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3章 前世的债
“朕有何喜事啊?”赵昺看着脸色转换不定的王德问道。
“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王德看向陛下疑惑地问道。
“朕知道什么了?”赵昺左右看看,几个人都是一脸懵逼样,又问道。
“刚刚陛下与诸位在笑什么呢?”王德不解地问道。这些日子皇帝总是闷闷不乐,他是急在心中,却又没有办法开解。而刚才接到一个好消息,便急忙赶来告知,想让陛下高兴高兴,可让他沮丧的是自己好像来晚了,否则殿上为何陛下会放声大笑。
“咳咳……”赵昺看了眼倪亮,轻咳两声憋住笑道,“刚刚倪都统给朕讲了个笑话,把大家都给逗乐啦!”
“陛下,属下刚刚讲的都是真心所想,绝无半句不实之言,绝非什么笑话。”倪亮听了却是不干了,一本正经的表白道。
“哈哈……”众人听了又发出阵哄笑。
“属下对陛下从未有半句谎言,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倪亮看着众人大笑有些慌了,一时间也想不出如何解释,脑子中却蹦出了这句老婆常常要他发誓不纳妾中的这么句话。
“哈哈……”
“倪都帅的心意陛下已经知道,不必赌咒发誓!”王德看着众人笑的东倒西歪,以他的机灵劲儿立刻明白是倪亮又犯憨,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惹得众人发笑,他赶紧上前安抚急赤白脸的倪大都统。
“王德说的对,朕明白你的心意了,不必多想!”赵昺也赶紧强调道,否则他担心倪亮会为此睡不着觉。
“知道了!”倪亮还是不懂大家为何笑他,现在陛下也说明了,这让他安心不少,可还是有些郁闷地道。
“陛下大喜,京中传来喜讯,皇后娘娘在六月初十平安诞下龙子,贵妃和德妃两位娘娘相隔两日各生下一位皇女,皆平安!”王德这才宣布了自己的喜讯。
“恭贺陛下,喜得龙子!”王应麟等人听罢立刻施礼齐声贺道。
“好,免礼!”赵昺却似没有从喜得儿女的消息中缓过神儿来一般,面目僵硬的挤出点笑道。
“天佑我大宋,我朝后继有人了!”王应麟起身却是眼含热泪道。
“呵呵,同喜、同喜!”赵昺看到老头激动的样子,面带微笑的应付着,心里却暗骂这老头高兴的是大宋又多了个备胎,老子死了有人能顶上,可这话又说不出口,让他跟倪亮一样郁闷不已。
“大官,消息为何迟了这么长时间才送到,信使是不是怠懒了!”倪亮的观点显然众人不同,问王德道。
“都帅,行营近月隐匿行迹,辗转千里来到襄阳,信使是从应天府一路追寻而来,时间自然耽误了。”王德解释道。
“如此说来,过不在其!”倪亮想想确实如此,点点头道。
“陛下,皇后娘娘诞下龙子后,朝中百官恭贺,请立太子,大赦天下,举天同乐!”王德呈上一叠贺表后,又递上一件奏表道。
“此时谈论立嗣之事尚早,今日向定下整军之事吧!”赵昺将请立嗣子的奏表放到一边道。
“嗯,大战在即,却是不宜议论立嗣之事!”王应麟看陛下脸色似有不悦,颔首回应道。
赵昺接下来安排了清理吏治及整军的事宜,由御前办书写旨意,王德加盖了印玺,然后通传各处。而后众人告辞,他只留下了倪亮说话。因为倪亮头一次全面负责这种事情,他实在不放心,又叮嘱一番要注意什么事情,遇事如何变通,直到王德送上晚膳才作罢。
今天有喜事,王德特意让膳房备了壶酒,而皇帝也可能是高兴,并没有让撤去,反而留下倪亮,并召来陈识时一同用膳,还给王德加了座位。
“恭贺陛下喜得皇子、皇女!”陈识时先举杯敬酒道。
“民吾是国舅,倪亮与朕情同兄弟,王德照顾朕十三年了,也是如同亲人一般,咱们是同喜!”赵昺也举杯言道。
“官家说的是,贵妃娘娘诞下皇长女,属下也当舅舅了!”陈识时将酒一饮而尽,笑着道。
“小的承蒙官家瞧得起,定当看护好三位小殿下!”王德抹抹眼角,也喝干了酒含泪笑道。
“你就是他们的长辈,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要代朕好好管教的。”赵昺给王德亲手斟上酒道。
“小殿下们皆是千金之躯,小的疼还疼不过来,怎生舍得打!”王德受宠若惊地道。
“朕就是担心你们来日会将他们惯坏了,才要有言在先的。”赵昺看了看没有吭声的倪亮又道,“尤其是你,早就说过要做他们的武师傅,传授武艺的,更不能手软,要如当年元妙大师教育朕一般。”
“一晃两年没见那老和尚了,也不知道他的庙修好了没有,若是知道官家已经有了儿女,也定然高兴的紧。”倪亮却是叹了口气道。
“大师当年教导官家甚是严苛,常常将官家打得手掌红肿,身上遍是青紫,小的看着真心疼,倪都帅急眼了跟其拼命,同样被揍的鼻青脸肿,现在想来如在眼前一般!”王德也怅然若失地道。
“好了,等打完仗,咱们乘舟南下泉州,到他的庙里住上些时日,把他住烦了再走!”赵昺再次举杯道。其实他也想象的到元妙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定然比大家还高兴,毕竟他也是皇室宗亲,有了后嗣就能延续血脉,永保赵氏王朝不灭。
几个人说着话,喝着酒,推杯换盏之间已经是数壶酒下肚,大家皆有了五、六分的酒意。且几个人正如赵昺所言,他们间有着各种纠葛,却也是亲密之人,说话便随便起来。
“得知官家有后,属下都欢喜的紧,可官家看似并不高兴啊!”倪亮常伴皇帝左右,尽管性子憨直,但也看得出陛下的心情的好坏。
“唉,这儿女虽说是自己的骨肉,其实也是前世的冤孽,就是一帮讨债鬼!”赵昺大着舌头叹口气道。
“官家此言怎讲?”王德问道。
“你想想,儿女们心安理得的吃你的,喝你的,你却还要处处为他们操心,可他们还不一定领情,不时的惹你生气,甚至忤逆不孝,想你早死!”赵昺苦笑着道。
“官家言重了,娘娘们皆是知书达理之人,且来日大些又有名师教导,必能成大器,辅佐官家治理天下!”陈识时听着皇帝的话有些变味,赶紧开导道。
“也许,你们看这些请立太子的奏表,对于朕来说就是一张张催命符!”赵昺拍着案上的奏表苦笑着道。
“官家,朝臣们请立太子,也是为国为君所想,绝非是生有异心!”陛下之言将众人吓了一跳,陈识时连忙施礼劝解道。
“朕暂且问你,汝家有六子,按照我朝官制,只有嫡长子可以袭爵,余者只能析产后各谋生路,也就是说除了你长兄之外,余者都要离家。”赵昺摆手打断其的话,指着陈识时道。
“陛下所言不虚,正是如此!”陈识时道。
“袭爵者继承家业,地位崇高,即便不入仕也有薪俸可保锦衣玉食。而其他人若是技艺傍身,或是才学出众,也可参加科举入仕,也可经商成为巨商大贾。但也许会守着几亩薄田稀粥青菜混个温饱,此后子孙皆再与富贵无缘。你想只是因为晚生了几日,或是出身侧室,身份命运便是天上地下,谁会服气,会没有怨气!”赵昺笑笑道。
“这……也许吧!”陈识时含糊地道。
“人心不足,若是能让长兄身死,自己便能继承富贵,他会不会选择铤而走险?别说你们兄弟和睦,没有人生出过这等心思!”赵昺看着其笑笑道。
“属下不知他人所想,但吾从未有过这等想法!”陈识时沉吟片刻道。
“我两个儿子都是正室所出,将来不会出现这等事情!”倪亮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朕问你,你喜欢哪个儿子,你娘子又喜欢哪一个?”赵昺又转向倪亮问道。
“我喜欢老大一些,脾气性格皆随我,老二心眼儿太多随他娘。娘子……娘子喜欢老二更多一些!”倪亮想了想道。
“好,来日若是传爵位,你要给老大,娘子要给老二,你又会给谁?”赵昺再问道。
“这……这,我也不知道了。那时自有官家为他们做主。”倪亮想想自己坚持给老大,那么娘子非得跟自己闹翻天。可是不给老大,自己又觉亏欠。左思右想下也拿不定主意,还是推给陛下最为简单。
“呵呵,权贵之家为此,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而历朝皇家这等事情更是比比皆是,即便是被称为旷世明君的汉武帝、唐太宗也未能免俗。当前的蒙元不也是因为兄弟争夺汗位,导致国家分裂,兄弟杀伐不断,以致国力下降,为我朝所乘!”赵昺言道。
“而今朕刚刚戴冠,便立了太子,若是朕有幸活到古稀之年,而太子已是不惑。数十年间看着帝位而不可得,你猜他是否能忍的住,又会怎么做?”赵昺看看众人问道……
第1334章 谁敢去猜
皇帝让大家猜,可谁又敢猜!因为这个话题太敏感了。
王应麟偷眼看看在场的几个人,除了憨直的倪亮还在琢磨如何回答陛下的问题,陈识时和王德都保持着缄默。他熟读经史自然清楚,立储一事是困扰历代帝王的一个难题,自秦汉以来,尽管历朝皇家皆遵循嫡长子继承制。但不管在哪一年代,均有皇子争位的惨剧发生。
自秦王嬴政统一六国,称始皇帝立储便为皇帝所要考虑的事情。而秦始皇因犹豫立储,在临死前属意扶苏即位,却因时间紧急未能诏告天下,所以被赵高、李斯等小人有了可乘之机,篡改遗诏。结果令秦王朝历两世而灭亡。
秦皇立储君的教训,令后世王朝不得不想尽各种办法避免祸起萧墙,但似乎都不是很见效。汉代始,设立东宫轨制,意在为培育和搀扶太子而竖立的以包管皇位和平有序过渡为最终目的的一套机构和轨制,而东宫也从太子所居之宫殿,指称皇太子了。
东宫轨制自汉代竖立之后,经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成长、完美,到唐初已达至巅峰。机构设置完整,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的职责可与尚书、中书、门下省对应,能如小朝廷般自力运行,形成国度第二权力中心。但与此同时,日益壮大的储权与君主**的一元体系发生了矛盾与辩说,依然无法避免引起政局动荡,骨血相残。
然则这种状况到唐玄宗时期已发生转变。开元今后,太子不居东宫,只栖身在“乘舆所幸之别院”,生活昏暗。唐肃宗李亨在东宫时,多次遭到李林甫的谗谄,身心承受创伤,精神压力伟大。到唐后期,跟着太监势力的膨胀,皇帝选立之权皆把握在太监手中,原本在皇帝络续收权情形下已经相当凋敝的东宫轨制只剩空文罢了。
后期下诏立太子、行册立太子礼往往与皇帝即位合而为一,皇太子仅在帝位更替时才有存在价值。而随跟着太子权势的衰微,东宫官的地位也因之降低,东宫呈现衰微的趋势。到唐宪宗时,东宫官执政臣心目中的地位“日益疏贱”,弗成与唐初东宫官视同一律。
从中唐到五代时期,东宫官或总领其他事物,或为致仕官,真正与东宫职事相关的职官寥若晨星,且多为兼职。东宫官职官虚化,相当部门的东宫官成为官闲秩轻的地位,或成为安置其他闲散官员的地点,甚至东宫官已演变成为新一类加职官。
东宫的衰弱,又导致了新的问题发生。唐宣宗被史家誉为“明察沉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恭谨节俭,惠爱民物”的“小太宗”,在宫庭生活方面,为了长生与纵欲,不惜大量服食丹药而送命;在册立储君的问题上,因为立储太过纠结,以至延宕时日,临终储君尚未正式确定。
且不论郓王与夔王,谁劣谁优,如果立谁又会怎样,但历史没有如果。正是因为东宫未立,加上弥留之际所托非人,因此造成兄弟觊觎帝位,给了宦官得以私自拥立新君,重新执掌权柄的机会。就这样,唐宣宗自已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小贞观”之治,很快便土崩瓦解了,也正是其这一人生最大的遗憾,让大唐王朝的最后时刻真的很快就到来了。
后世有史学者在评论唐宣宗立储纠结的后果时,是这样说的:“以立储之大经,不先决定,及驾崩以后,竟为宦竖握权,视神器为垄断之物,英明者果若是乎?……无感乎唐室之天下,与阉人共为存亡也。”正是唐宣宗在立储问题上的反复纠结与再三犹豫,才给宦官重新掌权提供了机会,也才使他身后会留下无数的隐患与无穷的遗憾,这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历史教训。
以王应麟所知,在吸取了前代的经验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宋代皇室沿袭了中唐以降东宫官属的轨制设计,将东宫架空以实现不乱政局的目的,且在大宋当太子并见得不是件什么好事。
首先作为太子所依的实体东宫设置都很随意,一般当原先的皇子被册立成太子时,他的王府甚至他原先的居所变成了新的东宫。甚至将空闲宫殿修葺成东宫,从而节省人力物力,随意性可见一斑。
其次在太子的定位上,其职责为“视膳问安“。也就是说,作为皇太子,你除了跟着老师学习,你的任务就是来向我请安。早上请安,中午请按,晚上也请安,其它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原先的詹事府,左、右春坊都早已不复存在,或者说实质上已经消失,留下来的只是形式上的保留,仅为了让太子的礼数尽可能的周全,受此影响东宫机构基本丧失独立运行的能力。
加之受到皇权限制,太子不得领兵,也就失去了军队所有权,没有了独立于皇权之外仅听命于东宫的军队,也失去了真正能够形成太子护盾的政治力量。
另外,在中央议政参政机构的挤压,地方权力机构的泛滥膨胀的基础之下,太子的东宫已然失去了自己获得政治影响力的途径,自然也无力强势重回到政治上面。
王应麟也明白正因为如此,也让东宫的地位稳固,皇位传承平稳有序,因为较少权力的太子不会起到争夺皇位的心思,皇帝也不会对太子整天提防提心吊胆。可他想不通的是小皇帝对此不会不了解,为什么依然对立储十分排斥,容不下一个吉祥物一样存在的皇太子。
左思右想下,王应麟突然一惊。他忽然想到在南渡之后东宫僚属的人事变迁,已经不仅是受到皇帝的影响,也深受政局的左右,出现了‘异论相搅’的局面。尤其是孝宗之后,随着宰执兼任东宫官成为‘家法’,更加深了政局对东宫的影响,而这也可能就是小皇帝从心底抵制立储的原因。
要知道小皇帝的皇位来之不易,且其中又多次发生‘废帝’风波,且其中最为严重的事件都来自于朝臣,至今朝野中这种声音不时出现。此外因为皇帝对政策的调整,伤害了许多人的利益,而若皇帝突然驾崩,让一个尚在吃奶的孩子当皇帝就要好控制的多了。
其次小皇帝在大婚后对皇后家族进行了强力打压,而今皇后诞下嫡长子,再立为皇太子,必然会依例对吴家进行封赏,就给了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以吴家的实力,则会很快在朝廷中崛起,依托皇太子形成外戚势力。那么就会让小皇帝前期的努力付之东流,甚至威胁到他的地位,这是小皇帝不愿看到的。
再者正如小皇帝所担心的,其尚是弱冠之年,说的不好听点儿,即便当了爹也就是个大孩子,人生刚刚起步,即便不能万岁、万万岁,只要没有意外再活个四、五十年完全没问题。而此时立了太子,他只能在漫长的时光中等待父皇死去,也许等到不惑之年才会有机会,甚至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
当一个人在漫长的等待中,发现自己距离宝座仅有一步之遥,其中却知隔着一个人的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生了其它的心思。而王应麟相信会有许多人选择一试,即使结果很可能是万劫不复,因为这个诱惑力太大了,杀了这个人,哪怕他是自己的父亲,自己就会拥有无上的权力和财富。
此外,以王应麟对小皇帝的了解,知道其雄心勃勃的力图一统天下,锐意进取意图打造一个强大的新宋,这对于大宋不失为一件幸事。但是这一切皆是建立在其必须掌握着绝对的权力之上,那其怎么会主动禅位将权力交给太子呢?
想到此王应麟不寒而栗,都说酒后吐真言,小皇帝即然已经想到了这些,那么定然是拒绝立储,而那些上表之人的结局恐怕就不会太妙了,由此引发一场清洗也不无可能。
与胆颤心惊的王应麟相较,陈识时也是冷汗淋漓,酒意全无。他前时还未堂妹没有生个龙子而遗憾,现在却只剩下庆幸了。小皇帝虽未明说担心会发生太子弑父篡位的事情发生,可其中意思已经表露无意,那么这个皇长子的下场可能就不妙了,甚至会因此牵连到皇后。
想到皇后的家族已经遭到打压,难以东山再起,而陈家当下正处在势如中天的时候,父亲和叔父把持着朝廷最有权力的户部和兵部,有着左右政局的实力。要是堂妹真的生一个皇子,恐怕不无将其扶上太子之位的心思,这时一旦犯糊涂,岂不毁了整个家族。
而王德也是精神紧张,反思自己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太过积极了。若是皇帝不喜,自己岂不是正撞到陛下的痛脚上了,看来以后要小心,绝不能再对皇后表现的过于热情,以免受到皇帝的猜疑。反正等到小皇子长成已经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自己可能都不再人世,谁当皇帝都与自己无关,操那闲心作甚。
皇帝现在让大家猜,很可能就是在试探他们的反应,他们心思急转之时,忽然发现小皇帝酒意上头,已经趴在案几上睡着了,还发出阵阵鼾声。
“快扶陛下去休息!”几个人连声催促道,而心中皆是一松,想着陛下最好也忘了此事……
第1335章 尽数封爵
次日,王应麟等人应诏觐见,他们相互看看几个人都是顶着黑眼圈,想来都没有睡好。而几个人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都说圣心难测,小皇帝昨夜是真的醉酒胡说,还是借酒遮脸进行试探,皆让他们为难。
众臣提议早日立储,站在公事的角度上来讲,是尊奉宗庙和社稷,不忘天下。此举是出于公心,自己若是反对就等于与大家站在了对立面;而他们也明白,其中定也有心存私心之人,意在试探圣心,揣摩圣意,以便站队,免得逆了皇帝。
见王德在门前迎候,王应麟想问问陛下有什么反应,其只是笑着轻轻摇摇头,没有说话。便马上明白陛下并没有问起昨日之事,这让他心中稍定。
“民吾,陛下有何事召见?”林之武迎面碰上陈识时,轻声问道。
“应该是商议整顿吏治和军务之事,倪都统已经进殿了。”陈识时回答道。
“嗯,那昨日之事……”林之武又含蓄地问道。
“陛下没有提及,只是命将朝臣们立储的奏表撤下,未置可否!”陈识时眨眨眼,面带笑意地道。
“如此最好!”林之武是御前办的前辈,自然清楚陛下此举就是将奏表压下了,不予置评,也就是冷处理了。
果然觐见后,小皇帝安排了公事,未在提昨日之事,大家皆认为是陛下醉酒忘了此事,大家当然也就心照不宣的对此保持缄默,以后也绝不会再提,即便有人问起打死也不会说。而王德也在昨日下了封口令,所有侍膳的小黄门皆得到了警告,只有京中内宫有一丝风声传出,那就全部杖死。
待众人领了圣旨出门后,也是皆长出口气,觉得总算过了此关。但大家也都打定主意,此后无论陛下如何表态,他们皆要置身事外,即使有人拉他们联名上奏,也要坚辞,绝不能参与到立储的事情之中去。而后,几个人按照陛下的吩咐前去各自会见已经陆续到达的荆襄军政官员,听取他们的意见,以了解他们此时的心态……
到了傍晚,不待他们回报,陛下又下诏紧急召见。王应麟等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撂下手头的事务感到行营。
“拜见陛下!”几个人进殿后,只见陛下有些兴奋的在殿中走来走去,急忙上前施礼。
“好消息,文相在嘉陵江大胜蒙元蜀军,收复重庆,夺占凌霄城,在蜀东站稳了脚跟!”赵昺压抑不住喜悦,抬手让他们免礼,急不可耐地道。
“恭贺陛下!”自四月陛下派出第十军增援川蜀战场后,便消息断绝已两月有余,对那边的情形毫不知晓。今天竟然有捷报传来,大家意外的同时,亦是兴奋不已。
“收复重庆,重建山城防御体系,蒙元进攻大宋的后门就关死了,若是再收复襄阳,江南无忧矣!”赵昺十分高兴地说着,并将文天祥的奏章递给王应麟等人传阅。
王应麟详细看过经过,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川蜀地形奇险,入川的道路异常艰难,物资供应苦难,带着一支孤军千里远征,也只有文天祥这样坚韧的人才能做到。
在去岁末,征蜀大军经过苦战,已经打通了入川的水陆通路,文天祥领军沿水陆收复长江沿岸万州、忠州、涪州,逼近重庆。由于冬季进入枯水期,江面收窄,水深不足以让战船通过,便暂时停止攻击。在占据多功城后,分兵攻取达州,破西柳关,克牛头寨,收复并重建礼义城、荣城、大良城、运山城、平梁城、青居城,敌军退守苦竹隘。如此两路宋军会兵于合川。
当年鉴于蒙古骑兵游走无定,川西平原又无险可守,余玠受山水寨启发,将城池搬到山间,建立山城防御体系。宋代的山城大多座落在依山傍水的山崖之上,平均海拔虽仅三五百米,却峭壁环绕,远比人造城墙险要,有的地方甚至可以凭借天险而不筑城,地质学上形象地称为“方山”。
“方山”山顶平坦,周回数百十亩至数十里不等,有田可耕,有林可用,有水可饮,适合军队长期驻守,逃亡的百姓也来到山城耕作生息,又为军队提供了必要的粮草。大宋建设方山城堡体系,是以合川钓鱼城为中心,不仅这里临近四川制置司大营重庆,地形也奇险无比。在这些山城面前,蒙古铁骑失去了速度的优势,且山城之间以舟楫往来,又令不善水战的蒙古人吃尽了苦头。
钓鱼城地处重庆市合川城东五公里的钓鱼山上,嘉陵江与东北来的渠江在渠河嘴相汇,流经合川城,又与西北来的涪江汇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巴”字形大水湾,如同“口袋”一般,将钓鱼城灌在其中。钓鱼城北、西、南皆有江水环绕,东倚华蓥山,海拔虽只有三百米上下,却“倚天拔地,雄峙一方”,俨然一座天然的军事壁垒。
当年悍将王坚镇守钓鱼城,又征发石照、铜梁、巴川、汉初、赤水五县十余万万百姓加固城池,加上山体的天然高度,城垣高数十至百米上下,建有奇胜门、镇西门、小东门等八道城门。其中小东门与出奇门旁还有城墙直插嘉陵江,唤作“一字城”,如利剑般截断嘉陵江航道。王坚还令人在山上开凿水池,名为天池,又凿井七十二眼,泉水四季不涸,即便被围攻也有充足的水源。
本来以为会在此有场苦战,但是钓鱼城在当年王坚降蒙后,敌军愤于在此被阻三十余年,殒兵无数。为了泄愤,也为了防止重新被宋人利用,对山城进行了大肆破坏,拆除了主要的防御设施,以致当下无法加以利用,便集兵重庆,屯重兵于嘉陵江岸。
待进入雨季后,江水上涨,宋军战船进入嘉陵江。蒙元在川蜀本来也建有一支水军,准备在占据川蜀后顺长江而下,攻取江南。但是因为攻宋战略的改变,这支水军并没有在攻克江南中发挥作用,而十多年后也因为缺乏训练,战斗力大减。
为了阻止宋军攻城,元军守将无奈之下也采用铁索连舟的战术,把战船用铁索和铁环连接起来,个别地方再铺上木板,设立水寨,抵挡宋军的进攻。其实战术无所谓好坏,但要因时、因地施策,而铁索连舟也是同样。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那就是增加了稳定性和舒适度。
而缺点就不止一条了:耗时费力,成本很高;作战灵活性严重下降,几乎为零;一损俱损,其中一条船受伤下沉或者触礁搁浅会拖累同伴;一旦被敌军抵近登船,则与陆战无异;战胜则不便快速追击敌军,战败则全军覆没。
元军面对进入江中的宋军,敌将认为自己的战船无论是数量还是体型都要强于吴军,但是仍不能取得大胜的原因就是没有发挥战船的优势。便创造性的想出一个妙招,就是把战船用铁索连成一排,使得大小船只行进速度一致,顺江流而下与逆水的宋军战船硬碰硬的干一仗。
但是他不知道宋水军的强盛及火器大量的适用,以致失败从其把战船连起来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宋水军在刘师勇的指挥下,采用小股多群的战术分路出击,迂回到敌军侧后,然后以火炮轰击。敌船连锁一船被击沉,则连累数船同沉,一船失火则临近的战船同燃,
只半日的时间,敌军战船不是被烧毁,就是被击沉,出战的敌兵跳到江中,被滚滚的江水冲走、溺亡。一战敌军主力三万多人死于非命,此后宋水军以战船炮火掩护攻城,炸开临江的北门攻入城内,尽歼城中敌军,占据城池。
敌蜀东兵力主力在此战中基本丧失殆尽,文天祥遣兵向南出击,敌军无力再战或逃或降,连接收复虎头城、南平城,终于解凌霄城之围,与仍旧坚持抗蒙的宋军民会合,终于完成陛下所交待的任务。而凌霄城中此时在川蜀尽数沦陷后,又坚持了十二年,待宋军入城后,城中军民老幼只剩下五百余人,身体虚弱,衣衫褴褛,武器损失殆尽,粮食极为匮乏,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陛下,文相已一支偏师千里远征,不仅收复了川东,重建了山城防线,也完成了陛下救援凌霄城的任务,应予以封赏,对凌霄城军民予以嘉奖!”王应麟感慨万分,向陛下奏道。
“属下附议,凌霄城以一支孤军,坚守山堡十余年,苦战不降,实为我大宋忠臣义士,理应褒奖!”林之武也施礼奏道。
“嗯,朕也有此意。”赵昺点点头道,“收复川东,将帅得力,军卒用命,皆晋级一等,功劳另议,赐钱二十万贯赏军。凌霄城军民忠君爱国,孤军奋战十余年,皆议功封爵,以示褒奖!”
“陛下圣明,臣等代川蜀军民谢恩!”众人听了也是一惊,尽数封爵在本朝尚属首例,但人家也是当得起的……
第1336章 朕很不满
赵昺前世只是一个理科生,本业是造船的,在军事上也只是一个爱好者,完全不具备成为一个军事家的素质。但他有个别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可以借鉴前人的经验,可以靠抄袭成为一个伪军事家。当然这个伪军事家也不是好当的,他也必须审时度势,创造条件来实现‘偷来’的构想。
而赵昺之所以对文天祥收复重庆感到异常的兴奋,是因为如此就可以实现‘藩篱三层’的设想,最大程度上保证江南的安全。但是这个设想也并非是他的原创,而是来自本朝的名将孟珙,他只是对其的构想进行了调整,并努力践行而已。
在淳佑元年春,孟珙改任京湖安抚制置大使兼夔州路制置大使,后进封汉东郡侯爵,兼任京湖安抚制置使,统领长江上游、中游的防务,正式成为南宋两个战区的主帅。纵宋朝300余年,没有任何一个武将能达到他的职权。尽管如此,孟珙依然尽心尽责地为国家出力。
宋蒙战争的局面基本稳定下来后,孟珙开始着手大本营京湖战区的建设及建立整体性的防御体系。其引用三国名将陆抗的话:“荆州,国之藩表,如其有虞,非但失一郡,当倾国争之。若非增兵八万并力备御,虽韩、白复生,无所展巧。”
孟珙指出,长江从上游的秭归到中游的北鄂州防线漫长,既有渡口,又有关隘,处处防守的话令人堪忧,因此必须倾全国之力守住荆襄一带。中游重镇江陵城,四周都是良田,孟珙发现这个情况后认为这样的平原没有阻拦,敌人骑兵能够很快到达城下。因此他亲手绘制工程图,组织军民在江陵附近以沮、漳、汉三条河流为依托,建起堡垒和隘口。后来襄樊的失守直接导致南宋灭亡,证明了京湖对于南方政权的重要性。
其次是屯田。孟珙认为兵以卫民为天职,民以养兵为义务,兵与民相依为命,“立砦栅”与“安耕种”相辅相成。从秭归到汉口,孟珙大兴屯田,调夫筑堰、募农给种,共有十八万八千顷。屯田使得军队的后勤供应得到了充分保障,朝廷也降诏奖谕。
而孟珙贡献最大的是藩篱三层理论。他奏请朝廷,准备设立三层防线,第一层设在川东的涪州、万州,第二层设在湘西北的鼎州、澧州,第三层则设在湘西南的辰、靖及广西的桂州一带,称为“藩篱三层”。理宗对此也深表赞同。
为了能更有力地支持孟珙的工作,理宗还特地撤销了四川宣抚司,将孟珙的四川宣抚使改为夔州路制置大使兼屯田使。而按照宋制,宣抚使要高于制置使,不过这样四川制置司就只管利州、潼川府、成都府三路,四川成了三川,而剩下的一川被纳入了孟珙的直接管理下,如此却可以更加便利他的工作展开。
不论是当时,而是后世,“藩篱三层”的战略构想皆评价很高。以为是具有远见卓识的,尤其是当时不被重视的第三道防线。孟珙已经指出蒙古军从云南、广西迂回进攻湖南的可能性。但是他反对朝廷随意向广西边境派兵的做法,认为那里遍布少数民族部落,只需要择数地,分治生夷,险要形势,随宜措置,创关屯兵,积粮聚刍即可,就算蒙古人入侵。
孟珙的设想强调,是担心如果在战争爆发时得不到当地土著的支持,必然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而一味增兵,不但空费粮饷,甚至可能会激化同当地人的矛盾。而其的担心也在他去世六年后,忽必烈、兀良合台等人过吐蕃、灭大理、入湖南,得到了应验。但他反对在广西屯驻重兵和放弃大理的做法及少数民族政策也让人诟病,认为其的失策导致南宋长江防线的崩溃。
但是赵昺明白中国人自古至今皆活在一个“以成败论英雄”的环境里,既有李白诗云:秦王扫**,虎视何雄哉;也有民间俗语说:成者为王败者寇。所以中华数千年的历史中,数以千万计的英雄人物无一不在“成败论”中接受后人的评说和议论。
不过赵昺认为只是以失败来论英雄,历史很可能就会成为一笔糊涂账,成功者必然有其值得世人钦佩之处,而失败者也未必事事皆遭受后人指责,决定成与败结果的因素有很多,个人的主观努力固然是重要原因,但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天时、地利、人和等客观因素,在历史上却往往发挥着更大的作用。
这就如詹何所言那般:见义勇为真汉子,莫以成败论英雄。而事实上,就算是英雄如秦始皇者,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他既有卓越之处,更有凡人之弱点,而所谓的成败,也不过是一时、一事之结果。
论成功,秦桧也是一种反面的成功者;论失败,岳飞反而是彻底的政坛失败者;论强弱,南宋永远比不过大金,侵略日军永远强不过中国人民。而赵昺当了皇帝后,更加清楚所有的成功与失败,都有其人为与非人为可控制的因素在其中。
因为成大事者,需有英雄之才、有可乘之势,能把握之机遇,势、机,天不遂人愿,英雄也必然失败。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存大志者,皆为英雄,历史有成败,但放在过往史书中,他们的成败无高下之分。所以方寸之地当然容不下东海蛟龙,成败之尺自然也不能评价那些在历史上激起过惊天骇浪的人物……
七月十三,荆襄地区的文武官员接旨后齐聚宜城,接圣谕在总管府觐见。待众臣接旨进府却是各怀心事,他们皆从各种渠道知晓陛下近日所为,短短数日间,第八军主将移位,第六军主将遭到严厉申饬,一个师统制被撤职查办,一个团统领被处决。
这种局面谁都能看得出小皇帝对荆襄众臣多有不满,接下来必定会有一场风波,但是谁会被风吹上云头,谁又会被波涛拍进深渊,还未可知。而当他们进入总管府,就感到其中笼罩着一片肃杀之气,内外的警卫皆已被御前侍卫营接管,他们全副武装,刀枪出鞘,面目肃然,让那些百战之将也无不骇然。
众臣排班进入帅堂参拜之后,见小皇帝也是沉着脸,没有一丝笑意,而倪亮黑着脸侍立在陛下身后,连王相也是正襟危坐,满面肃然之色。凝重的气氛让众人尽皆屏息敛气,唯恐惊了圣驾。
“朕来到荆襄,对这里的局面十分不满,对其中一些人的所作所为很不高兴!”赵昺扫视了眼众人,冷冷地说道。
“臣等无能,不能陛下分忧……”众人感受到了皇帝话中的冷意,连忙齐声请罪。
“朕不愿听这种屁话!”赵昺摆手打断了众人的话道,“朝廷花费了无数钱粮,百姓承担着繁重的课税,供养着你们,是为了保境安民,开疆拓土。可你们都做了什么?朕看到的军政不修,纪律废弛,十余万大军居然对襄阳束手无策!”
“朕听闻有的都统居然不知自己手下有多少兵,却知道宜城中有几家青楼瓦肆,哪个小娘子最红;有的人不懂如何排兵布阵,却知道如何避开监察金屋藏娇,把十几房妻妾调理的井井有条;还有的军将违反禁令,在军中饮酒,天天是美味佳肴,否则就吃不下饭,可却看不到军卒碗中有没有肉,吃不吃的饱!”
“朕还听说有的军将听闻朕得了儿女,昨天是好一阵忙乎,四处筹钱魏真采办贺礼,深更半夜的敲开人家店门。甚至有以筹办贡物之名,胁迫富户出钱,强索宝物的事情发生。真是一片忠心啊!”赵昺一拍案几道。
“……”众人听了心中无不骇然,有的人脸色煞白、有的人腿如筛糠,还有的强作镇定,可谓丑态百出。
赵昺看着众生相,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清楚统帅在战场上的重要性,其实战争说白点儿就是一种高级别的群殴,一个优秀的将领可以带出一群精兵,一个拥有极佳统率能力的将领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局势。正所谓,兵是将胆,将是兵魂!
这也说明统帅不是普通的战士,而是在大型群殴中鼓舞人心的存在,是激励士兵们抗争向上的存在,更是一支队伍的灵魂。盛唐时期传奇将领薛仁贵,平日里一身伙头兵的装扮,但上了战场,必是一身白衣白铠甲,手中挥舞着两把亮晶晶的长戟,整个人闪闪发光——为什么?
为的是让自己人看到自己,也为了让敌军看到自己。友军从他身上看到胜利,敌军从他身上看到死亡,他就是鼓舞人心的所在,就是一支队伍的旗帜,一个合格的统帅就是这种存在。而眼前的众人已经不能称为兵魂,而赵昺要做的就是要找回这支部队的魂魄,重树起战旗……
第1337章 决战之地
赵昺前世作为军事爱好者,与很多军事历史爱好者对宋朝都有这样一个初步的印象,那就是宋就是谁都打不过,是个弱国,四处求和,而将缘由归咎于中**人的社会地位急剧下降。正所谓“好铁不捻钉、好男不当兵”,很多朋友也都将宋代之后,中原王朝的军事羸弱归结于此。也有人说,落后就要挨打,宋朝肯定是朝野上下昏庸无能,所以才把大好河山给葬送了。
以赵昺现下所看到的,他以为其实这个说法有待商榷。但面对历史原貌,其实谁也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富裕和强大的宋朝会先后被金和元给灭了呢?赵昺认为其实归结起来就五个字——统帅不专业。什么叫不专业?就是该干的事干不好,不该干的事却干得有声有色的。
高俅只因为球踢得好就位极人臣,需要后人注意的是,高俅并不是仅仅因踢得一脚好球才得到皇帝宠爱的。真实的高俅并非寻常之辈,他在为官弄权上颇有些手段,所以才能居高位长达数十年而不倒。但是,他在管理军队上并没有什么才能,只是一味地迎合徽宗。
高俅管理禁军时,在军队训练上玩了不少的花架子。他并不注重军队的战斗力训练,而是乐于让军队进行各式竞技。禁军统帅不专业,造成戍守京师的军队也不专业。仗,肯定不是这么打的;军队,也肯定不是这么带的。但是,不懂打仗、只懂风月的徽宗对此非常满意。
统帅不专业倒也罢了,但整个禁军从上至下的不专业,并不至于让宋亡了国。皇帝也不专业就没救了,徽宗赵佶放在今日,会是一个出色的艺术家,但是在治国方面,他还真是担得起“昏聩”二字。其在艺术上的造诣非常高:他书画双绝。他独创了瘦金体书法,他的真迹传到现在的,其价值皆在数千万,是中国艺术史上公认的极品与神品。
但是,赵佶身为皇帝,却并不称职,在治国上根本分不清艺术与政治的区别。他对政治、权谋根本没有足够的敏感度,他最看重的就是艺术,他一心陶冶个人情操、提升自我艺术修养,想要努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充满浪漫情怀的人,用人也是谁的艺术造诣高,谁便能够得到提升。其实,帝王成为艺术家并不一定意味着会亡国,但若帝王将艺术当成了本职,就肯定会亡国。
曹操也是艺术家,整个三国争雄时期,他马背上东征西战,顺手给自己摘来了一顶名为“建安文学新局面开创者”的桂冠,但他是专职政治家,业余时间才会玩玩书法、吟吟诗,而徽宗却将本职与爱好两者颠倒了,他是职业的艺术家,业余的帝王……
赵昺清楚当下荆襄的局势颓废,他是难辞其咎。在用人上出了问题,江钲虽是相门出身,有着忠君之心,士人的气节,骨子里却有着文人的情怀,唯独缺乏杀伐果断的勇武之气。因而其只适合和平时期做个守成之将,却不能做战时攻城掠地的统帅。
这就好比将一只虎让一只狗管着,结果管着管着,老虎的野性消退,锐气尽失,锋利的爪牙成了摆设。看看门,吓唬下野猫、耗子还行,再让他们去追逐猎物已然力不从心。而当面对一只狼的时候,即便这只狼已然年老体弱,可它却无所适从,即忘了亮出自己尚显锋利的爪牙,也不敢上前,只会发出几声吼叫试图彰显自己的虎威尚存。
赵昺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让这只老虎恢复野性,但是要让其改掉好吃懒做的习性,就要使些手段。免不了要给它几鞭子,让它知道疼的滋味,恼怒的感觉。也要让它明白,自己抓不到猎物,那就只能饿肚子,或是被剥皮做衣、剔骨泡酒。
“查第七军都虞侯刘华监察不利,致使存储的火药万斤失效,造成极大的财产损失,影响到战役的进程。经陛下御准撤职查办;第七军司户参军冯康、辎重团统领韩威作为负责人,因为保管不当造成火药受潮失效应当承担主要责任,按照战时军法就地处决!”在小皇帝的雷霆之怒稍歇,王应麟起身宣布道。
“带出去!”倪亮一挥手,几名侍卫立刻上前抓住刘华将其拉起,而另两个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撕掉臂章、胸章,搜走号牌,双臂反柠五花大绑的带了出去。
“陛下,他们二人也曾为国出力,望陛下容他们戴罪阵前赎过!”第七军都统伍隆起眼见自己的部下连连获罪,急忙起身施礼求情道。
“功是功,过是过。功已奖赏,过要惩处,两者不能相抵!”赵昺瞪了其一眼道。
“查第七军第二师都统制何庆,违反军纪在营中蓄养歌姬影响极坏,陛下御准撤职查办;第六军一师都虞侯白炳兴违反军纪,以公帑支付超标准膳食费,撤去本职,降阶三等任用。”王应麟再次宣布后,两人又被带了出去。
“查第八军一师三团在占据樊城期间强买强卖,殴伤百姓两人,统领张柏撤职查办!”
“查第六军一师炮团统领李绅私自倒卖火药六百斤,依军法就地处决!”
“查第六军二师骑兵营统领孙丙虚报消耗,贪污养马钱三百贯,撤职查办!”
……
眼看着一个个的军官被侍卫解出大堂,众人皆是如座针毡,有心虚的已经是冷汗湿衣,心中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唯恐自己就是下一个。到王应麟宣读完毕,大堂之上已经有二十余人被带了出去,被处死的不下半数。堂上的诸将这才觉得透出了口气,抬手擦擦额上的冷汗。
“臣等有罪!”
“唉!”听着百年不变的套话,赵昺叹了口气。
看看底下这些战战兢兢人,他们的回答谁知道有几分诚意,其中又有多少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众人的表现赵昺他更觉失望,这么多的官员被惩处,甚至被处死,居然只有伍隆起出面为属下求情,其他人屁都没有放一个,更没有人提出质疑。
赵昺对他们的表现失望,他们如此表现,即可看做是对自己恭顺和无条件的服从,也可以看出他们人心冷漠,对部下的生死漠不关心,只想着明哲保身,唯恐引火烧身。足以见得荆襄各军上下级关系的紧张,在生死关头都不肯回护一句,又如何能指望部下会真心服从他们的命令,在生死关头会为其舍命相护。
“朕明确告知尔等,不克襄阳,朕誓不收兵,不要心存妄想,以为久攻不克就会撤军!”赵昺已经无力吐槽他们,干脆看门见山的告诉他们自己收复襄阳的决心,除了设法攻下城池,别无它念。
“不克襄阳,誓不收兵!”堂上众人齐声应和道。
“朕听不见!”赵昺沉着脸说道。
“不克襄阳,誓不收兵!”众人这次倒是听话,声嘶力竭地吼道。
“嗯,这还有点儿我大宋军人的样子,让朕知道你们还有点血性!”赵昺微笑着点点头道。
“臣绝非懦夫,也非怯战之辈,愿领兵攻城拔寨,力克襄阳!”伍隆起起身向上施礼道。
“好,这话提气,有些当年率众勤王,在崖山与敌军死战不退的样子了!”赵昺击案一指其赞道。
“臣誓死追随陛下,皇旗所指,刀山火海绝不后退!”潘念也随之起身施礼道。
“这话朕怎么听着有点虚啊!”赵昺笑笑,转而又高声道,“但是朕喜欢听,说明你们心中还有朕,还有大宋,还非不可救药!”
“陛下,臣糊涂。忘了当年随陛下创基的艰难,忘了昔日亡国之苦,忘了我大宋尚有半壁江山沦于敌手!”潘念深施一礼,眼含热泪地道。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忘战必危。我们虽然收复了江南,但是并非可高枕无忧,蒙元占地何只十万里,江南在其的版图中不过是一隅之地。其虽然屡败于我朝,但只要其渡过艰难,缓过这口气来就能轻易动员起百万之军,再战江南。”赵昺压手让其坐下,指指刚刚挂上的一副两国形势图,他指指北方大片的蒙元国土道。
“臣等恭听陛下教诲!”众人再施礼道。
“当前东集团已经收复淮东、淮西,占据了海州、徐州、应天府一线,可屏蔽江东,阻敌沿运河南下;昨日文相又传来捷报,征蜀大军已经收复重庆,占据了川东,堵死了敌军沿长江上游侵袭我朝的通路。而今只要襄阳尚在敌手,其之重要勿需朕在多言,蒙元现在也在调集河南、陕甘及草原王军南下,救援襄阳。因此襄阳很可能会成为我们与蒙元的决战之地。”赵昺指点着地图道。
“所以当前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一旦我军战败,不仅北伐之功近失,川东又成飞地,江东又在敌军兵锋之下。现下我们不能再等,只有背水一战尽快攻克襄阳,而不是松松垮垮打持久,集中兵力歼灭当前之敌才能扭转劣势。”
第1338章 好坏之别
这次会议持续的时间很长,赵昺再三强调了此战的意义,也讲明了当前的形势,并言明自己要对荆襄战区‘动刀’,原则就是‘能者上,庸者下’。对于无能怯战者绝不会手软,他不会吝啬送他一颗子弹;而对于在作战中表现突出着,自己也不会小气,提拔重用皆不在话下。
午膳后,赵昺没有再回到会场,改由王应麟主持,倪亮压场。这也是一种策略,他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自己一番雷霆之后,由其降下雨露,安抚众人的情绪,以免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毕竟战前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他没必要,现下也没有能力将三个军的高级将领尽数撤换。
而王应麟随扈陛下出征已然习惯了替小皇帝擦屁股,替他处理善后事宜。他在再次向众人重复了皇帝的态度后,话锋一转就变成了恨铁不成钢,陛下正是因为对荆襄众将帅一直深为信任,并给予厚望,才会做出反应如此激烈,而这正是因为陛下‘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在稳定了众人的情绪后,王应麟又向大家传达了陛下对征蜀军的褒奖和赏赐。而最让众人吃惊的是陛下居然决定对于坚守凌霄城的军民尽数封爵的旨意,他们虽然清楚这种爵位只能恩及个人,不能让子孙袭爵,但同样会荫蔽子孙。
普通平民在封爵后,除了获得金钱这些实惠外,还会在民间获得极大的声誉,有缺优先补录,地方官员皆会以礼相待,不敢轻视之。而有职务的官员在获得爵位后,获得的好处将更多,金钱反而显得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此后的升迁之路将是一片坦途。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王应麟宣读了两道谕令。一是诏令对荆襄战区所有禁军进行为期二十日的整顿和战前训练。期间将对不称职的官员进行惩处,乃是撤职查办,同时对表现优异的官员进行提拔和重用。二是在整训完毕后,力争在一个月内攻克襄阳,结束北伐。
王应麟随后对整训进行部署。此次整训将由皇帝亲自主持,以自己和御前护军都统倪亮为辅,分别负责军政两个系统的整顿。具体方式从行营随扈的尚书省及六部官员中抽点,会同荆襄行军总管府和御前都统司官员,组成督导团,分赴三个军进行监察和督促。
督导团的主要工作是指导各军的整顿工作,参与军事指挥和决策,组织训练和指导作战。有权处置和任命指挥使以下官员,统领以上官员提请陛下决断;可以对各军的工作提出指导,双方若有分歧不能决断,可提请行营处分;采取重大行动和决策必须征求督导团的意见才可做出决定等等。
会议结束后,王应麟和倪亮再次面圣,汇报了下午会议的情况,并请示还有什么需要补充。赵昺又提出了两条原则:一是上严下宽,对待中高级军政官员审查要严格,惩处要严厉;而对于基层军官和兵卒则要从宽,以教育为主,惩罚为辅。二是要慎杀少杀,非十恶不赦、罪大恶极、民愤极大者不必立即处决,要给他们立功赎罪,以观后效的机会。
“这些人都该杀,听到封爵就眼放光,说到封赏就滔滔不绝,皆是些只想着升官发财的家伙!”听罢皇帝的要求,倪亮有些不满地低声道。
“呵呵,你家伙啊!”赵昺听了和王应麟相视而笑道,“想当官并不是什么坏事,想发财也是好事!”
“属下想不明白,一心想着当官发财怎么是好事呢?”倪亮皱皱眉不解地看向皇帝道。
“王相想当官吗?”赵昺又笑了,扭脸看向王应麟问道。
“这……”王应麟没想到皇帝会问自己,愣登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呵呵,世人想当官的人很多,却很少有人敢公开申明自己想当官,却又把自己的这一想法严严实实地藏起来,并以鄙视的姿态对待想升官的人,朕以为就是虚伪了!”赵昺笑着道,“其实想当官并不是坏事,就像有人喜欢著书以传后人,有人想激情山水想成为一个闲散人一样,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再说官总是要有人当的,让想当官的人去做官总好过命令那些不愿做官的人去做要妥当的多,总好过强人所难的命令不想当官的人去做官要好的多!”
“陛下,属下以为那些想当官的没几个好人,一个个苦心钻营,恶意奉承,无不用之极,一旦让他们当上官就想着发财,贪污受贿、鱼肉百姓成了脏官。”倪亮摇摇头并不苟同道。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也过于偏勃。”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倪亮出身底层社会,对于官天生有种恶感,而彼时也正是大宋官场的至暗之时,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抓兵征夫,恶吏横行,其由此看法并不奇怪。
“人人想当官,但当官的目的大是不同。如文相、王相这等心怀大志,忧国忧民者想当官,自然是为了抵御外辱,富国强兵,造福百姓;可也有如陈宜中之流当官是为了谋取私利,敛取钱财,这等人当官任用私人,为当官不择手段,结果就是误国误民。”
“嗯,属下明白那就是要好人当官,将坏人绳之於法。我们此次整军就是将坏官罢职,让好人当官。”倪亮想了想言道。
“那你以为什么是好人,又什么人是坏人呢?”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好人自然是众人拥戴,上官满意的;而坏人则是胆小怯战,为众人唾弃者了。”倪亮回答道。
“呵呵,你的想法倒是简单明了,可事情却要看到另一面。”赵昺苦笑着道,这憨货行事简单,而若其怀着这种心思去整军,自己还真不大放心。
“有的官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行事四平八稳,稍有风险的事情就不做。在上官看来,也没有什么大的错处,在下属眼中也非是坏人。因而春风得意,平步青云;而有的官秉公执法,行事不畏权贵,因此必然要得罪很多人,让上官和下属都不满意。那你以为哪个是好官呢?”
“当然做事的官员是好官了。而不做事的官……就像寺庙里的泥菩萨,好人、坏人都给它烧香,求它保佑。而菩萨确是什么也不做,所以谁也不得罪。要是菩萨真能提拔某人当官,或帮某人发财,那些没有升官发财的人,没准就会向佛祖告它。所以菩萨才能得万人景仰,众生朝拜,而玄妙在于他从不办事,其实就是庸官。”倪亮琢磨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
“嗯,那你说朕是个好皇帝吗?”赵昺又问道。
“陛下当然是好皇帝!”倪亮毫不犹豫地道,“陛下爱民如子,减免租税,让耕者有田,受万民爱戴。且陛下行军作战,必奋勇在前,运筹帷幄战无不胜,众军谁不敬服!”
“却也不一定。前时朕实施官民一体纳税,向官宦士绅征税,那些人士绅们就对朕恨之入骨,数次向太后上表,要废黜朕。而这次来襄阳,朕处决了十多名将领,肯定也有人要说朕残暴不仁,擅杀大将,定也对朕十分不满。”赵昺笑笑道。
“那陛下也是好皇帝。陛下实施新的税法,可减轻百姓的负担,国库充盈,而那些人正是为了私利才认为陛下不好的。而此次陛下处决、罢免十数名军将,也是为了尽快攻克襄阳,防止敌军自此再下江南,做的也没有错。”倪亮连连摇头道。
“那你此次参与整军,是当过好官,还是当过坏官呢?”赵昺再问道。
“这……”倪亮被难住了,想了好大一回儿才道,“我要当一个让好人眼中的好官,坏人眼中的坏官!”
“哈哈……”赵昺和王应麟都被他逗笑了。
“倪都帅说的虽然粗俗些,却也在理,我们就是要当一个让坏人说坏的好官。”笑了一阵,王应麟才收了笑,正色地道,“同理,愿意当官的人中也有公正廉明,敢于为民请命的好官,所以绝不能一言蔽之,只要其心怀正义,忠君爱民,我们让他当官又有什么不好呢?而那些当官之为私利,损公肥私之徒,他想当官,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当官。”
“嗯,王相说的对!”倪亮重重点头受教道。
“另外当官的首先也是个人,他们也想吃的好一些,让家人生活的舒适一些,而这些钱来自朝廷的俸禄和陛下的赏赐,想发财也没有什么不对。”王应麟又道,“对于陛下而言,官员想升官发财不是坏事,否则陛下拿什么来激励臣子做事,军兵奋勇杀敌。只做些口惠而无利的事情,臣子们也会不满,而他们生活穷苦也无法为国做事,所以陛下对有能力、成绩显著的官员升职并给予赏赐也正是如此!”
“嗯,确实如此!不过……不过属下绝非是为了赏赐才忠心侍奉陛下的啊!”倪亮点头应是,可又想到什么,连忙解释,却又惹得陛下大笑……
第1339章 撇山攻城
荆襄各部高级军政官员在宜城经过三日的学习后,领命与派遣的督导团官员同归驻地。赵昺对各部当前的作战方向进行了调整,第六军的作战方向依然是襄阳南部、第七军的作战方向是襄阳西部,第八军的作战方向是光化军对岸的谷城。
与此同时赵昺命令炮二师一团前往樊城,协助护军一旅守城;令骑二师向南阳方向发起袭扰作战,做出夺取南阳的姿态,使南阳之敌不敢妄动向襄阳派出援军。并以行营的名义颁布了攻取襄阳的总动员令,总管府下发了战役预备令,命荆襄所有驻军展开战前训练和对襄侦察作战计划。
命令下达后,各部在督导团的指导下,针对襄阳周边多山的地形和高深的城池展开训练,要求强化团营级别指挥员的山地作战和步炮协同作战指挥能力;都、分队指挥员的攻击战术和迫击炮运用的指挥能力;强化士兵的刺杀、投弹、登城、越壕、泅渡及分队攻击战术等训练,提高近战技战术水平。
对于高级军官缺乏大局观,指挥能力偏弱,对作战进程缺乏前瞻性等问题。则通过对整个战局的分析,对荆襄地理形势的勘察,强化他们的大局观;而在制定作战计划时,预设可能出现的问题,制定不同的预案,以此来提高他们的指挥水平。
在经过十余日的强化训练后,各军向各自目标展开攻击,第六军和第七军开始向汉江外缘的敌军堡寨展开拔点作战,扫清进入襄阳腹地的障碍;第八军则在御前水军的协助下强渡汉江向谷城展开进攻;第二骑兵师则以樊城为基地,向北部的蒙元占领区展开袭扰作战。
而这段日子,赵昺也没有闲着,随着行营驻跸宜城,与京师间的通信渠道重新得以建立,公文又开始不断的送到他的案前。尽管有太后监国,陆秀夫等人协助处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这个皇帝处置,或是告之处理的情况。
所以,两个月的时间又已经积攒起来了诸多的公文、奏表,不要说一一作出批示,就是通读一遍都需要大量的时间。而赵昺显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好在御前办已经按照轻重缓急进行了分类。对于急报和需陛下决断才能处置的公文每日清晨一定要送到御案之上。
而对于已经由太后和宰执们经过廷议,做出预处理的公文,只需陛下花押用玺的,也要及时告知陛下,尽快做出回复;至于那些已经经由廷议和太后批准的公文,仅是告知性质的文件及无关痛痒的贺表一类的东西只是制作了简报,要陛下了解即刻。
即使是这些几经过滤的公文,每日送到赵昺跟前的也是厚达几尺。毕竟国家大了,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而这些都要经过层层汇总后皆要由他从中协调,做出处理意见。可见日常的工作量之大,但谁让他是帝王,这个国家的集权者呢?
经过几天的废寝忘食,赵昺终于将积压的紧急公文处理完毕,还抽空给太后和几位老婆分别写了书信,好生安抚了一番。虽然尚不断有新的公文送到,但毕竟已经少了很多,恢复到了日常水平,让他可以从容应付,可以分心关注当前的战事。
“你们做的不错,在十几天的时间内完成了对襄阳地区外围的侦察,并取得了详细的资料!”赵昺看着内堂大厅中摆放的襄阳地区沙盘和四壁挂满的地图,看看徐无难十分欣慰地道。
“陛下,属下未能深入汉江北岸,进入襄阳腹地进行侦察,还请陛下允许属下再探!”徐无难并不居功,施礼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赵昺略感惊讶地问道。
“属下知道当前形势十分紧迫,陛下欲尽快攻克襄阳,在侦察时突然有个想法。”徐无难答道。
“嗯,虽然朕有此想,但是用兵乃是大事,不能因此而急于求成!”赵昺点点头道。
当前的形势总体来说并不乐观,这不仅仅是因为诸军的战斗力和指挥水平问题。他们从应天府长途跋涉而来,为了追求速度,并没有携带大量的辎重,沿途虽有补给,但也仅够本部所需一个月。尽管御前水师后来运到一批辎重,但对于二十万大军而言也是杯水车薪,不足以支撑整个战役的消耗。
而荆襄战区储备的弹药并不充足,加之保存不善损耗较大,因而弹药缺乏,再从临安调运尚需时日。且襄阳城易守难攻,城池厚重,要想破城必须依靠火力支援,消耗的火药和炮弹无法估算,但肯定是一个超出想象的数字。加之城内又有敌重兵扼守,更增加了攻坚难度,后又有敌援兵来击的顾虑。
尽管当前敌我双方兵力相当,但也有悖于攻城部队倍之的用兵原则。而若组织强攻即使取胜,也必然付出重大的伤亡,这对以后的转入防御作战十分不利,也不符合赵昺的用兵原则。可若贸然攻城失败,兵力和物资的损耗严重的情况下,再组织进攻就需要更长的准备时间,反而是欲速不达。
“陛下,请容属下禀明,看此想是否妥当!”徐无难并没有因为陛下的态度而放弃,再次言道。
“好,说来朕听!”赵昺定睛看看其,时尽半个月的野外侦察日子,让徐无难面容消瘦了许多,脖颈处还有被刮伤的痕迹,但是其的目光依然坚定,瞅着其执拗的样子便答应了。
“陛下,属下以为我军可以从城西发起进攻。”徐无难指着沙盘言道。
“徐主事不要标新立异,历朝攻襄阳因城西山路难行,不利于大军运动,因而攻城皆取道城南,你难道比之历朝名将还要高明吗?”王应麟听了皱皱眉道。
“王相此言不虚。但下官以为正是因历朝攻襄阳皆取道城南,所以集重兵于城南,依托岘山设置堡寨阻断进攻通路。而我军要从城南至城下就要先攻山后攻城,导致进攻速度迟缓,且一地受阻,就会影响整个作战计划!”徐无难指着沙盘上襄阳南部遍布的堡寨道。
“在襄阳城西,敌军同样在万山上构建了不少堡寨,扼守进军襄阳的通路,要想至城下同样要逐一拔除。且此地山势险峻,树木繁盛,攻山会更加困难。”赵昺反问道。
“陛下看,在襄阳城西南五里有虎头山,此山正扼住白河口,可以断绝襄阳粮道!”徐无难道。
“嗯,阿术当年围困襄阳城,在此修筑了鹿门、新城诸堡,屏蔽了通路,这里必然会布有重兵守卫。”赵昺点头道。
“陛下在向西看,此处有一山曰琵琶山,东与龟山相连,西望万山,北见汉水,属虎头山余脉,敌军在此设有堡寨。但是我们只要拔出此寨,就能避开其余堡寨,打开向西的通路。且可以少量兵力据守,就能阻断敌军,保持道路畅通。”徐无难道。
“正是,接着说!”赵昺从沙盘上看,却是如此,只要占据这一座小小的山头就能够退守有据,而谁占有它就能控制这一段通往襄阳城的通路。
“陛下再看,此山名龟山,距城池西门四里,不甚高大,而位置绝佳,檀溪界其西北,城池临其东南,众山环绕于右,汉水为之萦带。”得到了陛下认可,徐无难更为有信心,接着道。
“不错,此山横亘于城池西南,宛如一道屏障保护着城池。只要我们占据此山,则可以遮蔽其背后的五岭,虎头、华山、凤凰等山峰。不仅避开了他们设置于诸山上的敌军堡寨,还断绝了他们与城池的联系。在失去城中的供给后,他们不战自溃。”赵昺听了连连点头道。
“正是,只要我们控制了这两座山头,便打开了通往襄阳城西的通路,只要在攻克其设在城西的大寨,就可以直逼城下。”徐无难兴奋地道。
“是这里吗?”赵昺点点沙盘道。
“对,此寨设置在入城的大路上,屏护着西城门。”徐无难道,“前秦苻坚攻取襄阳后,俘获高僧释道安带回长安,后释道安又受僧人习凿齿邀请来襄阳,在襄阳西门外铸有露天铁佛像一尊,后唐贞观中僧怀尝建寺,名为铁佛寺,后寺屡毁屡修,便称此寨为铁佛寨。”
“你的提议甚佳。只要我军拔除琵琶山和龟山两个据点,就打开了一条走廊通道,再以少数兵力、火力扼制山上的敌人,主力逼近城垣,“猛虎掏心”,撇山直接攻城。”赵昺听罢赞道,以手指在沙盘上画了一道线。
“你这一着,实在高明,做到了出敌不意,攻敌不备,彻底粉碎了敌人凭借外围高地消耗我军,拖延时间固守待援的企图。其次我将攻城重点放在西面,即可避开设防坚固的城南高地,直接击中敌人的薄弱要害,同时也赢得了时间,变不利为有利。若能实施,你当居首功!”
第1340章 我有啥法
立秋之后,接连数日小雨连绵。襄阳城中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乞丐在雨中游荡,米铺纷纷挂出了售罄和停业的牌子。即便是开业的米价也涨到每斗贯钱,已然是战前的十倍之多,让许多人望而怯步,只能摇头无奈离开。
这座多灾多难的城池几乎每个十几年就会经历一次大战,上一次蒙元围城六年的惨痛记忆还历历在目,所以在战事开始之初,许多富户就已经举家逃离,家有余钱的人也开始纷纷屯粮积薪,而穷人也会竭尽所能的收集能吃的东西,以备不需,因为谁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战事开始之初,宋军久战无功,主帅又被击伤,樊城失而复得,大家都以为宋军会很快撤军,战事也随之结束。可正当大家感到形势转向乐观的时候,又一坏消息传来,南朝皇帝领大军亲征襄阳。樊城一日便再次被攻克,主将史弼狼狈逃回襄阳,连接两城的浮桥被焚毁,往来交通断绝。
紧接着宋军又攻取了光化军,宋水军的战船游弋在汉水之上,襄阳水上交通也被隔断。近些天,有从城外逃入城中的人说宋军自宜城出兵,连连攻克万山和岘山外围防线的二十余座堡寨,将战线推进到了汉水沿岸。据说已经开始伐木造船、搭建浮桥,欲向腹里地区进攻。
‘轰、轰、轰……’突然城中响起了几声爆炸声,街上的店铺纷纷关门上板,乞丐却不慌不忙的仰头看着空中拖着尾焰划过阴霾的天空坠向城南的兵营中。他们作为城中消息灵通人士,知道只要远远避开兵营、府衙和仓廪这些要地,就不会遭到无妄之灾。
‘呸、呸……’一颗火箭弹在府衙附近爆炸,梁上的尘土簌簌而落,掉进了史弼的酒杯中,他喝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想想索性连酒都泼在地上。
“总管避一避吧!”身旁的侍者催促道。
“避什么避,你越胆小箭矢越会找你,老子身经百战,在战场上向来顶着箭雨冲,受创无数,不还好好的活到现在吗?”史弼点点酒杯示意侍者倒酒,而屁股没动分毫,不屑地道。
“总管,我觉得今日不同往日,敌军的火流星都是冲府衙方向来的,还是避开吧!”侍者手有些抖,将酒倒洒了,一边收拾一边颤声道。
“府衙这么大,房子这么多,你怎知就偏偏的掉在会这里!”史弼拿起酒杯一口喝了,又用手掂起块肉扔到嘴里大嚼着道。
“总管,刀枪无眼,南朝的火流星更是不长眼,说不好落在哪里!”侍者一边倒着酒,耳朵一边听着火箭弹俯冲时发出的呼啸声,心惊胆颤的试图将其劝离。
“再敢啰里啰嗦的把酒洒了,老子砍死你!”史弼最看不得胆小怯懦着,见侍者手抖的都拿不住酒坛,冲其吼了声道。
“是……是!”侍者连声应着,手却抖得更厉害了,怎么也倒不进酒杯里。
“废物,滚出去!”史弼看着侍者惶恐的样子,心中更是有气,拿起酒杯掷在地上,一把抢过酒坛灌了两口,将侍者一脚踹翻在地吼道。
“是……”侍者疼的直咧嘴,心里将其祖宗八辈问候了遍,但也不敢反抗,嘴里应着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其实史弼最近的心情也不大好,不说周边的山堡不断被宋军攻克,且驻扎在樊城的宋军每天都会不定时的向襄阳开炮,多少全凭宋军心情,有时几颗,有时十多颗,目标也确定,好像再逗他们玩儿一般。虽然明知宋军不会借此过江,但是闹得人心惶惶,在外行走的人都养成了看天的习惯,睡觉也竖着耳朵,听着声响。
‘轰!’史弼又灌了两口酒,耳边突然如同响了声闷雷,门窗被震得扑啦啦乱响,桌上的酒坛都蹦了两蹦。吓得他也是忽的站起身,慌乱的左右看看,又看看屋顶,并没有什么损害才略松口气。
“总管,避一避吧!”这时阿里罕匆匆进来道。
“不必,本帅就在这里,看它能落到我的脑袋上吗?”本有心出去躲一躲的史弼,见阿里罕来劝反而又重新坐下摆手道。
“也好,属下也在这里陪着总管。”阿里罕知道他的脾气,越劝越来劲儿,苦笑着摇摇头,在其下手坐下道。
“正好陪着本帅喝酒、说话!”史弼本来都想好,其再劝上几句,自己就借坡下驴另寻它处。可其居然不劝了,让他颇为尴尬,让另一个侍者重新布置碗筷道。
“总管,樊城南军近日不断以炮火骚扰码头,泊在城外的船只昨夜又有几十艘偷偷下水溜走了。”阿里罕喝了口酒,有些沮丧地道。
“不若早听我的,一把火将船都烧了岂不省事,现在今天这个投敌,明日那个跑了,反而为敌所用。”史弼冷笑着道。
“唉,若是将船都烧了,不说那些船主会闹事,也断绝了我们水上的通路,届时如何运载物资,而后谁还敢再来襄阳。”阿里罕叹口气道。心中暗骂你的方式倒是省事,可想没想到后果,一旦城破连跑都没法跑了。
“那又能如何?上千艘大小船只又不能尽数拖到岸上,要不就将船尽数凿沉在江中,使敌军无法驾船渡江,又可切断汉水航道。谁敢闹事杀上几个就好了,那些南人皆是胆小如鼠之辈,吓唬吓唬就都老实了。”史弼笑笑道。
“总管,当前南军已然将江南和江西的堡寨尽数夺占,谷城方面战事正紧,而樊城又入敌手。襄阳四面通路皆被截断,援军又迟迟不至,恐怕敌军攻城之日不远。此时正应是城中军民上下齐心,固守城池之时,若是强行将码头上的船只尽数毁掉,必然引起城中百姓不满,于我们守城不利啊!”阿里罕劝解道。
“你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了悍勇之气,做事思前想后,最后一事无成,简直与真金汗无异。若是当初其继位后,当机立断集中所有精兵南下,趁南朝立足未稳逐出江南,岂有今日之祸。而其却在继位后,担心草原诸王不服谋叛,即不敢将他们南调作战,又留重兵监视,导致无可战之兵,只好与敌媾和,划江而治。”史弼却冷哼声抱怨道。
“而其又无忽必烈汗的气魄,听信汉人的谗言,把我等一应百战老臣罢黜,专宠汉臣。如今怎么样?两年的时间让南朝小贼站稳了脚跟,其立即兴兵北犯。真金汗又将伯颜调往西北,只用玉昔帖木儿那般怯薛子弟领兵,他又有什么见识,结果中计将二十万大军尽数丢在了江东,致使两淮无兵可守,任南军长驱而入。”
“若是两淮不失,湖广之敌怎敢犯我荆襄。而现下那班汉儒又要与南朝议和,可南朝小皇帝却根本无视,依然领军来犯,蒙古人的脸都让他们丢尽了。襄阳被困,他们又担心派遣援军会激怒南朝,可又要我们设法守住襄阳不失,这又是何道理?”史弼愤愤然地道。
“总管还是要慎言,擅议朝政,诋毁大汗,会被那些朝臣弹劾的。”阿里罕知道史弼一直对自己被闲置耿耿于怀,对大汗不满,对大汗宠信汉臣不满,更对那些后辈充满不屑。喝多了酒什么话都敢说,可他却不能有所顾忌。
“哈哈,弹劾我,真是笑话。当年成吉思汗与众臣议事,皆是畅所欲言,不曾因为言辞不敬而惩罚过谁;吾头一次进京觐见忽必烈汗,见我能举鼎、挽强弓,即刻赏我五匹骏马,赐名塔剌混,授予行军总管之职领兵攻打樊城,其只会用那些儒士,岂能不败。”史弼依然是满不在乎,又说起自己当年的光荣史。
“总管,朝中之事非是我们能操心的,也无法扭转的。当下还是想着如何守住城池,这些日子南军每日以火炮袭扰,已经是让军民惶恐不安。今日竟然打进了府衙,将后院几名仆役炸死,还要早作对策!”阿里罕明白若是自己不插言,这牢骚满腹老头能跟你说上三天三夜的既往事迹,只能强行扭转话题。
“我有啥法!”史弼却是叹口气道,“敌军火炮射程远超我军抛石机射程,且从高处来袭,以常法根本无法阻挡,除非夺取樊城,否则毫无办法。”
“那……那只能任敌军肆虐吗?”阿里罕这才明白老头其实不糊涂,早就清楚己方难以防御敌军炮火,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问道。
“当然不能,我观敌军炮火似有极限,只能及于北城,他们连续数日也不过今日有一颗落入府衙,可见南城还是安全的。而他们轰击的目标主要是军营、仓廪和官衙,至今没有一颗落入民宅。”史弼将城图铺开,指点着道。
“总管言之有理,我们只要将军兵撤至城南,或散于民宅之中就不必担心敌军炮火袭扰。”阿里罕顿时也有了主意。
“城北只留少数军兵监视即刻,敌军虽占据樊城,但是他们自知难以自北城破城,否则也不会集重兵于南侧攻打岘山堡寨。他们如此只不过是为了乱我军心,欲引动民变而已,而我坚持不肯撤离府衙也是为了稳定军心民心。”史弼喝了杯酒又道。
“城中必有南朝细作,今日府衙遭袭,我怀疑就是有细作为敌指明目标。因而今日起酉时起实施宵禁,城中百姓不得举火,发现火光便是细作在与敌联络,要立刻调兵围捕。另外对出入城门者严加盘查,以防南朝细作出入传递消息。而码头上的船既然你担心会引起民变,那便将帆桨全部拆除,置于城中,如此他们想跑也跑不了。”
“总管好计谋,下官佩服!”阿里罕也没想到这老头儿还真有两下子,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被其三言两语就破解了,连忙施礼又道,“当下,城外还居住着上万的百姓,是否也将他们收入城中?”
“大可不必!”史弼摆手道,“城外种植的稻谷再有二十天就可收割,那时种田人的命根子,此时你若强迁他们入城,必然会拼死相抗。而不若待他们收割了稻谷以后再行迁移不迟,彼时我们不仅有税赋可以征收,也有存粮用于守城。要知粮草才是长期坚守的根本,即便多上几石粮都是好的。”
“嗯,就依总管之计。”阿里罕点头道,“下官还有一事相询,战事一起城中粮商便开始惜售,导致粮价飞涨,米价已十倍于往年。以致让城中贫困百姓无米下锅,长久以往也会生乱的。”
“知府啊,你要沉得住气,现在百姓家中多少皆有数日之粮,不会铤而走险。而城中米价飞涨,那些奸商更不会卖只会继续购粮囤积,城外的那些乡中豪户见有利可图也会不断运粮入城。如此不用我们催征,大量粮食就会运入城中,那时我们将城门一关,就可以为守城计,将他们的粮食尽数征收没官。”史弼笑笑道。
“你以为当年南朝吕氏能够困守襄阳多年,驱使满城军民为他们守城凭借的是什么?不止是这深壕坚城,而是粮食。你没有经历过这种大战,那会儿金银是没有用的,谁也不在乎你是什么官,最值钱、最有用的是粮食,而人命最贱,一顿饱饭就能让人上阵厮杀!”
“襄阳外围山堡一旦失守,城池被围,外援断绝,我们手里攥着粮食,就等于攥着满城军民的性命。他们想吃饱,就得听从我们的号令,而那些贫苦百姓还得感念我们的恩德,让他们的老小不会饿死,又怎么会不拼死作战。所以做事切勿操之过急,总要一步步的来,等待最好的时机再出手!”
“下官受教了!”阿里罕对老头儿的敬佩又深了一层,过去以为其行事莽撞、漫不经心,其实最为精明,早把人心看透了……
第1341章 深入敌后
夜黑如墨,两艘龙船从汉水下游的一处河汊中驶出逆流而上,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航行后,小心翼翼的泊于偏于东岸的一个小沙洲上。这种沙洲江上很多,涨水时便没与水下,形成浅滩,稍不留意船只便会搁浅。而雨季一过,便又会露出水面,或是消失不见,以致人们都懒得为他们一一起名。
船下锚后,几个人先行跳下船淌着没至腿根的河水上岸,将近岸二十丈方圆仔细搜索了一遍,布置了警戒,才发出信号。船上放下跳板,两行人从船中鱼贯而出,在沙洲上列队。
“陛下,让我也去吧,人太少了!”御前水军副统领张浩再次请求道。
“人多了,反而更容易暴露,这些人我都嫌多。”赵昺摆手道,“你便在附近隐蔽,接到信号后立即前来接应。”
“是,陛下!”张浩十分不情愿地道。这次小皇帝执意要深入襄阳腹地秘密侦察,大家苦劝无果,可只带着一只三十人的小分队随护,实在让人放心不小。
“撤吧!”赵昺下了船,立刻催促其赶紧离开。张浩叹口气,命关闭舱门,下令撤离。两艘龙船在桨手的催动下缓缓离岸,驶入江心,桅杆上升起了一盏灯笼闪了几闪,很快上游又有三艘龙船与他们会合,然后编队向下游而去,很快便融入漆黑的雨夜中。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敌境,再强调一次,我们是第七军的斥候,无论什么情况下皆不得泄露陛下身份,自此皆以黄五郎称呼……”侍卫营副统领牛来福再次叮嘱道。虽然不是头一次陪陛下胡闹,但是这次又不同以往,让他深感责任重大,唯恐出现一丝纰漏。
“别啰嗦了,大家都记住了,再说都烦死人了,快走吧!”赵昺不耐地说道,拎起枪催促着。
“是,五哥儿!”牛来福习惯性的立正,想抬手敬礼又赶紧放下,扭头道,“架设安全绳,渡河!”
随着命令下达,立刻有两个人轻装背着绳索泅渡过河,在沙洲与岸边上拉起一道安全绳,人们扶着绳索依次上岸,后边有人将痕迹迅速清理干净。赵昺上岸后与众人没有什么不同,腰部以下皆已经湿透,靴子里也灌满了水,但谁也顾不得收拾,马上跟着队伍向前走去,他们要在天亮前躲过敌军的游骑,通过两军间的分界线,进入山中。
连续行军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已经深入山中。襄阳三面环水,一面环山。陆路通道主要有两条,向西经万山,通往十堰、汉中;向南经岘山,通往荆州。周边山岭又将襄阳城外的空地分割成了两块相对狭小、封闭,彼此隔离的空间,但是也使得从陆路进出襄阳的道路狭窄,只有西、南两条道路入城。
赵昺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勘察从西进攻襄阳城的通路,要知道地图和实际情况总是有差别的,在地图上看到的可能只是一道山梁,可也许就是陡峭的山崖,根本过不去。而一些山间季节性河流在地图上根本就没有标注,平时可以通行,但是一场小雨就会集流成河,难以逾越。所以他亲眼看看,真的很难下定决心。
此时雨已经停了,但是依然伸手难见五指,全然看不清道路,又担心被敌人发现,不敢举火照明。只能靠着熟悉地形的向导引路,后边的人紧盯着前边模糊的身影跟进,相距两三步便会失去方向,而路况根本看不清,是坑,还坡,只有自己的脚知道。
所以这一路上绕来绕去,上山下坡,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下来,赵昺这个方向感极强的人都迷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上披着油布做的雨衣一点也不透气,又闷又热,即便是穿着干衣服也早已湿透了,而一直保持着紧张的状态行军,也更让人容易疲惫。
不知道又走了多长时间,翻过几座山梁,赵昺的呼吸愈发沉重,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被荆棘、树枝划出的血口,被汗液一浸火辣辣的疼,而身上的背囊沉的像是背了座山。这让赵昺有些沮丧,看来自己是皇帝当久了,尽管还在坚持锻炼身体,但是出门不是乘车,就是骑马,强度已经大不如前,体力下降的厉害。
“五哥儿,把枪给我吧!”贴身的内卫彭虎在旁轻声道,伸手去摘他枪。
“这……好吧!”赵昺本想坚持下,可脑子还在犹豫,身体已经屈服,手松开枪带,让其将肩上的枪拿走了。
“五哥儿,背囊给我!”另一个内卫贺宝也主动要替他分担一下。
“你们负重比我还大,还是算了吧!”赵昺这次抓紧了背带,没有松手。他的背囊中只有两身换衣一副和一双备用的靴子,及三日的补给和应急之物和水壶。而枪也是短管的骑枪和一支自卫的多管手枪及匕首,子弹带了一个基数,手雷都没有拿。而其他人不仅全副武装,还要携带更多的弹药和补给,分担他的寝具与帐篷等一应杂物,负重皆超过标准携行重量很多。
“五哥儿,路还长呢?若是头一日行军就累垮了,后边大家还得抬着你走,岂不是更重!”内卫轻笑着道。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我现在都歇懒了!”赵昺自嘲的笑笑道,好在天黑大家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五哥儿比我们辛苦,平日皆是日理万机,整日不得闲,而我们却能轮换休息,比我们辛苦百倍!”他说着便将赵昺的背囊解了下来,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等辛苦了!”赵昺身上的背囊被拿走,顿觉身上一轻,可心里却感到惭愧,自己还是成了他人的负担。
“噤声,前边有敌军的哨所,脚步要清,动作要快,不要发出声响!”这时前边传来口令,赵昺也赶紧闭了嘴。
众人依次靠着山壁蹲下,前卫已经先行通过,做好了战斗准备,后边的人在牛来福的指挥下拉开距离依此通过。赵昺向前张望,接着敌军哨所的灯火可以看出这里是一个山垭口,其后便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寨。而他们就要接着山影的掩护从哨所前悄悄通过。
“跟紧我!”牛来福在陛下肩上轻拍了一下悄声道。
“嗯!”赵昺也轻拍了下其的手,做出回应表示准备好了。
牛来福打出了战斗准备的手势,担任掩护的侍卫们将枪口皆瞄准了哨所中的敌哨兵,只要其妄动便会毫不犹豫的开枪将其射杀。赵昺紧盯着牛来福的动作,与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其快自己也快,其慢自己也慢,顺利的闯过了这段路。他倒是没觉的如何,却听到众人皆长舒了口气,显然他们比自己还紧张。
经过这座山寨重新集合后,一行人又是以急行军的速度约摸行了半个时辰,才放缓脚步。这时天已经蒙蒙亮,在向导的引领下他们钻进了一片密林。在牛来福的指挥下,他们深处开辟出一片空地,布置了警戒,而赵昺此时觉得身体跟散了架似的,瘫坐在一边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五哥儿,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不仅体力好,而且行动敏捷,夜里行军脚上就如同长了眼一般,我们都卯足了劲儿才勉强跟上。”布置好宿营地,牛来福才坐到陛下身边,指着几个散布在周围的几个人说道。
他们这个侦察分队由三十五个人组成,大部分来自侍卫营,其中内卫有四人、侍卫十五人,加上随行的御前办军事科两人,其他几个人都是生面孔。但是这一路上,他们不仅担任向导,且轮流担任前卫,负责预警和探路,宿营后又分出两个人担任警戒。
牛来福十分好奇,他们侍卫营作为精中选精的军中精锐,不仅个个都经历过实战,受过严苛的训练,且精通各种战术和武器的运用,皆有品阶在身,也就是说侍卫营就没有普通士兵,任何一个人放到其他部队,起码都是队正。
所以侍卫营官兵向来自傲,没有服过谁。而此次护卫陛下深入敌后侦察,更是挑选的精英,可今天居然有人跟他们比了个不相上下,自然有些不服气,也更好奇陛下身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群神秘人来。
“他们其实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赵昺笑笑道。
“哦!”牛来福听了自己看看散在周围休息的几个神秘人惊讶道,“那个人不是跟随水军前来的杂役吗?”
“呵呵,看来你的眼力还真不错,还能认出来!”赵昺挪挪身子道,“他们皆是事务局行动总队的,受命前来保护行营的安全,负责外围的警戒和清除蒙元的探子。”
“失敬失敬,诸位真是好本事,让吾等汗颜!”牛来福自然知道事务局的存在,他们其中许多人还都接受过事务局有关防刺杀和秘密侦查方面的培训,却也没有想到他们中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我们可当不起如此夸赞,事务局就是负责宫中一应闲杂事务的,我们那点微末道行也就是协助诸位保护行营的安全。”那汉子拱拱手甚是谦恭地道。
“好了,你们都不必谦虚了,如此却显得我身边皆是废物一般。”赵昺笑笑打断二人的话道,“事务局行动队肩负着刺杀敌国将领,铲除奸细等任务,就如我手中的一把无坚不摧的锋锐匕首。而你们侍卫营承担着保护宫城安全的使命,就像一张坚不可破的盾牌。虽然是矛和盾的关系,也是朕的左右手,却绝不能相互伤害,而是要互相配合,协同作战。”
大宋与蒙元是死对头,谁都欲至对方死地而后快,而对方的皇帝当然是最好的目标。作为一个国家最高领袖,其的生死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国家的命运。郑虎臣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明白自己的命运同样与小皇帝息息相关,他从事的职业、做的事情是有违当前儒家宣扬的宗旨的。
小皇帝若是身死,朝廷中那群儒臣们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掌握着他们秘密的人,必然会设法将自己除掉。所以郑虎臣清楚小皇帝活的好好的,自己才能活的好好的。所以在得知陛下又要亲征襄阳时,便立刻从行动总队中抽调精锐前来护驾,这不仅是防备蒙元,也是为了防备荆襄各军中内部人。
当行动总队特遣队到达行营后,他们并没有亮明身份,而是以各种身份活动在行营内外,暗中保护皇帝,监视着进出行营的人。赵昺当然也明白最好的刺客也是最好的保镖,因为他们最清楚防卫上的漏洞和采用的方式,有他们在正好可以查漏补缺,消除自己周围的隐患。
“属下遵命!”两人分别代表着皇帝手中一明一暗最强大的武力,自然心中皆有不服之意,而陛下如此说就是警告他们勿要内斗,他们赶紧施礼道。
“现在我们在什么位置?这一夜我都被转晕了,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赵昺也是点到即止,对充任向导的行动队刘通道。
“五哥儿,昨夜我们在中岘山中行走,为了避开蒙元的哨卡和堡寨绕了不少路,现在的位置在这里。”刘通铺开地图指指现在的位置道,“前方便是虎头城,距离琵琶山看似不远,但是这里设防十分严密,还需绕过去,再行一夜应该就能到了。”
“嗯,这里便无其它道路前往吗?”赵昺皱皱眉道,若是想打通西进的路,必须动用大军,如此绕来绕去肯定是不行的。
“五哥儿,因为他们是自宜城乘船逆流而上是在中岘以东上岸的,所以要从岘山东南方向潜入。而若动用大军则不必如此,可以直接自中岘和上岘,也就是万山之间的谷道通过,那边敌军防备较为松懈,又是大军通行,可以快速抢占通过。”刘通解释道……
第1342章 随便聊聊
赵昺看着这幅事务局测绘的地图,虽然无法判定数据是否准确,但是内容十分详实,每一个节点和小路都有标注,且地名上还会标注古名和俗名,比之他们的地图起码在这方面准确的多。比如刚刚其所言的岘首、中岘和上岘,其实和自己所知就有不同。
当地人将襄阳周围的山统称为岘山,岘首山、龟山、万山因其地理位置和相应的地位,分别被称为岘首、中岘和上岘。若是不知内情,即便是当地土人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或者就是驴唇不对马嘴,将你引导到错误的地点。
这也就如同自己用化名一样,内部人知道黄五郎就是皇帝,但外人就以为其不过是一个普通兵卒。这样即使蒙元发现了他们这支侦察队,也不会穷追猛打,若是知道大宋皇帝在其中,只怕让他们将山翻个个儿也定然要将赵昺捉住不可。
“五哥儿……有什么不对吗?”刘通见皇帝瞅着地图出神,轻声唤道。
“哦,着地图太好了,标注的如此详实,怎么朕没有?”赵昺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道。
“五哥儿,这地图是由事务局交通部绘制的,只供给各地交通员使用,以保证他们在出现极端的情况下,也能将情报及时转出。”忠于皇帝这是事务局核心及骨干层要遵守的铁律,在任何情况下皆要无条件服从,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保护皇帝的安全,刘通自然不敢隐瞒道。
“正因为如此,这些地图都是绝密,不会轻易示人。我们也是因为此次任务特殊,经大头领批准才从交通部申领了一份,否则也是见不到的。”
“原来如此,我还怪不得你们,不过此事你们做的甚好。但是也告诉你们大头领,待我回家后定要踹他两脚,这等好用的东西也不给我誊画一份。”赵昺习惯性的摩挲着下巴道。
“是、是,我一定及时转禀。不过还请五哥儿脚下留情,踹的轻一些,否则大头领非得将我等踹死。”刘通苦着脸道。
“哈哈,你倒是有趣。不过昨日将我的转的晕头转向,现下陪我前出看看地形,也免的转了几天,还不知道哪里是哪里!”赵昺笑笑道。
“五哥儿还是歇息片刻,吃些东西,这些事情还是我们去做。”刘通说道。
“错了,人有专攻。”赵昺拍拍他的肩膀道,“若是绝地求生,千里奔袭,杀人于无形,你们皆是把好手,我是拍马不及。可是行军打仗,攻城掠地,你们就要甘拜下风了,有些东西不是亲眼看看终是不放心。稍有差池,死伤又何止千万,劳而无功不说,还要贻害百姓,饿殍遍野。”
“唉,大头领常赞五哥儿乃是天纵奇才,心怀天下,实乃是我大宋亿万黎民之福。我等也希望有一日能见天颜……”刘通叹口气言道。
“呵呵,见了便后悔不迭,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凡人一个。也没有三头六臂,腾云驾雾之能,走了一夜路便累的跟狗一样!”赵昺打断其言,嬉笑着道。
“不、不,小的绝无此想,而是见了愈加敬佩和惊叹。”刘通连连摆手道,“我等到御前也有二十余日,从未见五哥儿休息半日,日日皆是三更才眠,日出则起。食与军卒同灶,穿也是两身旧衣,住也是陋屋破庙可栖身。”
“若是昨夜,五哥儿与我等皆是全副武装行军,大家初时以为行不过数里便会由人代劳,甚至半途折返。没想到五哥儿竟然能跟上我等的步伐,行程过半后才有侍卫强行分担负重。让我等兄弟佩服不已,要知这种强度的山中行军,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卒也是难以跟的上的。”
“原来如此,我途中还想是不是近些时日疏于训练,以致体力退消。但与尔等相较,还是差的太远了,不过我以后也要勤加锻炼,免得被你们笑话!”赵昺轻笑着道。
话虽如此说,可他心中还是美滋滋的,毕竟不论是行动队,还是侍卫营的军兵皆是人中翘楚,放在现代就是特种兵,自己能空手徒步跟上他们,没有落后半步,也是件足以自豪的事情了。
“五哥儿就不要抢我们的饭碗了,给小的们留碗吃吧!”刘通苦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转而又变脸,露出副十分遗憾的面孔道,“不过我们之前也是做足了准备,一旦五哥儿走不动了,便是抬也要抬回去的,如此便也是大功一件,可惜的是这功劳没了。”
“呵呵,你们大头领是不是跟你们说过,正是因为倪都帅当年背着我逃了百里,才有了今日的富贵,你等才如此热心。不过这才过了一日,你们还有立功的机会,说不准今夜我就走不动了。”赵昺听了又是阵大笑,心说这货有说相声、演小品的潜质,比之王德有趣多了,要是把他阉了留在身边也是件快事。
“还有这等好事?大头领从没有对我等说过,想必是不想让我等立了如此大功,来日便居于其上了。但是今日既知,还请五哥儿给个机会,日后我再也不必受大头领的腌臜气了。”刘通惊喜过后,又‘认真’地道。只是若让他知道陛下刚刚心中所想,会不会当下吓得落荒而逃呢?
“五哥儿,吃些东西吧!”牛来福这时走过来道。
“嗯,吃饱了,睡一觉,待雾散后叫醒我!”赵昺接过牛来福递过来的干粮和水壶道。
“是……”牛来福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大家都有了吗?”赵昺找了个水洼洗了下手,然后随意的在身上蹭了蹭问道,见其点点头,便打开用油纸包裹的干粮指指几个人,“你们也一同吃吧!”
“好!”刘通被小皇帝这个十分接地气的动作惊得愣住了,在传说中皇帝每餐少说都是几十样饭菜,用的也是金盘、金碗、金筷子,旁边有内侍伺候着,用什么皆是由他们代劳,就差喂到嘴里了。来了几天,见小皇帝与大家一起吃饭已经感到十分意外了,而今就像个乡下人一样将手蹭两下就去拿吃的,还是将他惊住了。
“这鬼天气,太潮湿了,什么东西都难以保存,放不了几日就该吃长毛的了!”赵昺打开纸包看着包裹的食物叹口气道。
“有炊饼和咸肉就很好了,五哥儿吃过那种压缩干粮吗?那家伙倒是保存的时间长,可是硬的跟石头似的能砸死人,干的能噎死人!”刘通和几个没有值守的行动队员也围过来,他偷眼看看陛下的纸包中的食物与自己的无异,皆是炊饼和咸肉,便调笑道。
“噗……”牛来福听了却赶紧扭过头去,一下笑喷了。
“我说的是真的,笑什么?”刘通看看几个侍卫都强忍着笑,憋的很辛苦,而皇帝却是一脸尴尬之色。
“刘通,你说的那玩意儿就是五哥儿发明的……”刘通冲陛下努努嘴道。
“你们吃的还是改进版的,当初五哥儿试制的时候,就要我们侍卫营的人尝试,每次至少连吃五天,以检验是否能提供足够的体力,吃的大家……”彭虎在旁一言难尽的补充道。
“五哥儿,我实在不知,还请饶恕冒犯之罪!”刘通吓一跳,自己这可是犯了妄议圣上的大罪,连忙请罪道。
“没事、没事,这帮货们试吃的时候,暗地里没少骂我!”赵昺指指几个侍卫笑骂道。
“绝对没有骂过五哥儿的事儿,我们只是抱怨了几句!”骂皇帝那是死罪,牛来福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不过说真的,那东西也是不大好吃,但是总比饿肚子要强,打急眼了还能掏出来当板砖使,砸死几个敌人呢!”赵昺并不在乎他们是骂,还是抱怨,东西那么难吃再不让人家骂几句,岂不没了天理。
“是、是!”刘通哪里还敢再多嘴,也不敢笑,只能小鸡吃米般的连连点头应着,反倒是几个侍卫窃笑不已。
“那个东西起初是给水军专用的,他们在船上有热水可以泡泡再吃,而那里边不仅有果脯、豆粉、食盐、面粉,我还加了些糖霜。虽然不大好吃,但是那么一小块就可以让人维持足够的体力,坚持作战。”赵昺咬了口也并不松软的胡饼,又吃了口打死卖盐的咸肉,再喝口水道,“待北伐结束,我有了时间再进行改进,让他变得酥软些,口感更好些,先给你们试用,提提意见!”
“五哥儿英明,不能总祸害我们侍卫营,也该让其他兄弟们分担一些!”牛来福连声称好道。
“小的们愿意为五哥儿分忧!”刘通看几个侍卫的表情就知那绝对不是好事儿,且被陛下祸害的不轻,可自己却无法推脱,还要装出十分荣幸的样子正色道。但心中却想着无论陛下做的多难吃,只要死不了人,自己都要说好,然后让全军的人都能早日吃上,这个亏绝对不能自己吃。
“唉,这事儿都愁死我了。”赵昺边吃边叹口气,愁容满面地道,“我们以后终归要与蒙元决一死战的,那时就要深入草原、漠北,粮食运输将更为困难。这就需要能做出一种便于携带,又能长时间保存,方便食用的应急食品,可惜试制了多次都不理想。”
“五哥儿……”刘通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而心中十分感慨,皇帝日理万机,不仅要操心国家大事,还要想到这些吃什么的‘小事’,真是太难了。
“大家行军一夜皆疲乏了,轮换着休息,我就偷个懒,不跟你们轮值了!”赵昺根本没有注意到其的表情,而是三口几口的吃完了三个胡饼,又喝了半壶水,抹抹嘴道。
“我等应该的,五哥儿自便!”几个人齐声道。然后目送陛下拎着背囊在边上寻了块稍微平整的地方,将雨衣铺在地上,然后拿过内卫递过来的睡袋半铺半盖,枕着背囊和衣而眠,不一会儿就传出轻微的鼾声,显然也是累的不轻。
“五哥儿向来如此吗?”刘通问牛来福道。
“五哥儿待下向来和气,也好伺候,从来不拿属下撒气,开几句玩笑也不会着恼。而在衣食住行方面都不讲究,只要干净就好,其它的并不挑剔。但是绝不能作出有违军纪和法度的事情,他不仅不会为你开脱,且会严惩。而我们也不能因为待下宽容,作出不合体统,有违圣意的事情。”牛来福轻声道。
“说的极是,这方面我们也要向侍卫营的兄弟们学习!”刘通指指几个行动队的人言道,而心中对皇帝的敬佩又增加了几分,暗道难怪大头领对陛下如此忠心,如此多的军将死心塌地的追随左右,自己若是能留在陛下身边此生足矣……
时至正午,赵昺就像装了闹钟一般准时醒来,他将众人分成了三组,自己和两个随行的参军各领一组,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观察,分别绘制地形图。
赵昺看中了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地,他们从林中潜行接近后缓缓爬了上去,隐蔽在茂盛的灌木丛中,四个内卫潜伏在他周边随时提供保护,刘通领两个队员前出担任警戒,牛来福则让侍卫占据要点控制了上山的几条小径,一旦有敌来袭可以掩护陛下迅速撤离。
赵昺却没有那么紧张,半蹲在树丛之后端着望远镜向四周观察。他通过太阳的位置很快标定了方向,而他们的位置处于虎头山麓,在他们的东南方向就是虎头山城。
当年宋蒙战于襄阳,蒙将阿术在襄樊西部的万山、百丈山筑长围,又在南面的岘山筑城,连接诸堡,完全切断了襄阳与西北、东南的联系,使襄樊成为一座孤城。这一时期元军在襄樊外围修筑十余余处城堡,建立起长期围困襄樊的据点,完成了对襄樊的战略包围,虎头山城就是其中的一座……
第1343章 确定方位
放眼望去,呈现在赵昺面前的是几十座绵延不断的群上,虎头山就是这里面的一座。但是这里比之其它地方的山并不高大,却也应了‘小而险’的说法。且这里的植被保存的很好,树木繁茂,林深叶茂,难以穿行,不利于进攻部队展开。
总览群山后,赵昺将视线集中在虎头山城上。严格的说,这并非是一座孤立的堡垒,而是又一些列的大小堡寨和哨所组成,或占据险地,或是视野开阔之地,将这一边进出的通路皆至于监视和攻击之下,形成一道封锁线,断绝了通往襄阳的交通。
从赵昺这个方向看过去,虎头山主堡并非修筑于山巅,而是依山据险而建,位于两座山峰间的鞍部,俯视着山间的大小通路。城垒以土墙做围,又用木栅和条石加固,兵卒驻于其中。山间的各个通路上也立寨堵塞了通路,派军兵据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整个体系中,虎头山主城就如一只从天按下巨掌,散布周边的小堡寨便似分开的手指。小堡以主城为依托封锁通路,屏护主城的侧翼,并起到预警的作用。小堡即便被攻破,也只是打破外围,而难以动摇主城。其依然可以凭险据守,居高临下封锁通路。
赵昺看罢心中暗暗佩服设计此城的蒙将,如此布置不仅利用了地理形势,可以让整个体系相互为援,也考虑到了驻军的补给问题。大家都知道马谡失街亭的故事,正是因为其只考虑到利用险要的山势,却没有考虑到山上取水困难。
结果张郃率领魏军赶到街亭,看到马谡放弃现成的城池不守,却把人马驻扎在山上,马上吩咐手下将士,在山下筑好营垒,把马谡扎营的那座山围困起来。屯于山上的蜀军口渴难耐,马谡只能几次命令兵士冲下山去,但是由于张郃坚守住营垒,蜀军没法攻破,结果招致大败,街亭失守。
所以在山上修寨筑城,不仅是要考虑到地形,还要想到水源的问题。在山顶筑城的确能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地形,敌军仰攻困难,而守军居高临下即利于防守,也能借势冲击。但大家都知道水往低处流,山顶之上无法存水,即便有泉水可用,流量也很小,人一多就难以满足。
因此有经验的军将都会将山寨置于山的腰部,即可以利用山上的溪流,泉水也丰富的多,满足更多人的需要。不过什么都有限度,也要考虑到敌军挖断水脉导致缺水的问题。而当年蒙军筑城时肯定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分散驻兵,既能相互为援,还能减少主城的消耗,不怕敌军围困,利于长期坚守。
赵昺想到此觉得有些好笑,历史就是这么玄妙。当年蒙军修筑山城是为了封锁通路,防止宋军得到外援;而如今攻守互换,山城又成了阻挡宋军进军的通路的障碍。而虎头山城是屏蔽襄阳城南方的一个重要据点,若想从南攻城既要将这些堡寨一一攻破,才能打开进军的通路。这是一个极为耗时又费力的过程,一旦无法承受这种消耗,就只能无奈撤军。
“五哥儿,前出观察哨发出信号,有敌军出寨向咱们这边过来了,还是暂避一下吧!”彭虎凑过来禀告道。
“不必,敌军离咱们这里还远,以他们所处的位置是看不到的!”赵昺一边观察,一边拿出纸笔飞快的勾勒出这一带的山形,在上边标注着主城和小堡的位置。
“五哥儿,还是我来画吧!”彭虎建议道。
“看得懂吗?”赵昺扭脸问道。
他知道内卫的强项在于贴身护卫,他们精于格斗和冷兵器的运用,四、五个训练有素的军卒在手持冷兵器的情况下不是他对手。这是因为待他们出手的时候,刺客已经突破了外围警戒和内圈侍卫的阻拦,已经到了贴身肉搏的地步了。
当然内卫的观察能力也不弱,他们要能辨别每一个靠近皇帝的人是否有敌意,是否身藏利器,以便能及时做出反应。再一个就是精于化妆,能够模仿各式各样的人物,以适应不同的环境,隐匿其中。另外就是体力极好,否则皇帝跑不动,或是受伤了,他怎么能迅速将人带走。而对于其它的有关军事业务其实并不熟悉,看地图还行,画图就是外行了。
“这应该与城图和建筑图差不多吧,我对那些有所射猎!”彭虎有些含糊地答道。
“隔行如隔山,虽然都是图,可画法和识别都是大不相同的。”赵昺知道其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而非争功,便也没有责怪,只是轻笑下道。彭虎见陛下拒绝,也不再多言,老实的执行自己的本职工作,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赵昺则在图上不断的添加数字,标注角度和小径、堡垒及布兵要地。他画出的虽然只是局部,但与其它两个观察点的图相对比后就能准确的反映出整个正面的全貌。让他遗憾的是不能转到山后,对整座山进行测绘,寻找防御上的薄弱点。
对于自己安全,赵昺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几个侍卫已经控制了要点,敌军即使发现也会被他们几条枪压制在陡坡之下。给自己留出从容撤退的时间,只要进入树木,就是泥牛入海,调集千百人来也难以抓到他们。不过敌后侦察还是要尽量避免交火的情况,因为一旦被发现,周边的敌军都会加强警戒,对道路进行封堵,给以后的活动造成极大的苦难。
在警戒哨再次示警后,赵昺再向西北看了片刻,依然没有在群峰中辨认出此行的目标之一——琵琶山,其属于虎头山的余脉,就隐没在眼前的众山之中,却让人难以看到其的真面目。但他也没再坚持,打了个手势,招呼众人悄然后撤入树林之中……
撤入林中片刻另外两组也撤了回来,赵昺将他们的图拿过来,依然没有能确定琵琶山的位置。徐无难虽然提出西进的建议,可他未能深入实地侦察,并不知道确切的位置,只是根据走访乡间本土百姓和查阅历代史料设定的。
但是赵昺知道史料记载可以作为参考,却不能太过认真,沧海桑田离着似乎太远,但是随着人类活动的增加,对地理的改造,许多地名也几经变化,甚至与现在的地点相距甚远。宋蒙襄阳之战虽然过去的时间不过十余年,可由于语言上的差异会产生误会,甚至干脆就是另行命名,一个地点就会出现多个名字。
赵昺每到一地,都会事先收集有关史料和前人笔记,就是为了了解当地的历史变迁。而古代非比现在,信息封闭,传递困难,只能从中寻找线索。而他查阅过资料,在史籍中有关琵琶山的记载只有一条:檀溪发源于柳子山,又汇虎头山冲所流溪水,经琵琶山、真武山、羊祜山、郑家山,绕岘首山向南流注入汉水,长四十里。
按照这条线索找琵琶山就要先行确定檀溪的位置,而檀溪在历史上因为刘备骑着的卢马纵身一跃而成名,在史籍和笔记中多有记载。《通志》云:“檀溪之水源出此山,故与襄山为近也”。襄水,城西五里,源出襄山。《襄阳府志》说:“檀溪,县西四里,即汉先主所乘的卢越过之溪也。
《水经注》:水出县西柳子山下,东为鸭湖,湖之北渠,溪水所导也。北经汉阴台西,旁城北,注于沔。”又说“鸭湖,县城外望楚之北,山水汇而为湖。水自湖两分,北渠即檀溪水也,一水东南出即襄水也。”《旧志》也云:“汉先主跃檀溪时经此。”
还有史书记载,梁简文帝曾泛舟穷柳子山檀溪之源,唐代襄阳著名诗人孟浩然从檀溪泛舟到万山钓鱼“垂钓坐磐石,水清心亦闲”的诗句。但是檀溪由于汉江的改道与变迁,两者不再贯通,现下的檀溪早已失去了当年的丰韵,很多地方已经干涸,有水的地方也只是涓涓细流。再加上近人为地填湖、造地建房,鸭湖也被侵占。好在江河可以改道,而移山填海毕竟是传说,山的变化相对还是很小的。
所以要想确定琵琶山的位置,就要从中确定柳子山、襄山、襄水和檀溪的准确位置。赵昺翻阅了史料和地志,关于襄山地理位置的记载是:襄山,县西北五里,以水驾山而下,故名。其水南流为襄水,北流为檀溪。柳子山,县西北十五里,下有柳子关。
柳子关的记载还有《襄阳志》说“柳子关县西七里。”唐代著名诗人皮日休在《刘枣强碑文》中说:“先生,不恙而卒……坟去襄阳郭五里,曰柳子关。从上述记载我们不难看出,襄山,在襄阳城的西北五里处,其中,在此发源的水有两处,一处向南流的水称为襄水,一处向北流的水称为檀溪。
从上述记载看,襄阳是一座典型的山水园林城市。古人将三座山命名为三岘,并不是偶然的。这三座山的海拨都不高,正好符合岘山“山小而险”的特点,除了三岘正好处于上、中、下的地理位置外,三座山都有汉江或檀溪萦绕,符合古人依山傍水的审美观。
这也就从中可以推断出檀溪发源于柳子山,柳子山与襄山很近。这就为确定襄山的位置提供了准确的依据。关于柳子山,无论是从史志记载的地理位置还是从檀溪的发源地来看,都证明柳子山就是现在的岘山最高峰扁山,这就说明,与扁山相邻的山就是襄山。而犹豫琵琶山又在县西南五里的记载相比对,说明两山也不会太远。
赵昺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自己的位置,又叫过刘通与其的地图进行比对,尽管事务局的地图更为详尽,他不能不谨慎些。正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用在此也正合适。当下别说千里,就是三、五里也会误了大事。届时兵将云集,围着攻打了半天才发现走错了地方,不仅浪费了时间和兵力,也许还会将己方置于险地。
赵昺可不想犯下这么低级错误,损兵折将不说,自己也会落下天大的笑柄,使他威信皆无,将来还怎么领兵作战。两下比对之后,自己预判的位置与其的地图相差不大,由此圈定了目标的大致范围,并规划了晚上的行军路线。
当夜幕再次降临,侦察分队饱食之后,整理装备,检查武器,将水壶灌满。赵昺也重新背上了‘被减重’的背囊,而他没有再多言。一是不想辜负了大家的好意;二是也怕行至半途,体力跟不上,拖了后腿。也就厚着脸皮接受了。
因为今晚的路线上要穿越蒙元的数个哨所,夜深人静的大山里,丁点声响都会传的很远,所以要最大限度的消除隐患。赵昺整理好装备,拿起枪跳了几下,没有发现物品散落,也没有听到装备的相互撞击声。而后大家又相互检查了一遍,直到没有什么纰漏才上路。
今夜虽然天气晴朗,但是依然没有月光可以借光,仍需要摸黑赶路。今晚尽管没有了雨水的干扰,路好走了许多,而让赵昺烦恼的是山里的蚊虫却肆虐起来。它们简直是无孔不入,即便已经实现扎紧了袖口和裤腿,依然能够寻到缝隙钻进去叮咬,裸在外边的头脸和双手不大功夫就不知道被叮咬了多少下。
而蚊虫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一样不会放过,实施着无差别攻击。行不多久,赵昺就觉的身上刺挠难耐,想着这个时候若照镜子,里边肯定是个猪头,皇后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自己。可他也不敢去放肆拍打,以免发出声响惊动敌军哨兵。而其他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也不时的耸动肩膀,将脸在袖子上蹭两下,稍稍缓解奇痒之苦……
第1344章 不太乐观
又是一夜艰苦的行军,侦察分队接近了预定区域,但是如何确定那座山是琵琶山仍然有困难。他们已知的消息是“柳子关因柳子山得名,但柳子关的确切位置却不在柳子山下,而是在琵琶山山附近。”另外就是琵琶山因形似琵琶而得名。
但是柳子关早已淹没的历史的尘埃中,而周边又人迹难觅,想找人打听都难。再者他们是外来者,一旦贸然现身询问,很可能被‘积极分子’举报,那么再难以隐匿行踪,只能赶紧跑路了。
至于以形入手,大家皆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句诗,这就已经充分说明在不同角度看到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且其中又有许多牵强附会之嫌。即便是同一位置,你看着像琵琶,可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南瓜,这个线索也并不大靠谱。
赵昺于是很快放弃了以此为据寻找的念头,而以实际情况入手。自己找的是处用兵之地,管它是叫阿猫,还是阿狗呢!于是他们着手搜寻符合即‘可控制山间谷道,又可阻击南部来敌’两个条件的要地,果然换了思路后很快就有了结果,但是让他们有些‘失望’。
这个山头相对独立,也并不高大,一条可通车马的谷道从其脚下穿过,赵昺估计这条谷道很可能就是檀溪的故道,淤积干涸后成为道路。这个现象十分常见,山间谷道很多都是雨季是溪流,而旱季就成了大路。而另一个发现就是此处蒙元驻军并不多,也就在三个百人队左右,两个百人队驻于山脚,一个驻于山腰处的营垒中。
不过赵昺也很快释然,由于历来攻襄都是从南部突破,因而守军会将兵力集中于南部山区据守。西部用于地狭,大部队难以展开,所以历代兵家都不会选择自西方突破,守方自然就不会将主要力量布置于此。这里驻军较少,也就不难理解了。
为了进一步了解此山的情况,赵昺冒险领着一组人自后山攀上去抵近侦察,也明白了为何蒙元在此布置的兵力为何不多,是因为这山太难爬了。由于山势险峻,樵夫和猎人都很少至此,更无人开荒垦殖,使得这里更加荒芜,植被保持完好,山上树木十分繁盛,其间布满荆棘,基本上没有路,攀登极为困难。
因而敌军要想夺占此山,只有从正面强攻,想从侧翼迂回就会被繁盛的草木所阻,更难以展开兵力,也不必担心多面受敌。而三百兵力占据有利地形,周边又有其它堡寨,距离襄阳城也不过数里之遥,他们只要阻敌一时,周围的军队接警后就能赶来增援。
几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山,寻到了一条可以勉强上山的小径,进一步确认了敌军的布防情况。也终于得以确认了这里就是琵琶山。
据史籍记载,据说伏羲陨落之后葬在南郡襄阳的岘山中。世人为了纪念这位远古的伟大帝王在襄阳的琵琶山上修建了石头建的伏羲庙,庙中立有伏羲石像一尊,庙前有石制牌匾一付,直到南北朝时香火一直十分兴盛。后由于战乱频发,隋唐之后便已经荒废。
如今庙宇已经成了废墟,但是石像尽管已然风化,长满了青苔,面目变得模糊不清,但是东西仍在,而牌匾碎裂可拼凑后字迹仍能辨认。这下就实锤了,而赵昺想着自己这是又欠下份债,在收复襄阳后说不得又要掏笔银子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四时祭祀,以彰显对先圣的敬仰,凝聚人心。
确定了琵琶山的位置,赵昺暗叹还是多读书的好,尤其是在这文化集萃之地。襄阳是荆楚文化的发祥地,孕育了楚赋开山鼻祖宋玉,“下里巴人”、“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等典故。留下了穿天节、端公舞、牵钩戏、锁呐巫音、苞茅缩酒等楚风遗俗,还留下了西周邓城、宜城楚皇城、南漳楚寨群等遗迹。
东晋高僧释道安在襄阳长达十五年之久,研究佛学,讲经弘法,统一佛教姓释,确立僧律戒规,首创中国僧制,编撰中国第一部佛经目录,奠定了印传佛教中国化的基础,对中国文化儒释道格局的形成乃至整个汉传佛教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使襄阳一度成为全国的佛教传播中心。史学家习凿齿著《汉晋春秋》、《襄阳耆旧记》等,对中国史学发展影响深远。
而上承汉末,下启魏晋,在近百年群雄争战、风云际会的三国时期,襄阳更是名人辈出。东汉末年,北方战乱,刘表领荆州牧,爱民养士,从容自保”,把襄阳治理得经济繁荣、社会安定,成为乱世中一片安宁的“绿洲”,数以千计的士人纷纷来到襄阳。
诸葛亮出世前耕读的隆中距此不过十余里,在那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谋划《隆中对》,襄阳也成为三国鼎立格局形成的源头;以羊祜镇守襄阳、杜预上表灭吴方略为标志,襄阳成为晋灭吴、完成统一大业的策源地。还有司马徽、庞德公、庞统、徐庶、崔州平等一批谋略精英,经学家宋忠、文学家王粲、书法家梁鹄、音乐家杜夔等一批杰出人物汇聚襄阳。
赵昺常常以《三国演义》当教材,讲授用兵之地,一百二十回的一本书,而其中就有三十二回的故事就发生在襄阳,司马荐贤、三顾茅庐、马跃檀溪、水淹七军、刮骨疗毒等发生在襄阳的三国故事。而诸葛亮“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淡泊明志,宁静致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和品格也影响着他的臣僚们。
有了这些引子,使得赵昺一行人在第三天寻找龟山时,当看到本朝李曾伯收复襄樊时的纪功铭摩崖石刻时,就确定无疑了。时宋京湖制置使李曾伯为表彰南宋将士光复襄樊两城的卓著功勋而刻铭于摩崖上,斗大的字镌刻在丈五高的崖壁还是十分醒目的。
在此赵昺还看到据说是当年刘备‘马跃檀溪’之地,而此时不足两丈宽的河道实在让他无法与书中描绘的‘的卢马忽从水中涌身而起,一跃三丈,飞上西岸,玄德如从云雾中起……’的场面结合起来,若非看到石岭上镌刻的‘马跃檀溪之地’标志,还真就错过了。
龟山据襄阳城池不过二里许,横亘在襄阳城西南,这是遮护城西的最后一道屏障,山势如突兀中卷起,比之琵琶山并不高大,赵昺依然没有看出此山酷似龟。远望峰岭高低各不相同,东麓望去,一线刀刃,高可及天;西坡观来,一片郁葱,林涛沙沙;南山一带,群山起伏,水阔天空,犹中央尖角。走进狭窄谷道,褐石棱峋,伫立仰望,壁立千仞,错落欲崩。
赵昺看罢心情有些沉重,在这里襄阳城清晰在望,而受地形限制,他们是无法动用大军进攻。这就要求他们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龟山,前出到较为开阔的地带,否则就会被堵在山里进退不能。更为困难的是在攻打琵琶山的战斗展开时,龟山必然得到预警,襄阳城方面就会派出援军,那么战斗进行的会更加艰难,甚至功亏一篑,不得不重新考虑从南边进军。
“五哥儿,休息一下吧!”转回集合地,牛来福看陛下心情不大好,以为昨夜行军,白日又展开侦察,身体吃不消了。
“也好!”赵昺点点头,眼睛却没有离开近在咫尺的龟山,“你说,怎样才能在我们攻打琵琶山时,又要赶在襄阳城敌援军赶到此之前,又将龟山攻克!”
牛来福听了陛下的问话一怔,原来自己刚才的说的话其并没有听进去,想了想道:“很难,琵琶山与龟山相距约两里,而龟山与襄阳城相距也在两里左右。即便我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攻克琵琶山,然后赶往到龟山投入战斗,恐怕也难以做到。毕竟我们走的是山道,而敌援军走的是大道,行军速度要比我们快的多。”
“我们可以遣一支精锐绕过琵琶山先期前往龟山,同时在两地展开战斗!”刘通建议道。
“很难,这里的地形我们都看到了,山林茂密,沟渠纵横,咱们一支小分队轻装绕过来还十分艰难。而进攻部队要携带大量的武器弹药,行军速度将更为困难。且龟山守敌应该是一个千人队,最少也要有七百人,我们的兵力少了,不足以攻取;而遣大军来攻,行军途中很难不被敌军发现。”赵昺言道。
“五哥儿说的是,即便我们与敌人兵力相当,占据有利地形的情况下,也难以在半个时辰内结束战斗。而半个时辰的时间,驻扎于襄阳西城外的敌军有足够的时间完成集结,迅速赶到战场。”牛来福叹口气道。
“嗯,即便是我们能够潜入敌营发起突袭,能够将山上的敌军迅速歼灭,也难以突破卡在山口的关口,除非有一种武器能够将他们尽数炸死!”刘通言道。
“呵呵,你做梦呢!”牛来福笑道,“奇袭部队皆是轻装,无法携带重炮,而迫击炮威力有限,难以在短时间打垮敌军,也难以炸开寨门。”
“嗯,这也是个思路,回去后可以想想办法!”赵昺听了却是若有所思地道……
第1345章 知耻后勇
三日之后,赵昺回到宜城,绘制了地图,对沙盘做了修改。略作休整后便召集行营官员议事,王应麟、倪亮、张霸及林之武等人皆应诏出席,并有派驻各军督导团军事官员列席,一众人迅速汇集于行营。
“陛下,这是怎么了?”王应麟见了皇帝大吃一惊,只见陛下脸上肿胀未消,很多地方已经破皮。
“并无大事,山中蚊虫可能嫉妒朕太过英俊,轮番叮咬不休!”赵昺摸摸脸苦笑着道。
“唉,皆是臣等无能,还让陛下亲涉险地!”王应麟面带愧色施礼道。
“臣(属下)等无能,望陛下保重龙体!”皇帝深入敌后侦察,这事儿只有几个近臣知晓,并一直处于严格保密之下的。尽管许多人不知道内情,可皇帝的脸被蚊虫叮咬成破西瓜一般,大家就知道陛下肯定是跑到前线去了。
“朕脸上破点皮而已,与你们何干,又有什么罪。”赵昺有些无奈的抬手让众人免礼道,“先说下整军和练兵的情况吧!”
王应麟等人依次汇报了近二十天的整军和领兵情况,总体上来说还是很好。通过整顿一些精于指挥,擅于带兵的将领得以提拔,而那些混日子的军官被罢黜,或调离指挥岗位,使得士气大振。而后勤保障随着水路的全线贯通及威胁陆上交通线的敌军堡寨被拔除,情况日趋好转,各种物资得以顺利送到前线。
军事方面通过以战代练的展开及在督导组的指导下,有选择的攻取了一系列堡寨,士兵的个人技战术得以强化,基层军官的战术指挥能力得以提升。而中高层军官的战役指挥、谋划及诸兵种协同作战水平随着一批有能力的军官履职,整体水平有所提高。
不过在战斗中也暴露一些问题,官兵普遍反映支援火力不足。在山地作战中,重炮和中型火炮不便于携带,视野受到树木阻碍和使用受到地形的限制,不是难以开辟炮阵地,就是难以命中目标。迫击炮拥有轻便,便以携行,开设阵地简单,且能够对隐藏目标进行打击等优点,受到基层官兵的欢迎。
但是迫击炮杀伤力弱,抛射距离短的缺点也很突出,无法摧毁以石头堆砌和原木构筑的寨垒,即便进行长时间的火力准备,也难以隐蔽其中的敌军造成较大的伤亡,在其后的进攻中仍能形成极大的阻碍和造成较大的伤亡。
赵昺听罢心中有了底数,对众人的工作表示满意。随后让徐无难介绍了放弃历史上那种攻襄阳先拿下外围山头的惯性打法,避开敌人重兵防卫的山头,选择从西面薄弱点进攻襄阳城的思路。然后又令人搬出细化后的沙盘,对城西地形和敌军的布防情况进行了详细说明,最后让众将讨论‘直取襄阳’的可行性。
“陛下,从蒙元的布防态势看,其将主力至于城南岘首,并以旧有城堡为基固守,的确给我军自南路攻城造成很大阻碍。而从城西突入,只要避开设防严密的虎头山城,拔取琵琶山和龟山两座山堡就能直驱城下。但是城西地狭不利兵力展开,且只要一处受阻,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反而会弄巧成拙。臣请陛下三思而行!”张霸首先发言道,显然并不支持打破惯例,冒险从城西攻城的设想。
“臣以为张参议所言极是,如今我军兵精粮足,不必急于速胜,而应稳扎稳打自南攻城比较稳妥。从西进军一旦失利,我军士气受损不提,也有损陛下百战百胜之名。”王应麟从开始就不大赞同皇帝行险,再看陛下亲自探路回来回来后搞成这个样子,更加不愿意。
“王相,如今已经立秋,早有一个月便进入仲秋,彼时正是蒙元战马膘肥体壮和秋粮收获之时,草原诸王军便会大举南下。而我军若是仍无法攻克襄阳,就要分兵阻击自北而来的敌援军,兵力就会捉襟见肘,陷入持久战,消耗的钱粮也是未知之数。”林之武言道。
“且蒙元祈和使团已到临安,襄阳战事不决,则我方就不能与其举行和议,蒙元方面得到草原王军增援后,也定然会遣兵至淮北施压,使得部署于两淮的各军承受更大的压力,无法向荆襄增兵。进而影响到陛下尽快结束北伐,巩固两淮和荆襄,与民休养生息的战略。”
“属下以为自西直驱城下可以一试!”这时倪亮起身道,“现在敌军在城西防守薄弱,并不需要大军,只要遣一支精锐攻破两寨,打开通路后,然后立即攻城。”
“都帅,我军仅以一军攻城,兵力与襄阳守敌兵力悬殊,恐难以速胜。”张霸摇摇头道。
“未必,襄阳守军屯于城中兵力约有三万余,大部兵力皆布置在岘首山城中,难以一时回援。且在撤兵途中也会受到我军布置在南部的兵力追截,如此襄阳就会两面受敌,他们是不敢轻易撤军的。而我军一旦在短时间内攻下襄阳,则断绝了布置于岘首山城中的粮道,那时他们除了出降,就能饿死山中。”徐无难起身指着沙盘道。
“都帅所言有理,攻取襄阳不必调集荆襄所有兵力,以八军继续攻取谷城,以此断绝襄阳外援。六军则依然对城南岘首山中的敌军施加压力,做出进取之势,使其不敢轻易回援。而驻樊城的我军可在水军的协助下,同时做出攻城的态势,迫使城中守敌两面设防,分散他们的兵力,给从西攻城的七军创造条件。”
“如今急需解决的是如何能够在敌襄阳援军到达之前连克琵琶山和龟山两寨,否则自西进兵就无从谈起。”倪亮也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叹口气道。
“速破两寨的关键在于如何使用火器在短时间内摧毁敌军设置的关隘,以敌巨大杀伤!”徐无难这回为难地说道,他也知道当下军中尚没有如此威力的武器。
“如果朕解决了这个问题,你们能否保证连克两关,直取城池!”赵昺这时沉声问道。
“陛下,属下以为可以做到。”倪亮想了想抬头施礼道。
“好,朕会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赵昺点点头,转而再问道,“连克两关,再破铁佛寨,兵进城下,这是场硬仗,你们以为谁可承担此任?”
“陛下,可调御前护军一旅,他们能攻善守,作战意志坚决,定能一举成功。”王应麟见难以再阻止陛下的决心,施礼提议道。
“嗯,王相的提议很好,护军一旅乃是我朝一支劲旅,自成军以来攻城拔寨未曾一败。”赵昺又问道。
“陛下,臣以为七军可担当此任。”荆襄总管府都虞侯蒋睿沉默片刻起身施礼道。王应麟的提议可以说让荆襄诸将感到很难堪,这本是自己的任务,现在却要将主攻让位于客军,可以说将荆襄三个军的十万官兵的脸都打的啪啪响,以后只怕被降为末流,再难以出头了。
“哦,此战的意义,朕想必不用多言。若是失败,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可明白?”赵昺看向其沉声道。
“臣愿立军令状,若是不能完成任务,甘当军法处置!”蒋睿再施礼道。
“末将也愿附议,七军若不能如期攻克襄阳,提头来见!”张霸咬咬牙也起身施礼道。
“我等皆愿具状!”荆襄总管府军政诸将皆起身施礼道。
“好,那主攻襄阳的任务就交予七军,若是兵败,你们便自行了断吧!”赵昺冷冷地说罢,拂袖离座而去。
“臣(末将)谢陛下,恭送陛下!”荆襄诸将再次施礼高声道……
王应麟觉得皇帝的定议太过草率,堂议结束后便匆匆追到后衙见驾,却见小皇帝没事儿人一般坐在榻上喝茶,案上放着纸笔,似是涂鸦般的在纸上勾勾画画。
“陛下,臣以为还需慎重些,荆襄各部虽然经过整训有所提高,但是终归积弊已久,难以尽数剔除!”王应麟没有寒暄,直言道。
“王相勿急,坐下说话!”赵昺笑笑让其在下手坐下,又亲手给其斟了杯茶道。
“臣怎能不急,其中若有差池,岂不前功尽废了。”王应麟坐下仍是满面愁容地道。
“王相所言,朕皆清楚!”赵昺示意其喝茶,接着道,“今天荆襄诸将敢在朕前立军令状,其实让朕很欣慰,说明他们并非没有血性,尚知廉耻,没有紫绀堕落。”
“陛下难道是在激将?”王应麟端起茶杯,想想又放下道。
“俗话说:打将不若激将勇。我们这段时间对荆襄各部已经打压的很厉害,已经激起了他们的傲气,若是他们依然恭顺不敢有一丝抗拒,朕倒是瞧不起他们了,待战后便会取消荆襄各部的军号,将他们拆散重新整编!”赵昺轻笑着道。
“陛下竟然有如此决心?!”王应麟听了反而一惊,小皇帝心中竟生出如此的打算,可见其气魄之大。
“当然,大宋每年靡费重金,绝不是养群废物,而是可以保家卫国的劲旅!”赵昺正色地道。
“哦,但愿他们能知耻而后勇,不会让陛下失望!”王应麟听了却患得患失起来,反而开始担心荆襄诸部的命运来……
第1346章 新式武器
宜城堂议之后,荆襄各部受到了刺激,如同打了强心针一般的振奋起来。在倪亮的主持下迅速召开了军事会议,商定攻襄作战计划,各部主将围绕如何打破先攻山后攻城的陈规惯例进行了讨论。经过一天的争论后,以为陛下在西开辟一条直驱城下的通路,攻取襄阳城的设想可行。
而后三军则对由谁担任主攻任务展开争夺,据说在会议上吵得很厉害,各部主将都想成为这场战役的主角,为此次北伐画上完美的结局,也为荆襄各军正名,表明自己非是弱鸡,一样是大宋的中流砥柱。但是经过讨论后,主攻的任务还是落在了七军的身上,其他各部则协同作战,争抢打一个翻身仗。
最终选择七军担任主攻,倪亮等几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首先七军的位置正在城西,而八军正在为收复谷城做最后的准备。六军则已经逐次拔除了嵌入己方防区的敌军据点,准备对岘首山中的元军城堡展开攻击,以图打开从南进军的通路。如此布置便不需进行大规模的调动,以免引起敌军的警觉。
其次,谁都知道这是场恶仗,而恶战必用猛人。七军都统伍隆起,豪杰出身,性格暴烈,作战勇猛,喜欢领兵冲阵。在荆襄诸将中无人出其左右,更为难得的是伍隆起虽然善打猛仗,却非是一介莽夫,而知道用巧,能够在战斗中敏锐的发现敌军的薄弱环节,迅速予以突破。
三者,第七军扩编时兵卒多来自湖广地区山民和俚人,他们自幼生活在山中,适应山地环境,擅于攀爬,在山中蹿沟过涧,行走如风,犹如平地。且山民和俚人悍勇,作战勇敢,即使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依然是死战不退。
确定主攻部队后,倪亮要求与会者要严格保密,不得将计划泄露,对外宣传依然是以‘破岘首,攻襄阳,秦史弼’。第七军的战前准备、训练及调动皆要秘密进行。其它两部要予以配合,第八军尽快攻破谷城,彻底断绝敌军退路,阻击西北来援之敌。第六军要展开佯攻,使部署在城南的敌军不敢轻动,撤回城中……
谷城,地处鄂西北,襄阳西部,汉江中游西岸,武当山脉东南麓。南依荆山,西偎武当,东临汉水,南北二河夹县城东流汇入汉江,西北、西南三面群山环抱,而东面却是鄂豫的江汉平原和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正处于中国西部通往中原之古山道要冲。可控川陕,扼襄荆,瞰中原,历来都是军事要地,从夏商周以降,谷城屡经战火,烽鼓不息。
第八军率先发起收复谷城的战斗。八月初五,田忠遣一支精锐偷渡汉江,长途奔袭谷城西过山口,将两个百户的敌军歼灭,控制了敌军西逃的通路。初六拂晓,八军一师率先发起进攻,抢占北岸渡口,随之师主力顺利渡江,击溃拦阻的敌军,尾随追击包围谷城县城。
谷城守将见宋军围城惊慌失措,当夜弃城向老军山方向逃跑,一师趁势夺城,并命三团跟踪尾追。得报后,田忠令驻守光化城渡口的二师一团渡河,迅速向老军山测背后迂回,截断敌难逃之路。逃跑敌军在两部的夹击之下,向北突围,两部追杀三十里,将谷城之敌尽歼。随着谷城被收复,战役第一阶段胜利结束。
第六军在同时间也开始对岘首山城及附属据点展开牵制性攻击,围绕虎头山城和鹿门寨展开一系列有组织的攻击,做出进取襄阳的姿态。并遣小部队潜入襄阳城东的耕作区进行袭扰作战,破坏他们的秋粮征缴,迫使城中敌军不得不出城保护秋收……
“伍隆起在干什么?”赵昺正指导辎重营工匠队的工匠围着铁匠炉,在行营后院敲敲打打,他见徐无难走过来,在冷却水中洗洗手问道。
“回陛下,伍都统制在验证他们的作战方案,选了两座与琵琶山和龟山相似的山头进行演练!”徐无难拿过小黄门捧着的帕巾呈给皇帝道。
“哦,练的怎么样了?”赵昺擦干手将帕巾叠好交还给小黄门,指指耳朵,又指指边上的树荫,示意这边太吵了,去那边说话。
“陛下,伍都统制认为沙盘推演太假了,无法反映出真实的情况,坚持要进行实兵演练,说这样既能看出作战计划中的缺陷,还能让军卒能早些熟悉地形,知道自己在战斗展开后应该做什么,应该在什么位置,而不至于在打起来的时候手足无措。”徐无难抢先一步给陛下拿过胡床坐下,笑笑说道。
“呵呵,哪里是以为太假,他根本就看不懂,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小黄门送上茶来,赵昺喝了一口笑着道,“当年建军初时,他们这些义军,当然也包括我们的禁军,很多人都不识字,地图就更看不明白了。没办法就做成沙盘,希望让军将们能看得明白,然后再进行实兵演练,以免在战斗中不知道该干什么,自己该站在哪儿。”
“属下也知道一点儿,我们初入军伍的时候,长官们也是这么教导我们的。不过这种方式,属下以为很好,能够让士兵有最为直观的感受,也能让军官在演练中发现问题,及时进行纠正。”徐无难言道。
“不用拘礼,坐吧,喝茶自己倒!”赵昺言道,“你说的也不错,但这种方式是初级和中级军官做的事情,而不是他这个高级军官该做的,哪天还得敲打敲打他!”
“这……”徐无难听了陛下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只能心中暗自腹诽,难道一个皇帝就应该带着人深入敌后进行侦察吗?那也不是一个皇帝该干的事情啊!
“你在嘀咕什么?”赵昺将凉茶一口喝尽,很没形象的用手背抹抹嘴问道。
“哦,那个……那个伍都统制一直在催问,陛下做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用!”徐无难愣了下神,赶紧遮掩道。
“那不是正在做吗!”赵昺冲铁匠炉那边努努嘴道。
“就是那个铁桶吗?”徐无难顺着看过去,就见两个打造好的两尺粗的没底儿铁桶摆在那,有些惊讶地道。
“对,就是那个,不相信它能炸开堡寨!”赵昺点点头道。
“属下不敢,可这又如何使用,难道要把这其中装满火药,滚到城寨下爆破?”徐无难猜测道。
“呵呵,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赵昺卖了个关子道,其实他这又是剽窃前世的东西,但具体怎么样,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陛下,已经按照吩咐打造好了,看看合不合意!”这时工匠过来请示道。
“好,一块过去看看!”赵昺站起身,叫着徐无难道。
“是!”徐无难此时就像个好奇宝宝般,想要看个究竟。
在赵昺的指导下,几个工匠用一块两寸厚的硬木板将桶底封死,并加固密封。然后又用三道铁箍加固铁桶。待弄好后,吩咐他们装车,在侍卫们的护卫下出了行营,来得两里外的一个空旷之地,那里已经有辎重营工兵分队的等在那里,远处还修建了一座用原木和石块垒砌的堡寨。
赵昺又吩咐工兵在地上间隔三丈掘了两个两尺多深带有倾斜角的土坑,把铁桶放在其中。令人先按照桶底儿的直径裹了两个六斤重的火药包,放在桶底,并安装导火索引到坑外。在桶中加装了层搁板后,上面放了一个二十斤重的圆形土包,最后填埋土坑,将周边夯实,再次测量了倾斜角。
此时又有工兵在旁边挖掘了隐蔽工事,赵昺吩咐将导火索拉进掩体,所有人隐蔽在其中,才下令点燃引信。稍时,铁桶中火药被引燃,随着两声轰响,硝烟腾起。桶中的土包在火药的催动下冲出桶口,被抛向远处。而后,赵昺跳出掩体,将铁桶从土坑中挖了出来,检查一番后并无损坏,才松了口气。
“陛下,土包被抛到四十丈外!”这时已经有人找到了被抛出去的土包,并测量了距离。
“好,记录下来,再试!”赵昺点点头,让兵卒再依法操作,只是对发射角做了调整,然后再次实验。
“看出什么来了吗?”经过多次实验后,赵昺问徐无难道。
“陛下,属下看与迫击炮的发射原理类似,但是即便能将石头送到几十丈外,但也难以摧毁简易的寨垒吧!”折腾了半天,徐无难心存疑惑地道。
“你再看!”赵昺笑笑道。他调整了位置,将‘炮口’瞄准了五十丈外的堡寨,令兵卒再次重新装填,但是这次将土包换成了同等重量的炸药包。下令将导火索加长,叮嘱大家要隐蔽好,张大嘴,堵住耳朵,不可将身子探出工事。
“轰、轰!”发射筒再次被点燃,徐无难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看着抛射的药包落到寨堡中间,即便他捂着耳朵也听到了两声巨响,寨垒顷刻便坍塌下来,随后就觉身下也是猛地一震,飞起的尘土灌了他一嘴……
第1347章 炮震三关
琵琶山寨,由于近时南军在城南岘首连日发动了进攻,他们这里也进入了戒备状态,加强了警戒,岗哨也由两人增加到了四人,寨墙上还有游动哨往来巡视。但是晚上出寨巡逻却是不敢,因为山中有虎豹大兽,即便一个十人队出巡,常常也会遭到袭击。
现在已近黎明,月亮已经西沉,明亮的月光已经找不到山谷中,而寨前的篝火也行将熄灭,只有在山风吹过的时候,尚未燃尽的火炭才会骤然冒出一簇火苗,转而又归于黑暗。偶尔会有滑落的石块从山坡上滚落和树枝折断发出的声响打破此间沉寂,但哨兵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野兽和风经常会给他们制造点动静。
‘轰、轰、轰……’几声巨大的爆响乍起,闪光瞬间将山谷照的通亮,将寨墙上的哨兵被惊得一怔,不待他们有所动作,就见几个黑影如夜枭一般向城寨扑了下来。而随着更为剧烈的爆炸和巨响,他们就觉的自己飞了起来,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无数宋军从黑暗中冲出……
“都统,一团已经通过琵琶山,按计划向龟山方向急进!”
“这么快?!二团呢?”第七军一师都统刘潮有些诧异地,自觉失态又转而问道。
“二团正在清剿残敌,大部修整工事,准备转入防御作战。”
“好,仅仅两刻钟就拿下了琵琶山,以后谁还敢藐视我第七军。”刘潮有些激动,这个速度比之演练时还要快,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接连下达命令道,“传令一团在到位后不需请示,即刻按照计划展开攻击;三团协助炮团跟上,做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辎重团迅速拓宽道路,为后续部队开辟通路;告知军部我们已经顺利夺下琵琶山,正按照计划向龟山攻击前进。”
“是!”
“走,我们跟上去!”看着通讯兵迅速分头传令而去,他对身后的幕僚道。
这时东边已经微亮,山谷中依然很暗,但是战场上火光点点,将整个琵琶山点亮了一般。一团一边搜索残敌,一边在山体的南边和北边构筑工事,以封锁两面来敌的通路。他们的任务依然很重,要在整个战役期间牢牢的将这座小山控制在手中,阻挡敌军的进攻,以保证通道的畅通,并防止敌军自此突围。
“这些人都是炸死的?”刘潮跟随着二团来到琵琶山关隘前,只见石头垒砌隘口已经坍塌,以树木构筑的寨墙也是东倒西歪,二团的先头部队已经清理出一条可以通行人马的道路,而那些蒙元兵卒的尸体就横七竖八的扔在路边,他近前查看发现这些尸体上几乎没有枪击和刺刀捅刺的伤口,却是七窍流血,看着很是恐怖。
“都统,都是震死的。”一团统领张铭兴奋地道,“那个……那个炮太厉害了,我们来了对着关隘发射了两轮,便将这里炸成了废墟。当主攻营冲上去的时候,他们都傻了,鞑子兵不是死了,就是傻了,没开两枪就夺取了隘口。”
“而后,我们又调转那……那东西的炮口对山上轰了一轮,就冲上去了,那些人也好不了多少,有口气的不多,有几个还能动的跟疯了似的四处乱跑,费了不少劲儿才把他们摁住!”
“别那个、那个的瞎叫,还是陛下专门给咱们造的……就是这个新式大炮!”听着兴奋的语无伦次的张铭诉说着战斗经过,刘潮皱皱眉教训着,可他到底也不知道这个新式武器叫什么名字。
“是!”张铭敬礼道。
“伤亡怎么样?”刘潮又问道。
“除了一人被咬伤,三人攻山时扭伤了脚,没有其他伤亡!”张铭报告毕,又悻悻地道,“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可谁想到这么轻松就攻下来了。”
他们战前经过了多日的强化训练,每个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参加战斗的,出发前军主将亲至做动员,又喝了壮行酒,大家也觉的这一仗将打的十分艰难。而事实上,战斗展开后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还没有用力,战斗已然结束了。
“哼,扭了脚、被咬了一口也好意思报伤亡,你不嫌丢人啊!”刘潮嗤之以鼻地哼了声道,“俘虏审过了吗?周边还有多少敌军!”
“是啊,我们也不好意思上报,可是战前说的那么邪乎,现在零伤亡结束战斗,上边估计也不信啊!”张铭摊开两手憋着笑道,“俘虏了几个,审问时一言不发,起初还以为他们宁死不屈。而后就上了些手段,还是不说,结果打了半天才知道他们耳朵都被震聋了,根本听不见我们问什么,白耽误了功夫!”
“好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山头就交给你了,若是得而复失,被敌军断了我们的后路,我亲手枪毙了你!”刘潮看着其板起脸道。
“是,一团坚决守住琵琶山,人在阵地在!”张铭也收起小脸,立正敬礼道。
“好,千万不要因为前边打得轻松,而大意了。琵琶山是西侧通路的重要节点,敌军必然会调重兵反扑的,我将三团二营加强给你,一定要给我守住!”刘潮再次叮嘱道。
“是,坚决完成任务!”张铭肃然道。
“攻破襄阳,你是头功!”刘潮拍拍张铭的肩膀长出口气道,言毕翻身上马去追赶前行的二团……
二团的先头营在琵琶山关隘被攻破的第一时间,硝烟为散之际就穿行而过,以急行军的速度向龟山杀去。而猛烈的爆炸声已然惊动了龟山守敌,他们立刻进入寨垒备战,同时派出人马前去打探,而沿途的警戒哨堡此时已经与被袭而来的二团接战。
宋军的先头营对于沿途骚扰的敌军并不理会,或是强行闯过,或是绕路而行,或是分出一支小分队进行牵制,交予后续部队攻击,大部队根本不予其纠缠,而是直指目标。途中接连击溃数支试图迟滞他们前进的敌军小分队后,二团先头营用了不足两刻钟的时间就抵达龟山脚下。
在战前动员中,担任主攻的部队皆知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敌援军赶到之前,迅速攻破龟山敌寨,为大军打开通路。而前一段时间无数次的沙盘和实兵演练已经让他们对各自的任务烂熟于心,不待命令就在山前迅速展开,进入各自的攻击位置。
“架炮!”二团一营指挥使程渎来到主寨前,一边令士兵对寨上的敌军攒射进行压制,一边对加强给他们炮兵分队下令道。
其实他们对这支突然加入主攻行列的炮兵分队还是充满疑惑的,并不以为那些铁桶子能在攻击中起到多大作用,反而会拖累他们的行动,认为攻山还得是他们这些人一步一步的拱上去。但是当程渎见到琵琶山敌寨遭到‘铁桶子’轰击后的场面后,想法立刻改变了,那哪里是火炮,那就是天上雷公降下的霹雳,直接将敌寨给抹平了,因而当他们面对敌寨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让他们先上。
这支炮兵分队是在赵昺进行试射成功后,紧急从第七军炮兵旅抽调精干人员组建的,可以说是边生产边实验,边实验边训练,边训练边收集数据。虽然训练时间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但是架不住皆是实弹射击,因而很快就掌握了‘铁桶子’的使用技巧。
炮兵分队进入阵地后,指挥员迅速用简易方法测距,确定射击诸元后,马上下令挖坑架炮。其实这种应急拉上战场的炮是没有办法进行精确瞄准的,只能实施概率射击,但比之火箭炮的准头还是要靠谱许多的,而为了增加命中率,只能够通过增加火炮数量,进行集火射击来保证摧毁目标。
很快一排十个土坑挖掘完毕,这已经是在如此窄的射界上最高限的密度了,装填完毕后,结好引线。而没有如开始时那样进行复填,而是以土袋进行稳固,这样便于进行第二**作,也能很快转移阵地,对下一个目标进行射击。
程渎在一边看着炮兵们‘慢吞吞’的操作是心急如焚,不断的催促着。他现在也不知道龟山守敌是否已经在第一时间派人向襄阳城求援,更不清楚敌人的援兵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只有越快的攻下龟山,尽早结束战斗才能够缓手去阻击敌人的援军。
‘轰、轰、轰……’在主攻营官兵期盼的目光中,‘铁桶子’终于开始射击,发射药燃烧发出的沉闷的爆响声中,人们皆抬起头望向从桶口喷射而出的一个个圆圆的‘大饼’盘旋着升高,又缓缓地坠下,落到敌军的寨堡前后,紧接着便见硝烟突然暴起,巨响连连,而后便赶到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有些人竟站立不稳而滑倒。
“隐蔽!”突然有人高喊道。在爆炸声中还未醒过闷来的人们急忙就地卧倒,或隐身与树木之后,抱着脑袋蜷曲着身子,而后便觉一股狂风在山谷中吹过,其中夹杂着从天而落的石块和残木,噼噼啪啪地砸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