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藏树
在一九九六年之前，尼康和华晶约定好的第一批光刻机被运抵了魔都。
随同一起运抵的，还有尼康0.5微米光刻机的详细工艺技术。这是中国第一次，能够完整的得到日本光刻机技术。
不仅是泛翰集团和华晶的相关技术人员，就连中科院微电子中心以及国内相关的科研院所，都齐集于魔都的机场。魔都虹桥机场甚至专门清理出了一条跑道，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光刻机。由于光刻机是极为精密的设备，所以其运输移动和安装，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
但即使是十二月末的寒风，却也没有阻止了众人的热切盼望。目前国内比较先进的首钢NEC，也不过是0.8微米工艺的光刻机。即使如此，日本人也好像防贼一样，防着中方的技术人员任何偷窥技术的可能。这样的设备，与其说是中国人的，不如说是日本人寄存在我们土地上的。
除了具体的经济利益，这种屈辱也同样是鞭策中国人在电子产业前进的动力吧。
迫切的想要在芯片制造业、不，应该说迫切的想要在整个科学技术体系上追赶欧美日等国际领先水平的心情，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感觉。
而在整个技术发展上，电子产业无疑是生产力发展的加速器。这样一批光刻机的运抵，标志着中国的芯片制造业终于把自己和国际先进水平，拉到了一代代差之内。
这对于国内的电子产业来说，不啻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次可以说是集中了中国整个芯片制造业精英的机会，对于周硕来说也是一个扩展行业知名度的好机会。有的时候并不是只要有钱就行的，尤其是在学界、科研界来说，行业影响力也同样意味着力量。
白石茉莉奈从专机上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整个魔都附近中国的相关科研院所，全都济济一堂。在万众瞩目的渴望目光中，她仿佛是被人脱光了衣服，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安全感。这些中国人，从眼神中就能看得出来，已经离饥饿的狼群不远了。
“白石部长。”永山绚斗趁机扶住了她，关切的问道：“部长，您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然先回去休息一下？”
白石茉莉奈咬着牙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不了，我没事。中国人以为有了资料就能造出光刻机？哼，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中国人的虎视眈眈，反而激起了白石茉莉奈的心气。她对尼康的技术是有着强烈信心的，不是说有图纸，就一定能够生产出光刻机来。这里面很多地方都涉及到一些特定的技巧，没有人告诉是绝对无法掌握的。就算真的制造出来了，中国人也会发现成品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尼康的媲美。
“走吧，我们会会这些人。”白石茉莉奈昂起了头，高傲的看着舷梯车下面的一群人头。
白石茉莉奈身后，是尼康公司这次派出的技术支援团队。一共二十人的队伍，所有产生的费用，都将有华晶集团支付。除此以外，华晶还要向尼康支付每天每人两百美元的海外补助。哪怕是用人民币计算，这二十人一天的费用就抵得上起码一千七百二十个中国工人。
也就是说，这二十个人每天的开支，就顶了华晶集团一半的运转费用。
这只是中国人为了获取先进技术，付出努力的冰山一角而已。
“白石部长你好，欢迎你再次来到中国。”方剑阁领着身后一群人，哗啦啦的就围了上来。
白石茉莉奈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熟女风韵，一身合体的女士西装穿在她的身上，从上到下都是无与伦比的性感味道。然而除了方剑阁以外，在场的中国人却没有一个把精力放在这男的的美景上。
一群穿着老土，戴着玳瑁厚底玻璃眼镜，半秃、或者谢顶头发的人，在方剑阁身后东张西望。很快便不耐烦的喊道：“光刻机的资料呢？怎么不见你们有拿出来？”
方剑阁抬眼看了白石茉莉奈一眼，面似忠厚的笑道：“白石部长，这是尼康公司应该在第一次交货。按照协议要求，今天就把0.5微米光刻机的成套资料，交给我们把？你看我们的同志等的有点着急，是不是先把这部分任务移交了再说？”
白石茉莉奈咬着嘴唇，知道今天这一幕是早晚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向永山绚斗吩咐道：“永山君，让我们的人把资料向中国方面做一个移交吧。”
“嗨！”永山绚斗点了点头，转过头向后面的技术人员说道：“去让装卸人员将U-01到U-07货箱先卸载下来，全部拿到这里来。”
经过日本人的协调，很快飞机的机尾卸货处，首先用吊车卸下了七个木框包裹的箱子。这些箱子高有两米，长宽大概竟然也有两米。也就是说这样一个箱子里，如果装的是纸的话，它能装一百三十万张两平米大的60g凸版纸。
而这样的箱子，足足有七个。
这样大的数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几乎傻了眼。日本人这是来者不善啊！谁也没有指望过尼康能够心甘情愿的交出自己的技术，但能做手段的地方并不多。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某些关键技术点给出错误数据或者不给数据。
那么至少想要接受这批资料，就首先要对其进行检验。如果只是核心资料，并不会有这么多。八立方米的木箱，一个也就足够了。但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足足七个。日本人的算盘打的很明白，就是要把一棵树藏进一片森林里。
这么多的资料想要检测，凭借方剑阁身后这几十人是绝不可能的。除非有国家出面组织，不然面对这种数量级、学科跨度这么大的资料，光是检查就要持续到1996年过年去。
以华晶的私企身份，以及魔都附近的光刻机研发科研院所的数量，是绝对没有这个实力的。
而如果拖到过年，那时候日本人早就已经完成了整个光刻机的供货合同。逾期无法确认收货和五星好评，违约的可就不是对方了。
“怎么样，方总要决定现在开始验收吗？”白石茉莉奈站在七个连在一起的木箱子旁边，不自觉的就挺直了胸膛，惹起一阵波涛起伏。
方剑阁脸色僵硬的回头看了看，向众人打头的一个四五十岁研究员询问道：“张工，你看是不是先运回去，然后组织好力量再开始验收？”
张工失望的看着白石茉莉奈身边的箱子，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说道：“哎，看来只能如此了。本以为成套资料一个箱子也就足够了，涉及到技术重点的部分最多也就一两个皮箱。本想能够开开眼界，实在是可惜、可惜啊……”
“没什么可惜的嘛。”方剑阁呵呵笑道：“这些资料运回去，还不是要指望张工和诸位帮忙？单凭华晶的资源，可是没有这个消化的能力。”
方剑阁这话说的一点不错，尼康除了光学系统的技术比国内先进以外，应该说在整个系统上都超过了国产光刻机。
光刻机虽然主要性能指标是光学系统带来的，但其对准系统、曝光系统、光源系统、传动和自动化控制系统，应该说是整个的超越了国产水平。带来的结果就是，国产光刻机并非只有在光刻线宽这一主要性能上，和尼康有差距。良品率、生产速度和易操作性以及稳定性等性能，实际上是全面落后的。
这也就是说，接收光刻机的成套资料，不仅仅是涉及到光学研究所的问题。自动化控制、光电、化学、精密制造、自动化控制……
这里面至少涉及十多个学科，上百个相关方向。尼康若非是日本军工企业出身，那是绝不可能独力负担起光刻机研发重担的。实际上真正正确的做法，反而应该是阿斯麦一样，专注于系统集成和技术研发。把子系统都交给其他的企业合作分担，这才是真正正确的做法。
“好吧，白石部长。”方剑阁转过身来点头说道：“我们先把资料运回去，然后再开始验收工作吧。”
“那好吧。”白石茉莉奈淡然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过我需要向方总提醒一下，在没有完成光刻机成套技术资料的验收前，尼康将不会继续提供纳米光栅的技术。如果在所以光刻机供货结束后华晶集团还没有完成资料的验收，以至于导致合同没有按期履行的话……”
白石茉莉奈横眼看了在场的中国人一圈，慢慢的说道：“尼康将以华晶集团违约的理由，拒绝交付纳米光栅的技术。”
方剑阁闻言大惊失色，忍不住怒道：“纳米光栅技术的转让是合同的一部分，尼康没有权力不履行这个义务！”
白石茉莉奈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那也没有办法，毕竟是你们华晶集团违约在先不是吗？”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临时招聘
尼康公司从心底里，是不愿意把纳米光栅这样的技术交给中国的。即使是光刻机成套技术，其实说白了不过是一套工程技术。也许由此中国能够自产0.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但这并不表示中国就拥有了能够维持研发的能力，在0.35、0.35、0.18等升级道路上，日本人一样能够凭借先进的体系再次把中国人甩开。
但纳米光栅技术，却是能够促成产业升级的关键技术。虽然仅此一项技术，只不过是产业升级所需要的0.1%甚至更少。但中国有多大？一个华晶能够解决0.1%，那中国能不能再拿出一千、一万个华晶来？
答案显然是可以的，所以不论是尼康、还是白石茉莉奈，作为一个日本公司和日本人，绝不愿意看到中国的高端制造业有一丝一毫的进步。
当然，方剑阁本心里，也是明白纳米光栅重要性的。但是站在华晶的角度上来说，纳米光栅却并非是那么重要的技术。即使是0.5微米工艺光刻机，凭华晶自己的力量都消化不了。遑论是去研发光刻机技术的技术，这离他未免就更远了。若非是周硕的强烈坚持，他甚至不会坚持把纳米光栅技术标上20分的高分。有这个空间，让尼康减低两千万的报价不是更好？
“如果尼康公司拒绝履行合同义务，我们有权展缓、或者减少尾款的支付。”方剑阁顿了顿，沉吟道：“当然，具体情况我们还可以继续磋商。”
“如此也好。”白石茉莉奈骄傲的点了点头，这只是第一批运抵中国的光刻机而已。距离四十台的全部供货量，不过只有四分之一。中国人只要还想得到全部的供货，就不可能把磋商的条件要的太狠了。
“我会和技术人员一起，在华晶集团呆到合同执行结束为止。”白石茉莉奈的目的实现，巧笑嫣然道：“请方总放心，生产线安装的任何问题，我们尼康都会负责到底。华晶只要安心等待两个月的时间，整条0.5微米工艺芯片生产线，就能够完成最核心的安装工作。”
方剑阁咂了下嘴，无奈的点了点头。这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已经是他能够接受的了。只要华晶能够顺利投入生产，他就可以从这个位置上抽身而退。等着周硕用U盘的产品线把生产任务填满，然后他就能坐等着华晶像印钞机一样的为他赚取利润了。
虽然像是这种先拿出好条件诱惑甲方签约，然后在实际执行中凭借技术优势翻脸的事情，日本人这些年玩的也算纯熟了。反正只要合同进入到了执行阶段，搓圆捏扁不都是随意的事情。方剑阁心里早就有这个准备，也不准备太过强求纳米光栅的技术。说一千道一万，能赚到钱才是真的。
然而，这个方剑阁和白石茉莉奈都满意的局面，还是会有唯一的输家，那就是泛翰集团。
泛翰集团的核心利益在光刻机，更在光刻机的研发能力上。失去了这个获得纳米光栅技术的机会，即使始终保持高投入，周硕估计泛翰研究院也至少要在2005年才能赶上国际水平。这对泛翰集团整个战略发展来说，是一个不可接受的巨大损失。
即使顺利的掌握了0.25微米工艺的芯片生产线，这种技术优势最多也就是维持到两千年。实际上在飞速发展的电子产业里，能够领先五年时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但二十一世纪初的五年，不仅是中国飞速发展的五年，更是中国制造开始爆炸式起飞的五年。
如果不能在美帝深陷反恐战争无心西顾的机会，抓住这个时间段迅速发展。等到进入一十年代，美国人晃过神来压力就会骤然增加。
所以无论如何，泛翰集团的技术优势一定要至少维持到2010年。在新兴的手机、PAD等手持终端市场，形成绝对的优势。这样才能面临美国人的强力压制。想也知道，泛翰集团如果维持现状的发展速度，到那时候一定会比未来的华星集团更加强大得多。
而美国人二十年后敢用政治理由把华星赶出美国，到时候恐怕一样可以把泛翰集团赶出去。
周硕在得到消息之后，几乎是马不停蹄的重新回到了帝都。从对待纳米光栅技术这件事情上，他看得出来方剑阁那里终究和自己并不是一条心。想要获得纳米光栅技术，能够依靠的恐怕只有泛翰集团自己的力量。尼康玩的这一手确实漂亮，这一次恐怕泛翰集团不得不从阴影中浮现出来了。
“扉扉，研究院现在能够抽调出多少人？”刚下汽车，周硕气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我是指和光刻机成套技术相关的人员，分成各大子系统，只要是能够参加验收的就行。”
“如果以不影响正常运转为前提，可以抽调出两百人来。”笑扉扉也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连忙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泛翰帝都研究所虽然有将近两千人，但大多数是软件工程师和对美国的服务外包技术人员。还有的则是后勤人员、安保以及运营部等等。真正投入到光刻机研究上面的，也就是十个实验室左右。若要维持正常运转，能抽出两百人以及很不容易了。
“两百人，这也太少了。”周硕摸着下巴，紧皱着眉头想到：“日本人运来了七个箱子，文件至少有上亿页。我们至少需要两千人，才能在过年之前完成全部验收。”
笑扉扉无奈的摊着手说道：“可是别说帝都研究所这边了，就算发动整个泛翰研究院的力量，也凑不出两千个相关专业的人才来。实际上好多专业，我们甚至只有一个实验室最多几十人的资源而已。”
周硕闻言深深的叹了口气，阿斯麦在欧洲的本部拥有八千多员工，直接参与技术开发的超过两千人。尼康就更不用说了，即使不算上下游的附庸企业，其本身就拥有将近三万名员工。光刻机事业部不仅可以借用其他部门的技术力量，自身也有将近三千人。这样的规模和泛翰集团一比，也就知道人家为何敢于使用出资料海这样的战术。
别说是泛翰集团了，就是中科院用于研究光刻机的力量，也都拿不出这样的规模来。庞大的人力资源和数十年的资料积累，才是尼康自信的根源。
周硕抬眼看向涂岸北，希冀的问道：“涂老，您能不能发动一下人脉，向中科院借调一批……”
涂岸北踌躇了一下，低头想了想，艰难的点头道：“我试试吧，不过前段时间咱们在各研究院所挖人，现在情况不太乐观。”
“那您估计，能借到多少人？”周硕这时候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把涂岸北赶鸭子强上架，权当没看到他纠结的表情了。
“两……三百人吧。”涂岸北打了个磕巴，报出个数字来。
“那就算三百人好了，算上咱们自己人就是五百人。”周硕划到盘子里都是菜，自然取了个最大数。
可即使如此，五百人要看至少一亿页资料，而且还涉及到检查和验证。这个工作量，恐怕连红军长征都要不好意思比。
人手的巨大差异，让周硕急的团团乱转。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他更不能容忍最后功亏一篑。但是日本人这一手确实漂亮，在绝对的信息海洋面前，他纵使再也什么计谋也是没用。
在原地转了两圈，周硕突然停住了脚步。愣楞的向笑扉扉问道：“扉扉，今天是几号了？”
“29号，怎么了？”笑扉扉想了想，顺口反问道。
“帝都的大学，现在已经开始有放寒假的了吧？”周硕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她，紧张的问道。
笑扉扉点了点头，犹豫的说道：“这个不好说，各大学放寒假的日期不同，一个学校里不同专业之间期末考试都有先有后。不过一月份之后，确实有学校就开始放假了。”
“你是说？”笑扉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长大了嘴看着周硕。
“没错，需要多少人，我们就招聘多少人好了！”周硕凶狠的点了点头，说道：“帝都的大学不少，相关专业的学生里面挑一挑，上万人都能轻松的找出来！咱们多了不要，就按照两千人的规模来算。到2月末之前检验工作还是可以完成的。”
至少一亿页的资料，两千人、一个人少说也要看五千页。从一月初到二月中旬春节前，仍然是一个非常紧张的工程。
“这不太现实吧。”涂岸北皱眉道：“不说临时招聘两千学生需要多少资金，这里涉及到的管理、交通、住宿和后勤，就已经非常艰难了。更何况两千人的检验团，如何指挥和分配任务？没有一个有经验的团队，光凭泛翰研究院的这点组织能力，是完不成这项任务的。”
“没问题，这件事情不需要咱们出面，自然会有人帮忙。”周硕斩钉截铁的说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 菲迪皮德斯
帝都邮电大学，帝邮更名为大学，尚且还是1993年的事情。在此之前，这所冠以学院名义的高校，就已经是中国64所重点大学之一。是及至后来，二十一世纪之后更是211和985双料一本重点大学。
哪怕是大学扩招、教育产业化，中国每年能够毕业700万大学生，大学学历甚至没有新东方和蓝翔好用的时候，帝都邮电大学的学生仍然是不愁没有远大前程的天之骄子。
更别提1995年年末，这时候的大学生还是像森林里的老虎一样稀少、并且威慑力十足。每一个大学生，对于国家来说都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他们不仅有奖学金和财政补贴，毕业之后更是不愁没有工作。不论是回原籍还是留在帝都，都是一样的前程远大。
他们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时代宠儿，是骄傲的民族精英。
当然，以九十年代的大学录取率来说，这样的赞誉这些大学生确实是当之无愧的。能在一百比一甚至更低的录取率下，考进帝都邮电大学的学生，可以说个个都是付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
当下课的铃声敲响的时候，帝邮这古老而又幽静的校园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呐喊声。一群年轻人从教学楼里，撒着欢的跑了出来。看他们有的一脸喜气洋洋，有的则愁眉不展，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次期末考试。
但即使是学习最不用心的学生，这时候在愁眉苦脸之下，也是内心充溢着欢笑。
原因无他，不论是挂科还是补考，起码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当考完这最后的期末考试，接下来就是难得的寒假。北方的寒假往往比南方放的早一些，尤其是帝邮久负盛名的应用电子技术专业，更是早早就完成了期末考试。
王洪峰对考试成绩可是毫不担心，专业成绩极其之好的他，现在的心早就已经飞到了九天云外。他和同寝室和好友唐未德早就已经约定好，明年一毕业就要开始创业，连公司的名字都已经想好了——Newman，中文名字就叫它纽曼好了！
而这个寒假，他和唐未德要抓紧最后的时机，设计一套他们自己的CTI产品来。所谓CTI，也就是用计算机来控制电话系统，做到自动录音、转接来电和收发传真之类的事情。他和唐未德都深信，这将是一个非常好的起始点。
“老唐！”王洪峰跳起来招了招手，大声的叫着前面已经等候许久的唐未德。
唐未德在92届的帝邮大学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至教授、导师，下到普通学生，邮电大学使用的计算机软盘绝大部分都出自他手。在技术上，他和王洪峰可以说都是班里的弄潮人物。俩人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友。
“峰子。”唐未德淡淡的笑着，应和着王洪峰的呼喊：“怎么样，考的不错吧？”
“那是了，不过还是没有你快。”王洪峰毫不介意的恭维着唐未德：“每次你都是班里第一个交卷的，这让别人还怎么混嘛。”
“呵呵，管别人干嘛。”唐未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峰子，有个事情想跟你说一下。今年的寒假，我看我们的计划需要改变一下了。”
王洪峰愣了愣，点头道：“怎么回事，老唐你说。”
“我刚从校门那边回来，刚才想出去买包烟的。”唐未德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一下，说道：“不过却正巧看到校门外，有科委的工作人员正在招工。我看了他们的招工内容，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科委？”王洪峰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连电信局都不愿意去，怎么会对那个清水衙门感兴趣？”
“你听我说完。”唐未德下意识的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撕开包装叼了一根烟出来。用火点着了，美美的吸了一口之后，这才接着说道：“不是科委在招工，是泛翰集团在招寒假短期工。”
“泛翰集团？”王洪峰用力的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那个推出U盘的公司吧？据说他们总经理周硕还是咱们帝邮去年毕业的师哥？”
“没错，就是咱们学校出去的。”唐未德点了点头，用力的吸了一口烟说道：“不得了啊，才毕业一年半的时间，据说身价已经几十亿美金了。你说说，咱们这辈子能赚到一亿美金吗？”
周硕取得的成就在帝都的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帝都邮电大学还是他的母校。毕业生里突然杀出这么一匹黑马来，若不着力宣传一下那也太对不起学校宣传处的智商了。仅仅一年多的时间里，原本默默无名的周硕，这时却已经成为了学校里的一段传奇。不管是服从分配的学生，还是打算下海创业的学生，心中无不将周硕当做了自己奋斗的目标。
“怎么不能？不就一亿美金吗。”王洪峰给唐未德打气道：“别说一亿了，十亿、二十亿都能。都是帝邮的学生，凭什么他能咱们不能？”
唐未德将抽了没几口的烟头扔在地上，用力的踩灭道：“你说得对，师哥们能做到的事情，咱们也能做到。这个周硕当年在学校里，学习成绩也不是多好，名气也不大。但他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未必没有时势造英雄的因素。这说明目前社会上的机会很多，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些机会。”
“所以你是想去近距离观察一下泛翰集团，为以后咱们创业打打基础？”王洪峰自顾自的猜测道。
“有这方面的考虑，当然也不全是。”唐未德摇了摇头，边走边说道：“你知道泛翰集团这次招工，工作内容是什么吗？”
“这我上哪知道。”王洪峰呆了一下，摇头道：“听说泛翰集团在帝都成立了一个研究所，里面主要是给美国的几个网络软件做技术支持和软件开发。难道是软件工程师实习？”
以唐未德在学校的特长来说，这倒不是不可能。以泛翰研究所的技术实力和规模，在目前的帝都来说，也算得上是顶级的软件公司了。何况泛翰研究所里的美丽景色，对有心在计算机行业发展的人来说，实在是仙境一般。不管是梦幻、四方还是长城，单从办公环境上来说，几乎无法望其项背。
“不是，是光刻机。”
唐未德说完这话，王洪峰愣了愣，下意识的问道：“光刻机？什么光刻机？是那个光刻机！”
“恩，日本进口的0.5微米工艺光刻机。和目前世界主流水平相比，也仅仅落后了一代。”唐未德看了看王洪峰，见他也和自己刚知道的时候一样，都是这么的不可置信：“但是日本人耍了个花招，运来的资料足足有七大车。泛翰集团需要紧急招聘一批可以对资料进行检验的专业人才，赶在春节之前完成对资料的核查。”
“我们国家竟然真的有0.5微米光刻机了！”王洪峰兴奋的几乎跳了起来，这是多少电子产业人的梦想啊！从要知道1995年之前，国内自产最先进的光刻机，还是1.2微米工艺的。这才一年时间，竟然就连跨了两道坎，直接上升到了0.5微米！Intel发布的最先进的CPU奔腾133，使用的也不过才0.35微米技术。
也就是说中国的晶圆厂，至少两年时间里可以生产除了CPU以外的一切集成电路电子芯片。只要能设计出来，就一定能生产出来！
狂喜和骄傲围绕着王洪峰，让他迫不及待的向校门跑了过去：“老唐，快走、快走！我们要帮泛翰集团一臂之力！”
他边跑边喊道：“哈哈，中国的电子产业有希望啦，有希望啦！”
唐未德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不得不跟在王洪峰后面，也快步的跑了起来。
没有在那个年代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这对王洪峰和唐未德，以及无数电子产业从业人士意味着什么。中国人第一次在基础的芯片制造业追赶上了国际主流水准，他们再也不用望眼欲穿的看着美国人在芯片上限制出口。再也不用忍受散热高、速度慢的蜗牛一般的芯片，更意味着对华芯片封锁的全面溃败。
无他，用太祖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封锁吧，封锁他十年八年，中国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当中国拥有了0.5微米线宽芯片的制造技术，欧美日继续对华芯片封锁就是愚蠢的决定了。不仅不能打击中国的电子技术发展，反而会让中国的电子产业快速成熟。最终就是欧美日这些跨国企业，被中国拒之门外。作为美国的真正主人，资本家们又怎么会答应让这种情况发生？
在中国电子产业的发展中，这是一片绝望之中的一束光，是沙漠中的一滴水，更是为希腊人带来胜利喜讯的菲迪皮德斯！
第三百一十八章 无间
“吴处，我们这是去哪啊。”
“去机场。”吴浩坐在17座红星面包车的副驾驶位上，头也不回的说道。
这一车都是从华清大学拉出来的电子科学与技术的大四学生，这些学生学习的可是正儿八经微电子和半导体制造技术。若说中国引进了0.5微米工艺光刻机，最为关注的就是他们了。之前泛翰集团虽然宣布，已经掌握了0.5微米工艺光刻机技术，但国产货的情况是什么样，这些人都是心知肚明。”小说“小说章节
在没有切实的大规模使用先例和成功的产品之前，这些消息打对折并且保持怀疑态度是绝对没错的。
如今从日本人手里买来了0.5微米工艺光刻机，他们反而相信国内真的是掌握了这个级别的核心技术。欧美日这些老虎，反而成为了泛翰集团成功的脚注。没有国人的努力，美国人巴不得中国的芯片制造业永远停留在亚微米时代。
正是zhidao了这个消息，整个华清大学的电子科学技术专业，彻底的疯狂动员了起来。即是为中国人取得的成绩骄傲，也是希望抓住这次近距离观察国际主流光刻机的机会。
不仅系里的教授、讲师全体动员，所有平常功课名列前茅的学生也主动要求前去支援。作为第一批的支援梯队，这些大四学生可是优中选优，非拔尖的风云人物不要。自打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经济坐上了过山车，华清大学就再也没有做过这种规模的动员了。
四个学年里。只有三年级和四年级的学生可以参加。讲师、教授们，则根据自己的研究方向。在研究生和博士生里挑选组建自己的研究小队。
有中央科委牵头，动员起手中的官方科学家力量。就如同一双大手抓住了蜘蛛的网。一下就带起了一片的响应。
有科委的公务员带领，这些研究小队和学生队伍，从帝都的各个大学里迅速的集结了起来。他们或是坐的学校通勤，或者是借来了大客、小客，甚至是从街上拦下来一辆面的，一群人就蜂拥的挤了上去。
这样的第一批车流，在长安街上汇聚了起来。浩浩荡荡的队伍，甚至惊动了指挥交通的交警部门。交警支队专门派出了骑着摩托的交警，闪着警笛一路绿灯开路。将这支车队护送出了城区才算罢休。
车队从二环上了机场高速，风驰电掣的赶到了机场。第一批将近六百人同时在帝都国际机场乘坐飞机，却也是蔚为壮观了。
这六百人在吴浩的带领下，分成了三波。经过安检之后，将会登上三架已经被泛翰集团包下来的飞机，直飞魔都。宏大的场面，看的机场里其他旅客惊讶万分。纷纷打听这样庞大的队伍，究竟是哪家旅行社。
而这时远在无锡，周硕仍然还是晚来了一步。方剑阁也zhidao。周硕在得知尼康反悔之后，肯定会以最快的sudu赶来。等到周硕到来，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对纳米光栅技术做出xisheng的。
不希望节外生枝的方剑阁，抓紧时间和白石茉莉奈完成了补充合约。如果华晶不能在所有光刻机供货完成之后。按时完成对光刻机技术的检验，那么尼康将以放弃八百万美元尾款的代价，取消向华晶转让纳米光栅技术的协议。
站在华晶的角度上来说。这个协议并没有什么错误。方剑阁作为华晶当时的总经理，以对华晶负责的态度。首先保障光刻机供货顺利是可以理解的。
日方虽然不zhidao为何方剑阁如此急迫，就完成了补充协议的谈判。但既然结果向自己有利。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
“你是谁？我们正在开会，请你站住。”华晶的大礼堂外面，负责把手礼堂大门的工作人员，被王启年轻轻一扒拉，就转到了一边。
“住手，方剑阁。我以华晶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命令你，立刻住手！”
周硕今天穿了一身笔挺利落的羊毛风衣，走起路来呼呼带风。王启年推开大礼堂的大门，让他如同万众瞩目的小马哥一般，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必须说，哪怕是比尔这样的世界首富，人生中也是平淡的时候居多。在某些时候，周硕还是并不介意为自己的生活增加一些戏剧性的。
大礼堂的大门打开，他站在门口向前面望去。舞台上，一条长长的横桌两端，分别坐着方剑阁和白石茉莉奈。此时，方剑阁的手，刚刚从文件上面抬起。工整打印出来的中日文合约上面，已经签上了白石茉莉奈和他的名字。不仅如此，这份文件上骑缝章、公章一一俱全。方剑阁作为华晶的总经理，显然拥有让文件生效的实际权力。
“周桑？”白石茉莉奈惊讶的看着大礼堂的门口，周硕如同一尊战神一般，巍然直立着。
“你们泛翰集团已经在竞标之中落败，有什么权力阻止我们和华晶签订补充协议？”白石茉莉奈心中还是很担心的，毕竟当初泛翰集团的报价和尼康相差不多。如果他以尼康的竞标条件更改为借口，要求重新竞标、甚至是对尼康重新进行计分，都是一个麻烦。
当然，这也就是一个麻烦而已。毕竟尼康和华晶的合同已经开始执行，不是哪一个人站出来就可以随意终止的。想要让尼康放弃这样大的一份订单，除非有中国中央首长级别的领导出面才行。
“就凭我是华晶集团实际上的董事长！”周硕怒气勃发的看着方剑阁，激愤的说道：“方总，我不是让你暂缓谈判，一切等我来了再说吗？”
“纳尼！方桑，这是怎么回事？”白石茉莉奈目瞪口呆的看着周硕，不是她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啊！前一个月还是投标竞标关系的两家公司，什么时候竟然被周硕收购了吗？
白石茉莉奈能够在尼康做到光刻机事业部的部长，绝不是个笨蛋。几乎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尼康上当了！泛翰集团的光刻机必然有着极大的缺陷或者面临严重的产能不足，所以才披了华晶的皮来从尼康购买光刻机！
而如今的局面，显然是两个联手做局的人，在大局底定之后却面临了不同的利益选择。
方剑阁放下手中的钢笔，合上合同的文件夹，笑呵呵的说道：“白石部长，没错泛翰集团确实通过投资公司，掌握了华晶的绝大部分股份。”
虽然已经有了判断，但白石茉莉奈在方剑阁口里听到承认的时候，仍然忍不住一阵眩晕。自己竟然上了中国人的当！不仅向竞争对手卖出了四十台光刻机，而且还出售了光刻机的成套技术！这岂不是说，从今往后泛翰集团就要拥有和尼康相差无几的技术能力？
天啊，这群狡猾的中国人！白石茉莉奈扶着桌子，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方剑阁不再管白石茉莉奈的状态，回过头来看向周硕道：“不过别忘了，周总你虽然有华晶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但我手里也有百分之三十。现在我是华晶集团的总经理，想要免除我的职务必须通过董事会。在董事会没有召开之前，你无权免去我的职务。”
“你！”周硕气急败坏的哼道：“你这是卖国！是坏了我的大事！”
周硕边走边把风衣脱下来，扔给旁边的王启年。他抬眼看向桌子上的合同，脸色瞬间就变的通红。
他颤抖着指着方剑阁，痛心疾首的喊道：“方剑阁，你怎么能这样。整个计划就因为你的短视，结果功亏一篑！你罪在千秋啊！”
“那是泛翰集团的计划而已。”方剑阁却面不改色的笑道：“站在华晶的角度上，我不认为这种做法有什么错误。实际上周总你这种把泛翰集团的利益，凌驾于华晶之上的做法，才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吧。”
“你懂什么！”周硕跺着脚，哼道：“纳米光栅技术涉及到整过国家产业升级的大计，一个华晶又算得了什么？”
方剑阁渐渐收起笑脸，冷哼了一声说道：“周总自重，但还请你体面些！虽然你是华晶的大股东，但发布这种言论也不太合适吧。”
“我、我跟你没话好说！”周硕的怒气猛然爆发出来，指着方剑阁说道：“现在你我作为华晶的两大股东全部在场，我宣布经过董事会决定，免除你华晶集团总经理的职务！方总，现在请你交出华晶的所有权力和公章。”
方剑阁耸了耸肩，转身抓起桌子上的公章，推倒了周硕面前说道：“好吧，我尊重董事会的决定。从现在起，我不再是华晶的总经理。”
说完，他突然上前一步和周硕脸贴着脸，阴沉的说道：“不过我要提醒周总一句，和尼康的补充协议是我在任上签订的，是有着绝对法律效力的。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周硕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那眼光仿佛要当场吃了他一般。就在白石茉莉奈以为两人会当场上演什么激烈对决的时候，他竟然面无表情的转身从方剑阁和错身而过。
但是在谁也看不到的角度里，周硕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的在方剑阁耳边说道：“方总，演得bucuo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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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惊呆
方剑阁被周硕当场取消华晶集团总经理的职位，这对白石茉莉奈来说却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补充协议在他的任上已经签署完毕，他的利用价值也就小了很多。
虽然意外于泛翰集团处心积虑的谋划，但补充协议的签署让她多少有些安慰。毕竟从单纯的生意角度来讲，这并不是一个赔本买卖。泛翰集团掌握了0.5微米工艺光刻机技术，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只要抓住这一点，白石茉莉奈做出的决策就是安全的。哪怕这一点靠不住，那也是城三太郎的情报工作不仔细，她大可把错误推过去。
当然，前提是她得抓住补充协议这条救命稻草。哪怕身上穿的是比基尼，终归还是不算裸体的。
以白石茉莉奈本身在光刻机事业部这几年的稳固地位，和她身后人的权势，只要她不奢望着进入尼康的董事会，这样一份工作维持下来还是没问题的。
1995年的中国天空，还没有二十年后那么繁忙。哪怕是帝都到魔都的飞机，也不过才一天两三个航班而已。坐飞机虽然不再需要介绍信，但高额的乘坐费用和麻烦的手续，仍然将绝大多数人拒之门外。
这个时候的中国航空事业，虽然照七八十年代已经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但坐飞机仍然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事情。一张机票，近的数百，远的几千。这在一个普通工人一月仅仅四五百块钱的年代里，绝对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
何况是帝都到魔都这样几乎是横跨中国的旅行，更不是普通人能够负担起的。只有企业、政府等公务单位，才能有意愿和心情去赶这个时髦。
魔都虹桥机场这时远不如二十年后，不论是客运量还是货运量，每天的吞吐量甚至还不如一个二线城市机场。但相应的管理制度和设备，也没有办法和那个时候相比。当然，考虑到两个时代帝都、魔都的GDP差距，这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小王，马上把六、七、八三条跑道清理出来。”机场塔台里，调度总监带着匆忙的脚步走过来，拍了拍调度员小王的肩膀。
“哦，好。”小王忙不迭的开始安排牵引车辆进场，打开机库、布置装卸队伍等事情，忙里偷闲的问道：“头，三条跑道清理出来，是要顺序降落三架飞机？它们这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国内飞机降落的跑道，虹桥机场也很少有这样一下子进三架航班的时候。反正航线也不紧张，大家安排好时间排排站才是更好的选择。
“从帝都来的。”总监哼哼了两声，不耐烦的说道：“就是前些天从日本进口了一飞机设备的那家华晶集团，听说这次还是他们。好家伙，一次从帝都包了三架飞机过来，真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包机这时候在中国可是非常、非常时髦的事情了，何况还是一次包了三架飞机。这就不仅仅要有钱才行，还得有正当理由和级别，不然民航鸟都不会鸟你一眼。
“塔台、塔台，这里是帝都飞往魔都的7322次航班，申请降落……”
“这里是帝都飞往魔都的7323次航班，申请降落……”
“7324次航班，申请降落……”
从调度员面前的无线电设备里，突然接二连三的冒出来申请降落的通话。调度员连忙抓起话机，有条不紊的指示了起来。
一个小时之后，泛翰集团包机的三架飞机陆续的降落在了虹桥机场的跑道上。舷梯车缓缓的停靠在机舱门口，飞机的舱门打开，吴浩伸手遮住刺目的日光，脚下不停的走了下来。
六百人的队伍渐渐重新汇聚了起来，在出站后处拥挤成了一团。
“吴主任，咱们这边要怎么去无锡啊？”华清大学的一个教授，东张西望的左右看了看。人生地不熟的，这么多人集体行动，没有组织是不可能的。
“再等等，应该很快就到了。”吴浩看了看手表，也略微有些不安的说道。
就在这时，吴浩猛然发现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了他的身边。东方恪从副驾驶位上跳了下来，恭敬的向他打着招呼：“吴主任，周院长让我来接大家。”
吴浩看了看他身后，疑惑的问道：“车呢？我这边一共将近六百人，总要安排一批车来坐吧？”
东方恪点了点头，抬眼向来路望了一下，伸手指到：“那是，放心吧，我们已经都安排好了。喏，车这不是就来了？”
吴浩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长大了嘴巴惊呆了。
“部长，中国人正在整理大礼堂。这几天从魔都找来的日语翻译，目前都集中在那里集体办公。”永山绚斗趴在白石茉莉奈的耳边，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香水味道。
“哦？”白石茉莉奈翘起二郎腿，向后靠着看向永山绚斗道：“他们在魔都找了多少能够翻译日语的人？”
“我看起码有三百人。”永山绚斗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大概数字。
“魔都地区不可能找到三百个人，这可是要翻译学术文件，没有专业功底是不可能翻译好的。这个数字和华晶找来的专业技术人员相差不多，大概是一对一的协助翻译。等他们翻译好再进行检验，别说二月、明年年中能完成这份工作就不错了。”
“嘿，没错。”永山绚斗用力的点了点头，兴奋的说道：“我观察了一下，这些人的水平其实不怎么样。能算得上专业对口的，恐怕十分之一都有限。不过华晶的工人正在清理他们的宿舍，就怕还有后备力量投入进来。”
“恩，这倒是不能不防。”白石茉莉奈沉吟了一番，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样，永山君还得麻烦你你通知国内。让工厂加快光刻机的生产速度，并且挪用一批已经生产好的设备先运过来。我们不能被动的等中国人失败，而是要主动出击，缩短供货周期。”
“可这样会产生一笔违约费用，恐怕……”永山绚斗有些担忧的看着白石茉莉奈。
白石茉莉奈信心十足的说道：“不用担心，以我们尼康在市场上的地位，延缓一段供货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那，好吧。”永山绚斗点了点头，痛快的走出了办公室。
坐在华晶集团临时为日本人安排的办公室里，白石茉莉奈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阻止中国人获得纳米光栅技术，已经是她最后的遮羞布。为了她的职业生涯，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出现差错的。
她在办公室里心烦意乱的转了两圈，还是决定到现场去看一看。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永山绚斗的感觉是代替不了自己的判断的。
白石茉莉奈已经很多次来到华晶集团的大礼堂了，她对这种宽敞而肃穆的建筑，其实内心中是非常羡慕的。日本有限的国土，让他们对每一寸土地的利用，都非常的斤斤计较。日本并非没有恢弘大气的建筑，但和中国人比起来仍然相差甚远。
华晶的这座大礼堂，是90年建设起来的。那时候的华晶本身就拥有两千多的职工队伍，再加上企业办社会的指导思想，这座大礼堂的终极容纳人数堪堪达到了一千人。足足一千张椅子，六米多高的顶棚，上下两层观众席……
单单是这些简单的数字堆积在人面前，就足以对白石茉莉奈散发出一种压迫感。正在用它无声的设计理念，讲述着这个国家过往的动员能力。
这座大礼堂不止一次的被一千人塞的满满当当，有的时候是华晶自己的活动，有的则是无锡地区政、企单位借用。五年时间还不足以让华晶的大礼堂显得陈旧，崭新的装修和良好的设施，让它在整个无锡也都是非常有名的工人文化活动场所。
五千人，这对日本人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太容易想象的数字。并不是说尼康没有这么多员工，而是他们没有把人员集中起来的需要。日本文娱活动丰富，不需要由公司出面主持员工的生活。也没有誓师大会或者全体员工大会这样的活动，想要鼓舞士气只要把粮饷备足就行了。
不光是这个大礼堂，就连大礼堂外面的广场，都是白石茉莉奈最喜欢的地方。这个广场其实没有什么稀罕，既没有精美的装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致。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大”。
世界最大的广场，是占地176公顷的大港市星海广场。不过它得需要等到1997年，香港回归之后才能完工。在此之前，则是占地44公顷的天.安.门广场。华晶的广场当然和这二位都比不了，但八公顷大的广场在白石茉莉奈眼里也算蔚为壮观了。放在日本，国小地瘠哪有这么浪费的道理。
然而今天当白石茉莉奈再次来到大礼堂的时候，却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
第三百二十章 一切有我们在
华晶大礼堂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竟然建起了一栋栋钢结构板房。一片蓝白色的钢结构房，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广场上，仿佛它们一直就在这里一样。它们从款式上来看，显然颇为简陋。绝大多数彩钢房都显得有些斑驳不堪，这些临时用房绝大多数都是出租给建筑工地使用的，常年的磕磕碰碰让它们早就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但即使如此，足足上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一眼看过去仍然壮观的让人心旷神怡。其统一的规格和整齐的布局，实在是太符合处女座的审美了。
“啊喏——”白石茉莉奈拉住了一个过路的工人，用日语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些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被她拉住那人看着白石茉莉奈高耸的车头灯，狠狠的咽了咽口水。然而对方叽里咕噜的日语，让他知道现在拽住他的是个日本女人，连忙收起了自己的心猿意马。凡是涉外的问题，现在可都是大事。何况谁不知道华晶里来了一队日本人，几十人的队伍就能赶上全厂人的工资。
这种女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起的。
工人连忙挣开了白石茉莉奈的拉扯，这被人看到可是一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他规规矩矩的退后一步，仔细听着她的声音，然后非常郑重的用懵懂的表情，摊了摊手……
白石茉莉奈以手扶额，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将他放走了。
“白石部长有什么事情吗？”熟悉的日语在她的身后突然响起，白石茉莉奈转过身发现周硕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那里。
“周桑，这些房子是干什么的？”白石茉莉奈松了口气，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失去交流的通道实在是太让人困扰了。
“这些啊，是用来住人和办公的。”周硕淡然的笑了笑，大大方方的说道。
“住人和办公……”白石茉莉奈很快就理解了他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说，泛翰集团抽掉了人手，准备来支援华晶检验文件了？”
“差不多吧，也不只是泛翰集团。”周硕倒是没打算瞒着白石茉莉奈，实际上他在帝都的动静实在太大，也根本没有指望能够瞒住任何人。不论是尼康还是日本政府的信息渠道，想必都会第一时间把情报送过来。
白石茉莉奈回忆着永山绚斗的话，一方面华晶在整理宿舍，另一方面又在大礼堂前的广场搭建彩钢房。这两边加起来，恐怕安顿七八百人是不成问题的。中国人如果只动员了这么一点力量，那是不太可能在尼康供货结束前，得到检验结果的。
“这样的话，正好我也有消息要告诉周桑。”白石茉莉奈拢了拢头发，巧笑嫣然的说道：“尼康公司已经调整了自己的供货计划，第二批光刻机将在这周之内运到。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会在一月末就完成整个供货阶段。”
更改供货计划这可不光是尼康的事情，毕竟华晶还是接收方。白石茉莉奈想要加快进度，无论如何都是要向华晶进行知会的。
周桑愣了愣，抿着嘴收起了笑容。这个消息他并不惊讶，实际上，他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当真正的幕后主使浮出水面，尼康得知自己的下家不再是纯粹的芯片制造商华晶，而是同样有着光刻机制造技术的泛翰集团。这对尼康来说，再付出纳米光栅技术，就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条件了。
为了阻止泛翰集团得到纳米光栅技术，他们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若非合同规定了天价的违约金，尼康甚至敢于直接赖掉这份合同。但尼康并非是单纯的光刻机生产企业，后续在华利益并不少。这个时候如果直接赖掉这样一份重要的合同，根本就是自绝于大陆市场的行为。
“没问题，我会安排好相关的接待工作。”周硕并没有做多余的推脱，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当然，我希望白石部长的部下，也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设备的安装和调试工作。”
“当然，这完全没有问题。”白石茉莉奈想也没想，斩钉截铁的点头应道。
九十年代的日本人，昭和男人们还没死光。区区赶工加班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要知道号称最后昭和男儿的山田恭晖，可是活到了2014年。这老人在福岛核泄漏的时候，挺身而出组织起一群长期从事核电工作的老年技术人员，第一批进入核电站进行抢修。
“我们活不了多久了，但是我们不能让子孙后代遭受核泄漏威胁，让我们代替年轻一代进入核电站参加抢救工作。”
然而这样悲壮的事迹，在平成死宅们眼中却显得可笑无比。以至于老人去世之后，自卫队官兵纷纷在21ch上吐槽日本政府：你看，人果然死了吧？幸好当初我们没有去！我们就知道，去了一准是必死无疑！
呵呵，当二十年后中国强大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昔日的敌人已经老死，这是多么孤独的事情……
书归正传，当白石茉莉奈答应下来之后，华晶集团的大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汽车的鸣笛声。
滴、滴滴滴——
东方恪从车上跳了下来，很快就看到了周硕的身影。他紧跑了几步，兴匆匆的就到了他身边。
他顾不得擦擦头上的汗水，便邀功似的说道：“周总，人都接到了。吴主任正在外面整顿秩序，您看要不要过去迎迎？”
“哦，终于到了啊！”周硕笑逐颜开的点了点头，伸手说道：“走吧，我肯定是要去迎一下的。”
他走了没两步路，恍然大悟的回过头看向白石茉莉奈笑道：“白石部长，你要不要来看看热闹？”
白石茉莉奈倒是很有兴趣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点了点头跟上周硕的步伐，和东方恪一起向厂门走去。
“华清大学的在这边！”
“帝邮的在这边！”
“科大的，科大的！”
华晶工厂的大门前，这时简直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大农贸市场。一堆、一堆的学生和老师，根据自己的学校分开聚拢在一起。华晶集团的门外，则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出租车长龙。
“这、是怎么回事？”白石茉莉奈看的一阵眼晕，莫名其妙的向周硕问道。
周硕耸了耸肩膀，无奈的说道：“这些是从帝都各个大学，赶来支援的老师和学生。我们泛翰集团专门包了三架飞机，从帝都直飞了魔都。不过从魔都到无锡，我们没有能够运输这么多人的手段，只好让他们都打出租车过来了。”
“这得有……”白石茉莉奈估算了一下，忍不住一阵眼晕道：“差不多两百多辆出租车吧？也就是说这里有六百人了？”
“不到六百人。”周硕笑了笑，摇头说道：“很多老师和教授还要带上自己的工具、参考书，显然还要占用不少的地方。这里两百辆出租车，可不光是用来运人的。”
白石茉莉奈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就算再增加六百人、乃至一千人、两千人，恕我直言你们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完成资料的检验。”
周硕淡淡的撇了她一眼，无声的笑了笑，说道：“白石部长不要着急，胜负还早着呢。”
周硕说完，脸上换上欣喜的神色，张开双手向前走了过去。他用力的拥抱了吴浩一下，再给了他肩膀一拳，笑道：“老吴，你可想死我了！”
“嗨，我这不是一入公门深似海，从此一身不自由啊！哪像你周大老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吴浩脸上露出久别重逢的喜悦神色，退后两步打量着周硕，兴奋的点着头说道：“不错，几个月不见，周总你这气派可是见长啊。好家伙，一次两百辆出租车！你没看到车队穿城而过的时候，路上那些交警的脸色，哈哈！”
周硕苦笑的摆了摆手，无奈的说道：“我这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么。前两天和之前无锡这边的合作方闹掰了，要不然借出点大客车来，也就不用搞这么大阵仗了。”
“我听说了，这方剑阁忒不是东西。无组织无纪律，还有没有点大局观了！”吴浩愤愤的哼道：“等这次事情完了，我非得在大领导狠狠面前狠狠告上一状不可。”
“这个以后再说吧。”周硕不咸不淡的笑了笑，远眺了一眼说道：“尼康公司加快了交付进度，二月份之前就能完成光刻机的供货。我想最快的话，二月的第一周，我们就必须完成整个技术资料的检验。”
“时不我待啊！”吴浩感叹了一下，随即振奋起来说道：“不过周儿你放心，有科委站在你身后呢。大领导让我给你带句话，一切有我们在！”
周硕紧绷的脸上，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随即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还有什么，能够比背靠着一整个中国的力量，更加让人感到放心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疯狂
“老乔，日语翻译究竟找到了没有？佐藤先生眼看着再有两个小时就要下飞机了！”白茂林着急火燎的拽住老乔，激头掰脸的问道。
老乔一张老脸，这时候几乎就皱成了一朵菊花。满脸的肉褶子堆起来，苦笑道：“白经理，不是我老乔不努力，实在是没有翻译肯来啊！”
“怎么可能没翻译！”白茂林眼睛一竖，哼道：“我们又不是不给钱，那些日语翻译难道放着钱不赚？”
“还真就是不赚啊！”老乔指着远处的人力资源大厦，叹了口气道：“泛翰集团听说今天还要再招走五百人的日语翻译，这些人都在等着呢。没办法，人家财大气粗给的工钱高太多了，不挑完剩下那些人是不会对咱们感兴趣的。”
白茂林一咬牙一跺脚，怒道：“这个泛翰集团！”
有麻烦的可不光是白茂林和老乔这一对，进入1996年的一月份以来，魔都的上空几乎是刮起了一阵名为“泛翰”的狂风。先是原本出租给工地的彩钢板房被抢购一空，然后是日语翻译被抢购一空，还有日语词典被抢购一空，更别提每天都会出现的少的上百、多的数百辆出租车狂欢式的打车龙。
现在整个魔都最流行的话题，就是华晶能否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顺利的完成资料验收。有的人觉得肯定没问题，有国家的力量在支持着，什么事情做不成？但也有人会反驳，那可是日本人的技术！凭国内这些二把刀的专家，能在一个月时间里完成任务？这还是喝茶看报的研究员们嘛！
先不提我们的研究员们上班是否真的只是在喝茶看报，但这一次的检验项目，在华晶手中真的是超越了正常的工作强度。
华晶大礼堂前广场上的彩钢房很快就不够用了，然而魔都附近城市出租的彩钢房，早就已经在抢购中进入了紧缺状态。不得已之下，一座又一座临时帐篷迅速的覆盖了剩余的空地。如果不知道真实情况的话，说不定美国人的卫星一准会以为这里是一座巨大的临时军营。
而且，这里可不仅仅是外观看起来像军营。整个华晶集团，这时也都被人以军纪管束了起来。
学生、教授和研究员被按照专业划分成一个个项目组，当大礼堂里面的人完成了一份资料的翻译，就传递出来供相应的项目组进行检验。值得庆幸的是日本人为了凑数量，很多文献里大量的使用了图表和图形，遇上这样的文件就比较惬意了，只要标注上注释把原件送出去就行。如果是大量文字的文件，才会需要进行抄录。
这些翻译完的文件被送出大礼堂之后，就如同进入战争状态一样，会被人迅速的瓜分掉。按照它们各自涉及到的专业和方向，送到相应的项目组里面去。偌大的大礼堂广场上，被人用油漆在地上分隔成一块块的专业区域。
先是用红色油漆标注了光刻机上涉及到的子系统大类，然后在子系统里根据专业门类分出方向。比如说光刻机对准系统，就是红色标注的子系统大类。里面涉及到的自动化方向、光信号方向和数码处理方向，都用蓝色油漆分别标注了出来。然后在每一个专业方向区域，最后用白漆标出了一、二、三、四等项目组……
维持这样大的一个调度过程，除了久经科技会战考验的中国科委系统，还真是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家来。曾经传授给中国人这个技能的那个伟大国度，早就已经在休克疗法下崩溃瓦解。剩下的一些残余力量，根本再也无法组织起这样恢弘的行动来。
除了工作以外，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后勤保障。紧紧三四天的功夫，整个项目就已经塞进来三千多人，远远的超过了周硕当初预估的两千人。当然，尼康提高了它的供货速度，这边的检验速度也必须同步提高才行。当两个月的时间被压缩到一个月，可不仅仅是人员翻倍就能实现的。
项目里年纪大的和职称高的、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研究员等，被安排在华晶紧急腾出来的宿舍里。青年或者壮年人，就干脆住在彩钢板房里。幸亏魔都算的上是南方，十二月的气温仍然维持在零上，甚至有十多度的时候。这些早就已经熟悉了北方干冷气候的学生和老师，多家几件衣服、几床被子，也就应付过去了。
这时，七个木箱里的文件早就已经被取了出来。尼康为了拼凑这些文件资料，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不仅各个核心技术的要点，要长篇累牍的进行介绍，甚至就连机壳的冲压弧度，也能为此写出一个十页纸的论文出来。也真是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才能把这些老掉牙的资料给挖掘出来。
周硕初步估计，如果把这些纸质文件的内容存到电脑里，说不定要储存上百个G的容量不可。这些信息里，既有控制面板某个按钮的颜色RGB数值，并论证这个数值比其他数值好的论文。也有光学镜头弧度的计算公式，和打磨时候的具体参数。前者在他看来就是一钱不值的垃圾信息，可是后者却是价值连城的科技结晶。
而日本人奸诈的地方就在于，这些资料完全是混编的。并非分门别类清晰的整理出来，而是把所有能够搜集到的相关内容，统统不加区分的放进来。这不仅极大的降低了检验的效率，更是彻底断掉了周硕只检查关键部位数据的可能。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哪些资料是重要的，哪些资料是可有可无的，哪些甚至只是废话。想要全面的整理这些资料，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先翻译成中文。可是能够翻译科学文献的日语翻译，满中国又能有多少呢？何况即使是有文献翻译经验的日语翻译，面对光刻机这种艰深的技术，也往往是隔行如隔山。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一名日语翻译再配上一名专业人员。两人合作，才能把文件精确的翻译出来。这还是多亏了日语本身，和汉语仍然有着极大的关联性。正如对日录入业务不需要完全懂日语的含义一样，只要掌握了几十个日文的平假名和片假名，剩下的就是汉字了。
这种文化上的共通性，总比英语专业文献那种，两个生僻单词各截出一半来，然后拼接在一起生造的强。从这一点上来说，象形文字在传达新概念方面，真的要比注音文字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a>这也就是为什么，魔都市面上竟然日语翻译一时难求的原因。泛翰集团每天至少有一架专机抵达魔都，每天也就需要为这些专业人员配备相同数量的日语翻译。以泛翰集团的财大气粗，市面上的一些小企业当然是竞争不过。何况只要应聘到职位，这个项目起码能做一个月，对每天都要找活的翻译来说，已经算是很稳定的一份工作了。
即使是魔都的出租车司机们，也非常乐于去接待泛翰集团的乘客。从魔都到无锡，足足一百多公里。拉这一趟就可以顶往常一天的收入，轻松又方便，当然是何乐而不为。
就在魔都和无锡人都渐渐熟悉了这样的场景之后，华晶驻厂的日本人可就吃惊透了。
“这是第几天了？”白石茉莉奈站在办公室的窗户旁，看着周硕又一次出现在厂门口，迎接今天到来的支援队伍。
“第四天了，今天来的好像是帝都理工还有港工大学。”永山绚斗的声音说不出的低沉，中国人这种动员速度给了他极大的压力。在中国的这些日子里，他的中文也有所长进。当然，华晶的接待程序也已经迅速的完善了起来。在门口竖起了集合点和接待处，不再像第一天那样乱成一团。
永山绚斗想了想，半是给自己鼓气的补充道：“今天的人数看起来只有四百人，比前两天的人数下降了三分之一。显然中国人要么是人力资源即将枯竭，要么是交通能力无法支撑了。现在大礼堂那边已经聚集了两千多、将近三千人，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在永山绚斗的概念里，圣诞节商场打折的时候就已经算是人山人海了。三千人似乎和五千人、上万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在他的脑海里都属于无法想象的事情。至少在他的印象中，日本人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几千人聚集起来，只为了掌握一项技术的疯狂举动。
和永山绚斗不同，白石茉莉奈对中国人的人力资源能力是有依据了。她摇了摇头，脸色阴沉的说道：“你也许不知道那个港工大是什么学校，我认为实际情况正好相反。之前几天出现的都是中国帝都的学校，今天却第一次出现了大港市理工大学的队伍。也许中国人在帝都的专业人员集结的已经差不多了，但全国其他地区的人员却正在陆续向这里聚集。”
白石茉莉奈扶着窗栏，焦急的说道：“催促一下国内，我们看看能不能再增加一些进度。如果中国人还能维持这种增加的趋势，我担心他们也许有机会在一个月时间里完成检验。”
第三百二十二章 校园网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同白石茉莉奈所担心的那样，这让她心中多了一股说不清是安心还是忐忑的情绪。泛翰集团得到的资源，从第五天开始就已经急剧减少。这些明显的变化，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脱日本人的眼睛。并非是华晶集团这里接受到的人数减少了，从帝都启程的支援人员同样陷入了枯竭。这种能够互相印证的情报，从安全系数上来说就已经很值得相信了。
华晶集团先是接收的人数急速跌破到一百人以下，接着就是几十人，十几人，直到变得不再得到支援。这样的变化，多少让在华晶工作的日本人得到了一些安慰。毕竟就算是昭和男儿们，也还是更加愿意轻轻松松的就完成工作。
“部长，我统计了一下，现在中国人的队伍应该在三千五百人以下。”永山绚斗有些邀功似的，向白石茉莉奈汇报着。
这几天他是唯一可以轻松下来的日本人，因为其他人在忙碌于设备安装和调试的时候，他却要实时监控大礼堂那边的动静。有任何意思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汇报给白石茉莉奈知道。
“今天没有新的增援到来？”白石茉莉奈诧异的看着永山绚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永山绚斗想了想，不自觉的笑道：“也不能说没有，我看到有人从外面运了很多电脑进来。看来中国人也不是那么落后，至少还知道用电脑进行辅助办公。”
在他看来，这纯粹是中国人迷信科技出的昏招。电脑办公是为了减少沟通的成本，对于人员全部集合在一起的项目来说，先把资料输入到电脑里，节省人员跑动的那点效率，还不如不输入电脑里浪费的少。
电脑办公的优势，是需要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对于绝大多数公司来说，向电脑办公的第一次转型，反而是个痛苦的过程。需要进行大量的练习和录入工作，各部门的磨合和摸索，以及电脑系统本身的调整。这对于只有一个月时间的华晶来说，根本没有这种美国时间可以用来浪费。
“电脑吗？”白石茉莉奈沉思了一下，却也想不出来电脑对翻译能有什么帮助。电脑翻译软件还没有普及，用起来麻烦不说，关键还是录入实在太费时间。
“好吧，让我们的人缓一缓，持续加班身体也要受不了的。”白石茉莉奈点了点头，向永山绚斗说道：“不过大礼堂那边也不能放松，你还是多盯着点。”
“放心吧部长，我一定看紧他们。”永山绚斗信誓旦旦的说道。
华晶集团的大礼堂里，整个舞台都已经被安装起来的电脑挤满了。一条扫描生产线被布置了起来，尼康光刻机的技术文件，先是由一个翻译小组决定重要程度。明显是极为重要的内容，被人传到台下的专业文献编辑那里，立刻进行现场翻译。一般的文件则被送到大礼堂的二楼，由普通的翻译的专业人员共同配合翻译。
而剩下不知道是否重要的文件，则被送到扫描仪器里进行扫描。这些设备都是周硕从绣城特意调派过来的，专门用于文件的扫描。比现在市面上的普通设备，虽然扫描质量差一些，但速度却快了很多。
“联通了服务器没有？”周硕站在梁景辉的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作为新科公司外包业务的总经理，如今的梁景辉可不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职高教师了。不说手下掌握了多少人和资金，仅仅网络水平就提高了不少。这也不奇怪，知识和技能都是用出来的。谁要是像他一样可以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不断的操作一省的网络建设项目，也能被资源堆成一个网络专家了。
梁景辉笑了笑，虽然地位变化了，但他仍然还是那个不善于言辞的个性。这个性格周硕倒是很喜欢，谁也不是十全十美，只要能把活做明白了，何必管的那么多呢。
“正在联通。”梁景辉专注的盯着屏幕，很快上面就有一条现实出绿色来。
“中科大上线了！”他狠狠的一拍巴掌，欢喜的喊了一声。
紧接着，绿色的条目在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华中科大、天大、华南理工、电子科技大也都上线了！”梁景辉兴奋的拍了下手，脸上笑逐颜开。
由科委牵头，泛翰学院拿出一千多万购进了将近两千台电脑，捐给了国内二十家理工类大学。捐助的唯一要求，就是要在线上帮助他们进行日语技术文献的翻译和检验。这年头电脑不仅要完全从国外进口，而且价格非常昂贵。普通的大学里，教学电脑从来都是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泛翰集团愿意捐献，各大学当然是来之不拒、乐此不疲。至于说参加日文技术文献的翻译，一方面有着科委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是难得提高自身技术水平的机会，高学当然不会拒绝。何况泛翰集团不仅仅是捐献电脑，还会根据翻译的数量，支付计件报酬。这对银根紧缩的高校来说，真是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没有不欢迎的。
以新科计算机掌握的网络技术，架设几条拨号线路和服务器根本不算问题。总服务器被设置在绣城，华晶这边只要将扫描好的数据上传服务器，各大高校就能通过电话拨号到绣城的服务器上进行下载。56K调制解调器在泛翰集团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若非和铁路系统协调太过麻烦，周硕甚至想现在就把宽带网络普及到各大校园去。
中国最早的校园网，竟然就是在这种急迫的条件下诞生了。而在此之前，只有中科院的百所互联计划，才是唯一的全国性联网项目。当然，中科院的项目是得到了国.务.院和邮电部支持的，各科研院所之间使用的是DDN专线。不仅不存在最后一公里的瓶颈问题，更是使用的专门传输线路。
要说真正的拨号网络，这还是在国内的首例。虽然条件还很简陋，但这确实是一个全国性的校园网络。通过普通电话线路拨号，连接到绣城的网络服务器上。为了增加网速，周硕甚至亲自出手，通过软路由的方式直接集成十条以上的电话线。为1996年的校园网提供了超过70K/s的网速。
虽然和百所互联计划里的DDN专线相比，这个校园网之间的传输速度还拿不上台面。但从建设投入的费用上来说，周硕的这个改造方案却是投入最小的。若非是华晶这边火烧了眉毛，这时候恐怕好多人都已经要去堵他的门口了。
“好了，立刻向服务器上传数据！”周硕顾不得欣喜，拍了拍手就开始组织扫描组的人，将文件扫描之后就开始上传。华晶集团作为数据的提供方，周硕可是特别走关系从当地邮电局机房里牵了一条DDN专线过来。为了带动这条百兆专线，周硕向邮电局交付了上百万的押金，就为了获得临时改造机房设备的权力……
周硕为了得到纳米光栅的技术，已经是发动了自己的全部能力了。可以说，只要是用钱能够解决的问题，对他来说就不是问题。送东西、送钱，送人民币不要？没问题，劳资连美元都有的是！这年代的邮电部可是还没有拆分邮政和电信，电信局也还没有拆分出联通、电信这些公司。垄断市场、级别又高，这种部门哪个会好说话？
周硕倚为靠山的科委和人家比起来，就是个彻底的冷板凳、清水衙门。还得是多亏了这一届的大领导，自身级别够高、面子够硬，这才能帮他把这种事情办下来。不然光是私企办校园网这种大工程，人家掐了你的线路都没问题，更别提改造机房了。
柜式的路由器在周硕的一声命令下，如同天上的星星眨起眼睛一般，哗啦啦的闪个不停。海量的图形文件资料，从这里转瞬之间就上传到了绣城的服务器中。早就已经连线待命的各个高校机房，开始有条不紊的下载文件，然后打印出来向外分发。
一页文件一块钱，这样一笔丰厚的收益，不论对学生还是老师来说都是充满了诱惑力。一天翻译二三十页，一个月就是八九百块钱。这笔钱教授们可以给家里添点年货，学生少说也够一个学期的零花。如果学校黑心点，在这笔钱里截留一部分，说不准全校教职工都能改善一下生活。
随着各大高校反馈回来的消息，周硕暂时算是放下了心。只要这个系统运转正常，说不定撑过了这次危机之后，还能有保留下来的可能。虽然究竟是否要在国内做ISP服务提供商还不好说，但56K调制解调器的编码芯片，在国内他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即使做不成网通、电信，如果能成个网络设备提供商，也是不错的选择。未来中国私企老大，可就是做这个起家的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怀石料理
南方的夜晚并不比北方好过，如果说北方干冷如钢刀的寒风是物理攻击，那南方湿冷连绵的空气则是随风潜入夜的魔法攻击。北方的汉子们初到南方，抗性点数还没有重新分配好，对这种截然不同的打击显得就有些措手不及起来。
起初大家都对南方这种提不起劲儿的寒冷不屑一顾，然而随着几个晚上过去，已经再也没有人敢于小看这南方水乡潮湿加上寒冷的威力。这些日子里，参加翻译工作的师生们都是早出晚归，一天睡不到六个小时。早上的时候寒气和湿气都重，即使盖上被子也根本抵不住潮湿的侵袭。
希望像北方的冬天一样，通过哈气、跺脚来增加体温，这对南方的寒冷根本没用。因为这个时候，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凉的。呼出一口起来，只能让人再多打几个哆嗦而已。尤其是这些初来乍到的北方老师和学生，居住的还是铁皮屋、甚至是帐篷，工作的地方也是空旷的大礼堂。每当夜晚的寒风从角落里吹进来的时候，真让人觉得有如女鬼伸出舌头从后脚跟舔到了头盖骨。
当当当的响声，从大礼堂外的广场上响了起来。一队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厨师，抬着装的慢慢的保温桶从面包车上跳了下来。
“同志们，开饭啦！”四十多岁的范大厨揭开锅盖，立刻一股浓浓的香味就飘了出来。他用大勺在保温桶里搅拌了两下，把下面的菜料捞到了上面来。褐的是牛肉，黄的是土豆，红的是胡萝卜，白的是洋葱。这一桶土豆烧牛肉，少说要有二百斤。光是这样的大桶，就从车上卸下来十多个。
这可不是周硕抠门，在菜里多放蔬菜少放肉。胡萝卜和洋葱都是祛湿的好东西，熬汤时候也特意放了温补的药材，就是担心大家身体吃不消。
随着大师傅的呼喊，营地的彩板房和帐篷里哗啦啦的就开始往外出人。土豆烧牛肉那浓郁的香气，就好像一只小手在挤压着众人的胃。即使是最专注的人，也不得不暂时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哦，欧一洗（好吃）！”突然在人群里冒出来的日语，让周硕略微愣了一愣，拨开人群很快就找到了正在饕餮大嚼的白石茉莉奈。
周硕拍了拍额头，无奈的笑道：“白石部长，我们华晶可没这么抠门吧？你们的小食堂，可是有专门从魔都请来的日本料理师傅，怎么还跑来和我们抢这种食堂餐。”
白石茉莉奈把土豆炖牛肉那浓浓的汤汁浇在饭盒里，上面有红有白的汤底和米饭拌在一起，立刻就是一盆让人垂涎欲滴的盖浇饭。
“周桑我要向你抗议！”白石茉莉奈嘴边带着白饭粒，气鼓鼓的说道：“你找来的是个怀石料理师傅，做起菜来味道寡淡不说，菜量少的只能喂饱老鼠！偶尔吃一次还好，天天吃清水煮豆腐和味增汤，谁受得了啊！”
“抱歉、抱歉，哈哈。”周硕满脸笑容的双手合十道：“我让他们去魔都找个最好、最贵的日本料理师傅来，没想到他们竟然找来个怀石料理的，这是我吩咐的不够仔细，实在太对不起啦！”
怀石料理是日本的顶级料理，在公务接待和顶级宴请的时候才会吃到。据说是日本和尚在坐禅的时候，怀里抱着热石头以抗衡饥饿而得名。其特点是食量少、餐具精致和轻盈质感，总的来说就是“zhuangbility”的典范。
就好像公务宴会从来都要在家垫垫肚子才去一样，谁也不会指望用怀石料理填满胃口。从怀石料理店出来之后，在街边要一碗拉面才是正确配置。在华晶工作的日本人第一次见到上的竟然是怀石料理的时候，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这些被派来中国出差的，绝大多数都是没有走上管理岗位的一线工人。
要说收入虽然不至于吃不起，但也极少会去这么吃饭。如今远隔重洋的来到中国，却被主人招待吃这种高级供应，哪有不受宠若惊的。
只是当第二天还是怀石料理，第三天也是，第四天还是，第五天又是……
如今吃了一周怀石料理的日本人，早都脚下发虚、眼睛发青了。工作起来不仅鼓不起干劲儿，反而连正常的效率都达不到。
至于说这究竟是不是一个误会，可就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了。
“白石部长，你一个人过来的吗？用不用我吩咐下厨房，给你们也送点过去。”周硕抿着嘴唇、收起偷笑的嘴角，好奇的问道。
“呐，他们也在那边吃着呢。”白石茉莉奈伸手一指，原来周硕斜对面的一片空地上，二十多个日本人围城了一圈正在狼吞虎咽着。
周硕无奈的笑了笑，看来日本人也不比中国人多个脑袋或者多个胃，一样的要受到人体极限的限制。这就好，如果现在的日本人还是当年啃着梅干饭团就能板载冲锋的牲口，未来日本也就不会去工业化和少子化那么厉害了。
也不知道白石茉莉奈是从哪里找来的铝制饭盒，哗啦哗啦的把牛肉盖浇饭吃了个干净，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她上下打量着周硕，突然问道：“说来周桑真是好手段，把我们尼康骗的是团团转。不得不截留了其他晶圆厂的订货，却来满足你们这个竞争对手。”
周硕略微有些自得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尼康完全没必要这么急嘛，还不是你们不想按照合同履约，这又怪得谁来。”
白石茉莉奈收起饭盒来，擦了擦嘴，认真的看了一眼周硕。她略微摇了摇头，叹道：“现在这种动员力度，就算以泛翰集团来说，做起来也很痛苦吧？我有一个提议，希望周桑能够考虑一下。”
周硕挑了挑眉毛，点头道：“白石部长请说，我们还是合作关系嘛，没有什么不能谈的。”
白石茉莉奈这几天也算想明白了，自己这毕竟是在中国的地面上，泛翰集团真要想出点什么手段，其实也容易的很。对方只是小试牛刀，就让尼康的外派人员这边失去了战斗力。真要是继续发展下去，说不定就要有人扔把刀在某个日本人的房间里，然后警察合情合理的请大家配合一下案件调查。如果最后真的最后搞的两家对薄公堂，尼康不论输赢都是得不偿失。
毕竟尼康以后还是要进入中国市场的，现在这样搞其实是在透支未来的信誉。像打乱纸质文件资料、推翻竞标条件这些事情，以后宣扬出去妥妥的都是污点。光刻机事业部倒是不怕，不买我的，阿斯麦其实也是一屁股屎。垄断行业，你大哥就别笑话二哥啦。
但尼康又不光是光刻机一个产业，相机、镜头、眼镜和光学仪器、器材这些东西，在中国都会拥有巨大的利益，而且要频繁的和中国国内打交道。把中国企业或者政府得罪的狠了，总有被找回场子的时候。
白石茉莉奈仔细的看了周硕一眼，挺了挺胸、拢了拢耳边的头发说道：“我的提议很简单，大家各退一步。只要华晶放弃对纳米光栅的技术要求，尼康可以撤销补充协议，并且提供完整、正确和规范的光刻机成套技术文档。除此之外，尼康还可以以成本价，在未来两年内向泛翰集团提供一百台光刻机镜头。”
“与其你们自己研发镜头技术，我们尼康能够把价格做的更低。”白石茉莉奈俯下身子来，露出一大片车头灯，诱惑的说道：“泛翰集团即使得到纳米光栅技术，想要自己开发镜头加工也需要极大的投入。说不定等你们能够自产镜头，下一代光刻机都已经开始普及了。毕竟单纯从客观角度来讲，以中国的技术水平想追上我们日本是很难的。”
周硕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白石茉莉奈的身材真是一点也不像日本人。白腻腻的一片，简直能晃瞎人眼。他假意咳嗽了一下，问道：“一百台光刻机镜头，尼康就不怕泛翰集团把中国市场给抢了去？”
白石茉莉奈笑了笑，自信的摇头道：“0.5微米光刻机市场实际上以及没有多少生命力了，到1997年尼康有信心研发出0.2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把中国大陆市场让给泛翰集团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我们大可再分胜负。”
白石茉莉奈的话里含义很明确，分明就是不相信泛翰集团能够跟上尼康的技术研发步伐。两年时间、一代光刻机的市场而已，今天尼康能够让给你泛翰集团，明天就能轻而易举的收复回来。
周硕看着白石茉莉奈自信的面孔，哈哈笑了起来。他从兜里掏出一块被装在透明玻璃盒子里、尚未进行封装的芯片，随手丢给她说道：“尼康以为自己在光刻机领域真的无人能敌吗？白石部长还是先看看这块芯片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浸入式
天亮了，一晚的时间几乎是转瞬即逝。天气似乎比之前更冷了一些，以至于周硕已经能够明显看到自己呼吸的痕迹。
“这鬼天气，简直冷到人骨头缝里。”东方恪皱着眉头，把一个热水袋递给周硕说道：“周院长，要不您先睡一会儿吧。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你还没合过眼呢。日本人拿了芯片说不准情况又会有变化，情况没有当初那么紧急了。”
周硕“哈——”的打了个哈欠，搓了搓脸说道：“不管日本人怎么变，咱们自己还是要争气。以不变应万变，不要存机心。咱们先去大礼堂看看，昨天的进度统计出来了没有。”
“是。”东方恪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瓶，拧开倒了一杯热乎乎的浓茶递给了他。
一口气把苦涩的茶水喝光，周硕重新抖擞了精神走进大礼堂。这时候的大礼堂里，伴随着太阳的升起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一早的早餐，华晶也尽量照顾了所有人的口味。光豆腐脑，就提供白糖、咸卤和酸口以及辣口等多种选择。这时候整个大礼堂里，到处都回荡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香气。
“赵教授，您没多休息一会儿？”周硕走了两步，就看到华清大学一个已经五十多岁的老教授，端着一碗豆汁就着焦圈和一叠小咸菜。他手里拿着一个焦圈，显然已经许久没有动一口了。原本热气腾腾的豆汁，到这时也不再冒出热气。
“哦，是周院长啊！”赵教授抬起头来，哈哈笑道：“有这么多技术文件看，你让我怎么睡的着？晚上面前迷糊了几个小时，天一亮就再也睡不下去咯。”
周硕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苦笑道：“赵教授，身体可是**的本钱。您老可不年轻了，哪还能像小伙子似的不爱惜自己。您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怎么和华清大学交代。”
赵教授吹着胡子，喜笑颜开的说道：“集成电路是个好东西啊，我们这一代人努力了一辈子，总算看到追赶上西方先进水平的希望。你这个时候让我休息，我怎么能心安？想当年咱们国家造原子弹，没有计算机啊，只好拿算盘算。一两千人一天的计算量，抵不过人家美国人计算机一个小时算的。”
赵教授露出缅怀的神情，悠然神往道：“那个时候只中科院有一台计算机，只有最重要的计算才能排队上机计算。现在看来，那台计算机的运算速度，甚至赶不上现在的一台单片机。可就是这样，也根本轮不到普通的项目组使用。我那时候就在华清大学打算盘啊，好多人打的指甲都裂了、掉了！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投身中国的计算机事业，这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
项目进展到这个阶段，周硕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后勤日趋完善，网络也已经联通并且运转正常。整个项目组织，按照其巨大的惯性，已经产生了自我的意识。即使离开了他的指挥，依然可以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这个时候周硕作为组织者和推动者，除了象征意义作用已经没有那么大了。在这里听听老人讲古，鼓舞鼓舞年轻人的士气，或者为他们解决一些突发的麻烦，也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一路上和几个已经脸熟的人打过招呼，他登登登的跑上舞台来。十多天的时间下来，资料已经在众人的努力下，消化整理好了快一半的数量。负责网络维护的梁景辉见到周硕，连忙站起身迎了上来。
“周院长，你都一夜没合眼了吧？”梁景辉是负责昨天夜里值班的，来来去去也见到周硕好几次，下意识的就猜到了他还没有休息。
“不碍事。”周硕笑着摆了摆手，拍拍胸脯说道：“我可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一晚不睡算的了什么？”
他说完，把头探到梁景辉的电脑屏幕前，询问道：“校园网的运转情况怎么样？网络发包还有可以挖掘的潜力没有？”
“这个，关键还是要看各大学当地的情况。比如说中科大自己从邮电局临时拉了一根DDN专线，能够承担的任务就多了……”
周硕强忍着打哈欠的欲望，睁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仔细的听着梁景辉的报告。
与此同时，几乎一夜未眠的并不仅仅只是周硕。虽然白石茉莉奈这个年纪的女人总是很注重保养，然而现在她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毫无形象的把实验室内的一众研究员指使的团团转。
“部长，检查结果出来了。”永山绚斗脸色阴晴不定的拿着一张纸，摆在了白石茉莉奈的面前。
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拿起那一页纸迅速的找到了相关的数据。当看到那个数字的时候，顿时忍不住长大了她的嘴。
“你们确定检测结果没有错？”白石茉莉奈一脸震惊的看着永山绚斗，下意识的问道。
“这已经是第三遍测试了，我们换了三组测试人员和设备，得到的都是这个结果。”永山绚斗慎重的点了点头，看向白石茉莉奈说道：“如果这样的结果还不可信，那就只有把样品送回国内去检测了。”
白石茉莉奈抚着眉毛，按了两下说道：“那就把样品尽快送回国内去，不管检测结果是否准确，国内肯定要自己再测一次才能相信。”
她把手里的纸扔会桌面上，叹了口气看向永山绚斗说道：“永山君，换成你，你能相信吗？中国人刚刚突破了0.5微米工艺，咱们的成套技术还没有消化完，现在就已经能够生产0.35微米工艺的芯片了？”
“会不会……”永山绚斗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是中国人委托代工的结果？毕竟之前华晶招标，咱们可是刚被摆了一道。”
“这也不是不可能。”白石茉莉奈想了想，艰难的点头道：“但是0.35微米工艺已经是目前最先进的技术了，全世界在使用这种工艺的代工厂可是没有几家。以尼康在业界的地位，想查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在这种地方花小心思，不会有什么作用。”
“这么说，泛翰集团是真的能做的0.35微米工艺了。”永山绚斗脸上难看的要死，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何会有这种可能：“这从他们自称掌握0.5微米工艺之后，到现在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就算那时候开始有现成的成套技术给他们消化，到现在也不可能出成果啊。”
“未必。”白石茉莉奈目光中炯炯有神，浑不似一夜没睡的样子：“你想想看，中国人的中科院刚刚完成了0.8微米工艺技术的开发，不到一个月泛翰集团就拿出了0.5微米工艺光刻机。这次也是，拿到我们尼康0.5微米光刻机之后，不到一个月就又拿出了0.35微米技术。”
白石茉莉奈抬头看向永山绚斗，玩味的问道：“从这两个结果来看，你有什么想法？”
永山绚斗皱着眉头，在实验室里渡着步。半晌时间之后，他才深呼出一口气，看向白石茉莉奈说道：“部长的意思是，泛翰集团掌握了一种能够直接把光刻机工艺提升一代的技术？这种技术应该不是现行光刻机体系内的，而且应该是很容易就能实现的技术。”
这对永山绚斗来说，实在是一个很难下的结论。这不仅说明尼康对中国大陆的技术封锁，从此化为泡影。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这条新的技术路线，是否具有继续升级的潜质？美日欧对于光刻机的技术，向来是不吝于投入的。这也造成了在各个技术指标上，光刻机都处于极度开发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想要再进一步，真的就要百尺竿头才行。如果有一种新的减小线宽的手段，那它的可提升空间可就太大了。
“从泛翰集团这两次提高的芯片线宽来看，我觉得他们掌握的很有可能是浸入式光刻技术。”白石茉莉奈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的说道：“从对泛翰集团出产的U盘芯片研究，和这次的芯片的准确线宽测量上，我们得到的数值基本符合纯水1.4的折射率。”
“可是，浸入式光刻技术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很多。”永山绚斗下意识的反驳道：“隔水光刻胶，空气排出和光源。浸入式技术早在八十年代就有人提了出来，但是一直没有进入实际应用就是因为它需要克服的问题太多。”
“总之，先把芯片送回国内去做个测试吧。”白石茉莉奈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说道。
如果泛翰集团真的掌握了浸入式光刻技术……
白石茉莉奈晃了晃头，几乎不敢想象这一点将对整个世界的电子产业布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尼康内部一定会为此掀起滔天巨浪。唯一的好处就是，她的失职恐怕不会再有人去追究了。和浸入式技术比起来，纳米光栅技术在尼康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第三百二十五章 鹤田专务
尼康的总部里，一众高层都在会议室中安坐。由于日本企业向来使用年功序列体制，使得这里几乎成了老年人的专属。年轻人甚至是中年人，只能安静的等在外面，或者在更远的地方翘首以盼。
“诸位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都可以说说嘛。”尼康的木村社长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扫视着在座的其他企业高层。
尼康的纳米光栅技术并非是其自行研发的，从本心上来说，在座的诸位并不认为这个技术有多么的重要。虽然是非常尖端的探测测量技术，但要说一项技术就能导致帮助中国产业升级，那纯粹就是个笑话。
但已经冒出头角的沉浸式光刻技术可就不一样了，如果真的像白石茉莉奈猜测的那样，能够达到提升一代技术的程度，那可就意味着大笔、大笔的金钱。和泛翰集团不一样，尼康得到沉浸式光刻技术，立刻就可以应用到光刻机上面，而不用费力气去消化吸收。这是整个科技体系带来的优势。
若非担心再培养出一个竞争对手来，尼康是不介意向泛翰集团提供纳米光栅技术的。正所谓崽卖爷田心不疼，用一项基础性的外购技术，换一项自身的战略性技术，这笔生意是亏是赚只要有脑袋的人都分得清。纳米光栅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关键技术，而是基础技术。如果单从经济角度考虑，它创造的价值绝对不会比沉浸式光刻多。
但是当尼康得知泛翰集团之所以能够掌握0.5微米工艺光刻机技术，并非是在整个系统的性能上得到了突破，而是使用了一种可能是沉浸式光刻这样的增益技术，那他们的竞争力就丝毫不需要担心了。尼康得到浸入式光刻的核心技术，做的只会比泛翰集团更好、更快，几乎立刻就能确立全球第一光刻机生产商的地位。
说到底，泛翰集团的光刻机技术，只不过是无源之本、漂泊浮萍罢了。没有中科院研发的0.8微米技术，他们就不可能生产0.5微米工艺光刻机。没有尼康的0.5微米光刻机，他们也就没有0.35微米技术。只要有了沉浸式光刻技术，过两年尼康连0.18微米工艺说不定都研发出来了，甩开中国人两代根本没有丝毫难度。
“我看这件事可以考虑。”坐在社长下手的鹤田专务扶了扶眼镜，沉稳的说道：“如果泛翰集团掌握的真的是沉浸式光刻技术，那对我们尼康来说价值毋庸置疑。阿斯麦在国际市场上已经取得了太多的助力，尤其是美国人对日本市场开放性的批评，更是加重了这种偏移性。如果我们不能扭转这种倾向，在下个世纪光刻技术还能不能跟上阿斯麦的脚步，可就不得而知了。”
鹤田专务看了看陷入沉思的众人，斩钉截铁的说道：“对于尼康来说，最危险的敌人并不是泛翰集团，更不会出现在中国大陆。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尼康光刻机唯一的敌人只有阿斯麦。得到沉浸式光刻技术，对尼康来说至关重要。”
鹤田这话倒是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其实不用等到二十一世纪，在这个时候尼康光刻机就已经显出了颓势。谁叫尼康一直是自己一手包打江山，而阿斯麦却是集合众人之力？尼康说到底，也是一家光学企业而已。它能生产光刻机是因为光刻机70的成本都是光学镜头，但光刻机的性能指标却不仅仅由镜头决定。
像光源系统、对准系统、自动化控制、操作系统……
这些子系统也许只占据了光刻机30的成本，但对光刻机性能的影响却是至关重要的。毕竟商用化的光刻机，能够进行光刻只是基本要求。产品的生产效率和良品率、自动化程度以及易用性，都是决定生产成本的关键因素。
在这些方面，尼康距离专业的光刻机厂商阿斯麦可就有一些差距了。
坐在鹤田专务对面的一个六十多岁，看起来颇有些鹤发童颜的老者咳嗽了一声。会议室里立刻过半数的与会者，目光顿时刷的一下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波多野常务是会议室里，唯一没有穿西装的人。他穿了一身传统的和服，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问道：“既然沉浸式光刻技术这么重要，那么我们尼康就不能自己研究吗？之前已经把0.5微米工艺光刻机技术交给了中国人，现在再把纳米光栅技术也送过去，尼康的市场受到威胁最后谁负责？”
波多野常务用手边的拐杖敲了敲桌子，哼道：“不要小看中国人，当年朝鲜战争谁都不看好中国人能获胜，结果呢？研究原子弹，也没人相信中国人能行，结果呢？后来他们又要发射卫星和导弹，结果呢？不要因为敌人暂时弱小，就对他们不屑一顾。骄傲自大，最终是要吃大亏的。”
说起来，鹤田专务的年纪在高层里当真算是很年轻了。以不到五十岁的速度，就在尼康的官僚体系里走到专务级别，可以说几乎就是下任社长的最热门人选。然而，正所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尼康这样的大企业当然不可能没有派别。
鹤田专务是从美国留学回来，也有在美国的大公司工作过，本身具有很高的国际视野。对波多野常务这种只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守旧派，当然也就只有越看越不顺眼。
“我们的技术人员以及做过预估，想要研发实用的沉浸式光刻技术，非得有三到四年时间不可。”鹤田专务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中国人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长久的潜心研究，也许是一次阴差阳错。但这个预测本身的结论是可靠的、科学的。”
“单纯的精神力量在当今科技体系面前，是没有丝毫作用的。”鹤田专务扶着桌子，气势上丝毫不落于波多野常务的下风，振振有词的说道：“以中国人的技术底蕴，想要超过我们日本是不可能的。这并不是空想臆测，而是根据事实调查得出的结论。”
鹤田专务翻开面前的报告，指着其中一页说道：“根据对中国整体经济状况的调查，可以得知他们在科学研究上面的投入力度。去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不过七千多亿美元，而我们则是五万两千六百多亿美元。这样大的差距，中国人能拿出多少资源投入在科学研究上面？”
“但是有欧美支持的阿斯麦就不同了，阿斯麦的设备来自美国，镜头技术来自卡尔蔡司。各位，请恕我危言耸听一番。为了沉浸式光刻技术哪怕要断送整个中国市场，也是丝毫不需要犹豫的。”鹤田专务讲到激动的地方，忍不住站起身来说道：“只要在国际上打败了阿斯麦，我们尼康就能彻底垄断光刻机市场。泛翰集团是没有办法和我们比科研投入的，失去了沉浸式技术的优势之后，只要两年时间我们就能重新确立在技术上的优势。到时候再杀回中国市场去，打败泛翰集团易如反掌！”
鹤田专务这一番话，说的一干与会者纷纷点头。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说话声，人们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波多野常务吹着胡子，哼哼道：“彻底垄断光刻机市场？想的太简单啦。美国人不会同意的，倒下一个阿斯麦，他们还会有巴思迈和卡斯迈冒出来的。美国应用材料公司不会允许自己的上下游被垄断企业掌握，Intel也不会答应自己只能采购一家光刻机。日本啊，最难的就是认清自己。”
“够了！”鹤田专务一拍桌子，怒道：“波多野常务，美国是日本重要的盟国。只要我们尼康遵守自由贸易的规则，凭借商业竞争打倒了阿斯麦，美国人就要正视我们的价值！尼康是一家伟大的企业，我们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鹤田这话一出，会议室里果然顿时响起一阵附和的声音。一边是未来社长的专务，一边是只相当于董事会董事的常务，大家究竟要朝向哪边是很清楚的事情。和已经老迈的波多野常务比起来，有着留美背景的鹤田专务在尼康里获得的支持要广泛的多。
“盟国吗？”波多野常务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小声，在嘴里哼哼道：“日本只是美国的一条狗罢了。”
“好了，有谁还会反对向泛翰集团出让纳米光栅技术，来换取他们的沉浸式光刻技术吗？”
鹤田专务双手扶着桌子，从左扫视到右。那样子，分明是在问：我的提议，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深谙职场政治的日本人里，当然不会有这么不开眼的人。在鹤田专务的逼视下，所有人都低下了自己的脑袋。直到他满意的笑了起来，这才让会议室里恢复了一丝轻松的气氛。
整个会议室里，却没有一个人看到坐在上首的木村社长，微微的叹了口气。
第三百二十六章 少女情怀
得到了国内的支持，白石茉莉奈心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的重担。既然高层已经做出了同意转让纳米光栅的决议，那就可以说自己已经站在了岸上。做出错误竞标决策的问题，最多也就是一次商业失误，而不会是重大决策事故。
然而，当她拿到这份支持的时候，已经距离尼康供货结束日期只剩下一周时间了。在此之前，她必须说服周硕，更改补充协议的内容。
当然，这在白石茉莉奈眼里是毫无难度的。如果不是对检验进度绝望，周硕怎么会拿出这么重要的情报呢？在她想来，纳米光栅这样的基础科技，在国家层面上要受重视的多。联想到之前招标国政府的配合行动和这次检验的大规模动员，要说这里面没有一点官方的影，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大概周硕也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把看家本领的沉浸式光刻技术拿出来。就好像尼康一样，纳米光栅技术对一个企业来说，并不是那么不可或缺的技术。想要精确的加工镜片，除了纳米光栅以外还可以通过很多种方式。比如说光学比较仪，比如说隧道扫描模式，激光干涉这些。纳米光栅虽然是很重要的技术，但却并非没它不行。起码在三五年时间里，光刻机镜片的加工精度是国国内能够应付的。
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不一样了，纳米光栅对产业升级的作用是巨大的。能够用于提升整个制造业的加工精度，并且泛翰集团用自己的看家本领换一个基础科技，怎么想都肯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政府压力。反正对于国政府来说。泛翰集团只是私人企业，用他们的利益帮助国家进行产业升级的积累。肯定是谁也不会心疼的。
再次走进大礼堂的时候，白石茉莉奈还是有些不习惯。这种上千人一起办公的场面。对于她来说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心理负担。国人这种蚂蚁搬山式的工作方式，太不符合日本人精巧、细致的作风了。
“周桑你好，我们能说两句话吗？”白石茉莉奈难得把自己和周硕放在一个相同的高度，用尊重的语气打起商量来。
“白石部长啊！”周硕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笑道：“您稍等一下，我把这一页翻译完就可以了。”
“嗨，您请。”白石茉莉奈乖乖的在周硕身边坐了下来，拿眼睛从侧面打量着这个让人敬佩的对手。
周硕的头发似乎已经有日没洗过了，这时候看来显得乱糟糟的像鸟巢一样。脸上的胡也有两三厘米长。浓浓的络腮胡倒是让他的脸庞线条硬朗了不少。他的身上穿了一套蓝色的工作服，袖上带着套袖，一丝不苟的正在飞快的在纸上进行抄写。
按说这种邋遢的形象，对白石茉莉奈来说应该是很讨厌的才对。然而看到周硕专注的神情，她反而觉得周硕这个样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粗狂、强大，充满了男人的阳刚之性。这并不是那种有头无脑肌肉男的阳刚，而是内心强大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
看着看着，白石茉莉奈甚至有些痴了。这种风格，和如今日本社会上流行的奶油小生是完全不同的。但她却觉得周硕比那些小屁孩一样的帅哥，更有魅力的多。
“白石部长、白石部长！”周硕用手在白石茉莉奈面前晃了晃，疑惑的问道：“白石部长，你没事儿吧？”
“啊？哦！我、我没事。”白石茉莉奈竟然如同少女一般。羞红了脸颊。她捂着脸庞，慌乱的摇了摇头说道：“周桑，您的工作结束了？”
“暂时告一段落吧。先休息一下。”周硕上下打量了白石茉莉奈一番，皱着眉头问道：“白石部长你真的没事嘛？如果不舒服。我这就安排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了！”白石茉莉奈多少是久经职场考验的优秀商人。很快就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落落大方的笑道：“可能是有些累了，再加上路上受了点风，一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
别说，白石茉莉奈本身底就好，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保养一直没有落下。如今害羞一下，竟然还有些诱人的风情。
“那就好，白石部长一定要注意休息。”周硕点了点头，紧接着问道：“对了，不知道你找我，这是有什么事情？”
白石茉莉奈收敛起嘴角的笑意，点了点头道：“在谈话开始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情。泛翰集团是否已经有了0.35微米工艺芯片的生产能力？是全部自行研发的，还是在尼康0.5微米光刻机基础上升级的？”
周硕淡淡的看了白石茉莉奈一眼，呵呵笑道：“不错，看来白石部长已经掌握了不少的消息。泛翰集团手，确实掌握有一种能够升级光刻机线宽水平的技术。”
“是真的！”白石茉莉奈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睛瞪的比牛还大。
“是沉浸式光刻技术吗？”白石茉莉奈紧追不舍的问道。
周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甚至这个结论还是她推动的结果。但真的从周硕嘴里得到承认，白石茉莉奈仍然感到惊讶无比。
泛翰集团一共才成立了一年多不到两年的时间，即使以它成立的第一天开始算起。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完成沉浸式光刻技术的开发，也得算是神速了。要知道以尼康的估计，起码要在四五年时间里，投入两亿美金以上才可能拿出成果。即使以国的人力资源和科研成本，十亿人民币也是必须的。
泛翰集团从哪里得到这么大一笔钱的？从哪里找到的相关人才？如何进行的技术储备？设备、资料、基础投入又从何而来？
如果沉浸式光刻技术这么容易，那尼康早就已经投入研发了。相关概念在八十年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人提了出来。然而到专利过期都没有企业去开发，一方面是技术不成熟，另一方面也是投入比其他手段更大。
如今泛翰集团手握沉浸式光刻技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尼康的0.5微米工艺光刻机成套技术，这里面节省的时间和资源，还真是说不好究竟是亏是赚了。但是有一点，周硕确实凭借这一项技术，就撬动了整个光刻机市场。
“虽然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但我还是不得不说。”白石茉莉奈摇头叹道：“周桑和您的泛翰集团的胆魄，真是让人佩服和惊讶。”
“呵呵，我们只是做了一次正确的投资而已。”
从白石茉莉奈的角度来说，周硕要想开发出沉浸式光刻技术，最少、最少也需要一年时间。在一年以前，泛翰集团是个什么状态？一千万美元恐怕就已经是极限了吧。何况那个时候，泛翰集团能够接触到的不过是从东芝走私的200mm单晶炉而已。最大宗的业务，也不过是为微软提供架构人体工程学键盘。
在每月进账一百万美元的情况下，上十亿人民币的项目？怎么看都是疯一样的找死行为吧。
当然，没有人会告诉白石茉莉奈。泛翰研究院拿出沉浸式光刻技术，实际上真的只用了一个月。而其开发成本，甚至不到一千万人民币。
“好吧，我们言归正传好了。”白石茉莉奈晃了晃头，将杂思驱赶出脑海：“关于沉浸式光刻技术，尼康同意用纳米光栅技术进行交换。”
“用纳米光栅技术进行交换？”周硕微微一愣，哑然失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纳米光栅技术本来就是你们尼康的竞标条件之一。按照竞标合同，本来就是要把纳米光栅技术提供给我们的吧。”
白石茉莉奈抿了抿嘴，正色道：“周桑，明人不说暗话吧。你们华晶根本无法按时完成0.5微米光刻机成套技术的资料检验，按照补充协议的规定，我们可以适当降低尾款的收取，以换取不向你们提交纳米光栅技术。”
周硕渐渐的沉下了脸，点头道：“不错，如果我们无法按时完成检验的话，按照补充协议你们确实可以这么做。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们的是，这个补充协议是梦武集团方剑阁方总，在担任华晶总经理的时候签订的。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尼康这是在趁人之危。”
“生意就是生意。”白石茉莉奈耸了耸肩膀，轻轻的笑道：“不管怎么说，补充协议上可是盖着华晶的公章，是有法律效力的。”
“嗯，说的没错。”周硕竟然突然露出了笑脸，点着头说道：“按照白石部长说的，补充协议上面不仅有着华晶的公章，应该也对尼康有相应的法律约束吧。只要我们按时完成了资料鉴定，尼康就得按照原协议，向华晶提供纳米光栅的技术。”
“当然，只要你们能按时完成的话。”白石茉莉奈一脸自信的看着周硕。
却不想周硕竟然拿起自己面前这张纸，哗啦啦的抖落了一下说道：“白石部长可知道，这张纸后面还有多少资料没有鉴定吗？”RI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这不科学
“这是？”白石茉莉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以的看着周硕，开玩笑似的问道：“具体是多少页我不zhidao，但肯定不是最后一页就对了。”
“哦？”周硕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可以给白石部长一个机会，不如你再猜一次。”
周硕今天显然难得的好心情，竟然和白石茉莉奈玩起了猜谜的游戏。
“再猜？”白石茉莉奈的笑容被冻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周硕。”小说“小说章节
如果说“不是最后一页”这个答案不对，那岂不是只有一个答案可以猜了？但wenti是，这不过才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华晶凭什么能完成上亿张文件的翻译和鉴定工作？
“这，不keneng吧。”白石茉莉奈眼睛里充满了不相信，猛摇着头说道：“这可是上亿页的文件，华晶就算动员了四千人，二十多天里每天每人至少要处理两千页文件才keneng完成。”
白石茉莉奈这还是往多了算了，要zhidao在华晶大礼堂里工作的，至少有两千人是翻译人员和与其配合的技术人员。这些人两个实际上才能同时处理一份工作。剩下一千多人，才是鉴定技术文件的主力。如果按照这个数量来计算的话，每人每天又何止是两千页文件？这是什么数量？相当于每天看三本1998年版的新华词典！
当然，这一版的新华词典在这个时间里还没出版就是了。
说着，白石茉莉奈像看鬼似的，看着周硕说道：“就算你们中国人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光是读都读不完这个数量吧！”
周硕呵呵笑了笑，点头说道：“没错。白石部长的算术能力很强嘛。别说两千了，实际上如果是大礼堂这里这些人。我们每人每天能够处理两百页都已经是非常大的工作量了。如果不是技术文献，而是文学小说，说不定连十页都做不到吧。”
技术文献并不能说就一定比文学小说更容易翻译，因为这里涉及到一个专业知识的wenti。但如果熟悉了之后，技术文件不需要信雅达的优势，就能得到很大的sudu加成。很多技术文件在写作的时候，实际上是有着固定句式的。如何描述某种情况，如何对某个技术进行论证，实际上都是有一定模板的。
如果熟悉了这些句式之后。往往翻译起来也就一起喝成了。尤其是光刻机的很多技术论文，本身还要大量的进行配图、引用和列表。
图片和重复的文字，实际上占用了大量的比例。在这种情况下，翻译光刻机的技术文献才能达到一个比较高的sudu。
当然，即使如此，也绝不keneng每人每天翻译两千页。
“看来周桑你自己也zhidao，这明明是不keneng的事情嘛。”白石茉莉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莫名的她刚才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如果周硕要是没有否认。她keneng会真的相信华晶已经完成了技术文件的鉴定。
“不要随便开玩笑嘛，刚才吓得我胸口噗通噗通跳呢。”白石茉莉奈媚眼横生的看了周硕一眼，说着还把胸部往前挺了挺。
“呵呵。”周硕干笑一声，正色道：“这可不是开玩笑。我手里这页，确实是0.5微米光刻机成套工艺的最后一份资料。整个技术文件一共用纸一亿两千零三万七千三百五十五张。”
周硕顿了顿，接着说道：“尼康光刻机一共有十七个子系统。应用技术七千三百一十七项。其中尼康专利技术一千二百六十四项……”
不等周硕说完，白石茉莉奈摆手打断他说道：“请恕我插个嘴。周桑。这些数字说明不了什么，也许你们只是把资料本身梳理了一遍。但要验证技术文件是否有疏漏，这是远远不够的。”
白石茉莉奈点了点头，赞许的说道：“当然，只有二十多天时间而已，你们能够完成资料的梳理，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了。”
这倒不是她在说反话，如果一亿多页文件交给日本人来梳理。要在二十多天里完成整个项目，那根本就是不keneng完成的任务。不说尼康从来没有过组织三千多人做研究项目的经验，单说由此产生的费用和付出的资本，就能把技术本身得到的成本吃个干净。
三千五百个日本人，一个月的正常工资就要一千多万美元。如果算上奖金、超长加班费和各种补助以及管理、后勤费用……
稍微算了一下这个数字的白石茉莉奈，简直干净眼前一阵发黑。
“嗯，请恕我直言。”白石茉莉奈老神在在的看了周硕一眼，笑眯眯的说道：“0.5微米光刻机的成套技术非常复杂，即使尼康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全面汇总的工作。这其中出现某些疏漏，可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华晶没有仔细确认鉴定，就在接收协议上面签字，我们是不会负责后续keneng纠纷的。”
白石茉莉奈这个话，几乎就是明摆着说文件里面有wenti了。如果是其他设备的供应商，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其名声扫地。可是光刻机市场实在是太过特殊，针对性强、而且市场范围窄。整个国际市场上，数得上号的就只有尼康和阿斯麦。不管别人对其是什么印象，该得到的生意还是一样也不会缺。
何况尼康本身就极少向招标方转让技术，想抓它的这个痛脚还真是不容易。凭借这样的市场地位，这种赖皮战术，尼康还真就是用了也就用了，想告都没处告去。即使真的有这么一个光刻机行业协会，想必华晶的状纸递上去，上面也会回一句：“台下何人，因何状告本官？”
周硕抬眼看了白石茉莉奈一眼，平静的摇了摇头。只见他从自己手边的草纸下面，翻出来一份清单，推倒她面前说道：“这是目前华晶整个项目组已经找出来的三百二十一处错漏，本想等整个鉴定全部完成之后才向尼康公司提交。不过既然白石部长已经亲口承认了资料的wenti，那我就先向你方通个气吧。”
周硕嘴角露出一丝轻笑，敲了敲桌子说道：“我方预计资料的整体疏漏处应该不会多于三百四十个，一周之内就会正式行文尼康公司了。如果尼康公司不对资料进行补充更改，华晶集团保留扣留尾款、保证金和向法院起诉等所有手段。”
白石茉莉奈不等周硕说完，就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草纸。这是一份中日双语目录，上面详细的列出了所有错漏技术的出处，以及这些错漏的证明过程。从这一点上来看，就zhidao周硕绝不是在危言耸听或者是虚张声势。
华晶集团真的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整个技术文件的验证？这怎么keneng！这些人都是超人吗？难道中国人这是把埋在渤海湾里的建国初期原子弹精英们都挖出来了吗？开什么玩笑啊！
然而等白石茉莉奈粗略的浏览了一遍这份目录，整个心情里就只剩下震惊了。没错，真的没错！其实什么错漏，还不都是尼康主动搞的鬼？作为光刻机事业部的部长，白石茉莉奈当然看过那份故意制造的错漏名单。显然那上面百分之九十的错误，都已经被发现了！
“这，这怎么keneng……”白石茉莉奈两眼发直的喃喃自语道：“你们只有三千多人，想要在一个月时间里处理完这么多文件，这不科学！”
“是谁告诉你，处理这些技术文件的只有大礼堂这里的三千多人呢？”周硕笑了笑，轻描淡写的反问道。
白石茉莉奈忽闪着大眼睛，不解的看向周硕道：“恕我无礼，尼康对泛翰集团还是做过调查的。不得不承认，发动即将放假的学生和教授来做技术鉴定，确实是个很haode创意。但整个帝都和魔都附近，你能找到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么些人吧。毕竟光刻机技术本身，应用面还是很小的。”
“没错，短时间内我能搜罗到的资源，可以说都在这里了。”周硕点了点头，倒是没有丝毫不满。商场上的情报战你来我往，本来就是各显神通的事情。情报工作做的不好，是万万赖不到对方太狡猾，只能怪自己太笨的：“但之后足足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尼康不会以为我们什么事情都没做吧？”
“可是……”白石茉莉奈确实觉得这里很不合理，按说正常情况下，周硕应该不断的从全国各地抽调力量，来支援华晶的资料鉴定工作。如果能够有五到六千人，这些资料一个月内才有keneng完成鉴定。但现实情况是，确实在一周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来到华晶了。
至于说keneng把人员安排在别处，却也没见把资料向外运。这对于周硕这种谋定而后动的人，实在是说不通。
“呵呵，其实很简单。”周硕摇了摇头，看向白石茉莉奈道：“白石部长想zhidao真相的话，就请和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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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醉翁之意
早在1994年中国就已经开通了互联网，但薄弱的基础设施和电信的不重视，使得在中国互联网服务的发展速度并不显眼。
虽然早在1995年5月中国第一个ISP提供商，瀛海威时空就已经成立了。但起码要等到1996年10月，中兴发大规模参股之后，瀛海威在互联网上的影响力才渐渐发展起来。在此之前，只能说它还是一个概念股。依靠卖PC机和做做互联网体验服务，其资本增长的速度是有限的。
要到1997年2月，瀛海威的全国性网络才能开通。然而到了当年6月，回过神来的邮电部直接投资70个亿，建成了169拨号服务网络，这一下就把瀛海威逼到了墙角。
瀛海威可谓是用自身的遭遇，证明了在中国ISP没有背景，那是绝不可能做起来的。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至少在1996年的时候，在白石茉莉奈脑海里，中国绝对应该算得上是一个互联网荒漠。按照日本人掌握的情报，如今中国应该只有很少一部分科研院所才通了互联网。至于说校园网或者拨号服务，那还是没有影子的事情。
“周桑，你给我看的这是什么？”白石茉莉奈眨巴着眼睛，好奇的跟在周硕的后面。
“嘘！”周硕伸出手指来悄悄的拨开帷幕旁边的幕布，那里是通往后台的必经之路。然而此时，整个后台却见不到任何和表演相关的东西。一排又一排的计算机，几乎充满了所有能够找到的空间。
“这是！”白石茉莉奈惊呼一声，从她的角度看去，这些电脑几乎有数百台。一眼看过去，真有后世那种超大型网吧，一排又一排震撼人心的感觉。
“这是数据上传中心。”周硕略微有些自得的说道：“光刻机的技术资料在这里上传到服务器，然后由全国各地的其他大学通过拨号服务，进行下载和任务分配。”
“泛翰集团并非没有了后续动作，我们紧急和十余所相关院校达成了合作协议。不仅花费巨资，捐献了大量的计算机用于建设机房，而且全额负担了他们的上网费用。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我们国内长途价格是很高的。”周硕无奈的笑了笑，接着说道：“使用拨号网络传输数据之后，华晶的实际动员能力甚至能达到上万人。”
“上万人！”白石茉莉奈一阵眩晕，不可置信的看着周硕道：“就为了纳米光栅技术，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要知道虽然整个项目是由科委出面进行动员的，但这并不是说泛翰集团就不用花钱了。从这些聚集到华晶的师生们衣食住行，到向各大院校捐赠的计算机、以及计件支付的报酬。单是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泛翰集团至少就花用了三千万人民币出去。
这可是1996年的三千万，这时候全中国能有三千万资产的公司又有多少？周硕少说也是花掉了一座百人规模的工厂，这笔钱如果投入到商业流通领域或者金融领域，至少也能做一个市长亲自主抓的招商引资项目了。
周硕轻轻的笑了笑，指着后台一片倒伏的工作人员，轻声说道：“白石部长还请小声些，我们的工作人员刚刚睡着。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说吧。”
周硕并没有告诉白石茉莉奈，这三千万的投入并非浪费，实际上却是有着长远的规划。和瀛海威不同，周硕的眼光能够看到很远的未来。在国内做ISP确实不容易，但却并非一点机会也没有。诚然私企搞ISP绝对是找死，只电信提高线路费用就能绝了瀛海威们的盈利可能。
至于说想在国内铺设私人线路，那就更不可能了。不说铺设线路这种事情需要多大的投资、多少征地施工的麻烦事。单只拿到通讯许可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邮电部可是个垄断部门，就不可能给自己放出个竞争对手来。
周硕这三千万表面看似为了得到纳米光栅技术打了水漂，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效果卓越的广告。在一片互联网荒漠的国内，这可是第一个提供拨号服务的渠道。对于这个年代需要上网的人来说，根本不在乎什么网速啊、服务啊、费用这一类问题。
首先解决有无，再解决数量，最后解决质量。这是中国人发展技术，一直以来都秉持的路线。
泛翰集团这个醉翁之意，最终瞄准的还是铁通这一块。铁路通信自铁路上独立出来之后，本身由于底子不好，技术和人员水平都不足。导致这个突然杀入通信市场的外来户，一直也种不出好庄稼来。和电信一系的大型企业竞争中，更是全面败退，最后沦为一个被联通吞并的下场。而技术问题，实际上反而是泛翰集团的优势。
未来周硕供职的华星集团，可是能和思科打擂台的强横选手，周硕本人更是亲自主持过很多网络产品的开发。只要把校园网维持下去，有这么一个示范工程在，未来还用担心铁通会不上钩吗？
白石茉莉奈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跟着周硕从后台里退了出来。俩人在下面的观众席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时间竟然有些相顾无言起来。
“周桑……”白石茉莉奈张了张嘴，由衷的敬佩道：“真是让人没想到，华晶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完成了鉴定工作。”
周硕哈哈笑了一下，摇头道：“其实也未必想不到吧，别忘了我们泛翰集团麾下的新科计算机公司，一项很重要的业务就是从日本承接软件外包服务。”
白石茉莉奈愣了愣，无话可说的点了点头。这确实不是很难想象的事情，说到底尼康还是对泛翰集团太过轻敌所致。哪怕是二十年后，想建设一个这样的项目分包系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非新科计算机本身就有这样的系统，华晶说什么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把资料传输给其他大学。
新科计算机本身拥有强大的服务器资源，能够承接来自华晶的大量数据上传。有完善的管理体系和客户端，可以用来连接服务器接收文件。有经验丰富、业务娴熟的工作人员，全天候的维持这个系统的运转，并且赶赴全国各地帮助大学完善自身的校园网。
可以说华晶这套分包系统，目前中国除了新科计算机以外，没有其他公司能够玩的转。新科计算机公司的业务系统，虽然说不上是完善的互联网体系，但运转时间长、经验丰富，设备流量大、能够承担集中转发的能力。一旦接入电信的主干网络，立刻就能发挥其跨时代的数据处理能力。
这些情报要说尼康没有得到，显然是不正确的。但终究还是没有引起白石茉莉奈和其他人的注意，因为他们脑海里就没有中国互联网这个意识，又如何能够想到可以这样把业务分包出去呢。
“尼康输了。”白石茉莉奈沮丧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周桑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为何你的脑袋里竟然能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不论是使用大学生来鉴定技术文件，还是通过网络进行分包，可以说整个计划都是天衣无缝。白石茉莉奈心里清楚，即使是想到了周硕的应对手段，尼康能做的也有限。只有不断的提高供货进度来比拼速度，但四十台光刻机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在一个月时间里完成的。在泛翰集团倾尽全力的大势之下，尼康妄图在中国和其掰手腕，本身就是愚蠢的行为。
“无所谓什么输赢嘛，这些都是生意而已，只要尼康按照协议提供了纳米光栅技术，我们还是能够合作愉快的。”周硕笑着摇了摇头，富有玩味的看向白石茉莉奈说道：“华晶和尼康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竞争对手。说实话，华晶即使全部消化了0.5微米光刻机的技术，也根本不会对尼康造成威胁。相反，我们还是拥有共同利益的。白石部长，你说呢？”
“共同利益？”白石茉莉奈有些转不过弯来，摇了摇头说道：“纳米光栅技术是尼康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你们已经得到了0.5微米光刻机的成套技术，总不能让尼康再把0.35光刻机的技术也拿出来吧？”
“我就算想，恐怕日本政府也不会同意吧。”周硕摇了摇头，略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尼康也不会把自己最先进的技术，轻易的交给泛翰集团的。”白石茉莉奈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周硕挑了挑眉头，注意到白石茉莉奈的话里，使用的竟然是“轻易”两个字。这是不是说明，如果不轻易的话，尼康还是有可能提供0.35微米技术呢？
先把脑海里的小心思放在一边，周硕笑了笑说道：“其实，尼康想要得到沉浸式光刻技术，未必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合作
白石茉莉奈不明所以的看着周硕，这是什么意思？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他说的是能够让光刻机提升一代的关键技术吗？
他知道光刻机市场意味着什么吗？了解电子产业在当今世界上的经济地位吗？知道如今的科学技术发展速度，和半导体技术发展之间的关系吗？站在我面前这人——真的是华晶集团和泛翰集团的所有者吗？
不由得白石茉莉奈不这样想，尼康为了得到沉浸式光刻技术，可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这就好像你视之无比珍贵的东西，别人却弃若敝履一般。如果不是对方疯了，那就是自己是傻瓜。反正总得有一方，智商是不正常的。
“周桑，我们在讨论的是沉浸式光刻技术，而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白石茉莉奈满脸认真的看着周硕，沉声说道：“这可是一项能够改变世界的技术，虽然我是真的希望能够不付出太大的代价就能得到它。但非常遗憾的是，我只感觉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冷静，冷静一下。”周硕举手笑道：“白石部长，这世界上有的时候还是有双赢的办法的。”
“我不明白。”白石茉莉奈摇了摇头，疑惑的看着周硕。
“很简单，纳米光栅是纳米光栅，沉浸式光刻是沉浸式光刻。”周硕笑眯眯的说道：“我们可以完全把它们当成两件事情来谈，当然，他们本来就是两件事情。”
“首先，我要求尼康必须按照现有协议要求，向我方完整的转交纳米光栅技术。”周硕暂停了一下，看向白石茉莉奈。
白石茉莉奈缓慢而痛苦的点了点头，形势比人强，显然华晶已经即将完成技术文件的鉴定。这个时候尼康再硬挺着不给纳米光栅的技术，可就不光是名声臭的问题。还要面临高价索赔，和可能丢失中国大陆市场的风险了。
相对来说，在中国市场上冒出来一个泛翰集团作为对手，反而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毕竟在日本人的印象里，这个时候的中国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威胁性。一年GDP才七千多亿美元的国家，人均GDP不超过六百美元。和GDP六万亿的日本比起来，这样国家里的企业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毕竟只有海洋里才能养的出蓝鲸来，阳澄湖里的只会有大闸蟹而已。至于泛翰集团，最多就是有梦想的大闸蟹而已。
没有整个国家实力的提升，整个工业体系的进步。在光刻机这样的终极高科技领域里，泛翰集团最多也就是领先两三年，之后终究会被跨国企业把技术代差碾平、甚至反超。
周硕满意的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总算不那么吓人了。他看对着白石茉莉奈摊了摊手，接着说道：“其次，我们再来说沉浸式光刻技术的问题。尼康得到这项技术，可以说立刻就能奠定对阿斯麦的胜局。从今以后光刻机市场上，就是尼康一统天下的局面。更别说已经在光刻机技术上投入这么多资源的泛翰集团，我们不论是资本还是技术底蕴、人才储备，肯定也无法和尼康相提并论。”
周硕抬头看了白石茉莉奈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所以尼康要想得到沉浸式光刻技术，最大的障碍其实是如何保证泛翰集团的利益。”
“我们可以出钱向泛翰集团购买这项技术。”白石茉莉奈迫不及待的接过话头来，急忙表面了自己的态度。
既然技术互换的打算破产了，那就干脆用钱来买好了。实际上这种方式，才是尼康获得技术的主要手段。毕竟技术互换对交易双方来说，不啻是以物易物的方式。不仅很难达成交易，而且效率也非常低下。以白石茉莉奈的角度来说，这样还不用再拿出别的技术，以至于伤害到光刻机事业部的利益，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方法。
“哦？”周硕挑了挑眉毛，点头问道：“那么不知道尼康打算为了沉浸式光刻技术，支付多少费用呢？”
“这……”白石茉莉奈踌躇了一下，失望的摇头道：“非常抱歉，我的级别没有出价的权力。想要达成这笔交易，必须通过尼康的董事会同意才行。”
“没关系，没关系。”周硕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诚恳的看着白石茉莉奈的双眼说道：“我们这也不是正是会面，白石部长大可以用自己的经验来说说看，沉浸式光刻技术能值多少钱？”
“恩，如果是尼康来研发，至少要投入五个亿的资金，两三年时间才能出成果。”白石茉莉奈想了想，犹豫的说道：“如果从成本上来说，沉浸式光刻技术起码值得十亿美元。”
“不错，白石部长这个价格确实已经很厚道了。”周硕满意的点了点头，然而他随即话锋一转，接着问道：“一项技术除了可以按照它的研发投入来算价格，同样还可以按照它带来的利润计算它的市场价值。以白石部长的眼光来看，这项技术的市场价值应该是多少呢？”
白石茉莉奈先是被周硕用技术资料鉴定的进度打乱阵脚，然后又被他展现的校园网规模和技术震撼，最后证实了沉浸式光刻技术的存在。到了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被周硕彻底掌控了局面，脑子里完全是对方说什么就下意识的回答什么了。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以目前国际上光刻机价格和晶圆厂规模的增长趋势来说，沉浸式光刻至少能够完成一次芯片线宽技术的升级。这个市场的利润，大概应该在三十亿到五十亿之间。沉浸式光刻的市场价值，在二十亿到三十亿是比较合适的。”
若非白石茉莉奈已经心神失守，她就会意识到这个利润规模已经透露了很多东西。反推回去，就可以知道尼康在光刻机上面的利润，以及相应的销售规模。对于阿斯麦来说，这已经是很重要的情报了。当然，这些信息对周硕来说也是非常有价值的。
若非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他这时都忍不住有些动心了。如果尼康真的愿意拿二三十亿美元出来收购沉浸式光刻技术，他说不定真的会好好考虑一下……
周硕鼓了鼓掌，笑着点头问道：“说得好，那白石部长觉得，尼康会拿出这么多钱来收购沉浸式光刻技术吗？”
“这不可能。”白石茉莉奈想了想，垂头丧气的说道：“这已经是尼康年收入的一半了……”
可以说世界上任何一家公司，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收购一项技术。尼康如果真的敢投入二十亿美元支付给周硕，不等0.25微米光刻机投入市场，下一刻就要面临各种资本市场上的明枪暗箭。哪怕世人都知道这是一项有前途的技术，但却架不住由此带来的现金流枯竭等资本危机。
周硕得意的点了点头，看向白石茉莉奈说道：“而且这还没算尼康得到沉浸式光刻技术之后，能够彻底将阿斯麦打压下去，独自占领光科技市场所得到的未来收益。所以说，我觉得尼康恐怕给不起我这笔钱。”
“呃。”白石茉莉奈低下头，无奈的点头道：“周桑说的没错，尼康最可能出的价格，也就是两三亿美元的样子。即使如此，这对尼康来说也已经是非常重大的投资了。”
眼看着收购这条路似乎也行不通，白石茉莉奈沮丧的叹了口气。如果能够拿到沉浸式光刻技术，那么光刻机事业部在尼康内部的地位，肯定会得到大幅度的提高。她自己也会水涨船高，说不定直接就获得进入董事会的机会。如今眼看着这种可能化为泡影，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其实我一开始就说了，尼康不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周硕敲了敲桌子，把白石茉莉奈的注意力重新抓过来，呵呵笑着说道：“除了出钱收购，尼康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路线……”
“哦！”白石茉莉奈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柳暗花明的机会，迫不及待的问道：“不知道周桑说的，究竟是什么路线？”
“合作。”
周硕倒也没有让她就等，痛快无比的抛出了自己的方案：“泛翰集团出核心技术、尼康出资金和基础技术，双方合作进行0.25微米光刻机技术的开发。生产出来的产品，按照比例进行分成就行了。”
“周桑想要入股尼康？”白石茉莉奈瞪大了看着他，不可置信的问道。
“成立一个新的合资子公司好了，可以把技术和销售都放到这个公司里面。”周硕当然不敢杀到尼康的董事会去，别忘了尼康可是战前军工企业出身。战后虽然被美爹清算过了，但内部仍然有的是顽固的右翼血统。他一个中国人到这种环境下插一脚，保准死的连渣都不剩。
“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白石茉莉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向周硕说道：“就是不知道周桑对这个子公司，有多大的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