”

    夏胤修笑了笑,“不,云飞峋听命,朕命你利用手中三营指挥权全力搜捕苏涟漪的下落,听见了吗?”

    云飞峋立刻跪地,“末将听命,自当不辱使命!”

    夏初萤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云飞峋等三人离开了御书房,夏胤修继续处理公务,毕竟,苏涟漪失踪一事虽事关重大,但国家继续运行,不能停歇。

    三人一出御书房,手握皇上特使令牌的崔鹏毅便准备快步离去,却被夏初萤叫住。“崔御史,有件事比较要紧的事,必要征得你的同意。”

    崔鹏毅赶忙抱拳,“公主殿下但说不妨。”

    初萤笑道,“虽暂时找到了听风书苑的线索,但这线索未必牢靠,云府下人需继续盘查,本宫也需要一名得当的助手。按理说,你与诗语新婚,本应给你们留下新婚燕尔的时间,但情况紧急,诗语又是云府的管家,本宫便想向崔御史借下你的新娘,以继续调查线索。”

    只见,崔鹏毅黝黑的脸一下子通红,尴尬扭捏起来,“公……公主殿下多虑了,贱……贱内自当协助公主全……全力调查此事。”

    因为拿崔鹏毅寻了开心,夏初萤压抑的心情多少有了一些缓和,“那你去吧。”

    崔鹏毅逃也似的转身就跑,如同一阵风一般。

    云飞峋见没其他线索,便转身向宫外疾走,夏初萤看着其越来越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明了——云飞峋就如同一只没有人性的野兽,只有涟漪能驯服他,如今没了涟漪,也只能暗暗祈祷着野兽有些狼,勿伤及无辜罢。

    ……

    已是傍晚,一路向西的车队拐下了无人官道,进入了一片小树林,看样子似乎欲安营扎寨。

    车队正是夏胤轩的车队,之所以一直走在鲜有人迹的官道,是因这此行的目的为逃亡,恐被人发现。

    夏胤轩清楚的知晓夏胤修的能力,在云府顺藤摸瓜也会找到听风书苑那里,但那又如何?慕夜凡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便是听风书苑乃至慕家任何产业的掌柜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以及此时人在何处。退一步说,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那又能如何?只会让事情变得更有趣罢了。

    因为有了那盏昏暗的小油灯,苏涟漪舒服了许多,待撩开帘子时,不会太过不适。

    “夫人,下车了。”周青轻声道。

    苏涟漪皱眉,夫人?忽然想起车队离开京城时的伪装身份。如今虽无外人,夏胤轩却责令属下们改口,怕就是不小心被外人听见名字等关键字眼,可见其小心程度。

    “恩。”涟漪下了马车,面色苍白。

    “夫人,您不舒服吗?”周青关切的语气和恭敬的口吻,真如丫鬟服侍自家夫人一般。

    苏涟漪并不想纠正周青,与其在这些不必要事情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将精力都花在思考如何逃脱上。

    “青儿,”涟漪淡淡道,声音带着虚弱,“我确实不太舒服,头晕且想吐。”不舒服是真,但有一半却是装的。

    苏涟漪不同于普通大家闺秀或当家主母,她从来到鸾国便日日奔波,有一段时间更是自己驾马车来往,对马车上的生活早习以为常,若非因为怀孕身子重,她敢说她能成为整个车队经过长途跋涉体力最好的。

    周青扶着苏涟漪,有些犹豫,眼神中带着探究。“这……找大夫看看如何?”

    涟漪点头,“也好。”她能不知,周青是想让大夫查看她是否装病?周青仍是个小姑娘,周青怎么会知,孕妇脉象本就与常人不同,喜脉滑如盘上珠,基于喜脉之上,很多脉象都是看不出的,而喜脉本身也是一种病态脉象。

    周青一个眼神,周红便心领神会,跑去将此事告知夏胤轩。

    此时,夏胤轩正与轩太妃说着什么,其手下正在搭建帐篷,燃其篝火,准备烧菜做饭。

    夏胤轩听闻此事后,便命周红回去继续照料苏涟漪,自己则是陪着轩太妃在树林旁散步。“母妃,苏涟漪之事,儿臣差不多将所有搜集到的信息都说了,虽然整个天下没几人知道黄励靖便是苏涟漪,但儿臣却敢保证,两人定是同一人!”

    轩太妃不解,“为何轩儿会如此肯定?”

    夏胤轩笑笑,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将信封打开,其中又是一个信封,足足包在三个信封之内,中有一张纸,纸上有字,是信。整封信前前后后没有半句客套,只有火炮的配方。

    “就凭这个。”夏胤轩道,“这是攻下东南两城后,送到各大小国的信笺,其中是火炮配方。正是因为这张配方,夏胤修打消了称霸天下的想法,安安分分治理鸾国。”

    轩太妃好奇地接过信纸,只见其字迹工整,是模仿了前代大师的手笔,很有特色,却无法看出真正书写之人的笔体。“这信既然是送给各国国君,你的信又是从哪里所得?”

    夏胤轩将信拿回,折好放回信封,悠闲道,“这信,是从轩国得到,儿臣帮五表哥办了一件大事,而后五表哥便用仿品信替换而出,将真迹作为谢礼送给了儿臣,”装好一个信封,又装了一个信封,直到重新将三个信封装好。“母后也知,儿臣从小便喜欢搜集一些古怪的东西,越是这世间稀奇之物,越想收藏、越想拥有。”

    轩太妃仍然不解,“轩儿是如何得知,书写此信之人是苏涟漪?”

    夏胤轩将信收回怀中,“正如儿臣刚刚所说,儿臣喜欢搜集奇物奇人,而正巧,儿臣搜集的奇人中,有一人名为犬鼻,顾名思义,其嗅觉超出常人。他竟恭喜儿臣觅得美女,但母后您却知晓,儿臣并不进女色。”

    轩太妃皱眉,点了点头,“这个……母妃是知道的。”话说得十分尴尬,她曾因此事十分忧心,生怕好好的皇子孩儿有断袖之癖,但好在,儿子虽不进女色,也不进男色。

    “原来,是那犬鼻在儿臣身上闻到了胭脂味儿,那胭脂不是普通胭脂,而是只有名贵妇人才能用起的神仙方,是以,犬鼻才以为儿臣身侧有了女子。”夏胤轩慢慢解释,“轩国皇帝为人,想来母妃最是了解,舅舅他最瞧不得女人,更不会将这重要之物给轩国后妃把玩,加之,若是普通把玩,信笺上沾染的香味不会如此长久,唯一能解释的,便是曾有一名长期使用神仙方的女子,将信笺带在了身上,最终将信笺染上香味,挥之不去。虽推测如此,但儿臣仍不放心,便想了办法,带了犬鼻,拜访了几名国君,最后得出,所有的火炮配方,都有神仙方胭脂的香气。”

    “啊?还有此事?”轩太妃大吃一惊。“那轩儿你怎么就确认是苏涟漪所为,难道就不会是其他使用神仙方之人送出信笺?”

    夏胤轩摇头,“母妃,有些事不能想得太过简单,但,有些事也不能想得太过复杂,否则都易进入思考误区,最终于错过最后答案。信件们皆有神仙方的香味,而唯一使用神仙方又首先提出火炮配方之人正是苏涟漪,如此巧合还用怀疑?再者说,整个天下,母妃还能找寻到苏涟漪这般传奇的女子?”

    轩太妃的表情凝重,女子都有一个特点,当身边男子、尤其是很在意的男子夸耀其他女子时,心里多少不是滋味,不仅妙龄女子如此,即便上了年纪的女子也是如此。轩太妃年轻时也容貌绝丽手腕高超,只身前往鸾国和亲而生下两名皇子,极是自负,如今听到儿子夸耀其他女子,自然是有些不爽。

    不过想想这一路上儿子津津有味地谈论苏涟漪的事,那苏涟漪也确实不是一般女子可比,如今也只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突然,轩太妃如同意识到什么极为严重之事,双目猛地一睁,“轩儿,你此番掳这苏涟漪,难道并非是为助本宫逃出京城,而是为了……”后面的话,她不知用什么言语说出。自己儿子有搜集癖她是知道,从前没有女子令其动心,这些她也知道,如今儿子将苏涟漪掳来,又津津乐道地谈了一路苏涟漪的事迹,她怎会不懂?

    夏胤轩微微一笑,夕阳金红的光线透过树林的树枝洒在夏胤轩的面颊上,令其本就俊美罕见的容颜熠熠生辉,“母妃,有何不可?”

    轩太妃了解夏胤轩,更知道这儿子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却无法左右他。她警惕道,“若你只是想搜集,这个本宫绝不阻挠,但若是动心,绝不可以!”

    夏胤轩一愣,动心?他还未想过自己对苏涟漪是否动心,只是想将这名有趣的奇女子放在身边,观看她各种反应罢了,就好比他搜集珍奇异兽,更好比那犬鼻一般。但如今被母妃这般说,他倒想起,过去的几个月,每逢碰见什么趣闻,他都在猜想苏涟漪会有什么反应,每每夜深人静,她都在幻想苏涟漪在做什么。

    难道这就是动心?哪怕两人见面寥寥,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半个时辰?

    轩太妃见夏胤轩的反常,勃然大怒,“轩儿,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名门闺秀不会青睐与你?便是那一国公主许配,也是可以的,你绝不可以找苏涟漪那般已嫁做人妇,更已怀有他人之子的女子。”若苏涟漪并未婚配,轩太妃也不会同意,因苏涟漪出身贫民,虽后期发展得风光,但在轩太妃这种对权势耳濡目染的人来说,苏涟漪却永远是村妇。

    夏胤轩面色一变,刚刚还算温和的态度立刻冷若冰霜,“儿臣的事,母后最好不要过问。”只是那轻轻一瞥,杀气无数。

    轩太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伸手指着夏胤轩,想责怪却忌惮这震人的压力,无法说出。

    夏胤轩唇角勾起,冷冷的却不是笑,“儿臣本就不是排的上号的年长皇子,母妃的心思也一直在培养二皇兄的身上,久而久之,儿臣便有了散漫的性子,被人约束不得。儿臣对皇位、对权势从无眷恋,辅佐二皇兄,也都是母妃苦苦哀求的结果。儿臣自认对得起二皇兄、对得起母妃,将平生本领都使出,奈何二皇兄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其结果也不是儿臣能扭转的。如今二皇兄不顾母妃,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是儿臣念母妃年纪已大,冒着危险将母后从后宫救出,儿臣想要的可不是母妃出宫后告诉儿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母妃真是年纪大了想唠叨,儿臣也不介意再将母妃送回后宫,毕竟母妃在后宫时间久了熟人多了,日日找人聊天也不会寂寞。”

    轩太妃僵住,将那半举的手指又放了下,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她自己身上掉的肉自己岂会不知?既然夏胤轩能说出这些话,便能做出。怪只怪,她当时将宝压在老二身上,若当时她将心思放在老七身上,怕是如今的皇位,早已是老七的了吧。

    夏胤轩见威吓达到了目的,这才重新绽放出了微笑,“母亲,年纪大了就要学会享清福,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便别再多加操心了。而且,”夏胤轩的垂下眼,眼角闪过阴险,“有句话很好——难得糊涂,有些事若追查得多了,非但得不到结果,反倒会害了自己的性命。”

    轩太妃面色苍白,只觉得后背一层冷汗骤起,她大睁双眼,“轩儿,难道……难道老二他……”

    一阵微风吹过,风不大,甚至吹不起林间的树叶。暖身的微风吹在林间,却别有一种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夏胤轩闭上眼,迎面享受这微风,散落的发丝随微风轻轻飘起。“母亲,风很大,儿子……听不清啊。”

    轩太妃终于没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

    老二确实没用,当初老七如此帮他,每每都因为老二自己的自大孤傲而坏事,最后事败,她叮嘱老七护送老二离开,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会在冷宫耐心等待老二东山再起,但老二却杳无音讯。

    逃出宫的一路上,老七说了不少事,大多围绕苏涟漪,也说了一些小事,却从未提起老二半分,当时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想想,以老七的性格与手段,岂会留老二继续拖累他?

    老二怕是……已被他亲兄弟送入黄泉了吧。

    夏胤轩对此事从未否认,便闭着眼,静静站立,其耐心,好像在等待轩太妃逐渐接受这件事一般。

    整整半个时辰,母子俩便一站一坐在林间,两人一动不动,若非那时不时飞起的发丝,非被人误认为两尊雕像一般。

    轩太妃逐渐冷静下来,紧闭的双眼睁开,哪还有悲痛?像她这般女子,对亲情之类,早已看淡,怪只怪她当年眼拙,错压了宝罢了。“轩儿,其实苏涟漪也不是不可以。”

    夏胤轩的眉头微微一挑,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向轩太妃。

    轩太妃目光逐渐坚定,眼中迸发狠厉。“若苏涟漪可以助你重得江山,许以后位,母妃也会同意!”

    夏胤轩一愣,而后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满是嘲讽。“母亲啊母亲,事到如今,您还对那太后一位念念不忘?可以清楚的告诉您,我从来都不稀罕那个位置,看似风光权势无边,其实是失去自我,日日担惊受怕,忌惮身边每一个人,那样的生活真的很好?况且,若我真想要那位置,你以为我不去争取?你以为……你可以阻拦?”

    轩太妃惊呆了,今日,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儿子真实的一面,在她印象中,自己的儿子永远是斯文有礼,与世无争,虽手段毒辣,但却重亲情重情义。

    夏胤轩俯下身,将轩太妃温柔地扶起,“母亲你也不用怕,你是我母亲,永远是我母亲,我会一生孝敬您让您衣食无忧,但却有一个条件——不要逼我。”当然,也没人能逼得了他。

    今时今刻,轩太妃终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再无挽回的余地,她并非拜在了当今太后母子手上,而是败给了自己的儿子,永远令人无法琢磨透的夏胤轩身上。

    “天色不早了,营地的帐篷应是已搭好,母亲,我们回去吧。”夏胤轩扶着轩太妃,无比的孝敬、温柔,但轩太妃却仍冷汗阵阵。

    不远处,篝火已入了眼帘,即将进入营地。

    轩太妃最后忍不住问道,“轩儿,你告诉母亲,你喜欢苏涟漪吗?”如今,已认了命。

    夏胤轩挑眉,吐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人难以捉摸。“谁知道呢。”

    营地。

    篝火旁。

    林间夜里仍旧寒冷,苏涟漪身上披着一块干净轻柔的毯子,坐在篝火旁烤火愣神。看着篝火,她想起了很多,想到从前在苏家村仙水潭旁燃起的篝火,想起了在东坞城奉一教营地燃起的篝火,如今感慨,真是世事难料啊。

    见夏胤轩归来,周青上前小声回禀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苏涟漪身体不适,随行大夫诊断是因孕妇身子重加旅途劳累,建议歇息。

    夏胤轩将轩太妃扔给伺候左右的女性死士,人则是来到苏涟漪身旁,低头看了一眼,火光映入眼帘让那本就令人难以捉摸的眼球更加深奥无法猜透。他撩起袍子,在苏涟漪身旁坐下,“在想什么?”

    苏涟漪视线仍在火堆上,面无表情,淡淡回道,“你曾说,我们两人是同一种人,既然如此,我在想什么,你应该知道。”

    夏胤轩笑了,破天荒有了闲情逸致,伸手用树枝挑了挑火堆,“若我是你,我便会考虑如何安安全全活下去,怎样让自己过得舒服。”

    涟漪纹丝未动,“原来喜欢自欺欺人的不仅仅是女子。”

    夏胤轩再次笑了出来,笑声爽朗,他拨弄火堆更是有兴致了,“再向西走一日的时间便出了鸾国国境,入齐兰国,齐兰国分东西两部,东部地区民风彪悍,以部落划分、游牧为生,几大部落实力相当不分伯仲,互不干涉又不交流,至今为止也无人知齐兰国到底有多少部落。而齐兰国西部人则擅长毒术蛊术,为人阴险狡诈,但毒草毒物依赖西部特有的地理条件,所以既无人能攻入占领西部,西部人又无法离开齐兰国西部。”

    苏涟漪静静听着,有些知识在地谰看过,但古代的地谰无法媲美现代的地理书籍写得详尽,像齐兰国那般古怪诡异的国家,地谰只是寥寥数笔带过,因很少人能成功游历齐兰国。齐兰国内东西两部排斥、西部村落与村落之间排斥、东部部落与部落之间排斥,加之又极度排斥外国人,以至于没人能在齐兰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相对来说,地谰还是比较喜欢记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轩国、历史绵长文化底蕴丰富的鸾国和军事强盛国富民强的轩国等等。

    “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我,前途凶险,无求援逃脱的可能,是吗?”涟漪道。

    夏胤轩扔下树枝,扭着头,观赏火光映射下苏涟漪的面庞,“苏涟漪,有人说过你很美吗?”

    在如此野性又烂漫的情调下,被一名俊美男子如此夸耀,大多数女子怕早已砰然心动了吧,只不过苏涟漪的心未动半分,只是叹了口气。“我想走走,可以吗?”

    “我陪你。”夏胤轩做势要扶苏涟漪。

    涟漪不着痕迹挣扎了下,平静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麻烦周红、周青陪我走走吧。”

    夏胤轩挑眉,微眯的眼在火光中忽明忽暗。“随你。”

    一旁守候的周红周青上前,一左一右扶起苏涟漪,在营边的树林里散步。涟漪通过散步这运动加速血液流动,找寻办法逃脱。

    若按照夏胤轩所说,再有一日出国境,便说明此地鲜有朝廷人员看管,天高皇帝远,正是草莽贼寇盛行之地。想着,涟漪用余光眺望四周——群山环绕,野草丛生,林间枝叶密集,会不会有山贼呢?

    周青周红两人极为小心,带着苏涟漪只在树林边缘走,绝不肯向树林里前进半步。

    山贼出现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实是残酷的,哪像电视剧中所演,商队出行便会遇到巡山的山贼?即便是遇见,也是很难得相遇。

    这个时辰,也不知会不会有可爱的山贼巡山正好路过。

    苏涟漪在东坞城时听奉一教伺候的嬷嬷说过,山贼都住在深山里,以大山为掩体和堡垒地域朝廷官兵的围剿和山寨之间的攻击,他们派出的巡逻兵也是由山内向外。古时不比现代,有着丰富的夜生活,古代人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山贼也是如此,想在夜晚官道附近碰见山贼,实在太难,若是早一些时日还差不多。

    首先,不知此地有没有落草为寇的山贼;其次,即便是有山贼,也不知这些山贼是否在巡山。想来想去,都觉得借用山贼的力量逃脱的几率很渺茫。

    她只有一夜的时间,凭刚刚夏胤轩对她说的话,她就知,今夜的休息只是短暂休息,明日清早天未全亮,车队便会启程继续赶路,赶往齐兰国。

    齐兰国……苏涟漪再次陷入沉思,势力复杂的齐兰国,为何夏胤轩就有信心可平安进入呢?

    周红冷眼看了越来越远的营地,道,“我们该回去了,夜深露重,别染了风寒。”

    苏涟漪垂下眼,道,“红姑娘,我……我想……”说着,皱了皱眉。

    周青问,“夫人,你有什么事吗?”

    每次听周青唤自己“夫人”,苏涟漪都反感得起一身鸡皮疙瘩,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周红这样对她爱答不理。只不过,周青虽烦,却更好下手。

    天色几乎已全黑,月亮很圆,射下了清冷的月光还算明亮。苏涟漪看似有些害羞道,“我……我想解手。”

    周青了然,“好啊,夫人便去吧,我们陪您。”

    涟漪尴尬道,“我想……解大手。”

    周青见苏涟漪尴尬的模样,少了冰冷多了亲切,便温柔道,“夫人,我们都是女子,无论您想做什么,我们都不会笑话您的。”

    涟漪如释重负一般点了点头,在两人的陪伴下,向树林深处走了几步,找了一块隐蔽又干净的地方,欲行方便。

    周青周红就守在不远处。

    过了许久,周红不耐烦道,“还没解完?”

    涟漪无奈道,“抱歉,实在是你们离我太近,是解不下来。况且,本身我有孕在身,解手很困难的,还请谅解。”

    周红嗤笑了下,“闹了半天不就是想让我们离得远一些吗?你真以为这样便能逃脱?”

    苏涟漪站起身来,扯了下嘴,“要不然请红姑娘蹲下拉个试试,我与青姑娘就眼睁睁瞧着,你就痛痛快快的拉,只要你能拉下来,我就能拉下来绝无半句废话。”末了,又加了句,“放心,我不嫌臭。”

    “你……”周红毕竟是个小姑娘,虽然从小与男子一同习武长大,但脸皮依旧是薄,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最后瞪了一眼,“苏涟漪我告诉你,这荒郊野外,你便是逃了也活不下来,何况你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分娩。”

    涟漪噗嗤一笑,心说,只要能跑出去,活不活是她苏涟漪的事,死了她苏涟漪也乐意,还有便是,什么时候分娩、如何分娩,她比稳婆都清楚,没有稳婆照样能自己生。荒郊野外怎么了?很多不起眼的野草便是可以止血的草药。“我从未说过自己要逃走,倒是红姑娘口口声声要我逃走,难道我逃走了红姑娘便会高兴了?夏胤轩怕泄露身份,命令你们改口称呼我为夫人,你一口一个苏涟漪,是不是生怕旁边过路的人不知道我是谁?换句话说,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红姑娘啊?”

    “你……”周红又是“你”了半天,不知如何反驳。

    周青赶忙道,“夫人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我妹妹她苦口婆心,其实心意是好的。”

    涟漪也摇了摇头,“青姑娘,若说感谢,这一路上我最感谢的要数你了,你对我的照顾,我永远铭记在心。”

    同样两姐妹,苏涟漪就这么对其中一个横眉冷对,对另外一个客套温柔,其结果只会引起周红越来越大的愤怒与反感和周青的尴尬与不安。

    苏涟漪就这么狠狠气着周红,只要周红气得失去狼她便赢了,真希望两姐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地将她放了,她便谢天谢地了。

    周红冷笑出生,“夫人,呵,好一个夫人。好,既然有我们姐妹在,夫人不容易方便,那便随夫人去了,我们远远守着,总行了吧?”

    苏涟漪心中窃喜,万万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在这茂密的树林之中,又是夜色漆黑,她只要多等等,待两姐妹失了警惕,偷偷逃走就是。虽然林间也许有野兽,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这样下去,怕是被夏胤轩带出了国境,再回来就难了!

    “好,那就辛苦二位守候了。”虽然心中高兴,但涟漪却未表现出狂喜,依旧是平静温和。

    “慢!”周红一阵冷笑,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夫人将这个戴在手上,便远远的随便蹲就是,就是蹲上一夜,我们姐妹也会守一夜的。”

    涟漪定睛一看,之间月色下,周红掏出一件晶晶亮的东西,是手铐!只不过是另一种手铐。一只带着锁的铁环,外加不算细的铁链。

    周红带着冷笑,从容地将铁环扣在苏涟漪的胳膊上,而后将小乔的锁锁上,“好了,夫人您就走吧,走到一个认为不会被我们姐妹盯梢的地方方便。”

    涟漪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铁环,默默叹了口气,温和道,“那边辛苦你们姐妹了,我会尽量快一些的。”

    当苏涟漪拖着铁链向树林深处走的时候,想打人的心都有了。如此这般苏涟漪就死心了?自然不会。

    她选了一个十分微妙的距离,在这个距离内,既能让铁链落到地面,以防铁链悬空被人轻易察觉到她的一举一动,又能最大程度的拉开距离。

    当选好了位置后,涟漪找了快凭证的石头,坐了上去,支着下巴赏风赏月赏夜景。她在等待机会,希望真有爱岗敬业的山贼做最后的巡山,将她掳走,只要不是落在夏胤轩手中,她就有把握成功脱身。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山林里依旧是静悄悄的。

    即将半个时辰了,突然,苏涟漪隐约听见远处有草的声音,也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不知道是山贼还是此地居住的乡民。但她不敢高声喊,首先是明目张胆在周氏姐妹眼皮底下有逃脱的欲.望,不外乎是断了自己退路,若情况允许,苏涟漪仍希望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其次,夏胤轩等人对她想逃走之心心知肚明,却没人知她的勇气到底如何,这直接决定对她的防范程度。

    她想给人一种假象,便是她想逃却没勇气逃。

    “还没好?”周红怒了,声音不大,语调却一点不友好,“夫人请记住,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苏涟漪提高了音量,“知道了,红姑娘,我这就来。”心里期盼,远处那隐约人声能听见她的声音。

    但可惜,远方并未传来什么动静,连刚刚若有若无的人声也没了。苏涟漪心中失落,想来是刚刚自己太过期盼而有了幻觉。

    在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之际,苏涟漪一咬牙,从怀中掏出50两银锭,对着刚刚人声的方向狠狠一扔——听天由命了!

    当回到营地时,营地中人都已经怨声载道,原来夏胤轩竟下令,等不回苏涟漪,整队人马不许休息。

    涟漪回到营地便见到疲惫的众人用眼神责怪她,她忍不住瞪向一旁悠闲烤野兔的夏胤轩。不得不说,这个家伙太难对付,竟将她的心底猜得透彻。没错,苏涟漪有个很大的优点便是心肠软、有个很大的缺点便是太过圣母,虽她的圣母情怀只针对友方,但面对这么多与她无冤无仇的人,她实在硬不下心肠找他们的麻烦。

    她很清楚自己的特点,曾试图改过,却无法改。试问,让一个从前救死扶伤的医生变为心肠狠毒冰冷的女子,她真的做不到。

    夏胤轩抬头,迎上她的目光,送给她一个国色天香的微笑,“我觉得你定然肚子饿了,要不要吃些兔肉?”

    苏涟漪从心底涌出一种猜忌,总觉得夏胤轩绝不会单单请她吃肉这么简单。随后,她从夏胤轩那双似笑非笑的眸中得到了肯定——夏胤轩就是故意的。

    想到这,涟漪也到他身边坐下,大大方方接过穿兔子的树枝,拿起就啃。

    鸾国民间有种说法,孕妇绝不能吃兔肉,只要吃了兔肉,产下的孩子便会是三瓣嘴,也就是现代医学所说的“唇裂”也可称为“兔唇”。作为一个有现代知识的医生,苏涟漪自然知道孩子是否为唇裂与兔肉没什么直接关系,相反,兔肉含有丰富的卵磷脂,是儿童、青少年大脑和其他器官发育不可缺少的物质,有健益智的功效,不仅不用忌口,反倒应该吃上一些。

    何况,这几日赶路,她在车上一直是吃干粮喝茶水,实在是需要一些能量,无论是分娩还是逃走,她都需要大量体力。

    夏胤轩一把夺过兔子,厉声道,“你疯了?你知道吃兔子的后果吗?”

    涟漪噗嗤笑了,将兔子又抢了回来,继续香喷喷地啃起来,“夏胤轩,别告诉我你菩萨心肠,希望我将孩子安安全全生下来,我过得舒心,你能放心?”

    夏胤轩何曾被人如此讽刺过,说不气是假的,“呵,吃吧,苏涟漪,若生下什么怪物别说我没提醒你。”

    涟漪不再理会他,一边努力地补充蛋白,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怪物?如果真能生下来个轰轰烈烈的怪物,她就命令她的怪物儿子第一个把夏胤轩咬死!

    营地中的人们见苏涟漪回来后,终于可以拖着疲惫的身体休息了,殊不知,他们已一天一夜没休息了。除了几名守夜巡逻人员,其他人都钻入帐子进入梦乡。

    苏涟漪很努力地啃兔子,将好啃的肉吃的干净,剩下一些难啃部位直接扔火堆里烧掉,而后找将水倒在帕子上擦手。回头一看,只见夏胤轩静静地坐在一旁喝酒。

    即便是在荒郊野外,夏胤轩依旧拿着一只晶莹白玉酒盅,十分优雅地饮用。不得不说,夏胤轩身上贵族气质极为浓厚,苏涟漪突然想起当时两人对桌饮茶时,见到夏胤轩饮茶的姿势如此优雅,为何不想到他大有来头。

    涟漪叹了口气,摇着头站起身来,准备回车厢里休息,而那饮酒之人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在叹什么气?在摇什么头?”

    苏涟漪本不想理会他,但还是回答了他,“我突然想起之前在京城见到一只狗,只不过没看清那狗的品种,遗憾啊遗憾。”说完,也不管其反应如何,直接爬上车睡觉去了。

    夏胤轩听后,很努力地思索,狗的品种?什么意思?难道苏涟漪在暗示什么?

    ……

    苏涟漪进入了梦乡,因一天一夜的赶路,如今睡得很香。也不知老天爷是眷顾她还是害她,正如她所期待的,山贼来了!

    山贼是如何来得?正是苏涟漪召来得!

    当时苏涟漪隐约听见的人声,真的就是最后那一拨敬岗爱业的山贼不死心地再次展开业务行动搜寻商机,恰巧被苏涟漪听见,而山贼们本来已打算回去,突然隐约听见女子的声音,山贼们立刻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倾听,却再无女子声音。

    山贼们以为是错觉,但有人眼尖发现半空中有亮光一闪而过,便追了过去。有的山贼甚至以为是颗流星,但追过去的山贼发现,只一枚大大的银锭,足有五十两。

    山贼们判断是刚刚那女子留下,便顺着记忆中的声音一路摸到了营地附近,远远见到篝火却不敢靠近,回山寨通知了山大王,山大王对此事也是极为重视,调集了山寨所有弟兄,下山打劫。

    苏涟漪正睡得香,突然听到车外的吵杂喊叫声,说是有山贼,心中大喜——可爱的山贼先生,你们终于来了。

    接下来发生之事,全在她意料之中,但也有意料之外的事,便是——这波山贼也实在太弱了,虽然夏胤轩一队人都是身怀武艺的高人,但山贼们的数量却远远超出夏胤轩一行人的几倍。

    山贼们越打越弱,声势也越来越小。

    马车外,周红、周青两姐妹拿着明晃晃大刀,遇敌杀敌绝不含糊,那身手,巾帼不让须眉。就在众人即将赢得最后胜利之时,苏涟漪突然一撩帘子,带着哭腔喊道,“夫君,你不能有事啊,不然奴家与还有十日便出生的孩子可怎么办?”

    正在车厢中一边观看打斗一边悠闲品茶的夏胤轩顿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掉下,湿了衣襟。

    周红瞪了苏涟漪一眼,伸手一把将苏涟漪推入车内。

    苏涟漪早有预料,借力使力回到车内,未被摔伤,何况车厢底部还垫有厚厚的毛毯。

    山贼们撤退了,逃亡的车队也不敢久留,直接拔营收拾了,马车急匆匆继续赶路。

    车厢内,苏涟漪闭目养神。

    她成功引来了山贼,虽未达到趁乱逃走或被山贼掳走的结局,但她做了三个措施。其一,山贼们知晓所行车队中有一名还有十日便会生产的孕妇,若飞峋等人能查到此处,希望能猜到是她。

    其二,刚刚趁乱,她将一块意衣料扔了下去,衣料顺着风应能吹出一段距离,既无法引起夏胤轩等人的注意,其衣料的尺寸大小又不会被人拾走做成衣物。那衣料很特殊,是鸾国南方最好的布坊专门为她定做,独一无二,一匹料子只做了两件衣衫,一件苏涟漪穿,另一件夏初萤穿,两人穿着这身独特的衣衫参加秦诗语的大婚。

    其三,昨晚守株待兔地等山贼,她也没闲着,在树上刻了很多阿拉伯数字,一般人不认识,但云飞峋是见过的。

    她已经尽力地制造了混乱、留下了线索,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车队没命的跑,跑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再次休息下来。

    这一次,苏涟漪干脆不被允许下马车,吃喝拉撒都在车内解决,若想解手,直接递过去一只匣子,匣子是上好檀木制作,期内有香草若干,只要打开匣子,慢车厢的香气。匣子不是用来清新空气的,而是用来解决……某些难以启齿的问题的。

    当解手入匣子后,匣内香草立刻将污物包住,绝无臭气散发之嫌。解手之后,将匣子盖子插好,或更换香草,或直接扔掉。

    苏涟漪听周青说,这匣子是夏胤轩专用的,一个匣子成本便是五两白银,而夏胤轩用过之后便命人远远扔掉。

    苏涟漪啧啧有声,五两银子够城市一家子一个月的饭伙钱了,皇子就是皇子,拉个屎都够人一家吃一个月。

    涟漪一边嘲笑着,一边顺利解决了个人问题。而后托周青将那匣子扔了,那种心情,岂是用快活两字足以概括?

    又到了夜间,已到国境。按理说,以夏胤轩这种急着逃亡的心态应该义无反顾地离开鸾国投奔齐兰国怀抱,但相反,夏胤轩的车队非但没入齐兰国,反倒是在鸾国边境安营扎寨。

    苏涟漪在马车内思索了很久,最后得到了一个结论——夏胤修在等,他在等待回应!

    就如同之前所说,齐兰国是个复杂的国度,西部的村落与村落之间有矛盾、东部的部落与部落之间有矛盾、西部与东部之间仍有矛盾,可以说,齐兰国是个互相排斥又相互依存的国家,用一种奇特的方式维持着平衡。

    总的来说,齐兰国是封闭的、排外的,这么一个封闭的国家,怎会无缘无故接受一个外国逃亡皇子的投奔?

    最终,苏涟漪得到了一个结论——想来,是齐兰国东部的某一部落被夏胤轩支助买通,狡兔三窟,而夏胤轩比狡兔还要狡猾!

    这个就好比在现代,一个亡命之徒最好的去处不是美国、英国这样社会秩序良好的国家,反倒是去巴西、非洲这样乌烟瘴气的国家,因更能掩护自己的行踪,而夏胤轩则是选择了齐兰国。

    “你不想下来?”

    就在苏涟漪侧躺在车厢中时,车外一道优雅的男声道,那人不用想,一定是夏胤轩。

    涟漪懒洋洋地在车内,“算了,昨夜来了山贼,你们都认为是我刻意引来,今天我便不下车来避嫌,省的一会来了海盗,你们还得说是我的功劳。”难道她放弃了?自然不是,因为她知道,在这种国境不会有什么山贼,何为山贼?欺软怕硬之辈罢了。

    夏胤轩不由得好笑,摇了摇头,“海盗?亏你能想得出来,这么一马平山,哪有海?又何来海盗?”不知为何,只要与苏涟漪在一起,便总觉得开心。

    慵懒的女声从车厢内传出来,“正是因为这里没海盗,所以我引来了海盗不更显得我有硕大功绩?”

    “若真如此,你便下马车引海盗,成功引来,我就送圆你一个心愿。”夏胤轩口吻中半玩笑半嘲讽,何心愿?只要不傻,心愿怕都是回到鸾国。

    涟漪理都不理,专心在车厢中养精蓄锐。

    “苏涟漪?”车外的夏胤轩等了很久,都未听到车内人的声音,问了句。

    涟漪不理。

    哗的一下,车帘被撩起,撩起之人正是夏胤轩。

    苏涟漪只觉得无语,勉强用胳膊支撑身体起身,“夏胤轩,你还有没有点君子风度,车厢既然给我用了就是我的房间,你这样擅闯女子房间真的妥当吗?看?看?你还看个屁,你这叫偷窥你知道吗?”

    夏胤轩刚撩开车帘就被人狗血临头地狠狠骂了一顿,一下子都蒙了。“擅闯女子房间?偷窥?”而后哭笑不得,他夏胤轩身为堂堂皇子更是各种光鲜名头于一身,还用得着偷窥?若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对,说的就是你,如果你认为自己还是个君子,就撂下车帘,哪儿凉快去哪,好吗?”苏涟漪没好气道。

    夏胤轩无奈,撂下车帘离开。

    当夏胤轩后,苏涟漪放下胳膊,躺在垫子,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糟了,胎动越来越明显,幅度越来越大,难道要生了?不对,算下时间,她还有十日才要生产呢,难道要早产?

    越想心里越惊,现代医学如此发达,给出的预产期前后都会提前或拖延几日,何况是在毫无医疗设施的鸾国,她所谓的预产期完全是自我判断和感觉。

    难道她原本的猜测就是错误的?

    艰难地爬了起来,刚刚那胎动感觉却奇异消失。苏涟漪对产科不是了解,只有从前的一些课本知识,若论起实际知识,全靠在苏家村时照顾夏初萤时学到。当时她清楚的记得,初萤是分娩五日前开始身体不适,腰腹酸疼坐立不安,但如今她除了胎动却感受不到任何酸疼。

    想来想去,苏涟漪仍旧保持原本的判断,十日之内应是不会出事。

    无论何时分娩,最大的问题根本不适分娩之事,而是生下了孩子怎么办!先不说夏胤轩会不会杀掉孩子,即便不杀掉,怕也是送给什么陌生人,母子分别,且没有DNA亲子鉴定,如何再寻回孩子。

    需面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苏涟漪靠在车厢内,深呼吸几次调整情绪,开始努力思索起来。

    ……

    苏涟漪判断的没错,车队停在边境不为别的,正是等待来人接应。

    因为在车厢中未出来,苏涟漪只听见外面的对话,一些关键的对话都是在夏胤轩的帐内交谈,她只偶尔捕捉到些只言片语。将这些只言片语穿起来加入想象,大概意思是,夏胤轩曾经暗中帮助和支持过某个部落首领,在夏胤轩的金钱支持以及远程指挥下,那本来几乎被吞没的部落逐渐强大,部落首领视夏胤轩为恩人,如今恩人落难,首领自是要帮上一帮。

    有了部落人的接应,车队便是收拾行装上了路。

    涟漪的车厢没有车窗,时常掀起帘子向外看又怕引起注意,最后想了个办法。

    “青姑娘在吗?”涟漪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有些虚弱。

    周青立刻从车外钻了进来,“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看模样,苏涟漪欲起身,但挣扎了半天,却未成功。长长舒了口气道,“我不舒服,我……喘不上气来。”

    周青也有些着急,“这可怎么办,难道要生了?”

    涟漪艰难地点了点头,“怕是……要生了,两日前大夫不是说,分娩的日子便是这几日吗?”

    周青也有些慌了,钻出车外对周红道,“妹妹,夫人她要生了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叫大夫,是不是应该通知主子?”

    周红无声地向车内白了一眼,道,“姐姐你真是笨,你以为现在是普通赶路?青狼部落首领派人接我们,难道我们整个车队为了这个女人停在半路不走?再者说,这不是还没生吗?等生了在说话。”

    周青也知道现在不是停车的时候,她掀起帘子,吓了一跳,原来苏涟漪已经“昏倒”在马车中。

    “不行,妹妹,我必须要去禀告主子,若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这责任不是你我能承担得了的。”周青焦急道。

    周红见晕倒的苏涟漪,也有些慌张,“这个麻烦的女人,真是讨厌!”嘴上咒骂着,“看来也只能禀告主子了。”

    周青正欲将一旁骑马的侍卫唤来,见车厢中的苏涟漪有了清醒的迹象,急忙前去照顾,“夫人,您怎么样?”

    这一切都是苏涟漪装的,其目的自然不想惊动夏胤轩,只装出疲惫虚弱的模样道,“青姑娘,红姑娘说的对,现在不是停车的时候,我……我没事,你别担心。”

    周红纳闷地向车内瞧了一眼。

    苏涟漪继续道,“我现在有些喘不上气来,只觉得车厢内憋闷。”

    周青生怕苏涟漪真半路生孩子,既麻烦,又耽搁了主子的行程,若苏涟漪能多挺一段时间,是最好不过的。“夫人,您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与我说,我定会找来给你。”

    涟漪“艰难地”微笑,笑容带着感激,“青姑娘,我会……永远记得今日你对我的照料的,我现在一滴水也喝不下,只要……透透气就好。”

    周青点头,“好,但夫人您的身子重,便别去车外了,不然染了风寒就不好了,我将车帘卷起,你在车厢中透气好吗?”

    苏涟漪点头,“好。”目的达成。

    接下来的路程,苏涟漪并未闲着,犹如古朝鲜女子一般,将披风直接披在头顶,让披风将整个身子包住,只留一双敏锐的大眼在外面。她看似在透气、欣赏风景,其实却是在记忆路线,仔细找寻标志物,若有朝一日真能逃出,她便凭借这些标志物找到路线逃回。

    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如同现代中国的内蒙古一般,只不过没有蒙古包。若远眺,隐约能见到成群的羊群,想来,齐兰国东部也如同内蒙古有一些类似罢。

    突然,前方有了嘈杂声,随后便是一片打杀之声,涟漪不敢怠慢,赶忙将蒙着头的披风拿下,扶着车厢框想外观看。周青和周红两人也因这突发之事,注意力被吸引,而无人注意到苏涟漪。

    原来,距离苏涟漪马车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羊群,由三名年轻人骑着马放牧,年轻人的发型怪异,衣服也极有特点,苏涟漪怀疑这是一种民族服饰,代表一个民族。

    刚刚引路的青狼部落之人赶来,欲杀了三名放牧年轻人抢下羊群,那三人人数虽少,却精干强健,与晴朗部落的三人缠斗起来,夏胤轩等人并未插手。

    苏涟漪见,夏胤轩已离开车厢,骑了一匹枣红色骏马,在缠斗的六人旁观看。

    青狼部落其中一人对着夏胤轩喊道,“恩公大人,请派人支援我们,这三人是我们死对头苍蓝部落,屡次抢我们羊群,这些羊就是我们的!”

    被称为苍蓝部落的人也喊了起来,“青狼部落的杂种,多少次都是你们挑事发起争斗,我们苍蓝部落爱好和平却也不是好惹的,这些羊群,是我爹一只一只从小羊羔养大,何时成了你们的了?……啊!”因为说话分了心,苍蓝部落其中一人竟被砍伤,血流不止。

    “哈哈哈,天助我也,恩公快快派人协助我们杀掉这些孬种,这些羊,你我各分一半!”青狼部落之人狂笑道。

    听到这,苏涟漪已将前前后后听得明白,青狼部落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能与夏胤轩称兄道弟狼狈为奸,定是非奸即盗之辈。

    夏胤轩自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冷眼旁观了整件事,若按平时,他是懒得插手管这些闲事,但如今他欲借住青狼部落一段时间,多少要投其所好。一伸手,便欲下令命手下死士前去杀敌。

    “慢!住手!住手!”车厢中,苏涟漪的声音慌张、声嘶力竭。

    正看热闹的周红立刻想起车内的苏涟漪,回身欲将涟漪塞回车内。周红身手自是了得,但苏涟漪也不是白给的,她在现代时便学过散打,即便面对云飞峋那样的强敌都能周转一段时间,而后又与飞峋学了一些鸾国功夫,加之中医学穴位经脉知识,一个巧妙的四两拨千斤,躲开周红的攻击,眼疾手快掐在周红肘部的麻劲上,只听周红的一声惨叫,人已失去控制。

    涟漪咬紧牙关,从车厢中钻了出来,冒险跳下马车,将一旁的周青吓了一跳。

    别说周青,夏胤轩见到大着肚子的苏涟漪跳下马车都双眼大睁,好在,苏涟漪并未受伤。

    苏涟漪用披风包裹好自己的身体,外人隐约能见到女子身怀六甲,却不会觉得有碍雅观。“……轩,我求你一件事好吗?”她未直接喊出夏胤轩的名字,在毫无援手的情况下锋芒毕露,只会为自己平添风险。

    夏胤轩愣了下,苏涟漪称呼他叫……轩?

    涟漪见夏胤轩未反驳,便继续道,“轩,我快生了,现在见到血光实在是不吉利。”

    六人停止缠斗,处在劣势的苍蓝部落三人聚在一起,另外两人赶忙撕开衣服为受伤之人包扎。

    青狼部落三人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苏涟漪,而后问夏胤轩,“恩公大人,这位是?”

    苏涟漪了然,原来青狼部落的三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这样便好办。“三位壮士,奴家求你们手下留情!如您所见,奴家快生了,若现在见到血光对孩子最是不吉利,请看轩的面子上,同意奴家的请求吧。”她刻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即便没表明自己的身份,这话说出来,这未出世的孩子又好像是夏胤轩的一般。

    苏涟漪敢肯定,夏胤轩不会拆穿他,通过几日的相处,她对夏胤轩也有所了解。夏胤轩是那种极为自视甚高之人,自傲自己的才气及能力,用一种俯览众生的即视感对待每一件事。夏胤轩的乐趣不是参与,而是喜欢用自己“神来一笔”扭转乾坤,更喜欢站在局外笑看世人热闹。用现代话说,便是享受用智商碾压他人的愉快。

    夏胤轩看待青狼部落与苍蓝部落之争,或者如今看她参与其中的感觉,就好比中国人喜欢斗狗斗鸡斗蛐蛐一般,用一种戏耍的心情观看。

    周青这才缓过神来,急急冲到苏涟漪身旁,扶住她,“夫人!”

    一声夫人,坐实了苏涟漪的身份。

    青狼部落三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有身孕的女子竟是恩公夫人!此时再看向女子,只见其容貌端庄清丽,周身气质优雅高贵,果然不是普通女子。

    苏涟漪心中暗笑——我没说孩子是夏胤轩的,夫人也不是我嘱咐周青叫的,一切与我无关,我何曾无辜?

    青狼部落人哈哈大笑,“让夫人受惊了,是我们的不对,但夫人,这苍蓝部落与我们是世仇,必须杀之!要不然夫人您先请回车厢,待事情结束后,回到部落,我们首领大人自然备下酒席为夫人压惊,我们部落更是有最好的巫医为夫人驱赶不详,成吗?”

    成个屁!苏涟漪心中恶狠狠想着,但面上却是一番梨花带雨,“不,壮士,奴家求您了!要不然这样好吗?刚刚您说羊群分两份,奴家做主,将我们一份送给三位壮士,只为我孩儿保下一片平安,求您了壮士!”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杀了世仇部落之人最多回去被首领奖励,也就是一只羊的事儿,但若是答应了恩公夫人,那便是半个羊群,如何决定,三人瞬时达成共识一般。

    骑在马上的夏胤轩轻笑出声,自己半群羊被人莫名其妙送人,却也不恼。

    苏涟漪冲到苍蓝部落三人面前,那三人十分警惕,举着滴血的刀指向苏涟漪。

    涟漪也不恼,目光诚恳道,“你们的同伴若再不加以施救,怕就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他伤了动脉,不信你们瞧,即便你们用绷带绑住伤口,但根本无法止血。”说着,一指已被染成血人的人。

    涟漪说的是事实,确实夸大的了事实。伤者被伤固然不假,但伤的是静脉而非动脉,否则即便是苏涟漪,在没有现代医疗器械的前提下,也没有把握将人救回。

    两人犹豫,见到同伴失血苍白的脸,有些犹豫。

    苏涟漪上前,这一次,两人没在用刀剑相逼。涟漪费力的蹲下身子,几下便将伤者伤口周围的衣物撕开,而后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一样是一个布包,将布包打开是一排银针。另一样是几只小药盒。这些都是她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自己没用上,倒为其他人用上了。

    从自己裙子上撕下布条,开始实施静脉止血。

    并非是苏涟漪不爱惜自己衣裙,也不是夏胤轩的车队没有绷带,她这么做,是为了给外界更多她的线索,只要有机会,她便会将所有留下的线索留下,以待飞峋等人找寻。

    所有人都惊讶,因苏涟漪麻利的手脚和熟练的动作,好像她平日里经常做这些事一般,其手艺甚至比传统跌打医生还要精湛。周围众人皆是练武之人,大伤小伤见了不少,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即便苏涟漪不说,众人也知道此人的伤有多严重。

    若没有苏涟漪,此人定是九死一生,但因为苏涟漪的出手,汩汩不断的血已经基本止住。

    夏胤轩仍旧骑在马上,低头看着所发生的一切,眉头挑了挑,唇角笑容的玩味越来越浓,好像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一般。

    止住了血,苏涟漪一指另一名苍蓝部落青年腰间的水壶,“请问,这是清水吗?”

    那青年一愣,而后赶忙点头,“对,是清水。”一边说着,一边讲水壶从腰间摘了下来,递了过去。

    涟漪很满意青年的机制,又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沾了清水,细心将那人身上的血迹擦干。苏涟漪感谢鸾国的衣着习惯,若非这层层叠叠的长裙,按照她这样的撕法,非赤身**不可!

    擦干净其身上的血液,涟漪抽出银针,在那人几大穴位上埋针,没多大一会,血液彻底止住不再流。“现在好些了吗?不是特别疼了吧?”声音温柔的如同水,让人不禁羡慕起受伤的青年,因为能被如此温柔的女子呵护。

    那青年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憎恨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青狼部落的三人,而后道,“姑娘,你与他们不同。”因为青年太过虚弱,声音不大,稍远些的人根本听见他在说什么。

    此时苏涟漪背对着夏胤轩等人,众人见不到她表情如何。涟漪状似苦笑了下,而后轻声道,“我是被……抢来的。”那声音带了多少恐惧与委屈。

    就在苍蓝部落三人即将愤怒时,涟漪立刻转移了话题,“这些药,是鸾国上好的止血药,与普通金疮药的用法相同,你们按时为他换药。”一边说着,一边将药轻轻抖落在青年的绷带上,希望药粉可以通过绷带上的血液渗入伤口,因短时间内,绷带决不能打开。

    为何要留药,其目的很简单,只为了告诉苍蓝部落的人,药是鸾国的,她人,也是鸾国的。

    将一些做好之后,涟漪将银针收回,缠好放入怀中,止血药一股脑都送给了受伤青年,而后扶着腰,艰难站了起来。周青立刻上前,扶着苏涟漪起身,“夫人,您小心一些。”

    苍蓝部落想到刚刚苏涟漪所说的话,自然而然联想到,这位来自鸾国的夫人怕是那骑庐人抢来的夫人。善良的女人,又是可怜的女人,苍天不公。

    苏涟漪回首对受伤青年温柔道,“回去好好休息,这些伤不碍事的。”而后又转身对青狼部落三人道,“多谢三位壮士,因为你们的仁慈,我的孩子会得到老天照顾,我们全家都会感激你们。”

    青狼部落三人自然而然认为苏涟漪所说的“全家”包括夏胤轩,但其实苏涟漪含糊其辞,说的全家绝无夏胤轩的影子。

    就这样,苍蓝三人被放走,而留下的羊群一半作为胜利品交给青狼部落,另一半则是作为谢礼送给青狼部落接应的三人。

    试问前前后后这么久的时间,整个夏胤轩的队伍就没有一人前来纠正,苏涟漪不是夏胤轩的妻子?答曰:没有!

    这些人本就是忠心耿耿的死士,死士与常人最大的不同便是慎言少语,死士说是部下倒不如说是杀戮机器,是一种随时可为任务牺牲性命的奇怪生物。是以,作为主子的夏胤轩未说话,便无人多嘴,何况之前是夏胤轩自己众人对苏涟漪以夫人相称。

    青狼部落的三人以为自己卖了个天大的人情,其实却被人钻了空子。

    苏涟漪被周青扶着上马车时,夏胤轩悠闲地策马前来,似笑非笑道,“你也有惧怕之物?敢吃兔肉,却不敢见血光?”

    苏涟漪心中暗笑,但却没理他,直接上了马车,进了车厢便直接躺下休息,闭目养神。

    整个车队气氛绷紧,他们主子是何许人也?从前相传,先皇在世遇到棘手问题时都会找主子商量,那些遇见困难不知如何是好的大臣们也都纷纷求见主子,但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竟然敢不厉子。

    与众人的愤愤不平不同,夏胤轩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好像苏涟漪越对他耍性子,便越能勾起他的兴趣一般。

    车队继续前行,青狼部落三人骑着马,在队伍前方与骑马的夏胤轩侃侃而谈。

    车厢中,苏涟漪因特殊的身体状况侧卧在车厢里,柔软的毛毯、适宜的温度足令人昏昏欲睡,但苏涟漪却没有一丝睡意。她放走苍蓝部落三人是刻意的,那羊群应是苍蓝的,三人回去绝不肯罢休,但愿苍蓝可以集结人马与青狼交战,人仰马翻之际最适宜逃亡。

    想到逃亡,苏涟漪更是忧心匆匆,若她健康,想来逃亡不成问题。但她现在却怀孕……孩子啊孩子,自从这孩子到来,便风云不断,也不知是祸还是福。

    ……

    齐兰国东部,正如同内蒙古一般,苍茫的草地,成片的羊群,以及一个个蒙古包。只不过在齐兰国的蒙古包不叫蒙古包,而叫帐扎包。

    青狼部落首领是个三十有余的壮汉,身材魁梧面目狰狞,一双眼迸发血腥的狠厉,为迎接恩公朋友,青狼首领不羁燕已经堆起其自认为最为亲切和善的笑容,但在苏涟漪眼中,却十分猥琐凶残。

    因为有孕,苏涟漪拒绝喝酒,便喝起了温热的羊奶。在帐扎包中,男人们觥筹交错,整个室内弥漫着酒醇肉香,涟漪则是慢慢品着加了糖的热羊奶,心底冷笑连连——不羁燕与夏胤轩的交好,不正是狼狈为奸最好的诠释?

    不羁汗凶残、夏胤轩狡猾,不羁汗野心勃勃、夏胤轩工于心计,真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

    夏胤轩聊着聊着,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对身旁慢慢喝羊奶的涟漪低声道,“怎么,菜色不合胃口?”声音不大,但温柔的好似能捏出水来,一双带着笑的眼,眼神真挚,若不是正吃着他的亏,苏涟漪恐怕也会被这斯伪善的外表所欺骗。

    当不羁燕目光扫过苏涟漪的脸时,虽明知这女人是恩公的妻子,更明知这女人怀有六甲即将分娩,仍忍不住流露出贪婪惊艳的眼神。“恩公与夫人这般恩爱,真是羡煞了我们啊,哈哈哈。”大笑起来。

    苏涟漪的胆子大,但见到不羁燕那双露骨猥亵的眼神时,也忍不住抖上三抖。

    夏胤轩见到苏涟漪眼底的惧怕,很是满意,竟伸手将她揽住。就在苏涟漪想挣扎时,夏胤轩竟低头在她耳边淡淡说出一句话,当涟漪听到这句话时,满面雪白,不敢再挣扎。因为夏胤轩说——齐兰国最流行易妻,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游戏。

    苏涟漪真是怕了,因为她知道,夏胤轩说到就能做到,何况他本就是没什么原则正义之人。而自己落在不羁汗手中绝无半点好,恐怕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脱身,就如同秀才遇见兵一般。

    宴席继续,苏涟漪很乖,低着头,不敢抬头半分。

    夏胤轩见此,心情格外的好,其俊美的脸上如同写了一个词一般——骄傲。

    苏涟漪有这种引人犯罪的美貌吗?答曰,没有。

    苏涟漪很美,但她的美不是妩媚的美、不是娇柔的美,她的面庞端庄有种英气在其中,加之她身材高挑,更散发一种自信的魅力。她的外表在鸾国真的不讨喜,若她与夏初萤站在一起,被男子们单就外表来选择,没人会选她而弃人见人怜的夏初萤。但,她的外表在草原上便是响当当的美女,独一无二,举世难求!

    草原上不比高度文明的鸾国,草原女子在外需要骑马放牧、在内需收拾帐扎包、更要照顾劳作一天的男人以及生儿育女,草原女子以强壮为美、以干练为美、以自信为美,草原美女需要身材高大健硕,容貌端庄隽秀。这也是为何不羁燕一见到苏涟漪立刻被其惊艳得神魂颠倒的原因。

    苏涟漪敢肯定,若夏胤轩真将她扔给不羁燕,哪怕是她马上分娩,不羁燕也不会放过她。

    酒席结束,在安排帐扎包时,不羁燕将苏涟漪与夏胤轩分入同一个帐扎包,只因两人对外关系是夫妻。

    好在,这奢华硕大的帐扎包有两个房间两张床,苏涟漪总算可以松了口气。

    夜深了,隔着薄薄一层帐帘的,苏涟漪能听见夏胤轩均匀的呼吸声,她却咬着被角,第一次知道了羊入虎穴的感觉。真以为苏涟漪会因此惧怕而放弃挣扎?不!像她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宁可战死!

    苏涟漪不知道苍蓝部落会不会集结人反击,也不知道何时反击,但她快没时间了!

    飞峋,你在哪里,也许你做梦都想不到我在这吧,飞峋,我只想见到你……

    ……

    鸾国京城。

    云飞峋疯了,自苏涟漪失踪后,云飞峋便未踏入过云府半步,带领猛虎营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而后命苍鹰营向西搜索,命飞狐营向东搜索,鸾国三大特殊兵营如同一个国家三大军校,如今停止了一切学习训练,全力找人。

    这种以权谋私之事,换个人都不会做出,但云飞峋才不管那些,只要他能支配的人,都必须放下手中工作,立刻去找苏涟漪!

    几日来,熙瞳都靠云夫人照料,初萤和秦诗语两人则是将云府之人上上下下排查,最后将目标最终确定在慕夜凡身上,慕夜凡的身份无人知,即便是皇上动用所有力量查找,仍旧找不到人。

    慕氏家族人丁凋零,行事低调,但每一笔生意都是合理合法,账目清晰可查。也不知夏胤轩用何种手段竟能做得天衣无缝,即便将慕夜凡的身份暴露出,却无人能知晓他就是逃亡在外的七皇子夏胤轩!

    朝廷方面将苏涟漪失踪的消息封锁严密,除几名要臣外,无人知晓这失踪的消息。有一些人甚至以为苏涟漪是回老家生孩子去了。

    当两日之后,夏初萤见到云飞峋时,吓的如同见了鬼一般。只见云飞峋头发杂乱,随意拢入冠中,脸上是胡子拉碴,可见已几日没挂胡子,那络腮胡几乎将半个脸覆盖一般。但这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他那眼神,如同地域恶鬼一般,其凶残好像能将入目的任何一人生吞活剥一般!

    夏初萤不知如何安慰云飞峋,也没心思去安慰云飞峋,因为有说话的时间,还不如去寻找。

    云飞峋再次离开京城,不放心三营众人的搜寻,自己亲自马不停蹄的赶往边境。

    ……

    苏涟漪碾转反侧,为了孩子为了体力为了未来的逃亡,强逼着自己入睡,但她感觉刚刚睡着,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帐扎包外,呼喊声、金属碰撞声、敲锣声、集结号声吵嚷一片。

    黑暗中,涟漪大睁双眼,因为她在这片喊叫声中隐约听到了有人喊着什么苍蓝狗等等。是苍蓝部落的人来了!?太好了!

    突然,她感觉到身边有人呼气,帐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苏涟漪心底紧张又害怕,连问都不敢问,对着那呼吸的来源处便是狠狠一拳。

    “是我!”平日里悠闲的嗓音终于有了焦急,是夏胤轩,而苏涟漪那一记狠拳竟被其抓住。

    涟漪想努力抽回自己的拳头,但只觉得包裹拳头的大掌如铁钳一般,她惊讶于夏胤轩柔弱书生外表下硕大的力气,却又懊恼为何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竟被夏胤轩抓住,难道老天都在阻止她逃走?苏涟漪咬紧嘴唇一声不吭,气得浑身发抖。

    老天阻止又能如何?人定胜天!

    就在苏涟漪试图再次攻击夏胤轩时,却听见夏胤轩说话了,“苏涟漪,青狼部落遭受苍蓝部落袭击,外面很危险,你若出去定会送命,你知道吗?”威胁。

    涟漪会大喊自己不惧怕?不!要强也分时机,盲目的要强是愚蠢、是自寻死路!

    “轩……我怕……”黑暗中,苏涟漪面上的表情鄙夷又憎恨,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柔弱让人怜惜。加之刚刚气得浑身发抖,正如同陷入无限恐惧一般。

    夏胤轩皱眉,总觉得此时此刻的苏涟漪很是怪异,但立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女人嘛,终归是女人,再强也有软弱的一面。“听好,苏涟漪,帐扎包中很安全,在暴乱的同时我便将灯熄灭,没人注意到这里,我得出去协助不羁燕,你便老老实实在账内,千万不要乱走,记得了吗?”

    “恩,我……知道了。”苏涟漪的声音带着颤抖。

    坚强的女子很少示弱,但一旦示弱便比柔弱的女子示弱更能激发人的保护欲,这就好比铮铮铁汉的眼泪比弱女子的眼泪更令人感动一般。

    夏胤轩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但此时此刻,一种强大保护欲与偶然而生,只想为面前女子遮风挡雨,不忍见其凄零。

    当夏胤轩手握长剑冲出帐扎包时,苏涟漪迅速坐起身,冷笑连连。但也许因起身太快,竟引起了一些腹痛。

    苏涟漪坐在床上深呼吸几口气,一边感激苍蓝部落的及时到来,一边暗暗为自己和孩子鼓气——只要坚持过这个难关,以后就安全了!

    她迅速凭借记忆将一些可用物品收拾在一只包裹里,将沉重的包裹一甩在肩上,脸上忍不住露出胜利的笑容,便准备开始她的逃亡大业。不知是因身子重还是因太过激动紧张,苏涟漪只觉得呼吸困难急促,简简单单收拾个包裹便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奈只能先坐在床上休息一会。

    帐外的激战愈演愈烈,刀剑无眼,苏涟漪无辜忍不住祈祷上天的保佑,而后站起身来准备溜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从床上坐起的瞬间,一种酸酸的疼痛从肚子一直延伸到后腰,紧接着那疼痛如同霹雳一般窜上了脊椎,整个后背、腰腹,疼成一片。

    苏涟漪僵在床上,双眼大睁,怕什么来什么,她这么拼命的创造机会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抢在分娩前逃出夏胤轩的魔掌,难道最后要功亏于溃。

    此时,若换一名女子,怕是已咬牙冲出去。但苏涟漪却是医生,对人身体的各部位构造熟稔于心,分娩的全过程也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播出。现在不是她斗气的时候,有些人从分娩十日前阵痛,有人从分娩五日前阵痛,还有一些体质强健的女性在临产前一两个小时阵痛,更有一些体质特殊的几乎无阵痛,当感受到疼痛时便是要生了。

    苏涟漪有种预感,自己便是最后一种体质特殊的,只因怀孕的全过程,她丝毫没感受到任何不适。

    此事她若意气用事的跑出去,分娩来临,开骨盆破羊水,孩子若不及时生出很容易窒息而死!

    疼痛越来越剧烈,坐在床沿的苏涟漪深呼吸减缓着疼痛,她知道,努力营造的逃跑机会已彻底丧失,她做不到为了自己的自由而害了孩子的生命。从前她怕的是自己生下孩子被夏胤轩随意送走,但如今想想,送走又能如何,最起码还活着,如今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的活着。

    帐外打杀声没有停歇的征兆,苏涟漪艰难地移到帐扎包口,老天对她已经很是苛刻,希望老天爷能帮她一把,希望夏胤轩的人恰巧路过帐篷。她可以自行处理,但为了孩子的安全,她打算谨慎行事。

    当苏涟漪掀开帐帘时,竟看周红周青两人手持兵器,不远不近地保护把手着帐扎包大门。两人的位置极为讲究,既不会靠近大门太近,令人外人起疑,又不会离开太远,令大门脱离她们的视线范围。

    涟漪苦笑,夏胤轩啊夏胤轩,这个狡猾如狐心细如鼠的男人,她早就应该想到,即便外面局势再乱,他都会有办法控制她。

    周红见炸帐包帘子被撩开,苏涟漪对外张望,冷笑了下,“哼,主子果然没料错,这个贱人要趁机逃走。”

    周青赶忙制止了她,“妹妹别乱讲话,祸从口出。”说着,便向苏涟漪跑了过去。

    涟漪面色苍白,此时更是浑身冷汗,她一把抓住周青的手道,“青姑娘,快去叫稳婆,我……我要生了……”

    随后来得周红一愣,周青立刻让其去叫稳婆,而自己则是扶着苏涟漪入内。

    房间内,刚刚收拾好的行囊已经被苏涟漪再次打乱,屋内狼藉一片,外人只会以为苏涟漪因为疼痛而摸黑装乱,谁能想到这里曾有过企图逃亡的一幕。

    这一次战乱,苍蓝部落真是发了狠了,几乎倾巢而动,好在有夏胤轩的死士在,否则被偷袭的青狼部落凶多吉少。苍蓝部落见大势已去,当机立断,命人撤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即便如此,青狼部落仍受到不小的重创,不羁燕更是感激夏胤轩的到来,与其称兄道弟。

    夏胤轩依旧那般温和的敷衍,心中却在与自己打赌苏涟漪会不会趁机逃走。

    周红跑了过来,噗通给下跪,“主子,苏……夫人她,要生了。”

    夏胤轩与不羁燕都一愣,只见不羁燕脸上有种毫不掩饰的嫉妒羡慕,一拍夏胤轩的肩,“恩公真是喜事临门了,恩公夫人定会为恩公添一个大胖儿子!”

    夏胤轩嘴角扯了扯,阴阳怪气地笑了下。“稳婆到了吗?”

    周红忙答,“回主子,到了。”

    “好,我去看看。”说着,便亲自快步向帐扎包而去。

    不羁燕也没闲着,为表达对恩公之子到来的欢迎,即便整个青狼部落狼藉一片,也叫来了巫医等人,在苏涟漪的帐扎包前燃起篝火,三名巫医又唱又笑连蹦带跳,向天神向地神向山神向海神,只要能想象到的物件,都要对其祈祷,保佑青狼部落的恩公夏胤轩之子安全出生。

    与帐扎包外的热闹不同,帐扎包内却是紧张又死寂。

    稳婆有个多年接生经验,什么样的产妇没见过,但苏涟漪这样的却是第一次见。

    “夫人,您若是疼就喊出来,喊出来就不疼了。”稳婆慌张道。

    只见苏涟漪咬紧牙关,满脸苍白铁青,因为疼痛额头青筋暴起,却就是不肯喊上一句。她闭上眼,用一种思维促进法幻想顺利的生产过程,虽然这种思维促进法如同思维减肥法一般只有个别人认同却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死马当活马医,没有办法也要想出办法。同时,她绝不会喊疼,被屋外夏胤轩笑话。

    不羁燕陪着夏胤轩守在帐外,忍不住惊讶道,“恩公,这女人生孩子不都撕心裂肺的叫吗?恩公夫人这般不声响……会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用不用巫医进到房内做法?”

    夏胤轩的双眼一直凝视在帐扎包,许久,方才转过身来,脸上是一种神秘莫测的笑,“正是因为她不乱叫,所以才有趣,不是吗?”

    “是是是……”不羁燕虽然不知道夏胤轩在说什么,但也是连连称是。

    账内,稳婆紧张道,“露头了,露头了,夫人再加把劲!”一边接生一边暗暗惊叹,这风声雀起的苏涟漪果然与众不同,明明是头胎,却这般冷静稳重,不声不吭地生孩子,孩子生得倒也顺利。

    苏涟漪早已疼得没什么力气,她咬牙对一旁的稳婆道,“去取人参片和姜片,要快。”

    稳婆吓了一跳,接生这么多年,都是她去命令人做什么,第一次被正在生孩子的产妇使唤。不敢怠慢,稳婆赶忙让周青去取,不大一会,人参片和姜片已取到,涟漪将这些都含在口中,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丝。

    帐外,夏胤轩脸上带着玩味的笑,赏起了天边朝阳的红彩。

    相比之下,不羁燕倒是比夏胤轩像样多了,不断派部落女仆前去询问情况等等。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结束了一切。

    苏涟漪终于舒了口气,将浑身肌肉放松,静静等待疼痛从身上消失。

    稳婆为孩子清洗后,用一块上好丝绸包裹好,到苏涟漪身旁,“恭喜,是个女孩。”

    涟漪缓缓睁开眼,终于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是女孩?真好。”是啊,女孩便能减少一些敌意,再好不过了。

    帐扎包门帘撩开,周红出了来,向夏胤轩下跪,而后道,“禀主子,是个女孩。”

    不羁燕立刻开始热烈的庆祝起来,“恭喜恩公,贺喜恩公,添了一名女儿,女儿好啊,恩公与夫人都是貌美之人,这十五年后,世间又多出一名倾城女子。”

    夏胤轩被逗笑了,瞥了眼帐扎包道,“呵,但愿吧。”

    不羁燕接下来的话也在喉里没再说出来,即便他是个粗人也能看出,恩公对夫人产子好像一点不兴奋,难道恩公不喜欢女儿?就算是鸾国重男轻女,恩公的下人怎么一个个面上都没露喜色?连句恭喜的话都没有。怪,真是怪,这些鸾国人太怪。

    为何一行人没一人恭喜夏胤轩?因为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苏涟漪的身份,更知道苏涟漪生下的孩子与夏胤轩没有半点关系,如何恭喜?

    随后的时间,青狼部落十分安静,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养伤的养伤,夏胤轩也不能住在原本的帐扎包中,在苏涟漪所住的帐扎包旁建起了一只小包居住。

    一晃,便是两日。

    ……

    整个京城被掘地三尺,依旧找不到苏涟漪的丝毫线索,云飞峋几乎跑遍了鸾国边境,光千里马便跑死了五匹,而他本人也是瘦了不止一圈。

    当云飞峋再次折回京城到元帅府时,云夫人见到自己黑瘦疲惫的儿子心疼得痛哭起来。

    听闻飞峋回来,夏初萤、云飞扬都回了元帅府,同时跟来的还有拓跋月。

    自新婚之日后,云飞扬便没碰过她半下,要么在姬妾房中过夜,要么直接在书房安睡,她焦急却又不知用什么办法,什么送茶送点心送补汤都用过了,云飞扬永远温和表达谢意,却对同房一事只字不提。

    听说云飞峋回来,拓跋月料定了夏初萤一定会元帅府询问苏涟漪的下落,她死活也跟了去,不为别的,只为找夏初萤的不痛快。毕竟,她的生活中除了对夏初萤的仇恨外,已是空虚一片。

    让拓跋月失望的是,夏初萤根本对她的嘲讽不予理睬,别说没多看上她拓跋月一眼,便是云飞扬,夏初萤都是不理。

    元帅府闹哄哄一片,最后以夏初萤的晕倒收场,却不是因拓跋月的挑衅,而是因为连续几日的劳累以及对苏涟漪的担心。

    谁能想到,不知踪影的苏涟漪此时却在齐兰国,生下了女儿。

    ……

    一晃,五日过去。

    苏涟漪母女平安。

    这五日,苏涟漪只抱着孩子,要么对着还未睁开眼的女儿说一些外人听不懂的语言,要么便双眼直直看向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苏涟漪疯了,但只有夏胤轩在期待,期待苏涟漪为他带来新的乐趣。

    苏涟漪对着女儿说语言?答,英语。她不想和这里任何一个人说话,却极力需要倾述。既是对自我的减压,又可捋顺大脑中乱糟糟的思路。

    短短五日,苏涟漪不说想出五百种逃亡方法,五十种确实是有的。

    苏涟漪是医生,知道自己的心态已接近病态,再这样下去,产后女性的身心情况十分特殊,若得不到很好的保护,极易引发抑郁症。最终,她想到了对自己女儿用英语倾述的方法。

    好在,这里没人能听得懂英语。

    多亏了英语倾述,苏涟漪逐渐找到了自己的思路,有了头绪。

    用过午膳,苏涟漪的房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夏胤轩。

    今日的夏胤轩依旧身着一身青色细棉布衣袍,他很少穿着丝绸或锦缎衣服,没有张扬的奢华,只有低调的品味。

    当夏胤轩进入房间时,还未有名字的小婴儿刚吃过奶,静静躺在涟漪的怀抱中舒服的睡觉。

    涟漪看了瞧了一眼夏胤轩,低头看了孩子,而后对一旁守着的稳婆道,“麻烦你将孩子送到另一房间,他来找我,怕是有事相商。”如今的稳婆,已俨然成了不用喂奶的奶娘。

    稳婆用眼神请示了夏胤轩的意思,夏胤轩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稳婆这才抱着孩子去了另一个房间,便是原本为夏胤轩所住房间。

    涟漪披了件衣服坐了起来,并未直视夏胤轩,淡淡道,“我们谈谈好吗?”

    夏胤轩笑着点了下头,满眼都是期待。

    涟漪看了他一眼,若说从前心底还有反感厌恶,如今已麻木了。“夏胤轩,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夏胤轩挑眉道,“这个完全取决于你。”

    苏涟漪苦笑了下,“你的精神世界太过匮乏,再这样下去苦的也是你自己。倒不如过些正常人的生活,想些正常人该想之事。”

    “哦?那你说说,正常人应该想什么、应该做什么?若是打动了我,也许我会尝试下。”夏胤轩笑道。

    苏涟漪在劝夏胤轩改邪归正?不!苏涟漪清楚的知道,夏胤轩这种人根本无法接受正常人的生活,即便勉强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也会倍感无趣,换句话说,夏胤轩有一种心理疾病,俗称变态,就如同《沉默的羔羊》中的汉尼拔·莱克特博士。这类人智商极高、思维敏锐,必须通过一些特殊事件才能激发他们的快感。

    电影中汉尼拔·莱克特博士是个食人族,通过食用人肉来得到精神上的充实;而夏胤轩则是通过搜集一些与众不同的事物达到快感。

    有着穿越经历的苏涟漪在鸾国被称为奇女子,引起了夏胤轩的注意,于是便有了随后的一切。

    “安居乐业,娶妻生子。”涟漪慢慢说着,虽然知道这些话会被对方耻笑,但仍诚恳说出,只为用强大反差令其更为期待那个赌局。

    果然,夏胤轩哈哈大笑起来,是嗤笑、是嘲讽。

    苏涟漪暗暗一笑,继续道,“好吧,既然你喜欢游戏,那我们来做个游戏。”

    夏胤轩双眼一亮,立刻停了笑声,语言急促道,“什么游戏?”

    苏涟漪伸手将自己散乱的发梳了梳,微微一笑,“与其说是游戏,还不如说是赌局。”

    “哦?打赌?说来听听。”夏胤轩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饶有兴致道。

    涟漪看了一眼另一房间的布帘,“京城无人知晓我生下女儿,你猜猜,若此时将女儿送去元帅府,他们会不会想到这个孩子是我的,会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夏胤轩修长的手指抚在自己光洁的下巴上,一双眼微眯,从睫毛之间闪出一种猎食者的光芒。“将孩子交给元帅府,对孩子身份只字不提,元帅府或者将孩子转送他人,或随便扔给下人带大,谁能想到这被莫名送来的孩子竟是云家人?看着云家子孙被当成奴才一样养大,搞不好最后真成了云家的奴才,此事听起来好像很有趣,但细细想来,又关我何事?无趣。”

    苏涟漪耸肩,“没想到七皇子已到了忘事的年龄了,刚刚我说的是打赌。”

    “赌从何来?”夏胤轩问。

    涟漪道,“对孩子身份只字不提,就赌元帅府之人会不会认出这是云家的孩子。怎样,敢赌吗?”

    夏胤轩一愣,将手从下巴上放下,睁大了眼,“苏涟漪,你疯了?平白无故出现个孩子,他们能认出是你的孩子?你太高看元帅府那些庸人了吧?”

    “这样,才刺激,不是吗?”涟漪不为所动,“孩子的衣服、包裹都由你来决定,是否留书信也由你决定,送孩子之人,更是你决定,我什么都不管,只赌元帅府之人能认出她吗。”

    夏胤轩站起身来,向苏涟漪走了过去,俯下身,危险的气息随之而来。“苏涟漪,难道你就不怕,出了这个帐扎包,我便派人将你的女儿扔去喂野狼?”

    虽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见夏胤轩的话,苏涟漪的心底仍旧抖了三抖,但脸上依旧带着平和笑意,“人生自古谁无死?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她的命,希望她下次再来人世,能投个好胎。但你若真这么做,又如何能看到结果?”

    见夏胤轩好像在思考,苏涟漪冷笑下继续道,“你千里迢迢掳我来,不就是想找些乐子吗?如今我帮你找了乐子,你倒不敢接下这个赌局,啧啧啧,这种畏头畏尾的作风真不像七皇子你啊。”

    夏胤轩哈哈大笑起来,而后道,“这种激将法对我从来都不好用,苏涟漪,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涟漪道,“呵,对我能有什么好处?不就是希望我的女儿安全吗?七皇子连这个都想不出来了?”

    夏胤轩收敛了笑容,平静的脸上满是危险,“我再说一次,别激我。”

    涟漪笑而不语。

    “好,就按照你的提议,若元帅府没认出,便算我赢;反之,算你赢。”夏胤轩道,“若我赢,以后你苏涟漪一生便无怨无悔跟随我,你敢答应吗?”

    “若我赢呢?”涟漪问。

    夏胤轩不阴不阳地笑了,“若你赢?你的孩子认祖归宗,岂不是最好的奖品?”

    “……”苏涟漪无语,夏胤轩的意思是,赢了改变不了她被掳的命运,输了便必须给他做牛做马。“好,一言为定。”不愧是夏胤轩,无论怎么决定,受益者都是他,而她苏涟漪却毫无反手之力。

    涟漪心中长叹了口气,因为如此这番,已是能挽救的最大极限了。在这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即便夏胤轩不同意什么赌局,而直接将孩子带走,她也是苦无办法。在鸾国京城遗失、总比在这苍凉的大草原上遗失幸运得多,以后能找回的几率也大得许多。

    以她对夏胤轩的了解,其绝不会做出半路将孩子杀死或丢弃的命令,因夏胤轩很期待看到赌局结果,或者说,他更期待见到云家子女被当成奴婢养大。

    “周红,”夏胤轩道。

    周红上前,跪地,“是,主子。”

    “将那孩子所有衣物都换成新的,绝不能留下任何线索,而后你与稳婆便带着孩子赶回京城,扔在元帅府门前,你与稳婆隐在暗处留守,直到元帅府定下对这孩子的安排,再回来禀告。”夏胤轩淡淡道。

    “是,主子。”周红接受命令后不敢怠慢,立刻去另一房间与稳婆两人为孩子更换衣物,而后打理好行囊后准备即可离开。

    “等等,”涟漪阻止了两人。

    夏胤轩微微一笑,“怎么,反悔了?”

    苏涟漪怎么会反悔?虽然此行凶险,但总比在这狼窝安全多了,“无论输赢,最大的赢家都是七皇子你,这个我已认了。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夏胤轩挑眉,“什么要求?”

    涟漪垂下眼,“孩子由稳婆与青姑娘来送。”

    在夏胤轩面前,周红不会表现出任何不满,面无表情静立在一旁。

    “为何?”夏胤轩问。

    苏涟漪平静道,“我与红姑娘有些误会,我怕红姑娘年轻气盛,路上对孩子不利。”

    夏胤轩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苏涟漪啊苏涟漪,难道你就不能委婉地说些谎言?你这样岂不是把周红彻底得罪了?”

    涟漪瞥了夏胤轩一眼,“谎言?在你七皇子面前说谎言,会有用吗?”

    夏胤轩挑眉,“没用。”

    在苏涟漪的要求下,便由周青与稳婆同时送初生几日的女婴前往京城。

    苏涟漪担心吗?岂能不担心!?

    人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孩子受到伤害。从前,苏涟漪是无法理解的,但今日今时却是彻底理解了。当哭啼的婴孩被抱出房间的瞬间,苏涟漪只觉得灵魂被人抽空一般,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空虚、如此无奈。

    她对女儿的感情,除了血浓于水之情,更有一种深深的愧疚!

    可怜的孩子,她竟没给孩子一天安稳,先是从东坞城长途跋涉回京,而后又经历拓跋月事件险些小产,认识了化名为慕夜凡的夏胤轩,直到怀着孩子被掳,如今又无法给孩子一个安宁的生活。她的女儿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女儿,而她是全天下最不称职的母亲。

    “苏涟漪,你在哭吗?”夏胤轩的声音没有什么关切的意味,倒好像是幸灾乐祸。

    涟漪站在房间门口,看着逐渐消失不见马车背影,勾起了唇,“也许吧。”也好,她没有的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对付夏胤轩了。

    ……

    此后的几日,青狼部落风平浪静,虽然不羁燕对苏涟漪垂涎,但因为夏胤轩的存在,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苏涟漪仍旧与夏胤轩暧昧不明,每次对不羁燕说话都模棱两可,既没明说与夏胤轩的关系,那感觉又好像两人真是夫妻。

    破釜沉舟的苏涟漪不排斥美人计,她知道不羁燕对她的迷恋,也曾想过挑拨两人,借不羁燕之手将夏胤轩铲除。但狼狈如何能轻易拆开?相比之下,野心勃勃的狼更离不开可祝他一臂之力的狈!不羁燕离不开夏胤轩,而不羁燕的实力也远远不如夏胤轩。

    苏涟漪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时机,不会轻易发作,但一旦下手,绝对一击致命。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苏涟漪的千呼万唤下,机会来了,而这也是十日之后的事了。

    ……

    齐兰国东临鸾国,北临北秦国,东北部与神木国接壤。而齐兰国的特殊状况无外乎是一个有着无政府状态的国家,这样处处矛盾的部落与村落能形成国家,简直是一个奇迹。

    无政府状态使齐兰国成为了一块硕大的肥肉,无论哪个国家都想狠狠咬上一口,甚至据为己有!

    其中,神木国因国土较小、综合实力较弱,只敢小打小闹地蚕食;鸾国因过去几年的皇子夺位动荡不安,如今夏胤修虽登基为帝,但在没平定国内矛盾前,不敢轻易发兵征讨齐兰国;剩下的国家,便是整片大陆最为强大的北秦帝国!

    这一日清早,苏涟漪用过早膳后照例在部落中忙碌,以一种“恩公夫人”的姿态同部落族人展开外交,教授妇女纺织女工、为老人孩子诊病治病,甚至与部落巫医交流心经——要知道,苏涟漪可是曾当过邪教圣女之人,说起忽悠人的心经一套接着一套。

    整个青狼部落都对苏涟漪尊崇有加,如同女救世主一般尊敬。

    就在苏涟漪慰问部落老人病情时,突然有人来禀,说希望夫人前去议事大厅,发生大事了,北秦国对齐兰国发起战争。

    部落族人们都开始惊慌开来,涟漪心中暗喜,却温柔安慰众人,天神定当保佑青狼部落之人。

    当苏涟漪进入营长时,见除不羁燕和夏胤轩外,另有几名衣着怪异之人前来商讨战事。

    因齐兰国多民族无政府状态的现状,整个国家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遇到战事,便放下所有部落、村落的恩恩怨怨,联合抗敌。而在特殊时期,部落之间推选出一名临时领导人,负责协调各部落村落之间的人员安排,编制军队等等。

    这一次北秦国来势汹汹,对齐兰国竟有灭顶之灾!

    邀请苏涟漪是不羁燕的决定,因苏涟漪的睿智能干深深震撼了不羁燕,甚至对其有了神圣的膜拜,只恨这夫人为何不是自己的,而是恩公的。将苏涟漪邀请而来,也是为了共同商量战事。

    青狼部落本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小部落,后被不羁燕发现,娶了首领的独生女成了新的首领,而后机缘巧合得到了夏胤轩的财力物力上的资助,加之夏胤轩为其出谋划策,青狼部落逐渐争做,成为齐兰国北部一个后起之秀。

    这样一个年轻又野心勃勃的部落,最需要的便是战功和威望,只有立功才能提升部落地位,吸引更多才干之人加入,再通过联姻等方式,最终吸收入部落,壮大部落。

    “不羁首领,盟主的意思便是由青狼、苍蓝、大蛇三个部落为我们齐兰国北部第一道防线,与北秦进行第一次交锋,而你们三个部落为齐兰国并不会白白贡献,盟主会奖励每个部落白银五十万两,成羊一万只、骏马五千匹。”使臣道。“另外,另有大批其他部落的兄弟前来支援,最少数万人。”

    所有与会的青狼部落族人都惊讶起来,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像青狼部落这样的后起部落最需要的便是钱财!

    但钱虽好,却有个问题。

    不羁燕面露难看,“使臣大人,我们青狼部落自是愿意为国冲锋,但……我们青狼刚刚与苍蓝交过战,苍蓝与大蛇一向是好,就怕他们不会容下我们青狼啊。”

    苏涟漪心中好笑——当初是你们咄咄逼人,如今知道后悔了吧?可惜晚了。

    齐兰国作战方式与他国不同,由盟主和几大成员长老选出主战部落,而后要求其他部落抽调一定比例的男丁组成军队,支援给主战部落,用通俗的话说,便是将几大作战力强的部落首领定为统兵元帅,赠与大量金钱、支援以大量兵丁。可以说,成为主战部落有利有弊,其中利大于弊!

    但,也是有条件的,便是,几大主战部落之间不能有太大的矛盾,否则,多数压倒少数,将会取消主战部落的资格,选拔其他主战部落,而落选的原主战部落抽调男丁支援给新的主战部落。

    这些非主战部落好像安全,其实不然,唇亡齿寒,主战部落失势,非主战部落也不会存留,所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而反观,主战部落则是名利双收,既有大量钱财可拿,又能利用其它部落的兵丁完成自己的伟业,更能大大提升威望,百利而无一害。

    不羁燕很紧张,苍蓝部落和大蛇部落世代交好,若两个部落同时反对青狼部落,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便算是失之交臂了!不羁燕着急,不羁燕不甘。

    使臣道,“若真是如此,想来盟主便会重新推举主战部落了,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定下。不羁首领,青狼部落是我们所到第一站,情况紧急,我们便不久留了,我们必须马上赶往苍蓝部落。”

    “等……等等,”不羁燕急了,“那个……两位时使臣大人请稍等,虽然战况紧急,但人也要吃饭不是?来人啊,备下丰盛酒肉,请使臣大人用过午膳再走。”

    不羁燕一个眼神,心腹军师便为使臣暗暗送上荷包,那荷包里圆圆的,摸形状便是珍珠。

    海边的宝石最值钱,因为沿海没有矿洞;内地的珍珠最值钱,因为无海产珠,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几名使臣见状,便顺势留了下来,打算用完午膳再走。

    不羁燕将夏胤轩与苏涟漪请到了另一个帐篷,急得焦头烂额,满面通红。“恩公、恩公夫人,你们夫妻二人最是神通广大,求求你们帮我想想办法,这是我们青狼部落第一次成为主战部落,我不想失去机会啊!”

    夏胤轩垂下眼,冥想起来。

    苏涟漪心底冷笑——不羁燕心高气傲自视甚高,将周围小部落欺负个遍,更是与苍蓝部落频频争斗,不羁燕根本不懂外交,其所作所为与没素质的暴发户没什么两样,如今终于恶有恶报了吧?

    “恩公,您一定要想到办法啊!”魁梧狰狞的不羁燕都要哭出来了,他决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夏胤轩道,“办法,倒不是没有。”

    不羁燕赶忙道,“什么办法,恩公快快告诉我。”

    夏胤轩微笑着一指苏涟漪,“当日你们青狼部落之人抢夺苍蓝部落的羊群,是她救下苍蓝部落三人,而那苍蓝部落之所以连夜前来袭击,只因为受伤的是部落首领的幺子。她救了那人,自然能卖上一些人情。”说着,便用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向苏涟漪。

    苏涟漪冷眼旁观,就知道夏胤轩会将她卖出去。

    不羁燕跑到苏涟漪面前,对其大大鞠了一躬,“恩公夫人,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以后我不羁燕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恩公夫人恩情的。”

    苏涟漪没理会不羁燕,看向夏胤轩,“你舍得,将我送到苍蓝部落?若我不回来怎么办?”

    夏胤轩轻蔑地笑笑,“我怎么舍得让夫人自己去苍蓝部落?当然有为夫陪伴。”

    涟漪挑眉,“胆子够肥,你就不怕到了苍蓝部落后,我反而将你卖了,便说当时抢下羊群并非不羁首领的意思,而是你的意思?”

    夏胤轩呵呵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将涟漪披在肩头的秀发捏了一小绺,握在手心把玩。“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若你想挑战我的脾气,大可以试试。”

    不羁燕蒙了,左看看夏胤轩,右看看苏涟漪。

    夏胤轩笑道,“不羁兄勿嘲笑,我与夫人昨夜拌嘴,今日只是斗气罢了。”

    苏涟漪也笑笑不再说话,刚刚那些话,她只是试探,果不其然,夏胤轩根本不怕她这一套。别说脸色,连眼都不多眨一下。

    “哈……哈哈,恩公与夫人真是恩爱……啊,”不羁燕尴尬地笑了笑,而后又小心翼翼问苏涟漪,“恩公夫人,您……可否帮不羁老弟?”

    涟漪笑眯眯地,“当然,其实即便他不提出,我也会帮不羁首领的。”否则,哪有机会逃走?

    于是,不羁燕兴高采烈,与刚刚受了贿的使臣商量,让夏胤轩与苏涟漪与他们共同上路去往苍蓝部落,游说苍蓝部落可以不计前嫌,一致对外抗敌。

    下午,一队人马便正式上路,除了原本抢来的一群羊外,在苏涟漪的建议下,又赔偿了三车粮草,在草原上,粮草远比同比例的牛羊值钱得多。

    ……

    京城。

    周青与稳婆两人到达京城后,便等待时机,周青训练有素,办事极为谨慎,并未盲目将婴儿直接扔于元帅府门口,而是仔细勘察了两天两夜,确定入了三更,元帅府便无人把守又无人巡逻,最是放婴儿的好时机。

    周青在京城找到个流浪汉,雇佣其在特定时间将婴儿扔于元帅府门前,只要此事完毕,就会有大量赏金赏下。而实际上,以死士的惯常做法,为不节外生枝,在任务完成后,可怜的流浪汉得到的并非是大量钱财而是致命一击。

    入夜,更夫将竹帮敲了三下,报了时,便离去。

    三更了。

    周青隐藏在暗处,用手势示意抱着竹篮子的流浪汉将婴儿放在元帅府大门前,那流浪汉衣衫褴褛神态唯唯诺诺,抱着竹篮左顾右看,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暗处的周青眯着眼,手中的尖刀紧握,只要流浪汉回来,便是他的死期。

    唯唯诺诺的流浪汉走到元帅府大门前,犹犹豫豫就是不肯放下竹篮,周青急得跺脚。

    终于,流浪汉有所行动,只不过他并非是放下竹篮,而是对着周青的位置做了个手势。

    周青愣了一下,还未醒悟过来,只见从黑暗中窜出几名黑衣人,齐齐向她攻击。周青立刻抽出尖刀,与黑衣人缠斗一团。

    流浪汉伸手敲门,元帅府大门打开,走出的并非是元帅府的下人,而是一身便衣的崔鹏毅。

    “大人,这人女子雇佣属下将此婴儿入夜放在元帅府门前,不知是何意。”那流浪汉不是普通流浪汉,而是崔府——影魂卫大本营的乔装暗哨之一。

    自从苏涟漪失踪,整个影魂卫也倾巢出动,乞丐流浪汉有些混迹于京城,有些则是去往其他城池,暗中打听苏涟漪的下落,而这名暗哨便是在白日乔装时被周青发现,而后雇佣。周青做梦都想不到,她千算万算,最后竟自己送上门来。

    至于崔鹏毅在元帅府已经潜伏多日,无论是元帅府还是云府,都潜伏了大量影魂卫,因按照惯常,苏涟漪被绑架,定会有人来送信,他们要第一时间抓住这送信之人。没想到,信没接到,却接到一名婴儿。

    周青为死士,身手了得,但影魂卫的身手自也是万里挑一,何况此时双方人数相差悬殊。

    周青见自己已无去路,暗中狠狠一咬牙,后牙槽中隐藏的毒囊被咬破,当场死亡。

    “来人,快去猛虎营通知首领,说有人送来婴儿。”崔鹏毅立刻叮嘱人去办,自己则是抱着婴儿入了元帅府。

    元帅府,云忠孝与夫人都齐齐来到会客厅,崔鹏毅将婴儿放在桌上,打开包裹,只见婴儿的面色发红,双目紧闭,应是被人喂了特殊药物以达到催眠的目的。

    云夫人心疼得眼泪都快出来,立刻命人请大夫找奶娘,抢救婴儿。

    云飞峋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当看到婴儿时,新找来的奶娘刚刚给孩子喂完奶,众人都在讨论婴儿的身份。刚出生十几日的婴儿,如何能通过容貌看出身份?众人将孩子的包裹打开找寻线索,但却无一线索。

    突然,飞峋颤抖的抱起婴儿,众人不解,飞峋道,“这孩子,是我的,是我与涟漪的。”

    一句话震惊在场所有人,云夫人虽觉得在这个紧要关头凭空出现一名婴儿很可疑,却不信这是苏涟漪所生的孩子,只以为云飞峋是盼妻心切,脑子糊涂了。

    飞峋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婴儿重新放在桌上的被子里,指着婴儿背部的一块蝴蝶状胎记。“这个胎记,涟漪也有,一模一样,都在背部。”

    ——是啊,以苏涟漪的性格,若无把握,怎会平白无故与夏胤轩打那个荒唐的赌?这些,夏胤轩怕是一辈子也不知道,更猜不到。

    ……草原,一望无垠,马队在草原上慢悠悠前行,因为有羊群的关系,即便所有人都骑着千里骏马,却无法快速前进,何况身后还拉着三辆满载粮草的马车。

    使臣被拖延了行程自然不乐意,但拿人的手短,他们也只能忍着。

    “我说,青狼部落的各位,我们得抓紧些赶路了,这一晃都快天黑,你们有所不知,现在草原上不安全,经常有北秦国成群的刺候出没,少则数十、多则几百,我们携带大量羊群粮草,若是碰见北秦刺候,绝对没好下场!”一名齐兰国联盟使臣道。

    众人未见苏涟漪听见使臣的话后,垂下了眼,眼底闪过一丝诡异。

    刺候便是侦察兵,刺候可分两种,人数较少的小分队,只负责勘探地形、搜集敌方信息,但人数较多的刺候队,任务便复杂得多——烧杀抢掠,广抓苦力以及抓零散的敌对以拷问军事信息。

    因为使臣的话,所有人都怕了,赶忙加紧了脚步,但因为这羊群,速度其实并未提升多少。

    同骑马的苏涟漪忍不住抱紧双臂,“什么?真的吗?这……这可怎么办?”

    使臣叹了口气,“夫人,这还有假?有一部落被抓了几人,有一人逃了回来,那被拷打的呦,全身每一块好皮,那人勉强说出被谁抓捕后,便一命呜呼了。”

    另一使臣也说出自己听说之事,“而且,不仅是那部落的人被抓走,最近几个部落陆续都有人失踪,想来都是和北秦刺候队有关。”

    苏涟漪心中暗笑,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找到机会了。虽如此想,但脸上依旧是惶恐不安,“北秦国虽大,但齐兰国却以骁勇善战出名,难道齐兰国就怕了北秦不成?”

    第一个使臣摇头道,“齐兰国人再骁勇善战,与强大的北秦国仍相差悬殊,何况齐兰国只有东部人能上战场,西部那些只会栽花种草的,根本指望不上。加之,此番为北秦国新帝御驾亲征,若不战个你死我活定不会善罢甘休,北秦国新帝野心勃勃,杀了兄弟登基后,立刻侵犯我齐兰国,真是气煞人也!”

    苏涟漪好像听得认真,其实使臣的话压根没留意,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引来北秦国刺候队,虽然入北秦兵营很危险,但总比在夏胤轩身边安全,如果可以,她宁可刀山火山,也不想见到夏胤轩那张脸。

    “夫人,在想什么?”夏胤轩似笑非笑,对苏涟漪道。

    涟漪抬起头,苦笑了下,“这就是你选的好地方,刚来便有战乱,希望我们不被牵扯其中吧。”

    夏胤轩耸了耸肩,“我事先也不知道北秦会打齐兰,”说完这句话,表情却一变,笑得诡异,“你不觉得,打起来更有趣吗?”

    苏涟漪哭笑不得,“你真是个神经病,我不想和你说话。”说着,策马走到队伍末尾,不肯与夏胤轩同排而行。因为苏涟漪的赌气行为,将夏胤轩逗得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草原上回荡,一波接着一波。

    使臣吓得脸都白了,“轩公子,您可别再笑了,再笑引来刺候可怎么办?”

    正在这时,有人闻到一种烧焦的味道,回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吓得差点从马上跌了下来,原来是粮草烧着了。草原上囤积的粮草都是晒干的,这样存放方便不易发霉,不知是何原因竟然起火,干燥的粮草上火势愈演愈烈,最后竟熊熊燃烧,火光映天。

    紧接着是马匹受惊的嘶鸣声,原来是拉粮草的马匹受惊,因为受惊,马匹拉着熊熊燃烧的粮草开始飞奔,众人正欲策马前去扑火挽救马匹时,说时迟那时快,又有受惊马匹的嘶鸣声,原来是苏涟漪的马受了惊。

    “啊——”伴随着苏涟漪无助的尖叫,马匹漫无目的疯跑起来。

    夏胤轩大吃一惊,二话不说立刻策马去追,“苏涟漪,别怕,冷静!”再也不顾什么暴露身份,大喊着苏涟漪的名字。

    只见苏涟漪面色苍白,本整齐的发髻此时已经打散,乌黑的发丝纷飞,“轩……救我……救我……”一边凄惨地喊着,一边暗暗用发簪在马匹隐蔽的皮肤上继续狠狠戳着。

    可怜的马,因为剧痛,更是疯狂奔跑,两人便这么一前一后地跑。

    “轩……轩……”苏涟漪尖叫着夏胤轩的名字,苍白的面颊无助的泪,若按照惯常的情节发展,理应是一幕英雄救美的戏码。

    夏胤轩双目怒瞪,狠抽马鞭,企图追上苏涟漪。

    正在这时,苏涟漪眼尖的发现在不远处有一队人马,皆是精美轻铠,统一着装,却无人树立旗帜。

    古人最在意战旗,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能倒下旗帜。而面前这一队明显有组织的人马却未立旌旗,只能说明,他们不便报上名号而是隐蔽行动——刺候队!

    当苏涟漪脑海中闪过这三个大字时,整个人都兴奋了,扎马背的手更是用力了,马儿嘶鸣后更是狂奔。

    夏胤轩也见到了不远处的刺候人马,脑中艰难挣扎后,逐渐拉起了缰绳,本来追赶苏涟漪的马儿慢慢放缓了脚步,最后逐渐停住。

    苏涟漪冷笑着——夏胤轩,小样,你也怕了吧?

    马儿跑得很快,没一会便见不到夏胤轩的身影,而离北秦国刺候队越来越近了。

    夏胤轩愣愣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苏涟漪,皱紧了眉头,一双平日里精明狡诈的双眸十分复杂。凝视了一会,最终幽幽地叹了口气,策马转身,向使臣队伍而去。

    苏涟漪见已看不见夏胤轩的身影,得意一笑,想勒马改变方向,却发现马儿早已经发了疯,再不听命令。

    糟!

    这是苏涟漪昏倒前想到的最后一个字,最终因为身体的虚弱以及脑力、体力同时透支,昏倒在发疯的马匹上。

    ……

    当苏涟漪再一次醒来是,是被疼醒,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又穿越了一次。

    当她睁开眼,见自己浑身缠着绷带躺在帐篷中,以帐篷的颜色判断,应该是军用帐篷。难道是被夏胤轩抓了回去?不对,若如此,她便不会躺在帐篷里,而是帐扎包里。

    难道……苏涟漪大惊失色,难道是北秦国的军营!?

    苏涟漪闭上眼,瞬间冷静下来,开始为自己构思一系列凄惨的经历,什么鸾国可怜女子被掳到齐兰国,什么齐兰国野蛮人强取豪夺,什么北秦国举兵南下就是替天行道等等,若给苏涟漪给机会,便绝对能帮北秦国歌功颂德、可歌可泣。

    门外隐约听见侍女恭敬的问安声,想来是进来了什么兵营的大人物。

    当苏涟漪见到进入营帐的人时,刚刚构思的一切瞬间无影无踪,只剩下错愕、惊讶、慌张,因为进来之人苏涟漪非但不陌生,还算熟悉。

    那人年纪大概二十上下,身材修长纤细,容貌白皙斯文略显阴柔,五官精致得如同女子,但他却是男人。

    “小涟,你果然没死。”端木珏面无表情,一双好看的眼眯着,迸发狠厉。

    苏涟漪双眼茫然,“小涟?请问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端木珏嗤笑了下,“苏涟漪,你真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绝无半丝破绽?你真以为我相信了你的死讯?你不知的是,我曾多次去往鸾国京城,远远看着你,欣赏鸾国奇女子涟漪郡主的风采,听闻你在东坞城的丰功伟绩,赞叹你潜伏奉一教的高超演技以及诈死的高明,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是不是很有趣?”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苏涟漪?我不是苏涟漪……”涟漪依旧认真的演着。

    “哈哈哈哈……够了,苏涟漪,你还不死心?真以为全天下除了你之外,都是傻子?”端木珏咬牙切齿。

    正在这时,帐外再次传来问安声,紧接着是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可以判断,所来之人的腿脚并不利索。“小涟,小涟!”少年清爽的声音无比欢快,不是乔伊非又是谁?

    苏涟漪叹了口气,真是……刚出虎穴又落狼窝!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虽然全身打满了绷带,随意动一下都剧痛无比,但比身体更痛的是头,难道她的厄运还未离去?

    “小涟,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乔伊非依旧是阳光又俊美,只不过全身上下金灿灿的衣袍闪得涟漪眼酸。

    乔伊非冲了过来,而后不顾苏涟漪身上绷带如何,直接将其抱在怀里,紧紧抱着。

    苏涟漪很痛,但却没心思追究这些,她垂着头。“乔伊,抱歉,我骗了你,我是鸾国涟漪郡主,鸾国商部尚书,当时身负要命前去东坞城平衡物价、恢复经济秩序,无奈,东坞城人民笃信奉一教,阴差阳错,我便进入了奉一教,最后认识了你们。没错……我利用了你们对我的信任,但我无怨无悔,为了拯救鸾国百姓。”她的语气平淡又坚定,有种英勇就义的悲愤。

    乔伊非将苏涟漪从自己怀中拉了出来,当见到苏涟漪紧皱的双眉和冷汗淋漓的面庞时,发觉自己太过冲动,“没关系,小涟,无论你从前做了什么无论你曾经是什么身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小涟!我即可带你回京,封你为后,我们共享北秦大好江山。”

    大好江山?苏涟漪这才反应过来,再定睛看了看乔伊非身上金灿灿的衣袍——天,这不是龙袍又是什么!?猛然想起齐兰国使臣说的话,北秦国新帝御驾亲征,再加上乔伊非身上的龙袍,后知后觉的苏涟漪这才意识到,乔伊非已经是这片大陆上最大最强的北秦帝国的皇帝了。

    想到这,涟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乔伊非单纯又任性,这样的性格能当皇帝吗?

    但当看到乔伊非身后的端木珏时,却将皱起的眉重新放松开来。有端木珏在,一定能帮助乔伊非处理好一切政事,且能将乔伊非教导成一个合格的皇帝。她对端木珏,十分信任。

    “玉容,你看,我终于找到小涟了,是上天让我与小涟再次重逢。”乔伊非高兴得手舞足蹈,哪有半丝皇帝的样子?

    端木珏的面色却十分不好,“皇上,她不仅仅是小涟,她是鸾国的涟漪郡主,更是一个有夫之妇。”提醒着,不知提醒的是乔伊非还是自己。

    乔伊非停止了手舞足蹈,俯身坐在了苏涟漪的床沿上,伸手抚摸着涟漪的面庞,“朕不管什么鸾国凤国,也不管她是什么郡主还是公主,这些都不重要,她是朕的小涟,是朕的皇后。”沉稳下来的乔伊非周身气场竟然陡然而变,庄严肃穆杀气腾腾。

    苏涟漪睁大了眼,慌张摇头,“乔伊,别闹了,就如同端木公子所说,我嫁了人了,我……”

    “重要吗?”乔伊非冷笑,手从涟漪的面庞移到她的颈,“朕是这片大陆最强帝国的帝王,朕想要的人、物,无人能抢,懂吗?”

    苏涟漪只觉得后背一层冷汗,手忙脚乱地将他的手扯离自己的脖子。“乔伊,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下一刻,那手捏紧在苏涟漪的下巴上,力气很大,涟漪很疼。“小涟,记住,朕不管你是苏涟漪、张涟漪还是王涟漪,从现在开始,你忘记那些过去,从今往后,你就是朕的小涟。”说得很慢,一字一句,不容人反抗。

    苏涟漪将目光投向端木珏,是求助的目光。皇后的父亲在您登基时立下汗马功劳。”

    乔伊非冷冷瞥了端木珏一眼,“皇后?废了便是。”

    别说端木珏,便是苏涟漪也是倒吸了一口气,她能感受到,乔伊非是认真的。

    是的,乔伊非并没变,即便现在稳重了、有了慑人的气势,但他依旧是执着任性的乔伊非。

    涟漪伸手抚在额头上,表情痛苦,“乔伊,我头有些痛,让我休息一下好吗?其他事……我们以后慢慢谈。”

    乔伊非见苏涟漪面露痛苦,赶忙收敛了身上的杀气,亲手将苏涟漪扶着平躺在床上,动作的轻柔,与刚刚那霸道不讲理的皇帝完全判若两人。他痴迷地看着苏涟漪的脸,终于没忍住,低头吻上她的唇。

    苏涟漪立刻转过头,避开了这个吻。

    乔伊非刚要暴怒,但火气转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笑眯眯的,“小涟,你先休息,我晚一会再来看你。”

    ……

    苏涟漪闭着眼却未睡,可笑自己从前以为把握命运,如今才知,在强大的命运面前自己就如同一颗漂浮的柳絮,渺小、无助。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逃走?逃走后乔伊非会善罢甘休吗?若乔伊非将自己掳到北秦,自己会遭遇什么?乔伊非真会废后吗,那样定会大乱,她苏涟漪岂不是成了红颜祸水?……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控。

    听到脚步声,那脚步声富有节奏——不是乔伊非;很轻快——想来,是端木珏。

    睁开眼,见到的果然是端木珏。

    端木珏端着一碗药,苦涩的味道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先是将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而后轻轻将苏涟漪扶起,在其后背垫上舒适的软垫。苏涟漪知道,端木珏有话要对她说。

    “想喝一些清茶吗?”端木珏的声音轻柔,好似一片羽毛。

    涟漪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口渴,口中还有苦涩的药味。

    端木珏将温茶取来,“别动,我来喂你。”

    “……”苏涟漪半举的手僵在半空,嘴角尴尬地扯了下,“这个……不方便吧。”

    端木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是我欠你的,因为我要做一件愧对你的事。”

    苏涟漪的心,咯噔一下,而后忍不住看向了一旁桌上的药碗。

    端木珏将茶碗小心放到涟漪唇边,而后倾斜,轻声道,“你聪明的让人心疼。”

    苏涟漪顺从的喝了茶,而后苦笑,“用得着赶尽杀绝吗?其实你将我放了便好,只要给我一匹马,我发誓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端木珏笑了笑,“若见不到你的尸体,他不会甘心的。他不能废后,因为当今北秦皇后的父亲是乔伊顺利登基的第一功臣,况且他手握兵权。我太了解乔伊了,只要你存在这世上,乔伊不会将皇后之位许给其他女子的。”

    苏涟漪垂下眼,苦笑,“但我不想死,难道因为乔伊的皇位就必须让我死?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端木,聪明如你,为何不帮我?”

    端木珏也苦笑,“小涟,聪明如你难道还猜不到,乔伊的原因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我想让你死。”

    苏涟漪睁大双眼,“为什么?端木珏,你我无冤无仇,就算是当初在东坞城我废了你们的奉一教,但那奉一教本就是乔伊的一个游戏,他不在乎的。”

    端木珏冷下了脸,一双眼迷茫无焦距,“小涟,我也喜欢你,在乔伊发现你之前,我便喜欢你。每当我见到你与乔伊在一起时,我心如刀割,即便不是乔伊而换成任何男子,我都嫉妒到疯狂。小涟,我今生得不到你,我便要毁了你。”

    此时此刻,苏涟漪哑口无言。

    “难道……只有死吗?”涟漪颓然道。

    端木珏点了点头,“只有你死,乔伊才不会废除皇后,不会惹众怒。而我,才可以继续平心静气地辅佐乔伊成为一代明君。”

    涟漪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沉思与狡诈,“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吗,再让我贪恋这世界几天,求你了……”只要给她时间,她就会找到方法逃走。

    端木珏伸手捧起苏涟漪的脸,恋恋不舍地看着。“不行,你马上就得死。”

    苏涟漪抬眼看向端木珏,透过端木珏却看到了她的夫君云飞峋——难道这便是她的宿命吗?难道她不能再见到她的夫君云飞峋了吗?从前两人在苏家村那平静美好的日子,终究是一个梦吗?

    苏涟漪试图动了动腿,却发现疼的厉害,怕是骨折了吧。是啊,现在就算是她能打昏端木珏,以这种孱弱的身体,也跑不出这营地。

    端木珏伸手将那药碗拿在手上,就好像刚刚喂涟漪茶水一般,欲将致命毒药喂给苏涟漪。苏涟漪忍着疼痛,伸手接过药碗,不肯让其喂,苦笑道,“不就是死吗?呵,人生自古谁无死?”只可惜,再也见不到飞峋,再也见不到她的女儿了。她真后悔……没多看女儿一眼。

    “放心,这药服下不会有痛苦,也不会七窍流血,你会死得很安详,好像熟睡一般,永远熟睡。”端木珏安慰道。

    苏涟漪笑着摇头,“死都死了,还在意死相做什么?”说着,一仰头,一碗药喝了进去,一滴不剩,喝得干净。

    将药碗递给端木珏,涟漪冷冷道,“你的目的已经达成,拿着你的药碗滚吧。”

    端木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悲伤,“让我陪你走完最后一段路好吗?”

    涟漪嗤笑了下,“你不配。”

    端木珏依旧坚持留下,而苏涟漪也不在意了,费力将身下的垫子抽出扔开,而后平躺在床上,闭着眼,含着微笑。

    因为她想起了从前的一幕幕,无论是与面目丑陋的飞峋相识,还是和好脾气的黄氏小寡妇相识,更或是这短暂一生见到的所有人,留给她的回忆永远是开心的、幸福的。有这些就够了,没有苏涟漪的日子,希望他们也永远开心、幸福。

    ……

    苏涟漪死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死后,乔伊非几近发疯,将端木珏绑在刑具上用鞭子抽了半死。

    她不知道的是,云飞峋找了来,疯了似的杀入大营,将她的尸体抢了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云飞峋抱着她的尸体一路狂奔,被追杀而来的北秦士兵逼上悬崖,其下是滔滔江水。

    她不知道的是,云飞峋拒绝将她的尸体给乔伊非,而后心灰意冷,吻了她的唇后,抱着尸体跳下悬崖。

    她不知道的是,两人死讯传回了鸾国京城,夏初萤大病一场险些丧命,当清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与云飞扬和离。没错,堂堂一国公主和离了,这是鸾国历史上第一次公主和离,引发舆论动荡。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弟弟苏白改邪归正,科举一路考到京城,本以为会得到姐姐的表扬,最终得到的却是姐姐的死讯。

    她不知道的是,夏胤修为苏涟漪和云飞峋两人举行了国葬,整个鸾国人民涌入京城哀悼。

    她不知道的是,皇上指派云飞扬任东坞城驻城元帅,云忠孝顺利辞官告老还乡回东坞城。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女儿被称为云忆亲,意为永远回忆失去的父母双亲,与云熙瞳一同被云夫人亲自照料,悉心教导,备受疼爱,无人可以将两人带离云夫人身边。

    她不知道的是,到了东坞城不久,云飞扬便与拓跋月和离,和亲宣告失败,从此以后,云飞扬不再娶入任何女子。

    她不知道的是,神仙方妆品持续畅销,造铁厂也发展壮大,两个掌柜永记苏涟漪的知遇之恩,将所得钱财一一存入商部,记在云忆亲名下,且自动将云忆亲认为少东家。

    她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但她却知道一件事,便是——因云飞峋抱着她的“尸体”摔入悬崖下的江里,经过自由落体运动、地心引力作用和江水自动洗胃功能,她竟然……复活了。

    与苏涟漪的幸运不同,云飞峋却摔得全身多处骨折,奄奄一息。

    两人被江边打鱼的老夫妇救起,涟漪清醒后为云飞峋治疗骨伤,又顺便治好了救命恩人多年的老毛病。

    老夫妇的儿子儿媳都因部落矛盾而死,最后两人心灰意冷离开部落到江边独居,如今遇见云飞峋夫妻二人很是感慨,经苏涟漪的提议,老夫妻将小夫妻当儿子儿媳,而小夫妻则是为老夫妻养老送终,这样云飞峋和苏涟漪两人便有了新的身份。

    故事好像结尾了,却又好像重新开始。

    云飞峋:“媳妇,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天堂啊?我觉得你肯定被毒死了,我肯定被摔死了,不然我们怎么会成功摆脱那么多烦恼,过这么无忧无虑的日子呢?”

    苏涟漪:“笨蛋,别说不吉利的话。不过话说回来,当时端木珏说过,那毒药不会令我死相太难看,好像睡着了一样,我估计那药的作用很像安眠药,致死的药理是抑制中枢神经,使人昏睡不醒、减缓心跳血液循环达到死亡目的。这样的药有一定缓释期,经过一些抢救措施可以脱离危险。好在端木珏没让我吃什么砒霜之类的烈性毒药,否则你便是抱着我跳崖一百次,我也活不了。”

    云飞峋:“媳妇,你想我们的女儿吗?”

    苏涟漪:“怎么不想?不过有母亲教养我很放心,待以后事态平稳后,我们回去见女儿吧。”

    云飞峋:“你怕不怕在我母亲的教养下,我们女儿变得像我大哥那样花心?我长在兵营,我大哥可是实打实在母亲身边长大。”

    苏涟漪:“花心就花心,我女儿要家世有家世、要财富有财富,凭什么不能花心?其实这人世间的每一人都花心,却有一个前提——没碰到命中注定那人。若遇到那个人,再花的浪子都会回头。若我女儿有真正相爱的人,我祝愿他们一生一世白头偕老;但如果没碰到相爱的人,就让她游戏人间,品尽天下美男。”

    云飞峋:“胡闹!这还得了?女子要三从四德、自尊自爱!这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品质。”

    苏涟漪:“呸!收起你那封建老一套吧,我女儿就是NP,你能怎么着?”

    云飞峋:“何为NP?”

    苏涟漪:“嘿嘿,不告诉你。”

    云飞峋:“告诉我吧,求你了。”

    苏涟漪:“就是不告诉,你……唔,不许乱亲。”

    云飞峋:“涟漪我爱你。”

    苏涟漪:“笨蛋,我也爱你。”

    云飞峋:“感谢上苍让我认识你,我将永远爱你,用我的全部生命,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名医贵女》完结

    ------题外话------

    放眼潇湘,两百万的文写上两年,也谢有我的《名医贵女》了吧?陆陆续续断更了一年,再一次表示道歉,对不起大家了!因为我身体不好,一直治病,陆续断更,但有些读者却依旧留守,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对贫嘴丫头的不离不弃!

    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以后想到了再说。

    这个文结束,我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养好身体再写,不能坑读者了。

    还有一些番外,大家想看什么尽管留言,我尽量满足。

    祝大家,愉快。

番外 !番外 !番外 !

    番外!番外!番外!

    一晃,丫头很久没写公告了,这一写,很是鸡冻啊!哦不对,是激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首先,对于用“番外”一词将大家骗进来的可耻行径表示自我谴责以及深刻检讨。

    其次,其实并不是完全骗啦,而是半骗!因为确实是有在写番外,只不过番外内容另起一文,开新文为《和亲公主一一夏初萤》中间的符号是汉字的“一”囧~

    写《名医贵女》,其中金玉公主夏初萤的比例不小,很多人不太理解,其实这因为我的一个情节——女友情节!

    我认为,女人生存在世,不仅仅要围绕着家庭、围绕着男人转,女人应有自己的世界包括自己的挚友。男人之间的友谊可以轰轰烈烈、名垂千古,为什么女人之间就必须勾心斗角,随时防备闺蜜挖墙脚?

    所以,苏涟漪有一个肯为她幸福牺牲自己的闺蜜夏初萤、夏初萤也有一个宁赔命也要救她产子的闺蜜苏涟漪。

    我本人,也何尝不想拥有这样的闺蜜,不需要攀比、不需要欺骗,有的只是真诚交往,因彼此的开心而开心,因彼此的悲伤而悲伤。

    于是,在这样的心情下,《名医贵女》出现了个内心腹黑却外表甜美,爱情凄苦却为友着想的女子夏初萤。

    我想,很多读者姐妹都对我这种愿望表示赞同,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夏初萤的原因之一,因为大家都希望有个这样的闺蜜,被闺蜜呵护,同时也会努力保护闺蜜。

    这样一个可爱可怜又可敬的女子,我想给她安排一个圆满的爱情,只属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于是,有了此文《和亲公主一一夏初萤》

    关于《名医贵女》的番外安排……实话和大家说了吧,我不想写!

    其实不仅是我,很多作者都很头疼写番外,大家写番外都没感觉,百分之九十九为了文章的推荐和多赚点钱而写……咳咳,东北人就爱说实话。

    作者也都是有感情的,只要提起笔,丰沛的感情无法扼制,但这番外又不能写得很长,写短了的话,想表达的故事却表达不出,最终番外不吸引人,很多读者看了几章便不看了。

    既然如此,我便决定,不赚那份钱了(贵女一文被我断更成这样,反正也没多少稿费了)

    用全部的热情为夏初萤**一文,圆了自己梦想,也满足很多读者姐妹的希望!

    至于大家关心的涟漪家包子饺子大馄饨的事,都会在《和亲公主一一夏初萤》中有所表现,放心!

    最后,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文。(也许今天搜索不到此文,因为刚刚开文,明天开始可以搜索到。如果想看找链接的朋友可以加群)

    等等,还有一个事没说嘞,嘿嘿。

    我从前建个群,群里人不多,也不分什么会员非会员,我本人也不经常冒泡。一来因为前一阵子身体不好,几乎不碰电脑。二来是我本人不太会与人打交道,交流障碍症(这个得治啊),为了不让自己的群尴尬的冷场,于是买个机器人陪大家玩,能抽签解签还能教说话,愿意来玩的就加群336702529,敲门砖既写“丫头是个大帅哥”就行了。

    机器人很可爱,姐妹们可以来群逗逗机器人,贫嘴丫头本人也偶尔冒个泡,但求不冷场,囧。

    最后,附上新文第一章试读,希望大家喜欢。

    ……

    ……

    ……

    《和亲公主一一夏初萤》

    ……

    正文:

    ……

    鸾国金銮殿上,破天荒之大乱!

    有人大闹朝堂,而平日里威严肃穆的皇帝却苦无办法,群臣满满跪了一地,连外国使臣都战战兢兢。

    这大闹朝堂的不是外人,正是鸾国当朝太后。

    “皇上,只要有哀家在,此事绝不能发生,若皇上一意孤行,哀家就一头撞死在这朝堂之上!”雍容华贵的太后此时如同惊弓之鸟,抱着鱼死网破之心,指着自己高高在上坐于龙椅的亲生儿子——鸾国皇帝大叫着。

    夏胤修面色铁青,紧闭双眼,额头青筋绷起,扶着龙椅的手也是频频颤抖。并非是慌张,而是因强忍着极大愤怒、做出着极大挣扎。

    恭敬站立一侧的齐兰国使臣见鸾国皇帝如此矛盾,生怕其做出不利于齐兰国的决定,冲上前去,双膝跪地,双手齐齐前伸,手心朝上,梆梆磕头声音清晰响亮,这是齐兰国最大的礼仪,只有祭天时方才使用,即便是对齐兰国盟主都不用行此大礼。

    齐兰国使臣如此,可见情况之紧急,决心之笃定!“大鸾国皇帝圣明!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用臣赘述,北秦国狼子野心昭昭在目啊!北秦国攻打我齐兰只是目的其一,更有一个目的则是贪婪大鸾之丰裕。”

    这些道理,夏胤修怎会不知?鸾国西侧为齐兰国,北侧为神木国,东侧为轩国。这三个大国犹如天然屏障一般将鸾国与北秦隔开,而与北秦接壤的所有国家,无不经常受到其骚扰。其中,神木国群山环绕处于盆地之中,易守难攻;轩**事发达,将士骁勇善战;而齐兰国国境特殊,虽为一国却没有统一政权,而是由大小不一的部落、村落形成,只有在备战时才选出实力最强、最为德高望重的首领成为临时盟主统一调派。

    也就是说,齐兰国是最好下手的国家,别说北秦,即便是鸾国也对齐兰那块肥肉觊觎已久。鸾国迟迟未动手的原因并非实力不够,而是若碰了齐兰国,北秦那条饿虎定不罢休!北秦的国土范围是轩国的三倍大,是鸾国的四倍大,如果说轩国是难以对付的强敌的话,北秦便是无法战胜的对手!

    何况……

    想到那件事,夏胤修额头的青筋又跳了两跳,周身杀气腾腾。

    当年东坞城之乱,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北秦国太子,也就是现今北秦国新帝,虽然商部尚书苏涟漪多次解释北秦太子只是随兴玩耍,但在夏胤修眼中其就是蓄谋已久!新仇旧恨,夏胤轩恨不得直接跑去与那北秦新帝乔伊非一决生死!

    若非朝堂之上必须维持皇家礼仪,太后非冲过去将趴在地上的齐兰国使臣活活踢死。

    她先是指着龙椅上的儿子,随后又指着跪成一片的满朝文武大臣,“你们……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废物!列国交锋冲锋陷阵的本应是你们,为何要牺牲哀家的公主!?哀家就这么一位公主,难道哀家的公主还不够可怜吗……”说着,再无刚刚的气焰,痛哭起来。

    一旁宫女太监赶忙跑过来,却不敢哄,只能在一旁守着。

    整个金銮殿之上弥漫了一种悲凉,除了齐兰国使臣外,所有人都心中一酸。

    是啊,好好的一国公主,竟然和离,如今声名狼藉,唯一的儿子也被带走,连与之交好的涟漪郡主也已失踪半年有余。从前风光无限的金玉公主如今竟仿佛被老天爷抛弃了,听闻公主日日在宫中闭门不出,真是可怜。

    但金玉公主的厄运却未结束!

    强大的北秦帝国入侵齐兰国,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日常性的军事侵犯,毕竟只要与北秦接壤,便免不了军事交锋,但这侵略持续了整整六个月,全天下人都知晓了北秦帝国吞并齐兰国之心。

    齐兰国一亡,崇尚文明富裕的鸾国便岌岌可危,按理说鸾国应出兵支援齐兰国共同抵御外敌,但……齐兰国竟提出了个荒唐的理由!便是——必须鸾国嫡公主远嫁为齐兰国盟主和亲。

    若齐兰国盟主年少有为,这和亲也能成为一桩美谈,问题是,齐兰国盟主如今已七十有余,而鸾国金玉公主虽和离却刚刚二十有五,年轻公主嫁给耄耋盟主,这比守活寡还要受罪。

    不过话说回来,齐兰国能提出这种要求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齐兰国没有一个皇帝,连那盟主都是临时选出来,齐兰国怕的并非鸾国不出兵,而是担心出兵后帮哪个部落吧。

    齐兰国部落与部落之间的百年斗争,不比国与国之间的争锋轻松。

    母子连心,太后这番不顾形象大闹朝堂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皇帝儿子内心已经做了决定——舍弃她的孪生妹妹了。

    太后如同想到了什么,将那擦泪的帕子拿开,声音柔了下来带着哭腔,“齐兰使臣,哀家也知齐兰国的难处更知道你的难处,但你们也要理解哀家这么一把年纪,实在经受不起什么打击了,要不然这样,我们大鸾嫡公主虽只有一位,其他未婚公主却很多,如你们仍放不下心来,哀家做主将其中一位公主纳入哀家名下,载入皇家家谱为嫡如何?”

    跪地群臣暗暗冷笑连连——太后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自己的女儿不能嫁给老盟主,别人家的女人就可以了?

    皇位之上的夏胤修也心动了,毕竟金玉公主是他孪生妹妹,说不心疼是假的。

    齐兰国使臣见状,抽出腰间的华丽佩刀,太监刚想大喊护驾,只见使臣已将佩刀搁在自己脖颈之上。“鸾国皇帝圣明,两国交往全凭一个诚意,我们盟主并非没有妻妾,虽然金玉公主美貌出众,但部落也是美女如云,何苦这番兴师动众要求公主?”

    其实齐兰国使臣说的是假话,金玉公主夏初萤也许在鸾国算是美女,但在齐兰国却不算。齐兰国整体人高马大,女子以健壮贤惠为美,像金玉公主这般娇小柔美几乎不受欢迎。

    夏胤修龙袍之下的拳头狠狠拧紧,这该死的使臣竟在逼他!

    臣子可以死谏,前提是对自家皇帝死谏。使臣死在他国金銮殿上的意义可就不同了,那便代表两国彻底决裂,很难谈和!

    使臣的做法不外乎让夏胤修选两条路,其一是同意金玉公主和亲;其二是拒绝和亲,待齐兰国灭亡后,鸾国随时有着被北秦帝国侵略的风险。

    夏胤修痛苦地闭上了眼,鸾国人本就崇尚文明厌恶打斗,一个轩国已疲惫不堪,若加一个强大的北秦国,怕是……凶多吉少。

    太后见此,也发狠了心,“皇上,若你真敢舍弃你的亲妹妹,哀家就撞死在这朝堂之上!”说着,推开一旁的丫鬟,对着金銮殿上的柱子冲过去。好在有太监在一旁,紧紧拉住。

    群臣跪地不敢语,一边是国事一边是家事,皇上应如何处理?

    突然这时,金銮殿门口幽幽现一人影,遮了光线又因其进入殿内,光线重新由外射入。在这一遮一放之际,众人恍如短暂隔世,又如紫微星辰由天而降。

    “臣妹恳请皇上同意齐兰国使臣的请求,臣妹愿入齐兰国和亲。”那美妙的声音清脆,在这无影硝烟中犹如一股清泉,平静冰凉,舒了所有人的心。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此事事主、金玉公主夏初萤。

    夏初萤抬头看向自己的孪生哥哥,不忍见到那双与自己极为相像的双眼陷入痛苦,莞尔一笑,而后跪地请安。“金玉公主夏初萤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字一句咬得清晰,又平静得令金銮殿上所有男子自愧汗颜。

    太后几乎要晕过去,两眼一翻白。丫鬟正欲扶住,却被太后挣脱,指着夏初萤大骂,“你这个不孝女!你……”

    还未等太后骂完,只见初萤含着淡淡微笑,“太后累了,你们为何还不快扶太后下去歇息?”与软糯的嗓音完全不同,那其气势撼人,威严不容人抗拒。

    丫鬟与太监齐齐一愣,随后赶忙听公主命令,将还在挣扎的太后半扶半拖出了金銮殿。

    夏胤修见到夏初萤的到来,既舒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口气。眼中再无挣扎,只有浓浓的愧疚。

    朝堂依旧死寂一片,群臣低头跪着,齐兰国使臣在地上趴着,场面滑稽又尴尬。

    夏初萤噗嗤一笑,虽然掩着嘴,但咯咯笑得好不欢快。“本宫确实极少到朝堂上来,但你们也不用如此五体投地的欢迎本宫啊,知道的便知道是你们欢迎本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数地上的蚂蚁呢。”说着,也弯腰低头,“从前本宫在乡下无聊时也时常玩蚂蚁挖蚂蚁洞,但还真没注意大殿之上有没有蚂蚁。”

    大殿之上自然没有蚂蚁,大家都知道公主是故意说些趣事调节紧张气氛。因为金玉公主调皮又欢快的语调,文武大臣终于可以从那令人缓不过气来的压抑走出。

    夏初萤脚步轻快地到半趴着的齐兰国使臣身边,更是咯咯笑个不停,“使臣啊,你趴着欣赏我大鸾殿上地砖,有何感想?若你喜欢,本宫便令人抠下一块,让你带回去做个纪念品如何?”

    ...

新文番外 和亲公主一一夏初萤

    亲爱的读者们,丫头再次发下公告:《名医贵女》不打算更新番外了,金玉公主夏初萤的故事另立一个文,为《和亲公主一一夏初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喜欢夏初萤的读者,喜欢贫嘴丫头的读者,可以去搜索丫头的新文。在搜索栏打“贫嘴丫头”四个字,就能出现那作品。

    具体原因,发的上一次公告已经解释了,但依旧有读者没看到而追问番外的事,特此公告。

    贫嘴丫头在新文《和亲公主一一夏初萤》静候各位!

    *

    顺便,也推荐下好友的新文:

    《三等世子妃》,作者沉欢。他是儒雅世子,亦是青楼花魁,大婚当日,男穿嫁衣,只为宠妻。

    《重生之侯门嫡妃》,作者君残心。大婚之日惨遭未来夫君灭门!“赵淳,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你!”重生一世,灭她满门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吃货小郡主》,作者,沧海明珠。一个呆萌吃货和一个腹黑君王的甜蜜故事,此文为《侯门医女》系列文。

    《权妃枕上世子》,作者,三昧水忏。霸道总裁男穿越为腹黑痴情世子,将门女泣血重生复仇独步权谋的故事!

    《法医前妻》,作者,希晨。工作狂女法医甩掉花心高富帅,霸道总裁苦苦一路追前妻。

    《末世崛起之至尊女皇》,作者,公子轻狂。末世女强,在丑恶与疯狂、阴谋与丧尸之间,她孤军而起,**鳌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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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解手问题

    清晨的曙光透过窗棱射了进来,毫无阻碍,只因窗上无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些了吗?”伴随着温暖的阳光,是苏涟漪轻柔的嗓音。

    云飞峋眼还未睁开,嘴已经笑开了,屋顶漏雨、墙面漏风,却无法抵消惬意暖香。“睡美人是要吻醒的,你亲我一下,我就醒了。”略显低沉的悦耳男声静静道,透着一股子认真。

    苏涟漪只觉得浑身一僵,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后悔给云飞峋讲安徒生童话。实在是因为,云飞峋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而苏涟漪为了在这缺医少药的环境减少飞峋的痛苦,只能尽量多说话让其分散注意力。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涟漪已经将现代中国给他讲了个底朝天,如今云飞峋都能偶尔蹦出个“爱拉勿油”了。

    在苦无话题的情况下,偶然的情况,她穷极无聊地讲起了童话,没想到云飞峋竟听了起来。而这《睡美人》便是在哪个时期被云飞峋所知道的。

    涟漪无奈,“别闹,快把粥喝了。”亲?亲什么亲?别说白天不敢,就是晚上也不敢!那窗户连窗棱纸都没有,更别提窗帘。谁知道黑灯瞎火时窗外会不会有什么偷窥狂之类的?

    云飞峋浓眉一挑,依旧不睁眼,“不亲,美人就不醒。”语调中有了戏谑。

    苏涟漪见他那无赖相,心底冷哼了下,老虎不发威还当老娘是病猫?

    “徐大爷、徐大娘,让你们二老见笑了,实在是……难为情啊。”苏涟漪的声音透着无奈。

    什么,有人在!?云飞峋惊得一身冷汗,睁开眼便向苏涟漪的方向看去,见其身后空无一人,总算是松了口气,“苏涟漪,难道你忘了狼来了的故事?”

    涟漪翻白眼,“一会睡美人一会狼来了,难道你要当故事大王?都说别闹了,快把粥喝了,一会我检查下你脊椎的恢复情况,如果恢复了就赶紧起来干活,天天赖在床上装病,难道让我养你不成?”

    云飞峋的脸皮十分神奇,在只有苏涟漪在时,其厚度堪比城墙,但若有外人在,脸皮自动薄如蝉翼。

    而此时,飞峋见只有苏涟漪在,便大大方方厚颜无耻起来,“我救了你,你报答我,有什么不对?别用那种恶狠狠的眼神看我,谋杀亲夫可不好。”一边说着,一边一口一口喝起由涟漪喂来的粥。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云飞峋一直平躺在床上,床是苏涟漪花钱找人订做模仿现代的护理床,至于钱,是将她身上首饰换来的。只不过明明值数百两银子的耳环,最终只换了十几两银子,并非被坑,而是苏涟漪怕被有心人发现耳环的出处,顺藤摸瓜找到他们。

    至于处理的方法也简单得很——找一块平地,将两只耳环放在一起,再寻一块坚硬的大石,一股脑地狠狠砸下去,没一会便将镂空雕琢的耳环砸成了一团金块,再随意用火烧烧,就算大功告成。此时别说是有心之人,便是当时雕琢此耳环的工匠也是认不出的。

    用耳环换来的银子买了木料,寻了木匠,加班加点,不到一天的时间便赶工而出。

    也许对待其他病人这护理床不重要,但云飞峋这种全身骨折的伤员最是需要护理床。在没有x光钢板固定手术的前提下,恢复骨伤不难,但完美的恢复骨伤很难,只要照顾不当,很容易发生骨骼碎裂处错位,非但会对未来行动有所影响,更会引起关节炎等并发症。

    有了护理床,除了可自由调节床板角度,还解决了解手问题。

    不大一会,粥喂完了,涟漪放下了碗,习惯性道,“若想解手,不许憋着,否则引发了肾病或者尿毒症,在这个没有透析不能移植手术的时代,你只能等死,懂吗?”

    其他事云飞峋都可以厚着脸皮过去,但一想到这件事,一张俊脸已经通红起来。

    涟漪看了一眼云飞峋的红脸,皱眉,“想拉屎?”

    挣扎许久,云飞峋终于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不,想小解。”

    “哦,这才对。”苏涟漪不以为然。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五分钟过去了……

    苏涟漪面色一白,扔下空碗直接掀开被子。

    “喂,你要做什么!?”云飞峋的一张脸犹如被人煮了的螃蟹,那叫一个红。

    苏涟漪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取笑他的样子,“从你说要小解到现在已经一盏茶的时间,还没解出来,难道是因长时间未运动肌肉萎缩造成括约肌失控?不过,即便是括约肌失控也应是失禁而不是解不出……”

    “出去!”云飞峋一声咆哮,将本就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得小木屋震得三动。

    只觉得等那屋顶晃动两下,而后哗啦一下,掉了一些灰尘到苏涟漪的头上。

    涟漪抬眼看向自己的头顶,也明白过来为何一盏茶的时间云飞峋还没尿出来,原来是害羞。她叹了口气,很认真地道,“飞峋,此时此刻你不应该将我看成是你的妻子,我是名医生,你不……”

    “出去……”云飞峋的两个字自牙缝中挤出,只有两个字,却杀气腾腾,即便是在这没有什么内力武功的时空,苏涟漪仍旧能感觉到后背冷飕飕的一片。

    苏涟漪这就怕了?当然不!抱着一半医者父母心另一半捉弄云飞峋的心思,涟漪就拉了个小凳坐在一旁,笑呵呵等着云飞峋憋到不能憋为止。

    云飞峋笑了,那笑声从小到大,从冷笑变大笑。

    “你笑什么?”虽然这么问着,但涟漪已经开始打了退堂鼓。

    飞峋挑眉,“苏涟漪,别着急,等本大爷身体康复之后,就把你绑在这床上半年,天天瞧着你解手,我——说!到!做!到!”

    苏涟漪呵呵笑了下,而后转身就跑,比兔子还敏捷。

    见屋子里没人了,云飞峋这才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解个手了。

    屋子外,苏涟漪半趴在地上,想着刚刚云飞峋满脸满眼通红的样子,捶地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也许这就是她所向往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的生活吧。晒着太阳,隐约能听见江中水流声,抬起头看向蔚蓝的天际,天上飞的不是苍鹰也不是麻雀,而是一只只水鸟。

    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那么多风波,而是两人主动归隐该多好?那样是不是便可以带着孩子一起,一家三口团聚了?这一个月的时间,她总是想起那可怜的小女娃,在怀孕期间便险些流产,而后随着她东北西跑更是被掳,那孩子能顺利出生,又能冒着危险顺利抵达元帅府,真是奇迹!

    她苏涟漪活了两世,自认为不愧对天地,但如今却愧对一人,那便是自己的女儿。

    远处,一名老妪手挎着篮子,身着浅灰色粗布衣裤,笑眯眯地上前,“小涟闺女,在晒太阳呢?”

    涟漪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徐大娘,您来了?您稍等,我为您拿只小凳出来。”说着,便赶忙回屋子取凳子。

    不是她不会待客,实在是云飞峋吃喝拉撒都在室内解决,不方便招待外人。

    徐大娘是个心慈面善的好人,更是苏涟漪和云飞峋两人的救命恩人,对两人的情况也都了解,她笑呵呵地等在门外。苏涟漪取了两只小凳子,摆在门外的平台上,“徐大娘这边坐,我专门做了一些糕点,本想给大娘和大爷送去,既然大娘来了,我倒可以偷懒不送了。”

    徐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小涟闺女真是个心灵手巧的,每天变花样的做菜做糕,大虎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说着,便坐在了小凳上。

    涟漪搬来了小桌,将散发着香味的点心端上来,又沏了些奶茶,“徐大娘,这个不是普通的茶,里面加些牛奶和糖,咱们住在江边不比内地,江边风大空气湿冷,加之我们本就是女子体属阴,若只饮茶,怕是身体寒气不下终造成血虚血瘀,于是我便做了奶茶,只是不知徐大娘能不能喝得习惯。”

    久住水畔之人确实不能久饮绿茶,但可以喝一些红茶或乌龙茶这种发酵类、半发酵类茶品,可惜,这种茶品在古代可以说是昂贵至极,只有绿茶最便宜。而苏涟漪和云飞峋的病情都不适合喝绿茶,于是苏涟漪干脆做了奶茶。

    徐大娘笑笑,结果被子,尝了一口,忍不住皱起眉。

    涟漪轻笑,“是不是喝不惯?那稍等下,我为大娘去沏茶。”

    “别……”徐大娘一把抓住苏涟漪的手,“好孩子,坐下休息吧,大虎久卧病床,你这忙里忙外的累坏了,小脸儿都吹黑了。”

    苏涟漪笑道,“黑一些健康,其实我一直喜欢健康的麦芽肤色呢,黄种人皮肤太白不是好事,更容易晒伤。”

    徐大娘一愣,“黄种人?”

    涟漪笑笑,“是啊,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的,我们这些人都属于黄种人。”

    徐大娘忍不住赞叹有加,“涟漪闺女还识字,真是太难得了,这整个渔村,怕是都没有几个识字之人啊。”

    ------题外话------

    哎,一把辛酸泪啊。本来我是不打算写番外的,也不擅长写番外,如今写了番外都是一个人逼的,就是wang311王这个妹子。她屡次三番要看更新,第一次留言的时候,我回复了,她应该是没瞧见。第二次留言,我特意发了公告,强调不写番外了。然后今天又见到她的留言,我也是醉了!这妹子咋就不看回复不看公告呢!?

    好吧,我写!我写还不行!?

    说实话,我不太会写家长里短的番外,为了满足读者们,我尽量去写,如果写的不好,大家别怪。

    哎……我都更番外了,大家就算安慰安慰我,给我投几张月票吧。哭。

    番外应该是一两天更新一回,字数应该是三千到五千字,不敢和大家打包票,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写的。祝大家愉快!

    ...

2,未来的渔夫

    正值晌午,阳光耀眼,但因一阵阵江风吹来,却丝毫没有炎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简陋的小木屋外有一片平地,苏涟漪和老妪徐大娘便坐在小凳上品茶吃点心。

    徐大娘看向苏涟漪,皱了皱眉,“闺女啊,你这脸色可不好,这么苍白,是不是太累了?支起个家不容易,大虎瘫在床上,里外都是你忙乎,怕是累坏了吧?”

    苏涟漪笑着点了点头,“大娘的眼真毒,不瞒大娘,最近确实太累,不过不用担心,该忙的几乎也忙完了,况且大虎的身子快康复了。”其实她未说实话,她面色确实不好、身子也有些虚,却不是劳累。如今这些劳累,比起从前经营工厂或东坞城贷款之劳累,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她身体虚弱也并非因为曾经中毒,而是……

    涟漪低头,看向自己手腕处细得不能再细的脉搏,她生完孩子,几乎一天月子都没坐,她原本以为自己这种无害喜的体质极为特殊,但如今看来,却是在高估自己。她的体质确实好,但到底抵不上西方人的强健体质。

    她为自己诊过脉,脉细难觅发涩,加之最近几日无论气温多高,她身子永远发凉且粘身冷汗连连,这症状,不是严重体寒体虚又是什么?她现在必须要调养,否则继续下去,即便现在不会发病,但三五年,应是挺不了了。

    徐大娘自然不知苏涟漪在想什么,忍住口感不适,硬喝了一口奶茶,“大虎身子要好了?他……不是瘫巴?”

    瘫巴,是当地土话,意为瘫痪之人。

    苏涟漪笑着摇头,“不是,大娘您误会了,其实大虎只是全身骨折罢了,伤筋动骨一百日,按理说应休息三个月的,但好在大虎身体底子好,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下床了,剩下的就是简单活动,逐渐进行一些理疗就好了。”

    徐大娘掩饰不住的惊讶,“闺女,你还会医呢?不瞒你说啊,从救起大虎,他便没站起来,本来我们是要请给他请大夫的,却被你拦住,说他的病你知道。随后一个月,大虎便一直躺在床上,我们便以为大虎本就是瘫巴,你心里有数,闹了半天,原来是你一直在自己医治大虎?”

    当时徐大娘确实要请大夫,但苏涟漪却婉拒,原因很简单,她不知自己漂流到了什么地方,但却知道夏胤轩等人定会寻找,若她是夏胤轩,便会将周围左右的大夫都控制住,两人一旦求医,立刻漏出踪迹。好在,自己醒得及时,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徐大娘误会了,我只会那么一点点,大虎体弱多病,经常骨折,我照顾他久了便也会了一些,俗话说久病成医嘛。”涟漪不想太过泄露自己信息,虽然对方是救命恩人,但渔村人不少,谁知道哪个入城卖鱼时不知不觉将她卖出去。

    房间内,云飞峋无故打了个喷嚏,好像有人背后骂他了。

    “仙女江,真美啊。”捧着温热的奶茶,苏涟漪看向远处平静的江面,青山环绕于江中倒影,在视线尽头,隐约能见到江对岸的青山,却已十分缥缈,层峦叠嶂的山峰在云雾间若隐若现,如同国画一般的意境,让人观看时竟不知不觉忘了忧愁,沉浸在山水之间。

    “哈哈傻闺女,你只见到仙女江平静的一面,待夜晚狂风大作时,江浪能打起两尺高,再大的船都得翻,每年啊,仙女江都得有几十人活祭。”徐大娘叹了口气。

    苏涟漪点了点头,这些情况她自然知道,在江边也住了快一个月,只不过有时感慨,她穿越来时的苏家村有仙水潭,如今又在仙女江旁隐居,缘起缘灭,终归起点?

    徐大娘见苏涟漪若有所思,不免对两人的身份有所好奇,“小涟,你们……到底是从何而来,又为何一身伤?”

    苏涟漪叹了口气,“徐大娘,其实我们是逃婚而来,我们两家为世仇,若我爹知道我嫁给大虎,怕会带人杀了大虎,同样,大虎家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既然我们逃离了家族,便是想从头开始,不再顾忌什么家族、什么出处了。”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徐大娘了然地点头,“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毕竟活了一辈子,听见遇见的事多了,就见怪不见怪了。你这知,这……”

    涟漪一惊,赶忙道,“徐大娘,我求您一件事,不知您能答应我吗?”

    徐大娘吓了一跳,“孩子,别急,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只要大娘能帮,定会帮你的。”

    苏涟漪这才松了口气,“大娘,请别告诉我这里是哪,哪个国家,哪个地区,我不想知道。”苦笑了下,“就算是逃避现实吧,我只当这里是一处无人发现的世外桃源,在这里就不用缅怀过去,担忧未来。”

    徐大娘笑了起来,“孩子,放心吧,大娘不说,”而后也随着叹了口气,“在这小渔村逃避现实的,又怎么会只有你们?”

    涟漪握住徐大娘的手,那双干枯如树干般的手,无声述说着从前的沧桑与遭遇。她自然知道徐大娘也是有故事的人,自然也有些许好奇,但却没问出口——自己都不想面对现实,又为何逼着别人回忆过去?

    相逢何必曾相识。

    “大娘,虽然已说过很多次,但我仍旧还想一次次对您说,我们对您与徐大爷实在感激,不仅救了我们性命,更借给我们一间房子住。”涟漪感激道。

    徐大娘笑道,“嗨,瞧你说的,这房子本身就是废弃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至于救你们之事,那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倒是未来,你们有什么打算?是离开还是留下来?”

    涟漪下意识地猜忌徐大娘之话有何深意,但随即又想到,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既想过上单纯的日子,就不要将简单的事考虑得复杂。“如果可以,我们想留下。”

    徐大娘点头道,“这就好,我此番前来,除了给你们送几条刚打上来的鱼,还有件事便是要和你们商量。这里虽不是什么城里,但村子突然多增两人,肯定要有所身份,若你们来路不明,村长也定会去户籍官那里报备,你不知道此地的风俗,一人犯错,众人牵连,所以他们都得小心翼翼的。”

    苏涟漪了然,略略想了一下,“既然如此,待大虎身子好些我们便离开,不会连累到大娘和大爷的。”

    徐大娘笑出声,“傻孩子,大娘不是在赶你,这么和你说了吧,你大爷昨晚与我商量,说看你小涟也是个勤劳能干的好孩子,若你们想留下,便对外说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儿子儿媳便好,村子人都知道,我们失散在外的儿子,也叫大虎,前些年,没少托人去寻。”

    不得不说,苏涟漪惊呆了,心中的感动如同潮水般涌入。在这一个“连坐”制度的村子,一对老夫妇救了他们的命、送了他们房子,如今又不怕被牵连地为来路不明的两人安排身份,这种不计回报的善意,让人连感动得连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生,并非无人对她好,但除了血亲之外,其他人都是因自己的付出才有的回报,换句话说,就是因为有她付出了真心,才能得到对方的真诚对待,无论是云飞峋也好,夏初萤也好。但徐氏老夫妻,明明是陌生人,却主动伸出援手,这是苏涟漪第一次经历的。

    “谢谢你,徐大娘,你放心,今生今世我们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您与大爷的事,既然你们认了我们当儿女,我们以后就是你们的儿女,会帮你们养老送终的。”涟漪诚恳道。

    徐大娘也没推拒,呵呵笑着应了,“好,人生啊,讲究的就是个缘分,记得救你们那日,都晚了,按理说晚间不出船,但我那老头子反常的非要出船,最后鱼没打多少,倒是了你们,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恩,缘分。”刚刚经历了生死的苏涟漪,本以为生活又是从零开始,却没想到,上天送了她这么一份千金难求的大礼,如今都不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感动的心情,紧紧握着徐大娘的手,好像想将大娘僵硬粗糙的手握软一般。“以后你们就是我们的爹和娘。”单就救命之恩,这两个称呼也是他们能担当得起的。

    徐大娘点着头,想到自己生死不明的儿子,眼角有了泪。“好,好孩子。”

    涟漪笑了出来,“娘,明明是喜事,为何还流泪?”

    徐大娘伸手擦下眼角,“傻孩子,是高兴的呗,”她看向一旁那简陋的房子,皱了皱眉,“这房子是我们十几年前的房子,现在都没法住人了吧?回头你与大虎搬到村子里吧,我们那还有间闲置的房间。”

    涟漪摇头,“抱歉,娘,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还是住这吧,”她抬眼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危房,又看了看房子一旁的青山和不远处平静的仙女江面,道,“这里清净,我们喜欢。”

    徐大娘见他们坚持,也就没再劝,“那你们打算做什么营生,我们村正好没有大夫,要不然小涟你便行医好了,收入不错也不辛苦。”

    苏涟漪心中苦笑,难道她注定了世代行医?“娘,我那点本事怎能行医?要不然子承父业,让大虎跟着爹打鱼如何?”

    ------题外话------

    亲爱的们,求月票啊求月票!因为前两天求月票,几位好朋友砸了不少票。为了投月票的姐妹们,我也会抓头皮想想番外到底写什么努力写下去,哭。

    另外,丫头的新文《风华贵女》,(没错,就是改名了)已经连载四万字,已肥求杀!

    ...

3,飞峋康复(苦命求票)

    屋内躺着的无辜云飞峋不知的是,屋外两个女人就这样将他未来的职业与人生定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俩人聊了半天的结果便是,以后苏涟漪与云飞峋以徐氏夫妻二人儿子与儿媳的身份继续生活,住在这远离渔村的屋子,白日里云飞峋与徐氏夫妇下水打鱼,晚上在这有窗没窗棱纸、有顶却漏雨的房屋过甜蜜生活。

    聊了一会,徐大娘便离了开,留下了四条刚打上的鱼,涟漪自然也没让徐大娘空手回去,带走了一篮子糕点。

    别小看了苏涟漪的手艺,其毕竟是在宫中、公主府混过的人,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这糕点做得有模有样的,虽和技艺精湛的厨娘没法比,但在这乡下,已是算是出神入化了。

    将鱼放在厨房的水盆中,没想到奄奄一息的鱼又活了过来,苏涟漪突然想起自己将解手完的云飞峋扔屋里没搭理,赶忙放下准备杀鱼的刀,跑回了房间。

    “哎呀呀,我错了,刚刚徐大娘来,我们聊天太投入,竟将你给忘了,罪过罪过。”说着,看也不看云飞峋的黑脸,苏涟漪开始收拾起云飞峋的污秽之物。

    说是污秽之物,其实没有想象中的脏,这都要得益于当时被夏胤轩掳走时在马车上的解手方式,也就是那个十两一个带着香气的临时厕所,如今,苏涟漪也模仿着那个“高科技”产品做了替代物,供云飞峋使用。就苏涟漪看来,这已经没什么可害羞的了,但云飞峋那厮还好像是被人看腚了似得夸张。

    本来云飞峋的脸是黑的,因被某人抛弃许久,但如今又是红的,直到将东西扔出去,涟漪洗完手回来后,飞峋一张红着的脸,颜色才逐渐正常。

    涟漪嗤了下,“有什么害羞的,少见多怪,你知道我们医生给病人开刀时,什么见不到?没拉出来的屎都能见到,你这个算什么?”

    听着苏涟漪的话,云飞峋脑子里幻想其画面,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面色一白,“你别说了,我想吐。”

    涟漪挑眉,不再说,上前调整了自制护理床的高度,而后拆下云飞峋胳膊上绑的固定木板,“还会疼吗?”因为这一个多月的卧床,云飞峋的身材消瘦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壮硕,有些少年的清瘦修长。

    “不疼。”飞峋乖乖答,而后跟了句,“本以为我们这些上阵杀敌的兵士最为残忍,但今日却觉得没有你们这群当医生的残忍,按照你的说法,你们那的病人上了手术台,命便无偿交到了你们手上,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是吗?若你们心存歹念,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杀人?”

    “啊,是啊,”涟漪一边按摩云飞峋的手臂一边随意回答道,“别说动刀杀人,哪怕是随便拔下一根管子,病人都有生命危险,但没有医生会那么干,先不说良心问题,就算良心上过得去,背上了医疗官司,也是麻烦得很。”

    突然,云飞峋一把抓住了苏涟漪的胳膊,“涟漪,你说我们能去你所在的世界吗?”

    涟漪不解,“去现代?去现代做什么?难道你想见识一下现代科技?”

    云飞峋眯上眼,“我想找到杀你的人,而后让他生不如死!”一字一句皆是咬牙说出。

    苏涟漪噗嗤一笑,甩开云飞峋的手,用手指戳了他的额头,“笨蛋,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人活着首先要学会的便是放过,并非是放过他人,而是放过自己。”揉了揉发疼的胳膊,苏涟漪认为壮得和头小牛般的云飞峋肯定是没什么大碍了,躺了一个月力气还这么大。“人生短短百年,轻松快乐一生,阴郁怨恨也是一生,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幸运可以死而复生,大多死了就是死了。那么,既然怎样都是过一生,为何不快快乐乐的?”

    “难道就放过他们了?”云飞峋口中的“他们”指的不仅仅是现代错手杀害苏涟漪的病患家属,还包括夏胤轩。

    苏涟漪见云飞峋还是没理解她的想法,便在他床边坐下,耐心道,“在你眼中的报仇,是什么样子?”

    云飞峋狠狠道,“自然是找到仇人,杀了他。”

    涟漪挑眉,“你是为了什么而活?是为了重要的人活着,还是为了仇人活着?”

    “自然是为了你而活。”甜言蜜语的话,云飞峋就这么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对啊,但如果从今日开始,你到处打听夏胤轩的消息,招兵买马,谋划刺杀计划,而后再找到夏胤轩,克服重重困难杀进去,前前后后折腾个几年都不算多,这几年来你满脑子都是夏胤轩,这么算下来,你这几年到底是为了我活还是为了他活呢?”苏涟漪也不恼,乐呵呵地为其讲到。

    云飞峋一愣,若按照苏涟漪的说法,这几年好像真是……为了仇人而活。

    “夏胤轩将你掳走,这笔账就算了!?”云飞峋一脸的难以置信。

    苏涟漪挑眉,“也不能说算了,我的意见是,若以后碰到他,天时地利人和,咱就解决了那个狗贼,但若没碰到他,就让他暂且留一条狗命。总的来说便是——有机会报仇就报仇,没机会报仇就算了,就这么简单。”

    云飞峋知晓自己妻子苏涟漪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却从未想过与众不同到这种地步。

    “你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很怪。”云飞峋想要反驳她,却不知从何反驳起。

    苏涟漪起身找了把锋利的妆刀,而后将皂粉打出些许泡沫,涂在云飞峋的下巴上,待那胡茬软了后,为其耐心地刮起了胡子。“没什么怪的,其实这也是命运的一部分,若没有夏胤轩,我们也不知何时会走到归隐这一步。暂且不说我们能不能放下鸾国的一切,单说你我这特殊身份,皇上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说到这,云飞峋终于有些释怀,长叹一口气。“是啊,若按照你的说法,我还应该感谢夏胤轩,不对,感谢的不是夏胤轩,而是命运。”

    “对,若没有那名冲动的病患家属,我也不会死,若我没死,也不会到鸾国,我们更不会相识,所以说,一切都是命运。”苏涟漪心灵手巧,尤其是一双习惯于握手术刀的巧手,没几下便将云飞峋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用湿帕子为其擦干净皂沫,“现在尝试着起床,记住,尽量绷紧脊背的肌肉,万万不要用脊椎骨的力气起身,放心,我会拉着你的。”说着,涟漪的口吻中已没了轻松,一个月时间的休养,在没有x光的古代,她只能祈祷上天保佑,万万不要伤到云飞峋的脊椎。

    与苏涟漪的小心翼翼比起来,云飞峋倒是自然很多,还没等涟漪拉他,自己便坐了起来,而后很自然地下了床,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下胳膊。

    “……”正准备扶云飞峋起床的苏涟漪僵在原来的动作,有些无语,牲口就是牲口,不能用人类的标准加以衡量。

    “终于可以动了,涟漪你可不知,这一个月我有多难受……哎?涟漪为什么你脸色不好,谁惹你不高兴了吗?”云飞峋这才后知后觉。

    “没什么,”苏涟漪收回了手,看来之前她担心都是多余的,不过这样也好,说明他没什么大碍,“你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云飞峋答。

    涟漪再次叹了口气,伸手一指墙角的小马扎,“你把那个拿起来。”

    云飞峋点头,走去乖乖拿了起来,“你要坐吗?”

    “去抬那个桌子。”涟漪不死心地指着一旁的桌子。古代的桌子都是实木,不若现代桌子那般材料丰富,时常用不锈钢或铝材那种轻便材料做成,古代的桌子可都是实打实的重。

    云飞峋一手提起了桌子,“是这样吗?”

    “……”苏涟漪有些后悔,她如同伺候大爷一般给云飞峋端屎端尿了一个月,难道他早就康复而她未发现?这种心情很怪、很难受,并非是不愿伺候他,而是对自己智商上的一个打击。“去,把那个柜子搬起来。”

    那是一个很大的衣柜,纯木打造,目测重达两百斤左右。

    “哦。”云飞峋隐隐察觉出苏涟漪心情不好,却想不到其原因,明明刚刚还耐心地帮他刮胡子。罢了,涟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只要她高兴,拆房子他都干。想着,伸出胳膊抱住衣柜的两端,而后稍稍用力,那笨重的柜子便被抬了起来。

    “……”苏涟漪心情很不好,“去将上面的房梁拆下来。”靠,今天她还不信邪了,非要找点云飞峋不能干的事儿,平衡下自己脆弱的小心灵。

    “哦。”虽然这命令很诡异,但云飞峋也不反驳,“涟漪,你从床上起来,到门口去。”

    “干什么?”涟漪纳闷。

    “我要将床搬到屋子中央,而后在床上放凳子,踩着凳子卸房梁。”这不是她的要求吗?

    苏涟漪见云飞峋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伸手捂住胃——胃疼。“你是疯,还是傻?”

    云飞峋恍然大悟,“哦,对了,若我在房间里卸房梁,这房子怕就塌了。我从外面爬上屋顶,先卸瓦,后卸梁,你看如何?”

    ------题外话------

    两日一次的番外送上,请大家完全别小看了这3000字,这短短的3000字,我用了五个小时写出来,你们没看错,就是五个小时!

    因为……我真的不会写番外,但既然答应大家开始更,就得写下去,想破头皮也得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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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老牛啃嫩草

    苏涟漪吓了一跳,“云飞峋,叫你大虎,你怎么还真虎起来了?你看不出我在赌气?”

    云飞峋一本正经的脸十分木讷,但深凹的眼眶中,明亮的眸子却一闪狡猾,“无论女王大人是否赌气,只要是命令,我都会去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在苏涟漪阻拦得及时,否则以云飞峋的性子,这房梁定是要拆下来的。也正因此,苏涟漪是真的怕了,再也不敢赌气提出什么无理要求了,这些都是后话。

    云飞峋见苏涟漪不再让他做什么,便立刻去做这卧床月余最想做的事——不不,不是把苏涟漪绑床上逼其解手,与这个相比,亲亲抱抱才更重要!

    苏涟漪正一边打量无纸窗子一边想着如何改造,只觉得被某人从后抱住,而后带着热气的碎吻便落在她的脖颈之处,随之而来的还有沉重的呼吸和某些少儿不宜的触感。

    “你干什么?”与火热的云飞峋不同,苏涟漪也不回头,就斜着眼冷冷盯着后背那人。

    飞峋被盯得浑身发毛,激。情澎湃的欲火也降了不少,“当然是做想做的事了。”他也不想像个小兵一样对涟漪唯命是从,但这一个月来,忙里忙外的苏涟漪气场越来越大,如同女王一般深深威慑着他,让他有些翻不过身来,有时涟漪发火时,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即便如此,他却越来越喜欢苏涟漪。

    云飞峋不知道的是,他此时此刻的性格放在千年以后的现代,有个词语可以恰当描述,便是——抖m,俗称,超级受虐倾向者。

    云飞峋觉得,虽然在自己爱的人、妻子、孩儿娘面前不用留什么尊严,但身为一个男人,还是希望自己能顶天立地,妻子如同小鸟依人一般伏在自己肩上。一边想着,一边看向怀中的苏涟漪,只见其周身隐散气场,一张端庄的面庞似笑非笑,用余光冷冷地瞥着他,不动半下,与他僵持。

    不得不说,云飞峋的气焰已经降下大半,声音也委屈巴拉,“涟漪,你在想什么呢?”

    云飞峋的话音还未落,只听孩童嘻笑打闹的声音,从窗前一闪而过。两人的房子是从前徐氏夫妇居住的房子,后因地点偏僻,便搬到了村子中,但对于成年人来说的偏僻地点,却是孩童们嬉戏的天堂,屋子外时不时会跑来打闹的孩子。

    苏涟漪指着没有窗棱纸的窗子,“你确定要做你想做之事?若你坚持,我也配合,只不过小鬼头会不会趴窗观看,我就不知道了。”

    “……”云飞峋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上一刻欲火焚身、这一刻冷静如冰。“知道了。”放下了胳膊,声音更是委屈。

    涟漪看着一旁被打击得如同受伤野兽般得云飞峋,哭笑不得,搂着他的大脑袋,在他唇上快速亲了一下。“既然你壮实得可以拆房梁,我便不那你当病号来对待了,走,我们去村子中。”

    “好,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这一个月来看自己妻子忙里忙外,飞峋痛在心里,如今能帮上忙,自然高兴。可怜的云飞峋怎能想到,他的“牲口”生活,就此开始。

    两人将房间稍微整理了下,而后便出了门,向村子的方向而去。

    从他们小屋到村子的距离很远,走路需要半个时辰,换成现代时间便是整整一个小时,不过好在,这里有条路,还不至于翻山越岭。

    “我们要在这房子久住?”飞峋问。

    屋子简陋,居住了月余的两人并非从未察觉,而是因这房子是借来而非自己的原因,并非加以改造完善,毕竟,在别人家的房子上动手动脚鸠占鹊巢,只会引起人反感。能将就就将就,因为是夏天,即便江边凉爽也不会寒冷,虽然白日里没法用窗帘,但夜晚来临,只要窗帘撂下便能解决窗棱纸的问题。至于屋顶漏雨,便更好解决了——用盆接着就是。

    而如今要开始改造,只有两个原因可以解释:一,苏涟漪已从徐氏夫妻手上将房子买了下来,问题是,苏涟漪还有钱吗?当初两人身上能换钱的东西都卖了,买了药材以及其他生活必须品,飞峋猜测会不会涟漪重操旧业,当起了商人。二,便是徐氏夫妻将屋子送给他们了,但无功不受禄,为何要给他们房子?

    “恩,如果没人发现我们的身份,便先住在这,”涟漪答,而后狡黠一笑,“飞峋,我给你找了个爹。”

    “……”云飞峋觉得额头一滴冷汗低落,“别闹,好好说话。”找爹,那是正经人说的话吗?

    说话间,两人离开了江边的空地,走了一片小树林,只要穿过树林,再顺着山脚右转,便是村子了。

    入了树林,便没了许多闲杂人的视线,苏涟漪也放松了一些,左手塞入云飞峋的掌心里,右手则是在身旁树上拽下一片叶子,那叶子形状可爱,如同盛开的花朵,又如同一把小蒲扇,涟漪把玩着叶子,哼起了小曲。

    “这是什么叶,形状古怪。”飞峋也顺手摘了一只,研究着。

    “在这里,我不知叫什么,但在现代,这种树叫银杏树,银杏树可是个好东西,果实可入药,既能抑菌杀菌,祛疾止咳,抗涝抑虫,止带浊和降低血清胆固醇。还能降低脂质过氧化水平,减少雀斑,润泽肌肤,美丽容颜。”涟漪笑着道,“若不是因必须要低调生活,我还真想开发银杏类保养品,专门用来抗衰老呢。”

    云飞峋惊讶,“这东西,有那么神奇?”

    涟漪点头,“当然有,”路程不算近,两人也不着急,就这么手牵着手,闲聊。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的知识吧,人体衰老的过程,也可以想象成是氧化的过程,就好像一块铁,慢慢生锈直到最终完全氧化锈掉,人体也是如此。不仅仅是我们肉眼能见到的皮肤,还有肉眼所见不到的细胞,连体内的器官、血管等等,都是因氧化而衰老,”在云飞峋卧床的一个多月,为了打发时间,给云飞峋讲了很多现代的知识,也包括了物理、化学、生物,如今的云飞峋,虽和现代人比不了,但比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先进很多。

    “银杏叶中的黄酮甙与黄酮醇能清除自由基,能保护真皮层细胞,改善血液循环,防止细胞被氧化产生皱纹。银杏是具有抗活性基因能力的草药之一,在保护脂质免受自由基伤害方面很有效。”一边说着,一边抬眼去看树枝,可惜现在还没到时节,否则摘一些果子下来,既能做成药品、保养品,又能做成枕头,可治失眠。

    “黄酮甙?自由基?”云飞峋一头雾水,“怎么又是我听不懂的词语?这一个月来,每次我认为将现代知识都学会的时候,你就会又说出一些高深词汇,我现在越来越好奇,现代世界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苏涟漪噗嗤笑了,“全学会?你还真敢想!别说你这个古代人,我作为一个硕士研究生毕业的现代人都不敢说学会什么。别说其他领域如何,只说医学,我也是只涉足冰山一角。”

    云飞峋倒吸一口气,脸上满是震惊。

    苏涟漪继续道,“虽然鸾国学子艰苦,但现代学子也没好过多少,现代世界的孩子从牙牙学语开始,父母便开始开发其智力,到了四岁左右便去幼儿园、七岁左右开始读小学、十二岁左右读初中、十五岁左右读高中、十八岁左右读大学,这些是必要的。若成绩好或对学业上有更高的追求,其后还有硕士、博士、博士后等等,可以说学无止境。”

    听着这一切,云飞峋吓了一跳,“也就是说,若全读下来,要四十多岁?”

    “恩,四十多岁。”涟漪笑着点头。

    “在学习期间,可以工作吗?例如说,在衙门当差、做书院先生或经商。”飞峋好奇问。

    涟漪回想了下鸾国学子的情况,道,“按理说,本科之前是不能工作的,根本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工作,现代升学压力很大,不比鸾国轻松,即便是硕士与博士学位,也只有一部分专业可以半工半读,像某些专业,除必要实习外,根本没时间浪费,例如医学。”想到从前自己那高强度学习和密集的考试,虽然辛苦,却也是人生中最珍贵的一段记忆。

    “涟漪,若是又办法回到现代,你愿意回去吗?”云飞峋突然道,神色认真。

    苏涟漪一愣,“回现代?我不认为有这种方法。”

    “既然你能从现代来到鸾国,便一定能从鸾国回到现代。”不知为何,云飞峋有种预感,这世上一定会有这样的东西。

    苏涟漪停了脚步,甩开云飞峋的手,用威胁的眼神斜瞥云飞峋。“怎么,喜新厌旧,也想试试三妻四妾了?”

    “不不不,涟漪你别误会,我云飞峋发誓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今生今世,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即使是回现代,也是我跟着你走,怎么可能离开你?”说着,将闹别扭的苏涟漪拽到怀里,好生劝着。

    涟漪叹了口气,将身子的重量直接靠在飞峋的身上,垂下的眼带着一种忧伤,“回去?怎么回去?先不说如何穿越回去,单说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还计划待稳定几年后,偷偷去将我的孩子接回来。”

    飞峋安慰其道,“涟漪放心吧,忆亲在母亲那很好,更何况还有熙瞳为伴他们两兄妹是母亲的命根子,母亲定会将所有的爱给他们的。”说着,将怀抱抱紧。

    云飞峋对现代生活没什么向往,哪怕是在苏涟漪的描述中,人活在现代比做神仙还要逍遥享受,可以上天入地泛海,但他还是喜欢这种两人相伴的隐居生活。至于那可穿越时空的东西,他真想寻找,他想陪涟漪回现代,去见见她的母亲。

    已经连续几日了,苏涟漪日日噩梦缠身,每次都是冷汗淋漓,口中喊着“妈妈”。

    起初,云飞峋是不知“妈妈”为何物的,毕竟在鸾国是称呼为“母亲”或“娘亲”,后来借由询问现代世界的问题,他才知,原来“妈妈”就是“母亲”,涟漪虽从未提起现代的亲人,但她是想念自己的父母的。

    只不过这件事,云飞峋并未向苏涟漪提起,只是心里暗暗记下,想寻找可穿越时空的方法罢了。

    虽然苏涟漪没说,但心里其实一直波澜起伏。她刚穿越来鸾国时是想念家人的,但想到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也就放下心来。自从自己生了孩子,知道了分娩的辛苦,她便越发想念母亲。加之,因分娩后没做月子,即便是体质特殊的她,多少也是落了病,一旦阴天下雨,只觉得关节酸疼,她知道,这是风湿前兆。

    她突然想起儿时家中条件不好,又兄弟姐妹众多,母亲没有时间和精力做月子、养身体,自从生下了她,便落下了风湿的毛病,每每变天,腿疼得彻夜难眠,经常在床上翻滚整整一夜。也正是因此,她决心学医。

    初心未泯这个词语说起来容易,却没有几人真正能做到。

    离奇的命运让她死而复生、穿越鸾国,如今即便是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学医的初衷又能如何!?她也再见不到母亲。

    在现代时有句煽情话最为流行——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但她却认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并非面对面不知心意,而是思念的两人都活着,却不在一个时空,再永无交集!

    只有自己当了母亲,才真正了解母亲的心情,才真正思念自己的母亲。就如同此时的苏涟漪。

    云飞峋见苏涟漪心情低落,猜想涟漪是想念家人,赶忙岔开了话题。“若按照你说的,大学毕业后怕便会二十几岁,我记得你说过,你是硕士研究生的学历,毕业后又工作了几年,是吧?”

    “恩。”涟漪点头,强打精神,不愿将痛苦分给飞峋,她希望两人忘记烦恼,快乐生活。“怎么?”

    云飞峋继续问,“那你刚到鸾国时,到底多大年纪?”

    “三十一啊。”涟漪自然而然回答,但刚说完,如同想到了什么立刻捂住嘴——糟糕,她怎么把自己年纪说出来了?妈蛋的,她当时三十一,云飞峋才十九岁,这……这……这不是赤。裸。裸。的老牛吃嫩草吗!?十九岁的云飞峋别说叫她姐姐,叫她阿姨都是可以,她本想将这秘密咬碎牙也不说,怎么就不小心说出来了。

    苏涟漪的面色不好。

    不得不说,云飞峋也震撼了,三十一!?他猜到涟漪有些年纪和阅历,却没想到……如将在鸾国度过的时间算上,涟漪现在岂不是已经……三十六岁!?

    “咳咳……”云飞峋干咳了两下,而后道,“那个涟漪……无论你年纪多大我都喜欢你,真的,我发誓……”

    “闭嘴!”苏涟漪推开他,伸手捂住脸,面对这树干,一张脸是红火一片的。妈蛋,被发现了,她老牛吃嫩草被发现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云飞峋本是想岔开话题不让涟漪沉浸悲伤之中,却没想到将她从一个悲伤回忆拉到另一个悲伤回忆,一头乱麻,只能笨手笨脚地安慰,“涟漪你一点不老,真的,你年轻……”

    “闭嘴!”苏涟漪再次狠狠道,心中暗骂云飞峋真是笨,还戳她的痛处!

    云飞峋十分委屈,低着头,一双浓眉皱得很紧,深邃的大眼如同小兽一般哀求着看向苏涟漪。可以,涟漪只抱树思过,不想理他。云飞峋想再找个话题岔开,但他不敢断定下一个话题会不会牵扯到涟漪的某处伤痛。

    “云飞峋。”苏涟漪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对其道。

    “是!”只见飞峋顿时身子挺直,如同面见长官一般严谨认真。

    涟漪长吸一口气,而后道,“这件事,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是命令、死命令!

    “你放心,不会让人知道的,我发誓!”说着,云飞峋又要发誓。

    “停停停,别发誓了,你这一天也不知要发多少誓。”苏涟漪慢慢转过身来,却不知再如何面对朝夕相处的丈夫,“老牛啃嫩草”五个字灼伤了她的脸,她觉得,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闺蜜夏初萤知道,否则还不知会被笑成什么样。

    苏涟漪怎么会知道,在不远处的金龙部落,夏初萤也在啃着嫩草,这些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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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曾经的流氓碰流氓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银杏树林使人精神气爽,出了树林便是山脚,山是石山,只有山顶有些树木,其余全是黄白色石块,顺着山脚,有条路,在路的尽头,隐约可见村落人家,此时接近中午,天气逐渐热起来,阳光也是越来越毒辣。

    苏涟漪带云飞峋来村子是为了向徐氏夫妻讨些建材,将自己家的小屋子修一下,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来向村中人宣布苏涟漪和云飞峋的身份。

    说来也巧,两人刚到村口,只见一群人拉拉扯扯,好像在争执什么。

    涟漪定睛一看,拉扯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大爷,发生了什么事!?

    “徐老头,你本来就不是村子里的人,咱们村人看你夫妻俩老实巴交这么多年,才允许你们搬入村子,这才没几年,你们就不知从哪认个儿子儿媳回来,谁知道他们到底是何什么?村长要去县里衙门报备,你们又不肯,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人群中,有一道高亢的女子声音,那嗓音尖锐刁钻,字字句句直指阻拦村长的徐大爷。

    苏涟漪自然知道徐大爷为何拦着村长不让其去衙门报备,这是她刻意叮嘱徐大娘的,却没想到,给大爷和大娘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心中更是愧对这对善良的老夫妻了。

    云飞峋也立刻明白过来,站在原地,眯着眼盯着挣扎着要出村的老头,周身阵阵危险气息蔓延。

    苏涟漪发觉,将手放在飞峋的胳膊上,而后对其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稍安勿躁。

    “爹、娘,你们二老做什么呢?”苏涟漪笑眯眯的,手挽着云飞峋上前。

    拉扯的众人见到两人到来,忍不住惊艳。谁能想到貌不惊人的徐氏夫妇竟有这么杰出的儿子和儿媳。

    云飞峋身材高大健硕,容貌端正冷峻,身上虽穿着粗布衣,却难掩周身尊贵气质,毕竟,其出身军门世家,祖上代代为官为将,熏陶自不用说。而苏涟漪身材高挑匀称,容貌恬淡绝丽,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站在一起的两人绝配,都有正气在身,哪像是作奸犯科之人?

    当徐大爷见到云飞峋时,吓了一跳,最早以为其瘫在床上,今日又听婆娘说其病能治好,但谁能想到说好就好,一下子竟站了起来。

    “原来是小涟和大虎,没事……呵呵,没事,都是误会,村长想去县里衙门报备。”徐大爷老夫妻也是外来户,与原住民自然不算一家,却又不能当面冲突村长,便说了些软话,希望村长能给些面子。

    好在,村长也不算什么难缠的人,给了徐大爷一个台阶下,没再挣脱。

    涟漪微笑上前,“想来这位便是村长大爷吧,本来计划这与大虎先拜访村长大爷,却没想到在这碰见了。”说着,拽了拽云飞峋。

    与能屈能伸的苏涟漪不同,云飞峋虽极力掩饰了怒气平了杀气,但低三下四的委曲求全可做不到。碍于苏涟漪的“暗中命令”,云飞峋对着村长点了点头,不发一语。

    此渔村名为周村,顾名思义,也是一个本家村,村子中大半人都姓周。

    见云飞峋那高傲的模样,村长周正泰的眉头正欲皱起,苏涟漪却笑着抢了先,“之前便听娘提起,说村长大爷学富五车、更是公正无私、在村中极有威信,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千穿万穿,马匹不穿,自从来了这个时空,拍马屁俨然已成为了苏涟漪的绝活之一。

    被苏涟漪这么一说,周正泰的眉头又松了开,“你们便是徐家失散在外的儿子和儿媳?”

    涟漪笑道,“是啊,听说这么多年爹和娘一直在寻找我们二人,真是辛苦二老,我们极其过不去,如今前来,便是想尽孝道,为其养老的。”

    刚刚人群中尖锐刻薄的女声再次响起,“呦,老徐家还怪有意思的,儿子半天不说话,儿媳在那说个不停,徐老头也是可怜,好容易找回来儿子却是个吃软饭的,管不了女人,怕以后没人养老喽。”那语调,幸灾乐祸。

    苏涟漪看向那中年女子,其年纪大概四十五左右,身材矮小精瘦皮肤黝黑,容貌平常普通,倒是那一双贼贼的眼光让人很不舒服,高颧骨尖下巴白眼多于黑眼,一看便是刁钻喜占人便宜之人。

    云飞峋双眼一眯,拳头紧握。今非昔比,从前隐居在苏家村中受人屈辱他不在乎,但如今在涟漪面前,他可做不到大度。

    就在云飞峋发作的前一刻,涟漪轻轻拍了拍云飞峋的胳膊,飞峋只觉得滔滔怒火瞬间熄灭,连他自己都想不出原因。

    苏涟漪面色丝毫未变,依旧是那般不远不近的盈盈而笑,“此言差矣,其实大虎很想说话,但因脑部受过重伤,至今淤血未清,实在是不能开口。倒是这位婶子,您是村长家的人吗?”

    妇女姓刘,人称刘氏,是二十几年前嫁来村子的外姓女子,之所以如此针对徐家是有原因的,只因徐家盖房子那块荒地本是她看好,想无偿占了来,没想到村长可怜徐氏夫妇,与村中长老开会,卖给了徐氏夫妇,也就是说,刘氏的便宜没占到,便时时刻刻针对徐家,如今见村长和徐家有矛盾,便更是蹦高了的挑事。

    “嗨,我怎么高攀得上村长家呢?”刘氏一边说着,一边拍这马屁,但这马匹的功力与苏涟漪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苏涟漪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哦,这样啊,刚刚见婶子您一直说来说去,我还以为您是村长夫人呢。”说着,笑了笑,“婶子别怪我眼拙,实在是婶子不仅长得有福气,更是有贵人的气势呢。”

    一群人都憋着笑,有几个忍不住小声笑出来的。大家也不眼瞎,都能看出刘氏尖嘴猴腮的刻薄样,加之刚刚趾高气昂的吆五喝六,如今众人都暗暗赞叹苏涟漪不显山不露水把人骂了的本事。

    刘氏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掐了腰大骂起来,“你个小贱人,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有福气,什么叫有气势?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嘴?”

    苏涟漪微微挑眉,呦呵,原来这厮趾高气昂的还是个村中流氓,流氓是个好职业啊,她曾经也干过。虽然心里这么想,面色依旧不变,笑呵呵地,“这位婶子,我说您有福气有气势难道不对了?难道我要说您长相刻薄,气息猥琐您才开心?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捡钱的很多捡骂的倒少见。”初来乍到,她不想讲话说得太难听,但从前在苏家村对付几个极品女人她也得到一个经验——这些人都给脸不要脸,最好的方法就是威慑住。

    只不过,这威慑也不能太过,毕竟还有村长等人在,既要骂了人,又不能变泼妇,实在是个技术活。

    刘氏一愣,“你……你这个小贱人,看老娘不揍你。”说着冲了过来,当到苏涟漪的面前时,自己都愣住了,因为——她的身高将将到苏涟漪的下巴,两人身高差距太大。

    涟漪见刘氏冲过来,不躲不闪,面色不变,依旧笑呵呵的。

    村里人包括村长在内,没人拉架都在看热闹,因为这刘氏平日里便是个喜耍赖的,家里的男人也是个玩横的,惹起来麻烦,村里人便尽可能的不惹他们一家。至于村长,虽不怕他们一家,但这婆娘一旦没占到便宜就跑到村长家打滚地哭,也是烦人,平日里也不想理她。

    刘氏骑虎难下,心想着自己平日里干活,面前这娇滴滴的小媳妇怎么与自己比,多半白长大个子是个绣花枕头,想着,欲先发制人,突然跳起来抓苏涟漪的头发。

    云飞峋心中暗笑,向后默默退了两步,给涟漪留足了发挥的空间,打算欣赏涟漪打架的风采。他并不担心涟漪会输,别说面前是个矮小的村妇,便是村里的男人,他认为也丝毫没有赢的可能。苏涟漪的身手,虽不算顶尖,但能与他过几招,也是实打实的高手。

    徐大娘和徐大爷吓了一跳,正要喊,却突然目瞪口呆了。

    原来,苏涟漪伸手捏住刘氏的手腕。

    苏涟漪好像根本没用力,但那刘氏却拼命挣扎,也不见其能撼动半分。

    围观的村民们倒吸一口气,惊讶苏涟漪的气力。

    刘氏见被人看了热闹,更是恼火,另一只手照着苏涟漪的面庞便扇了过来,但其结果可想而知,被苏涟漪另一只手制服。

    “小贱人,你给老娘松手……哎呦,疼疼!”刘氏吱牙咧嘴的惨叫。

    涟漪笑笑,甜甜道,“知道了,婶子。”双手一用力,将刘氏狠狠推了出去,只见刘氏那矮小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摔在几尺远的地上,鬼哭狼嚎震天。

    云飞峋冷眼看着,面无表情,但眼底带着笑意。他懒得与这些人说话,加之他又是个“哑巴”,更是可以堂而皇之的不吭声了。

    徐大娘跑了过来,面色慌张小声道,“小涟,她……不会摔坏吧?”

    苏涟漪柔声安慰,“放心吧,我下手有轻重。”抬眼冷冷瞥了一眼刘氏,“她应该感谢我仁慈,否则,我就直接捏断她的双腕。”身为一名医生,知道太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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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村中怪病

    “唉呀妈呀,杀人了!”刘氏一落地,便开始鬼哭狼嚎起来,别人拉她她也不起,干脆在地上打滚的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村长本来见此情景便想到刘氏隔三差五跑他家撒泼打滚的情形,不自觉地便站在了徐家人的一边。“刘氏,我告诉你,你可别想着趁机碰瓷,全村人都看着你先动手的。”

    刘氏顿了下,阴阳怪气,“呦,刚刚村长大人还不顾老徐家的要求要去衙门报备,这见了人家儿媳妇就改了主意?难道看上人家了?不是我说你,你也看看自己的年岁,你能满足人家少妇的吗?”

    周围人哈哈大笑起来,乡下人没什么文化,即便是淳朴,也最是喜欢这种荤笑话的。

    云飞峋大怒,拳头拧紧便欲冲过去,苏涟漪赶忙拦着,死死抱着飞峋的腰。要知道,云飞峋那大个子,握了拳头有刘氏半个脑袋大,这一拳下去,难保不直接打死刘氏。他们是亡命徒不怕什么人命官司,但却不能为徐氏夫妇带来麻烦,人家已经不求回报的救了他们,还给了他们房子,若将徐氏夫妇得无家可归,岂不是恩将仇报。

    云飞峋诧异地看向苏涟漪,涟漪抬头,笑着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别急,他们之间的矛盾越大,我们便是越有利。”

    苏涟漪与云飞峋,一个文一个武,处理事情的方式截然不同。

    “刘氏,你的嘴是破筐吗,怎么什么都说?你这是犯了七处你知道吗,若是族长们知道,少不得要跪祠堂的。”村长哄着脸大吼。

    苏涟漪见时机已到,放开云飞峋,用帕子半捂在脸上,“村长大叔,实在抱歉,因为我们,您被牵连了,也不用麻烦大叔去衙门报备了,我们这就走,”说完,又对着看热闹的刘氏盈盈下拜,“这位大婶您就别怪村长大叔了,村长大叔也很不容易的,都是我们的错,村长是无辜的。”

    像话吗?说的好像村长是饭桶天天爱欺负一样。

    围观的村民们也是这么想,虽然徐家儿媳妇从没说村长是窝囊废。

    村长一下子就火了,“来人,抓了刘氏,去请族长过来,今日我周正泰便要开祠堂,审一审这个无法无天的泼妇!”

    苏涟漪挑眉,啧啧啧,可惜她看不到好戏了,否则定会好好火上浇油不可。

    趁着大家伙乱哄哄一片,涟漪将徐氏夫妇拉到一旁,小声道,“我与夫君感谢你们二老,但如今的情形,怕留不下来了,既然村长今日想报备,即便是拖过了今日,也早晚有一日会去衙门。不瞒你们,我与大虎的身份真的不能公开,而经过今日一事我也想通了,不能再留下拖累你们。”

    云飞峋在一旁,也点了点头,对这救命恩人,他也是由衷感激。

    “傻孩子,这兵荒马乱的,你们能去哪?”经过月余的相处,徐大娘已喜欢上苏涟漪,拽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放开,“孩子你听我说,只有这儿是安全的,外面都在打仗啊!”

    苏涟漪一愣,垂下了眼,她屡次三番拒绝徐大娘告知她所在的地理位置,就是想逃避现实,但如今也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他们二人,怕还是在齐兰国境内,或是在齐兰国的某个角落。如今大规模战争的国家,除了齐兰国在无其他。

    想想也是,两人从山崖而下,掉到河里最多也就漂流一日半日,时间久了两人也都没活的可能,这一日半日能漂到哪里?

    正在这时,只听村中一声女子的尖叫,紧接着便是嚎啕的哭喊声。

    吵嚷的人群顿时一片安静,好像在分辨哭喊女人的身份,不知谁喊了句,“是不是周安青家媳妇的声音?”

    周安青年纪二十出头,刚刚也在人群里看热闹,在听到自家媳妇的惨叫声时,已经吓傻了,魂不守舍。没有震惊好奇,好像已知自家发生了何事、自己媳妇为何哭喊,也好像是早料到这悲剧的到来,此时只是等待罢了。

    人群刚刚还有看热闹的兴致,在这惨叫声后,便没了兴致,都怏怏地向家走。

    “发生了什么事?”涟漪忍不住好奇问徐大娘。

    徐大娘叹了口气,“造孽啊,外面兵荒马乱,本以为周村是个世外桃源,谁成想,竟疫病蔓延,不仅死了不少孩子,连有些身子弱的大人都死了。”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疫病?”涟漪惊讶道,看向正在逐一散去的人群,微微皱眉,“我并未发现有什么疫情的迹象啊。”从前在鸾国接触的种种疫病,除了东坞城那种人为投毒外,大半都是伴随着高烧的肺结核等上呼吸道传染病,这类病人从面相神态上便能看出一二,但在周村人身上并未发现。

    徐大爷这时开了口,“你见的都是健康的,那些得了病的都在家呢,这病可不得了,不知道啥时候就传上,而传上后,也没啥太大的反应,人越来越憔悴,而后就肚子疼,有的人这儿疼,有的人那儿疼,最后就死了。”

    苏涟漪一头雾水,“病患可有发烧?”

    徐大爷摇头,“没有。”

    “可伴随咳嗽、咳血?”涟漪又问。

    “没有。”徐大爷答。

    “腹泻呢?这个总归有吧?”涟漪道。

    “也没听说过腹泻。”徐大爷道。

    这下子,将苏涟漪的好奇心勾起来了,“没咳嗽咳血便说明不是上呼吸道传染病,没腹泻便说明不是消化道传染病,没发烧就说明并非引发某种炎症,难道是毒?但若是中了毒,为何每人的疼痛部位不同,到底是什么病?”

    云飞峋实在了解自己妻子,更是知道妻子在穿越前便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他不是无私的人,他很自私,他甚至对孝道都不太重视,他只希望自己和所爱的人安全快乐的过活。所以,这一刻,他毅然决然地拉起了苏涟漪的手,向回去的方向便走,“我们离开这,天下那么大,哪没有容身之地,就去深山,我们男耕女织也比周旋于那些泼妇中好。”

    苏涟漪站着,不肯走。

    云飞峋拼命拉,苏涟漪默默地用力抗争。

    徐氏夫妇两人就看着这对年轻夫妻用独特的方式争执。

    飞峋浓眉一皱,“徐大娘、徐大爷,你们二老对我们的再造之恩没齿难忘,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说完,拦腰抱起苏涟漪,长腿迈开便走。

    涟漪知晓云飞峋猜到自己想做什么,更是知晓云飞峋已表达了他的意见,她不能太过武断,毕竟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夫妻两人共同的困难与问题,她也知道再和村子里那些人纠缠很容易暴露身份,但……她就是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救人是一方面,对医学的探索又是一方面,两方面齐重。

    云飞峋大步向前走,涟漪用一双可怜兮兮地眼神求他,云飞峋只当做见不到。

    终于,苏涟漪放弃了,低了头去,长长叹了口气。

    一声叹息,彻底打败了云飞峋,飞峋也是叹了口气,而后转身,默默地向回走。

    苏涟漪一下子高兴起来,“嘻嘻,就知道你最好了,我可爱的大虎。”说着,双手换上他的脖子,在他刚毅的下巴处亲了一下。

    云飞峋垂下眼,高挺的鼻梁喷出炙热热气,“娘子,算下来,我们已快一年未同房了,为夫我可是守身如玉,你这样公然挑逗,为夫怕是把持不住啊。”

    涟漪哑然,而后捂住嘴,“知道了,今晚便依你如何?你快放我下来。”因为云飞峋对她的默许,涟漪心情愉快,平日里端庄恬静的面庞也忍不住散发一种少女的欣喜光彩。

    徐氏夫妇对苏涟漪和云飞峋两人是不舍的,两人确实有儿子名为大虎,两人也确实因寻找失踪的儿子多年,最后心灰意冷的在渔村隐居,当两人救下云飞峋夫妇,听说其名为大虎时甚至以为这是上天的安排,而这一个月的时间,苏涟漪的能干又孝敬,深深打动了他们,若可以,徐氏夫妇真想将大虎夫妻两人当成自己的孩子,百年之后,愿将所有财产留给他们。如今,事情如此,他们也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和两人离去。

    “徐大娘,等等我。”苏涟漪一边喊,一边跑着追赶。

    徐氏夫妇闻声,一愣,惊喜地转身,“小涟,你怎么回来了?”徐大娘问,脸上掩不住的高兴。

    苏涟漪道,“大娘,我想麻烦您带我去看看那些患病的病人好吗,我很好奇这到底有什么疫病。”

    徐大爷惊讶道,“小涟丫头,你懂医?”

    关于她是否懂医,苏涟漪曾回答过徐大娘,当时只说是久病成医,如今面对大娘很惭愧,“抱歉,大娘,我没说真话,其实我……懂一些医的。”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说谎。

    徐大娘根本不生气,笑道,“没什么,懂医是好事,大娘为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苏涟漪知道,这一对老夫妻,是真正善良的人。她便是不为了什么医学研究,也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怪病,原因很简单——她怕有一天,这怪病夺取徐氏夫妇的生命,那便会成了她的终身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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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免于报备

    周村不大,却也不小,已是中午,却无人升起炊火,明明是艳阳高照,但整个村落却别有一种阴暗之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云飞峋不赞成苏涟漪插手,但他了解、尊重自己妻子,便只能依她,他提起了十万分精神,看着自己妻子,只要情况不对,便会立刻带她离开。

    村落的房子与鸾国房子不同,没有阁楼,一般仅有一层,看起来简陋,但这样的房屋却更是能防风。房屋与房屋之间间距很大,每一家都有不小的院子,院子不像鸾国村落院子里种花栽草、石块拼路,而是种满了蔬菜。

    经过徐大娘的讲解,苏涟漪了解到,因周村为渔村,村周围都是林地不利于耕种,村中人忙于打鱼更没精力耕种,便只在自家院子里种些时限蔬菜,很少人另辟田地。

    村子的路不算太过难走,因一旁有石山,石料丰富,村中路面也是用石拼成。

    入村经过了三户人家,便见到不远处的大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村中人,有些人开始帮忙准备寿衣棺材等物,屋内年轻女子哭喊声未止,听得苏涟漪一颗心揪了起来。

    作为医生的她见惯了生死,从前可从容面对,但自从成为了母亲,其心境竟然换了一般,正如今此时,见失去孩子的年轻母亲痛苦,她也忍不住悲伤,感同身受。

    “让一让,请让我进去。”苏涟漪再无法做到从容,快走几步,拨开众人,便准备入内,明明信奉科学,却心存侥幸的希望奇迹发生。

    村中人惊讶,这不明身份的徐家儿媳妇来干啥?好在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死去的孩子身上,没人阻拦她。

    房子的门大开着,死去的孩子便停尸在门堂处,有几人为孩子换寿衣,还有两名妇女拉着试图阻拦的哭喊女子,“常青家媳妇,节哀顺变吧,菩萨看上了聪儿是聪儿的福分,聪儿这是要上天当童子呢。”周村有个传说,便是未成年孩童死去,便会到成为天神身旁的童子,待年纪成年后,才能转世投胎。传说自然是美丽的,为了安慰失去孩子的家人。

    “我不要聪儿当什么童子,我只要聪儿在我身边……”年轻母亲悲痛欲绝,声音已嘶哑,却还在哭喊,希望唤醒儿子。

    “各位可以让让吗,我是大夫,想检查一下。”苏涟漪压下心底的酸楚,摆出专业医师的姿态。

    众人惊讶,齐齐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好奇地看向苏涟漪。要知道,这战火纷飞,别说大夫,便是赤脚医生都被抓去当军医了,便是那镇上都没半个大夫,如今怎么就突然出来了个大夫?

    一旁的村长周正泰也是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涟漪道,“我是大夫,我要检查一下孩子是否有救,可否行个方便?”

    众人回过神来,赶忙齐齐让开,甚至用一种对待神明般的虔诚看向苏涟漪,与刚刚在村口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涟漪迅速上前开始检查,试提问探脉搏观瞳孔扩散情况,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行,没救了。”虽下了结论,但苏涟漪的思索却未停。她在思索这孩子到底因何病死,症状在哪。

    这是个男孩,年纪大概四岁左右,涟漪扒开了孩子的衣服,仔细检查其身上有无外伤等,又扒开嘴唇眼帘,观看出血情况,均没什么收获。

    因为苏涟漪表明了大夫的身份,而泼妇刘氏被绑了,便没人敢插嘴催促,安静地在旁边观看。

    苏涟漪眉头紧锁,有种冲动,却知道这些人未必会同意。

    有人轻轻拍了她肩一下,涟漪回头,竟是云飞峋。“我想解……”苏涟漪的剖字还未开口,只见云飞峋冷着面摇头,根本不同意。解剖,别说在这落后的小渔村,便是在鸾国都没几人能接受。

    村长立刻上前,“徐家儿媳妇,难道这疫病就没有方法治愈吗?”

    苏涟漪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云飞峋,而云飞峋根本不同意,眼神更是冰冷。

    苏涟漪无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抱歉村长大叔,别说疫病能否治愈,如今我连着到底是什么病都看不出。还有,不用麻烦您去衙门报备了,我与夫君这便离开。”

    涟漪担心因为到衙门报备而被夏胤轩的眼线所发现,但她的意思很显然被村民们误解了,不知是谁喊了句,“大家逃吧,连大夫都治不了,准备跑呢。”紧接着,便是一片哄乱之声。

    村长不肯,紧紧抓着苏涟漪,“徐家儿媳妇,老夫活了一辈子也算是有些眼识,老夫能看出来你是有真本事的,越是有本事的大夫越是低调内敛,反倒是那些庸医吆五喝六。现在不是你不能治,而是不想治,徐家儿媳妇,你可以扔下我们整个周村,难道你能扔下徐家夫妻吗?那可是你的公婆。”

    因为村长的话,众人又都冷静下来,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苏涟漪并未因为村长的话有什么触动,大不了两人就带着徐氏夫妻一起离开就是。但,她真的很想弄清楚这疫病到底是什么病,为何就如此可怕。她用更加哀求的目光看向云飞峋,可怜兮兮的惹人怜惜,但云飞峋却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伸手抓住涟漪的胳膊,将她直接拽了过来,转身便准备离开。

    村民终于看出来,原来阻挠大夫看病的人竟是大虎,人群中有人喊出来了,“大虎,你可知你父母找了你多久,找了你们整整十年,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你父母染瘟疫死?”

    云飞峋冷冷瞥了那人一眼,若能说话,他真想说——刚刚非要报备的人也是你们,现在留人的也是你们,做人怎么就可如此势力?可惜,他不能说话,因自家娘子刚刚宣布了他为“哑巴”的事实。罢了,在苏家村他是哑巴,在周村也是哑巴,可能他这一生就是哑巴命。

    虽然云飞峋没讲话说出来,但眼神足以说明了一切,众人有些看懂的,都面红耳臊,村长是真真正正的看懂了。

    村长上前,先是深深鞠躬,而后道,“大虎、大虎媳妇,你们听老夫说。刚刚报备一事是有原因的,现在外面正打仗,大夫都被请去当军医了,虽还没到我们周村征兵丁,不过看样子也快了。衙门早就来人记录了人口,只等以后征兵,又下了命令,说无论村中人口如何变化,都要及时报备,这是衙门的命令,不是我这一小小村长能违逆的。再者说,如今村中瘟疫蔓延,又苦无大夫,按理说,我们不应接纳外人的,但看在徐氏夫妇的面子上才勉强接受,报备却是少不得的。大虎媳妇,你是大夫,自然知道瘟疫的可怕,也能体谅作为村长的老夫啊。”

    涟漪了然,在一个瘟疫蔓延的村子,确实要提防外人,没人知道这瘟疫从何而来,甚至可以怀疑瘟疫是外人带来。不过听了村长的一番话,涟漪又有了主意。

    她刻意忽视云飞峋阻止的眼神,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村长大叔,问题便出在这里,并非我们见不得人、不让您去报备,实在是……我们便是正在逃避征医,机缘巧合又与公婆相认,若村长您去衙门报备,我们夫妻二人岂不是白白逃了这么远?如今,救你们便是害了自己,大不了,我们将公婆带走就是,也比九死一生入兵营的好。”说着,心中暗笑,看来这报备一事可以解决了。

    果然,村长恍然大悟道,“大虎媳妇,这个你便放心,老夫绝对不会去报备,至于村里其他人也绝不会走露半丝风声,”说着,板下了脸,向门外人群处威胁道,“大家都听好了,以后大虎和大虎媳妇便是咱们周村的人,谁敢说出去什么,别怪咱们周家家法伺候。”

    村民们也不傻,如今瘟疫蔓延人人自危,若有个大夫在身边自然安全了许多,再者说,村子里有个大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要说出去。

    “放心吧,大虎,咱们都是一村人,不会说出去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随后村民便开始七嘴八舌的保证起来。

    有些人更是直接从徐氏夫妇下手,有些妇女拉着徐大娘的手,恭喜她寻到儿子儿媳,更是有出息的儿子儿媳云云。

    苏涟漪不敢马上答应,继续用可怜巴巴哀求的目光看着云飞峋。好半晌,云飞峋见拗不过自己娘子,最终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涟漪笑容满面,对村长道,“既然村长大叔如此保证了,我们便放心了。”说到这,眼底闪过一丝诡异,“但……村长大叔,我们仍然是不敢留下的。”

    村长急了,“大虎媳妇,老夫以及全村人都保证了,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涟漪微微挑眉,“村长大叔与大家自然都是好人,我们信得过,但刘氏怎么办?刘氏若记恨在心,偷偷跑去衙门告密,我们岂不是就危险了?所以,想来想去,我们还是离开吧。”

    云飞峋垂着眼,看着自己娘子的惺惺作态,他自然知道涟漪是想留下的,如此威胁是为了手不血刃的惩治刘氏罢了,借刀杀人一向是自家娘子的拿手绝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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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解剖

    见村子里好容易来的大夫不肯留下,而不留下的原因是因为刘氏,再想到刘氏平日里的德行,村长火冒三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个泼妇,老夫早就认为她是个祸害,当初她偷汉子就应该直接沉了江,看在她汉子爹的面子上留下了,现在却要害咱们一村人的性命,这泼妇留不得!”村长咬牙切齿,本还算和善的面容一下子狰狞,杀气腾腾。

    苏涟漪不解为何村长这般嫉恶如仇,若真如此,怎么会让刘氏那般撒野?其中定是有原因。

    涟漪一回头,看见了飞峋也是用同样疑惑地眼神看着她,四目相对,彼此都知道,两人想到了一起去。

    村长又道,“大虎媳妇,只要你能留下,你开什么条件都行。我们村确实需要医生,而且我们村人发誓,绝不会将你的事说出去。”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对,大虎媳妇,我们不说出去。”“大虎两口子,你们就留下吧。”劝解声纷纷。

    涟漪微微挑眉,看向云飞峋,压低声音道,“看,自然有人求我们留下。”

    云飞峋早就不想留在周村,但苦于自己的“哑巴”身份,无法开口,只能用眼神威胁,而苏涟漪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早已下了决定,“飞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男耕女织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人是群居动物,脱离了群体,若干年后甚至连我们的语言能力都会退化,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云飞峋幽幽地看了苏涟漪一眼,没吭声,也不能吭声。

    涟漪低头看了一眼死去的孩子,道,“村长大叔,我有个不情之请。”

    此事别说什么不情之请,就算是苏涟漪大讹一把,村长也是同意的,“大虎媳妇你说吧,只要能找到瘟疫的根源,治好瘟疫,你要什么,只要我们周村能给,都会给你。”语气紧张急迫。

    “我要解剖这个孩子。”涟漪一指地上的孩子,甚至连看都不看大伙一眼,因为不用看也知道村民们会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果然,人群中发出各种声音,有人惊讶,有人反对,有人支持等等。

    村长也是吓了一跳,却第一时间冷静下来,眼珠子一转,沉声问,“大虎媳妇,你这么做,会治好瘟疫吗?”

    涟漪莞尔一笑,终于知道村长为何会如此支持她了,“这么做,不一定会治好瘟疫;但不这么做,根本无法治好瘟疫。”原因很简单——村长家也肯定有病儿。

    死去孩子的母亲吓傻了,忽然醒悟过来,一下子扑到孩子尸体身上,“不行,不能碰我的孩子,村长你实在太过分了,就为了治好你的孙子就要对我孩子开膛剖腹!?”

    村长面色一红,狠狠哼了下,“常青媳妇,你说的像话吗?什么叫治好我孙子?难道这村子里其他人就不用医治了吗?”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牵扯到了自己利益,旁观的人群见此,纷纷指责常青媳妇,说其想不开,说其不考虑大伙云云。

    一时间局面混乱。

    常青媳妇哭着喊着骂着,趴在死去孩子的身上,死死抱着不松手,周常青刚要去帮自家媳妇,却被同村人拽了住,哭喊大骂起来。

    平日里和善的村长目露凶光,“常青媳妇我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再阻拦便是害了我们周村,对周村不利,你可知周家祠堂会怎么惩治你?”

    “慢。”

    就在场面一度混乱时,苏涟漪双眼目不转睛地看向地上的趴着的周青媳妇,口吐一字,整个院子便安静一片。众人都闭了嘴,听着如同救命草到的大虎媳妇要说什么。院子里,只剩下周常青的骂声和长青媳妇的哭声。

    云飞峋伸手碰了下苏涟漪的肩,眼中有些担忧。

    涟漪点了点头,而后再常青媳妇身旁蹲了下来,伸手将常青媳妇的手腕抓住。

    常青媳妇只以为苏涟漪是来拽她了,疯狂挣扎,试图甩开涟漪的手,而涟漪却微笑道,“常青嫂子,恭喜你,你有喜了。”

    常青媳妇一下子愣住,连一旁挣扎的周常青也停止了咒骂喊叫。

    涟漪又道,“大概两个月左右,脉象还不够明显,但我敢保证,你确实怀孕了。”

    顿时,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刚刚喊的不喊了、骂的不骂了、哭的不哭了、劝的不劝了,都齐齐看向苏涟漪。

    “你不信?”涟漪微微一笑,“喜脉又称滑脉,其脉象如同盘上滚珠,你可以自己感受下你的脉搏,再来握下我的脉搏。”说着,伸出白皙修长的手,翻转过来,将手腕递到常青媳妇的面前。

    常青媳妇一时间也是蒙了,不过回想一下,好像确实未来月事,因独子染病,她一直忙于照顾,哪还顾得上自己什么月事?

    涟漪的笑意加深,“如今,即便是不诊我的脉,也知道自己怀孕了吧?”其实她也就是说说,如果随便教一句都能会诊脉,那人人都是大夫了,她如此说,也是为了让常青媳妇相信,事实上,常青媳妇也确实怀了孕。

    场面还在僵持,即便是常青媳妇相信了自己有孕,却依旧没松开自己死去的儿子。

    古代人相信,人死去时的模样,便是到阴间时的模样,所以古人最在意的就是全尸,在注定要死之时,最大的原因也是留下全尸。

    苏涟漪慢慢收敛了笑容,端庄的容颜上是严谨与专业,“你可以舍不得你的儿子,我也可以不解剖你的儿子,大不了村里人都因瘟疫而死,而你第二个孩子也因此而死。”在看到常青媳妇越来越白的脸后,涟漪将声音放柔好似安慰,“逝者已逝,人总要向前看,相信这孩子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弟弟妹妹同样病死,不想见到自己的父母也染瘟疫,你说对吗?”

    常青媳妇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些动容,但依旧无法允许自己儿子被开膛剖腹。

    涟漪继续慢慢劝慰,“其实,解剖没你想的那么残忍,他已经去了,不疼。何况在找到原因后,我会将他的器官、腹部一一缝好,外人根本看不出来,常青嫂子放心,我的女红手艺非常棒的,何况,”涟漪看了一眼村长,对其使了个眼色,“若孩子为周村做了贡献,我想,村长和长老们也会感谢他的,搞不好,还能在祠堂中立个排位,吃村里的香火。”

    常青媳妇彻底动心了,在祠堂吃香火,这是多好的事儿啊,有多少人赞了一辈子的钱,就为了捐个排位。但,说是这么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她依旧要不下牙来。

    好话坏话劝了半天,常青媳妇拖拖拉拉地不肯决定,周围人都急了。

    村长道,“对,常青媳妇,就按照大虎媳妇说的,如果真因为你家娃找到瘟疫的根源,我做主,就在周家祠堂立排位。”

    苏涟漪见这么劝,常青媳妇还下不了决心,非但不会不耐烦,反倒是十分理解她作为母亲的不舍。只不过,为达目的,她也只能不择手段了。

    只见,苏涟漪向常青媳妇靠得更近了一些,而后压低了声音道,“常青嫂子,有些话我偷偷给你讲了。因为瘟疫,周村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你再这么拖延下去,一会若再死一个人,而那死者家属同意解剖,你的孩子也就白死了,这入祠堂的好事,也就轮到别人头上了,刻不容缓,你自己衡量下。”

    被苏涟漪这么一说,常青媳妇也想到,是啊,孩子死了也没法活,倒不如去祠堂吃香火,若连这最后的好处都没争到,孩子岂不是太可怜了?

    “我同意,我同意!”常青媳妇立刻喊道。

    一旁的周常青都傻了,自娘子怎么就同意了?

    涟漪起身,然后伸手将常青媳妇扶了起来,温柔道,“这才对嘛,人就要向前看,孩子已经去了便别过多伤神了,你现在需要照顾和保护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常青媳妇的小腹。

    常青媳妇伸手摸了一下未隆起的小腹,下了决心,“大虎媳妇,今日多谢你了,因为你的提点,我才想得开,若我肚子里的孩子能健康出世,我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涟漪笑道,“常青嫂子,叫我小涟就行,你放心,只要我小涟在周村,你肚里的孩子定能平安出生。”而后看了一眼差异的周常青,“嫂子现在去劝劝常青哥吧,我也准备开工了,你与常青哥最好别在左右。”

    农村人虽没见过解剖,但却经常杀鸡杀鸭杀猪杀羊,自然知道接下来的一幕有多血腥和残忍,作为亲生父母的两人怕根本经受不住,常青媳妇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便将周常青拉倒了一边,小声将自己想法说出来,而后转身对苏涟漪道,“小涟妹子,一切……便拜托你了。”

    涟漪点头,“嫂子与常青哥去江边走走吧,待回来后,一切都将结束,孩子到祠堂吃香火,而你们未来的孩子,将会平安出生。”

    ------题外话------

    亲爱的们,今天错别字可能多一些,实在是时间来不及了,没检查。

    这两天都很忙,也许会一直忙到周三。也许做不到日更了,很抱歉。

    今日要熬夜写新文了,大家看完便休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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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医贵女介绍:
苏涟漪做梦都想不到,穿越这种时髦事能竟落到她这个不苟言笑的剩女医师头上。但事实却发生了,她不再是享誉中外的脑科医生而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女流氓。从前她没时间恋爱结婚,如今却有个丑陋健壮的夫君。从前她被嘲笑为老处女,如今却因本尊迷恋首富家俊美二公子,留个花痴艳名。从前她救死扶伤,如今却恶贯满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黑色幽默?夫君貌丑身材好,看背影也是养眼。虽没感情,做不到相亲相爱,却也相处和睦。爹和弟是恶棍流氓,想办法约束管教,虽算不上为民除害,也算是造福一方。努力赚钱,期待有朝一日离开,不再用别人的身份继续过活。发誓永不行医,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屡屡被迫救人性命。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就是她——苏涟漪,行得正坐得端的苏涟漪。不成想,这丑陋夫君,却大有来头,身份神秘…名医贵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医贵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医贵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