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8章 自己做过
有宋一朝实施重文轻武的政策,使得众多受过教育的、才能相对优异的人才通过科举选士进入官僚体系,并且排斥军人集体;军人集体也无法良好地对军队进行指挥,在进行小规模作战时尚且能够很好地应对,但在大规模会战中往往不免陷入困难,这一点在宋代历次的大小战役中有着比较明显的体现。
军队是一个国家的柱石,为了维持一支稳定的队伍也只能另想办法。而最简单的好处自然就是高薪厚赏了,宋廷打压武人地位,给普通大头兵的薪俸很低,但给武将俸禄却十分大方,基本上稍微有品级的武将工资标准都是百人敌,其一人顶得上上百个小兵的工资。
元丰改制后同样是从五品的官衔,文官的中奉大夫月料钱是四十五贯,而武将的防御使是二百贯。此外当观察使还能参与边境上的回易,这笔公款主将可以自由支配,充作招待费,安排个把亲戚吃闲饭,或者报销些白条,皇帝也不认为是贪污行为。
因而低级文官的工资只算是中产,家中还有众多亲戚要照固,在经济形势紧张的前提下,有些文官还是愿意的转职为武官。但在宋朝士人的眼中这是一股浊流,被整个阶层不齿,或是走投无路的的士子们晋身的一个不得已的门路而已。
仁宗朝,西夏战事爆发,范仲淹受命出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与韩琦一同处置西北军务,因为谋略卓绝,被党项人称为“大范老子”,西北地区以堡寨为基础所构建的弹性防御体系最初也是由范仲淹所提出的,通过砸钱差点把西夏李氏父子给逼死。
范仲淹当户部郎中时月料钱是三十五贯,被仁宗强行转为武职观察使,而这个职务和枢密使一样原本就是唐朝顶级太监的职务,其的月料钱就猛然上涨为二百贯,和宰相相当。此外他在西北边境每年都有两万贯的“回易”钱。但是他依然坚决推辞掉了,不肯转职为武职,所以高薪对于注重名声的士人的吸引了还是有限的,况且文官捞钱的手段也不少。
其次就是升迁,尽管宋朝文官升迁从时间到程序都远强于武官,但在战时武官可以进入隔级升迁的快车道,不少熟读兵书的文官在事业无望时,就希望转职为武官赌一把。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种氏家族,种氏家族本来是文官世家,到了种世衡这一代就投身军旅,靠着党项人的人头,转职为著名将领。
种世衡的儿子种诂、种诊、种谔原本就有殿中丞、国子博士等文职,吕公弼等人也看出了种家的砍人遗传天赋,纷纷推荐他们进入军界。种家兄弟也证明了自己不愧是杀人的“种”,在西北建立种家将的辉煌。咱们熟知的水浒中,鲁智深和王进等好汉们推崇的老种经略相公、小种经略相公原先也是文官出身,先干文官后当将领快速升迁成门风。当然了为了保险期间,很多文官转武职时还是保留了文官身份,只要武官差遣。
世界是多样化的,在宋朝文官中也有爱转职的另类好汉。赵匡胤就最喜欢善于动手的文官,他就干过殿试上让进士摔跤抢状元的事,还让状元们学习如何平定地方,希望文官们拿一分工钱“打两份工”,以实现最佳的性价比。
赵光义对他哥哥留下的武将都不放心,最信任自己的亲戚和府邸旧人。在赵光义统治时期,武将们很郁闷,但文官们谁要是转职为武将也很容易,有大佬们推荐就行。这让不少有武人习气的文官就钻了空子。王嗣宗是赵匡胤选中的状元,却也有武将的脾气和功夫,他经常和同僚大骂甚至大打出手。
在赵光义时期,他就很喜欢参合军事事务,宋真宗上台后,他干脆就转职为耀州观察使。王状元转职后果然一帆风顺,不光多拿了工资,还因此升迁为枢密副使和节度使,但还是被当时的宰相寇老西欺负过,最后以太尉身份退休终老。
尽管宋朝出了不少如狄青、岳飞和孟珙等这样的儒将,但是他们并非士人出身,或是行伍,或是将门,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成长起来,他们的成名也可以说是特殊历史时期造就的。如此必然在政治上受到歧视,遭到皇帝的猜忌,文臣们的打压和钳制,并没有能够扭转武人地位低下的局面。
赵昺接手的就是这么个烂摊子,他为改变军队这种状态做出了极大的努力。比如在军中开设夜校,教授士兵识字、读书,提高他们的文化素养。同时又恢复武学,专门开设文化和计算课程,以培养后备军事人才。且在招募士兵的时候识字的优先招录,将作为基层军官的培养对象。
另一方面,赵昺还对从军的士子予以特殊待遇,优秀者可直接送入武学学习,授予官职。但是这些工作开展的十分艰难,他甚至将主意打在科举落选的士子身上,不过召进的多是衣食无着,再次科举无望的人,而更多的落选士子宁可选择寄宿寺庙苦读也不能从戎。
所以现在的军官培养更多的还是自我培养,挑选出表现优秀的士兵进入初级班边学文化,边学习军事,然后再经过选拔进入中级班。这样的培养模式无可避免的导致培养周期的延长,而初中级军官又是军队的中坚和骨干,需求最大,且在战斗中损失也是最大的,却又难以批量补充进军队,成为赵昺十分头疼的事情。
赵昺在实施军政分开的时候,强硬的以武人为兵部尚书,却又以文官担任军中虞侯掌管政令。除了有意提高武人在军中的地位外,也有着他的无奈。文官们不愿转职进入军中,他只能使用这种折中的方式来达到平衡,希望能够更切实的掌控军队。意在通过此让士人们能够更为了解军队,转而愿意进入军中效力。
此外,赵昺也在同时实施文武同阶,以此来提高武人的地位,保证晋级渠道的畅通。同时保证军费的充足,提高军人物质上的待遇,进而使得从军更具有吸引力。这些措施虽然已经初具效果,但是要改变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今王应麟提出让谢明转为武职,赵昺以为在当前形势下不失为良策,即有利于稳定第八军的军心,保持战斗力不失。可在本朝中高级文官转为武职还没有先例,此并非不想,而是没有人愿意。而要强行让谢明转职,他相信谢明会遵旨而为,但这会被文官们视为恶例,进而引发更大的反弹……
赵昺想了想一切待见面后谈后再议,而当前局势下自己亲往邓城抚军为上,但是琢磨下似乎又多有不妥。当然他并非担心自己的安全没有保障,却是让他亲去给张霸这庸才擦屁股实在是有些掉价,于是他下旨令张霸率第八军统领以上官员前来樊城觐见,官兵暂留邓城待命。
稍后,赵昺下令移驾樊城。城中大战方定,人心惶惶,他自然省了那一套强令城中耄老、士绅领着百姓箪食壶酒迎驾的仪式。而是在众军的护卫下自定中门进城,此时城头已经换上了大宋龙旗,而城中虽已戒严,但是没有强令百姓不准上街,毕竟百姓们还要生活,留在家中只会挨饿。
“恭迎陛下……”
“王师北还,天佑大宋!”
行驾在街道上缓行,赵昺拨开车帘相看,不时有人跪伏于路旁高呼万岁,有老者哀痛哭于地,有儒者大发感叹之声,也有行者冷漠相看,更有顽童追逐嬉闹。如此景象让他五味杂陈,襄樊失陷不过十余年,但是已然面貌全非,但久历战火的百姓不知还有多少心向大宋,又有多少人对朝廷背弃心生怨念。
发动战争,开疆拓土。被帝王们视为自己的丰碑,被无数名将臣僚视为丰功伟绩,又有多少英雄自此崛起踏入朝堂。但王旗的变换对于百姓们似乎只有死亡和苦难,他们关心的只有一家老少明天是否平安,能不能填饱肚子,能不能守住自己的薄产家财,至于谁当政并非那么关心。
赵昺无意于怪罪百姓们的‘薄情’,而是觉得自己作为一国之君实在是愧疚,他的到来没有给百姓们带来安定和富足,带来的却是杀戮和血火,又怎么能强求他们的效忠和爱戴。但是自己又不能够停止战争,因为他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够消灭战争,只有短暂的痛苦才能带来长治久安,一代人的牺牲才能换来日后的承平。
想到此,赵昺心中的那丝松动又坚强起来,他不能因为一时的软弱而误了国家,贻害后世。更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放过规则的破坏者,阻挡自己前行的脚步。至于个人的荣辱却是最微不足道的,功过也自有后人评述,他只需告诉后人们自己来过、曾经改变过这个世界,而虚名对于一个死去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1319章 雷霆雨露
次日清晨,自邓城前来觐见的第八军一行人早早便来到樊城,皇帝的行营按照惯例并没有驻跸州衙,而是选择在城西北的子城中,也就是俗称的柜子城。据传这里是樊城最早的城址,方圆两里许,建于两千年前,里边残存着伍子胥的兵囤和点将台。
来人皆是军将,知道行营选于此更多的还是为了皇帝的安全考虑,此地有独立的城围,居民很少,且攻城之时此地又没有受到多少战火的波及,便于管控。而城北则紧邻襄河(汉江的襄阳段),城外建有码头,矶头可通城中,从水上出行也十分便利。
行营外围依旧由御前护军亲卫团驻守,城头上摆放着火炮,有军兵警戒,在与外城相连的朝觐门外布置着战车,设有警戒哨,隔断了与主城的联系。众人虽然皆是军将,又有王应麟和谭飞相陪,但依然一一验过号牌后才得以顺利进入。
行营设置在距江边不远的王家别苑中,主人早已被请了出去,成了皇帝的临时驻跸之所。这里两侧分为东、西苑,面积虽然不大,但苑内亭、台、榭廊高低错落,参差有致,游鱼满塘。庭院清静,古树林立,怪石嶙峋,花繁叶茂,给人以清静幽深的感觉。
进入苑中后,大家自觉将武器存放于担任警卫的侍卫营处,战马和随行的亲卫则被另行安置在它处。王应麟和谭飞到内院复命,众人在外院中暂歇等待召见,虽然一早骑马赶了三十里路,不免有些疲惫,但是大家并不觉得辛苦和兴奋,想到不可预知的结果只是感到无比的紧张。
侍卫们送上了茶和点心,茶是好茶,点心也算是精致,可张霸茶喝到嘴里皆是苦涩,点心也是形同嚼蜡,丝毫品不出其中的味道。行前尽管得到了王相的再三保证,只要其主动辞去职务,放弃军权,陛下绝不会深究‘兵变’一事,且会对其妥当安置,可他的心中依然惶恐不安。
俗话说天威难测,张霸更加不安,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谁敢保证陛下不是将他们诓到行营,远离亲信队伍,然后一网成擒,回首重新派将接收队伍,清除自己的亲信。而此时进了行营的门,后悔也晚了,他这时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陛下宰割了。
“张都帅,陛下召见!”正当张霸胡思乱想的时候,有小黄门出来传谕道。
“敢问大官,陛下只召见我一人吗?”张霸听了心中一紧,急忙起身上前笑着问道。
“陛下口谕,确是先请都帅觐见,并未提及诸将!”小黄门笑着解释道。
“好!”张霸有些失落的点点头,整整衣帽,回首冲众人挤出丝凄然的笑,跟随小黄门向后行去。
“都帅……”张淮起身想要相送,却众人皆未起身,而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愣在了当场,只觉自己手脚僵硬,卖不动步子,瑟瑟抖动的两腿简直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又颓然的坐下。
张霸被独自召见,初时大家还淡定,以为是陛下要有事情私下相询,彼此间还相谈甚欢。但是过了一阵未见其回来,众人就开始紧张起来,谁也不再言声,而有的人开始唉声叹气,以为张霸此去只怕无回了,尤其是与其关系亲密者开始隐隐担心自己的下场。
在张霸进去约莫一个时辰后,未见其归,又召都虞侯谢明觐见,而他也是一去不归。有人开始坐不住了,向在旁伺候的小黄门相询,可他们只是笑笑摇头不答,要吃要喝皆可满足,问及后边的事情一字也不可作答。也有人出了门试图找个相熟的人问问情况,虽没有人拦阻他们出门,可是周围不仅有侍卫营的警哨,还有巡队不停往来巡视,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谁敢多言,只能又讪讪的退回来接着喝茶。
又过了约莫多半个时辰,两位主将皆没有回来,几位师旅主官又被叫走了。剩下的人更加惶恐,暗自揣度着定是陛下分而治之,将主官们分开一一拿下,然后再收拾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如此第八军上下就是群龙无首,就是有人想做乱也掀不起风浪来。
“陛下是要作甚?要我们等到何时,要杀要剐也给个痛快,这么晾着算什么!”终于有人耐不住心中的焦虑,站起身怒道。
“王统领不必焦躁,陛下若是同时召见,说起话来乱哄哄的,听谁的。”有人做自我安慰宽解道。
“是啊,是啊!陛下肯定要详细了解情况,一一相询,时间肯定要长些了。”
“这眼看都正午了,觐见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弄得心中七上八下啊!”
“咱们在这里坐了半日,连个人影也不见,起码也要有个人相陪!”
…………
“哦,大家是寂寞了,我来陪大家可好?”
“倪都帅?!”
“倪统领!”
“倪指挥使!”
“倪大哥!”
“少庄主!”……众人突然听到有人说话,都是吃了一惊,扭脸一看却是倪亮,屋里三十来号子人纷纷起身七嘴八舌的乱叫起来。
叫都帅的是御前护军调配到八军的,或是军中新晋了;叫统领的则是行朝遣琼后,帅府军亲卫营扩编时的部下;叫指挥使的那就是帅府军初建时的老兵了;而叫倪大哥的肯定是出身老营的军中遗孤了;至于叫少庄主的肯定是在泉州时勤王的倪家庄的老乡亲了。
倪亮依然是一脸憨笑的与众人一一打招呼,可大家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已非当年的‘傻小子’,而是掌管十万御前护军的大帅,皇帝的第一心腹重臣,其一句话就能够决定众人的生死,不免又讪讪然的住了嘴,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敬畏。
“倪都帅,不知陛下何时召见我等?”有人还是按捺不住地施礼问道。
“陛下知道你们等的时间长了,便耐不住性子了,便叫我来相陪,以免你们又生是非!”倪亮笑着让众人落座,可谁敢先坐,将他让到首位才落座。
“都帅说笑了,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啊!”有人陪着笑道。
“谁信啊?这次你们第八军搞得事情还小,明知陛下亲征到此,却不肯迎驾;而后我们攻樊城,你们又作壁上观,不肯前来助战;现在又以下犯上,不惜火并。这哪件事情都是杀头的重罪,你们还敢说胆小!”倪亮看向众人揶揄道。
“这……陛下是不是生气了,要重惩我等?”本来还十分淡定的胡德材听罢也紧张起来,出声问道。
“当然,陛下听后震怒,称此乃建立新军之后第一次发生如此恶劣之事,定要严惩不贷!”倪亮点点头,板起脸来道。
‘咝……’大家听了无不倒吸口凉气,他们都知道倪亮此人憨厚向来不苟言笑,也从来不开玩笑,其说的话定然是真的了。
“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等作出了这等事,不求陛下宽赦,只求不要牵累家人!”祁重叹口气向倪亮施礼道。
“嗯,既然尔等皆已认错,那便与吾走吧!”倪亮站起身,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地道。
“干啥去?”看着倪亮板起了脸,有人惶恐地问道。
“陛下说你们赶了那么远的路,早饭肯定也没吃好,又坐了大半天,肯定饿了,让本帅请你们用饭!”倪亮冷冷地道。
“断头饭!”众人听了脸上的笑容顷刻不见了,想到的皆是此,明白今日是在劫难逃,让他们吃饱了,还能赶上午时问斩。可当下外边侍卫营虎视眈眈的监视着,那些人个个皆是军中百战精英,想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走被登天也容易不了多少,也只能认命了,一个个哭丧着脸跟着倪亮出门向后苑走去。
苑中景色不错,后苑更是花团景秀,湖水荡漾,但满是心事的众人根本无心欣赏,只是木然的跟着倪亮前行,即便有人有些想法也以为死在这里也算不错。走着走着转过弯,突然有人惊呼道:“陛下,陛下在这里!”
“诶,都帅他们也在!”众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旦见水塘边的一座凉亭下不仅皇帝在,且先前召见的都帅、都虞侯及数位主官都在其中,正与陛下谈笑风生,哪里有将他们执行军法的丝毫迹象。
“倪都帅,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齐齐扭脸看向倪亮问道。
“陛下赐宴,请诸位吃饭啊!”倪亮依然是板着脸说道。
“倪都帅,你怎么也不老实了,赐宴就是赐宴,你为何骗我们!”再傻大家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是被一向老实的倪亮给骗了,这分明是雨露,却被其说的让人误以为是雷霆。
“呵呵,陛下是说汝等忠心侍君,实乃是国之干将,可惜时间太紧,不能一一接见恳谈,只能大家一起吃顿饭,是你们做贼心虚,曲解了我的意思!”倪亮促狭地笑着道。
“倪都帅,你变了,过去多憨厚的人,怎么也变得这么狡诈!”众人听了一块石头落了地,再看倪亮一副讨打的样子,纷纷指责其学坏了……
第1320章 敲打敲打
这顿饭虽然没有吃出合家欢的味道,但是交杯换盏中也是其乐融融,赵昺也在其间说起了两淮的战事。听着东部战场上是高歌猛进,战果累累,众将不免脸红,而几杯烈酒下肚,被他一激好战之心也被挑动起来,一个个的纷纷保证誓夺襄阳。
“今日酒菜算不上丰盛,有些慢待诸位了。”赵昺又端起酒向众将相邀,有些歉意地道,“可这次非是朕小气,实在是城中百姓手中的鸡豚鹅鸭都被人吃光了,且辎重官还说甚至百姓手中的耕牛也被人强买了吃肉,所以凑出这桌酒宴实在不容易,朕也没有办法了!”
“陛下,是臣的失职!”皇帝话音一落,席间落针可闻,众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好一会儿谢明起身施礼道。
“哦,这与汝何干呢?”赵昺放下酒杯疑惑地问道。
“禀陛下,我部占据樊城后,已是出征日久,风餐露宿,肉菜不济,各部入城后便想自民间采购肉食改善伙食。其间有些奸商借机抬价,军兵们与他们不免产生争执……其间发生了些强买强卖之事。这皆是臣约束不利,御下不严之过!”谢明躬身请罪道。
“如此朕就有些疑问了,鄂州转运司可曾少拨付了粮草,还是运送迟误,或是总计司没有及时拨付军费?”赵昺问道。
“禀陛下,粮草、军饷皆按时按量及时足额拨付,臣也及时发送到各部,并未延误。”谢明再答道。
“既如此,那必是下边贪污了!”赵昺皱皱眉拍案道,“老胡,你是老辎重官了,是不是你们从中上下其手,导致兵卒三餐不继啊!”
“陛下,末将牢记军中铁律,不敢违背。”胡德材听陛下点到自己立刻起身施礼道,“下官管理辎重皆按照军中相关条例拨付物资,不敢贪污一文钱一粒粮。战事不紧时,我们辎重皆能按照伙食标准采购鱼肉菜蔬分发各部;战时也会将膳食费及时转拨给相关部队,由他们自行采买,若是有事便是这里边了。”
“那你以为问题出现在哪里了?”赵昺听了点点头又问道。
“据末将所知,确有都虞侯所言有奸商作祟,但是只是极少数。违纪之事频发,还是有的将官贪图口腹之欲,或借此提高士气,借自行采购之机令下辖辎重官向民间采买。而百姓多困苦,下蛋的母鸡,养肥的猪豚都是一家的盐钱和花销。鹅、鸭的硬羽可做箭翎,养大了要作为贡赋上缴官府,自己都不敢吃,而耕牛更是一家的命根子,自然不肯买卖。可底下负责采买的军卒为了回命,只能强买强卖,扔下几个钱将东西拿走。”
“嗯,老胡可还记的当初我们为何要制定铁律!”赵昺点点头又问。
“当然记的,陛下组建府军之处问及众人,百姓为何不敬王师,以匪寇待之,众人言及王师所过强征服役,和粜粮食、以收集军资之名抢掠民间等等,陛下针对时弊立铁律禁止诸多恶行,违者重处!”胡德材答道。
“在座诸位不少出身帅府,对此应该也不陌生吧!”赵昺压手让胡德材坐下,又转向众人道,“张炳坤、徐寿、秦汴、宋僖、刘炳、王琨,你们可还记的。”
“陛下,属下等谨记在心!”几个被点名的军将起身离座施礼道。
“朕记的你们几个人皆是出身乡勇,也是种田的出身,当年也是深受其苦,如今位置反转就忘了本!”赵昺一拍案几,酒杯弹起跌落于地,厉声喝道。
“属下不敢!”几个人齐齐跪地道。
“陛下息怒,此乃是敌资,我军不取,来日也是资敌了!”宋濂在旁起身劝道。
“两军交锋,百姓何辜。”赵昺转脸看向其横眉立眼道,“荆襄乃是我大宋故地,失陷不过十余年,百姓也是我大宋子民,他们久盼王师北归收复旧地,可你们却将他们视为敌,加以戕害。这不仅让他们寒心,还让他们伤心,又如何肯助我朝。”
“陛下,末将知错了!”宋濂听罢冷汗淋漓,再躬身惶恐道。
“百姓乃是吾等的父母、兄弟、姐妹,你我身上穿的,腹中所食,手中的武器,射出每一颗子弹皆是来自于百姓的辛苦劳作,这点粗浅的道理都不懂吗?难道非要官逼民反之时才想起来吗!”赵昺怒叱道。
“陛下,末将等有罪,请陛下责罚!”大家听了都是骇然,齐齐请罪道。
“朕可以容忍你们轻忽我,但是绝不能轻忽百姓,否则朕定予严惩!”赵昺沉声说道。
“吾等谨记在心!”众人再施礼道。
赵昺见状面色稍缓,命人重新布置酒菜,可是大家心中个个凛然,吃的也没了味道。饭后,王应麟宣布对第八军进行调整的敕令。批准张霸辞去第八军都统之职,改任行营司马;御前护军一旅都统田忠调任第八军都统,谢明仍任都虞侯,其余诸将职务不变,各安其职。
众人听罢皆松口气,谁都明白张霸如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被挂了起来,可总算保住了品级。而对田忠就任也无异议,要知道其曾任新军总教头,在座的军将可以说都是其的学生,且其参与了本朝的历次大战,可谓战功赫赫,谁敢不服,自然衷心拥戴。
赵昺看看众人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自己对‘大事’既往不咎,但还是得从小事上敲打敲打,否则真的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是懦弱呢!转头看看倪亮还阴着脸,对此安排最不满意的可能就是他了,田忠作为一旅的老将,一直被倪亮倚重,将其调离等于去了他一支臂膀。
可赵昺也有无奈,他想谢明表露让其转职为武臣的意思,希望其能够就任第八军都统一职,但是被其以不擅军务为由婉拒了。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他,自然也不想学自己的祖宗们强人所难,加之其在军事上也确是短板,而当下自己无人可用,只能让田忠顶上,如此安排既能让其往上升升,也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随后赵昺又召开军事会议,商议尽快收复光化军,以集中兵力攻取襄阳。光化军宋时属京西路管辖,西邻汉水,扼巴蜀要道,南与樊城接壤,西临汉江与谷城隔江相望,历来就是鄂西北重要的交通枢纽,有“千叶小舟云集,八方商贾云集”之称,是南宋时汉江北岸重要的军事据点。
因而只有收复光化军才能控制汉江上游水域,以阻止敌军利用这里的渡口沿汉江南下增援襄樊,以保证战役的顺利展开,也成为必攻之地。众将刚刚被敲打了一番,又急着立功赎罪,而田忠新官上任,也想借此立威,自然皆对速下光化军没有异议,并保证在十日之内必克此城。
对于他们如何计划,赵昺没有参与,这是给田忠熟悉众将的机会,也是借此让其尽快进入角色。他则在苑中的凉亭之中摆上茶水,与两名‘策划兵变’的老兵闲话。
“陛下,末将已经老朽,也想归田养老,还请陛下恩准!”话没说了几句,胡德材便请求道。他知道自己在此事中起到的作用,而任何一位主官都不会喜欢这么一位刺头在自己麾下,即便不会刻意打压,也会设法将其高高挂起,当座泥胎菩萨供着,那样何止是难受,简直就是折磨了。
“陛下,末将也想退役还乡,岁数大了体力也跟不上了,只会拖累众人!”祁重也跟着说道。
“呵呵,你们二位在军中已经厮混了这么年,回乡种田能够适应吗?”赵昺笑着给二人斟上茶问道。
“这……”两人听了不由的相视苦笑,他们在军中多年,其实已经适应了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真要是让他们离开亲如兄弟的袍泽,还乡种田还真的难以适应。
“此事能够顺利解决,你们二位其实是立了大功的,朕也不能不封赏就让你们灰溜溜的回家吧,那岂不是让人说朕无情,亏待老兄弟们吗!”赵昺看着二人的神情又笑着道。
“不、不,此事是我二人行事鲁莽,给陛下惹下了大麻烦,岂敢要封赏,更不敢又怨意!”胡德材听了赶紧摆手道。
“陛下能饶恕我们之过,就是是天大的恩典了,不敢再有多求!”祁重也是连连摇头道。
“不言其它,只你二人忠心侍君,敢于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朕就要封赏。况且你们在亡国之际追随朕南征北战,为国立下无数功勋,就这么归乡,朕又于心何忍!”赵昺颇为动情地道。
“我等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乃是本分,再者我们才疏学浅,也难堪大任,久留军中只会成为陛下的累赘,还请陛下放我们还乡吧!”胡德材叹口气道。
“不准!”赵昺断然道,“朕知道你们现在心有顾及,而留在八军之中以你们的威望又担心为上官所忌,担心以后的日子难过。可朕不怕,你们就到朕的身边来吧!”
第1321章 有眼不识
赵昺知道胡德材和祁重两人可谓是‘一闹’成名,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大名就会传遍全军,而此事虽然是处于正义和忠心,但是也没有哪一位主将会喜欢敢于以下犯上的手下。想着手底下有这么两位刺头在侧,一个不高兴就敢率军哗变任谁也睡不好觉了,尤其是这次他们把第八军上上下下得罪了不少。
对于这么两个深受陛下喜欢的活宝,自然没有人明着去自找他们的麻烦,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哪位‘忍无可忍’的会下黑手。在军中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失踪并非什么难事,而在战场上让一个人十分正常的死亡更简单。深知其中道道的赵昺自然不能不防,只能连蒙带唬的将将两个‘祸害’留在了自己身边。
考虑到两人的实际情况,赵昺将胡德材安置在辎重旅运输团当副统领,专司自己的车驾;祁重则被安排在亲卫旅二团担任副统领,专司行驾和行宫的警戒保护。之所以让他们当副的,还是因为他们的水平有缺,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是队正,而两人过去的兵现在升得快的都有做到统制的了,还让他们当队正就有些磕碜了。
当与两人谈罢,田忠那边也已经有了粗略的计划,他做事更狠,要求五日之内必下光化军。而参会的众将也抱着立功赎罪的心思,现下又被逼到了墙角,要想重新树起第八军的军旗,不让同僚们瞧不起,也只能背水一战了。
时间紧迫,众将请辞。田忠独自前往第八军赴任,赵昺自然不放心,准其在随行的御前护军中挑选部将二十人,并自亲卫营中遣一队兵丁同去。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谭飞也借机请辞侍卫营统领一职,希望与田忠同往第八军历练。
赵昺对其突然请辞,初时有些意外,并不知道其是受了王应麟的点拨,才下决心离开侍卫营的。但他想了想觉得也是一个机会,复杂纷乱的局势可以让其得到些锻炼,为以后独领一军打下基础。于是便下旨以其为禁军第八军副都统兼任军司马之职,和田忠同往邓城赴任。
送走第八军众人,赵昺令御前第一旅副都统邵晨权领都统之职,以第一旅都虞侯程然兼领樊城城守,会同御前骑兵旅镇守城池,监视南阳方向之敌,策应邓城的第八军。而谭飞的骤然离职,让他犯了难,侍卫营统领一职,虽然职位不算高,但是位置极其重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而原则上也不会从侍卫营中提拔。
一时也找不到合适人,赵昺看看在旁侍卫的倪亮,得了,就选他吧!倪亮是侍卫营的第一任指挥使,对业务和程序皆十分熟悉,不需适应就能胜任,且现在御前护军大部皆已撤回江东地区,他手下也无兵可管,就是闲人一个,干脆还让其干回老本行。
于是乎倪亮这个御前护军都统又兼任了侍卫营统领,而他也一直以保护陛下安全为己任,也乐不得的接受,如此一来陛下也没有理由在赶他走!
歇了两日后,御前水军在郑永的率领下来到了樊城,同行的还有湖广转运使林之武及第六军都统潘念代江钲前来迎驾。原来前时那场大雨是江水暴涨,水流加大,船队不得不停在宜城暂避,而由于粮草输送困难,荆襄总管府也前往宜城就粮,恰逢林之武押送粮草在此,得知陛下已至樊城,江钲病重只能让二人前来迎奉。
樊城事情已了,赵昺令水军一部留守樊城,助攻光化军,然后协守渡口阻敌增援,于是次日弃车登船回返宜城。他登上御舟顺流而下,当下汉江水位暴涨,水面宽阔,而由于战事江面上商船断绝,只有几艘渔舟在岸边捕鱼,放眼望去心旷神怡,让他的心情大好。
“江都帅的身体如何?”赵昺与林之武及郑永、倪亮等几人在甲板上说话,他问道。
“禀陛下,江都帅此次受创颇重,外伤已经痊愈,但是撞船之时恐伤了内腑,现下身子羸弱,病卧于榻,形销骨立,行不过十数步就大汗淋漓,气喘如牛,需要人搀扶。”林之武叹口气回答道。
“是啊,都帅得知陛下亲征荆襄,便欲亲往随州迎候,只是身体抱恙,愈发严重,只能卧榻静养,为此常常自责不已!”潘念也附和道。
“看来江都帅是伤了元气,一时难以痊愈了,待朕到了便让其归京静养,不必再为俗事缠身。”赵昺听了脸色黯然,他明白江钲的身体不容乐观,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也叹口气道。
“陛下,都帅负伤后,急于攻克襄阳,依然夙夜不眠统筹军事,而军中的医士手段庸拙,不能对症医治,针石无效,也延误了病情。末将听闻御医院的医士颇有手段,医术高超,届时还请陛下恩准为都帅诊治。”潘念施礼请求道。
“江都帅劳苦功高,乃是我朝干臣,朕自然不会吝啬,自当如此!”赵昺抬手让其免礼道。
“陛下精于医道,当然也不会坐视,定会勉力相救的。”倪亮听了潘念的话却觉得刺耳,好像陛下寡恩似的,阴着脸回怼道。
“倪都帅,末将绝无不敬之意,实是一世情急口无遮拦。”潘念见倪亮言语不恭,脸色不虞,知道自己话重了,赶紧解释道。
“不需在意!”赵昺见状摆摆手,沉思片刻扭脸对王德轻声道,“朕记的在扬州镇南王府缴获了一只好参,可曾带在身边。”
“官家,小的一直小心收着,就在舱中。是不是要赐给江都帅……”王德回复道。
“那就好,取来我看!”赵昺面色一喜道。
“是,小的这就去!”王德立刻回舱去取东西。
边上几个人虽然没有听清陛下说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看皇帝说的郑重,且东西来自蒙元镇南王府,又由内省都知亲自收藏,顿时都好奇起来。而稍时便见王德捧着一个有两尺长的锦缎包裹走了过来,然后小心的放在几上,将包裹皮解开,里边露出了个檀香木盒子。
几个人见此就觉得盒子里边必是十分珍贵之物,又想着是赐给江都帅之物,定然是陛下收藏的灵丹妙药,说不定有起死回生之效。而王德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打开了盒子,里边又蒙着一层大红的缎子,瞪大眼睛看着其揭开谜底。
“嗐……”可缎子揭开后,众人看了皆发出声失望的叹息。
“你们这是何意?此物不好吗!”赵昺望向几个人疑惑地道。
“陛下,这只是支上党参而已,虽然大了些,却也并非稀罕物啊!”林之武戏谑着道。
“就是,刚刚还说江帅劳苦功高,却只赐下支参,陛下吝啬了些吧!”倪亮脸上露出丝不齿的神色道。
“陛下御赐之物,怎能以银钱衡量,即便只是平常之物也是恩宠啊!”潘念却不敢如两人那般放肆,陪着笑脸试图替陛下圆场道。
“你……你们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赵昺听了却更加不入耳,伸手点点潘念,又捎带了倪亮二人愤然道。可张了几下嘴,又不知如何谴责他们了。他猛然想起这是宋朝,而非后世,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真不值钱。
现代中国人几乎皆知人参性温、味甘而微苦,有大补元气、生津止渴、益气安神等功能,可用于治疗劳伤虚损、食欲不振、久病虚弱、脾虚溏泄、虚咳脉微、心悸失眠、肢体怠倦等多种气血不足之症。是名贵的中药材,亦为有益于全身的强壮滋补佳药,尤其是辽东野山参贵比黄金十分稀有。
赵昺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古代的标准和现代是不同的。在唐以前,人参按产地不同分为三种:上党人参、辽参和高丽参。辽参即东北产人参,高丽参为人参产于朝鲜者,历代本草一致认为上党所产人参品质最佳。那时中国人吃的人参,主要产于上党地区,因而被称为“上党参”,而现代千金难得的辽参只能屈居其下,但现下人参仍只是被视为一种普通的食材而已,最多是常见的药材,并非珍贵的东西。
比如,苏轼在给朋友王定国的信中说,“必欲寄信,只多寄好干枣、人参为望。如无的便,亦不须差人,岂可以口腹万里劳人哉。”在给章质夫的信中又说,“万一有南来便人,为致人参、干枣数斤,朝夕所须也。”显然,对苏轼而言,人参和干枣一样,是一种满足”口腹“之欲的食品,而非保值百病的良药。动辄托人顺路带上“数斤”,也说明这种食品在当时并不名贵。
即便《梦溪笔谈》里也有记载说王安石患有哮喘,需用紫团参医治而不可得,而紫团参也只是上党参中的一种,只是长在紫团山上,比较难得而已。有朋友送来几两,王安石坚辞不受,说:“平生无紫团参,亦活到今日”。不过赵昺以为从苏轼为满足“口腹”之欲“朝夕”食用人参来看,普通上党参起码在北宋时仍属普通之物……
第1322章 价贱不劣
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赵昺瞅瞅自己这颗参,即便脱水后也有一斤三两二钱重,更难得的是体态非常漂亮,最令人惊叹的是它的五行俱全,身形灵秀,须似皮条,珍珠点明显,锦皮细纹,参龄绝对在几百年以上,堪称参中极品。
他记的前世中的一棵珍藏在大会堂的参王重不到三百克,折合成当下的重量单位也就九两多,比之自己的这棵还要小,但是已经堪称国宝。可惜的是在现下并不值多少钱,往大里说也就值个百八十两银子。所以也就难怪自己拿棵参做赏赐让众人鄙视了。
可赵昺觉得这事儿还真怪不自己,自己骤然见到这棵参被随意的放到库房中时,时还是被惊了一下。他前世虽然没有吃过这等珍品级的野参(实际上都无缘一见),可也知道老参在传说中是可以吊命,弄上一片就能延缓生命,便赶紧找了个精致的盒子收藏起来,准备留着自己救命用。
让赵昺感到憋屈的是自己准备将保命的东西赏下去,却让人给鄙视了。可这也只能怨他是生不逢时,要是再往后拖个百余年,只凭这棵参也能换个五品官当当,而要是能抱着这棵参再穿越回去,自己分分钟钟就成了千万富翁了。
其实在这会儿,人们也并非没有认识到人参的价值,赵昺问过御医怎么辨别党参的真假,他们说“但使二人同走,一与人参含之,一不与,度走三五里许,其不含者必大喘,含者气息自如,其人参乃真也。”上党人参当时在人们心目中还是有地位的,起码有助于恢复人的体力。肯定也有少数人认为党参很名贵,否则也不会被当做贡物送进镇南王府的。
赵昺以为人参的价格被炒起来其实这锅应该由朱元璋的不肖子孙们来背,而他之所以知道这个,也是因为人争论辽东女真崛起的原因时得知的。
在历史上,直到明朝嘉靖年间,人参仍是一种很低廉的商品,一斤人参只要白银一钱五分;万历年间,参价上涨至约每斤三两白银;至崇祯时,参价已高达到每斤十六两白银。按照《本草纲目》的说法,价格上涨的原因,是上党的采参业没落,事实上还是党参被吃成珍稀物种。
人参的命名,有着很强的神秘性。隋唐志怪传奇小说《广古今五行记》中有一个故事:“隋文帝时,上党有人宅后每夜闻人呼声,求之不得。去宅一里许,见人参枝叶异常,掘之入地五尺,得人参,一如人体,四肢毕备,呼声遂绝”。
李时珍编纂《本草纲目》,将这种志怪玄谈视作人参药效的由来,也写了进去:“参渐长成者,根如人形,有神,故谓之人参、神草”。人怕出名猪怕壮,人参亦如此。皇上一句喝令:人参是个好东西!紧接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接踵而至,将人参从草鸡一下变成了凤凰。
当地的老百姓每年必须挖很大数量的人参,给宫廷里面上贡,上贡的数量不够,地方官就要受到谴责,那么最后各级所施加的压力。而人参再多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涸泽而渔,人参的数量急剧下降,又加上后来山西五台山一带的森林被大量砍伐,所以到了明代后期,山西地区基本上就没什么人参可采了!
上党参从市场退出后,明朝从关外女真人手中大量进口辽东参,作为替代品。巨大的食参市场,让女真和明朝的人参贸易,数额极大,万历十一年至万历十二年,明朝政府就为购买人参付出了白银三万两。人参贸易成为女真最重要的财源,也逐渐聚起对抗明朝的力量。
入清之后,因为产参的东北乃是“龙兴之地”,充斥“王气”,人参很自然地被视为这种“王气”的具现,地位再次被拔高,成为神药,而与人参的神化相辅相成的结果就是参价暴涨。而皇室大量服用人参,并作为赐物赏给官员和外臣。
正所谓上行下效,皇室的所为对民间也起到了示范效应。民间对人参“神效”的迷信一发不可收拾,有了“非参不治,服必完全”的执念。与此同时医生们也在迎合时人的人参迷信,既然无论贫富,都相信通过人参温补,能治好痼疾,那么作为医生,最安全、最赚钱的办法,无疑就是开药时多开人参。
而患者因为也相信参价这么高,那人参自然是最好的药。医者也乐于利用患者这种心理,动辄给他们开人参吃。可患者吃了人参后,若病情仍不见好转,不会埋怨医生。因为在他们看来,人参治不好的病,那肯定是真治不好了。
物以稀为贵,大家都吃,数量有限,参价的暴涨也就水到渠成。而最高兴的却是清朝皇室,他们将人参贸易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成为皇家独家经营的垄断生意。清初,皇室在东北设有专门的采参组织“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八旗王公也被允许派人到指定的山上采参。私人采参被严厉禁止,甚至有“采参处如遇汉人,一概缉捕”的诏令。
乾隆年间,为加大对人参贸易的控制,又成立了“官参局”。规定凡进山采参的民众,必须持有官府发放的凭证。官参局收上来的人参,部分上品供宫中使用,部分交给内务府售卖或处置,剩余的才卖给参商。这项制度保证了东北人参贸易的利润,大部分落入皇帝私囊。最多时,数额达到每年百万两白银。
朝廷垄断人参贸易的结果,促使参价进一步的暴涨。在江南地区,内务府指定“江南三织造”、粤海关等为人参特许经销商。这些官办经销商不遗余力哄抬人参价格,至乾隆中期,人参价格已达到每斤八百两白银;嘉庆年间,更突破至每斤两千两白银。
甚至食参在后来发展成为一种古怪的补药文化,流传后世长盛不衰,而也是遗祸无穷。以致在赵昺的前世时辽东野山参都被吃完了,只能靠养殖的来充数,而参价格自然更上一层楼,成为特权阶层的独享品,像他这种小百姓只能听听传说了……
“价贱未必质劣,只要对症便是良药。陛下也是一番苦心,江帅定然会感念陛下关怀的。”见小皇帝脸色尴尬,阴晴不定,王应麟笑着为陛下解忧道。
“王相言之有理,当年我们水军只有几艘商船,又有谁会相信能战胜蒙元水军,现下我们三大水师就有战船千数。还不是凭借着那几艘商船打下的基础,又有谁还敢呱噪!”郑永在旁也言道。
“……”赵昺听了有些无语,王应麟说的还靠谱,郑永说的什么跟什么啊,根本不沾边。
“是啊,琼州不过是荒蛮的一隅之地,物产不丰,人口稀少,谁都不看好陛下会借此复国,而当下谁能轻忽!”潘念也附和道。
“陛下就是小气,不是还有在西湖那个光膀子老道送的两颗灵丹吗?为何不赐予江帅!”偏偏倪亮这家伙不识趣,人家好歹说句人话,他却火上浇油。
“滚,那是杀人的毒药,吃了会要人命的。要不,朕赐给你吃了得啦!”赵昺感觉心情好些,又被其给气着了,挥挥手赶苍蝇似的道。
“属下身强体壮,不需那等大补之物!”倪亮翻了个白眼道,显然他也不敢尝试。
“呵呵,陛下勿恼,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林之武将倪亮拨拉到一边笑着言道,“党参过去虽非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是自我朝南迁,得之也是不易。尤其这紫团参也是其中之宝了,而这百年老参更是难得,有用之人亦是千金难寻,陛下赐下此物可谓是正当时。”
“有此明理之人,朕心甚慰!”赵昺伸手点点林之武颔首笑道,“王德,你记下朕今日之言。但北伐收复燕云之时,定要将党参产地化为皇苑禁地,不准任何人进山采参,只供大内取用。但每年可赏赐林之武上等好参百斤,其他人千金不给!”
“属下谢陛下厚赏!”林之武听罢深施一礼道。
“林漕帅,你也学会媚上了,百斤党参不过几十两银子,却也敢称厚赏,好不知羞啊!”倪亮冷哼声十分不齿地道。
“倪都帅,你有所不知了。来日陛下封禁党参产地,只供大内使用,民间便寸须不可得,不需数年便千金难求。而那时只有吾府上有御赐的党参,不知羡煞多少人,若有所求总不能空口索要吧!”林之武笑着解释道。
“嗯,确是如你所言,彼时参价何止千金,救命之时万金也舍得!”倪亮思忖了片刻,似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点点头道。
“正是如此,那时吾是不是就发财了,就是汝要用,也要到吾府上相求!”林之武揶揄道。
“请陛下也赐臣等!”几个人也跟着凑趣,齐齐施礼道。
“汝等真是愚笨,御苑乃是归属于御前护军看护,吾……哼!”倪亮却依然挺着腰,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转,冷哼声道。
“日后谁再敢说这厮憨愚,朕就跟谁急!”赵昺愣了片刻笑骂道。
“哈哈……”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也听明白了,倪亮是御前护军都统,他大可监守自盗,那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大家不必去求陛下赏赐了,找他就好……
第1323章 对症下药
船队顺流而下行程很快,途中不断有大宋水军的战船加入护航的行列,其中既有御前护军前来接应的战船,也有配合荆襄战船作战的长江内河水师,一时间聚起百余艘大小战船聚集在御船周围。内河水军装备的车船速度快,他们在前哨探,通过旗语与各船队联络,不断回报情况;御前水军的战船则在御舟外围构成了警戒圈,防止有敌船偷袭。
看着江上白矾点点,百舸争流的场面,赵昺颇为感慨,他迎风而立向东望去,高大的襄阳城隐约可见,周围被宽大的护城河所环绕,他就像汉江上的一道闸门卡住了南北间的交通要道,屏护着南方大地。他知道只有夺取了襄阳,控制了汉江才能保证湖广,乃至江东的安全,而只有将它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江南才能安睡,自己才能安枕。
顺江而下,船速快比奔马,太阳西斜之时,城池已然在望。宜城东临汉江水,西望金牛山,南近蛮河,北溯襄阳。曾是楚国的别都,也是拱卫都城郢城的军事重镇和经济重地。据赵昺所了解城墙为夯土筑成,厚达四丈余,周围近十三里,是所大城。
“那便是白起渠吗?”赵昺看一条支流汇入汉江,指指问身边的潘念道。
“禀陛下,那便是白起渠,当年白起率军伐楚,便是以此水灌鄢都,直下楚都郢城的。”潘念回答道。
“哦!”赵昺点点头,又撇了同船的张霸一眼暗道侥幸。想其因为樊城曾被水淹,便弃城而走,若是知道宜城也曾被水淹城,说不定也会弃了宜城,这幸亏其没有当上主帅,否则又丢一城。
当年白起攻鄢都,兵力只有数万,而楚国在鄢都屯兵三十余万严阵以待,等着秦兵因为后勤断绝饿死。而白起却派出几千秦兵在离鄢城约一百里的蛮河武镇筑坝拦河,又自这条汉江支流东西向秘密修筑一条百里长渠。秦军开渠灌城,鄢城的东北角经河水浸泡后溃破崩塌,汹涌的洪水将鄢城变成了泽国。
此战白起以水代兵攻城,鄢都一带,洪泽一片,鱼虾满城,伏尸满江,楚国死伤军民达到了数十万,几乎淹死了此地所有楚**民,楚军精锐尽丧,鄢城随后被秦军占领。城中被溺死的尸体腐烂,臭气冲天,以致人们称这里为“臭池“,成了闹鬼圣地。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条用来杀人的战渠,却被后人开发利用,东汉的南郡太守王宠在此基础上又开挖木里沟渠,使灌区面积进一步扩大,流水百余里,溉田数千顷,成为了一项水利工程宜,城从此成为鱼米之乡,人们幽默的将这里称为“白起渠”。
随后的千百年,白起渠使得宜城人民受益无穷。据赵昺所知在后世此渠经考证比之都江堰水利工程还要早二十三年,被国际灌排委员会确认成功申报为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并予以授牌,从此号称‘华夏第一渠’。这让他更觉的滑稽,若是白起有灵,知道自己的杀人工具获此殊荣,除了感叹世事无常外,恐怕也只剩下想静静了。
船队在傍晚时到达宜城外渡口,当御舟稳稳的停靠在码头上时,乐声大起。江钲携宜城官员和荆襄总管府文武及士绅耄老迎接圣驾,赵昺对此并不感冒,尤其是在战事紧急的时候搞这种华而不实、劳民伤财的勾当。但是他只是皱皱眉头,并没有愤而甩开那些迎候的人群,因为他理解地方官员的苦心,自己这个时候发脾气,自可为自己赢得些名声,却也会让已经心虚的荆襄官员更加惶恐,不利于下来的工作。
“臣江钲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跳板放下,侍卫营先行下船布置了警戒,赵昺在倪亮和王应麟的陪扈下下船,江钲率众跪拜,山呼万岁。
“江帅快快起身!”赵昺疾步上前,伸手相搀道。
“臣未能远迎,还陛下赎罪!”江钲却没有起身,俯首再拜道。
“事情朕已知晓,过不再江帅,快快请起!”赵昺俯身扶起江钲,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形摇晃了几下才勉力站稳。
“谢陛下,臣……咳咳!”江钲有些激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引发一阵激烈的咳嗽。
“江帅保重,勿需多礼!”赵昺抚着其后背道。而看着江钲憔悴的面容,他不禁一阵心痛。其不过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可当下其面色黄白,眼窝深陷,一向挺拔的身体有些佝偻,像是老了十多岁。
“陛下,臣还好!”江钲止住了咳声,拍拍皇帝的手,勉力的挤出些笑容道。
“是朕来的晚了,江帅应该早些将实情禀报,也好将养身体,大宋还需要汝!”赵昺握着江钲冰凉的手,心中的怒气顿消,当年正是这双手在继位前夜握着刀护卫在自己身边,使自己顺利继承皇位,而今拖着病体还在维持着局面。
“皆是臣无能,未能如期攻下襄阳,害得陛下千里来援,令臣心中不安啊!”江钲再施礼满面愧色地道。
“江帅勿要自责,还是养好身体为要。”赵昺见其只说了几句话便已经呼吸急促,气喘吁吁,脸色愈发的苍白,便知其体力不支,连忙扶住他向车上走去。
两人同车入城,众臣随后入城,行驾驻跸于总管府中,洗漱之后也到了饭点,依例是一场盛大的接风宴。但是众人皆知陛下此来是问罪的,因而人人心中忐忑;再者江钲身体抱恙,精神不济,虽勉力相陪,却也十分吃力,因此一场宴会也在沉闷中结束。
次日清晨有报,称江钲昨日陪驾让其体力透支,以致卧床不起了。经御医诊脉后,称其是因为劳累过度,已是积劳成疾,后又遭受重创,伤及脏腑,元气大失,需要长期静养才能恢复。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堆,反正就是当下不适于在继续工作,需要长期离职休养。
赵昺理解就是虚,身体虚,心也虚,两下相加压垮了其的身体。知道病根所在,他便命王德捧着那支党参过府探望,寒暄几句后亲手为其诊脉,叫过王德附耳几句开了个方子,令其依法炮制。而他屏退众人,独自与江钲说话。
两人先是回忆了江氏一族的丰功伟绩,一门忠烈毁家共赴国难,又谈起江万载不畏艰难率军勤王。再说到临安沦陷后,江氏父子领兵赶到行朝护驾,扶助幼主。最后江万载为救护幼帝落水身亡,葬身大海,以致尸骨无存。
最后赵昺谈起在皇帝哥哥病殒后,行朝为立新帝发生争执,江钲再次站在了自己的一边,力排众议在反对声中将自己接到硇洲岛,佩刀在旁侍卫,直到顺利登基。而后又说起行朝被张世杰裹挟在崖山落脚,其在极为艰难的境况下保护自己的安全,并号召四方勤王筹划抗元之事。
再后行朝迁往琼州,江钲在朝中支持赵昺打击乞和派,力挺自己抗元。并主持了对随迁琼州的禁军和义军的整编,协助他建立新禁军,完善了军事指挥系统。又在此后的收复江南战役中,麓兵湖广,收复了长江中游的大片土地,建立起完善的防御体系,且逐步收复了江陵和夷陵地区,为此次北伐荆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谈及收复江南之后,赵昺才说起朝中臣僚多次上书,言及江氏兄弟一人入相,一人镇守一方。若是生了不臣之心,凭借江氏在江南的威望和朝野的门生故吏,定然会危及自己的地位。江钲听到此,大惊失色,连连发誓自己与兄长绝无不臣之心,是忠于陛下和大宋的,绝无二心。
赵昺这才说起自己的态度,他对江家的忠诚是相信的,对江钲兄弟的忠心更是不容置疑,因此对臣僚的上书一律驳回,予以叱责。然后话锋一转,又说起江钲在湖广及北伐后的表现,态度严厉起来,责备其不该因为妄信谣言而怀疑自己的态度,进而产生消极的思想,私而忘公,导致军纪废弛,军心涣散,进而导致战斗力下降,影响到北伐大业。
江钲被陛下说中心事,揭穿了老底,自然是大汗淋漓,惶恐不安,连连请罪。赵昺这才面色稍缓,又叱责了一通后,才再次表明自己对江氏兄弟的忠心仍然不疑的态度,告诉其不要因此导致君臣离心,而是依然会加以重用,宠信不变。以后其也要放下包袱,为国为君出力,不要再为流言蜚语所困惑。
在谈话之中,除了王德进屋送上了熬好的汤药外,其他人皆未能进去一探,更不要说听到了什么。有人想借探望之名入室,皆被王德挡在门外,只说江帅用了陛下开的药后,精神已然好转,已经能起身半依在榻上与陛下叙话了。
众人虽然半信半疑,却也不敢擅自入内,只能在焦躁中等待。时至正午,众人惊讶的发现江帅竟然与陛下携手而出,脸上竟泛起了红晕,不需人搀扶也能行走自如。而中午用膳不仅吃下了两碗饭,还饮了杯酒,病似乎好了许多,大家无不称赞陛下真乃是‘神医’也……
第1324章 金城汤池
下午,赵昺并没有与江钲进一步恳谈,因为只有他清楚其的心病比之**上的病要重,心结骤然被打开,放下了沉重的包袱,自然身体上会感到轻松些。不过他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伤病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上的伤还需要调养,若是闹出‘回光返照’的事情,笑话就大了。
小憩之后,赵昺在县衙后院的小花园中寻了个树荫,稍作布置便开始查看有关襄阳新情报和资料。这其中既有御前办沿途收集的历代方志,前人笔记及游记,也有事务局近日送来的情报。总之内容十分繁杂,涉及襄阳地区的民俗、民风和地理等等方方面面。
赵昺将几张历代襄阳地图铺在案几上,这些都是御前办事前翻找出来,并重新放大誊画的,以便于他查看。而古代的地图十分让人看着蛋疼,没有比例尺,没有等高线,也没有统一的标识,只能直观的分清方位和周边的山脉、河流和村庄,至于准确的海拔、两地距离就不要想了,往往只会在旁标注某地至某地多少里许。
即便地图如此简陋,但是赵昺还是十分重视,因为千百年来沧海桑田不仅地形、地貌会改变,河流会改道、断流,地名也会发生变化。所以就要不停的比对,否则很可能就会发生南辕北辙,驴唇不对马嘴的事情,对于军队作战那是致命的。
赵昺现在手中拿着的是襄阳城图,这是事务局绘制的最新版本,而案几上铺着的既有前朝绘制的,也有本朝历次重修后的。只要加以对比就能够看出这座城池的修建史,从而可以发现哪里的城防存在弱点,毕竟历朝修建城池的工艺、使用的材料及质量上都存在着差异,分辨出哪里曾经被水冲毁过,在战争中被损毁过。
从时间上看,襄阳城至今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始建于汉,改建于唐、宋,北魏末至唐前期襄阳城向东、向北迁移。神龙元年张柬之为襄州刺史,会汉水暴涨,他利用两汉襄阳县城和三国至唐前期襄阳府城垣于城西修筑了防洪大堤。至此襄阳城池的位置稳定下来,形成城高近三丈,宽五丈,周长九里,方圆十五里的方城。
不过襄阳城的增修主要还是发生在宋朝,尤其的靖康之变后,赵宋南迁,襄阳城的军事作用凸显。孝宗时,襄阳增修城池,“楼橹、雉堞委皆壮观,止其中炮台、慢道稀少,缓急敌人并力攻城,缘道远,援兵难以策应。”又“增筑炮台四座,慢道十一条”,以便于城内军队迅速登城支援作战。
淳祐十一年,就任京湖安抚制置使不久的李曾伯认为,郢、襄一带的地位很重要,尤其是襄阳绝对不可弃之不顾,便在修复郢州城后,向朝廷请求一万五千名兵力增援及钱粮支持,打算收复襄阳。朝廷从别处给他调派八千人支援,并拨钱一千万贯作为军费。
这年四月,李曾伯派荆鄂副都统高达、幕府王登,率二万一千名荆湖军,向盘踞襄阳的蒙古军队发动进攻。战斗中,南宋将士英勇顽强,浴血奋战,一举攻克了襄阳、樊城。收复襄阳后,李曾伯又下令筑城,限期两个月内在城内建造营房一万间,以备屯驻之用。
在襄阳城东南西三个城门上增建了瓮城,重要位置包砌了砖墙,在城垣上增筑了马面和看楼,在城的东北角和西北角新建了延至江边的雁翅城,与樊城东西角楼抵江边的两雁翅城相呼应,增强了襄阳二城的防卫能力。每座城门外有瓮城也叫屯兵城,用于屯兵及存放兵器之,俗称月城,城门上均建有城楼。加固后的襄阳城,周围长九里防御能力大为增强。
位于襄阳城西北角的夫人城,是与襄阳城紧紧相联的一座城外城。为东晋太元三年中郎将、梁州刺史朱序母韩夫人率众所筑,以后多次扩建,呈长方形,稍向外突出,东与襄阳城墙相连。南、西、北墙内以土夯筑,外砌大城砖。
鉴于“筑城容易守城难”,次年春,李曾伯又向朝廷提出六点经营襄阳的建议,包括实行营田、奖励屯田、运输米粮、修筑城堡、免税、增兵协防等。朝廷部分采纳其建议,下拨一百万缗的屯田及修筑渠堰补助费,并免除襄、郢之税三年。
因而整个襄阳城布局严谨,形势险要,易守难攻,北城墙濒临汉江,其余三面凿有宽阔的护城河。此后宋、元为争夺长江天险,依靠坚固的荆襄城防体系,宋进行了长达几十年的抗金、抗元战争,最终南宋依靠襄阳的险要,粮储的充裕,军民的坚忍苦守,在襄阳进行了一次长达六年的重大战役,十万名元军竟然拿襄阳城没有办法,只能长期围困。
而襄阳城的护城河经过开挖也成了攻城的巨大障碍。它北临汉江,在东、南、西三面人工开挖河道,从城外的西南角引襄渠水进入,在不同时期分别通过西南角、东北角的涵闸与汉江贯通,分隔了城市与城外的陆地,在战争时期成为一条缓冲带,极大地保障了城市的安全。
不过开禧二年赵淳守襄阳时,护城河的宽度在七丈左右。至吕文焕守襄阳时,护城河又扩宽了一些,最宽处达到三十余丈,是当时中国最宽的人工护城河了。而城内军民是通过护城河上的吊桥来与城外取得联系的,护城河加宽后,为了方便城内与外界联系,分别在东、南、西三门与陆路相通处,利用水中的沙洲人工修建了一个环岛,以此为支撑建成两段吊桥,帮助城内外联系。
这种门的瓮城外都有脱离母城的水中小堡,类似于西方棱堡常用的防御体系出现在襄阳,让赵昺感到十分惊异,在中国是十分少见的。环岛内修筑堡寨就可以屯兵,作为桥头堡,又可以成为防御城池的前线。而对攻城方来说就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搭建浮桥必然会被堡中的守军袭扰,且攻克桥头堡又被水阻隔,难以展开兵力。
除了完备的城防体系,襄阳城外汉水自东、北、西绕道南流,南部则是险峻的岘山山系。城西七里处,有万山北临汉水,南与顺安山相接,组成襄阳西部屏障;城南七里处,则有岘山设险,组成南部屏障;城北则俯控汉水,与樊城夹江相望,互相联络声援,构成一个严密的防御体系。
在襄阳城池的外围,还有牛角堡、城堡等众多的外围据点,有力的拱卫着襄阳城池,成为襄阳防御体系的第一道防线。要想靠近襄阳城,则需要先扫清在山中的据点,消灭盘踞在此的敌军。而守军占据制高点,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若是围困则要消耗大量的兵力,如此必然会削弱攻城的力量。
面对如此坚城,若想尽快攻克城池,又要如何展开呢?这让赵昺看着地图苦思不已,而连日的奔波劳累,让他不知不觉居然睡了过去……
“怎么了?”赵昺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了抽泣声,睁开眼疑惑地问道。
“陛下……”
“之武?!为何哭泣?”赵昺稳稳了心神,目光才逐渐凝聚起来,看是林之武在以袖拭泪,连忙起身问道。
“陛下还要保重龙体,不要累垮了身子!”林之武扶住陛下带着哭音道。
“哦,朕就打个盹,不妨事的。”赵昺拍拍其的肩膀轻笑着道。
“陛下,刚刚沉睡不醒,将我们都吓坏了!”在旁的王德递过杯水愁眉不展地道。
“这天都黑了……朕睡了多长时间了!”赵昺看看左右,已经点燃了灯火,自己却是睡在屋中的床上,而倪亮、陈识时、马端临等人皆在身边,他喝口水问道。
“陛下在园子中睡着了,天下起了雨都不知道,随侍的小黄门叫不醒,只能将陛下抬了回来。”王德回答道,“小的见陛下昏睡,请御医看过,说是陛下过于劳累所致。倪都帅等人听说了,便全赶过来看护,这时已经是酉时了。”
“呵呵,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朕只以为打了个盹!”赵昺苦笑着摇摇头,又想起什么问道,“没有惊动江帅和王相吧?”
“并未告知王相和江帅,但小的吓得六神无主了,好在倪都统他们都在,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了!”王德心有余悸地道。
“如此最好,否则传出去会让众人误会,弄不好就会动摇军心!”赵昺听罢松口气道。他清楚现在正是交接的关键时候,若是传出自己身体有佯的消息,必然会引发众军惶恐,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陛下自去岁亲征,已经近一年了,那边战事刚刚结束,便又马不停蹄千里奔波至襄阳,实在太辛苦了,也该休养些时日。”陈识时言道,他们承担着幕后工作,尚觉十分辛苦,而陛下不仅要指挥战斗,还要批阅奏章,为国事操劳,比之他们还要累上几倍。
“属下听闻陛下每日只能休息两个时辰,吃的也是一如既往的简单,长久如此铁打的人也会熬坏的,还是歇上几日吧!”林之武也劝说道。
“熬过这几天,待收复了襄阳就好了!”赵昺看着几位忧心重重的心腹宽慰道……
第1325章 摸摸情况
熬过这几天再好好休息的话,大家都听陛下说过多次了,在甲子镇听过,在崖山听过,在琼州时听过,在祭陵时听过,在临安听过,在扬州听过,在符离听过,在徐州听过,在应天府也听过……但是每每又有事情发生,陛下就马不停蹄的又赶往下一程,从未好好的休养过。
“陛下征战千里,无半日之闲,休息两日也不妨事,龙体为重啊!”林之武一揖到底再次请求道。
“之武,你久在朕的身边,今又为一路转运使。当知‘粟行于三百里,则国毋一年之积;粟行于四百里,则国毋二年之积;粟行于五百里,则众有饥色’之言,如今动员了数十万大军酣战年余,每日耗费何止千金,战事延长一日,则朝廷财政压力就要重上一分,朕实在是不敢安歇啊!”赵昺扶起其道。
“陛下每日为国事操劳,废寝忘食,是属下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林之武起身黯然地道。他受命为荆襄各部筹措粮草,供应前线所需,自然深知每日所耗的粮食有多少,十多万人只一顿饭吃的炊饼都能堆成座山,以致战事持续半年湖广两地积存的粮草就消耗殆尽,只能从民间百般筹措,所费银钱巨万,才能保证前方所用,已然让他愁得吃不下,睡不着了。而陛下顾及的却非荆襄一地,还要考虑整个国家,承受的压力胜己百倍。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仅要保证荆襄战场所需,还要为川蜀方面提供粮饷,却没有动用朝廷拨下的钱款,也未引起地方的动荡,即便是朕也做不到!”赵昺拍拍他的双肩赞赏道。
“不错,江东比之湖广要富庶,税赋倍之,地方官员无不叫苦。而林漕帅却能调度得当,运筹有方,以一地之税赋保证两个战场所耗,实乃国之干吏啊!”王应麟也随之赞道。
“属下如今悔不当初弃武学文,以致而今恨不能横刀立马,冲锋陷阵为陛下分忧!”林之武懊恼地道。其实当初他在琼州代陛下督军练兵是有机会从戎的,只是因为一念之差而放弃了这个机会,而入幕成为陛下的僚臣入仕,进入了文官系统。
“……”倪亮却是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其眼中忧色更重,他常常侍卫陛下身边,自然比任何人都知道其的辛苦。
“汝当下也是在为朕分忧,若没有汝之操劳,朕哪里能专心两淮战事!”赵昺笑笑道,“如今时不待我,有些事情还需做到前头,不能再发生樊城之事了!”
“臣(属下)请陛下吩咐!”几人齐声施礼道。
赵昺清楚江钲的身体急需治疗,不可能协助自己参谋军事了,而其的离开虽不会引发动乱,但起些波澜是免不了的。所以当前稳定军心,权力和平过渡乃是当务之急。次之,就是要全面了解部队的战斗力如何,指挥系统是否通畅;再者要摸清家底,当下的粮食和武器弹药储备情况,能否承受一场大战役所需。
在座的皆是赵昺的心腹重臣,也不需多做掩饰,而直言吩咐。他命王应麟明日以私人探望之名过府去见江钲,一者看其是否是真心放弃兵权,离职安心养病;二者征询其对自己的安排是否满意。他给其安排了两条路:暂时前往鄂州静养,待痊愈后继续主持荆襄军政,还当他的封疆大吏。另一个是放弃当前职务,回返临安养病,并恢复其枢密院副使之职,主持枢密院日常事务。或是转任兵部尚书,不再领兵征战,而是转而管理军政事务。
赵昺之所以让王应麟去做这件事,而不亲自去谈。首先自己去说就是金口玉言,一言而决,没有回旋的余地,江钲无论满意,还是不满意都要听从,如此总归心里会不大舒服;其次,王应麟与江钲官阶相当,又有上一辈的交情,说话就要随便的多,可以探讨其中的利弊;再者,如此也会显示自己对其的尊重,给其留下了选择的余地,不会冷了众人的心。
赵昺又命倪亮和陈识时两人以探望军中故旧,昔日同僚之名,会见荆襄总管府及第六军的军官,向他们问询军中的实际情况。之所以采用私人会见的借口,而非以御前的身份召见,即可以避免引发荆襄各军将领的不满,又能探听到真实的情况。
要知道当年在琼州弹丸之地,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间都十分熟悉。进入江南后,禁军大规模扩军之时,各部都缺少军官,赵昺可是从御前护军中挑选了两千余名各级军官支援各部的。虽说这些人与数十万大军相比如沧海一粟,可是他们作为骨干军官担任各级军官,对上上下下的情况极为了解。老上级来了,想知道点内幕,他们也不会隐瞒的。
赵昺再命林之武以湖广转运司的名义去清查物资储备情况,彻底摸清底数,进而掌握各部的真实兵力,以利于稍后的部署和用兵。同时还令徐无难以御前办军事科为班底,自御前护军都统司挑选得力人员参加,会同护军亲卫旅组建几支侦察队,对襄阳周边的地形及兵力部署情况进行全面细致的侦察,为制定攻城计划提供详实的情报。
众人领命而去,赵昺洗了把脸,胡乱吃了东西便又投入如山的文牍之中。白天处理荆襄事务,耽误的时间就要晚上补回来,朝廷还有许多急务需要他拿主意,耽误不得。而这一开始就没有点儿了,浓茶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直到临近天明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清晨,赵昺依旧按时起床,与侍卫营一同出早操锻炼身体,操练完毕后简单洗漱就在侍卫营用了早饭。在这段时间由于时常行军,时间紧迫,随行的御厨难以适应这种快节奏,时常耽误用膳。他干脆下令行营随行人员分散到侍卫营和亲卫团各部用膳,御膳房停业了。
侍卫营负责行营的内卫,可以说时时与赵昺在一起,便就近与他们搭伙,他们吃什么自己吃什么,即便有时误了饭点儿,也可以让他们留饭,不需另行起火做法。如此大家都方便,且这些侍卫皆是可以信任之人,还不需担心有人在饭里下毒谋害。
早饭后,众人传话的去传话,拉关系的去拉关系,访友的去访友。赵昺也有事情干,禁军第二炮兵师都统刘鸿和第二骑兵师都统余跃连襟前来请求觐见。禁军独立炮兵师和骑兵师皆是直属枢密院管辖,与荆襄行军总管府没有隶属关系,只是暂时配属其作战,与他们的关系比较松散。
“属下参见陛下!”两人见驾后立刻行礼参拜道。
“勿需多礼,两位辛苦了!”赵昺抬手让二人免礼道。
“谢陛下!”两人再施礼起身挨着陛下坐下,有小黄门送上茶水,摆上水果、点心。
“将你们调到荆襄作战,有何感想啊?”赵昺分别递给二人一个桃子,笑着问道。
“陛下,属下在此待的憋屈!”炮二师都统刘鸿咬了口桃子,苦着脸道。
炮兵和骑兵在宋军中都属于特种兵,也是赵昺的宝贝,他起家之时就是靠着十几门弩炮和火箭炮赢得首战胜利,在军中站稳脚跟的。而宋军缺马,在琼州时规模一直很小,只有御前护军有一个骑兵团,其余各师只有一个直属骑兵营,直到收复江南的战争中缴获了一批战马,才得以得到发展和壮大。
所以炮兵和骑兵部队都与赵昺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以说是在他亲自主持和训练下成长起来的,主将皆是来自于当初的老营,刘鸿和余跃也是如此,称的上是他的心腹将领。他们自然也与陛下不生分,说话也就随便了许多,张嘴就抱怨起来。
“你呢?”赵昺并不以为杵,笑着问余跃道。
“陛下,我也好不了哪里去。虽然面上对我们皆不错,其实隔着心呢!”余跃斯文些,小口吃着桃子,不无抱怨地道。
“到底是何情形,让你等怨念如此之深。”赵昺有些奇怪,两人分属不同兵种,在战场上的作用也各自不同,使用起来有轻有重倒也正常,可他们皆抱怨就不正常了。
“陛下,自我们二师配属荆襄行军总管府后,我们参加的战斗很少,多半时间都是随总管府行动。主动请战,他们竟然嫌弃我们累赘,不仅行军缓慢,还需要遣兵保护,因此只能坐冷板凳,数月以来寸功未立。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担心我等抢了他们的功劳,或是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炮兵。”刘鸿三口两口将桃子啃完,恨恨地说道。
“我们骑兵倒是行动迅速,也能够独立作战,但人家依然不愿意让我们骑兵上一线,说骑兵不适于水网山区作战,且地形复杂难以展开。又说保护总管府也十分重要,不是让我们巡哨,就是护送粮草辎重,拿我们当警卫使唤了,至今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战斗。”余跃苦笑不已地道……
第1326章 三辞三留
听着两人的抱怨,赵昺皱了皱眉,他想起前往随州时孙恺跟自己说的事情,称荆襄各军将领在换装火器后,对新战法十分不适应,又惰于学习。导致中高级将领在指挥战斗时依赖于参谋人员,否则布阵都成问题。因而他以为不是不想使用配属的炮兵和骑兵,而很可能是不知道如何使用。
两厢印证下,赵昺暗叹口气,当初换装火器时,是按照御前护军、殿前侍卫亲军,殿前禁军的次序,逐步实施的。但是前期的骨干培训却是同步进行的,且当时大家经验都不足,就是他自己也只是纸上谈兵,根本没有实战经验,都是边摸索边总结,在战争中逐渐完善的。
所以说大家的.asxs.基本一致,但是出现这么大的差距就让人不得不深思了。赵昺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以江钲为首的殿前禁军各部主将对热兵器的使用不适应,说的严重点就是他们思想固化,不愿意接受新理念、新知识,还固守着冷兵器作战模式。
这就可以解释通张霸代行指挥权后,不顾自己几次三番速下襄阳的旨意,仍然采用困城的方式攻城。从其的部署来看几乎是当年蒙元攻襄阳的翻版。而其惧怕‘襄阳砲’的心理,定然也是在不了解,甚至不清楚己方火炮威力的情况下产生的。而后对自己以一旅的兵力在一日攻下樊城,其才会表现出极大的震惊。
其次,忽视了新式军队的建设,依然默守陈规不注重对士兵的培养,新知识的学习。按说在建军之初,赵昺的军队素质是远不如殿前禁军的,可以说帮就是乌合之众,以致出身禁军的韩振都看不起他们。但是帅府军后来能够后来居上,还在于他对学习的重视,不仅重视军事训练,也注重对文化知识的学习。
不论赵昺亲领的御前护军,还是帅府军整编的诸军,普遍设有夜校,教士兵识字、算术,他还常常亲自任教,编写教材,以此来提高士兵的素质,使大多数士兵都能够认识七八百字,掌握基础的四则运算。而同时会不定期的举办短训班,组织军官学习新战术、新知识,提高中低级军官的素养。
旧军队是不注重士兵的文化学习的,依然采用‘愚兵’的策略带兵,而对军官的培养也单方面的注重个人勇武,而非考虑综合素质。军官的成长更多是通过实战经验的积累,并非通过不断的培训来接收新知识,使之能快速成长。这导致军队素质难以全面提高,军官的战术素养差,指挥能力欠缺。
再一方面就是荆襄诸军在收复江南扩编时吸收了大量在沦陷区作战的地方军,而他们长期在敌后作战,远离朝廷,拥有更多的自主权,难免养成了些坏习气,上下更缺乏对火器的使用经验。导致在骤然换装后,必然会十分不适应,甚至有抵触情绪。后期若是再缺乏引导和培训,难免会影响到对新武器和新战法的运用。
尽管赵昺也曾采用过些补救措施,若从御前护军中抽调精干力量补充到驻湖广各军,又从他们那里选调官兵进入武学培训,同时建立教导队培养基层军官和技术兵种,以提高他们的军事素养。但是现在看来并不能让人满意,且他对湖广各军的高级军官任命一般遵从江钲的建议,并没有深入考察,大规模更换旧有的主将,以致指挥水平和合成作战能力低下。
综合分析之下,赵昺觉得导致攻襄之战久拖未决的主要责任还是在于自己。首先他疏于对原属湖广置司驻军的监督,只是从纸面上了解他们,从而产生了其的战斗力与江东驻军相当的错误认识,使得自己错估了他们的能力,以致其无法完成战略任务。
其次,过于信任江钲的能力,而没有考虑到湖广各军成分的复杂性,使其难以完全掌控诸部。加之两地相距遥远,自己未能实地巡视考察,没有能够察觉其中潜在的危机。若是自己警醒些,手段硬一些,在当年收复鄂州之时就及时撤换能力不足的将领,也许就没有今日不得不千里亲征了……
对于两个满腹怨气的刘鸿和余跃,赵昺当下也只能安抚一番,他不能在江钲的去留尚未定下来的时候过多的干预,更不会透露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以免其一旦护短揽过,使得自己难以下狠手。而不疼不痒的打几板子,又难以扭转荆襄诸军的颓势,进而影响大局。
另外,一旦江钲要继续留任,那么自己处置其手下将领,必然会引起众将对其不满,以为其不能回护属下,导致将帅离心,使其来日更难约束部属。也会让江钲产生误解,以为自己说一套、做一套,他的所为是在翦除其羽翼,要对江家动手,使得其惶恐不安。
因而赵昺现下只能安抚一番后,让他们管好部队,加强训练,当下襄阳之战不过是刚刚拉开帷幕,仗有的是打,不必急在一时。且自己亲征襄阳,就是要重新调整部署,让能战者上,无能者下,恶仗和硬仗会有很多,只希望他们到时不要叫苦叫累,拉稀跑肚就好。
两人经过赵昺的一番开导,转而眉开眼笑了,拍着胸脯保证用我必胜,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去了。看着他们的样子,赵昺觉得自己才是最憋屈的,简直就是个小媳妇,讨好着婆婆,哄着大姑子、小叔子,还要顾及孩子的感受。做事当牛做马不说,还要小心翼翼,唯恐上下不落好,可为了一家人的安定团结,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好在晚上王应麟带来一个好消息,江钲决定回临安就医养病,至于是去兵部,还是枢密院,他想待病愈后再做决定。而后他又详细汇报了两人会谈的情况,说江钲还是有些顾虑的,其担心回京养病会影响到其兄江璆的前途,毕竟兄为相,弟枢密,共掌朝廷军政大权,太招人眼,会引发朝臣的攻击。
王应麟十分清楚小皇帝的心思,因而劝其以身体为要,京城名医荟萃,寻医问药皆方便,且家眷也在京中,可以共享天伦,也便于照顾。至于其的担忧也不难解决,可先以病情不知何时痊愈,难以履职为名推辞。回京后再看形势变化,届时是留京任职,还是出京为官,或是致仕归家,陛下皆会念江家满门忠烈及其的功劳,做出妥善的安置。
江钲深以为是。王应麟又摆明当前的厉害关系,此次陛下亲征襄阳,实是前来督战,已经是表明对其久战不决的不满。而后又出现张霸迟迟不肯迎驾及八军险些哗变之事,让陛下的疑虑不能不加深,并对荆襄各部的战斗力产生怀疑。
如此情况下,陛下必然会对荆襄方面进行整顿。之所以张霸逃脱一劫,正是因为陛下出于爱护之心,不虞使江钲名誉受损,以致影响到日后的前程。而若他坚持不肯卸职回京,必然让陛下有所顾虑,难以放手整肃,还会给陛下留下贪权的印象,引起君臣间的猜忌。
所以,王应麟劝江钲不若借伤病为名急流勇退,在大战之前脱离开这个是非圈子,既能保全江家忠烈之名,又不至于让自己的名声受损,还能让陛下安心。江钲稍作考虑后,便接受了他的建议,答应明日上书请辞,归京养病。
赵昺听罢圣心大慰,也是暗松口气,如此一来自己行事就不必束手束脚了。而更让他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说的真好。王应麟此次随扈出征,不仅是起到了上传下达的作用,还协助自己处理政务,督查地方。且其还是一个做人事工作的好手,为自己排忧解难,把棘手的问题圆满解决了。
事情办得妥帖,赵昺自然会赞赏一番,而心中不免有些遗憾。王应麟今年已满六十五岁,到了致仕的年纪,否则再留任几年,协助自己处理政务该有多好,当下寻一个精于政事,做事稳妥放心的人还真不好找……
次日,江钲上书请辞,回京养病。赵昺看了,当下驳回,希望其能继续在军前效力。辞呈被驳回后,江钲再次上书请辞,言辞切切,忘陛下怜悯,放其回京养病。赵昺再次驳回,并遣御医前去诊治。第三日,江钲拖着病体见驾,当面请辞。
如此麻烦,赵昺和江钲其实都心知肚明,旁观者也是门清。这三辞三让已经演变成了一种礼制,而礼制的意思大家应该都懂,不管大家乐意不乐意,该做还是得做,不然相当于手续没做完。官员申请退休,按照礼制,皇帝也应该三次下诏挽留以表示尊敬。
这就类似于古代两人结婚,拜了父母拜天地,偏偏就不夫妻对拜,直接送入洞房。那来捧场的宾客也只能一脸懵逼,一脸震惊,外加觉得这对新人真是不懂事。以后说起来也会觉得新媳妇名不正言不顺,会有轻视之意。所以官员请辞的时候,皇帝一口就答应下来,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1327章 难以理解
在江钲起行之日,樊城方面传来捷报,第八军在田忠的指挥下收复光化军,歼敌三千余。残部五百余人乘船欲逃往对岸的谷城,遭到水军的堵截,慌不择路之下顺江而下逃往襄阳。但是抵达襄阳北城码头时,史弼担心宋军水军追击入城,拒绝开水门放弃入城,被我水军赶上全歼于城下。
收复光化军对于卸任返京的江钲来说正是时候,也算为其在湖广任职画上了个相对完美的句号。赵昺率众将送至城外码头,又派出御前护军两艘战船为其护航,一再叮嘱其保重身体,待回京养好身体,再为朝廷出力。江钲不知是有感皇恩浩荡,还是自觉有愧,与众人洒泪而别,杨帆南去踏上归途。
送别江钲,赵昺下诏将荆襄行军总管府与御前护军都统府合并,组成攻襄行军总管府,由他亲自挂帅统一指挥在荆襄战场各部,以倪亮为副帅处理日常军务,以张霸为参议协理军务,以王应麟兼领行军总管府都虞侯督查军政,又令林之武兼领总管府辎重司统筹粮草、筹备军资。
与此同时,赵昺下诏各部暂停一切军事行动,就地驻守严守防线,等待下一步命令。召还在外的第七军及第八军都统以上各部主将,命他们接令后两日之内前来宜城议事,商讨攻克襄阳的计划。着令潘念部派出警戒,保证各部间交通线畅通;命水军加强巡逻,防止敌跨江袭击。
赵昺一声令下各部门立刻按部就班的展开工作,他清楚每一个主将带兵的方式皆有差矣,且其的风格也会影响到部下。而御前护军一直是自己统率,除了忠诚度外,强调的就是高效率和高服从性,命令下达后不论前边是刀上火海,还是深渊大江,皆会毫不犹豫的去完成。
当然赵昺缜密的思维和谋而后动的谨慎,及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的指导思想也影响到护军众将,而这就要求他们作战中即讲究原则,又兼顾灵活机动。所以护军的将领们不但大局观,还擅于把握细节,作战喜欢讨巧,可逢硬仗也绝不会退缩。
不过人也不是一个模子中扣出来的,护军各旅主将带兵的风格肯定也是有着不同,可他们无论是领兵,还是作战皆带有赵昺留下的深深烙印。反之,江钲的性格也会影响到自己的部署,他出身相门忠君爱国的思想深入骨髓,这点决定了其不会做出背君叛国的事情,也是让赵昺信任的原因之一。
出身儒宦世家让江钲养成了行事谨慎,对下宽仁,注重名声的性情,也会形成瞻前顾后,遇事犹豫不决的做事风格。这等性情在和平时期作为总领一方军政的大吏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将方方面面的关系皆处理的很好,即会考虑到皇帝的需求,也会照顾到属下的感受。因为‘和稀泥’本来就是丞相的基本功,否则怎能让朝堂上一团和气呢!
而江钲的性格在属下看来就有些‘面’了,做事不必着急,只要不出问题就好。而出现些小问题也不打紧,都帅的惩罚也只会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还会替自己遮掩一番。如此宽仁也就让军将们行事养成了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办事拖拖拉拉,不急不缓的性子。
在赵昺看来,张霸种种表现可以说将其带兵的风格表现的淋漓尽致。张霸是对蒙元作战中脱颖而出的,而彼时正是军中贪污成风,军纪败坏最严重的时候。其作为张世杰的属下,自然深受影响,不仅爱钱爱权,且忠心也是可以用钱财和权势来衡量的,自然养成了贪便宜,喜弄权的性子。
但是张霸在进入新军系统后,长期在江钲的麾下任职,他知道其的行事底线,那就绝对不能容忍部下做出背君叛国的事情,其它的事情皆好说。因而他觉得自己在代行军权后以为不迎圣驾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出了事江钲为了名声会设法为他开脱。且贪便宜的本性又让他想在其中得到些好处,而尽管在陷入危机的时候依然不敢叛国弑君的原因之一。
赵昺将御前护军都统司与荆襄总管府合署办公,一个是便于调度指挥,另一个也是想改变他们的行事作风。从而扭转当下攻襄被动的形势。而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双方还需要磨合,以及相互促进,取长补短。
“陛下,昨日六军三师报告,运送给养的辎重队在途中遇袭,损失粮食五百余石,其它若干,导致前方粮食吃紧!”这天赵昺刚刚吃罢早饭,林之武等人便禀告道。
“哦,在哪里遇袭?”赵昺皱皱眉问道。
“陛下在宜城东北三十里的清平镇。”倪亮走到地图前,略一寻找指点着道。
“这里的敌军尚未肃清吗?”赵昺看向地图,清平镇在汉江以北,与宜城隔江相望。为了防止敌军渡江袭扰大营,三师在江北布防,并封锁襄阳东北方向的通路,他看了看有些不解地道。
“陛下,襄阳西南皆是群山,敌军在雀门山和凤凰上构筑了密集的堡寨以为屏护,蒙元在清平镇东南依山建有来凤岭和巴掌山两座堡寨,中间谷道正是前往清平镇的通路!”潘念解释道。
“哦,敌在两个山寨屯军多少?”赵昺点点头问道。他知道襄阳城三面环水,西临群山,易守难攻。兵家历来认为“欲攻襄阳,须先取山,山存则城存,山失则城亡”,对蒙元在此设立堡寨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感觉对于可以封锁进军通路的堡寨为何不拔除而难以理解。
“陛下,来凤岭与巴掌山隔谷而立,相互为犄角。来凤岭山寨较大,驻有三个百人队;巴掌山较小,缺少水源,只有两个百人队。”潘念回禀道。
“这两个山头地势并不高,且驻兵很少,为何不及时拔掉,以保证我军出入安全,并为攻打襄阳扫清障碍呢?”赵昺看看地图上的标注,来风寨标高不过三十丈,巴掌寨只有二十丈,兵力也很少,打掉他们并不会太困难。
“陛下,因为夏季江水暴涨,江帅以为不利于用兵,而后张都帅又提出困城之策,贸然拔寨会引起敌方的警觉,因而并没有急于用兵。”潘念沉吟片刻有些为难的解释道。
“这叫什么理由。”赵昺听了被气笑了,“这两个堡寨距离宜城大营不足三十里,即可封锁我军北进襄阳的通路,也可窥视我军动态。而我军用兵襄阳早已共知,还会因为对两个小小的堡寨用兵而为敌所知吗?”
“这……”潘念吭哧了两声,便沉默了。
“命令三师速将两寨拔除,改善两军态势。”赵昺在地图上点了点,转而想想又道,“潘都统,你以为几日可下?”
“禀陛下,五日之内……两日之内必克两寨!”潘念本想说五天时间,可想想八军打光化军才用了五天,自己攻打两个小山寨却要五日,实在是说不去了。
“好,从今日午时算起,后日午时若拿不下两寨,朕必重处!”赵昺追问就是担心他们行事拖拉,得到了保证后就钉死了,以此逼他们一下。
“是,两日不克,末将自领责罚!”潘念施礼道……
赵昺以为攻打这么两个驻兵很少的小山头,己方占据兵力优势,又熟悉地形,加之此时草木正是繁盛的时节。只需借助夜幕的掩护潜到寨前,然后突然发起冲锋,以手榴弹和火枪解决战斗。整个行动,他估计一个时辰足以,而两天的时间已经是十分宽裕了,因而对这么个小战斗并没有放在心上。
“陛下,第六军三师攻击巴掌寨失利,折损甚重!”第二天傍晚,倪亮匆匆进来,送上一份战报,面色十分难看地道。
“失败了?!”赵昺听了倍感意外,接过战报匆匆看罢脸色也同样难看起来。
“陛下,潘都统得知消息后,已经过江亲自前往督战,想来明日必有捷报传回。”倪亮叹口气宽慰道。
“以一个团的兵力去打一个小小的山头,伤亡达百余人,还失败了。然后还需要一个军都统前去督战,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赵昺愤然将战报摔在地上道。
“陛下息怒,这也许是时间仓促,他们准备不足的原因吧!”倪亮看着盛怒的小皇帝劝解道,可却忘了自己根本不擅长这活儿。
果然,他话音刚落,一只茶杯就被陛下掼在地上,摔得粉碎,接着就是皇帝愤怒的吼声:“山地作战,贵在尽可能的靠近,如此可避免被敌借助地势阻于阵前,利于趁敌不备发起突然袭击,迅速攻破敌防线。而他们却先以重炮轰击,唯恐敌军不知道他们来攻打,可他们难道不明白林密草深会使视线受阻,加之地形限制重炮难以架设吗?真难为他们居然将重炮抬上山去了,也不怕累死!”
第1328章 讨个说法
“江胜啊、江胜,本来想让你在御前露露脸,可你却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第六军的脸也都你让丢尽了!”潘念快马赶到清平镇,不急进镇子就对迎接的三师都统江胜一顿臭骂。
“都统,末将……有罪,给你丢脸了!”江胜被当众臭骂,脸上也挂不住了,可仗打成这样实在没有办法交待,涨红着脸施礼请罪道。
“岂止是丢脸,想想你的命还能否保住吧!”潘念以手点着其的心窝恨恨地道。
“难道陛下已经获知此事?”江胜心中一凛道。
“陛下得知辎重被劫,钦命拔出这两座山寨,本将怎敢不报!”潘念怒道。
“都统,末将绝无它意,只是还请都统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江胜听了脸色一僵,转而也明白事情是遮掩不过去了,只能哀求道。
“陛下数次下旨攻取襄阳,可我们却毫无进展。此次前来便有问罪之意,第八军张都统因为失了樊城已经被免职,此次恐怕要轮到我了!”潘念看其还看不清形势,苦笑着道。
“张都帅虽被免去八军都统,却入总管府参赞军机,不是升职了吗?”江胜一边引领着其向镇中行去,一边言道。
“混账东西,说得好听是参赞军机,实是将其夺职,委与个虚职待罪罢了。你这点都看不透,死只怕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潘念瞪了其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
“末将向陛下请罪,绝不连累都统!”江胜听罢愣了好一会儿言道。
“你是本将的属下,犯了错,我又岂能独善其身。你速将陈风召回将详情禀告,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潘念看看其的可怜样叹口气道。
“谢都统,末将定不负都统!”江胜也是明白人,知道都统已然会为自己设法开脱,笑着施礼道。
“唉,记住要效忠陛下,而不是本将。”潘念心中受用,但还是沉着脸教训道,“另外受伤的军兵要好生安抚,参战的也要叮嘱下,不要让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对阵亡的士兵的尸身要尽数收敛,妥善处置,不要乱了军心。出了这等事情,陛下定然会遣使前来查问,千万不要出了纰漏。”
“是,末将谨记在心,一定照办,不会让该闭嘴的闭嘴。”江胜点头遵命道。
将潘念迎进帐中后,江胜立即命留守镇中的二团将战败的三团换到镇中,命统领陈风速来会见。一众人在帐中议事到很晚才散,而陈风出来回营后又将团里的大小官佐召集议事,说明缘由,统一口径,要他们各自回去后要约束好属下,不准胡言乱语……
次日上午,潘念召集一师众将商议攻取两寨之事。现在距他向陛下保证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若是明日中午仍不能拿下,恐怕自己就是被用来骇猴的那只鸡。但是商议了多时,依然没有拿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有的人以为白日攻山,难以接近,恐重蹈昨日覆辙;而另有人以为晚上攻山视线不好,火炮无法瞄准目标,没有炮火的掩护,步军难以攻破寨垒。
正当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有人进来禀报行营来人了。潘念看看面露怯色的众将暗叹口气,,该来的终归回来,躲是躲不过去的,招呼众人出帐前去迎接。
“陛下,末将迎驾来迟,请陛下责罚!”当潘念来到寨门时,却见小皇帝站在门外,大惊之下急忙上前行礼道。
“末将等参见陛下!”众将见状也急忙齐齐行礼,但是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江胜更是难看。
“嗯!”赵昺抬手回礼,冷冷哼了一声。
“陛下远来,先请帐中歇息!”潘念没有想到陛下会亲至,但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相请道。
“不必了,带朕去看看伤亡的官兵!”赵昺拒绝道。
“是!”潘念应声道,又给陈风使了个眼色,才在前引领陛下一行人入城。
三团昨日换防到镇中,辎重连夜打造棺木,成殓阵亡士兵的尸体,又布置了灵堂祭奠,待午后安葬。赵昺来到驻地最先看到的就是摆在空地上一片来不及上漆,尚露着白茬的棺木,守灵的军兵肃立两旁,不时传出压抑的抽泣声。
大家看着陛下上香后,面带悲戚围着摆放的棺木转了一圈,安慰了几句守灵的军兵,又转向医士营探望了受伤的军兵,送了些伤药,叮嘱医士们一定要精心医治。这才转回大帐,随后的众将看着面沉似水的陛下,大气也不敢出。
“阵亡三十一人,伤六十七人,谁给朕解释一下为何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坐定后,赵昺扫视了两边站立的一师众将沉声问道。
“陛下,此战失利皆是末将调度不利,请陛下责罚!”一师都统江胜知道自己怎么也躲不过去,出列施礼道。
“江胜,你说的好轻巧啊!一句调度不利就搭上了三十多条人命,十多人将因此落下残疾,朕要给他们讨个说法!”赵昺拍案喝道。
“陛……陛下,末将受命攻取来凤岭和巴掌山两寨后,命在附近驻守的三团拔出敌寨。由于时间紧迫,准备不足,在进攻中遭到敌军顽强抵抗。敌寨布置于山顶,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且山道崎岖狭窄,难以靠近,三团将士不畏牺牲,苦战一天,但仍未能破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江胜在陛下严厉质问下,心中不免发慌,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你在敷衍朕吗?”
“末将不敢……”陛下的声音不高,但是听在江胜耳中,却是感到彻骨的寒冷,他惶恐地回答道。
“陈统领,此战汝为一线主将,将战斗始末如实禀告!”赵昺不再理江胜,指指站在人后的陈风道。
“是!”陈风本就心怀鬼胎,得知陛下亲至时就惶惶不安,见驾后更觉龙威压顶战战兢兢,而此时被陛下直接点名,身子一颤本能般的答道。
“禀陛下,我部于七月六日接到军部命令拔出敌军来凤岭和巴掌山两处营寨。由于时间紧迫,末将立即召集各部主官传达军部命令。告知众人,此次拔寨,乃是陛下亲谕,上至总管府,下至军、师皆十分重视。众人闻知是陛下谕令,无不振奋,士气大振,纷纷表示定不负陛下重托,不惜牺牲……”陈风拖着僵直的腿走到沙盘前言道。
“朕不是听你废话的,捡重点说!”赵昺皱皱眉打断了其的套话及吹捧之语。
“是!”陈风惯性般的立正道,偷眼看看身边都统和统制,他们皆是目不斜视,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当然也没有办法从中得到丝毫暗示。而陛下显然不喜欢听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说辞,从而也打乱了他们的安排,可眼下也只能实话实说。
“末将会同同僚商议作战计划,决定当晚采用夜袭的方式先攻巴掌山敌寨,以我部一营担任主攻,二营担任预备队,三营负责保障。然后由团司马及主攻营军事主官前去勘察地形,同时下达动员令准备作战。当日酉时主攻部队出发,亥时到达预定攻击阵地,戌时炮兵完成战前准备,然后开始炮击。炮火准备完成两轮射击后,步军开始向敌寨开始冲击。”
“担任前锋的一营一都在山腰处受阻,那里山道极为狭窄,仅有丈余。敌军其上设有小寨,他们发现后迅速调兵,以弓弩和礌石相阻,而我军受地形限制难以展开,以致几次进攻皆失败,遭到了很大的伤亡……”
“第一都攻击连番失利后,一营的第二、第三和第四都按照次序接连上阵轮番强攻,士卒不畏牺牲,军官们率先冲锋,但是终因地形所限,战至天亮,我军依然难以突破。而敌军援兵已至,末将只能下令暂时退出战斗。”
“朕有几点尚不明,需要你加以解释!”赵昺听罢,其所言虽然略过了重点,轻描淡写的带过战斗详情,但也算听明白了大致经过,他沉吟片刻言道。
“陛下请问,末将定知无不言!”陈风见陛下并没有再发火,暗松口气施礼道。
“朕问你,你部在此驻扎了多长时间了?”
“禀陛下,自五月底行军总管府移驻宜城,末将便受命镇守清平镇,阻敌过江侵略宜城。”陈风有些纳闷,陛下怎么问起与战斗并不想干的事情,但也如实说道。
“如此说来,你们在此驻扎了已经月余,与当面之敌相距不过五里相互对峙,难道没有对周边进行过侦察吗?”
“禀陛下,末将受命镇守清平镇,并没有接到过前出进攻及类似的命令,因而对周边的地形只做了粗略的勘察,绘制了简图。”陈风心中更是疑惑,一时也不知陛下所问何为。
“江统制,其言可是实情?”赵昺扭脸问江胜道。
“陛下确是如此,末将驻防此地后,便命其筑垒建寨,严密监视对面之敌,不得擅自出寨,以免遭敌袭击,造成损失。”江胜回答道。
“嗯,朕明白了!”赵昺点点头道……
第1329章 我有话讲
赵昺一句不置可否的话让第六军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知陛下明白了什么,也难以捉摸到其心中所想。而同时也在琢磨自己刚刚所言是否有不妥之处,是不是让陛下抓到了什么马脚,但是想来想去也没想清楚。
“陈统领,朕再问你!”赵昺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心思,沉默片刻又问道,“担任主攻的步兵都装备了些什么?”
“陛下,主攻部队全副武装,每人计携带了火枪、刺刀、背包、挎包、水壶、短锹,以及胸甲、头盔、枪弹一百发、手雷四枚、三日口粮,另有担任突击的分队,每伙加带十斤火药包一个、大盾一只和短梯一副。”陈风对此倒是对答如流,张嘴就来。
“若是按照汝所言,每名兵丁的负重应该在三十斤至四十斤之间吧?”赵昺估算了下道。
“禀陛下,大致如此,有的还要重一些!”陈风点点头道。
“哦,那火炮是怎么运上去的。”赵昺又问道。
“火炮过于沉重,且道路难行,我们动员了一个营开路才将火炮运到山上,而后又开设发射阵地,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致主攻分队就位后,延迟了一个时辰才发起进攻。”陈风有些难堪地道。
“即如此为何非得用重炮呢?像这种小山寨,使用迫击炮也足以压制敌军的反击,再者进攻前非得进行炮火准备吗?”赵昺连连发问道。
“陛下,操典不是规定进攻前必须进行火炮准备吗?且末将以为重炮威力巨大,可以轻易将敌寨墙击毁,与敌较大的杀伤,如此可为主攻部队进攻创造条件。”陈风禀告道。
“你上报作战计划后,上级没有提出异议吗?”赵昺问道。
“陛下,末将等审议三团上报的作战计划后,以为部署严密,准备充分,用兵合理,便准其执行!”江胜插言回答道。
“那汝以为火炮的使用可达到了预期效果?”赵昺回问道。
“禀陛下,事后看还是强差人意,但也是因为山高林密加之夜暗影响到了视野,以致未能发挥出重炮的威力,可作战计划末将认为并无疏漏,只是没有考虑到山地对火炮使用的影响。”江胜迟疑了下答道。
“为何在错过了时间,发现事不可为,又为何调军轮番强攻?不及时做出调整。”赵昺听罢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再问道。
“陛下,都统给我们的时限是一日,否则军法从事,末将只能展开强攻!”陈风看着陛下不善的面容,心里一紧,话脱口而出。
“胡说,我何曾说过此话,给你们的时限是两日!”潘念皱皱眉头喝道。
“都统……是末将说的,只为给他们施加些压力,能够提前完成陛下旨意,为我们六军添彩,谁想到……”江胜苦着脸支支吾吾地道。
“假传军令,汝可知是何罪吗?”潘念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指着其吼道。
“哼,你们的作战计划经过军、师、团三级审核,其中就没有人提出过异议吗?”听了三人的话,赵昺已经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潘念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在自己面前保证两日内拔出两寨,然后发布命令时将压力转嫁给了江胜。而江胜为了讨好上级,又将时间压缩强派给了下一级的陈风,至于其如何讲的,他不用多想就明白怎么回事。
“末将以为其中虽稍有瑕疵,但不足于影响到整个战斗,再者末将也授予他们机宜之权,一旦其中有变,可以临机处置!”潘念回答道。
“嗯,江统制、陈统领,战斗爆发时你们的指挥所开设在何处?”赵昺点点头转脸又问其他两人道。
“禀陛下,末将在清平镇调度指挥!”江胜回禀道。
“禀陛下,末将在距战场十里开设指挥所,指挥攻击。”陈风回答道。
“好,一个远在大江对岸,一个在大营坐镇,还有一个在十里之外,皆安稳的很啊!”赵昺虽然极力压制自己的火气,但还是忍不住冷笑着道。
他十分清楚在古代作战通讯的困难。现代因为有卫星、光纤及无孔不入的通信网络,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是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即便是在通讯不十分发达的二战时期,军级指挥所开设在百里之外,也可以通过无线电和有线电话实时掌握战场情况。
可是在通讯基本靠吼、传信基本靠走的古代,想要实时掌握战场情况就只能尽可能的靠近战场。而十里的距离在夜间已经超出了目视的极限,更不要说是在峰峦起伏的山区,只怕转过个弯儿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一切只能靠人力往来传递,但战场上的情况是瞬息万变,待消息送到,上级做出决断再传达给前方时,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说古代大将亲临锋矢,率兵冲锋是十分平常,也是十分无奈的事情,如此也是为了便于掌握战场实况,能够对战场上的变化及时做出判断和传达应对之策。而这也是在古代临敌的大将、统帅,甚至是皇帝都有在战场上阵亡或是被俘的例子,那皆是因为离战场太近了,有时连逃跑都来不及。
“陛下,末将有话要讲!”皇帝话中带有的讥讽之意,只要不是傻子谁都听的出来,一时间让帐内的众人惶恐不安,担心被陛下抓住话柄引火烧身,因此谁也不敢接话,皆保持沉默。而突然间一人出列,打破了帐中的死静。
“李指挥使,陛下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儿!”陈风见状,厉声呵斥道。
“哦,他是谁?”赵昺看看出列的那人,只见其面带悲愤,左臂带伤,用绷带吊在脖子上,直愣愣的站在帐中,但似有相识之感,他压压手看向江胜问道。
“禀陛下,其是此战担任主攻的一营指挥使……末将已经遣人对其调查,待后会严咎其罪!”江胜看看其知道是主攻营指挥使,可一时也没有想起其的名字,只能含糊带过回答道。
“李指挥使你作战失利,还有何话讲?”赵昺面带愠色,但是语气却十分和缓地道。
“李安,你说的有道理,陛下自然会为你做主。但是若妄议上官,试图脱罪,谁也救不了你!”一直没有吭声的倪亮这时却指着其道。
“谢都帅,末将没有自辩之意,只是想还原真相,不让那些袍泽枉死!”李安冲倪亮深施一礼道。然后转身来的沙盘前,审视一番后用右手将其中一处推倒。
“李指挥使,陛下面前不得无礼!”江胜没有能叫出自己下属的名字,反而是倪亮一口叫出,让他觉得尴尬之余,又觉的其是在给自己难堪。见他又将沙盘毁掉,厉声喝止道。
“禀都统,这沙盘标注的两寨位置皆是错误,且敌军布置和道路也不对。”李安并没有因为上官的呵斥便停手,而是着手重塑,又觉的单手操作多有不便,索性将绷带扯掉,以伤臂相助。
“……”赵昺挥手让江胜退下,而他却离座来到沙盘前看其操作。但见李安将沙盘清理一番后,稍加思索就开始重新布置,确定两山的位置后,又在其上分别刻画道路,摆放敌军设置的寨堡、关隘,树木、山石。其虽然手臂有伤,但是动作和手法皆十分熟练,不足一刻钟已经重新将沙盘塑好。
“你的修改可正确?”赵昺见其左臂因为动作已然渗出血,掏出自己的丝帕,边为其裹伤,边问道。而其实他心中早已有定算,明白其若非对地形了然于胸,不会毫不迟滞的在短时间内将沙盘重新布置好的。
“陛下,末将的驻地与敌寨相距不远,移防至此后就曾勘察过地形,并令属下兵丁利用采樵及汲水的机会抵近侦察过,所以知之甚详,不会有错的。”李安重陛下拱手施礼谢过,颇为自信地道。
“你们看可有差错?”赵昺招手让其他人靠过来,让他们审看道。
“大致不错吧!”潘念粗略看过含糊地道。而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并没有提出异议。但众人的脸色皆十分难看,尤其是江胜和陈风两人的脸简直被打得啪啪响。刚刚他么还一唱一和的说受命严守,不曾前出侦察,以掩饰自己对地形不熟的错处,现在转而就出现一个熟知地形的下属,这岂不是欺君吗?
“既然如此,你便说说对上官的计划有何异议!”赵昺此时并无追究他们的欺君之过,而是看向李安言道。
“是!”李安抬手敬礼后道,“陛下,末将对于都统和统制利用夜袭攻取巴掌山敌军堡寨并无异议,且十分支持!”
“嗯?!”赵昺听了大为吃惊,不由的嗯了声,看向其的目神也复杂起来。而其他人听了却是齐齐松口气,脸色稍缓,可也纳闷其是在搞什么鬼。
“但是,末将以为他们制定的作战计划却是漏洞百出,完全是罔顾事实,草菅人命,让士兵们做无谓的牺牲!”李安却似没有看到众人的表情一般,语出惊人地道……
第1330章 你们不配
李安随后娓娓道来,他称在接到由己方担任主攻的任务后,对于团里制定的作战计划,他们营中的几位主官提出了异议,并针对不妥之处提出了修改意见。
首先大家对于采取夜袭战术夺寨表示支持,但他们提出应该先打来凤岭,后战巴掌山。理由是因为来凤岭要高于巴掌山,且两山虽然隔谷而立,但是相距不足三十丈,正在弓弩的射程之内,可以居高临下对巴掌山提供支援,侧击通往上山的通路。
即便按照作战计划先攻巴掌山,也应该派出兵力对来凤岭进行牵制,并封堵其下山增援的通路,以免在进攻中腹背受敌,而不是将所有兵力集于巴掌山。这样既可对攻山部队的侧翼进行保护,也避免兵力过大难以展开,集于一处造成无畏的伤亡。
其次,一营对于要求全副武装,携带大量物资攻山提出异议。山路本来就崎岖难行,又是夜间行军登山,在负重的情况下不仅会严重消耗体力,影响到接下来的攻击。而且背着背包,携带不必要的物资,尤其是盾牌、短梯,皆会对士兵的身体灵活性造成阻碍,影响战术动作的发挥。
所以他们建议主攻的第一都士兵皆轻装,只携带武器和水壶,背包、胸甲皆可放弃,由后续保障部队携带。至于弹药也无需那么多,这场战斗的规模根本消耗不了那么多的子弹,而手雷却可以多带,在接近敌寨前沿后以手雷发起突然袭击,以求在短时间内给敌造成较大的伤亡和引发混乱,然后趁敌惊慌失措之机发起冲锋。
再有,大家不同意进行炮火准备,因为此战是夜袭,而在战斗发起前进行炮火准备则让袭击毫无意义可言。这不仅暴露了战斗企图,也使得他们为了避免被己方炮火误伤无法靠近敌寨,只能在炮火轰击范围外待命。且在进攻受阻的情况下,也完全可以利用营属迫击炮、百子铳等这些这些小型火炮提供火力支援。
事实上,炮火准备不但未能达到预设的目的,还对整个进攻造成了极大的障碍。由于使用火炮,使得突击部队不能抵近敌寨,只能在山腰下潜伏,等待炮火准备后再向上攻击。结果火炮由于视野和地势所限不仅未能摧毁敌军在隘口设置的堡垒,还丧失了进攻的突然性,完全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此外,他们对进攻的时间也存在不同意见。由于现下是月初,晚上出现的是上弦月,入夜后正是半月当空,不利于隐蔽,所以建议在月落后利用暗夜在采取行动。但是这个建议也被拒绝了,因为他们要利用月光的照明搬运火炮上山,并校对目标。
结果主攻部队不得不顶着月亮上山,这给他们行动造成了很大困难,也证明在夜间搬运火炮上山是个错误的决定。实际上火炮被运上山,开设好阵地,已经是亥时末,月亮已经落下,无法进行瞄准进行火炮准备。导致进攻的时间一拖再拖,直到天空微亮的丑时末才开始炮火准备,而潜伏一夜的士兵此时已经十分疲劳,又在天亮后毫无遮蔽的情况下展开强攻。
李安此时再次建议取消此次进攻,但统领斥责他胆小怯战,强令他进行进攻,否则军法从事。他们只能展开攻击,疲劳的士兵们背着沉重的装备向上仰攻,狭窄的道路使部队无法展开,火枪难以集中火力攒射对敌进行压制,又只能沿着陡坡呈松散的纵队冒着密集的箭矢行进。
在炮火准备失效的情况下,李安指挥营属炮兵队打掉了拦在山腰的敌军堡垒,而主攻的一都付出了伤亡二十多人的代价。其后在通过一段狭窄的山梁时,他们又遭到对面来凤岭敌军的弓弩阻击,这段路两边皆是陡峭的山坡根本无法隐蔽,许多人中箭后滑下山坡,来不及救援失血过多而死。
在主攻的一都伤亡增加,拼尽全力仍无法接近敌寨,而上级严厉的命令下,李安只能调第二都和第三都轮番冲击,如飞蛾扑火般的冲到山寨之下,又被山上推下的滚木、礌石砸伤、砸死,鲜血染红了整个山坡,可他们依然在无望的组织一**冲击。直到伤亡增加到百余人,而像李安这种‘轻伤’还不计算在其中,团里才下令停止进攻……
“李指挥使说的可是事实?”待李安陈述完毕,赵昺左右看看沉声问道。
“陛下,李指挥使所言的建议,末将全然不知,否则也不会贸然发起进攻的。”潘念瞪了眼江胜,满怀愧意地道。
“那你们二位也不知道吗?”赵昺又看向江胜和陈风问道。
“陛下,末将接到的上报中也未曾看到主攻部队的建议,但是在审议时有僚属提到过类似的意见。末将考虑到他们靠近前线,对情况最为了解,便没有采纳。”江胜犹豫了下言道。
“末将以为李指挥使的建议多有不妥之处,因而并未采纳和上报!”陈风满是怨毒的剜了李安一眼,这其中既有其在自己不准妄言的严令下,将战况如实告知皇帝;再有就是当着众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让他颜面无存,成了小丑般的存在。
“陛下,在进攻前进行炮火准备,这是武学中教官强调的,且《操典》中亦有明文规定,末将以为进行炮火准备并非错误。且炮火准备未能达到预期效果,责任在于炮兵,是他们没有能够准确命中目标,压制住敌军的反击,可起码也会把敌军吓一跳,没准会闻声而逃呢!”
“再有,进攻之所以选择在上半夜,也是考虑到山中夜里黑暗,部队容易迷途,无法按时进入战场。可即便因为种种原因发生了延误,可发起进攻的时间依然是在凌晨,同样是失败了,这说明战败的原因并非如此。”
“另外,李指挥使称在进攻受阻,有士兵伤亡的时候请求停止进攻,事情属实。可末将以为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稍有损失便放弃进攻,这种仗末将不会打,也没有办法打。而将全副武装携带必要的装备和足量弹药也算是错的话,那万一因为弹药不足导致夺取的山寨得而复失又算谁的错,末将只是考虑的周全些罢了!”
“呵呵,在进攻前进行炮火准备是朕提出来的,也是朕要求写入操典的,但是后边尚要求炮火准备要因时、因地制宜,选择合适的火炮,不可一概而论。这句话你可明白是什么意思吗?那不是要你教条的去执行,你可考虑过战场环境吗!”赵昺听了其的自辩,真的有些无语了,到这个时候其仍未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气极反笑地道。
“至于进攻时间阴错阳差产生的变动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取得战斗的胜利,你还振振有词非是你的原因。要朕说这是上天眷顾一营,否则造成的伤亡会更大,让你暂时逃过一劫。”赵昺指着其愤怒地道,“朕再问你,路尚不知在何方,你就要选择穿什么鞋了吗?”
“末……末将不会!”陈风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
“一场万人规模的战斗,每名士兵消耗的子弹平均只有十五发,一场十万级别的会战,每名士兵消耗的子弹平均也只有五十发。而如这种短兵相接的战斗,你又有多少机会开枪,有多少时间去重新装填子弹,你让他们携带一百余发子弹,又有何必要?难道要让他们去打兔子!”
“这……这,末将没有做过详细统计,只想有备无患总是好的!”陈风讪讪地道。
“哼,混账东西!”赵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道,“打仗会有伤亡不假,朕也不否认,想来每个人从戎之时也会有为国为民慷慨赴死的觉悟。但是每一个战士的牺牲都要有价值,而不是白白的浪费他们的生命。”
“在你的心中可能阵亡的士兵只是花名册上的一个冰冷数字,死了只需划去就是了。但你想过没有,每一个划去的名字都是活生生的人,他是儿子、是父亲、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赵昺越说越激动,指着陈风斥责道,“我们为将者要珍惜每一名士兵的生命,让他们的牺牲更有价值,而不是让他们牺牲在你的无知和愚蠢上面!”
“陛下,末将并不畏死,愿领军再战,战死在疆场之上!”陈风被陛下刺激的也是怒火中烧,施礼大声道。
“你不配,不配成为他们的袍泽,不配作大宋的一名军人,你带给他们的只有耻辱!”赵昺拍案愤然地道。
“你听候处置吧!”倪亮出列上前扯掉陈风的胸章和臂章,摘掉其的军帽,冷冷地道。
陈风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看都统制和都统,两人皆是闭口不言,他两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两名侍卫营士兵上前将面如死灰的其拖了出去。而帐中诸将也皆是噤若寒蝉,不敢正视,潘念心中更是骇然,明白陛下已经亮出了刀……
第1331章 整军再战
一声枪响,统领陈风被就地枪决;一道军令,都统制江胜被罢职,交由总管府军法司论处;一道御旨,都统潘念品阶降了一级,暂保留职务军前效命。紧接着陛下签署命令,第六军第一师司马齐富被任命为师都统制,三团一营指挥使李安被任命为一师司马兼三团统领。同时对第六军指挥系统进行改组,一批幕僚被撤换。
赵昺毕竟是具有现代思想的人,他没有将陈风枭首传于各部示众,还赏了其一副棺材,没有让其曝尸荒野。而让他觉得有些可笑的是其到死尚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临刑前还在大呼冤枉,执意认为自己不该为战败承担责任,起码罪不至死。
处置情况以御令的方式很快通报给荆襄诸部。这道御令虽然简单,却依然在各部引起不小的震动,谁也没有想到一场营级规模的战斗的失败,居然让一个师的从上到下遭到清洗,师长获罪,团长被处死,军指挥系统进行重大调整。
有人在这场突来的风波中庆幸自己见机的早,及时悬崖勒马,没有被当做那只骇猴的鸡;也有人心存侥幸,没有受到波及,保住了自己的小命;还有人以为是其不长眼睛,自己往枪口上撞。反正不管他们怀的什么心思,却也明白皇帝的刀已经亮出来了,只是还不知道谁是下一个刀下鬼。
但是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全军不说士气大振,可以面目一新,再不敢视军令、军纪如儿戏。而第六军一师作为事件的肇始地,变化也是极为明显的。新上任的两位主官在就任伊始就率队亲自勘察地形,绘制详图,制作沙盘,经过多次推演才将制定的作战计划上报。
在得到皇帝的首肯后,潘念下达了作战命令。作战任务依然交由三团执行,他们在距上次战败三天后重新披挂上阵。赵昺亲自做了战前动员,并留在清平坐镇指挥。潘念不敢再托大,随一师前进指挥所推进到距战场不足五里的地点协调各部,督军作战。
此战一改前时先打巴掌山,后攻来凤岭的部署,作战计划也做出了诸多调整。子时主攻部队才从集结地出发,趁着夜暗上山,隐蔽接近敌寨前沿。突击队清除了暗哨,抵近至与敌寨墙不足十丈的地点才潜伏下来。在进攻的命令下达后,突击队以精准的射击先干掉了哨兵,与此同时爆破手用炸药包将寨墙炸出一个两丈的缺口。
突击队趁硝烟尚未散去,敌军尚未从爆炸中反应过来,便冲进敌寨,直冲到敌军近前以手雷发起骤然袭击。骤雨般的手雷转瞬间便击溃了迎击的敌军巡队,而刚刚被爆炸声惊醒的敌军还不及做好战斗准备,就被一**投掷过来的手雷炸死、炸伤,损失极为惨重。
在突击队在敌寨中搅起腥风血雨,制造混乱的同时,后续跟进的部队也发起冲锋,冲进敌营后以刺刀突击将试图集结的敌军冲散围歼后向山寨核心冲击。而随着增援部队不断的加入,敌军始终未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伤亡却早已过半,残敌逃向后山打开后门向山下奔逃。
逃离的敌军在半山腰又遭到了早已埋伏在此的二营拦截,已经无心再战的敌军或死或降,很快被歼灭。即便有个别漏网之鱼散入山间,暂时逃过一劫,但下山的道路皆被截断,落网只是早晚的事情。而这时距离发起进攻只有多半个时辰,天还没有亮,来凤岭便被已被攻陷。
在战斗过程中,对面巴掌山上的敌军始终没有派出援军,他们也许没有想到战斗结束的这么快,也许是担心在途中遭到伏击,只能坐视来凤岭被攻破。至此两座深入宋军防区,控扼从东面进入宜城的通路据点被拔出了一个,再难相互策应,自保都成了问题。
在攻陷来凤岭后,攻山部队稍作休整,在天亮后调整兵力重新部署。两座山寨相距不远,且来凤岭居高临下,正在宋军装备的大部分火炮射距之内。师属炮兵营将数门中型火炮搬运上山,配合三团炮兵队对巴掌山敌寨展开炮击。
宋军炮兵占据制高点视野开阔,天亮后视线良好,巴掌山敌寨一览无余。在大小火炮的轰击下,房倒屋塌,寨墙被击垮,防御设施尽毁,守备的兵丁死伤遍地,苦心经营多时的据点顷刻间成了一堆乱石。眼见再无望,敌军开始向山下突围,又一头钻进了宋军布置的埋伏圈,一阵激战后尽数被歼,参加攻击的部队连午饭都没耽误。
一日间,宋军以阵亡三人,伤十二人的代价,将敌两座堡寨被拔除,斩首三百余,俘敌百余,取得全胜。而一师上下士气大振,不仅一扫数日前攻山失利的阴霾,也为阵亡官兵报仇雪恨。与此同时,潘念也是大松口气,若是此战再败,他也无颜面见陛下,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对于这场胜利,赵昺却觉得如同嚼蜡一般,难以咽下。这么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暴露出的问题太多,如高级军官没有大局观,战略眼光短浅,作战消极,存在着明哲保身的思想;中级军官军事素养较差,不擅于谋划,缺乏主观能动性,战术运用死板等。
现下第八军如此,第六军仍然如此,第七军虽然还没有做正面接触,但以此看来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让赵昺十分忧心,指望这个状态下的军队速攻襄阳,自己真的不敢。他难以想象在攻城失利后,蒙元发起反攻,他们能否挡得住,弄不好就是一溃千里,将北伐的成果丧失殆尽。
但是要改变荆襄各军的这种消极状态,赵昺知道不是枪毙和撤换几个无能的将帅,惩处一批作战不利的军官就能在短时间内可以扭转的。而是需要改变高级军官的思想,官兵懈怠的习气,提高各级军官的战术素养,振奋士兵的士气。
当下散在周边的各部主官已经陆续到达宜城,赵昺却还没有想出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这让他有些焦虑。时间拖得越长,不仅后勤压力剧增。而当下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蒙元方面就会发现自己是在拖延时间,以掩盖‘假和谈、真备战’,意在夺取襄阳,那么蒙元便会向荆襄方面调集重兵,如此将会给攻取襄阳造成更大的困难。
另一方面,人都到了,自己尚未想出破局的办法。总不能再让他们等等,待自己想出办法来再商议。而现在缺的就是时间,他也不可能总长留在荆襄,放弃京城那一摊子事情。当下还是要以攻克襄阳为要,可现在部队的状态,又让他犹豫不决。
“陛下,王相和御前办的几位主事已经回来了,请求觐见!”王德见陛下从清平镇回来后,就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知道皇帝遇到难事儿了,也不敢打扰。可自己又不能为陛下分忧,只能是干着急。而这时见王相等人前来求见,便打破以往的惯例进来禀告道。
“嗯,让他们进来吧!”赵昺停下脚步,想了想道,自己这样闭门造车也不是办法,听听他们在基层发现了什么,再做决定也好。
“陛下,臣与原行军总管府的僚臣们分别会见,了解到些情况!”大家都知道陛下不喜虚礼,施礼后便直接进入主题。
“哦,你说说情况如何?”赵昺赐座,让人上茶。
“陛下,僚臣们对江帅的有些做法还是颇有微词的,他们希望陛下到来能够做出改变,且寄予了很大的厚望,希望能改变当前的局面!”王应麟禀告道,“他们以为攻襄之战久拖不决,不仅士卒们消极怠战,而虚耗粮饷也会遭至朝廷的不满,应该速战速决。但是江帅顾虑太多,遇事犹豫不决,使其在军中的威信被削弱。而麾下军将却日益跋扈,不遵军令,以致政令不通。”
“嗯,如此说他们对江帅离职,并没有多少抵触?”赵昺点点头问道。
“正是!”王应麟道,“几位主事认为陛下削去张霸军权调离第八军是英明的,对处决作战不力的将领也十分拥护。他们皆表示衷心支持陛下整肃军纪,罢免那些*****,改变荆襄的局面。”
“好,能取得总管府众人的支持,我们下边的工作会轻松许多。”赵昺听了十分欣慰,又看向倪亮道,“你那边进行的怎么样?”
“属下按照陛下的吩咐,让都司和亲卫旅的军兵以访友的名义接触了不少旧部,他们对于荆襄战局表示悲观,对几位都统的行为也很反感,也对当初来此就任颇为失望。很多人想要调回江东,甚至有了退役回乡的想法。”倪亮回答道。
“嗯,那么兵卒的情形如何呢?”赵昺沉吟片刻问道。
“据他们所言,咱们军中的士卒皆是经过整训后才分拨到各部的,基本的战术素养还是有的。而基层军官也经过武学的培训,技战术水平皆不错,只要经过短时间的强化训练,是可以承担作战任务的。”倪亮言道……
第1332章 以战代练
倪亮和王应麟汇报了各自调查的结果,这比之赵昺的预估的形势要好,让他的心情稍宽,如此自己的可操作余地也大大加强。
“之武,物资的储备情况如何?”赵昺转而又问林之武,物资是支持战争的基础,他必须有底数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部署。
“陛下,属下遣人对荆襄各军及炮二师和骑二师的物资,进行了仔细的审核和清点,与账目基本相符。但是由于保存不当,导致一批火药受潮不堪使用。”林之武禀告道。
“有多少斤?”赵昺急问道。
“初步统计有万余斤,至于发放到基层部队手中的尚未可知,估计会有所增加!”林之武禀告道。
“嗯,马上安排人员对所有尚未启用的火药及子弹进行抽查,将失效的火药集中销毁。同时查明原因,发现人为或是失职导致火药报废,要加以严惩!”此时负面消息一个接一个,让赵昺有些麻木,不再如初时那么愤怒,想想吩咐道。
清楚这个时代储存条件和设施与现代无法同日而语,且黑火药的成分又导致十分容易受潮、板结。尤其江南地区多雨,湿度大,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火药受潮失效。这也是他选择在相对干燥的秋冬季发动战争,极力避开春夏的原因之一。
火药受潮失效将导致火炮、火枪打不响,那等于士兵挥舞着根烧火棍在与敌作战,那还不如一人发给他们根长枪呢!而更可怕的是有的火药还未完全失效,使得有的枪弹可以打响,有的却会导致枪炮炸膛,造成自伤。可又不能像傻子似的一发一发的去试,所以一旦某个批次枪弹失效,就要将所有的全部报废。
因此现在查明万斤火药失效,也许只是冰山一角。下发到基层的枪弹、火药才是大数,而基层的储存条件更差,设施更简陋,将会导致损失直线上升。要知道当下为了保密,火药只在琼州和临安两个工坊制造,而后又会根据需要制造成火炮用的发射包、开花弹和火枪用的子弹。然后在千里迢迢的输送到各个部队,成本也是相当高的。
“是,属下会立刻着手调查,严惩失职者!”林之武领命道。
“现在粮草还能支撑多长时间?”赵昺又问道。
“据统计有二十万石,马料五万石,可以支撑一个月作战。但这是账目上的数据,实际的数量应该少于此数,不过应该相差不大。而另外湖广地区的夏税已经基本入库,在鄂州府所辖各州县官廪存有十万石粮食,若有需还可从其它州府拨付!”林之武汇报道。
“嗯,眼下看来战事要延后一些,朕也无法预估出具体的时间,先将鄂州的粮食陆续运抵宜城大营,再准备十万石以备不需。”赵昺点点头道,当下荆襄方面问题很多,且有的问题十分严重,必须要加以解决,这也便打乱了他的计划。而粮草事关军心,储备必须充足,且有余量,才能让人心安。
“是,属下这便安排,将军粮运到宜城。”林之武应道。
“如今荆襄形势不容乐观,进行全面整顿势在必行,你们有何建议!”赵昺沉着脸又做了自我批评道,“而造成这个局面,朕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对吏治失察,对将帅放纵,以为只要无关与大局,便不必过于居于小节,导致小过终成大错!”
“陛下勿要自责,皆是臣等无能!”几个人见陛下责己,自然不能让皇帝承担责任,让陛下蒙羞,赶紧都揽过道。
“陛下,治国先治吏,治军先治将。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整顿吏治,使政令畅通,官吏各安其职。而军中也要加强军纪,明赏罚,提升士气。”见陛下面色稍缓,王应麟先言道。
“王相言之有理,乱世用重典,强军也要明法纪,让能者上,庸者下。”赵昺颔首赞道。
“陛下英明,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陛下正可借机整顿湖广和荆襄吏治,将尸位素餐,昏官恶吏清除,提拔重用志在为国为民的清正官员,使得湖广吏治清明,百姓安乐!”林之武对此十分赞赏,施礼道。
“如此就以王相为首,林之武为辅,会同随扈的吏部、吏部和兵部官员对所属地方官吏及军政官吏进行整顿。只要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百姓之事,你们尽可放手去做,不要顾及太多,一切自有朕承担!”赵昺拍案定下整顿吏治之事。
他当下也想明白了,既然已成顽疾,就要用猛药,虽然可能会有阵痛,但终归比病入膏肓后无药可救的好。而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坏事变好事,当然这对于百姓和国家是好事,对庸官是坏事。而对自己来说也勉强算是好事,毕竟如此一来定然会引发朝野的震荡,对他的诘责也会随之而来。
“倪都帅,你又有何建议?”赵昺看向倪亮道。
“属下支持陛下的决定,也定会勉力为之!”倪亮先表明了坚决支持陛下的立场,转而又有些羞意地道,“属下也有些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妥当,当讲不当讲!”
“哦,妥与不妥,你要说出来我们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都说了,还需要问吗?”赵昺被其的话逗笑了,戏谑地道。而他心中也好奇,过去倪亮就像自己的应声虫,只要他说出来的就会毫不犹豫的表示支持。即便有意见也多是关于具体作战的,而关于军务方面的却是很少,因此大感兴趣。
“属下……属下以为……以为……”倪亮吭哧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反而憋的满脸通红。
“不必咬文嚼字,就像平日说话就可!”赵昺初时还以为其没想好,可看其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很快就明白了,这位大兄弟与自己一样对于歌词诗赋没有什么兴趣,即便上表也是由僚臣们代写,想让他如王应麟那样引经据典的表述实在是难为人,于是笑笑道。
“陛下,属下愚钝,就无礼了。”倪亮施了一礼,不好意思地道,“属下刚刚听说军中火药有许多受潮、失效,枪弹也可能会有打不响的。想着不必急于销毁,以属下的经验,火药即便受潮往往也只是表面的板结,中间可能威力不足,却还是可以用。当前他们疏于训练,正可以用来练习射击,这不是战时,即便打不响也可以重新填装,而这也可以让他们熟练掌握火器。”
“这个建议很好,接着说!”倪亮的话虽然白,但可以让人轻而易举的听懂,不要在逐字逐句的捉摸,赵昺点点头鼓励道。
“再有,属下看襄阳城防依山为凭,我军若想破城必先要清除设置在山间的堡寨,打通攻城通路。”倪亮停顿了下,看陛下和王相等人并没有什么表示,接着说道,“属下通过与荆襄各军的将领交谈,发现他们军将不擅于组织谋划,缺乏实战经验。因此属下以为既然要攻城,就要拔出襄阳周边的山寨,便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由又经验的军将进行现场指导,组织各部轮流上阵参加实战,以此来增强他们的组织指挥能力,也通过实战锻炼了部队……”
“你的意思就是以战代练,即打通了攻城的通路,又锻炼了部队!”赵昺总结道。
“对、对,就是以战代练,还是陛下有学问,属下啰里啰嗦的却说了半天!”倪亮抬手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
“以战代练,好。”林之武也赞了句道,“当下军中士气低落,乃是因为将领不思进取,消极怠战所致。而如倪都帅之策,让各部轮流参战,不仅可以激励各部相互竞争,还可通过奖赏胜者,惩处作战不力者提升士卒争先的意识。只要连续数战告捷,那么必然会让全军士气大振,奋勇争先!”
“这个建议甚好,通过实战优劣尽显,自可从中择优升职,劣者降职,正与陛下‘能者上,庸者下’的旨意相合。”王应麟也抚须赞道。
“嗯,大有进步,终于像个大帅的样了!”赵昺很是欣慰,这货终于学会思考了。
“谢陛下称赞,属下的进步皆是陛下之功,吾不敢居功!”倪亮却正色行礼道。
“哈哈……”
“好了,你学不来斯文,就不要装斯文了,让旁人看来反而成了笑柄,做好自己就好了!”倪亮的样子惹得众人一阵大笑,赵昺笑过后点着其道。
“属下遵谕,我也不想这样,可贱内总是说我言辞粗鲁,在朝堂上惹人笑话,要我学些官话,真是难为死人了。今天有了陛下的口谕,我就不必如此了!”倪亮听了大松口气道。
“哈哈……”倪亮的话音刚落,却惹得众人一阵大笑。而其却不知所以的在旁跟着傻笑,让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好好,朕下来给你下一道旨意,悬于府中内堂之上,看她还敢逼着你装斯文吗?”赵昺擦擦笑出的眼泪道。
“谢陛下,如此属下的腰杆儿更硬了,其必不敢再唠叨!”倪亮大喜过望地道。
“陛下,大喜、大喜……陛下已经知道了。”正当众人打趣倪亮时,王德小跑着进来道,可看到众人笑的前俯后仰的,又弱弱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