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5章 速战速决
真金的苦恼并非是自己造成的,而是祖宗留下的遗产。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组织的地方就有路线之争和派系冲突。
蒙古人也是一样,在成吉思汗刚刚建立蒙古汗国的时代,实际上这个国家和过去的匈奴与突厥一样,都是以一个具有足以控制其他部族的巨大部族为基础,从而建立的联盟结构游牧帝国。不过与匈奴和突厥所不同的是,成吉思汗在将草原上的各个部族统合起来时,除了通过军事上的征服,还很大程度上借助了当时的萨满教,以此建立起了孛儿只斤家族,在军事、政治、和宗教上,都更加崇高的地位,即“黄金家族”。
不过即使成吉思汗和其家族相对于过去那些草原统治者,有着更好的统治基础,但是由于其本身无力,也无心改变蒙古人的经济状态,建立起足以统御整个草原的官僚阶层。因此成吉思汗对于各个部族的统治方式实际上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将各个原本文化、宗教乃至族源不同的蒙古草原各部,打散之后以编组。然后再由成吉思汗的亲族以及手下将领,同于各个新的部众。
在这种政策下,蒙古汗国形成了诸多王族统治地区,将在漠南汉地分封的蒙古诸王贵族称为东路诸王,把分封在中亚,东欧等地区的蒙古诸王贵族称为西路诸王,也称为左翼蒙古和右翼蒙古。在成吉思汗死后,拖雷监国,并继承了其大部分的军队和遗产,左翼蒙古和右翼蒙古都归属于托雷家族,他们一共有百多个千户,构成了蒙古部众的主体。除去左右两翼蒙古的部众,则被蒙古宗王们分走。
窝阔台则在成思吉汗遗命和察合台等人的支持下登基。他虽然坐上了大汗宝座,一看麾下的人马,心里很难受,自己的直属人马只有区区四个蒙古千户,连托雷家族的领头都不如。他知道以这点兵力是无法坐稳大汗之位的,于是连忙改组了怯薛军,把赤老温家族踢出怯薛长队伍,直辖了一个怯薛,安排了六七十名亲信到怯薛军掌权。
同时窝阔台还组建探马赤军,把托雷麾下的左翼蒙古部众当成征发主力,这些部众的指挥官大都由怯薛军军人充当,也形成了左翼蒙古驻扎在汉地的传统。在托雷死后,窝阔台家族更是坐稳了大汗宝座。可风水轮流转,随着贵由的去世,托雷系的蒙哥再次登上了大汗宝座,他也是最后一个可以调度全部蒙古势力的大汗。
在蒙哥死后,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左翼蒙古各部由于长期在汉地驻扎,和汉地最高军政长官忽必烈关系密切,因此成了其的铁杆支持者。而札剌尔、弘吉剌、亦乞列思、忙兀、兀鲁是左翼蒙古的主体,早就成了元朝皇室直辖的五投下。此外木华黎家族所在的札尔剌部也在左翼蒙古,速不台后人的兀良哈部也是左翼蒙古的支柱。
右翼蒙古支持阿里不哥,怯薛军的大部分人马也站在他们一边,不过博尔忽、博尔术后人虽都在右翼蒙古,但他们和阿里不哥的关系并不好,封地被阿里不哥送了人,便转投靠了忽必烈。可阿里不哥还是自信心十足,以为可以凭借右翼蒙古的支持夺得汗位,而兄弟相争也标志着蒙古左、右翼正式决裂。
本来左翼蒙古和右翼蒙古是一体的,大家还都是亲戚,相互间并不想真打,不过是打打太平拳。但忽必烈把汉军带到了草原上,以汉军为主的武卫军汉军突袭了右翼蒙古人,汉军士兵与蒙古人却不是亲戚,自然也少了顾及,杀起右翼蒙古人毫不手软,直接把右翼蒙古人打得落荒而逃。忽必烈在派汉军征剿的同时,还对蒙古草原实行了粮食禁运,让右翼蒙古陷入困饿之中。
由于阿里不哥没能从中亚抢回足够的粮食,在死亡的威胁下,右翼蒙古不得不归降了忽必烈,但他们依然视其为叛徒。而左翼蒙古人帮着忽必烈,部落首领们人人都有王爷封号,还都得到了汉地的封地,家底上普遍高于右翼蒙古人。且左翼蒙古出身在蒙元也是可靠的代名词,升官发财上远比右翼蒙古强。
在忽必烈发兵灭宋的时候,一直憋着火的部分右翼蒙古部众突袭了上都和林,忽必烈第四子那木罕和丞相安童被俘,此后右翼蒙古人不但帮着海都和忽必烈打仗,八邻等部落更是直接投奔了海都。对于归附的右翼蒙古忽必烈自然也不能信任,而放在京畿地区又担心他们作乱,放归漠北又怕投奔海都,于是就将他们放在京畿附近的草原上,一旦出事也可以迅速调兵镇压。
真金继位后,对于这些右翼蒙古部族自然也是心存戒备,但是由于失去江南,导致财政困难,对于‘流放’的右翼蒙古赏赐更少,随之控制力也在不断下降。而此次征调他们增援徐州战场正是想拿他们当炮灰,消除心腹之患,甚至不惜被他们狠狠敲诈了一笔巨款……
“大汗,宿州大捷,我军遣兵自符离奔袭百里之外的宋军后方大营,将粮草、辎重尽数焚毁,南朝小皇帝负创遁走!”月赤察儿见大汗进殿立刻上前禀告道。
“南朝皇帝受创,粮草、辎重尽失,这消息准确吗?”自开战以来,己方连连失利,此刻听到捷报,真金竟然有些难以相信,他压抑着激动问道。
“禀大汗,文书是由侍卫亲军汉军卫都指挥使土土哈和达鲁花赤贺惟贤联名签署,且此战正是由贺惟贤主持谋划,并亲自领军突袭南军零壁后方大营。此战五千大军只有不足两成返回,其也是九死一生,险些陷在宋营之中。且其在怯薛多年,侍奉大汗也是忠心耿耿,因而捷报应该是可信的。”月赤察儿答道。
“嗯,其族三代侍奉父汗,屡立功勋,对我大元忠贞不二。其在怯薛,朕过去只知他文笔精炼,却不知还有统兵之能。如此而言,此战确是报捷!”真金点点头,甚是欣慰地道。
“正是,如今南朝皇帝受伤,粮草、辎重尽失,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我军应尽快展开反击,以免南军获得补给后再生变数!”月赤察儿进言道。
“不错,速召左相、平章等几位重臣进宫议事!”真金言道。
“大汗英明!”月赤察儿施礼道。
“月赤察儿,开平郡王和宝昌郡王两部兵马已经到了何处?”在等候的时候,真金问道。
“大汗,五日前他们行至德州接到回援的诏令,今晨接到站报称他们已到南皮境内!”月赤察儿主持枢密院事务,对此十分清楚,略一思索便回答道。
“五日时间,行军只有百余里,他们这是故意拖延!”真金听了拍案恨恨地道。
“他们以缺乏粮草,需要筹集为名,因而不肯快行。但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一切以保护京畿为要,还是不要与他们计较了,我已枢密院名义督促他们速速返回,想克日便会回京!”月赤察儿给大汗倒了杯茶言道。
“拜见大汗!”此时几位应召的大臣进殿行礼拜见道。
“大汗,开平郡王和宝昌郡王以筹集粮草为名,出京时便勒索沿途州县提供粮草,若是少了,便纵兵抢掠,各地官员和百姓苦不堪言。而返程中又再次索要,地方州县仓廪早已一空,只能向百姓强征,多地已经引发民变,聚众抗拒。还请大汗体察民间疾苦,下旨严惩,以定民心!”李谦已经听到二人所言,施礼后并未起身,而是奏道。
“哦,还有此等事情!”真金听了,眼神不善地望向月赤察儿道。
“这只是些许小事,怎敢惊动大汗,几个乱民闹事能掀起什么风浪。当下南军已经兵威城下,一切还需以大局为重,勿要激起兵变,误了大事!”月赤察儿赶紧施礼道。他是博尔忽的后人,自然也是出身于右翼蒙古,对于自己的族人自然要加以庇护。
“地方上民变此起彼伏,少则数百,多着上千聚啸山林,对抗官府,在枢密使眼中只是些许小事吗?”李谦愤然反问道。
“平章,大敌当前,一切还要以退敌为要,切勿为此起了争执,而误了正事!”见两人横眉冷对,桑哥连忙上前劝解道。
“先生也勿要急躁,月赤察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当前主务便是击退南朝的进攻。”真金想想按捺下心中的愤怒,摆摆手道,“刚刚前方传来捷报,我宿州大捷奔袭南军后方大营,击伤南朝小皇帝,尽焚其粮草辎重,敌军上下已经是人心惶惶,我军如何趁此良机破敌,还要早作定议,诸位有何良策!”
“臣以为当速战速决,迅速击破当面之敌,如此一来南朝北伐失败,攻击京畿的敌水军则无策应,也必然会退兵,京畿之围也会顿解!”月赤察儿当先奏道……
第1216章 败不起啊
月赤察儿提出的速战速决方案,让真金一阵兴奋,要知道若是如其所言,不仅起码能将宋军逼退至淮南一线,还能解除京畿和淮西之危,甚至威胁川蜀水路,迫使宋军退出。如此将扭转被动的战局,政治和经济形势也会得到改观。
“大汗,臣以为能否击退南军还待时间,且南军只是损失了些粮草,兵力并未受到重创,形势还不容乐观!”李谦将真金的表现看在眼中,皱皱眉言道。
“平章过于悲观了吧?”月赤察儿听了略带不满地道,“军中断粮一日便会引发恐慌,三日就会偷逃,五日仍然无粮便会哗变。如今南军粮草和辎重皆被焚毁,只凭存粮至多也坚持不过十日,为避免大军溃散,他们只要不是傻子,就会先行退兵。”
“枢密,南朝占据江南富饶之地,只江东米熟就可满足举国之用,筹措粮草满足前方军用轻而易举;其次,宋军控制着运河,日夜兼行不过旬日便能将粮草送到前方;再者南军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尤其是南朝皇帝直接掌控的御前护军勇冠三军,非只因缺粮便会溃散。”李谦反驳道。
“平章所言不无道理,但要知南朝小皇帝已然被我军击伤,其被南军奉为军魂,获知其重伤的消息必然会惶恐不安,群龙无首则军心大乱,他们岂有不败之理!”月赤察儿不屑地反击道。
“南朝皇帝被击伤,且不说消息尚未被证实,战报中也是含糊不清,只言其在登船撤退途中,遭受我军火器轰击,便妄言其受创,既不知是伤重不治,还只是伤及发肤?现下就判定其伤重不能理事,到了非撤军不可的地步,是不是过于武断了呢?”李谦确是对此持怀疑态度,“此外,战报中所述乃是多日前的事情,而其中却未提及南军有丝毫撤军迹象,亦并未传出南朝皇帝受伤的消息,可见此事多是臆测。”
“先生以为前方有谎报军情之嫌?”真金的脸阴沉下来,不悦地问道。
“大汗,臣以为战报中多有臆测之言,却并非否定前方将士之功,所以以为在消息未经确认之前,应谨慎行事,勿要中了南朝的诡计!”李谦躬身施礼道。
“平章之言,不也是猜测之语吗?又怎生能判定前方军报有虚!”这时月赤察儿冷笑着道,“平章未曾经历战阵,怎知战机转瞬即逝的道理。南军现下没有动静,也可以认为是南朝为了稳定军心,隐瞒了后营辎重、粮草被焚,皇帝受伤的消息,正在暗中布置善后。这种手段在征战中是十分常见之举,并非什么稀奇之事!”
“枢密之言不无道理,国主阵亡,为稳定军心而秘不发丧的事情在史上屡见不鲜。再退一步讲,南朝皇帝只是受惊,并未伤及其一根毫毛,但粮草、辎重被焚总是事实。冲天大火三日不熄,百里之外皆可看见,总不会可以瞒过所有人。!”桑哥这时插言道。
“其前军毫无动静,也许正是在暗中谋划退兵,前时河南山东两都万户府全军覆没,便是中了南朝皇帝暗度陈仓之计,暗中将围攻扬州之兵调回江南,导致玉昔帖木儿误判在江东被歼。而南朝皇帝大可故技重施,只留座空营布疑兵,却是暗中布置退兵,此正是前车之鉴。臣以为无论真伪,皆应速速发起进攻试探,以免错过良机,否则悔之晚矣!”
“大汗,桑哥所言正中要的!”月赤察儿接言道,“南朝富庶,可以轻易筹集到军前所需粮草、辎重,所以才按兵不动待援,然后再行反击;但我朝先失江南,再失两淮,财源早已枯竭。当下敌我两军在徐州、符离对峙,数十万大军供给耗费难以计数,而为援河南,朝廷已是倾尽所有,若战事长期胶着不下,军需必然难以供应,彼时最先崩溃的必是我朝。因此趁南朝粮草未至,军需短缺之际,抓住战机速战速决正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妄言误国!”李谦听着两人一唱一和愤然道,“当前我朝可动用的兵力皆已陈兵淮北,可当前西北有海都叛乱未平,去岁东北乃颜部又以历年赏赐消减,应得赋税被朝廷贪墨为名,举兵反叛,并联络海都以为呼应。所以冒然发动决战,若是败了,则精锐尽失,再无兵可调,不仅京畿难保,失去汉地,且退往漠南都难以立足。”
“左相以为如何?”真金听了两人的争执,已经从刚刚的亢奋中冷静下来,一时间也无法决断,便看向左相安童道。
“这……臣以为平章说的也是实言!”安童一直未说话,其实心中也是存着疑虑,此时大汗问起,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安童出身蒙古世家,祖上与黄金家族关系密切,而他又是少年入朝,经历了无数的风波,对于朝廷的现状自然最为了解,因而他明白当前的局势确实十分危急。
蒙哥当大汗后,南下进攻南宋,结果死在了钓鱼城下,蒙哥原来觉得年轻,没有立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蒙哥的两个弟弟,留守在北方草原的阿里不哥和跟随蒙哥南下攻宋的忽必烈开始争夺大汗之位。阿里不哥留守蒙古帝国在草原上的首都哈拉和林,自然代表了蒙古草原上的贵族利益,像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这三大汗国统治的区域大部分都是草原,就支持阿里不哥。
忽必烈就不一样了,忽必烈从蒙哥即位为大汗之后,就受任总管漠南汉地的军国大事,一直在华北汉地,自然就接受了汉化,任用了大批汉族幕僚和儒士,也就不自觉的实行汉化,忽必烈本人也喜欢汉族文化。这样到蒙哥死的时候,忽必烈周围已经聚集了一批在汉地新兴起来的阶层,包括封在汉地的蒙古诸王,形成了自己的小集团。
甚至有种说法在上层贵族中风传蒙哥南下进攻南宋,是为了夺权忽必烈。蒙哥死后,阿里不哥想把忽必烈骗到草原上软禁或者杀害,然后再称大汗,被忽必烈识破,此刻忽必烈坐拥漠南汉地,兵强马壮,实习雄厚,就抢在阿里不哥之前在后来被他设为上都的开平自立为蒙古大汗,随后阿里不哥在其他蒙古贵族支持下,在哈拉和林,召开蒙古贵族大会,也称蒙古大汗。
在西路诸王里,只有同样是拖雷之子,蒙哥的兄弟旭烈兀派向双方遣使者双方,表示支持忽必烈,谴责阿里不哥。都是兄弟,为什么他支持忽必烈,而且当时伊儿汗国也刚开始创建,正在消灭其他阿拉伯哈里发国家,还没有正式的建国。
而这正是因为忽必烈给了旭烈兀大大的好处,他表示支持忽必烈,忽必烈就把从阿姆河以西直到埃及边境的波斯国土和当地蒙古、阿拉伯军民都划归旭烈兀统治。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来由大汗政府直接管辖的波斯地区,实际上就成为旭烈兀的领地,旭烈兀从而在这样广阔的土地上建立了又一个汗国。
由于看到旭烈兀支持忽必烈得到大片的土地,钦察汗国眼红,钦察汗国的别儿哥大汗为争夺旭烈兀控制下的中亚地区,发兵来攻,就这样,在东方,阿里不哥与忽必烈打,在西方,钦察汗国与旭烈兀控制的地区打。忽必烈成为蒙古大汗后,派人册封了旭烈兀为伊儿汗,旭烈兀就建立了伊儿汗国,承认忽必烈为蒙古大汗。
其它在除受到蒙古直接控制外的蒙古王公们,基本都并不认可蒙古本部汗王以及忽必烈,对自己有着政治上的宗主权,三大汗国都不承认,各自宣布独立。伴随着各个汗国的纷纷独立,实际上除了伊尔汗国以外,其他且在四大汗国全部建立后,蒙元朝廷处于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
乃颜乃是成吉思汗弟弟斡赤斤的后代,其祖父乃著名的塔察儿国王也速不花。忽必烈为了抑制东北诸王的势力,罢去北辽东道等宣慰司,在东北置行省进行统治。由于利益受损,乃颜已经大为不满。而在忽必烈死后,真金的妥协及财政的短缺导致对蒙古诸宗王的控制力进一步下降,再加上其在江南和中原封地的下头户缴纳给朝廷,再统一交付的贡赋没有送到,早已心生不满的乃颜便以此为由发咚叛乱。
所以安童十分明白,蒙元朝廷的根基已经不稳,而在江南和两淮中的战争中蒙古精锐已经折损近半,当前全靠以汉军为主力的侍卫亲军撑场。也正如李谦所言,一旦此战胜了还到罢了,可一旦失败,蒙元朝廷不仅会失去淮北之地,连反击的能力也被严重削弱,再无力维持当前的局面,甚至会被反叛的诸王反杀,反叛的机会都没有了,也就是说此战他们根本败不起……
第1217章 摇摆不定
安童的含糊其辞,让真金彻底冷静下来,他并非是一个毫无见识的‘小白’皇帝,严格的说自幼就被作为皇帝的继承人来培养的。他接触过儒、佛、道等当时最先进的文化,最后接受了儒学,先后受教于名儒姚枢和王恂等人,被封为燕王的时候,便被任命为中书令。
中书省为元代最高的行政机构,中书令即中书省之首脑,秩正一品,地位很高,此时他年仅二十岁。在立为太子后,又被命为中书令兼判枢密院事。次年,他开始到中书省署敕。每月到中书省官署二次,对必要的公文签字画押。作为太子广泛地参与了国家的政治活动和残酷的权力斗争,经历了元朝建立初期跌宕起伏的历史进程。
真金的经历让他对国家制度、政治制度有了全面的了解,明白其中的得失。他知道父汗早期的成功,是由于其明白地理上的大一统,必然需要文化与政治上的大一统,因此定都汉地,修筑大都城;建立年号、国号及有关礼仪制度,设太庙祭祀祖先,制订中原朝仪等;除此之外,建立中央集权的王朝官僚机构。并采取了重农、尊儒等一系列措施。
虽然如此,但作为一个入主中原的骑马民族,真金在学习儒法和参与政事的过程中,以为其汉化程度还是远远不够的,甚至是徒有虚表。何况忽必烈即位之初就颁布诏书,阐明了自己的建制原则:祖述变通。祖述就是继承蒙古旧制,变通即进行汉化改革,这就注定了元朝的变革并没有深化,以致传统的政治弊病一个不少,非传统的政治弊病也一个不少。
首先忽必烈后期对于汉化的推进并不积极,汉化进程迟滞,仅把它当作一种准宗教对待。这本身也是因为蒙古大帝国疆域宽阔,站在蒙古的角度,汉地只是蒙古大帝国的一小部分,所以蒙古统制阶层从未站在中心论的位置看待元朝,且面对的是多元文化:吐蕃喇嘛教文化、中亚文化、欧洲基督教文化、中原汉文化。这么多选项对比下,在旧宗统制阶层当然不会认为汉文化优越,也就缺少汉化的内在动力。
其次,蒙古人不识汉字,宫廷主要使用蒙语,建元后创立蒙古新字,凡官方文件,必用其书写再以汉文附之,这就导致汉人也不得不学蒙古文,否则想做个吏员都很难。且蒙古人大多不懂汉文化,特别是儒学,讲来讲去他们都表示听不懂,说儒师教儒书多年,不知其义,而西番僧教佛经,一夕便晓。
再有,正因为蒙古人没有融入汉文化之中,以致他们瞧不起汉文化,接受汉文化十分缓慢,大多数人始终对汉族地区的典章制度、思想文化比较隔膜。也让他们不会重用汉人士子,朝廷也长时间不举行科举,儒家士子们便无法进入官僚体系。
此外由于保留了诸如投下制度、斡脱制度、赐赉制度、怯薛制度等等大量的蒙古旧制,蒙古贵族们便得以利用特权肆意贪污**,制造了诸多敛财的名堂,而这也成为官场常态,不贪不腐反而不正常,使得朝廷本身就像一个大贪官。
另外忽必烈在攻灭江南后,也并没有放弃征战,仍然不肯歇兵,先后对高丽、日本、安南、占城、爪哇等地发动侵略。可是这些国家太过贫穷了,由于掳获不多,甚至惨败,使得几次用兵都是赔本买卖,不仅没有所获,还搭上了本钱。也正是由于战争的消耗及荒废无度的官员必然导致了财政危机的频频爆发。
真金也体会到了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使政局不稳,官员大多不理国政,贪图享受,腐化至极,经臣钩心斗角,欺上瞒下,朝廷横征暴敛,使得经济越来越衰,百姓走投无路纷纷为寇。而在南朝的反攻之下,税赋之地接连丧失,又使得赐赉无法兑现,让旧宗王们对朝廷不满,自己对于草原的掌控力也在下降。
“左相以为现下当如何?”真金虽然已经洞察到一切,自己也以为在继承汗位后可以雄心勃勃的大干一场,清除弊政,实施汉法,重振大元雄风。可是时不待己,南朝不断发起战争,使得他疲于应付,无暇分身整顿内部。而当前的纷乱局面不过只是前时各种矛盾积累的集中爆发,他掐掐脑袋无力地问道。
“臣下以为当与南朝议和!”安童脸上带着挣扎,艰难地道。
“议和?!”果然其话音一落,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齐齐看向安童。
“不可!”桑哥首先反应过来,厉声道,“当下我军毁敌辎重,伤其国主,正是反攻的大好时机,岂能议和?”
“左相此时提出议和,向南人屈服,不仅辱及国体,更是贻害无穷!”月赤察儿也大声斥责道。
“臣下以为左相之议可以商榷,与南朝休兵,整肃内政,重整军备,休养生息,才是立国大计!”而李谦却表示了对安童的支持,站出来向上施礼道。
“臣以为错失反攻良机,才是亡国之道,还大汗早作定夺!”月赤察儿再进言道。
“臣以为现下南军失去辎重,进攻乏力,退则不甘,正是议和的良机,我们也可以争取主动!”李谦言道。
“平章太过天真了吧!”桑哥冷笑着道,“即便要和议,也非良机,其定然会索要开封和宋州,欲以黄河为界,侵吞半部中原。若是我军能抓住机会击破当前之敌,南军几路兵马难以协同,必然会惊慌失措,争先逃命,彼时难以相顾,不仅能将敌逐出淮北,淮南也非不可重复,那时再行和议至多失去淮南,而中原可保无恙!”
“参事只想胜了,而若是败了,宋军就会渡过黄河,直逼大都城下,我朝在中原再无立足之地,只能退回草原了!”安童哼了声道。
“草原有何不好,那里有我朝数十万铁骑,自可保大汗无忧!”桑哥笑着道。
“好了,你们皆退下吧,待朕想想再行定夺!”见几个人争执不休,真金心中更是烦乱,摆手让众人退下道……
与几位重臣商议无果,次日朝会上臣僚们分成两派又是一番争执。以桑哥及蒙古宗王为首的一派主战,他们以为不能向南朝妥协,而应与之全力一战。胜则可将南朝逐出两淮,败了也不过退出中原,重归草原;安童和一班汉臣则是主和,他们认为只有保住中原,才有重振的希望,只要卧薪尝胆,励心图治,平定内乱,不需十年就能再度南下,统一中国。
‘啪……’几次朝会皆是以争吵结束,真金听着双方所言也皆有道理,让他们左右为难,无法取舍,一时间不知如何决断。而臣僚们在朝堂上争论不休,下朝后也是纷纷上奏,一时间奏表如雪片般的送到他的案头。他看了一会儿,其中并没有多少新意,将手中的奏章扔到了一边。
真金外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假寐,但脑子却不得休息,还在想着国事。他十分清楚,南朝夺取江南半壁,若只是伤及肌肤,那么玉昔帖木儿在江东全军覆没,失去两淮就是伤筋动骨了。而如今若是出援的侍卫亲军战败,则就要失去中原,乃至汉地,便是伤及国本了。
因为真金比那些蒙古宗王们看得更加清楚,一旦失去汉地,不仅失去了财赋的来源和人口。最重要的是失去了汉人的支持,他们就失去了制衡旧宗王们的武器,即便回到了草原也难以维护权威,成为傀儡。而虎视眈眈其它汗国,难保不会趁火打劫,草原重新陷入内乱,如此分崩离析就是大元的归宿。
所以真金以为当下与南朝议和并非是百无一利,可是就此让出黄河以南之地,又觉很不甘心。如此一来,南朝就如将一把利剑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时时生活在南朝的威胁之下。因而他又觉得趁南军辎重被焚,发起反攻也非不可,这样即便不能重新夺回两淮,也能够在谈判中赢得先机,毕竟刀剑之下的媾和与以胜利者的姿态和谈,手中握着的筹码和话语权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且真金以为,他也需要时间和一个暂时和平的空间,腾出手来整顿内政,肃清叛乱,树立自己的权威,成为一个真正的蒙古大汗,而不是一个时时受到擎肘和左右的应声虫。可要做到这些,他首先就必须消除外患,与南朝息兵罢战,因而无论胜负,议和似乎也不可避免。
但是对于当下是战、是和,真金尽管还摇摆不定,他却明白战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因为无论是以朝廷当前的财力和物力都难以再支撑下去了。否则不待宋军兵临城下,朝廷已然崩溃。而尽管他想的明白,可又举棋不定,难以下定决心是否与宋军展开决战……
第1218章 疑阵重重
“大汗,有喜事,南朝退兵了!”
“南朝退兵了,此事当真?!”真金这些日子被和战之事郁闷的要死,又不愿听那些臣僚们争吵不休,每日是解酒浇愁,忽又见月赤察儿急匆匆的进殿大呼小叫的,但半醺间还是听到其说的话,一惊之间酒杯脱手急问道。
“当真、当真,这是徐州和符离送到的最新战报!”月赤察儿见大汗事态,边答话,边紧走几步来到御前,呈上战报,又忙着躬下身子为大汗擦拭洒落在身上的酒水。
“哦,攻打徐州的南军连日以日行五十里的速度退兵,已经后撤百五十里,正向下邳集中,似有退往淮南的迹象!”真金展开一份战报轻声读罢,不及细看又拿起另一份一目十行的看完道,“攻打符离的南军并没有后退,难道他们是欲合兵攻打符离?”
“大汗请看!”月赤察儿拿过案上的舆图展开,很快找到符离道,“大汗,符离在南,徐州在北,两地有大路相同。若是同时撤往淮河以南,则徐州之敌有被我军切断后路之忧,因此符离敌军虽暂时按兵不动,但亦收拢攻打临涣、蕲县的军队于运河两岸。此举正是意在掩护徐州之敌南撤,且同时做好了随时从符离退兵的准备!”
“他们暗自撤军,其中会不会有诈?”真金与南朝几次交锋,皆吃了大亏,也深刻体会到了南朝小皇帝的狡诈,其用兵往往超乎常理,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的目的。因而即便获知其退兵的消息,却也不敢完全相信,疑惑地问道。
“大汗,臣下以为是真。此消息正可与前时南军后方大营辎重被焚相印证,他们正是因为失去了粮草而难以持久用兵,不得不放弃继续北侵,仓促退兵!”月赤察儿言道,他知道步军正常行军不过日行三十里,而日行五十里便称得上是急行军了,说是仓促也不为过。
“那南朝小贼看来是逃过一劫了!”南军能够在失去粮草的情况下有序交替掩护撤军,真金以为除了南军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之外,必然有人能震慑全军,才能在前有敌军的情况下遵从命令,不会发生争先逃命的状况。而眼下能做到的人也只有南朝小皇帝,才能让各军不敢违拗,可如此一直让他心存的那丝侥幸便荡然无存了,失望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得知南军退兵的喜悦。
“大汗明断,但如此也可以判明小贼尚在军中,他逃过了前次,却不一定能次次都能幸免!”月赤察儿言道。
“土土哈的计划是什么?”真金当然清楚一国之君亲征,必然会在重重保护之中,更不会接近一线战场,前次的机会错过了,想再次擒杀那得有多大的运气。当下便也放下这一节,出声问道。
“大汗,土土哈以为宋军南撤正是破敌良机,只要击破一路敌军,他们便会溃不成军,我大军只需衔尾追杀尽快收复失地。因而他建议集中兵力先破符离当面之敌,进而攻占泗州、楚州,截断东路军退兵之路,将其尽歼。如此南朝江东主力尽失,再无力经营两淮,可进而将敌驱回江南!”月赤察儿回禀道。
“其意是欲将徐州的兵力南调,两下夹击符离之敌,使敌北进中原的东、西两路兵马难以相顾。待击破一路后沿江向东切断敌东路军退路,再与留守徐州之兵围歼其!”真金看着舆图,想了想言道。
“大汗英明,言语间就以洞悉土土哈的安排!”月赤察儿笑着出言赞道,“不过大汗,还是要早下决断。如今天气渐暖,且雨水增多,而我军不耐炎热,雨后泥泞也不利战马奔驰。此外南军一旦退回淮南,只要谨守几个孔道,我军便再难以奈何其了,反倒他们待获得辎重、粮草后可以再度卷土重来,正是打虎不死反被其害啊!”
“嗯,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朝中对是战、是和,尚无定论,一时间朕也难以决断!”真金叹口气道。
“大汗,局势已然十分危急,当前南朝水军二百多艘战船已经云集于清州海上,他们已经多次炮轰沿海堡寨,并试图在沽口登陆。而回援的草原军虽已至清州,却不习水战,只能被动防守。可敌水军再进一步就是京师的屯粮之地,那里储存着可供京师两年之用的粮食,一旦被攻破,满朝只能北狩上都就粮了。只有击破当前之敌,敌水军没有陆上接应,其只能无功而返,即便登陆无援的情况下也难以立足!”月赤察儿进言道。
“在此情况下,若是和议,南朝必然会狮子大开口,对我朝进行讹诈。且有损大汗威名,惹得宗王们笑话,以后愈加骄横,不服朝廷号令。而若是击溃敌军,形势逆转,我朝大可让他们纳贡称臣,如此大汗定名扬海内外,天下诸蕃臣服!”
“这……这若是败了,我们就要退出中原了!”真金十分清楚当前的形势,可这也让他踌躇难决,正如安童所言此时媾和,尚能有东山再起的希望;而败了,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大汗,战机难觅,应当机立断,切勿优柔寡断!”月赤察儿见大汗虽然被自己一番言辞打动,但仍然迟疑,再次进言道,“大汗既有疑虑,也不能期望于媾和,一纸盟约是无法约束一只野心勃勃的狼崽子的,必须要打疼他,才能让其不敢再挑战我们蒙古勇士!”
“放肆!”真金听了有些恼火,厉声训斥道。
“大汗,臣下一心是为了大汗着想,所说皆是肺腑之言,绝非有意冲撞。”月赤察儿匍匐在地,哽咽着言道。
“起身吧!”真金盯着趴在地上的月赤察儿,久久没有说话,他饱读诗书,又经历过蒙元的建立,自然清楚无论古今,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他,和平并不需要条约保证,而是需要强大实力的背书。当年草原上各部也常常誓血为盟,可谁又真正的遵守过,不过是强大吞噬弱小的把戏。而大元有实力灭亡南朝时,签署了再多的盟约又有什么用;而南朝当年若是有实力守住江南,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盟约约束。
“大汗……”月赤察儿抬起头来,看到真金面带决然之色,知道其已经大定了主意,却是不知道是战是和,他悲戚道。
“朕意已决,传令土土哈领军前往符离,并调右色目卫增援其部,击败当前之敌,解我京畿之危;着令铁迈赤留守徐州,寻找战机追歼撤退之敌于淮南……”真金口述谕令,沉吟片刻后又道,“达鲁花赤贺惟贤奔袭南军后方大营,尽焚敌粮草、击伤敌酋,立有殊功,赐双珠金虎符,升三品侍中大夫,参与军事。令其谨慎用兵,勿要贪功冒进,为敌所乘!”
“大汗,臣愿亲往传谕,领军败敌,擒杀南朝伪帝!”月赤察儿听罢,再次施礼道。
“你还是留于京中吧,当下形势危急,正是用人之时,朕身边不能没有一个体己的人!”真金抬手让其起身言道。
“是,臣下这边遣人连夜传递诏令,早解大汗之忧!”月赤察儿施礼后匆匆下殿去了。
“传召平章和左相进宫议事!”真金见月赤察儿远去,他叫过一个内侍下令道。经过一番挣扎后,他虽然已经决心一战,可是内心依然难以平静,想想还是要做好善后。
毕竟此时的大元和南朝皆已今非昔比。大宋占据了江南最为富庶之地,拥有数千万人口,即便此战败了,也无法伤其根本,可以迅速恢复元气,重整军队再战;而大元已经走向分裂,内部纷争不断,中原地区经过长年战乱,人口损失严重,至今没有恢复。而农业虽有所恢复,可黄河连年泛滥,时有灾荒发生,生产的粮食难以供养所有人口。一旦战败,就是伤了根本,所以他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以策万全……
“陛下,赵置使遣使来问,我军已经后撤了百五十里,没有发现敌军出兵追击,是否还继续后退!”谭飞走到正在审视沙盘的陛下前言道。
“退,再退五十里,朕就不信他们不上钩!”赵在沙盘上点了一下道。
“陛下,一退再退,难免士气低落,军心不稳啊!”谭飞言道。
“不会,告知各部,我们现在的撤退,就是为了明天的反击!”赵笑道,“哦,可以装出一副垂头丧气,仓皇撤退的姿态,沿途最后扔下些帐篷、大车等等,不要还摆出一副牛气呼呼的样子!”
“是,陛下!”谭飞笑笑道。
“真是奇怪了,鞑子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赵将笔在沙盘上重重的一顿,喃喃地道。他在皆灭奔袭的敌军后,便想着如何将在应天府和徐州的敌军调动起来,打破当前的僵局。他放回了贺惟贤将假消息传递给了敌军,并收拢符离各部做出撤军的姿态,而徐州方面佯装撤军,引诱敌军出城追击,然后伏兵半途反杀,可敌军一直按兵不动,让他有些看不清敌军的意图了……
第1219章 随机应变
赵此次作战的战略目标是收复两京,但战术上还是以歼灭蒙元有生力量为重点,如此即可减少后期防御上的压力,也能够进一步削弱元朝的军事实力。毕竟能战的士兵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训练出来的,尤其是作为蒙元精锐的侍卫亲军受到重创后,敌中原将面临无兵可守的地步。而真金失去手中的这张王牌,也难以对诸王进行威慑和压制,进而引发动荡。
为了这个目标,赵本打算实施围城打援,但无论是应天府的土土哈,还是徐州的铁迈赤皆没有出兵增援被己方重兵围困的符离,一直按兵不动。赵对此也是着急,长期对峙己方自能耗得过对手,可付出的代价同样巨大;再者雨季一到,火器的使用和保养皆受到很大影响,且天气转暖后,湿热的气候容易在军中引发疫病;还有自己离京日久,且他也想亲眼看看自己三个孩子的诞生。
于是赵便考虑如何诱敌出城,在半途歼敌。而恰在这时元军偷袭后方大营,又烧了一把大火,这让他看到了机会,便封锁了消息,又逼降了贺惟贤,让敌军误以为真,同时佯装粮草供应不济准备撤军,以此诱使敌军出城追击,然后设伏歼敌。
赵以为面对如此大的诱惑,蒙元军必定是按捺不住会急于出兵,毕竟以往退军途中遭到追杀,导致一溃千里的战例比比皆是。而两地元军主将皆是经历沙场的老将,绝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时机。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元军却迟迟没有动作。
“陛下,符离有紧急军情传到!”正当赵琢磨是不是消息泄露的时候,有侍卫积极进舱禀报道。
“哦!”赵抬起头来诧异地道。按照惯例,战报每日在清晨送到,而今天已经过了午后又有战报送来,让他有些不解。
“陛下!”谭飞接过信匣,验过封印,才用刀挑开火漆,打开信匣,抽出信笺送上。
“呵呵,本想钓条大鱼,没想到却出来两只鳖!”赵细细看过后突然发笑道。
“陛下,难道是应天府方面的敌军和徐州敌军都有了动作!”谭飞在旁听了,略一思索便问道。因为他常听陛下将设防牢固,且敌军避战不出的城池称作王八壳子,所以很快就想到了出处。
“是啊,他们是来势汹汹啊!”赵略带苦笑着道,“我方哨探发现驻应天府的侍卫亲军汉军右卫、中卫和后卫及色目军左卫、火器卫大部倾巢而出,向符离而来;而徐州方面的色目军右卫也在昨日离开城池,向符离方向开进。”
“陛下,徐州敌军不去追击撤退的第五军,反而前来符离,是何用意呢?”谭飞也有些讶然,琢磨不透敌军如此用兵的用意。
“很简单,敌军意在集中优势兵力先全歼我军一部,然后再行夹击撤退中的第二军,如此一来淮东方向我军再无可御敌之兵,他们便可威胁江东,迫使我淮西及进攻襄阳的西路军撤军,那样两国形势将发生逆转!”赵指着几上的地图言道。
“应天府出动的敌军有五卫之多,常备兵力不会少于五万之数,他们离开大都时又将所属的军户中预备兵全部征召,人数应在七万上下。加上日常屯驻应天府的万户府,其兵力经过扩充后也应在一万五千人,即便留下五千兵力留守,出援符离的兵力就要在八万左右。与驻守符离的汉军前卫和左卫会合后,即便减去被我军前时歼灭的四千人,总兵力也在十万人。”谭飞立刻根据已知的情报分析道。
“第色目军两位共辖十九个千户所,作为卫军精锐所在,皆为上千户,常备兵力在千五之数,扩充后不少于两千。如此算来,徐州的色目军哈喇鲁卫兵力也在两万人左右,合兵后符离敌军总兵力达十二万人以上。而我军在符离共一军五旅,兵力不足八万人,想要采用围城打援的战术只怕十分吃力!”
“你是想说围城打援的计划根本无法实施吧!”赵拿起茶喝了口揶揄道。
“属下是班门弄斧,让陛下笑话了!”谭飞赶紧给陛下斟满茶,讪讪地道。
“那你以为当如何应对?”赵好像没有听到似的,接着问道。
“属下以为,符离方面当采取守势,顶住敌军的进攻。而令正在撤军的第一、第五两军迅速回返徐州城下,做出进攻之态,迫使出援符离的哈喇鲁卫回返,以减轻符离方面的压力!”谭飞略一思索地道。
“若如你的安排,虽然稳妥,但是战场形势并未打破当前的僵局,依然是双方对峙的局面,还是对耗的局面,我军制定的战略、战术目标皆无法实现!”赵笑道。
“陛下,如若击溃当前之敌相对容易,但是欲全歼来犯之敌,我军兵力难免捉襟见肘,而临近的禁军皆在数百里之外,且各有任务,千里驰援只怕不及。而进入两淮的厢军要承担维护治安,协助建立和稳定地方的任务,且新建地方厢军训练不足,难以堪用啊!”谭飞想想言道。
他知道按照宋元两军战斗力相较,在兵力相当,且有骑兵相辅助的情况下,宋军完全可以全歼元军;在以步军为主力的情况下,可以击溃,并重创敌军;在野战中与倍数敌军作战,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若是有可利用的地形,且能迅速得到增援的情况下,依然有能力坚守并击溃敌军;即便遭遇数倍敌军的围困,也能够坚持数日不败。
但是此次作战,我军兵力上处于劣势,且敌军是大兵团在三座坚城间机动。宋军以小兵力做到阻敌前进容易,至于全歼几无可能,甚至就是重创都很难;而动用大兵团作战,难免顾此失彼被敌所乘,且敌军发现形势不妙后,可以迅速退回城池,依然难以实现歼敌的目标。总之,以谭飞所想,在无法得到增援兵力的情况下,是难以达到预定作战目标的。
“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是你可知倪亮与刘志学是如何想的?”赵听了其分析未置可否,而是反问道。
“他们请调兵力,或是要求更改作战方案……难道他们依然要执行围城打援的作战计划!”谭飞看陛下在自己说出几个想法后,依然连连摇头,不可置信地道。
“不错,他们正是想按照预定方案执行,坚决歼灭两地来援之地,攻克符离,夺下应天府!”赵这才点点头道。
“这怎么可能?!”谭飞听了震惊地道,“陛下,这是鲁莽,一定要阻止他们!”
“为什么要阻止他们?”赵眼神中带着玩味问道。
“陛下,符离我军兵力本就处于劣势,强行分兵三路打援,则丧失了优势,且有被反杀的危险。而一旦失败,我军兵力遭到重大损失,便再无力阻止敌军反攻,迫使我军不得不后撤至淮南凭河据守。如此不仅使我们在淮北的新复之地丧失,还会在战略上丧失主动,不得不转入防守。”谭飞言道。
“从地形上讲,也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难以实施围城打援的战术。符离与应天府之间皆是平原,视野开阔,而当下草木刚刚翻绿、抽芽,枝叶不盛,部队难以隐蔽,使得设伏失败,还会遭到前后夹击;而徐州与符离之间,在徐州城外虽有一片丘陵地可以掩护,但是路途遥远,我军无法及时就位,同样只能中途拦截,与敌硬拼。这样一来兵力散于三地,皆无法占据优势,又无地形可用,险隘可凭,完全是场消耗战,不符合我军作战原则!”
“分析的不错,但你以为倪都统与刘都统他们会不知道吗?”赵又笑笑问道。
“这……应该知道!”谭飞听了一怔,迟疑了片刻道。想倪亮与刘志学皆是经历过历次大战的,尤其是刘志学投身行伍已经三十年,怎么会犯如此小儿科的错误。可他又不明白,他们既然知道事不可为,却又欲强自为之呢?
“他们明白其中的难处,但是他们并没有退缩,而是设法解决其中的问题,而非是轻言放弃,这也是你应该学习的地方!”赵似乎看出了其心思一般言道。
“陛下,这真的能克服吗?”谭飞听了脸上发烧,却还有不甘地轻声问道。
“朕相信他们能够化被动为主动,并能从不可能中寻找到可能。”赵正色道,“即刻传令,命御前护军第五旅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命赵孟锦部放慢行军速度,做好随时回军徐州的准备,在战机成熟后迅速攻取徐州!”
“陛下之意是要先克徐州,再战符离?”谭飞听了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
“猜对了一半,既然他们想要两口吃掉咱们,那么就看看最后谁吃掉谁?”赵满是深意地笑笑,并没有给出答案……
第1220章 请君入瓮
夹沟驿是徐州通往宿州途中的一座驿站,距宿州尚有六十里,此地正处于丘陵和平原的相接处,过了夹沟驿便进入平原了。其地形就如一只漏了底儿的水瓮,三面环绕着低矮的山丘,中间抱着一片方圆三十里的小平原,其中还有一汪湖水,又被一条横贯东西的沟渠分成南北两个部分,形成三面环山,一面平川,半山半湖的特殊地形。
夹沟驿所在只是一个草市,随着驿路的开通,驿站的设立渐渐聚集了人口,渐渐成为集镇。本来驿站也只是一座用于传递官府文书的小站,可由于入元后旧运河的改道,这里便成为通往徐州的重要商路,便也跟着迅速繁华起来,成为宿州大驿站之一。当下由于宋元开战,军队的频繁往来调动,却给那些商户带来不少生意,他们舍不得放弃,还坚持留在这里。
这日傍晚时分,一支蒙元大军进入了夹沟集,人数不下两万余人,他们的进入立刻将小小的集镇填的满满当当。街道上到处都是持枪跨刀的兵丁,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异域言语,即便是昔日蛮横的蒙古保长在他们面前也不敢放肆,跑前跑后的为他们安排住所,联络商户采买所需,可以说是他们的一场盛宴。而那些普通百姓不仅要让出住所,还被征为夫役为这些兵丁做饭、牧马。
哈喇鲁卫都指挥使铁迈赤在驿丞的招呼下进入了驿站,住进了最好的客房,他洗漱一番后酒饭已经送上,他也听不懂驿丞的话语,摆手让其出去,只留下自己的亲兵侍候。几碗酒下肚,他才长出了口气,一日奔波的疲惫似乎减轻了不少。
三日前,铁迈赤接到了大都连夜送到的圣旨,令其迅速率领本部人马前往符离,会同土土哈部击败当面宋军,然后伺机截杀从徐州撤退的宋军,恢复淮北失地,并伺机渡过淮河,争夺淮南。接到命令后,他有些诧异,按照现在的形势,应该是衔尾追杀从徐州撤退的宋军,夺取淮河上的孔道,切断宋军后撤的通路。而如此安排,岂不是舍近求远了。
不过即便铁迈赤心有质疑,但是旨意上严令其必须执行,无奈之下也只能执行。而他也已听闻符离的驻军派出奇兵袭击了宋军后方大营,烧毁了其辎重、粮草,并击伤了南朝皇帝的消息,可铁迈赤对此并不完全相信。并不以为宋军会如此大意,轻易会被烧了大营,因此当面宋军撤退时,他没有贸然发兵追击,就是担心是宋军有意设伏,诱其出城。
所以铁迈赤接到圣旨后,并没有立即发兵,而是派出侦骑追踪撤退宋军,看其是否佯装退兵。直到确认宋军已经退出二百里外才点集兵力,安排留守部队,准备前方符离。作为一名蒙元名将,铁迈赤不缺乏智慧,否则也活不到今天。
徐州至宿州有一百三十里,沿途多有山地,若是宋军获知消息在途中设伏袭击,这里的地形正可资利用,可前往符离又无法避开这段险途。铁迈赤因此决定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这段山路,一路上他除了派出大量侦骑仔细侦察后,便是加快行军速度,不给宋军准备的时间。而只要进入平原后,以步军为主力的宋军若是想围住他们几无可能,且符离的汉军卫近在咫尺,在发现后也会派兵接应,便没有什么可惧的了。
今天他们一路疾行,途中除了短暂休息饮马、喂料外,皆是人不下马,马不卸鞍,行了七十余里,终于在天黑前进入了夹沟集。铁迈赤知道虽然还有一步之遥就能够进入平原地区,但是这里形如一座城池,只要守住两端的出入口,便可挡住敌军的进攻,比之在平原上夜宿要安全的多,且长途跋涉,人困马乏也需要休整,他就决定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行一日就能够到达符离了。
自出兵以来,铁迈赤其实就一直心存不安,觉得看不清宋军的意图。前时增援的草原蒙古宗王军行至半途,突然接到命令北还,称南朝水军突然出现在清州兵威大都城下,不得不回防,这让他着实紧张了一阵。以他的经验判断,他认为这是南朝的计策,欲以此阻止徐州获得援兵,便于其攻克这座重镇。但是南朝这招攻其必救,又使得他有苦难言,无法阻止援兵北还。
铁迈赤明白宋军已非昔日的宋军,他们能够从一个弹丸小岛起兵,连败阿里海牙、刘深、唆都等名将,又以海上奇袭临安,将镇守江南的四个汉军都万户府尽数战败,以不足一年的时间就控制了江东和湖广,收复了江南地区。在此后又挫败了伯颜试图重夺江南的企图,通过一系列的小战役迫使他们转入守势,重开和议,伯颜被贬到西北。
而去岁本只是因为一件边境冲突,逐步演变成了一场大战,导致扬州失守,玉昔帖木儿大军兵败江东。其的全军覆没导致了江北河南行省防御体系的崩溃,从而让宋军乘虚而入夺取了淮南、荆襄地区,进入淮北,兵进中原,威胁京畿。
南朝这一系列的胜利,让铁迈赤明白此绝非是运气,更非是偶然。除了主帅擅于谋划外,还必然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让他早已收起了对南朝的轻视之心。铁迈赤便断定以自己现有的兵力想要击退当前宋军是难以做到。于是在加强徐州城防的同时,一边征募青壮,筹措粮草,做长期对峙的准备;一边与宋军展开对外围城镇的争夺,试图维持一个较大的防御纵深,将敌挡在外围。
但是几经争夺,宋军凭借其犀利的火器连连攻城拔寨,不断压缩己方的防御,让他感到决战时刻都可能开始。而此时宋军突然放弃大好时机开始撤军,虽然有土土哈部烧了宋军辎重、粮草的由头在先,铁迈赤还是觉得过去突兀,他不相信宋军没有一战之力,若是自己处于当下情形,必会断然发动决战。
徐州作为军事和经贸重镇,囤积着大量的粮草和辎重,拼死一战夺下城池,物资短缺的危机便会立刻解除。即便苦战之后难以夺下城池,铁迈赤也相信以宋军的战斗会给自己造成极为惨重的伤亡,此时退兵,他也无力再行追击,宋军自然可以安然撤退。可是宋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义无反顾的一退二百里,只留下在春风中一脸懵逼的他。
即便已经临近符离,铁迈赤也不敢大意,在用罢晚饭后没有休息,而是领着队亲卫巡营。夹沟集不过是弹丸之地,只有驿站所在的里许街上比较繁华,周边散落着二三百户人家,此时房屋早已被征用,由他的直属千户驻守。为了便于战马饮水,各部将战马大部都集中于湖边放牧,大路两边立营,出了镇子密密麻麻的入眼皆是搭起的营帐。
铁迈赤骑马沿来路向北巡查,行不多时出了街隅口跨过横亘在长沟上的石桥便进入北区,这边驻扎着更多的兵马,散布在周边的田地中。他在问过警戒后,继续北行数里就到了山口,这里两山夹着一条宽有四里许峡谷,也许就是夹沟集因此而得名。
铁迈赤最为担心的就是此处,南部的出口只有里许,己方只要少数兵力就能够封堵住敌军进攻。而此处山口宽阔,敌军从这个方向进攻,不仅可以借助山势的隐蔽靠近,且谷底地形开阔,中间缺少遮蔽物,便于敌军进攻时打开突破口,又能阻断他们回撤的路线。
此时驻守此处的千户已经利用砍伐的树木立起了一道栅栏,并在前方布置拒马和麓角,竖起了望楼,建立起简单的防御体系。铁迈赤对此并不放心,又命人在前挖了一道壕沟,遣人在两侧的山上布置了警戒点,以防敌军利用山上的茂密的树林潜入集内,发起突袭。再巡查一遍后,觉得没有了什么疏漏,这才催马返回驿站安心休息……
午夜时分一支宋军悄然从山间出现,沿着山体东侧小路向山上攀爬。这里被繁茂的森林覆盖,树种繁杂,远远望去,森林随着山势的不同,连绵起伏,形似海涛,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阵阵涛声,遮掩了兵丁们沉重的喘息声。
倪亮领着一队亲卫沿着被前锋军踩踏出的山路疾行,此时尽管夜风凉爽,可他军装的前后也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其他人也比他强不了多少,尤其是那些扛着沉重的百子铳、迫击炮士兵在崎岖的山路中行走更是艰难,不时有人脚下一滑便会连人带炮摔下山坡,跌的鼻青脸肿,而他们却全然不顾爬起来进行前行。
“再坚持片刻,现在我们已经成功的截住了敌军,只要翻过山就能堵住敌军的退路了!”倪亮拉住一个险些摔倒的亲卫言道,此时他们自符离出发,连续强行军五十余里,仅用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赶到这里,然后毫不停歇的便开始上山,皆已经是十分疲惫了……
第1221章 以一敌二
“报告都帅,敌军布置在山上的警戒哨已经全部清除!”倪亮行至半山腰时,有传令兵来报道。
“好,传令各部加快前进速度,务必要在寅时前进入攻击位置!”倪亮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点点头言道。
“向后传,都帅有令,寅时前务必进入攻击位置!”身边的亲兵立刻低声向身后的人道,其扭脸随即将口令传达于后一人,片刻功夫命令已经从山上传递到山脚下,乃至全军。
接到命令后,各部立刻在先期进入战场的斥候引导下,或根据战前侦察后留下的路标向各自目标潜行,山间除了阵阵林涛声,便是沙沙的脚步声及沉重的呼吸声,大家都在拼命赶路,完全顾不上山间遍布的荆棘、碎石划破裸露在外的头脸,皮肤。
“都帅,到了!”经过一阵疾行,翻过主峰,便有几个人从树林中冒了出来,引导着倪亮一行人进入一座小庙道。
“嗯,这里视野还不错!”这一路行来让强状如牛的倪亮也有些吃不消,他插着腰大喘了几口粗气,试图让呼吸平稳下来,而眼睛却扫视着周围地形。这座小庙建在主峰之阳的一片山间空地上,没有围墙,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大殿,其中供奉的是哪路神佛,他也无心理会,看着庙宇的规模也肯定是个小仙,而站在殿前的高台上却可以将周围的情形尽收眼中。
“都帅,喝口水歇口气吧!”一个亲卫摘下水壶递给倪亮道。随行的幕僚进庙布置前进指挥所,亲兵也在周边布置警戒,倪亮只能暂时留在庙外。
“嗯,将篝火移到台前,这里人来人往容易暴露目标!”倪亮接过水壶并没有急于喝水,而是指指高台上的一堆篝火道,那是敌军警戒哨点起的,一旦熄灭就表明这边出了事情,所以尽管碍眼也不能熄灭,至于边上的几具死尸则完全被他忽视了。
“李茂,介绍下敌情!”倪亮灌了几口水,就坐在台阶上解开衣领上端的扣子,摘下帽子扇着风,叫过都统司斥候营指挥使言道。
“是,都帅!”李茂敬礼上前道,“下官受命对夹沟集实施战前侦察任务后,即刻调遣所部以各种方式进入,探测道路,绘制地图……”
“废话不要说了,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倪亮摆手打断了其汇报惯用的套路,皱皱眉言道。
“是,都帅!”其声音不大,也非严厉,但是李茂还是十分紧张。他知道眼前这位,年纪虽然不大,却是皇帝手下的头号亲信悍将,掌管着大宋战斗力最为强悍的十万御前护军,而其也称得上悍将,在七洲洋之战攻上敌帅船,重伤敌主将刘深,夺其帅船;在崖山护持陛下继位,随后的大战中手刃张弘范兄弟,立下殊功;其后又保护陛下祭陵,连败敌军,歼敌无数……因而其在军中将士眼中就是个传奇。
“都帅,元军约三万之众于日落时分进入夹沟集,敌酋铁迈赤及其直属千户和中军屯驻在镇南,前军屯驻于南山口,后军驻扎于北山口。南口狭窄,敌军布防并不严密,只是以拒马封锁了大路;北口设防较为严密,不仅以木栅修建了寨墙,还布置了拒马、麓角,挖掘了一道深六尺的,宽丈余的壕沟,并在山上设置了警戒哨……”在获知徐州敌军有出援符离的迹象后,李茂就受命前来夹沟集进行了前期侦察,不但对周边地形,集镇内的建筑,还对上山的小路,甚至湖水的深度都进行了测量,可以说是十分详细了。
“敌酋铁迈赤入住了驿馆,在什么位置?”在听过李茂的介绍后,倪亮问道。
“都帅请看,驿馆在距离南口二里许的位置上,那里房屋较多,最为高大的那座院落便是了,不过下官未能查出其居于哪所房屋!”李茂指着驿馆的方位言道。
“可惜以我们的携带的小型火炮是无法打到那里!”倪亮拿起望远镜顺着李茂指示的方位看去,此时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但是峡谷中的军营中依然燃着篝火,如同繁星落入谷中。驿馆是此处最为豪华高大的建筑,在周边的建筑中可谓鹤立鸡群,十分显眼,他十分容易就辨认出其所在。可惜的是由于是百里奔袭,各部轻装行军,并没有携带中、重型火炮,而如迫击炮这种小型火炮射程不够,难以覆盖驿馆区域,错失了绝杀的机会。
“正是,若是能炮击驿馆,即便不能将其炸死,也必让其重伤,没有了指挥的敌军定然惊慌失措。可惜我们的迫击炮队射程不够,无法在山上选择炮位,只有够贴近镇子才能建功!”李茂也暗叹可惜道。
“集镇中那条壕沟又多宽,多深,其中是否有水?”倪亮并没有对此过于纠结,而是转问道。
“都帅,壕沟宽有数十丈,深有两丈余,此时沟底有水,但可以徒涉,坡度平缓,战马能够冲坡而上。在沟上架有一座石板铺就的平桥,能够并行两辆马车。”李茂回禀道。
“嗯,很好,你们侦察的十分仔细,此战当记头功!”倪亮听了未置可否,赞了句道。
“谢都帅,下官职责所在!”李茂连忙施礼道。
“你们要严密监视敌军动向,旦有异动要迅速报告!”倪亮摆手让其免礼,又命令道。
“是,都帅!”李茂敬礼退下道。
“现在各部的都到达什么位置了?”此时指挥所已经布置完毕,倪亮进入庙中,里面点起了烛火庙内照的通明,而门窗皆已经事先用毡子遮住防止透光,并在后墙上开凿了一个门洞,便于人员出入。宽大的供台已经打扫干净,铺上了地图,他走到前坐下问道。
“都帅,一旅遣人来报,他们前军已经进至距南口不足五里的指定位置,接到信号后可以迅速发起进攻;二旅业已达到北口外三里潜伏,可以随时投入战斗;三旅由于山路难行,又要隐蔽接敌,因而二团和三团尚未穿插到达进攻位置。”参军禀告道。
“三旅炮队到了什么位置?”由于长途奔袭,各旅的炮兵团精简成为一个炮兵大队,只携带轻型速射炮和迫击炮随军作战,提供火力支援,但是他们的负重依然要比步军大的多,倪亮有些担心地问道。
“唉,三旅炮团的石飞统领不知道怎么想的,出发前一再要求轻装,不准携带中兴火炮,他非得带上两门火箭炮,说是拆解后的重量士兵徒步可以背负前行,现在却迟迟不能到达,真是误事!”参军有些埋怨地道。
“哦,这小子居然带领火箭炮,让他上山后速来见我!”倪亮眉毛一挑,略带兴奋地道。
“都帅……是!”参军有些诧异,都帅一向是执法甚严,对于违反命令者一律会施以严惩,而今天却似乎很宽仁,但他还是迟疑了下问道,“都帅,预定攻击的时间就要到了,还要等他们吗?”
“等,一定要等他们到来,进入阵地后再发信号!”倪亮不容置疑地道。
“是!”大战将至,参军也不好再说什么,而都帅又陷入了沉思,他应了声便退到一边。
倪亮看着地图来回摸索着下巴上扎手的短髯,他现在不足三十岁却已经身居高位,总是担心人家说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不够成熟稳重,便也留起了胡子。而受小皇帝影响,也养成了思考中有意无意摸下巴的习惯,好像这样才能灵感上头,智计百出一般。
在得知敌兵从徐州和应天府两路来援后,倪亮便上奏请求改变预定的作战计划,趁敌军兵力分散之机,先行歼灭来援的两路敌军,切断符离敌军的退路。同时为攻打徐州的第一军和第五军赢得战机,趁徐州兵力空虚之际夺取城池。在歼灭敌援军后,则会攻符离,打开北进应天府的通路,从而实现最终攻取应天府的战略目标。
但是倪亮同样清楚,己方的兵力与敌方相当,分兵打援就会削弱己方围城力量,有被敌趁机突破的危险。而同样如果打援的兵力不足,不仅难以歼灭来援之敌,还会使己方打援部队有被反杀的可能。所以打援要集中优势兵力,才能保证全歼来援之敌,这就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胡同,难以破解。不过倪亮却想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作战计划,那便是利用敌援军行程上的时间差,以己方一部承担打援任务,先行歼灭最先进入战场的敌军,然后再迅速转战另一个战场设伏,歼灭第二路敌人援军。
这个设计上看似没有问题,徐州至符离一百三十里,而应天府与符离相距三百六十里,即便以同样的速度行军,也无法保证同时到达符离,那么就可以利用两路敌军间的时间差完成两次打援任务。但是这对打援的部队要求很高,他们不仅要能连续作战,快速机动的能力,还要有着强悍的战斗力……
第1222章 瓮中捉鳖
倪亮在有了战役构想之后,虽然陛下已经给了机宜之权,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谋划这么大的行动,因此心里还是没底儿,便将自己的计划尽量详细的报告给皇帝,希望能帮助自己把把关。可呈上后,陛下并没有多言,只批复了四个字想好就干!
倪亮接到回复后,心中即感动,又紧张。感动的是陛下对自己保持了一贯的信任,并没有做出任何干涉,任他发挥和决断;紧张的是自己过去多是作为一名具体的执行者参与战事,而不是战事的决断者,他知道这两者间是有着巨大的差别。作为执行者只需要按照指定的作战计划一步步去做就好,可一个决断者需要做的更多,不仅要对胜负负责,还要考虑到战事的全盘及涉及到行动的各个细节,这让他有了不小的压力。
眼下看来,倪亮觉得自己做的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出现大的纰漏。
因为考虑到此战需要连续作战,且对部队的战斗力和机动性要求较高,倪亮首先说服了刘志学坚持由御前护军来完成此次作战任务。当然并不是说第二军的战斗力就要弱于御前护军,而是留守部队的任务同样艰巨,他们要在打援开始后,适时发动进攻牵制符离的敌军,使其不敢妄动;同时还要在打援部队完成任务后,作为主力完成歼灭符离之敌,攻克城池的重任。
倪亮在陛下身边多年,参与过历次战役的谋划和制定作战计划的工作,知道作为一个决断者不仅要有大局观,还要明白细节决定成败的道理。因此在战役构想形成之初,他就展开了前期侦察工作,并令手下的僚属对敌军出援的路线和行军速度及道路情况进行详细的研究。且不惜利用自己与事务局的良好关系,从他们那里搜集了不少情报,因而在短时间内对敌出援部队的数量、动态、准备工作及出发时间都有了较为详细的掌握。
因为此战是御前护军要以一敌二,独立完成两场打援任务,就要转战两个战场,且要大部队穿插到敌后进行设伏。那么便需要各部在行动时不仅配合紧密,行动迅速又要把握好进入战场的时机。同时还有解决诸多如如何保证粮草和弹药的供应,如何在平原地区隐蔽行军,潜伏阵地如何不被敌发现,如何快速进入、退出战场,甚至消除行军痕迹,途中休整、大小便等等细节皆要考虑到。
待作战计划基本成型,倪亮才觉的满身疲惫,简直比冲锋陷阵还要累,也让他体会到小皇帝为何会常常彻夜难眠,每次战役后都如大病一场一般,因为作为主将承受的压力太大了。而他才不过主持了一场大战役中的一个小战役而已,陛下考虑的却不知仅仅是战场上的情况,其还要通盘考虑整个国家的情况,涉及到财政、民生、内部的稳定、人事安排及善后等等巨细事宜,比之他承受的压力不知要大多少倍。
想想小皇帝当年仅六岁就开始参与国事,掌控全局,还要操心帅府一班人的吃喝用度。且监国后,陛下又主持国事,继承的却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国家,人心涣散、士气低落、财政崩溃,被迫流亡海上的朝廷,其又需要多大的勇气面对这一切,挑起复国的重任。而他不过只是独立主持这么一场小战役就觉得心力憔悴,忍不住就要问计于陛下,让倪亮不免感到惭愧。
不过倪亮坚韧的性格让他很快摆脱出来,一心想为陛下分忧,全身心的投入到谋划此次战斗中。根据前期的侦察,他决定先打徐州出援之敌,将欲伏阵地设置在睢水南岸,歼敌于半渡之时。但是这个计划还是有缺陷的,一是渡口靠近符离,一旦战斗展开,符离敌军发现后可以快速支援,便需要更多的兵力拦截;二是敌军在遭到伏击后,若是及时后撤,便难以实现全歼来敌的目标。
正当倪亮踌躇之时,事务局转来的份情报让他眼前一亮,据他们的一名探子报告,夹沟驿突然开始驱赶驿站中的住客,并征收、采购大批粮食和草料。因为蒙元军队行军一般都是由沿途的州县提供粮草,因此他判断可能将有大批敌军过境,便将这个情况上报。
倪亮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战机,夹沟集的地形十分利于歼敌,只要堵住前后两个山口,那么敌军就是瓮中之鳖,于是他及时调整了作战计划,派出斥候监视敌军动向,并勘察地形。而为了避免白日调动大批军队为符离敌军侦测到,他在天黑后才出兵,以急行军的速度赶赴战场,将敌军围堵在山谷中,形成瓮中捉鳖之势,将他聚歼于此……
“报告都帅,御前护军第三旅炮兵团统领石飞奉命赶到!”庙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军官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报告道。
“先喝口水!”倪亮还礼后,看其身上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头上冒着热气,拿过一杯水递给他道。
“都帅,布置任务吧!”石飞顾不得客气,也是真的渴了,将水一口气喝光,放下杯子迫不及待地道。行至半途他就接到传令兵的命令让其到达后迅速赶到指挥所,都帅要亲自给他布置任务。越级下达作战命令,这在护军中并不多见,他意识到肯定是有重要任务,便领着两个亲兵急匆匆的赶来领受任务。
“听说你带了两门火箭炮上山了!”倪亮看着其问道。
“是!”石飞听到都帅如此问,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违背轻装命令的,心里不由的泛起嘀咕,难道都帅是要追究责任,暗骂哪个多嘴驴报给了都帅,可还是辩解道,“末将以为火箭炮射程远,威力大,正适于突袭作战。且分解后,只需要八名士兵就能携带,不会影响行军速度的,便自作主张带了两门,请都帅处罚!”
“你违反命令,理应严惩,但是现在有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领受!”虽然心中暗喜,但是倪亮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沉着脸地道。
“都帅,末将愿意!”石飞对于这位铁面无私的都帅也是向来忌惮,而违反军令那是重罪,听到有缓毫不犹豫的立正敬礼道。
“好,随我来!”倪亮将石飞领到庙外的高台上,递给其一个望远镜道,“看那边灯光最为明亮的地方,是夹沟驿的驿馆,敌酋就夜宿于此,又没有把握以一个齐射将其打掉?”
“都帅……末将可以!”石飞没有立刻回答,在看了片刻后才回答道。
“你若是没有做到,两罪并罚;若是命中,本帅为你请功!”倪亮肃然道。
“是,末将定会一炮将其炸翻!”石飞咬咬牙再次保证道。
“好,全军便以你的炮声为号,炮声一响就展开攻击!”倪亮得到其再三保证后,面色稍缓拍拍其的肩膀道。
“你小子是不是又给老子惹祸了?”石飞刚要抬手敬礼准备去构筑炮位,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脚,将他踹了个趔趄,随后又是一连串的咒骂声。
“统制,我……”石飞转过身一看,却是旅统制孙晋,心知这脚是白挨了,苦着脸刚要解释,又被打断了。
“都帅,这小子就是个二愣子,做事没谱,你不要跟他置气。待末将将其打回去好好教训,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军法入炉!”孙晋将石飞扒拉到一边满脸堆笑道。
“哼,你部行动迟缓,迟迟没有进入攻击位置,本帅是不是要也让你明白一下啊!”倪亮却是冷哼一声道。
“都帅,实在是山路难行,末将已经下了死命令,就是跑死也不能耽误时间,现下不还没有到丑时末吗!”孙晋在途中得知石飞被都帅叫走了,立刻明白其违令携带火箭炮的事情定是漏了,想着以倪亮的性子,说不好非得给杀一儆百,便急急赶过来救人,没想到把自己也给牵连进去了。他看看边上摆放的沙漏强辩道。
“你倒是会钻空子,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倪亮一把拉住孙晋,扯着其向前几步,看石飞也跟上来喝道,“你还不去,陪着他作甚!”
“是,末将若是不能将敌酋炸死,提头来见!不过还请都帅一并记下统制之过,由末将承担!”石飞听了立刻止步,他也明白统制是来‘救’自己的,一边保证完成任务,一边替其求情道。
“你们倒是亲热,可别忘了都是待罪之身!”倪亮被气乐了,脸上露出笑意道,“孙统制,在战斗打响后,你部待敌出现混乱之时,要迅速冲下山去,抢占集镇中的那座石桥,将敌军分割,配合其它两旅全歼敌军!”
“是,末将明白,坚决完成任务!”孙晋这时也知倪亮是在唬他,与石飞相视一笑,但接受任务毫不含糊,立正敬礼正色道。
第1223章 斩首成功
寅时初,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燃了一夜的篝火已经渐熄,只剩下未燃尽的灰烬还闪着亮光。薄云遮挡住了本无月的天空,使得黎明更加黑暗,而此时寂静的镇子中已经有了动静,轮值的蒙元兵丁起身饮喂战马,火军开始准备早饭。
‘轰……’突然北山上传来一声闷响,早起的蒙军兵丁纷纷抬头望去,但见空中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向镇子中心飞去,片刻后骤然坠下,落到了驿站方向,发出声巨响炸起一片火光。
“星坠军中,必有大祸!”巨响之后,惊醒的兵丁们纷纷钻出帐篷,有老成的兵丁见状惊骇出声地道。在他们的传统中有流星坠落,便是祸患降临的征兆,而今大战将至,流星直坠军中,昭示着什么不言自明,一时间无不惊惧万分,纷纷跪下向天神祈祷保佑自己平安。
‘轰、轰、轰……’在众军惶恐不安之时,他们发现北山上又腾起一团团火光,十数颗‘流星’竟然从山腰处腾空而起,拖着闪亮的长尾,发出人的啸声再次袭来。他们眼看着群星越升越高,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直直坠下,接二连三的又落在了驿馆中,顷刻间驿馆便被硝烟和火光吞没。
“敌袭、敌袭……”事情演变到这个时候,蒙元兵将们再傻也意识到有敌军在偷袭。
“快去驿站,保护都指挥使……”驻扎在驿馆附近的军官们最先从震惊中醒过神儿来,驿站遭袭,那里正是哈喇鲁卫都指挥使铁迈赤的住地,他们纷纷呼喝着,又忙着披挂盔甲,寻找兵器,牵马备鞍,有等不及的已经拔腿向驿馆奔去。顷刻间夹沟集中犹如油锅中落入了几滴清水,炸锅般的乱作一团。
最先赶到驿馆的人看到眼前的情形无不骇然,大叫苦也,此刻驿站的正厅、穿堂、后堂皆被炸塌,库房燃起大火,只剩下东西厢房和中门鼓楼尚存,而前院的马棚中受惊的战马不住嘶鸣,试图挣脱缰绳,将马棚拖曳的摇摇欲坠。院中死伤横籍,坍塌的房屋中尚有未死的人发出凄厉的呼救声,而未死者争先恐后的向外飞奔,躲避突如其来的灾祸。
“都指挥使呢?”哈喇鲁卫毕竟是蒙元精锐,也曾经历过大战的,其中有赶到的军官尚能保持镇静,开始指挥手下的兵丁维护秩序,寻找铁迈赤的踪迹。
“都指挥使住在后堂,那里已经坍塌,未见有人逃出来!”有幸存的兵丁边跑边回应道。
“救人!”军官们深知首领的重要性,其若是死了,群龙无首之下各军难以互相节制,只怕更加混乱不堪,难以应敌。而铁迈赤活着最好,即便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也能指定继任者,接过指挥权,不至于出现混乱,因此当务之急就是先确认都指挥使的死活。
稍稍恢复秩序后,有军官指挥着兵丁灭火,半开坍塌的木柱、砖瓦,寻找被埋在其中的铁迈赤。而这时也不断有驻守在远处的千户看到驿馆发生状况,遣人问询详情,可未待他们寻到都指挥使,此时又有‘流星’急促飞来,再次袭击了驿馆,轰然不断的爆炸声中,驿馆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只余鼓楼孤零零的伫立在当中。
‘杀、杀、杀……’当众人尚未从再次爆炸中清醒过来,南北两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但又很快被连珠般的爆炸声所淹没,而山口方向已经是火光腾起,硝烟弥漫。
“都指挥使阵亡了!”这时有人抬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硝烟中冲了出来道。
“啊……”众将听了纷纷聚拢过来,仔细分辨下正是都指挥使铁迈赤,其胸腹间被弹片撕裂,内脏皆暴露出来,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他们不禁面面相觑。
“报,大批南军突然杀出,我军猝不及防,加之不敌火器犀利,被敌冲破防线,突入谷中。我部正与敌力战,请都指挥使速调援兵增援!”
“报,南口突然出现南军,他们截断了出谷大路,以火器封锁了山口,我部多次出击皆被击退,现抵挡不住,敌军已经侵入山谷,请都指挥使速速定夺!”
这时尚有不明情况的兵将在遭到敌军打击下,纷纷遣人前来请令,如何处置当前的险情。而随着废墟不断的被清理,与铁迈赤同住驿馆的卫军高级军官的接连被挖了出来,但是这些人情况也不妙,非死即伤,显然也无法指挥全军作战。
“父帅呢?”这时有人分开围拢的众军,冲了进来,看到横尸的铁迈赤不敢相信的大声询问道。
“少主,都指挥使遭南军火炮袭击,驿馆房屋倒塌,救出来便以身亡!”来人正是铁迈赤的长子铁木禄,其为哈喇鲁卫第三千户长,驻扎在镇外,因而来的晚了些。见其到来,忙施礼回禀道。
“卑鄙无耻,不敢与我军正面一战,只敢暗地偷袭,我定要将其剐了祭奠父帅!”铁木禄闻听哭了几声后,长身而起,拔刀在手吼道。
“少主,都指挥使阵亡,我军群龙无首,还请少主接过印信,调度诸部与南军一战!”这时哈喇鲁部直属千户长忽都儿捧着从大火中抢出的印信、虎符单膝跪倒施礼道。
“请少主接管全军,为都指挥使复仇!”第一千户长铁答儿也随后请求道。
“这……”铁木禄听了为之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请少主接过兵权!”几个赶到现场的千户、百户见铁木禄还在犹豫,齐齐跪倒施礼道。
哈喇鲁部源于突阙,在发展的过程中又分裂成几支,但总体来说其势力范围在阿尔泰山以西、伊黎西北、巴尔喀什湖东南一带,几经沉浮后,在漠北的回鹘汗国消亡,部众大局部西迁,其中有十五部奔哈喇鲁部,他们的实力得以壮大,构成了哈喇汗国。
后来契丹灭亡,耶律大石西迁,哈喇汗国为西辽所灭,部众依附周边各个国家。蒙古崛起后,成吉思汗西征,攻灭西域诸国,哈喇鲁部先后归降蒙古。由于他们勇猛善战,为成吉思汗器重,从征西夏。又从皇子阔出、忽都秃、行省铁木答儿定河南,累有战功。
蒙哥之伐宋,忽必烈以皇弟受命攻鄂,遣哈喇鲁部练卒千人、铁骑三千迎兀良哈台于岳州。兀良哈台得援,抵江夏,北涉黄州,铁迈赤与有力焉。忽必烈即位后,又从征叛王于失木土之地,劳绩益著,被授蒙古诸万户府奥鲁总管。
所以说铁迈赤祖上也算是当过大汗的,左色目卫也是以其族兵为主体组建,因此视作其私兵也不为过。在组建侍卫亲军时,又抽调其部数千人,以他们为主体又编入部分其他部族及汉军组建色目卫军。卫军的第一、第二、第三千户皆为哈喇鲁族兵编成,实力最为雄厚,而其他千户的各级军官也是由哈喇鲁族人担任,以保证其绝对权威。
当下铁迈赤身死,按照制度理当由其子孙袭位,当然这需要大汗的封赐。可在这危急时刻,大家也顾不得许多,知道必须有人站出来统领指挥全军。而从父出征的铁木禄则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也只有其的身份才能服众,至于才能此刻倒在其次。
“既然如此,我就暂代父帅之位,待击破当面之敌后再行上奏大汗,择选能臣赴职!”铁木禄也明白当前的形势不容乐观,枪炮声响彻山谷,两边谷口和东山上皆有南军出现,显然是欲将他们困于夹沟集。于是他抹抹眼泪,接过印信凛然道。
铁木禄接过哈喇鲁卫指挥权后,立刻令人传令各军,告知各部都指挥使遇袭阵亡,已由他暂代调度各军。他也知道当务之急是遏制住敌军的攻势,阻止敌侵入夹沟集,为下一步行动赢得时间。于是又命守卫谷口的部队立刻展开反击,将敌逐出山谷,并速速查清敌情。
在组织部队反击的同时,铁木禄又调集部队构建第二道防线,将三个哈喇鲁族兵为主体的三个千户调集到镇中,作为预备队,时刻准备支援它部作战。而前方的战报也很快送到,情况不容乐观,北口的宋军此时已经占领谷口的两侧的山头,一部已经突入谷内里许,兵力估计有万余之众;南口业已被宋军封堵,但由于警戒部队死战,加之谷口狭窄尚未能突进谷内,不过有大批宋军已经赶到加入进攻,战事吃紧。
此外已经查明炮击驿馆的是来自东山上的宋军,他们趁夜摸上山,杀死了警戒的兵丁,以‘流星炮’在山上轰击驿馆,导致都指挥使阵亡。显然此刻东山已经落入敌手,控制了山中道路,至于有多少兵力一时难以查明,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宋军已经完成了对夹沟集的合围,天明之后肯定会全面发起进攻。而此时启明星已经高高升起……
第1224章 决意突围
在获知敌军的情况后,铁木禄不免有些慌乱,当前前途和后路已经全部被敌军封堵,西北方向是被山峦围抱的胡泊,并无通路。东南方向则是起伏的山峦,虽然不高,可已经被敌军占领,居高临下占据优势,想要从这个方向突围,除了要舍弃马匹步战外,还处于仰攻的位置,从这里突围即便付出惨重的伤亡,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铁木禄已经明白己方此时已经陷入死地,而他不明白的是圣谕上明明说南军辎重被毁,已然准备撤军,徐州方面的敌军撤退也是事实。且几番侦察解围发现宋军踪迹,昨日行军十分顺利,并没有与宋军遭遇,甚至连斥候都未遇到一个。可宋军怎么就突然平地冒出来似的,将夹沟集围的铁桶一样。
“少主,当下敌军的攻势虽暂时被遏制,但是情况仍不乐观,我们是坚守待援,还是突围回徐州,还请少主早作定夺!”这时哈喇鲁卫军的直属千户长忽都儿、第一千户长铁答儿及第二千户长虎都一起前来,忽都儿先言道。
“各位以为当如何?”铁木禄知道眼前的三个人及自己统领的四个千户,乃是哈喇鲁卫军的核心,当前他们拥戴自己接管卫军只是无奈之举。可他明白要想行使权力必须要获得他们的支持,即便战后朝廷封赐自己袭位,同样也需要他们的辅助,因而十分客气的先征求几个人的意见。
“少主,我们从徐州出援,随身只携带了三日粮草,而这个小集市人口稀少,物资更是匮乏,不足以支撑我军长期坚守!”第一千户长铁答儿言道。
“铁答儿所言不错,夹沟驿地域狭小,长不过数里缺乏纵深,也不利于战马驰骋,虽有三万大军,却不利于防守!”第二千户长虎都皱皱眉也说道。
“如此说来,我们应当尽快突围了……可是向徐州,还是向符离突围呢?”见忽都儿虽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对,知道其定然倾向于突围,想了片刻又征询道。
“我以为应向符离方向突围!”铁答儿言道,“一则大汗旨意是要我部增援符离,击溃当面的南军,截击从徐州撤军的南军;二则只要冲出南边的谷口,就是平原地带,敌军再难阻挡我军的铁骑,且符离驻军得知我军遇险后也会遣兵接应。因而向南突围乃是上策!”
“我以为还是向北原路突围为上。”虎都却提出反对意见道,“北部的山口宽阔,便于排兵布阵。而敌军长途奔袭,不会是重兵前来,且他们分兵三处围堵我军。如此一来兵力分散,阵线必然稀疏,我军可集中兵力,一鼓而下击溃当面之敌,待其重新调度兵力,我们早已远遁,他们追击不及。”
“我们向南突围回徐州,有违大汗旨意,一旦朝廷追查下来,恐我们都难辞其咎!”铁答儿摇摇头道,“另外向南突围,沿途皆是山地,敌军定然会凭险层层布防阻截我军,其他各部衔尾追杀,归途难测啊!”
“忽都儿,你以为呢?”两人所言听起来皆有道理,铁木禄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转而问忽都儿道。
“我正想南军撤军可能是假,是欲以此引我军出击,各个击破是真!”忽都儿叹口气言道。
“何以见得?你怀疑南军是用的调虎离山计!”几个人皆是一惊,铁木禄略一思索问道。
“不错,若是我部被围困于此,撤军的南军去而复返,就可趁城中兵力空虚之机夺取徐州!”忽都儿解释道。
“南军退军是因为后方大营辎重被毁,而若是他们是在用计,那么说此事是假,皆是南军放出的假消息?”铁答儿倍觉疑惑地道。
“南军后方大营应该是真,刚刚我已问过,与我们交战的南军穿的还皆是冬装。而按照南军惯例,四月已经开始发放夏衣,因此可以判断南军辎重被毁并非是假,否则大汗也不会定下截击撤军之敌的计划!”忽都儿言道。
“那他们为何诱骗我军出援符离,欲复夺徐州呢?”虎都想想不得其解追问道。
“徐州乃是淮北重镇,人口众多,出产亦多,囤积着大量的军需物资和粮草,南军只要夺得徐州,缺粮之困便可顿解,并对符离形成夹击之势,如此我军也只能被退,以保京畿!”忽都儿叹口气道。
“若是真,我军就当向北突围,速回徐州,赶在南军之前布防。以隆镇卫是难以抵挡南军十万虎狼之师的!”铁答儿急道。
“少主呢?”忽都儿作为哈喇鲁卫直属千户长,常伴都指挥使身边,作为亲信将领参与军机和决断乃是平常事,见识要在其它几个千户长之上。但少主刚刚掌权,他要维护和帮其树立权威,因而并没有回答,而是问其如何。
“在我们出徐州时,哨骑探得南军已经南撤二百里之外,且其皆是步军,去而复返至少也要五日。若是忽都儿判断正确,我们当下要能冲破敌军围堵,尚能在敌返回之前到达徐州。”铁木禄沉思片刻分析道,“不过既然南军有心算计我们,必然会设法阻挡我军北归,层层拦截。如此我们不能在徐州陷落之前赶回,便会陷入前路无门,后退无路的绝境之中!”
“少主,这进也不是,退也不行,总不能被困在这小山沟中吧,总要选个地方啊!”铁答儿听其言语还在犹豫不决之中,不禁焦急地道。
“你住嘴!”忽都儿厉声制止其道,“突围方向决定我军生死存亡,不要干扰少主的抉择。”
“我军现在距符离不过六十里,纵马疾行不过一日行程,且地形开阔,道路纵横便于突围。若是敌军意在徐州,在此方向就不会布置重兵,有利于我军突围。”铁木禄其实也很紧张,数万人的性命,家族的荣耀和根基此时全部压在他的肩上。而这一切皆在他的一念之间,使铁木禄不得不慎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局势和利弊。
“另外我军接到出援符离的任务时,驻扎在归德府的土土哈部也接到出援的旨意,如不出所料也是全军开拔正前往符离。彼时十数万大军云集符离,必能击破当面南军,即便徐州失守形势逆转,也可安然退往归德府,避免被敌围歼,依旨而行无过有功。而我军此时回援徐州,有违大汗旨意,即便守住徐州也是有过无功,一旦被宋军逃走必然要负全责!”
“少主考虑的十分周到。攻取徐州是关系到南朝能否立足淮北,巩固淮东和淮西的关键,因此我们若是回援徐州,伏击我部的宋军定然会拼死纠缠,以保证其能够夺取徐州,获得辎重补给。因此我意依照大汗旨意前往符离,即便丢了徐州,我们也是奉旨而行,不会遭到责难,又可保全我部!”忽都儿表示赞同道。
“我以为不妥!”虎都这时插言道,“南军既然已经发觉我部驰援符离,定然亦已知晓归德府派出援军。其能伏击我部,难道不会遣兵截击土土哈部吗?彼时我们到了符离,也将面临前后夹击的险境,此去与自投罗网无异啊!”
“你多虑了!”忽都儿摆摆手道,“逼近京畿的宋军已经两次分兵,符离当面的敌军不过数万,又遣兵伏击我部,还要防范符离我军的进攻,哪里还有余力去截击归德府的援军。其若是勉力为之,那就是自取灭亡之道,南朝小贼绝不会如此排兵布阵的。”
“嗯,言之有理,是我想多了。”虎都想想也是,宋军兵力有限,难以再分兵两面打援,点点头也不再反对向符离方向突围。
“既然如此,那么便先以驻扎在镇北的三个千户佯攻,做出向徐州方向突围的姿态,牵制并诱使敌军将兵力北调;再以驻守南口的两个千户先行发起攻击,疲惫敌军的同时,消耗其兵力。待敌疲惫之时再以主力一举破敌,全军向符离进军。”铁木禄看看众人,布置兵力道。
“我等遵命!”三人对视一眼,觉得没有什么纰漏,齐齐施礼道。
“忽都儿,稍候!”见三人下去传令,铁木禄又叫住了忽都儿道,“我以为应依干沟布置一道防线,安排有力兵力阻挡敌军追击,为我部突围赢得机会。必要时当机立断拆毁平桥,断敌进军道路!”
“是,我自去安排,少主放心!”忽都儿点点头深以为是地道。
这时天光已亮,杀声再起,宋军在北口方向率先发起攻击,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四起。进攻的前锋在炮火掩护下填埋壕沟,以火药包炸毁寨墙,迅速在防线上打开数道缺口,后续部队一拥而入,抢占大路边的制高点。眼见宋军攻势如虹,铁木禄却大松口气,这说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宋军的目的就是徐州……
第1225章 轻重缓急
与蒙元哈喇鲁卫军众将还在为突围方向犹豫难决不同,倪亮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将被困的敌军全歼在夹沟集之中。此时天已经渐渐亮了,负责封口的一旅和二旅此刻已经控制了南北出口,三旅也进入山腰的前进阵地,完成了合围敌军的计划。
战斗已经开始,无需在隐蔽行踪,庙宇狭小、阴暗,倪亮索性将指挥所搬到庙前的高台上,但亲卫们还是用树枝搭起了座简易的隐蔽部,即可以遮蔽耀眼的阳光,也能起到一定的遮蔽作用。而他却以为是多此一举,这里距集镇中心尚有数里距离,敌军威力最大的抛石机也无法打到这里,弓弩更是可望不可及。
倪亮端起望远镜先望向北山口,两侧各有山丘隔着大路相望,一座,头向南,尾朝北,像一只觅食的乌龟;一座,头向北,尾朝南,像一只休息的乌龟。乡人以形命名为‘龟山头’,两山之间相距四里许,中间为驿道,两边间杂有田地、荒滩和土台、矮丘,地形十分复杂。
当下一旅前锋军已经占据了谷口的龟山头,破坏了敌军设置木栅,填埋了部分壕沟,打通了通往镇子中的通路。并利用高台和矮丘布置小型火炮阵地,建立火力支撑点。各点之间挖了交通壕,构筑简易工事,形成了一道蜿蜒曲折的防线,而主力赶到后在防线节点之后布阵,封堵了所有出路。
“姜还是老的辣,田忠如此布置进可攻、退可守,先立于不败之地了!”倪亮看后心中暗道。
由于担心被敌军发现,在进攻前一旅一直在数里之外隐蔽待机,只派遣少数精锐担任前锋,以便在战斗开始后迅速抢占制高点,控制路口,为主力投入战场赢得时间。现下阵势已成,防线看似松散,但各个火力支撑点之间可以相互支援,后方布阵的各军也能迅速投入战斗,这也是敌军下一步动作不明时最好的选择,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盲目突入与敌混战反而不智。
倪亮的目光再转向南口,那里有山峦的阻隔挡住了视线,但也可以看到二旅战旗插在了山口两侧的峰顶,而一番激战后前锋军业已突入山口,并建立起一道半环形防线,他们在炮火的掩护下反击试图将他们驱逐的敌军,且不断的扩大防御圈,为后续部队的到来赢得时间。而后续进入的部队也没有急于发起进一步的进攻,却是疯狂的挖掘战壕,构筑工事,巩固防线,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两道相距五十步的环形工事。
“李挺也是不错,知道轻重缓急,没有想从前那样毛毛糙糙的贸然进攻!”倪亮见状也甚是欣慰。
倪亮十分清楚小皇帝自起兵时就一直视蒙古骑兵为大敌,不断研究克制骑兵的战术,除了不断研制新型火器,加强火力压制敌骑外。还在实战中总结出了一套在野战中行之有效的制敌之策,便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定要构筑工事,以此为依托组织防御。即便仓促之间无法构筑工事,也要利用如河流、河谷、沟渠和树林、高地等地形地物及简单的如拒马栏、拒马钉和壕沟来削弱骑兵的冲击力,限制骑兵的行动范围。
当年初入江南的‘祭陵之战’,小皇帝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地形,并在战前抢筑了工事,布置了火炮阵地,形成了一套完备的防御系统。在战斗中发挥了极大作用,以弱胜强歼灭蒙元驻屯军两个万户府,重创一个万户府,为夺取江东打下了基础。
那一战正是以御前护军为主力完成的,因此护军各部对此战法皆能熟练运用,并在此后的战斗中不断总结和完善。在此次北伐中,他们正是灵活运用此战法赢得了扬州反偷袭作战,并在江东围歼玉昔帖木儿部的战役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护军一旅、二旅、三旅皆是最早组建的王府侍卫营扩建而来,又是御前护军的主力部队,在此次北伐中也承担了主要方面的作战,兵力减员不少,虽经补充,却没有达到满编的状态。而此次他们面对兵力相当,且以骑兵为主力的敌哈喇鲁卫,在利用地形将敌围堵在山间盆地中后,又不约而同的采用依托工事作战的战法。
“都帅,敌军纠集重兵向北口发起进攻,田都统请示是否展开进攻!”这时有参军报告道。
“告知田都统严守防线,依托工事杀伤进攻之敌,无令不得进攻!”倪亮看向北口,果然蒙语敌军数千人在集结,分成数队,预备向一旅防线展开进攻,他毫不犹豫的否定了田忠要趁敌集结之机率先发起进攻的请求。
要知道,在歼灭哈喇鲁卫后,护军主力还要立刻转入围歼从应天府出援的蒙元钦察卫军和汉军五卫的战斗,其比之哈喇鲁卫兵力更多,战斗力更强。而在此之前,他们是无法获得兵力补充和友军的增援,因此要在此战中要在保证歼灭当前敌军的基础上,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伤亡,以保存必要的战斗力。
“都帅,敌军攻击北山口,是不是意在打通回徐州的道路?”御前护军都司司马萧霆在旁问道。
“现在尚不能判定,司马以为呢?”倪亮放下望远镜问道。
“我以为应该在南口!”萧霆言道,“当下敌军主力四个千户皆聚集在镇中,而攻击北口的敌军皆是由色目人及汉兵混编的几个千户,且皆是步军,明显攻击力不足,估计应是佯攻。”
“若如司马判断,那么二旅的压力就大了。但是南口狭窄,并不利于发挥骑兵的优势,难道铁迈赤不懂吗?”倪亮皱皱眉有些忧心地言道,显然也认同萧霆的看法,可还是有些不解。
“李茂的火箭炮准确命中驿馆,又进行了两轮覆盖射击,据前方的观察所报告,炮击后没有见到有人跑出来,皆是被抬出来的。但是斥候无法抵近侦察,无法察明具体情况,可铁迈赤估计是凶多吉少,不死也是重伤。”萧霆笑着报告道。
“哦,李茂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把其给打掉了!”倪亮脸上也浮现出笑容道。
“报告时,他还后悔没有多带些火箭弹,没有能将炮击后汇集到驿馆的敌众将给一锅烩了!”萧霆也笑着道。
“如此说来,铁迈赤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若非发生重大事情,敌众将是不会擅离防地聚在一处的。”倪亮听了略一思索道,“那么敌军如此布置就不奇怪了,他们在此遭到伏击,不难做出我们意在徐州的判断。若是铁迈赤还活着,定然清楚失去了徐州,则整个淮北的防御体系将会崩溃,他会做出回返徐州的决断;其身死,或是重伤不能理事,其部将想的定然是如何维护族人的利益。而他们知道己方两路来援符离的旨意,那里将汇聚敌十数万大军,显然要比回徐州守座孤城要安全的多!”
“嗯,那便应该让二旅调整策略,让他们沿山脚布置防御,依托布置在山上的炮兵阵地防守!”萧霆言道。
“我以为可以,但是不能退出山口,而是要坚决守住,否则在展开反击时会增加很大的困难!”倪亮想了想道。
“好,我即刻告知两部调整部署!”萧霆点头道。
“都帅,我们做什么,就在山上看热闹嘛?”这时三旅都统孙晋钻进来问道。
“哦,你们全部到位了?”倪亮扭脸看看其问道。
“是的,各团皆已进入指定阵地,完成了作战准备!”孙晋回答道。
“就地转入防御,听候命令!”倪亮沉声道。
“都帅,我们拼死拼活的跑了六十里,马都累趴了十几匹,就在山上听响儿啊!”孙晋一听就急了,大声质问道。他也是从少年开始就在陛下身边当兵,与倪亮私交不错,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孙都统,怎么会让你们闲着,都帅将你部留在山上是有大用的,只是不到时候!”萧霆拍拍其肩膀笑着道。
“当下敌军发现骤然被困山谷中,正是惊慌失措之时,就应该趁乱马上展开攻击,速战速决,然后马上转战应天府,而不是留给他们喘息之机!”孙晋确是不服地道。
“你不知道什么叫困兽犹斗,什么叫轻重缓急吗?他们发现被困急于突围,正是凶悍的时候,与其对攻只会徒增伤亡,要知道我们当前最宝贵的就是兵力,要在没有增援的情况下,还要歼灭应天府出援的敌军。而现在只有先采取守势,依托工事作战打掉其锐气,消耗其兵力,然后再趁他们士气低落,人心惶惶之时发起致命一击,而你部就是那柄粉碎敌军最后一丝希望的铁锤!”倪亮闷声教训其道。
“哦,我懂了,不就是让我们收拾一群残兵败将吗?没意思。”孙晋翻了个白眼,却也明白倪亮说的不错,又叹口气道,“唉,不知道罗大同能不能截住应天府之敌,坚持到我们赶到战场!”
第1226章 打与不打
在哈喇鲁卫被围夹沟集,战事逐渐展开时,一支宋军正窝在距符离城外百里之遥的一条干沟中两天了,他们每日不能生火做饭,吃的是干粮,喝的是就地挖坑渗出的浑水,睡觉也是衣不解甲,枕戈待命,活的像受惊老鼠一般,实在是憋屈的紧。
“唉……”干沟深处一处被灌木遮蔽的泄渠中,御前护军五旅都统罗大同半仰在土坡上,眯着眼看着西垂的夕阳长叹了口气。
罗大同受命留守零壁,担任保护行营和辎重的任务,让他就哀叹老天不公,五旅参战以来就在常熟捞了场仗打,却也是守城战,被敌人围着城池大,虽然胜了,却也憋屈的很,不等他们反击,人家悄悄的跑了。以致五旅出力不少,斩获不多,上上下下都很郁闷。
江东战役结束后,五旅随大军北上,准备参加攻取两都的战役,却眼睁睁的看着护军其它几个旅北上符离参战,自己又被留在零壁看家。这活儿说起来好听,那是将皇帝安危及全军性命系于五旅上下,往大里说更是事关战役的胜负,甚至于国运兴衰,可谓是责任重大。
罗大同觉得保护陛下这任务光荣是光荣,可他们御前护军的日常任务就是保护皇帝的安全,也就是指责所在。而让其留守才是对五旅的‘歧视’,以为他们是新编部队,战斗力不比老牌的一旅、二旅和三旅,只配执行留守后方的简单任务,因此心中很是憋着一口气。
虽说在此期间发生了蒙元敌军偷袭零壁的事件,但是罗大同以为此战五旅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主要是水军和亲卫团干的,自己刚刚把敌军围住,赶进了苇荡,就被陛下放了把大火将敌军烧的片甲不留,他们充其量只是个敲边鼓的。遗憾没有真刀真枪,堂堂正正的击败敌军。
所以这次皇帝让五旅规建,参加围歼出援敌军的任务,罗大同十分高兴,以为自己终于能在正面战场上与敌交锋,让五旅打一个翻身仗,再不让同僚们小瞧。但是当他领兵风风火火的赶到符离时,接到的任务却是绕过符离,潜行到其后先期进入战场,截击应天府出援的敌军,配合护军其它三个旅完成围歼任务。
当罗大同看着都帅领着一旅、二旅和三旅出发去围歼徐州方面的敌军时,真是眼儿气又失望,觉得还是把他们当做预备队使唤了。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陪自己倒霉的还有护军炮兵旅及骑兵旅,可又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都帅只说让他们赶往敌后设伏,却没有告诉他们怎么去。
要知道前往敌后设伏的可不是十个八个、百八十人,五旅四个团加一个炮团及直属队,人员上万了;炮兵旅三个炮团加一个辎重团,人数也有三千几百人;骑兵旅人数少些,也有四千多人,但是他们还有马呢!算起来两万人马要不惊动敌人绕到敌占区的后方,又是毫无遮掩的平原上行军,这个难度实在有点大。
面对这个难题,可把罗大同和骑兵旅都统方胜、炮兵旅都统张平给愁坏了。相对来说,五旅除了人数众多,反倒是占据优势,他们靠两条腿走路,能在各种地形中行军,也能服从命令,自己照顾自己,而那两个旅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张平,头发都快白了,火炮威力是大,可是火炮沉重,需要用牲畜拖拉,行军速度也慢;另外炮兵自卫能力差,在战区行军一般都需要跟随步兵行动,为其提供掩护,就是个拖后腿儿的货。
骑兵倒是跑得快,但是他们的弱点也十分明显。一个是大队行军动静大,马跑起来尘烟弥漫,蹄声震天,隔着十里地都能知道骑兵来了;另一个就是受到地形限制,难以在山地、湿地和滩地中行军,否则会导致马匹受伤;再有就是马吃的多,光吃草是无法保证战马体力充沛,还需要补充精饲料才能冲锋陷阵;还有战马终归是畜生,虽然经过训练却不如人听话,它要是闹起脾气来,突然从隐蔽的地方冲出来,或是受惊吼上几嗓子,就全暴露了。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三个人好歹也都是少年从军,上过战场,进过武学,既有理论又有实战经验的高级军官了。深知战事紧急,他们是没困难要上,有困难也要上的道理,几个人沉下心来商议一番后,便针对所遇到的困难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罗大同三人决定精简掉一切不需要的人员和装备,以保持队伍的精干,同时由于是在敌后作战,无法及时获得补给,个人除了携带五日的干粮外,以保证能携带尽量多的弹药。而为了避免被敌军哨探发现,行军路线要躲开主路,并在夜间行军。
所以他们选择先向南渡过浍水,远远的避开应天府到符离的大路,那边人口稀少,且那边的临涣刚刚经过两军的争夺战,居民早已逃走,敌军哨骑也不会渡河巡视。他们白天在树林或村庄宿营,一律不得生火做饭,夜晚行军不得举火。同时派出斥候严密监视应天府敌军,察明他们的行军速度和宿营地。
在靠近伏击地域的时候,队伍转向北再渡浍水做好伏击准备。但是他们又面临着一个问题,在平原地域缺少遮蔽物,难以隐藏两万大军。且主路上有商旅、行人往来,即便敌军哨骑不至也会被发现。另外隐蔽处不能距离伏击地域太远,且交通便利,使他们能够很快进入战场。
不过罗大同等人还是想到了解决方法。从前无论是开封、应天府和符离,乃至中原地区的交通皆是仰仗运河运输物资。但是在徽宗政和年间,由于发运司使运粮的漕船更改了从唐代以来行之有效的转搬法(根据运河不同季节的流量、水势及漕船特点,加以分段运输)改为直达运输,不仅增加了漕运船只的损失,加大了运输成本,使汴河的运输量大大减少。也导致了汴河河床逐年增高,航道大段搁浅,漕运颇受阻碍。
靖康以后,汴河有时甚至会干涸月余,导致漕运不通,这时每岁就只能通航半年。虽然如此,赵佶君臣仍在江南各地大肆搜刮“花石纲”,抢夺漕运的船只,阻塞漕运航道,进一步使得运河超负荷工作。而随后金兵大举南侵,不久开封被围,汴河上游已是“堤岸关防,汴渠久绝”了。汴京失守后宋室南渡,金人曾利用汴河水道以舟师尾追,高宗为了阻止金兵进逼,下诏破坏汴河水道,南北水运于是遂告断绝。
宋室南迁后,宋金两国在此进行多次会战,他们更是以水为兵多次破坏河道,导致河流频繁改道,运河进一步淤塞。三十多年后,宋廷派使臣楼钥出使金国,往来都经过汴河故道,他那时便亲眼看到汴河的荒废情况,从灵壁往北行不远,汴水就开始断流。至宿州,汴河更是淤塞严重,有的地段河道得几乎与河岸相平,车马都在河道中行走,有的地方甚至已盖起了房屋,河底也种上了庄稼。
从前为了保证运河水量充沛,通过人力干涉,让周边的浍水、涣水等大小河流汇入汴河,而随着汴河的淤塞,及战争和自然力量的破坏,不仅导致运河干涸或是断流,还影响到了整个地区水系的变化,使得许多河流随之改道、断流,或成为季节性河流,结果就是许多汇入汴河的江河故道变成了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诸多干沟。
干沟有的长达数十里,宽有几十丈,有的河流故道由于断流几十年,甚至百年,干沟中早已经荒草丛生,两岸长满了灌木和杂树,将河道遮蔽。人马藏在其中,远远的望去也难以发现,若是再有意进行伪装,便能躲过哨骑的巡查。
两天前,罗大同等人率军昼伏夜行,途中历尽艰辛才来到了距符离百里之外的欲伏地域,各部分散隐藏在周边分布的几条干沟中。可让罗大同心焦的是从应天府出发的敌军已经快到了,可是都帅率领的援军却迟迟没有音信,不知道能不能如期赶到战场,否则他们就要独自面对数倍于己方的人马,而凭他们的力量是根本无法完成全歼敌军的计划的。
随着敌军的迫近,罗大同更加焦虑,不打敌军就要长驱直入抵达符离,那么得到增援的符离敌军实力将大大加强,对接下来战斗形成更大的障碍,战斗也许还要持续更长的时间,无法完成陛下定下的在雨季到来前收复两都的任务。再者放敌军从眼前过去,他也十分不甘心,实在不想放过难得的战机。
要是打,罗大同又觉的心中没底儿,担心最后不仅敌军没有截住,反而还会将己方带入被敌反包围的险境,最终导致全军失去角逐中原的机会……
第1227章 呼之欲出
天渐渐暗了下来,在干沟中隐蔽了一天的士兵们也终于可以起身活动下身体,罗大同此时也有了答案。如果他们能成功的将敌军截击在半途,哪怕坚持了两天,则不仅能为二军攻取符离赢得时间,那么也能为都帅歼灭徐州援敌之后赶到战场留出缓冲时间。而促使罗大同做出打的决定,还有陛下曾与他在反袭击战斗结束后说过的一番话,为将者要善于决断,最忌犹豫不决,只要有利于大局,哪怕牺牲局部也要坚决的打。
对于这番话,罗大同是深有体会,在七洲洋海战中,陛下完全可以坐视行朝被歼灭,使自己顺利承袭大统。但陛下为了维护大局,还是在敌我双方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亲自领兵上阵义无反顾的拦截追击行朝船队的蒙元水军,虽然战斗胜利,但也是险而又险,稍有差池就性命不保。
在景炎帝病重后,陛下为了维护朝廷的统一,避免出现分裂,又是在众臣充满敌视的情况下只身前往硇洲岛,冒着被挟持的危险在景炎帝驾崩后继承大统,并指挥了崖州之战,从而将行朝带回了琼州,使得朝廷没有崩析离散,留下了一批忠心报国的臣僚和人才,为今日复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发生在前不久的江东战役中,陛下为了能歼灭盘踞两淮及河南、山东的蒙元两个都万户府,也是以身诱敌。自己领着一支孤军据守在扬州城外,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而将主力大军暗自调往江东设伏。并不过众臣的反对,力排众议将战场放在了江东地区,但最后却以数州之地的损失,换来了全歼敌军十数万,收复淮东、淮西及河南数州千里之地的胜利,改变了被动的防御态势。
“罗都统,怎么饭都吃不下了!”正当罗大同下定决心与敌一战时,方胜和张平两个人连襟而来,见其身边摆放着饭食没有动,张平笑着揶揄道。
“唉,每天像老鼠似的窝在沟沟里,洒家也吃不下!”方胜挨着罗大同坐下,随手拿起一块咸肉扔到嘴里叹气道。
“哦,天都黑了?不过你们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们的。”罗大同这才发现自己失神很久了,拿起水壶灌了气儿水,又用袖子抹去沾在胡子上的水珠言道。
“你有什么主意了吗?应天府之敌已经到了永城,行程已经过了多一半,明日就能到达柳子镇,距符离只有百里了。若是我们再等一日,他们就可到达蕲泽镇,到符离只有四十里,我们再行拦截就要面临两面夹击的窘境。”在战前三人就已商定,骑兵旅行动迅捷,便由他们负责派出侦骑,担负侦察任务,因此方胜对于敌军动向十分了解,便向两人通报最新军情道,但话语中也透露着焦急和忧虑。
“是啊,若是再等下去,敌军过了柳子镇,我们只能在蕲泽镇附近设伏,那里已经是符离侦骑巡视的范围,想要隐蔽接敌十分困难,此外被数倍于我们的敌军夹击,到时候你们都跑的快,我们可怎么办?”张平更是眉头不展地道。他们是炮兵,撤退时要携行笨重的火炮,又对道路有一定的要求,在前堵后截的情况下怎么也跑不过敌军骑兵的追杀。
“没事儿,你怎么也跑不了,就留下断后,掩护我们撤离,打掉最后一颗后再与敌肉搏,直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们会将汝的光荣事迹如实禀告给陛下,并为你请功,陛下定然会给你封妻荫子,当然我俩也会替你照顾家人的,你就安心的去吧!”罗大同也拿起块干饼,裹上块咸肉,大嚼着笑道。
“呸、呸……你个乌鸦嘴,陛下才给你封妻荫子呢!”张平愤然地道。按照军中抚恤条例,高级军官阵亡,朝廷会除依例抚恤外,还会封荫家眷,所以大家常常以此来开玩笑。
“好了,废话少说,咱们是打,还是不打!”孙大同笑过之后,摆手正色言道。
“是啊,都帅那边没有消息传回,咱们派出的信使几次试图联系皆因敌军侦骑拦截失败了,没有命令咱们咱们该下一步怎么办呢?”方胜将肉咽下去,抹抹嘴道。
“我觉得应该打,咱们久在这里藏着也不是个事儿,而时间越长,暴露的可能就越大,是打是撤该早作决断了!”张平也深以为是地道。
“无令而行,是军中大忌。”方胜接话道,“按照时间和计划推算,都帅所领的一路应该与将敌军围住了,且符离方面没有发现哈喇鲁卫军的踪迹,想是应该完成歼敌任务了,但任何配合行动也该告知咱们啊!”
“那是三万敌军,怎么可能一天就能结束战斗,就是三万头猪让你杀,一天也杀不完啊!恐怕这时都帅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搭理我们,或是干脆早把我们这些人都忘了。”张平撇撇嘴揶揄道。
“不论为什么,现下是都帅无法按计划赶到了,问题就是咱们该怎么办!”孙大同挥手道。
“孙都统,那你就撂个实在话,你想怎么办?”方胜和张平对视了一眼,其微微点点头,他加重语气问道。
“打,坚决将敌援军截住!”孙大同咬着牙道,“至于无令而行,我觉得不是什么问题,都帅给咱们的任务就是截住敌军,然后配合一旅、二旅、三旅予以围歼。所以敌军出来了,被咱们放走才有罪,截住了却没有能围歼敌军,那也是配合上出现了问题,却非是咱们之罪。”
“有理!”方胜一拍大腿道。
“嗯,我也觉得不能让土土哈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咱们眼皮子底下过去!”张平也重重点头道。
“既然咱们都同意打,但是该怎么打呢?是断敌归路,还是截其前途?又在哪里设伏?”孙大同见大家都同意打,又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看来你小子这些年没有白过,做事越来越有条理,想来这些问题你早已琢磨过了!”三人都是出身于帅府亲兵营,那时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又经历过战场上的生死与共,私交都甚好,但此后随着御前护军的数次整编、扩充,他们也皆在护军中任职,孙大同却没有另外两位升得快,直到进入江南后组建五旅才算追平了几位老兄弟,可一直在绍兴练兵,没有参与过大战,在众人眼里不论是他,还是五旅皆显得‘嫩’了许多。
“见笑了,见笑了!我是破裤子先伸腿,两位哥哥姑且听之,有什么不对不必客气,还请斧正!”孙大同听了讪笑着冲两位拱拱手道,“咱们就先说打头,还是截尾,这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但解决这个问题首要还要判断出土土哈遭到我们截击后,是继续前往符离,还是掉头回转应天府?”
“嗯,你这个想法很对!”方胜十分赞同其的思路,他沉思片刻道,“我觉得土土哈会回防应天府。”
“不一定,要知道应天府到符离三百余里,其间共有县镇十一座,每地相间三十至四十里不等,但差不多正是一日行进的距离。现下敌军已至永城县,明日可至柳子镇,距符离不到百里,其要受到截击想到应该是前往能够得到庇护的最近地方,若是掉头回返,岂不是舍近求远吗?”张平摇摇头道。
“也不尽然!”孙大同摆手道,“要知道蒙元军分别从应天府和徐州出援符离,其前提是因为符离敌军奔袭我军后方大营,烧毁了辎重和粮草,迫使我军退兵。且攻徐州所部已经退兵二百里,攻符离所部也收拢兵力,也准备在接应徐州所部后退往淮南。他们这才做出了集中兵力先行击败符离我军,在截杀从徐州退兵的我军,从而改变两淮敌我军事态势。但在我军出于颓势的状态下,却出现在敌后对其展开伏击,那他会怎么想呢?”
“中计了,他肯定会以为中计了!”张平一指孙大同道。
“若你是土土哈,此时会怎么做?”孙大同追问道。
“嗯……”张平沉吟片刻道,“若是我遭到伏击,定然会以为敌军撤军是假,进而判断其制造假象是为了诱我出城,然后在半途围歼,目的就是为了夺取应天府,乃至汴京!”
“若是我,还会想到敌军既然会在半途伏击自己,也会怀疑敌军会在半途围歼徐州出援的友军,后撤的敌军也会去而复返,趁虚攻城。如此一来徐州也必然难保,而徐州一失,若是再失应天府,那么敌军就能长驱而入,直逼京畿了!”方胜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道。
“对!那么土土哈在遭到伏击后,定然会尽快回援应天府,以免失去阻敌北进的一个重镇,并坚守城池请调援兵。而前往符离虽能确保一时的安全,但是丢了徐州和应天府,那符离就是一座被隔离的孤城,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依然难逃被全歼的命运!”孙大同言道,而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第1228章 抢夺先机
孙大同三人下定决心要打这一仗,也判定敌军遇袭后的动向,在选择截击地点的时候,三个人的目光也同时放在了柳子镇上。发达的交通是市镇发展的重要条件,隋唐大运河强大的交通运输功能带动了两岸城镇、驿站、村落的兴起和发展,柳子镇始建于东汉,属于宿州,位于符离西北百里。
柳子镇在南北朝时期为涣北县所在地,隋炀帝开掘的大运河之通济渠段穿镇而过而逐渐繁荣,尚寂寥无名的柳子镇占尽了水利交通之便,中转码头上“舳舻相继”,定格了一幅“半天下财富,悉由此路而进”的繁忙漕运图。人口也由聚而集,由集而镇,由镇而乡,由乡而村,其下江都时在此还建起离宫一座。
宋建都开封之后,自东南供应中原的物资基本上依赖隋唐大运河运输,成为漕运黄金水道,运漕商旅,往来不绝,柳子镇历经隋唐时期的发展,也成为淮北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重镇。但在宋室南渡后,金人占据黄河流域,漕运中断,以后宿州、临涣为金所有,可柳子镇依然作为镇的建制存在。
由于宋和金多次在宿州发生战争,大运河长期疏于治理,河道逐步湮塞而断航。至光宗五年,黄河泛滥,洪水夺淮入海,通济渠从此淤塞,沿线城镇繁华的商业经济受到严重破坏,而依托运河之利的各镇也失去了往日繁华,而柳子镇也因此衰落下来。不过柳子镇由于地处中原腹地,汴水要冲,也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陈胜、吴广起义后,曾转战于城、柳子之间。曹操也在这里招兵、屯粮。唐咸通十年,徐州行营都招讨使康承训率七万唐军进逼柳子镇,与戍卒义军领袖庞勋的部将姚周展开激战。黄巢亦于此据河起事。宋绍兴十年,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率领五百骑兵夜袭柳子镇。兴定六年,红袄军驱掠柳子镇,与金军提控张所部展开过殊死搏斗。此时又被他们选定为战场……
清晨,自应天府出发的蒙元钦察卫及汉军五卫整队出发,由于汴河早已淤塞,宽大的河道已经成了大路,钦察卫作为前锋军已经先于大队出发;中军则由汉军右卫和中卫及火器卫及地方部分驻屯军组成,排出数路纵队在河道中行进;后军则由汉军后卫及奥鲁军组成,护卫辎重粮草在后。
数万大军行军,队伍蜿蜒十数里,此时宿州虽是战场,但是这里尚未有宋军侵入,加之前几日行军一路平安,并没有发现宋军潜入的迹象,且这里距符离只有百里,前途地形开阔,并没有什么险地,更难以藏兵。所以各部除了例行派出哨骑外,再没有对沿途加强搜索,也没有扩大搜素范围。
“禀都统,敌军前军和中军已经离开柳子镇,后军正准备离开。周边没有发现敌军哨骑!”有斥候前来禀告道。
“方都统、张都统,咱们要准备出发了!”前日三人商议后作出决定,便着手准备一战,孙大同听罢站起身整整军装笑着道。
“好,我们即刻出发,先行对敌后军发起攻击,打乱其队形,为你部趁机占领柳子镇创造战机!”方胜也起身道。
“张都统,我们能不能守住柳子镇,就看你们炮兵的了,你可不能拖后腿!”孙大同看向张平言道。
“放心,我们会随后跟进,在敌军大队回返前布置好阵地,管教他们有来无回!”张平也保证道。
“如此咱们分头行动吧!”孙大同点点头又道,“方都统,你们一击得手后万万不要恋战,要迅速转移到侧翼,保证我们左翼安全,不要让敌军迂回到我们的后方,否则就要面临两面作战,那可就十分吃力了!”
“真嗦,我忘不了!”方胜笑骂了一句。三人论私交不错,且也都明白阻击战必然是以五旅为主力,他们皆处以辅助地位,因此即便三人职务相当,论资历他和张平还要胜于孙大同,但并没有计较,皆十分自觉的予以配合。
“好,我们柳子镇中见!”孙大同在方胜肩膀上捶了一拳也笑笑道。
三人拱拱手各自回军调动兵力,孙大同也开始调兵遣将向柳子镇扑去,他站在一处高坡之上看着无数兵将从交错纵横的干沟中或聚或分走向战场,不禁有些感概。在神宗熙宁初,也正是在王安石变法期间,名臣蒋之奇迁淮东转运河使,因岁恶民流,其募使修水利,以食流者。他用工超过百万,修成以临涣‘横斜三沟’为主体的引汴通涣灌溉工程,得以溉田九千顷,活民十一万四千。
而今谁又能想到,这一项曾经利国利民的工程,百年之后由于天灾战乱,导致汴河淤塞,水利工程荒废,万顷良田又变成了荒芜之地。而留下的密如掌纹的遗迹却又变成了后人们行军藏兵的通路,阻隔坦途的天堑,那活民无数的良田也成为千军万马杀戮的战场,两国争雄的百战之地。
孙大同再稍稍抬高望远镜向更远处的柳子镇望去,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观察,但依然对其规模感到震撼,说是一个镇,其实堪比一个下等州城的规模,房屋加汴河而建。码头、仓廪、商铺、寺院、民居散布于方圆二十里之地,尤其是一座如云的宝塔分外醒目。即便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樯桅林立,车水马龙的景象,可也能让人想象的到旧时繁华。
也正是如此,他们才决定等敌军离开镇子后发起突袭,抢夺柳子镇。否则不说兵力上围不住,即便围住了,敌军也可以依托镇中的房屋与他们巷战,那他们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反之,己方占据了镇子就能够据此而守,切断敌军后撤的退路。
“发号炮,开始攻击!”此时,敌军陆续离开,后军行在最后,由于他们要护送全军的辎重,马驮车载速度缓慢,与前边的中军渐渐拉开了数里的距离。且由于行在最后,又有前军开路,因而警惕性也不高。孙大同抓住难得的机会下令道。
‘轰、轰、轰!’三声炮响,骑兵旅率先出击,他们分成数队自几条干沟中杀出,直扑行进在河道中的敌人后军。一阵射击后,他们纵马穿行在敌军队列之中,劈杀毫无防备的敌军,又不断将手雷抛入敌群之中。骤然受到袭击的敌后军,一时间队列大乱,四散奔逃躲避。
“命令一团、二团迅速攻占柳子镇,即刻占领制高点,展开阻击回撤的敌军。三团护送炮兵旅进入阵地,辎重随后跟进!”眼见敌军行军队列被打乱,并被骑兵旅牵制住,孙大同再次下令道。
接到进攻命令后,五旅各部从各个隐蔽地出击,一团和二团分别自南北两个方向冲击,进入镇子,一阵冲杀将尚未离开镇子的敌军击溃并驱逐,然后就地转入防守阻击试图返回镇子的敌后军。稍稍稳固,孙大同也率旅直属队进入镇子,三团则也护送炮旅穿过空旷地带,人拉马拽的将火炮拖入镇子。
孙大同进入镇子,立刻寻了一处制高点向镇外看去,他说不清此刻的心情,觉得十分激动、兴奋,又有些发慌,以致端着望远镜的手竟然有些颤抖。他从一名普通士兵做起,一步步成长为名军官,幻想着有一日能指挥着千军万马纵横疆场。
不过孙大同并没有这样的机会,至多只是作为一名主将指挥局部战斗,他只需按照主帅的命令行事即可,兴起之时还能持枪上阵,与敌厮杀。可是这次他要主持一个方面的战役,要组织、协调各部,承担起所有后果,再不能率性行事,而是要看到全局。
“通报骑兵旅,敌中军已经回军接应,令他们迅速脱离战斗,按预定计划北撤!”接到设置在高塔上望哨敌军回援的禀报,孙大同又看向战场。初时受到突袭的敌后军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逐渐稳住阵脚,开始利用车辆堵塞骑兵的冲击道路,与他们缠斗在一起,眼见有被敌夹击的危险,他下令道。
“待骑兵旅尽数撤出后,令炮兵对河道中的敌军进行覆盖射击!”孙大同向左右看看,炮兵旅和五旅直属炮团已经进入镇子,正构筑阵地,他下令道。其实他对散落在河道中敌军装满粮食和辎重的车辆,虽然许多物资对宋军来说并没有多大作用,可还是很眼馋的,起码那么多的粮食就够他们吃上一阵子了。但是已经来不及收取,如此自己既然得不到,干脆全部毁掉也不能再让敌军利用。
“发信号,命工程营起爆!”视线中骑兵旅完成任务后,已经撤出战斗向被而去,炮兵也开始进行试射,校正射击诸元。孙大同再次下达命令,传令兵以旗语转达后,高塔之上升起了三颗红色信号弹,飘向高空……
第1229章 不明所以
蒙元的后军遭袭,中军很快得到了消息,立刻分出部分人马返回救援,而大军也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他们深知后军押送着两万石粮草,那是他们及符离驻军半个月的给养。若是有失,在符离也无法获得补充,在一段时间内将无力继续作战。
土土哈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南军要对实施围歼,而想的是南军侦测到了己方南下符离的消息,为了避免在撤军途中遭到追杀,因此以其道还其身,在此伏击自己的后军,毁掉他的辎重。想到这一节,他不得不佩服南朝小皇帝这招釜底抽薪用的妙,相信南军粮草被焚后,为了维持十数万大军之用,其定然会将淮北一带州县的粮食搜刮殆尽,然后再毁掉自己的粮草,使他们无法就地获得补充。
如此一来,使得己方粮草供应不上,难以进行长途、长时间的追击,进而南朝大军可以安然返回淮南。而他土土哈也深知,担任后卫的两军,后军尚有些战斗力,但是也疏于训练;那些奥鲁军皆是各卫预备兵,多是未成年的少年,没有上阵的经验。但设伏的南军能够潜行百里,迂回到自己背后设伏,而没有被己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必然是一支百战精锐才能够做到的。
所以土土哈闻之后军遭袭后不敢怠慢,即刻令汉军右卫迅速回防,驱逐敌军,保护粮草;同时令汉军中卫向北迂回到敌左翼,截杀撤退的敌军;命前军钦察卫派出精骑从右翼追击敌军,与汉军中卫围歼这股南军;而他则领火器卫坐镇中军,封锁大路,迫使敌只能从北突围,冲乱了队形。
尽管土土哈反应很快,在获悉后军遇袭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应对之策,但是行军大队接到命令后要转换为战斗队形,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要重新整队、集结,然后择路出击。而此时数万大军皆集中在河道中,二、三十丈宽的河道不可谓狭窄,但一时间也难以周旋,不免产生了混乱。
‘轰、轰、轰……’突然间传来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土土哈都觉得脚下的土地一阵颤抖,甚至有兵丁立足不稳被震的摔倒在地。不待他遣人查明原因,便听到水声由远及近,带着呼啸声而来。
“决堤了,快跑啊……”土土哈惊诧的发现前方里许有水倾泻而下,有士兵高呼着向两边堤岸上跑去,更多的人却是被水冲倒,随流而下。而不等他想明白早已干涸的河道,在又非雨季的时间,怎么会有大水袭来的时候,水已经涨得马膝的位置。
骤然而至的大水,冲散了正在调整队形的各部,人马惊慌的奔向河堤两侧躲避,奔走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被水冲倒,又在人踩马踏之下殒命。土土哈想要维持秩序,但逃命之时谁还顾得,他也被乱军裹挟着上了岸,水也涨到了齐人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人马在水中挣扎、沉浮,顺水向东而去。
好在这场大水,来的快,去的也快,半个时辰后洪水就随着流向下游而逐渐弥漫变缓,十里之后就如溪流一般,逐渐渗入早已干透的河道,只留下满地的人马尸体和一个个水坑。这时也有哨骑察明了情况,由于这里处于黄泛区,由于水流的冲击和泥沙的淤积,大水过后,潴留的洪水便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塘,甚至湖泊。
这些湖泊平时都是死水,每到雨季来水时,有的溃决形成季节性河流,有的几个水塘会相互融合,形成更大的水塘,也有农户会利用这些水塘修渠灌溉田地。而就在他们行军大路上有条干沟叫于家沟,上游便有一个小湖泊,宋军便预埋了火药,当他们行至此的时候炸开了条数丈宽的缺口,湖水瞬间倾斜而下冲入汴河故道上。要不是此时非是雨季没有来水补充,且这个胡泊不大,储水量少,否则便将他们这支大军一直送到符离城了。
土土哈看着被一场突然其来的大水折腾的狼狈不堪部队愤怒又无奈,救援后军的行动自然也被打乱,他只能先行派出一支部队接应后军,下令其它各部就地布防,点检损失,整理装备,以防止宋军趁乱发起袭击。但令他略感欣慰的是敌人并没有对他们发起进攻,而是将精力放在了后军身上,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就明白,后军完了。
稍时各部报告损失,走在最前方的前军由于离决口处最远,水流过去水势减缓,没有了那么大的冲击力,因而损失也最小,伤亡反倒是因为混乱造成拥挤和踩踏造成的。损失最大的却是应该最为安全的中军,在巨大的水流冲击下,许多人马被冲走、溺死。尤其是中军多是汉军步军,他们跑的慢,根本不及反应。更让土土哈恼火的是火器卫携带的火药大多已经浸水受潮,没有办法使用,没了火药那他们的火器都不如根棍子好用。
点检损失,前军和中军伤亡了三千多人,战马数百匹,而他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稍后,遭到袭击的后军也在接应下返回,看着他们灰头土脸,满脸惊恐,盔歪甲斜的样子,土土哈的脸就黑了。点检之后报告称,后军和奥鲁军在宋军骑兵和火炮的打击下兵力折损过半,辎重几乎全部丢失。
土土哈叫过后军指挥使拔都儿细问经过,其禀告到先是宋军骑兵毫无征兆的从各处冲出,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队列就被冲乱,敌骑随后追杀,转眼间就溃不成军。而又有大队宋军赶到冲入镇子中,一部分来不及撤出被截在其中,只怕凶多吉少。
其后,敌骑撤走,进入镇子中的敌军用火炮对河道中轰击。由于这段河道较为陡峭,难以攀登,又无处躲避,那么多人拥挤在河道中遭到了敌火炮猛烈轰击,以致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押送的辎重、物资也大多毁于炮火,在接应下也只抢出了极少的一部分。
土土哈听着拔都儿的讲述,看其说起遭到炮击时的情景,悲愤的脸上不时闪现着深深的惶恐,想来敌军猛烈的炮火给其造成了很大的惊惧。他知道拔都儿并非是胆小怯懦之人,也是从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非是什么极为恐怖的场面不至于将其吓成这样。
土土哈明白此事不能怪在拔都儿身上,只能好好安抚一番,让其下去先养伤。而接着他震怒之下以哨探不利,以致造成重大伤亡和损失为由,将今日负责警戒和巡哨的百户及以下数十人全部处死,以震慑他人,提振士气。并令各军围杀这股敢于伏击他们的敌军,可让他惊诧的是宋军得手后并没有一击即走,而是在柳子镇中构筑工事,准备坚守。
南军反常的举动让土土哈迷惑了,按说深入敌后进行伏击讲究的是快打快撤,不论成败都要一击就走,不与敌恋战,免得陷入敌军的包围。而当面的宋军却反其道而行之,在成功毁掉己方的辎重和粮草,并造成重大伤亡后不仅不撤退,却摆出了坚守的架势,不能不让他多想一想。
无法想明白宋军行动的目的,土土哈下令全军就地扎营,暂缓向符离开进。在派出哨探查明宋军的人数和布防情况的同时,向符离派出信使,让他们确认当面围城宋军的动向。两地相距不过百里,派出的信使当夜便返回柳子镇,而带回的消息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信使带回的消息称,符离当面的宋军近日来不仅没有撤军的迹象,且表现的十分活跃,驻扎在静安镇的敌军不断派兵骚扰己方大营。符离主将玉哇失判断,敌军似乎意在通过不断的试探寻找战机,决战夺城,所以他在加强防备的同时,希望援军加快行军速度增援符离。
更让土土哈不解的是,从徐州出援的铁迈赤部至今没有到达,玉哇失也曾派出哨骑前往其来路探查,但是宋军向此方向派出了大队巡哨,使他们无法迫近,难以获得详情。而他知道,徐州方面与自己几乎同时接到的旨意,相约在符离会兵,击败当面宋军。且徐州至符离的路途要远近于己方,可其却迟迟未到,使他不由心中生疑。
从符离方面传来的消息,及徐州援军失联,再联想到自己中途遇伏,土土哈开始怀疑此前对宋军欲撤军的判断是否正确,担心此前获得的消息有误。可是贺惟贤和玉哇失信誓旦旦说他们奔袭零壁烧毁了宋军辎重和粮草,徐州的铁迈赤也一再声称当面敌军已经撤围、退军,这些都标示着宋军失去粮草后,准备撤军是真。
但是眼前的情况,又让土土哈对宋军的作法不明所以,难道宋军在此伏击自己,难道仅仅是因为要阻止他增援符离吗?即使如此敌军也应该在前路上布防,而非是当下摆出的断自己后路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