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不能不防
粮道,顾名思义,就是运送粮草的必经之路,是军队作战的生命线。比如现代战争中的平型关战役,八路军就是歼灭的日军辎重部队,用古代战争的话来说,就是烧毁了敌人的部分粮草。且八路军在敌后搞的破袭战,就是专门破坏日军交通运输,古代战争称之为袭扰粮道或者断其粮道。八路军用破袭战干扰并迟滞日军的战略物资供给,给予正面战场以有效配合。
估计有人会发出疑问:粮道脆弱是因为地理形势是死的,很难改变。但是粮草却是活的,可以让粮草和主力作战部队随时在一起,那这样粮草不是就很安全了吗?赵根据自己的经验告诉你,理论上可行,实际上不可行。
因为作战部队需要的就是机动和灵活,如果一直和辎重齐步走,估计这个仗是怎么都胜不了的,所以再蠢的统帅都不会这么干。即便赵在成军之初为了保证物资供应专门成立了辎重军,但也只是能保证部队的自持力延长十数天而已,更多的是承担物资的分转、保管分发和警戒保卫任务,并不能承担长途运输保障整个部队长时间的物资供应。
当然事情总有例外,那就是像匈奴和蒙古一样的游牧民族作战,基本不需要长途运粮。因为他们不需要粮食,他们出征的时候每人不但有三到四匹马,用于换乘和驮载辎重帐篷,还有畜群跟随。他们渴时挤羊奶和牛奶解渴,饿时吃羊肉充饥。母牛母羊还可以生小牛和小羊,粮草天然自动循环。
还有人可能会说“以战养战”“因粮于敌”,这样不是就可以摆脱粮草和粮道的困扰了吗?其实还是理论上可行,实际上困难。你想因粮于敌,对手还想执行“坚壁清野”“焦土抵抗”政策呢。如果你想在占领区纵兵抢掠,学习日寇“三光政策”,那也是饮鸩止渴。当面的蒙古人就是例子,一旦实力被削弱,或是失去劫掠的目标,那么财政很快就会入不敷出,面临崩溃的边缘。
所以赵在作战中不仅将作战目标瞄准重要的城池和关隘一个一个挨着打,还将控制运河和水运枢纽作为参战部队的重要任务,就是为了保障运输通道的通畅,防止在进攻不利的情况下失去退路和断送粮草补给。且当前双方在战场上云集了数十万大军,两军对垒处于一时难分上下的当口,此时比拼的不仅是战斗力,也考验着双方的物资补给能力。
赵相信当前谁有足够的资源并能送到前线军队的手中,谁就能坚持到最后的胜利。而曹操军对袁绍军的官渡之战,曹操之所以能以弱胜强,取得对袁绍军作战的决定性胜利重要原因之一,便在于他懂得粮食对战争胜负的至关重要性。因而及时采纳了降将许攸的建议,亲自率军一把火烧毁了袁绍的乌巢屯粮所,使袁绍大军赖以生活和作战的大批粮秣物资,顿时化为一片灰烬,迫使袁绍不得不弃甲逃跑,从而奠定了最终战胜袁绍军的基础。
当前蒙元由于长期实施依靠江南的财政政策,又丢掉了两淮这个财赋重地,已经引发了财政危机。且北方的粮食产量和储备已经无法保证长期供应,但是又不得不应对宋朝的进攻,因此持久的战事对他们是极为不利的。而要速战速决最为有效的办法就是切断宋军的粮道,毁掉前线储备的粮草和物资,迫使宋军退兵。
赵也知道即便自己坐拥江南财赋重地,但是支撑这场北伐战争也是十分吃力的,若是敌军铤而走险,袭击自己的后勤保障基地,毁掉所有物资。再行重新调集,不仅需要时间,也需要大量的银钱。自己即便能勉力维持,也难以发起新的攻势,迫使自己收缩防线,维持现有的防线。同时也会加重朝廷的财政困难。
这也是他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大营周边十分紧张的原因,此地不仅是自己的行营所在,还停泊着千多艘漕船,装载着四十万石的粮食和三十多万斤火药及大批的炮弹、子弹。一旦被敌偷袭得手,那么足以导致徐州会战被迫延迟或是放弃,收复两京的愿望也只能是‘望京兴叹’了……
“陛下,属下出动了一个团的兵力会同水军将方圆十数里的苇荡都搜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人!”搜索持续了二个多时辰,参与的兵力达二千余,却是无功而返。眼看都过了午时,罗大同上船请示是否还要继续道。
“陛下,这片苇荡浩大,在其中搜捕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小的曾听人说起过,常有犯了事的人会躲进苇荡中,而负责搜捕的衙役们也不理会,只是守住周边的要道,等到秋后乡民收割苇子的时候,那会儿躲藏的人无处藏身,他们才会进去捉拿!”这时王德插言道。
“既然如此便收兵吧!”赵沉思片刻道。
“陛下,不若将这苇荡点了,即便他是神仙也得被烧死!”罗大同也有些窝火,几个人折腾的上千人不得安生。而其它各部皆已出征,偏偏留自己看守大营,心中也是不痛快,两下相加心中更是气恼,恨恨地道。
“放火?!你作死啊!”赵听了怒道,苇荡浩大遍布湖边和浅滩,若是点燃就是火烧连营,若是波及到大营那还了得。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轻声嘟囔道,“不对……”
“陛下……”罗大同却被陛下弄糊涂了,出声想问却被一旁的谭飞制止了。
“此次敌军刺探军情,是否欲在偷袭我方后方大营,毁掉粮草?”好一会儿,赵看看两人问道。
“陛下,我军已经控制了各条大路,一两个探子潜入也许难以发现,可同样无所作为。而敌军遣大股精兵偷袭却难以不被发现!”罗大同摇摇头道。
“那他们会不会通过水路渗透呢?”赵又问道。
“我军已经控制了运河,他们想从运河渗透根本不可能,即便……”谭飞觉得陛下想多了,运河上下游皆有内河水军布防,又有陆战旅控制着枢纽、水闸,比之陆路防守还要严密,毕竟运河只有一条,而陆上大小通道无数,难免会有疏漏。可看到陛下一直盯着湖面时,也惊出身冷汗道,“陛下是担心敌军会通过陴湖水路向后方渗透,偷袭我军大营!”
“对啊!”罗大同听了也醒悟过来道,“陴湖水域宽广,勾联数地,与符离水面相接,他们完全可以通过此路潜入零壁。”
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赵将目光投向宽广的湖面,繁茂的苇荡及河汊中的水寨,当初之所以选在湖边立营,也是考虑到大批的漕船停留在运河中,一旦受到袭击在狭窄的河道中难以及时疏散,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于是选择在湖边设营,除了便于大军取水、警戒,也是为了便于及时输送。
物资都装载的在漕船上,这样就不必来回装卸,浪费人力。何处需要,漕船便可编组后进入运河直达目的地,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减少了随船民夫的数量,如此不仅能增加后方的劳动力,还变相的减少了粮食的消耗,本是一举两得之事。至于敌军袭击粮道,劫掠粮草,赵也并非没有考虑。
但是想着两军对阵符离,据零壁尚有百里之遥,敌军想派兵袭击就要穿越宋军的多道防线,所以遣大军来袭的可能性极小。最有可能的采用小股精锐部队利用己方防线上的漏洞潜入后方实施奇袭,可他们人数少,不可能将物资运回己方驻地,而放火就地销毁是最为可行的方法。
如此营地近水就让敌军焚毁军粮的方法失效,且遭到袭击后,漕船也能够及时疏散到湖面上,使敌人的战术落空。但是现在看似周密的计划还是存在疏漏,赵没有想到敌军也可以利用湖中的水道侵入己方的后方,那样不仅可以借助苇荡遣小股精兵渗透,还能够利用舟船大举调兵来袭。而现在芦苇虽然已经返青,可主杆依然干枯易燃,他们甚至只需点燃苇荡,就能让己方的营寨陷入大火围营的险境。
今日偶然在苇荡中发现的人,赵基本可以断定就是敌军派出的斥候。在他们发现己方的屯粮之地,甚至是皇帝行营所在之后,只要是稍有脑子的将领肯定都不会放过这个足以扭转战局的机会。只要成功毁掉敌方的粮草就能让前方的军队发生恐慌,进而撤军;若是能侥幸把敌方的皇帝擒获,或是斩杀,那么不仅可以取得不世之功,还能让敌军崩溃。
“陛下,属下以为不论敌军是否有偷袭我军大营的计划,我们都不能等闲视之,还要早作准备!”罗大同也是冷汗直流,别说是让敌军焚毁了粮草,就是伤及陛下一根毫毛,作为护驾的主将他都难辞其咎……
第1201章 一意孤行
“贺内使,前日前去探营的哨探被宋军发现,定然会有所警觉,我们今日出发夜袭零壁宋军后营不是好时机,还是再探后定夺为好!”符离城州衙中蒙元诸将也在议事,侍卫亲军汉军前卫指挥使玉哇失言道。
受命阻止宋军北上后,蒙元侍卫亲军西路军便快速南下至归德府(应天府在金朝时将南京降为归德府,入元后成为河南江北行中书省的直隶府,延续此名),然后以汉军前卫、左卫及部分火器卫为前军,由达鲁花赤贺惟贤前往宿州,他们击败叛将都哥后收复符离,与随后赶到的宋军对峙。
宋军再遣援军到达后,让他们倍感压力,而前日派出的探子回报在零壁发现宋军将运输粮草、物资的漕船隐蔽与零壁陴湖东岸,并发现南朝皇帝的行营似乎也驻扎于此。在获悉后,众将皆以为这是击败宋军,反转战局的良机,无论是毁其辎重,还是生擒其帝都足以迫使宋军退兵,但在如何用兵上还是发生了分歧。
“玉哇失,宋军并未俘获我军探子,也许只以为是附近的百姓在湖中渔猎而已。即便会让他们有所怀疑,但也应迅速发起袭击,否则他们警觉后迅速撤离,我们岂不功亏一篑!”贺惟贤捋捋胡须言道。他是怯薛军中的‘必赤’负责掌管文书,算是大汗的身边人,此次被任命为西路元军的达鲁花赤。
达鲁花赤在元廷中其实也是个普通官职,其本义是镇守者、制裁者、掌印者。起初只是在路、府州、县三级都是除原来长官之外,要设置一名达鲁花赤,如现代的中央特派员,负责监督各级的地方官,在重要地方和军队还设有副达鲁花赤,主要是由蒙古人担任的,他们往往才是真正的掌权者。但是后来就有些混乱了,皇室、各斡耳朵和诸王驸马拥有编户齐民之外的私属人户,也各设总管府或提举司管理。
这些府、司照例都设有达鲁花赤,与重要财政收入有关的官衙,如规运所、运粮提举司、茶园提举司、栽种提举司以及各种宝钞库,皆设此职。设达鲁花赤的还有御药院、行御药局、回回药物院、监造金玉宝贝官、御衣局、尚衣局、掌管大寺院财务的各总管府、营缮司、提举等司。以致达鲁花赤品秩最高曾达正二品,而品秩最低的是路府治所的录事司达鲁花赤只有正八品。
蒙古军和蒙古探马赤军一般不设达鲁花赤。其他各族军队除特殊情况外,都在元帅府、万户府、千户所设达鲁花赤以监军务,品秩与元帅、万户、千户相同。因为此次出征事关京畿安危,真金便遣贺惟贤出任西路军达鲁花赤监察军务,其虽是汉人,品秩也只有五品,但是因为出自怯薛军,又是大汗的亲信,所以众人都尊称其为‘内使’,而他对此称呼也十分受用。
“内使,玉哇失说的有道理。南朝皇帝十分狡诈多疑,其获知有人探营,必然会有所警觉。而其领兵多年,自然知道辎重的安全事关战争的胜负,定然会采取措施严加防范的。”汉军左卫指挥使伯答儿见其不以为然,还是提醒道。
“南朝皇帝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为了坐稳皇位才夸大其功,众人也以讹传讹而已。即便其有些本事,可你想想发现有人窥视大营这等小事,底下的人也会惊动其吗!”贺惟贤冷笑声言道。
他也算是‘官四代’了,太祖是雍国公贺贲,在世祖征战中以皇太弟收诏征战云南驻六盘山,贲献白金五千两,世祖即位赐金符总管京兆诸军,追封雍国公;爷爷贺仁杰从世祖忽必烈南征北战,攻绩卓越,深为世祖信赖,特授正议大夫上都留守。
他爹贺胜更了不得,尝从许衡学习,通经传大义。年仅十六便入怯薛宿卫宫禁,在忽必烈远征草原时,其是距离忽必烈最近的怯薛军军官,在班师回朝遇到大风雪,忽必烈老寒脚发作时,他也像狗血剧女主角一样脱衣用身体给忽必烈御寒。因此为世祖所器重,也是忽必烈最信任的秘书,各种军国大事都向他咨询,陪伴忽必烈的时间甚至超过了妃子们。
其后贺胜拜集贤学士,领太史院事。后代父职上都留守,兼本路都总管开平府虎贲亲军都指挥使。而贺惟贤也接替其父入怯薛,担任必赤,为真金所信赖。他们家世代为大汗近臣,对于其中的事情最是了然,以贺惟贤所见,像有人窥营这等小事,若是皆报之大汗,那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内使所言甚是!”伯答儿听了想想也是,别说皇帝,就是自己也受不了,但他仍觉的不妥。宋军自去岁开始北伐,先夺扬州,全歼两都万户府十余万,主将玉昔帖木儿殒命。此后又借势夺取两淮,展开全线进攻,越淮河进入淮北,兵进河南、山东,若是南朝皇帝如其所说那么不堪,手下也有良臣猛将辅佐,这等关系后方大营安危的事情定不会不理,况且还是御营所在。
“内使,我以为还是多有不妥!”玉哇失再次言道。
“又有何不妥?”贺惟贤有些不耐烦地道。
“内使,我军袭击敌军后方大营,意在突然。但今时正是二十日,夜里乃是月明之时,皓月当空亮如白昼在湖中行船无法遮掩隐蔽,恐尚未至敌营便被发现,夜袭也即落空!”玉哇失言道。
“子时月升,我军傍晚出航,借黑暗视线不明之时迫近敌营,待月明之时正好可辨明目标,发起进攻,岂不是天助我军吗!”贺惟贤轻笑着道。
“内使,陴湖虽然广阔,但其中也多有浅滩、暗流,且近岸河汊纵横,又有大片苇荡。黑夜行船难以分辨,十分容易迷航误入河汊,或是触滩搁浅翻船,而我军兵丁皆不擅水,不仅难以接敌,反而易造成损失!”玉哇失听罢有些无语,其根本就是一个毫无军旅经验之人,却又对军事行动指手画脚,可自己又惹不起,只能勉力进言劝说。
“玉哇失说的不错,暗夜行船十分危险。另外南朝水军强悍,作战经验丰富,行营重地绝不会放松警惕,会派出哨船在湖面巡视,一旦我军露出行迹必然会被重创的!”伯答儿虽未与新宋军交过手,却是听闻过宋军的战绩,当年张弘范、刘深、阿里海牙皆是本朝名将,但是皆败在南朝水军手下。而进入江南后,又连败荆湖水军、海运转运漕军、回回水军,将本朝水军几乎歼灭殆尽。残存的水军任南朝水军任意往来海岸线,根本不敢接战,己方一旦与南朝水军遭遇那就是有去无回。
“以你之言,南朝水军在湖上昼夜皆可往来,而偏偏称我军不可夜渡,那岂不矛盾。再者南朝水军强悍无非是借助犀利的火器,而我军也有火器傍身,难道就弱了他们不成。恐怕是二位将军怯敌惧战吧!”贺惟贤见自己的意见被两位主将反对,不禁有些羞怒,说话的声音也阴冷下来。
“内使,我军虽装备有火器,却不及宋军犀利。且火器卫宝贵,皆是经久训练的精锐,应在战事关键之时作为奇兵使用,而不易过早消耗……”玉哇失本不想再劝,可听其还要动用火器卫参战,皱皱眉还是忍不住言道。
“玉哇失,你是何意?焚毁宋军粮草,生擒南朝皇帝都算不得关键吗?我以为若是此战能胜,一个火器卫又算的了什么,即便皆战死也是值得的。”贺惟贤不待其说完便打断话头厉声道。“知道尔等以为我不通军事,便心存不屑,又担心我献计建功,令你等面上无光。不若我们皆上书大汗,由大汗定夺,但我必禀明你等贻误战机之过!”
“我等愿听内侍吩咐!”玉哇失和伯答儿听了皆面待无奈,对视一眼齐声施礼道。
“如此最好,下去准备吧!”贺惟贤听了冷哼一声离座而去。
“这世道真是变了,怯薛军竟然堕落到如此地步,我们也是出身怯薛,宿卫汗帐,贴身护卫大汗,历经沙场九死一生。可现在却不若一个给大汗宽衣解带出身的汉人!”见贺惟贤出帐走远,玉哇失将案上的酒一饮而尽,不忿地言道。
“轻声!”伯答儿听了赶紧让侍卫放下帐帘道,“其父虽然是给大汗宽衣解带的,但抱住了大根脚,又是最了解大汗的心思。我们若是违拗其意,惹其恼怒,在大汗耳边胡言几句,甚至自行下道内旨,就会让我们家破人亡了!”
“唉,其一意孤行,必然害死三军。可违心听命与其,又心有不甘。其愿意如何就如何,胜负皆听天命吧!”玉哇失脸色黯然地言道,而心中也愈感悲凉,同是大汗的亲信,自己舞刀弄枪战功无数,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弄笔杆子的……
第1202章 有心无力
玉哇失和伯答儿虽然不忿,但是面对比之自己资历和品秩皆低上一大截的贺惟贤毫无办法,只能是哀叹自己生不逢时。
怯薛军是蒙元前期的王牌部队,在成吉思汗、窝阔台、蒙哥等大汗的统帅下,怯薛军中自然是谁的弓箭技术好、谁的刀法好,谁就更有可能脱颖而出。而云都赤的就是蒙元大汗的带刀侍卫,只有刀法满级的高手才能充当,“四勇”之一的忽必来就是典型。
按照蒙元的规定“云都赤,乃侍卫之至亲近者……虽宰辅日觐清光,然有所奏请,无云都赤在,不敢进”。也就是说只有云都赤在场时,蒙古大汗才会和大臣见面,可以在旁听大汗与臣僚、将领议事,但是他们的作用也仅限于此,并不能参与军机。
不过在成吉思汗时代,也正是战争最为频繁的时期,即便是大汗同样时时有被对手斩杀的危险,且还要面对内部人的威胁,云都赤作为贴身保镖,当然深受信任,也因为勇武会被提拔重用,充当带兵将领。而转折发生在忽必烈称帝立国号之后。
怯薛军逐步丢掉了野战功能,就连护卫权也被侍卫亲军分走了大半,变成了内廷权力机关,怯薛军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伺候好大汗。而除了玩儿刀的云都赤外,大汗身边还有专司宽衣解带、管理衣物的速古尔赤,掌管文书的必赤、书写圣旨的扎里赤、传译的怯里马赤等等。
无论古今谁都愿意任用自己的身边人,不仅是了解底细,还因为日夜陪伴中有了感情。所以谁和大汗的关系近,谁就更受重用。和玩刀的傻大个云都赤相比,给大汗宽衣解带、管理衣物的速古尔赤参与朝会的次数更多,自然更了解大汗的心思,给大汗们当参谋的机会自然就多。
贺惟贤他爹就是因为担任速古儿赤而赢得了忽必烈的信任,当然其也是有些才能的,在他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还兼任了大汗的机要秘书,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过速古尔赤们还不是元朝怯薛军中最掌实权的人,掌管文书的必赤、书写圣旨的扎里赤、传译的怯里马赤职权都在他们之上。
由于早年元朝皇帝们汉语水平有限,传译的怯里马赤也成了朝会上的重要人物,他们还负责把蒙古语的诏书翻译成汉语。我们见到的那种“字都认识,就是不知道说的啥”的元朝诏书就是他们的作品。怯里马赤在元朝非常受尊重,忽必烈参拜孔子像时,就把孔夫子比作长生天的怯里马赤。
书写圣旨的扎里赤也手握实权,他们可以“圣旨,咱家给他写一张”,直接用怯薛的名义颁布旨意,这叫做“内传旨”。他们和必赤们经常联手瞒着元朝皇帝颁布旨意,涉及到经济、司法等各个方面,因此惹得这些家伙们不高兴,给你弄道假圣旨,就能让你家破人亡,怨都没处诉去。
必赤掌管文书,怯薛军变成了内廷权力机关后,他们也相当于明朝的司礼监公公。必赤的长官往往换一个身份就是元朝中书省的负责人,耶律楚材、镇海等人都是直接从必赤变成了中书高官官。他们还不时客串元朝御史台的官员,和怯里马赤成员一起构成了给事中的主力,等于把元朝的决策、监督、六部都掌握在手中。
所以此时拿刀的云都赤被四种同行挤在下面,成了怯薛军中的二等公民,哪怕刀法满级也毫无办法。总之,这个世界永远这样:你再能打,也混不过跟领导关系好的!而深知内情的玉哇失和伯答儿即便外放领兵,依然在贺惟贤面前不敢造次,哪怕气得要死也得憋着。至于上奏大汗评理更是不敢,弄不好大汗还没看到,一道内旨就已经先到了……
在定下奇袭宋军后方大营的作战计划后,主持此事的西路军达鲁花赤贺惟贤也开始忙碌起来。他首先与都帅土土哈送去书信,禀明了自己的设想,并强调了此战成功的意义所在,请求其批准。这其中既有其的无奈,也是聪明之处。
贺惟贤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的,知道大家供着他,不过是担心向大汗打小报告,却并非对自己敬服。其次他只有督查之权,并没有调兵的权力,否则就有擅权之嫌,因而必须得到主帅的认可。再者,他也明白打起仗来刀枪无眼,死人更是平常事,那些对自己心怀不满的军将对自己放冷箭、打闷棍也非不可能,届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有了主帅的背书就不同了,诸将遵从的是主将的命令,而非他贺惟贤。且事有万一,一旦作战失利,总需有人承担责任,自己不过是遵令行事,事败就能将责任推给土土哈,自己最多只需承担督查不利的罪过,伤及不了自己的根本。
两地相距不远,书信送到归德府主帅处当日便可往返,土土哈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对于奇袭宋军后方大营的计划倒是并不反对。此外也心知惹不起这位内使,将其派到符离前线说是让其立功,其实也是变相将其支走,省的给自己找事情。
于是乎土土哈原则上批准了作战计划,但是也嘱咐此战事关重大,用兵需要谨慎,诸事要与众将多商议,定要判明敌情再行动,万不可鲁莽,以免被敌反杀。可贺惟贤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以‘未免生变,事不宜迟’为由调兵准备行动,为保证此战成功,他将亲临前线督战。
想法有了,背锅侠也找好了,但是贺惟贤在与两位主将商议详细行动计划时产生了分歧。按照他的设想此次行动至少要出动五千兵马,搭乘船只傍晚出航,利用暗夜接敌。待靠近敌营后,以一千火器卫为前锋率先向敌水寨发动攻击,打破水寨毁掉其中停泊的漕船。而中军弃船登陆,利用水上激战之时,向敌岸上大营发动袭击,直取南朝皇帝行营,将其生擒。而他则坐镇后军,随时增援其它两部兵马。
玉哇失和伯答儿听罢其滔滔不绝,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作战计划,两人脸都快变成五线谱了,皆是黑线。他们皆知既然行动定位是奇袭,那么出动的兵力就是贵精不贵多,行动隐蔽。你浩浩荡荡的出动大批兵马,只怕刚出营盘就被敌方探子发现了,待你到了地方,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
其次,按照贺惟贤的战法,接敌后分兵攻打敌大营,哪里还是奇袭,而是前去踹营了。即便前时敌军没有发现,此时这么大阵仗就是瞎子、聋子也能发现不对了。况且屯粮重地,位置虽远离战场,敌军也会派出巡队往来巡视,布置明岗暗哨,你这么大明大摆的前去‘偷袭’兵力远胜于己的敌行营,那就是飞蛾扑火。
如果再退一步说,这些问题皆不是事儿,宋军都是傻子、笨蛋,就是如此也根本发现不了己方的行踪,让他们直逼水寨之下才发现,己方神勇又顺利的攻破敌营,烧了粮草,捉了南朝皇帝。那也得考虑怎么去,又去哪里寻找这么多的船只,五千大军总不能游过去吧?
另外计划还有一个重大漏洞,行动所需的兵力必然要从符离驻军中抽调,一次性的调离五千精锐兵马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小问题,防线上必然出现漏洞。而一旦被对面的宋军获知,趁机发起攻击,在对方获得援兵后兵力已经占优的情况下,符离城很可能不保。
而依玉哇失两人,此次袭击计划至多需要五百人,先行派出哨探,查明敌军布防和巡视规律及水流、风向。然后携带火油、火药和柴草的火船,趁夜暗靠近敌营潜伏在苇荡之中。待后半夜宋军防守松懈之时,先点燃水寨周边的苇丛,造成大火围城之势,迫使停泊于水寨中的漕船驶出水寨。再趁混乱之机,放出火船,焚烧敌军船只。
至于生擒南朝皇帝,两人都没有敢想,不说行营防守严密,其亲卫也必是精锐,且难以摸清其具体驻地。一旦发生危险定然会先行撤离,别说五百人,就是五千人也难以寻找其踪迹。说是要生擒南朝皇帝,不过是为振奋士气之言,能否成功全看天意了。
但是此时心怀激烈的贺惟贤对于两人的建议显然难以听进去,在他看来反对者都是嫉妒,担心自己抢了他们的功劳。不过现实还是给了他重重一击,那就是是一时间难以寻找足够的船只和熟悉水情的水手。要知道符离虽然是旧运河的必经之路,且也曾有前舟云集的盛况,可是南朝迁都后,战乱不止,航运断绝百年。
加上新运河开通后,符离再难现昔日繁华,而随之衰落的就是水运,此时运河上已经难见结队行驶的舟船了。即使陴湖上尚有人渔猎为生,但是他们使用的也多是小船,搭载不了几个人。这让贺惟贤苦恼不已……
第1203章 盲人瞎马
尽管贺惟贤心急如火,可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下令在运河和陴湖附近百般征搜,得到大小船只三百余艘。但堪用的却不多,要知造船以冷杉木为上,松木次之。而松木成本低廉,内河中的船只多为松木。可松木易腐烂,三年便需要大修,即便如此五六年也就报废了。
所以这批船只挑挑拣拣,能用的也就有百余艘。所谓大船也就是运河上余留下来的漕船,虽然是四百石船,但标准漕船长度也就在七丈左右,宽两丈余。载物可以堆砌码高,可人不能摞起来,因而即便是大船也搭载六、七十人就已经是极限了,况且士兵作战还需要携带武器,实际上至多能勉强载五十人。可惜的是漕船也只有十来艘,余者有能搭载二、三十人的渡船、货船,也有仅能载十来人的渔舟。
如此一来,贺惟贤要动用五千兵力奇袭宋军后方大营的计划似乎就要因为船只不够而搁浅。可他并不甘心,于是决定动用一切可用的船只搭载二千步军,其中火器卫千人,战兵千人作为水上的主要作战兵力,不足之数乘马从陆路投入战场。
玉哇失和伯答儿一听如此安排就快哭了,这货简直是拿打仗当儿戏,视人命如草芥。先说两路人马如何配合,三千骑兵奔袭百里,如何保证不被敌军发觉就是个大问题。再言就是按照其部署,陆路兵马要避开大路,沿湖边的小路行军,以相互接应配合,但只二者的行军速度便不同,又如何保证能同时到达目的地。且湖边尽是滩涂,泥沙松软,战马的蹄子容易被陷住,根本无法疾驰。
两人苦劝贺惟贤放弃计划,但是他此时已经是吃了秤砣一意为之,并再次抬出大汗要以胆小怯战贻误战机为名弹劾二人,他们无奈之下也只能遵从。于是三日后的傍晚,大军借着暮色悄然出营,陆路由前卫指挥使玉哇失率领。而贺惟贤也未失言,亲领水路军前往。
贺惟贤在随从的簇拥下登上船队中最高大、豪华的帅船,明眼人皆知这船其实是艘舫船,用来作为游湖之用。看似高大富丽,其实只适于在风平浪静时在湖边转转,并不适于在深水中航行,作为战船更是开玩笑。但其自诩风流才子,还就看上的此船,作为自己的帅船。
百舟争渡,千军竟发。贺惟贤也身着戎装,顶盔挂甲,腰悬宝刀,背手伫立在船头竟然生出股豪情,也想学先辈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希望有一日能继承祖爵。但他扭脸看看身旁的火器卫第一千户贾振厚的一张哭丧脸顿觉十分扫兴,刚刚上船时其就已经看到兵丁们与留守的同乡们哭哭啼啼,交代着身后事,仿佛此战不是建功立业,而是有去无回一般。
“贾千户,哨探可有回报?”贺惟贤虽然自大、自信,但也不是傻瓜,延迟这两天他也是连遣探子前往宋军后方大营刺探,侦察敌军动向,确定南朝皇帝行营的位置。
“禀内使,今日返回的哨探报告敌军大营并无异动,只有几队漕船沿运河北上。而南朝小皇帝这两天也只是领着众军在湖中捕鱼捞虾,猎取野物。”贾振厚抱拳施礼道。
“嗯,看来正如吾所料,前时的刺探并未打草惊蛇,引起他们的警觉。”贺惟贤嘴角挑了挑言道。
“内使神机妙算,岂是那小贼可比!”贾振厚满脸胡须的大脸上强挤出笑容言道。他也非白丁出身,其父也曾任汉军左翼都指挥使,随忽必烈东征西讨的大将,他曾伴父左右征战,后来阿合马被杀,引发忽必烈猜忌,大量汉将被削权,他蒙荫授千户留侍卫亲军效命。所以他是有实战经验的,而再他看来此战计划上是漏洞百出,毫无胜算,但又不敢抗命,否则被其参上一本,家族必受牵连。
“诶,本官未经过战阵,只是读过几本兵书,又常常在旁聆听大汗教诲,略通兵事而已,还要贾千户多多指教!”贾振厚谦虚地言道。
“岂敢、岂敢!”贾振厚连声道,心说你把大汗都抬出来了,我怎么还敢指教。
“贾千户,此战恰巧成功,毁了敌军的辎重,必然能破敌军撤退,解了大汗之忧。贾千户也是大功一件,本官定然上奏大汗请封!”贺惟贤言道。他也看出来了,众将对自己的计划并不支持,而当下也需有人为他效命,自然也要开出些好处来。
“末将必效死力,以报大汗天恩,届时还仰仗内使多多美言几句!”贾振厚再度施礼道。而心中却是暗自腹诽,别说胜了,能活着回去就不错了。
“我们皆是出自汉军世侯,本就一气连枝,相互照顾也是应该的。”贺惟贤见其十分懂事,甚是高兴地道,“本官制定的战法可曾吩咐下去了?”
“已经皆按内侍的吩咐安排下去了,一旦开战便靠近敌船先以大铳将其重创,稍近后再以小铳杀伤敌船上的兵丁,然后迅速靠近登上敌船。其它各船趁机冲入水寨,释放火箭焚毁敌漕船,随后趁乱上岸攻入行营,配合岸上我军擒杀敌皇帝!”
“嗯,不错。”贺惟贤点点头满意地道,“开战后行动要快,不要与敌船纠缠,只要火起敌军必乱,一定要盯死南朝皇帝的御舟,防止其趁乱脱逃!”
“是,本官谨遵内使的吩咐!”贾振厚满口答应着,心里暗叹这货真是异想天开,凭己方这些破船与宋军水师对战,结果如何用脚丫子都能想得到,但还是客气地道,“内使,湖上夜风清凉,还请舱内休息!”
“也好,一切就靠贾千户了!”此时天光渐暗,风变的湿冷,贺惟贤也多有不适,也不推辞地道。但是很快他在舱中就坐不住了。
这支奇袭船队本来就先天不足,火器卫和搭载的步军从上至下皆是北方人,稍有擅水者,对于操舟行船是一窍不通,全仗强征的民间水手驾船。要说这些船夫也算是水上好手,可他们并没有经过军事训练,更不懂得如何编队,如何结阵,不知道各船间如何掩护、配合,也看不懂号旗,出航不久编队就已经乱套了,成了各自为战。
另外船队所用也是各种船只拼凑而成的,大小不一不说,还有的是靠风帆推动,有的是靠桨橹催动,速度肯定快慢不一,随着距离的延长,速度差别的后果就显现出来,本应作为前哨的小船很快被风帆催动的大船超越。而小船多靠桨橹催动航行,人的体力总是有限的,即便想追上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而时间不长,整个船队就像羊拉屎似的,哩哩啦啦的成了一条断断续续的长线。
这种混乱的情况在天完全黑下来后更加严重。由于担心被宋军发现,暴露目标,贺惟贤严令各船不准掌灯,于是乎各船间难以确定彼此间的距离,而船又不想陆地上的车,发现要撞上了可以急刹车。因此待看到两船距离太近的时候,停船和转向皆已来不及,此时就看谁的船大,谁的船结实了。所以往往一声巨响之后,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呼救声,但那些旱鸭子们扑腾一会儿也就没了声息,许多人不及抢救便被淹死了。
此外,水手们也并非熟知湖中的每条航道,而夜晚他们往往也不会行舟,以防止误入浅滩搁浅或是迷航,即便无法返回也会就近靠岸下锚等待天明。可此时在夜暗之下行军,只能紧跟那些有夜航经验、熟知地形的水手行船。而那些脱离船队的船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触滩沉没的有之,误入河汊、苇荡迷航的有之,不辨方向在湖面上打转转的有之。
贺惟贤发现不对后,也试图重新编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到恰当的方法。升起桅灯让船只想自己靠拢,却担心被宋军的哨船发现,更怕被其它船只碰撞;号角声确是蒙军都听得懂,但也不敢吹,那玩意儿发出的声音在空旷处能传出二三十里,被宋军听到了岂能不提高警惕。
方法还未想出来,贺惟贤这时也坚持不住了。随着船队深入湖心,风也大了起来,而他乘坐的舫船吃水浅,上层建筑高,受风后摇摆比之其它的船要剧烈的多。他不可避免的晕船了,不但吐的晕天黑地,晕的站不住脚,被随从架到舱中休息去了。而贾振厚虽然也晕船,但还比其抗力强些,还能勉力坚持,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通过呼叫让各船尽量靠拢行事,勿要走散了。
而更让人焦心的是,水陆两军无法联络。且这个时代也没有手表,虽事先约定了会合攻击的时间,可谁也弄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是快了,还是慢了?也不知道对方进军是否顺利,到达了什么位置。一切都如盲人瞎马一般的乱作一团……
第1204章 心惊胆颤
元军的船队一路上磕磕碰碰,终于看到了宋军的水寨,晕的昏天黑地的贺惟贤出了舱,抬头看看空中的半月已经升起,他估算应该已经是丑时初的时间了。但是突然风向转变,船队被吹的偏离预定地点数里,漂到一处河湾中。
“贾千户,有多少船跟上来了?”贺惟贤瞅瞅月光下朦胧的湖面,影影绰绰的看不大清楚,他揉揉昏沉沉的脑袋轻声问道。虽然风吹苇荡的沙沙声和湖水拍岸的声音掩盖了桨橹声,但他也不敢高声。
“内使,大约有百余十艘船到达,余者在途中失散了!”贾振厚也是头疼欲裂,有些丧气地道。
“勿慌,应该还会有船赶上来。”贺惟贤听了心中一惊,但是他还强自镇定含糊地道,这一路行来的混乱让他真没有多少底气了。
“应该还会有船前来会合,可就怕他们误入宋营,暴露了我们的计划!”贾振厚望着远处的宋营,此时虽然没有发现宋军哨船,但是水寨上点着灯笼、火把,将附近的湖面照的通亮,而寨墙上巡视的宋军兵丁清晰可见,有船靠近根本逃不出他们的眼睛。而己方却也不敢发声,更不敢升起桅灯,向己方船只指示方位,指引他们前来会合。
“玉哇失部不知道到了没有?”一切都没有按照自己的剧本来,贺惟贤此时也没有了底儿,他率领的水路兵马还未开战就少了近半数的兵力,因此对凭一己之力能否打破水寨有些含糊了。
“末将也不清楚,我们各行其路没有办法联络,但按照估算应该是到了。”贾振厚也不敢确定地道。以临行前商定的方案,是由水军发起进攻,在引起混乱后,再由玉哇失部趁机引骑兵冲击宋军岸边的营寨,为他们攻打行营赢得时间和机会,可现下双方彼此间无法联络,也难以确定方位,只能靠猜了。
“嗯,他们是应早已经潜伏在附近了,只待我们率先发动攻击了!”贺惟贤听了点点头,自动忽略掉了不确定性道。其实他心中已经发慌了,问其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同时也坚定下已动摇的信心。
“内侍,我军途中兵员损失太多,且船队已经偏离敌水寨,不若从长计议!”贾振厚听了心一抽抽,他以为原定的计划已经难以继续实施,最好是趁敌军尚未发觉,还是放弃袭击为上。
“不可,天再有一个时辰就亮了,此时撤军一旦被敌发现,根本无法摆脱。”贺惟贤掐了掐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道,“当前我们兵力虽有损失,但尚有一战之力,不能够轻易放弃。”
“这……末将听内使吩咐!”贾振厚叹口气道。他也知道现在撤兵也不是明智之举,强行发起进攻胜算也不大,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从正面发起进攻我们兵力不足,但可以派处火船扰乱敌军的视线,其余的船只则以人拖曳迂回到敌水寨右翼。待火起时立刻登陆冲击敌寨,直取敌行营。与玉哇失部左右夹击一举破寨!”贺惟贤指着敌营方向部署道。
“……”贾振厚一阵沉默。他虽然是步军,却也知道些常识,眼前的水寨并非是拦鸡挡狗的栅栏,而是以大木立寨,且除水门外的寨前还会打下木桩用于拦截冲寨的敌船,船只不及接近就已经搁浅。且己方兵力本就不足,可前时的侦察宋军在此屯兵三万余人,这还不算护卫南朝皇帝的亲军,若是奇袭还可能破寨,但是强攻都不够塞牙缝的。
“贾千户以为如何?”见其不言声,贺惟贤皱皱眉问道。
“内使,敌军营盘严谨,防守严密,而我军兵力不足,强攻不足以撼动敌寨,不若大部兵力登岸择敌营薄弱处潜入其中,然后四处放火引起混乱,趁机焚毁粮船,袭击行营!”贾振厚言道。
“嗯,也好,就依千户!”贺惟贤略一沉思便答应道。一路乘船行来,他饱受晕船之苦,也觉得在船上不若脚踏实地的踏实,甚至有些恐惧,便顺坡下驴了。
贾振厚听到内使终于将指挥权下放给自己大大松了口气,他早已经看明白了,这位内使说的头头是道,其实根本不懂军旅之事,甚至连军事常识都欠缺,生生用‘想当然’制定了这么一个作战计划。再让其搞下去非得被其害死。
有了授命,贾振厚开始调兵遣将,点检兵力发现自己的火器卫编制还算完整,失散的多是从其它各部加强的军兵。他心里明白这皆是有赖于自己抢先将‘大船’掌握在手中,如此才能跟的上大队,没有在行军中掉队、失散。而如今他也顾不得什么袍泽之情,令本部兵马全部上岸,余部驾驶火船前去冲击水寨,充当炮灰为自己的行动提供掩护。
上岸后再次点检人数,火器卫第一千户尚有官兵七百余人,装备虽有少量丢失,却还能支持一战。不过士气却很低迷,这一路行来状况不断,又遭风浪让他们精神**饱受折磨,上岸后腿还在打颤。但火器卫终归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基本还能保持镇定,执行命令。
而被加强来的那些它部兵丁却被留在船上,看着其他人登陆上岸,他们皆是沮丧不已,心下也是明白自己被当成了炮灰。可也不敢不遵将令,自己的家人还留在大都,若是逃跑必然会受到牵连,让他们有些羡慕那些迷航失散的人。但当下也只能寄予天命,保佑此战必胜,于是也默默整顿船只,尤其是看好那些随时想要逃跑的水手,离了这些人,他们连船都开不走。
贾振厚自幼长于军旅,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上岸后他重新调整了队形,派出前哨向敌军大营悄悄摸去。他们当然不敢大明大摆的行军,只能借助苇丛和树林的阴影掩护缓缓前行,但是依然心惊胆颤,这里毕竟已经离大营不远,随时可能会遭遇宋军的巡队,或是被潜伏的暗哨发现。因而惊起的野兽和踏入水坑的‘噗嗤’声都能让人惊出一声冷汗。
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宋军懒惰,以为这里远离战场便大意了,途中并没有发现宋军的巡逻队,也未遭遇潜伏哨,一行人提心吊胆的行至距大营不足两箭之地,隐藏在处苇荡之中。贾振厚行到队伍前段,拨开苇丛向敌营张望,他们的正前方正是水陆营寨的交界处。
“贾千户,情形如何?”
“哦,内使……噤声!”正贾振厚其仔细观察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声问话声,吓的他一激灵,扭脸一看却是贺惟贤在两个兵丁的搀扶下凑了过来,他面色一缓轻声道。
“嗯!”这回贺惟贤却是很听话,立刻蹲下身子闭了嘴。当上了岸,看到月光下宋军大营时,才觉的自己真是异想天开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了。
这段并不长的路却让贺惟贤感觉是自己走过的最长的路,即使前方没有传来示警声,可黑洞洞不见五指,使他觉得身边密密的苇丛中仿佛就藏着宋军的前军万马,随时可以将他们吞噬。这让他感到了恐惧,要不是身边有亲兵搀扶,都会瘫软在地。而之所以凑到贾振厚身边也觉得在其身边有些安全感,却非是又有什么指示,指示下意识地问道。
“内使,宋军防守松懈,并未发现我军已经接近!”贾振厚却是不知贺惟贤是在找安全感,虽然厌恶其指手画脚,可还是压低声音介绍道。
“如此最好,看来其治军严明,也是徒有其名!”贺惟贤听其如此说大松口气,也找回了些自信道。
“内使英明。”贾振厚顺手恭维了句接着道,“你看,此处正是水营和步军大营的结合处,防守更为松懈,巡队都不会行至此处。水寨中应该还有大批漕船,并没有离开,我们潜入营中后立刻发射火箭焚烧敌船,即便不能将漕船全部焚毁,也定然会损失惨重,总算不虚此行了。”
“何以见得?”贺惟贤伸长脖子向敌营方向张望,高高的寨墙遮挡住了视线,使他无法看到内部的情况,疑惑地问道。
“内使,虽然我们无法直接看到寨中的船只,但夜间为了保证各船相互碰撞,都会点燃桅灯,相互警示,如此就能估算出寨中是否还有船只。”贾振厚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贺惟贤依言看去才知水寨中那密如树林的灯笼是船上的桅灯,而每一盏灯都基本代表一艘船在其中,突然他看到有根高出其它船只许多的桅杆上挑着一串红灯道,“那艘船应该是南朝皇帝的御舟了吧?”
“末将不敢断定,即便不是御舟,但估计也是水军的帅船!”贾振厚迟疑了下道。
“我听说南朝小贼平日最喜欢住在船上,若是其今日恰巧也在御舟上,将其烧死那就是不世之功啊!”贺惟贤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道,声音也不觉提高了几度。
‘哐、哐、哐……’他话音刚落,突然宋军水寨中警钟声乍然想起,将贺惟贤吓了哆嗦,难道自己的话被宋军听到了……
第1205章 情形不对
宋营中警钟响起,贺惟贤等人马上意识到他们的行动被发现了,再仔细观瞧却是己方的船只在靠近中被宋军哨兵觉察,立刻敲响警钟示警。而己方偷袭的兵丁见状也加速向水寨冲去,但宋军反应也很快,警戒的兵丁开始向接近的敌船鸣枪开炮。
一时间湖面上枪炮声响成一片,船上的敌兵不时有人中弹落水,火炮在船只周围不断的爆炸,掀起漫天的水雾。而中炮的船只最惨,往往被炸出盆口般的大洞,甚至来不及堵塞便进水沉没,可蒙元兵丁多数不识水性,幸存者也来不及解下身上沉重的盔甲,这些保命的家伙此时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挣扎几下就没了踪影。
“快,加快速度……”看着己方的士兵不断被射杀,船只被击沉,却距敌军水寨还有一段距离,贺惟贤急眼了,攥着拳头大声呼喝着,可此时枪炮声震耳欲聋,谁又能听到他的呼声。
不过船上的元兵眼见一艘接一艘的船只被击沉,心里也发慌,而水手们见情形不对,趁乱纷纷跳水逃生。他们也干脆点燃了船只上的柴草,跳到后边的小船上脱离战场。火船失去动力,只能借着水波的推动向前行驶,速度越来越慢,可火势愈来愈大,将湖面照的如白昼一般,招来更猛烈的炮火。
“临阵脱逃者,斩……”贺惟贤眼见失去了控制的火船不仅速度减慢,还偏离了方向,情急之下站起身喊道。
“内使,勿要起身,免得被误伤!”其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却将贾振厚给吓了一跳,当下他们还未被敌人发现,其这么折腾还不暴露了藏身之地啊!可他不敢硬来,只能婉言劝道。
“啊……”贺惟贤听了立马蹲下身安静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会招来宋军的射击,扭脸又道,“这可怎么办,火船怕是不及接近就损失殆尽!”
“内使勿慌,等等再看,玉哇失若是到了,应该也要发起攻击了!”贾振厚还算沉得住气,他明白以火船攻击水寨的计划已经难以实现,而凭自己手里的这几百人发动突袭,只怕就如一滴水入海,根本掀不起风浪来,只能等待宋营中发生混乱。
形势再发生变化,元军此次一下发出了几十艘火船,虽然失去了控制,但是借着惯性在水波的推动还是不断接近水寨。而宋军炮火猛烈,却难以全部顾及,还是有漏网之鱼接近了水寨,撞断了寨前的木桩,贴上了寨墙。
寨墙是以粗大的原木建成,也是易燃之物。而火船装满了柴草,又浇了火油等易燃之物,火势猛烈,瞬间便引燃了寨墙,并蔓延开来。凭着寨墙据守的宋军分出部分则慌乱起来,扑救了一阵见难以成功,便纷纷撤离,而水寨中也是乱成了一片,左右两个寨门大开,船只纷涌而出,似要疏散到湖面上,以避免全军覆没。
“呵呵,南朝小皇帝号称‘无人敌’,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不过是徒有虚名!”眼见只一个回合下,自己便‘攻破’了敌军水寨,宋军船只纷纷出逃,贺惟贤冷笑了两声,可转而又痛心疾首地道,“若是早能听吾之计,全军皆乘船而来,此时便可趁势冲杀,冲入敌军大营,可叹此时无兵可用,痛失良机。”
“这……内使神算,可末将觉得此事透着蹊跷,按说停泊诸多漕船的水寨应有重兵防守,岂能让他们轻易靠近,并被攻破呢?”贾振厚却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此次出兵可谓是混乱不堪。船队奔袭百里,途中竟然未遇到敌军一艘哨船,而直到火船冲到鼻子底下,才被发现。防守如此松懈,实在难以想象是出自一个自幼行军打仗者之手,使得他心里愈发不踏实。
“这有何奇怪,后方大营远离战场,自不会想到我们奔袭百里起来;其次,即便南朝小贼英明神武,而其也可能事事躬亲,底下的人行事难免松懈;再者,宋军一路征战,攻城拔寨无所不胜,其自然是骄横自大,以为我军不敢捋其虎须,因此毫无防备!”贺惟贤冷笑着道。
“也许吧!”其说的头头是道,竟然让贾振厚无从反驳,面带忧色的含糊道。
“我们也尽快发起攻击,否则待其船只逃离水寨,分散在水面上,便难有作为了!”恢复了元气的贺惟贤并未听出其的无奈和担忧,下令道。
“内使,玉哇失部还未动静,不若再等片刻!”贾振厚以为时机还不成熟,再劝道。
此时宋军战船已经当先出港,他眼见十数艘龙船两两分成数组。对靠近寨墙的火船发射钩索,待勾牢后迅速倒船,将船只脱离;而对于尚有一段距离的火船,则不畏烟火发起冲撞,被撞中的火船不是船底立时破裂,近水沉没,那些较小的火船甚至被拦腰折断,或是经不起巨大的撞击顷刻碎裂;对于靠后的船只则不断发射炮弹,直至将其击沉。
在清理出水道后,水寨内的船只便蜂拥而出,扑向后方的兵船。当然己方的船只也不会束手待毙,在出兵之初为了防止与敌巡船遭遇发生战斗,及在攻击水寨时与敌战船作战,也将部分看似坚固的‘大船’改装成了兵船。
贾振厚将他们装备的大铳布置在船头,这种火铳可以发射三寸的实心弹丸,在五十步内可以击穿两寸厚的木板,在水战中也足以射穿战船的舷板了,可以用于远程攻击,先行击毁、击伤敌船,当然主要还是用于杀伤船上的水手。
另一种武器叫做‘没奈何’,是过去一种用于守城的武器,以芦席作圈,周围五尺,长七尺,外边糊以纸布,再用丝麻缠之,内贮火药捻子及诸型爆炸性火器。用长杆悬于城头,敌人攻城时便点燃火线,烧断悬索,‘没奈何’落下,内装所有火器都发射出来,炸毁敌攻城器械,杀伤兵丁。而此次作战,他也将这‘没奈何’搬上船,悬到桅杆上,用于两船靠近后焚毁敌船,其实这也是缺少水战武器没奈何的选择。
让贾振厚奇怪的是被视为利器的大铳发挥失常,眼下冲在前边的敌龙船在中炮后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仅没有进水沉没,也没有被重创,依然能够行动自如。但遭到打击后也不再靠近,而是以装载的舷炮在远处射击,且装备的数量明显多于己方,反而打得自己兵船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而随着宋军战船不断的冲出水寨,己方那些兵船处境更是危险。即便贾振厚这个水战外行也能看得出来,敌方水军不仅训练有素,进退自如,且在帅船的指挥下分进合击,迂回包抄,战术运用娴熟,且装备上也是相差悬殊。而己方每艘兵船上至多不过两门大铳,威力差,射速慢,难有还手之力,想要靠近敌船都不能,更不要说使用‘没奈何’这个大杀器,可一旦被敌船击中就是**的下场。
“贾千户,本使闻你父乃是万人敌,纵横沙场从未退缩过。而你也曾在战场上拼杀,在西北平阿里不哥叛乱时,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率本部人马冲入敌阵,击溃敌两个千人队,阵斩敌军二十余人。也因此战为大汗赏识,进而入选火器卫,升为千户。如今为何却临阵胆怯,畏缩不前?”贺惟贤闻听后厉声道。
“当下敌军已乱,船只纷纷出港避难,当下如若还不出击,待其尽数散于百里湖面,便功亏一篑。当下如迟疑不动,贻误战机,本使定然如实上奏大汗,对抗命不前者严惩不贷。若是此战获胜,本使也会不吝美言上奏,为参战军将请功,能迫使敌军撤兵,南朝小贼受挫,想大汗也会不吝赏赐,高官厚禄尽入手中!”此时可见水寨内桅灯摇曳,显然是船只正在纷纷启动,准备出寨,贺惟贤眼露凶光地道。
“是,末将遵命!”眼看着己方的兵船一艘接一艘的被击沉,贾振厚心中满是苦涩。而想想此刻向水寨发起进攻可能会缓解水上的压力,便遵令道。
贾振厚即刻指挥隐蔽的兵丁自隐蔽处冲出,各人点燃火绳,先令架起几门大铳向寨墙射击,打开突破口。两轮轰击后,用作寨墙的木桩被击断,出现了一个丈许大口子。先遣一队兵丁上前以火箭向寨墙内射击,同时刀砍斧劈扩大突破口,然后大队人马从缺口冲进了敌军大营。
“苦也!”当贾振厚随队冲进大营之时,看向水寨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水面,根本不是想象中那种如蚁的漕船聚集一处的场面。而他们在寨外看到的无数桅灯,不过是插在湖面上一排排高木上悬着的灯笼,而如此情形显然他们的作战计划已经落空,但这是敌军布下的圈套,还是这里根本就是座故布疑阵的假营盘,他一时也难以分辨……
第1206章 不会打仗
“这……这是中计了?”随后冲进水寨的贺惟贤看着空荡荡的水寨惊讶出声道。
“也许!”爆炸的闪光中贾振厚看看面带惊恐地贺惟贤冷冷地道。
“也许?!这是什么话?”贺惟贤大睁着眼睛反问道。
“也许就是宋军在发现我们探营后心生警惕,便转移了漕船;或是这就是布置的疑阵,诱我军来攻,进而聚歼。内使得大汗教导,又熟读兵书,难道不知吗?”贾振厚看着其疑惑地道。
“本使……本使不会打仗!”贺惟贤犹豫了片刻,讪讪地道。
“不会打仗?!内使力主袭取南朝后军大营,彼时似腹有良谋,机变百出,此时却言不会又是何意?拿我等性命当儿戏否!”贾振厚听罢愣了片刻,愤然地反问道。
“也不尽是,大汗常问军旅事于我,又常常采纳,自然……”见其恼了,贺惟贤颤声道,“当下这显然是敌军布下的圈套,我们还是尽快退兵突围吧!”
“晚了!”贾振厚颓然道,“既是圈套,敌军怎岂容我们安然退走。前时若是未露行迹,也许能悄然突围。而此时行迹已露,再难藏身。”
“那也不能束手待毙啊!”眼见已有宋军兵丁向这边涌来,贺惟贤惶恐地道。
“唯有死战一途,或许还有生机!”贾振厚也审视着水寨中的情况,试图寻找出破绽道。
“千户,水路被歼在即,而陆路又音讯皆无,仅凭我们冲营无异于飞蛾扑火,千户还要慎重!”贺惟贤此时觉得四面皆敌,只想快些突围。
“内使刚言怯战者死,片刻便忘了吗?”贾振厚不无讥讽地道,“我火器卫皆是亲军各卫精选的锐士,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有以一敌百之能,内使若是胆怯,尽可自取生路,末将也不能节制!”
“你……你……”贺惟贤被讥讽,心火上顶,可看看形势又颓然放下指向其的手臂道。
“千户,敌军围上来了!”这时有兵丁禀告道。
“水寨左翼泊着御舟,定是敌行营所在,我们便向那边冲杀!”贾振厚言道,“刘百户,你率本部人马断后,阻挡追兵;孙百户,你领本部兵马为前锋,在大铳射击完毕后便向前猛冲,打通前往行营的道路;余者随本将跟进,施放火箭,杀入行营,取小贼性命!”
“贾千户,行营位于大营中,我们直取行营便陷入重围,后路也被截断,那是有去无回之举。”贺惟贤听了惊道。
“内使忘了,玉哇失部受命攻击左营,以呼应我部,此时我们船只尽失,唯有此才能将敌军吸引到行营,为玉哇失部赢得战机,也为我们谋条生路,此乃死里求生之道。内使若是以为不妥,仍可自便,末将若此战不死,静候内使弹劾!”贾振厚整整战衣,挥手下令开始进攻。
前锋军受命即刻展开攻击,他们沿着湖边修筑的通路冲向御舟码头。其实在突破口上的选择,贺惟贤选的不错,此正是水、步两军的结合部,兵力布置薄弱,且他们又从水上潜入,避开了陆上的巡队,从而得以直入宋营腹心之地。
而水寨中的战船为了驱逐火船,或避免水寨被焚而波及,大部分已经出寨,使得他们虽未能焚毁水寨,但也将防守码头的兵力调走,使他们钻了空子。不过这并代表他们可以轻易直取御营,相反贾振厚知道自己很可能陷入敌营之中而不得出。
作为一个沙场老将,行军宿营乃是必备的技能,贾振厚知道大营的建立主要就是为防止敌袭而布置的。而作为主力的中军布置在营地的中央,并逐层散开,比较精锐的先锋和殿后部队的右、左虞候军布置在营帐外围,以此在遇到夜袭的情况下,可以为主营争取到时间恢复秩序,并反击敌军,而作为皇帝的行营则更是重中之重。
布置完基本营地,其实并不算完。贾振厚知道汉军营地明确要求“务取营里宽广,不使街巷窄狭”,即每个营帐之间都留有很大的间隔,就这一布置虽然使得营地庞大,更加容易遭到敌人进攻,但同时也便于军队快速反应,士兵有足够的空间聚集、列阵,然后“得相统摄,急缓须有救援。”
贾振厚深知只要是一个布置妥当的军营,且有合格指挥官管理的军营,基本是有能力抵御敌军的夜袭。不过他也知道再坚固的防御,终究会有漏洞存在,因此一旦被抓到了这个漏洞,那么需要考验的就不仅仅是将领对于营地的安排了,更多考验的是将领的应变指挥能力与运气了。
虽然此次奔袭,贾振厚感到处处不顺,但似乎此时也不乏有些运气光顾,宋军行营是近水而设,使得周边布置的兵力不免薄弱,并被调离了一部分,从而让他们也有了可乘之机。可他还是心有忧虑,因为夜袭最可怕的往往并不只是行动本身,而是当一个将领决定对敌军展开夜袭时,他往往会被夜袭的对象当做猎物,早就布置下了陷阱。
不过今日即便知道是陷阱,贾振厚也无退身之路,他只能死里求生,亦或是让自己死的有些价值。他们向前突击了一段路,却没有遭到宋军重兵的阻击,只是各营的巡队对他们进行追击、围堵。而这却没有让他喜出望外,而是更加忧虑。
“向敌营施放火箭!”贾振厚下令道。他心里十分清楚奔袭是以少胜多之举,但取胜的关键在于出其不意,从而引发敌军的混乱,使袭击者能够乱中取胜,达成目的。
可今日他们行踪已经暴露,宋军并未派大军围剿,原因不过有二:一者是营地就是假营,不过是虚张声势以此来掩护真营,兵力自然不会太多;二者就是镇守大营的军队训练有素,将领统军有道,他们临危不乱,谨守重要目标,待判明袭营者的动向后再遣兵围剿,而非四处出击使得自己不战先乱,为敌所乘。
贾振厚怕的当然是第二种情况,当下宋营已得到有敌侵入的警报,却按兵不动。而刁斗之上灯信闪烁,营中却不掌灯,又不明火,可号声和哨声此起彼伏,显然是在集结兵力,布置防御,待命出击。而他下令向敌营中施放火箭,四处放火正是欲打破沉寂,让敌兵动起来,他不相信其能在四处火起的时候仍然会蛰伏不动。而只要他们动起来,他们就有机可乘,同时也可试探出敌人虚实。
“千户,看西方火起,敌军开始向西调动!”正当队伍边冲边施放火箭,试图引起营乱时,有兵丁报告道。
“哦!”贾振厚停下脚步向西观瞧,果然西方有火光闪烁,且有愈燃愈烈之势,他细听之下可闻马蹄声碎,再抬头看营中刁斗,果然西方亮起三盏红灯,标示着那个方向有强敌入侵,他惊喜道,“是玉哇失部到了,我们继续向行营冲,诱敌为其破营争取机会!”
“贾千户,我们应借机退出敌营突围,尽快返回符离,否则便陷在营中了。”其话音刚落,贺惟贤就扑了上来拉住他的袍襟道。
“内使,此时突围胜算不大,只有借机攻破行营才能引发混乱,让其首尾难故才能争取一线生机!”贾千户不想再听其唠叨,也对其失去了信心,将手中的刀一带割断袍襟,头也不回地领兵向前道。
“你竟敢违命……”贺惟贤攥着半截袍襟大怒,指着其背影吼道,其却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向前,让他更加愤怒,可又无处发泄。
“内使,咱们如何,敌军巡队追上来了!”其的亲卫见贺惟贤停在当地小心地问道。
“仅凭我们几个能冲的出去吗……快走!”贺惟贤听了回头看看断后的百户不敌也在后撤,宋军射出的子弹在头顶上乱飞,说话间一名兵丁被流弹击中脑袋,血浆迸溅倒在脚下,他抹了把喷溅在脸上的脑浆,再顾不得许多随后小跑着追了上去。
宋军大队兵马虽然被玉哇失部吸引过去,但是他们的突进并不容易,不仅面临着巡队的前堵后追,还要不断对抗侧翼的袭击。而贾振厚也发现他们手中的小铳与宋军装备的火铳相比无论射速,还是准头都是天地之差,靠着其根本难以与之对抗,甚至不如弓弩有效。这使得他们前进的路异常艰难,简直是在拿人命再铺,而越靠近敌行营,突击也愈发艰难。而宋军的火力也变的更加密集和猛烈,他们几经突击皆被击退,被阻在营外。
“千户,敌行营之中有异动!”前锋损失惨重,几经补充、替换,终于突进到行营外侧,一名兵丁俯身跑回回禀道。
“不好,南朝小贼要逃!”贾振厚从一辆宋军遗弃的辎重车后探出头向行营张望,只见在火光下一人在众多军兵的护持下向御舟码头匆匆走去,而御舟上也灯火通明,已经张帆待发,他立刻做出了判断道……
第1207章 拼死一搏
“陛下,请尽快上船!”两路敌军袭营,现在炮弹都打到了行营之内,可小皇帝依然漫不经心。谭飞虽然也明白敌军想要攻进行营非是易事,但是刀枪无眼伤到陛下自己就是万死莫赎,因此为保万全还是劝皇帝尽快撤离,可让其撤离战场以陛下的脾气当然不能,而当下敌‘水军’被击溃,因而上船避于湖中比在行营中要安全的多,而小皇帝一路上左顾右盼不肯快行,让他不得不再次催促道。
“急什么,若是被几千兵丁就攻破行营,你们一班人也就可以自杀谢罪了!”赵还是无所谓的样子道,这倒不是他装逼,而是对自己亲军实力和战斗力的自信。
“陛下,敌军发射的炮弹已经打进行营了,若是伤了龙体,属下等才要先自杀谢罪啦!”谭飞让内卫们收缩防卫圈,又让侍卫营的官兵在外围持大盾布置了通向御舟码头的一条临时甬道,苦笑着回答道。
“不用担心,他们的火炮威力不足,且是实心弹,打到这里也没有什么杀伤力了!”赵却是依然不慌,解释道。
“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谭飞跟了陛下也有几年了,知道他的毛病,听到枪炮声就挪不动腿,可当下也只能施个眼色让侍卫们簇拥着其前行道。
“唉,你们过去紧张了,朕说他们的炮不行就是不行!”赵被侍卫们几乎架了起来,脚不沾地地前行,让他十分无奈,“你们听他们的炮声沉闷,再看发射后烟雾也很大,显然是火药的质量不行,威力不足,即便飞到这里能砸破帐篷就不错了!”
“陛下,心疼下属下吧,即便伤了陛下曾油皮也是属下的罪过,待上了船陛下再观战不迟!”谭飞有些无语了,这个时候陛下还有心思研究敌人的火炮。
“再看他们炮兵发射的姿势和转换阵地的情形,也能判断出他们的火炮身管短,射程和命中率都不高,又是发射实心弹,杀伤力有限。诶,你们这是干啥,朕会走……”赵跟众人解释着,但忽然惊叫起来。
“请陛下登船!”谭飞本就心急火燎的,可陛下依然不在乎,他却是明白陛下不在乎可以,而自己作为侍卫营统领的职责就是要保证陛下的安全。所以虽然赞成陛下的吩咐,可还是那句话事有万一,敌军的火炮不需有多高命中率,便是有一发乱飞的流弹就都够了,因而直接上手,抄起陛下的双腿将其抬上了船。
赵常年习武,可身边的侍卫们也不是庸才,况且人多势众,哪里挣的开,只能无奈的任大家将自己抬上了船。他刚刚站定,随行的侍卫们也快速登船,不等整队御舟就收起了跳板,起锚收缆,桨橹齐动离开了码头,根本不待他说什么。
‘轰、轰、轰……’
‘砰、砰、砰……’这时传来一阵爆响,接着在御舟附近的水面上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水声,随之溅起几根水柱。大家都意识到,这是敌军在向御舟集火射击,可惜他们的火器威力不足,难以触及,否则真能伤到还站在甲板上的人。可如此也把众人吓了一跳,加速出了水寨向深水中驶去。
“南朝小皇帝已被击伤,乘船远遁了!”
“南朝小皇帝已被击伤,乘船远遁了!”
“南朝小皇帝已被击伤,乘船远遁了!”……
“嘿嘿,这蒙元领兵之将还有点儿意思,知道以此乱我军心!”枪炮声过后,又传来一阵北方腔的喊声,赵听了却被气笑了,但也不得不佩服这蒙元的领兵将领。
要知道无论古今在战场上,主帅阵亡或是逃走不仅使指挥中枢失效,部队陷入混乱,也是极为影响军心的大事,否则也就不会有专门针对主帅的‘斩首行动’了。而在古代的军事体制下,主将的阵亡或逃离战场对于战争的影响更为严重,更不要说皇帝逃走了,这足以使在通信手段极为落后,短时间内难以验证真实性的各部发生混乱,进而导致大军崩败。
不过赵却并不大担心,毕竟御前护军是精锐,且军纪森严,即便主帅阵亡,没有主将的命令依然会坚决执行命令,并不会一听到消息就即刻崩溃的危险。再者,谁都知道陛下久经战阵,经历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况都多,怎么会在众军的保护下却轻易被敌军击伤呢!
“升起皇旗,昭告各部,陛下平安,转上御舟指挥战斗!”谭飞却是不敢大意,立刻命令在御舟上升起皇旗,表明身份,并告之各部陛下平安。
“给朕轰他们,居然敢造谣朕临阵脱逃了!”而赵这时却愤愤然地道。
“陛下,那边的敌军尚未全部入网,现在将他们歼灭,不会让路上之地逃遁吧!”谭飞这时建议道。
“哼,朕若是不发声,他们还真当朕被吓跑了,这只能让他们更加卖力的赶过来!”赵冷哼声道。
“是,属下遵命!”在旁迎候的郑永立刻传令下去。
起初因为战斗发生在军营中,为了防止误伤,交战中也只限于使用火枪和百子铳等小型火炮,加上为了能将袭击的敌人诱入寨中聚歼,一直没有动用火炮。现在水寨中战船都已经出港,在看到御船发出炮击码头的信号后,围追堵截的宋军各部也即刻隐蔽。
随之调转船身的御舟以舷炮接连打出了两个齐射,顿时御船码头上火光腾起,将还欲寻船追击的蒙元兵丁炸的死伤一片,然后御舟才施施然调转船头的驶出水寨,几艘龙船接令后迅速围上来伴行警戒,以防止有残存的敌船出其不意的以火炮袭击御舟……
眼见着御舟‘远遁’,挨了一顿炮弹的贾振厚已经意识到此次焚毁敌军粮草和擒杀南朝皇帝的任务全部落空,点检周围还能战的兵丁已经不足三百人,能战着也就二百来人。而他的处境也不容乐观,此时他们左侧是浩荡的湖水,前方是南朝皇帝行营,右侧是宋军御前护军的中军大营,后方则是尾随追击的宋军巡队,已经是深陷重围。
“贾千户,下来当如何?”贺惟贤还未从刚刚的炮击的恐惧中缓过劲儿来,过去他听闻其他人谈论宋军火器犀利,总是不以为然,以为不过与火器卫相当。而见识了后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宋军的炮弹落地后还会爆炸,周边两丈之内的人是非死即伤,他在几位亲卫的保护下才得以幸存,可两个亲卫被弹片削去了脑袋立时毙命,一个被炸断了腿也是奄奄一息,他颤巍巍起身问道。
“如今南朝小皇帝已经乘舟逃走,现下便只有与玉哇失部合兵一处,突围回返!”贾振厚见其盔歪甲斜,满身污垢,小脸儿吓得煞白,两腿不断颤栗不止,再无前时的威风,暗叹口气回答道。
“我们已经深陷重围,想突围只怕是难了,不若……不若降了吧!”贺惟贤看看周围宋军已经围拢过来,他稍微犹豫了下言道。
“你……”贾振厚闻听大怒,抬手将刀压在了其脖颈上瞪着其道。
“贾千户勿恼,本使深受大汗隆恩,怎能降敌,只是说说而已!”贺惟贤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急忙安抚其道。
“再敢提及,不要怪末将无情,必亲手斩之!”贾振厚深知自己若是当场将其斩杀,若是消息传回,家族必会受到报复,这才缓缓将刀移开厉声警告道。
“好、好,一切皆听千户安排!”贺惟贤死里逃生挤出个笑脸道,可其转身时眼中却闪过一抹戾色。
“今日奔袭失利,但我们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是为我们自己而战。”贾振厚看着残余的士兵脸色肃然道,“我们要争取冲破宋军大营,与玉哇失部会合一同回返,突围中人人要奋勇上前,不要顾及伤者,即便本帅身死也不可停留救护,一切以突围为要。若是途中失散则前往湖田村会合,误时不候……”
贾振厚交待完毕,开始分配兵力,他将尚有战斗力的兵丁重新编组,分成了三队。在开始突围前,集中全部火铳射击,将所有的弹药都打出去,然后全军开始突围,与敌不要缠斗,遇阻要迅速摆脱向前。而那些受了重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官兵,自知无力突围便自愿留下断后,掩护全军突围。
“射击!”分配完毕,全军整理盔甲、武器,贾振厚已经发现行营外布有车阵,即便在奇装满员时要想突破也是极为困难的,此时根本无力闯过去,因此他将突破口选择在中军方向,从那里擦边而过就能进入苇荡,借助其遮蔽摆脱宋军的追击与外围的玉哇失部会合。他一声令下,所有的大铳和小铳立刻向中军射击,装填再射击……直到将所有的弹丸发射出去,而弓箭书也不断的引弓发箭快速的释放箭雨。
“冲!”贾振厚扔掉手里的火铳,拔出战刀向前一挥,而其他人也已扔下火铳,拿起了刀枪蜂拥而出,向中军扑去。贺惟贤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冲了出去……
第1208章 事无万全
赵在御舟上观察着整个战场,虽然距离稍远看不真切,但也能了解战局的发展。在那日发现有敌军探营后,他便心生警惕,在加强防御的同时也令在符离前线的倪亮加强对敌侦察,看其是否有什么异动。很快其便发现蒙元敌军在大肆征搜船只的情况,便将情况上报给行营。而水军也发现有船只在大营附近湖面出没,且在营周也有不明身份的人试图靠近大营。
在接到各方的报告后,赵基本就可以断定敌军企图袭击己方后军大营,目标无外乎是囤积在零壁的粮草和自己这个头号‘侵略者’。获得敌军的意图后,他并没有惊动敌方探子,反而频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内,而暗中却展开了布置。粮草辎重是二十万大军作战的保证,赵自然不敢等闲视之,也不会用此冒险。
俗话说‘狡兔三窟’,在军事上其实也同样适用,在选择营地时,非特殊情况主将皆会挑选数处预备营地,然后从中选一,但同时还会建一个备用营地,以便有变时可以及时转移。所以他立刻启动应急计划,趁夜暗将漕船分批悄悄转移到备用营寨,而将旧寨当做诱敌的香饵,在外人看来一切如常,甚至行营都没有移动。
两面作战最大的弊端就是兵力不足,当前留守零壁大营的兵力为御前护军的一旅两团和御前水军及担任护航的内河水军一个分舰队,兵力在一万五千左右,再便是数千随军民夫。而分兵两处就不可避免的出现兵力不足,但是也不可能从前线抽调兵力,因此这场反偷袭作战就是看米下锅。
不过赵并没有主持此次作战,由于在零壁御前五旅兵力最多,旅率罗大同职务最高,便由其进行组织反偷袭作战,其他人为辅。而他只是作为旁观者的身份参与此次作战,对如何分配兵力和组织防御,乃至反击作战皆不干涉,更不会提出具体的建议。
“陛下,这股蒙元敌军作战十分凶悍,兵力已经损失七成以上,还依然能够组织进攻,实乃在近几年作战中少见!”在旁随扈的谭飞也时刻关注着战场的变化,当看到潜入大营的那股敌军在攻击行营失败后,虽然损失惨重却依然不降试图突围的情形,不禁啧啧有声地道。
“嗯,蒙元的侍卫亲军还是很有战斗力的,不愧是亲军之名!”赵也端起望远镜顺着其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股残兵已经陷入重围之中,已然是突围无望,但依然在左冲右突寻找己方防守上的漏洞。若是不谈立场等其他,只论战斗精神确实令人佩服。
在前世赵混迹各种军事论坛时发现曾有个说法,在古代的冷兵器战争中,一旦兵力伤亡一成就会崩溃,损失三成依然能坚持战斗就可称谓精锐。由于这个说法流传甚广,且言者言辞凿凿,以致他也深信不疑,来到这个时代后初时也以此为标准进行估算。
但是在经历过一系列的战斗后,赵就对这个标准产生了质疑,因为在蒙元交战中很多战例皆是经过苦战,而敌方损失三成、过半依然死战不退的情况十分常见,在千人规模的战斗中伤亡过半,乃至战到全军覆没的情况也多次发生过。
如此让赵不得不重新审视过去的‘经验之谈’。他以为从宏观上讲同一个王朝的军队前期和后勤的战斗意识及战斗力会有很大的差距。而宋朝数次反侵略战争面对的对手除了契丹外,皆是以冗沉之身面对女真、蒙古这样的新生政权,从而出现数千人被敌人几十个人追着打,对战之时稍有损失便会崩溃的情况发生。
赵当前面对的蒙元军队虽然已经出现颓势,但也只是与其全胜时相较,因而其出现高级军官贪腐,追求享乐等诸多原因导致战斗力下降,可必定底蕴雄厚。其次蒙元自立国开始就四处征战不止,长期的战争也锻炼出来一支善战之军,不但有着诸多精于指挥的军官,也有着大量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而这点是十分重要的。
因为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军队皆是一个有组织的集体,军官作为传递命令的网络负责将指挥官的意志传达到每一个士兵那里,作战时下级军官的阵亡就意味着不能排布成预定的阵型,不能执行预定的作战计划,然而一小部分低级军官的阵亡不会影响大局,因为还有别的下级军官兼顾指挥,或是有上一级的军官越级指挥。但若是随着大规模的低级军官的阵亡,无人指挥的士兵无法发挥出集体的力量,从而依然会产生溃退。
所以他的理解是:古代军队由于技术的落后,需要更多的下级军官进行指挥,在同样的伤亡下,下级军官的阵亡比例要高于现代,随着下级军官的大规模阵亡,军队失去了组织,余下的散兵游勇必然是会溃退的。不过在这一点上,对蒙元来说并非不能克服。要知道蒙元的军队从初期的全民皆兵逐渐过渡到了当下以当兵为职业的军户制,基本上也可以视为职业化了。
而军队的职业化,这使得军人的军事素质提高,更多的人可以在长官阵亡时接替职位,军官也可以指挥更多的人,在崩溃之前就能重新结成一个新的基层军事组织。因而说蒙元军队指挥体系完整的保持和职业化、半职业化,使得其战斗力的下降也只是渐进式的,而非断崖似的下跌。
所以赵以为所谓‘一成损失就能导致全军崩溃’的说法非是什么金言玉律,这里边其实并没有固定的崩溃阈值,不同部队的顽强程度相差非常大。但在实战中可以设为止损点,或作为战略安排的依据。在部队伤亡超过一成就派预备队增援或者主动撤退,绝对不要干等着这只部队被打完了再派支援,那几乎肯定会崩掉。
因为当前的战斗模式往往是面接触交战---一方失去信心放弃阵地逃遁----于是将无防备的背后暴露给攻方----追击造成更大的战损。可见两军相遇勇者胜的说法非是空穴来风,而在接触战中即便付出较大的伤亡,只要能造成对方放弃阵地,就是值得的,因为在追击中可以连本带利捞回来,此在许多以少胜多的小型战例就是明证。
而在大规模的战斗中,即便战场广阔,会出现多个接触面,形势会复杂些,不过道理是同样的。在某个局部战场上,有可能是己方在接触面上击退了敌方,但在另一个战场上的接触面也可能己方被敌方击破。不过只要有充足的预备队,仍然能靠其增援作战不利的战场避免崩溃。而在重要的接触面被对方完全击退,使得己方更多的部队处在敌方威胁之下时,若及时撤退且以牺牲殿后部队的损失为代价,同样可以避免发生灾难性的全军溃败。
但从微观上说的话很难说,一小支精锐军队在逼入死地的时候也可能战死到最后一人。而眼前这支蒙元残兵正是如此,他们此刻陷入埋伏之中,伤亡早已过半,却依然顽强的在战斗试图突出包围,赵不否认若是自己实现早有准备,还真有可能让他们打个措手不及。可要是说得手却欠奉,毕竟凭他们手里那些简陋的火器和处于绝对劣势的兵力想要撼动大营还是差了许多。
现下之所以让这支蒙元部队渗透入大营,其实多半还是己方‘放水’之故,另一半原因则是由于己方分兵后却要面对两路敌军的奔袭。而作为主将的罗大同在战前布置兵力也是犹豫再三,他一方面既要保证留在老营中小皇帝的绝对安全,又要保证粮草辎重不失;另一方面还要挫败敌人的奔袭,歼灭渗透之敌。毕竟千日防贼,不若全力灭贼,使得他们不敢再觊觎自己的后方大营。
为策万全,罗大同会同御前水军都统郑永、御前护军亲卫旅副都统***、侍卫营统领谭飞及麾下诸将商议了多个方案,想了不少办法,但是怎么看依然有漏洞。他们便呈给赵决断,可却被原样送回,并没有替他们‘做主’,无奈之下罗大同便选择了平均分配兵力的保守方案。
战前按照诸将的分析,蒙元两路来袭,必然会同时发起进攻,互为犄角,以让己方难以相顾,从而在防线上出现漏洞,使他们有机可乘。便制定了诱敌进入空营,聚而歼之的方案,因此五旅的留守部队大部调往营外设伏,准备待其入毂之后再封死缺口,出动战船两面夹击围歼来袭敌军。
可谁想到蒙元两路来袭兵马不配合,并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来,导致敌水军侵入时,己方水军不得不抢先开战,以防止诱敌深入的计划落空,而步军大部只能在外作壁上观,让这支敌军小部队成功侵入大营……
第1209章 好大的火
为了整个歼敌计划的顺利执行,主持作战的罗大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侵入大营的敌军‘肆虐’,而不能妄动大军围剿,只能派出小股部队围追堵截,将他们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可当其发现这股亡命之徒居然将行营作为主攻目标时,又担心皇帝有危,慌忙请陛下上船‘避难’。
不过在此时陆路来袭的敌军已迫近大营,且来袭敌军的兵力超出了众人的预估,便又将预备队皆投入战场,使得留守大营的兵力匮乏,好在水路敌兵大部被歼,使之后援乏力,才得以用少量兵力控制住局势。但是这股敌军甚是悍勇,明知突围无望还在垂死挣扎。
突围的敌军在丢下重伤难以行动的士兵,打光了所有的弹药后开始突围,整个过程可谓悲壮。他们以手中的冷兵器居然突破了宋军的火枪阻击,冲进阻击阵地与对方展开肉搏。御前护军中的官兵也皆是精选的百战之士,训练有素,也以刺刀与敌拼杀,将敌堵住难以寸进。
为了打开通路,一些敌兵点燃身上携带的火蒺藜冲进人群,不惜牺牲自己生生炸开一条路。但是他们依然难以突破宋军的层层阻击,于是他们化整为零开始分散突围,并在营中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借此突围。可他们终归势单力薄,多数被宋军围住歼灭,而如此也牵制了己方近千的兵力来围剿这股顽敌。
“陛下,前方来报,侵入大营的敌军降了!”谭飞向陛下禀告道。
“降了?”赵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扭脸皱着眉问道。
“陛下,据来报的信使说敌西路军达鲁花赤贺惟贤杀了主将请降!”谭飞看着陛下的脸色回禀道。在侵入大营的敌军发起最后的突击时,陛下便令移舟西岸,这已让谭飞心生不安,他弄不明白是陛下不满仗打得稀松,还是因为觉得这股敌军败亡在即,不值得再浪费心神。可他心中更偏向于前者,毕竟不过区区数百敌兵,在己方预知并设下埋伏的情况下,仍让敌军在营中横冲直撞多时,还迫使皇帝上船避难,无论谁也不会高兴。
“哦,达鲁花赤杀了主将,居然还有这种事情?”赵有些好笑地道。
“是的,陛下是否要亲自问话?”谭飞见陛下似有不解,赶紧问道。
“不必!”赵听了沉吟片刻,转而道,“立刻令田琦接管此人,对此战前后详加讯问,速报朕知。并严令所有知情者不得将此消息泄露,同时严密搜索,务必将潜入营中的敌军尽数清理干净,不漏一人!”
“是!”谭飞答道,立刻下去安排。他只知道田琦是事务局的人,但是此人神秘兮兮的,深居简出,虽同在御前当差,却与难见一面,人前也从不多言,仿佛一个透明人一般。当下陛下却将审讯之责赋予其,让他不得其解。而封锁敌达鲁花赤杀将投降的消息也让其不懂,此时不正应当令其招降来袭敌军吗?可他知道规矩,不该问的就不能问,不能说的也绝不能露出一字,即便有疑也得埋在心底。
军情、战报不断的由快船送到御舟之上,让赵对当下的这场战斗有了基本的了解。来袭的陆上敌军在到达大营附近后,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立刻展开攻击。宋军则佯装不敌向后退去,将敌军引向西营,然后暗伏在外的宋军杀出截断敌退路,把敌军围住。
领军的玉哇失在后军被截断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己方的计划泄露,而奔袭作战精髓就在趁敌不备,敌一旦有备则是必败之局。因此他即刻放弃原计划向来路突围,但是此时已晚,且地形极为不利。西营的位置正处于一处凸入湖中形似半岛之地,正可庇护水寨。按照计划他们夺下西营后,便可协助水路友军夺取水寨,焚毁漕船,可此时对于元军来说却成了绝地。
由于西营近邻湖泊,营边皆是大片的滩涂,现在正是枯水季节,湖滩看似干燥,其实下边皆是烂泥,人可以在上行走,却不能走马。在组织多次突围未果后,宋军在炮火的掩护下收缩包围圈,逐步挤压敌军,迫使他们退入湖滩。而元军前时侦察时由于时间仓促,又靠近宋军大营未能靠近仔细勘察,加之现在天黑不查,在进入湖滩后战马皆被陷住。
“报陛下,敌军弃马退入苇荡之中,现在天光未亮,情况不明,大军难以进入。罗都统令各部团团围住,待天明再行进入围剿!”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激战,枪炮声渐渐稀落,又有战报送到。
“唉……”赵听罢却叹口气。
“陛下为何叹气?”谭飞见状问道。
“苇荡浓密,可藏兵十万,区区几千人进入便如泥牛入海。且其中河汊纵横,四通八达,待天明之后去哪里寻,敌军早就溜走了!”赵苦笑着将战报掷于岸上道。
“如此属下立刻知会罗都统,命其即刻展开围剿!”谭飞也立刻醒悟,建言道。
“苇荡中地形复杂,你打算派多少人进去搜?且敌暗我明,暗中偷袭,防不胜防,又将有多少兵丁陷于其中!”赵冷笑着问道。
“那当如何?”谭飞想想也是,苇荡之中路途复杂,加之太黑,人就是藏于身边潜伏不懂,根本就无法发现。而敌却能暗中偷袭,杀伤我方兵将。可此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他自以为也不是笨人,一时竟也没了主意。
“放火!”赵冷冷地道,“命围捕大军后退百步,着水军炮船向藏敌之处发射火箭弹,引燃芦苇!”
“陛下,若是火攻恐殃及大营啊!”谭飞言道。
“此处已经暴露,全军撤往备用营地,烧了也就烧了吧!”赵言道。
“是,属下即刻传令!”谭飞立刻令观通手将命令传达给各部,并遣人告知大营留守官兵收拾营帐做好撤离准备。
谕令迅速传达给各部,水军的二十几艘炮船也进入战位,待大营刁斗之上亮出三盏绿灯之后,赵亲自下达了炮击命令。早已做好准备的各炮船即刻向标定的目标射击,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腾起,苇荡之中也是一阵混乱,爆炸声中夹杂着伤者的惨嚎声和战马受惊的嘶鸣声。
连续两轮炮击后,赵下令停止射击。而这时苇荡上升起了浓烟,就犹如浓雾般将战场笼罩在其中。待了盏茶的功夫之后,苇荡中开始闪现出火光,星星点点若湖上的渔火。片刻之后,这点点星火就蹿起了火苗,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看来。
此时虽然芦苇已经返青,但是杆、叶早已干透了,且一茬茬枯败的芦苇堆积在湖滩上,形成了厚厚的草甸,这皆是上好的引火之物,可谓蘸火就着。而火箭弹和开花弹爆炸之后产生的火星与之相遇后,那就是绝配,瞬间就扑啦啦的燃烧起来。
俗话说火大无湿柴,火一旦烧起即便已经发芽的芦苇也皆迅速被烤干加入燃烧的行列,功夫不大苇荡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炭,腾起的火苗足有数丈高。而这时无数飞鸟从中飞出,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声,接着又有无数兽类从苇丛中窜出来,慌不择路的四处乱窜,完全不惧不远处的人类。
此时反应最慢的反倒是人类,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蒙元兵丁带着火光从火海中逃出来,不管不顾的跳入水中,可惜是他们大多数人不识水性,入水也是死路一条,但此时也已经顾不上了。己方水军起初还驾船打捞敌军水兵,但是火势越来越大,近岸的鱼似乎都无法忍受,不断的跳出水面,使他们也不敢再靠近,至于入水的敌兵能否逃生也皆看他们的运气了。
“这么大的火,只怕是金子都要炼化了,人绝无生还之理!”苇荡沿湖边生长,望不到边,此刻已经燃成了一片火海,御舟即便已经退到数百步之外,仍能感觉到热浪扑脸,而处于火海中心的人是何感受简直难以想象,郑永望着大火惊叹道。
“是啊,这把大火烧过,只怕敌军已是破胆,再不敢轻易来犯!”谭飞看看在旁的小皇帝也心中凛然地道。
“呵呵,这把火只怕不仅烧的敌军惊魂,也可能是此战的转折点!”赵将事务局审讯贺惟贤的笔录抖了抖,抖落上面飘来的灰烬递给谭飞道。
“陛下,按说敌军奔袭我军后方大营,也算是谋划周密,怎么也仗会打成这样呢?”这份笔录详尽的记述了蒙元谋划此战的前前后后,而贺惟贤作为主持人对其中是细节自然也十分清楚,谭飞一目十行的看完后,皱皱眉讶然地道。
“呵呵,那你们制定的反偷袭计划不也是十分周密,可结果如何呢?”赵撇撇嘴轻笑道。
“这……其中多有变数,超出了预料,可总算将敌军全歼!”谭飞听了老脸一红讪讪道。
“此战双方都可谓下了大力气,可无奈皆是一帮蠢蛋,只是你们的运气稍好罢了!”赵听了却是冷冷地道……
第1210章 是否正确
这把大火烧的可谓是惊天动地,空中的浓烟遮天蔽日,熊熊火光二、三十里外都清晰可见,而燃烧后的灰烬飘飘洒洒铺满湖面,即使周边十数里也有黑灰落下,就像是天降了一场黑雪。直至两日后下了一场雨,烧了一天两夜的大火才渐渐熄灭。
宋军大营虽也遭波及,但因为早有准备,并未造成什么损失,可营地已经暴露不易再留。而当时火势太大,人员无法进入,赵下令留少数战船和骑兵在外围监视,捕捉逃出的残敌,全军转往备用营地,重新下寨。而他则暂时留在御舟之上。
“陛下真是好手艺,这才半日便钓了这么多鱼!”罗大同在侍卫的陪同下上了御舟的后甲板,见小皇帝正在钓鱼,其光着脚,两条腿卷着裤腿耷拉舷外,头上戴着一顶大斗笠,身上穿着件小褂,若是不明真相,谁能知道这农家打扮的小子会是手握亿万人生杀大权的皇帝。而在其边上的几个大木盆中盛放着十余条大鱼,目测小的也不下七、八斤,显然收获颇丰,他连忙上前笑着施礼道。
“非是朕手艺好,实在是湖中的鱼傻,见饵就吃!”赵扭脸看了其一眼,脸上波澜不惊地道,“战场打扫完了,你是来向朕报捷的!”
“禀陛下,今日属下遣兵进入苇荡,里边敌军遗尸无数,可是皆被烧的面目全非无法分辨,大略点检约有二千余具。侵入营中之敌大部被歼,得首级八百余,俘敌五十余人。水军在昨日天明后搜索湖面,又俘获失散的敌船二十余艘,俘敌四百余!”罗大同面带喜色地报告道。此战不仅保住了粮草辎重,还歼敌三千有余,这战绩说起来也算不小了。
“嗯,成绩还算勉强。”赵点点头,将鱼竿交予身边的小黄门站起身,然后又看看今日所获道,“挑几条大的,收拾干净,朕亲手烹煮为罗都统及诸将庆功!”
“是,属下也是很长时间没有尝过陛下的手艺了!”罗大同听了兴奋地道。时间不长,除了值守的官员外,罗大同将旅中的统制以上官员悉数召集一起上了御舟,将刀枪等违禁物交予侍卫暂时保管后,在小黄门的引领下登上御舟的顶甲板。
但见此时的甲板上已经支起了两口大锅,郑永已经在边上收拾几条大鱼,其是人出身常年在海上生活,收拾鱼获十分在行,刮鳞、破膛极为娴熟。而谭飞在旁劈柴、生火。小皇帝则挂上了围裙切葱、拍蒜,准备调料。而大内总管王德正刷洗盆盏,连御前办的几个人也是忙着打水、煮茶,摆放几凳,搭凉棚。
“快、快、快……自己找活干,否则有饭吃,没酒喝!”诸将见状有些发呆,从前这些人皆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们只有仰视的份儿,而此时却都干着杂役的活儿,实在让他们难以相信。而罗大同是老营出身,又在小皇帝身边当过侍卫,眼前的情形却是熟悉又亲切,连忙卷袖子招呼众人上前干活。
“这……”众人听了确是有些发懵,他们虽然也是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即便也曾帮过厨,但是在家中是从来不会进厨房的,更不要说那些出身俚族的人了,嘴里答应着却是无从下手。
“呵呵,你们这些人看样子就没下过厨,去那边喝茶吧,否则也是帮倒忙!”赵扭脸看着众人的样,挥挥手笑道。
“陛下有事尽管吩咐,我们怎么好……”
“去吧,你们尽歼来袭敌军,乃是功臣,等着吃喝便是了!”赵看他们拘谨的样子,点点罗大同言道。
“那属下就受之不恭了!”罗大同瞪了眼一帮不知所措部下,有些恨铁不成钢,将如此亲近陛下的机会丢掉了。但也只能无奈领着一帮部下,协助一边同样不通厨艺的御前办一班人支搭凉棚,这些活儿对于出身行伍的他们倒是擅长。
“陈主事,还是我来吧!”这些杂活本就没多少,十几个人七手八脚就做完了,他们便聚在凉棚下席地而坐等着开饭,罗大同见陈识时将煮好的茶拿上来,急忙起身道。
“不必客气,我也只能做些煮茶端水的事情,不比诸位能上阵杀敌,只要不嫌就好!”陈识时拦了下,示意其坐下轻笑着道。
“谢过陈主事了,我们皆是粗人,哪里懂得品茶,反而糟蹋了主事的美意!”罗大同确是笑着道。他知道御前办这些人皆是陛下心腹幕僚,且皆家世高贵,而这陈识时的父亲乃是户部尚书,叔父是兵部尚书,其也是前途无量,自不敢轻慢。
“解渴就是好茶,是不是啊!大同?”江宗杰将茶碗一一布好,一屁股坐在罗大同身边,不客气的端起杯茶,吹了吹,咂了口道。
“呵呵,还是江主事明白我等的心意!”罗大同见是江宗杰笑着轻声道。当前御前办的诸人多是夺取江南后新入选的,他又在绍兴练兵,不比与原来的林之武、蔡乔等人熟悉,自然还有些拘谨。而江宗杰却是在帅府时便曾在亲卫营任职,与他们当时这些半大孩子相熟,常在一起嬉闹玩耍,只是后来其调入兵部职方司任职,前时才被抽调到御前办,而大家也分赴各地才渐渐疏远,但当年共患难的感情还在,自然热络了许多,说话也随便些。
“自然,咱们这些人都被陛下带坏了,不知风雅为何物。”江宗杰看着亲手操刀剁鱼的小皇帝,又对罗大同挤挤眼睛轻声道。
“话虽如此,可我喜欢。还记得当年在崖山外海,陛下领着我们一班人驾船猎鲸,回来后就在海滩上切割、分配,就地架锅烹煮,满营皆是肉香,真是快活!”罗大同喝着茶水回忆道。
“是啊,陛下那时也是时时下厨亲手烹饪,与众人同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为此还常被师傅教训,却也不改半分,弄得我如今用饭也是如此,常被家兄训斥!”江宗杰也是想着往事回忆道。
“陛下如今国事繁忙,日理万机,我等也是军职在身,难以脱身,再无昔日的好日子了!”此时陛下已经开始起火,将鱼下锅,江宗杰看着陛下利落的动作叹口气道。
“是啊,我听闻陛下对于此战十分不满,说不得要收拾你!”江宗杰突然凑到其耳边神秘地言道。
“唉,别说陛下,就是我也觉得此战虽然胜了,可处处别扭,拖拖拉拉,好像事事不顺,没有那种痛快淋漓之感。也正想向陛下请教,此次即便被骂也比被无视要强!”罗大同怔了下,却又释然道。
“你能想明白就好,陛下即便骂正是你是可造之才。看那应主事,陛下对其倒是客客气气的,听说却要被调离御前办,前往兵部做个闲职郎中了。”江宗杰拍拍其肩膀似是十分欣慰地道。
“哦?!”罗大同十分惊异,可想想这也符合陛下的脾气……
赵好一阵忙乎,才将两大锅鱼打理好,在他看来烹饪鲜鱼也无需多么繁琐,也不需要诸多中的调料,他也只用到葱、姜、蒜及花椒、八角、绍酒这些常用的香料,然后慢火烹煮而已。此时他常常咸淡,又看看灶中的火,便坐下暂歇,看着灶中跳跃的火苗渐渐出神,反思自己将这场战斗出现的问题归咎于诸将谋划不利上是否恰当,问题的根源是不是在自己身上。
在前世赵无聊之时也是常常阅读穿越小说,对主角到了古代后利用现代的知识在朝堂上搬弄风雨,发展科技造现代兵器,改革军队,挥军大杀四方,也曾十分神往。但是当他真正的设身处地后,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为穿越小说中往往会忽视战争本身的成本和收益问题。除此之外,军队的发展,其实和所在国家地区的社会状况、文化,以及技术发展,乃至军队面对的作战环境,都是有着很大的关系。因此,历史上的每一次军事改革,没有一次是平平淡淡无风无浪渡过的。
改革者们即使是何等强大的君主,也要面对就军事制度的既得利益者的强烈反弹。甚至在改革成功后,也往往会面对财政过渡消耗所带来的国力损耗,甚至是旧势力的反噬。可以说,任何在军事上的改革想要获得成功,实际上都无法避免在更大程度上,对整个社会制度的相应改革。
且不论穿越者们是否能够拥有这样的公信力,改革本身的所具有的长期性,和其中政治斗争的危险性,都并非大多数只有书本知识的穿越者所能够玩得转。即便你可以用暴力手段将旧势力一扫而空,从而为引用现代军事技术和战术铺路,若是没有响应的金融和政治制度相配合,一系列改革措施,则可能已经完全超出了当时社会的承受能力,导致改革遭到反对而失败,甚至以十分滑稽的结局收场……
第1211章 战争迷雾
现在想来,赵觉得自己能够成功也是侥幸。他来到这个时代,正是国家沦陷,政治结构解体,军队崩溃的时候,他才得以能够重组军队,并将一些现代的理念融入其中。且在武器的选择上也并没有走的那么快,而是选用了比较低级的弩炮和火箭弹,并进行了改良。从而避免了军事改革中的血腥味,也得以顺利在初期实施。
随着地位的稳固和政治上的逐步成熟,赵也意识到军事改革与社会制度及政治制度间的密切关联,为了避免政治斗争的危险性。且限于财政上的窘迫,也难以大规模发展工业技术,为了避免经济崩溃,他也只能退而求此次,采用‘小步快跑’的策略逐步进行。
引进现代先进战法上,也是穿越者必备的金手指,那么可否避开改革的难点,只是单纯引进战法呢?赵初时也是这个想法,可他很快发现这个办法虽然并不是不能,但风险也是同样存在。因为任何战法,都是有相应的时代背景。比如当时使用的装备,或者是地形,面对的敌人等等,可以说是非常繁杂。
况且在不同时代的战法战术,也有着一个非常大的隔阂,那就是本身装备技术、实兵训练和作战经验以及指挥系统的差异。如果从宏观角度来看人类军事历史的发展,在指挥上一个重要的趋势,就是便是军队在部队单位和不同兵种作战职能的细化。
换言之,战术和战法的发展,实际上本身也正是在这一基础上,所不断进行的变化。且本身战术战法的实施,也需要士兵们长期的训练和在作战中进行磨合。因此除非面对的敌人,本身水平有限,因此新的战术战法,其实很难很快起到什么作用。
与此同时,将许多现代战争的概念,放到古代战争的环境下,其实本身也是一种“逆天”行为。因为现代战争在坦克飞机等武器发明之前,伴随着铁路、热气球还有电报的出现,因此在兵力投送,以及战场情报收集以及信息传递等方面,相对于古代早已有了非常大的颠覆性变化。所以近现代战争和古代战争在许多战术概念上,有着技术上时代的鸿沟。
比如在古代战争环境,尤其是在望远镜发明之前。军队统帅对于整个战场情况的掌握,基本都是依赖战争之前的有限侦察工作,以及往来于军队各部之间的传令兵,来不断对统帅汇报战况。然后统帅再对这些有限的情报进行分析,最后再做出判断。因此可以说,在古代战争条件下,想要对战争和军队的情况,做出像现代战争那样,做出详细的分析和判断,实际上并不可能。
另外古代条件下,统帅对于战场情况的掌握,往往都非常的模糊。而士兵们的作战习惯,加之本身模糊的战场情况,使得古代军队作战,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按照既定的作战习惯进行。任何改变既有作战习惯的所谓战术上的“奇谋”,本身都是高风险的行为。
因为没有军队的作战习惯和指挥官的经验作为修正,在进行“奇谋”时,战场情况往往就会变得更加不可控。只要稍有异动,那“奇谋”就会一下子变成“作死”。因此将现代战争中,本就建立在更加先进的指挥、训练,以及通讯和运输条件下的战术,作为奇谋在古代战场上使用,那么翻车的几率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所以战术战法的使用也绝不是可以随便就来的。这也就有了赵多次整编、训练军队,逐步推出‘新式’武器,并在实战中逐步完善军规和条令、条例,以适应新战法、战术,经过七年的磨合,才开始组建新军,完成冷兵器全面向热兵器的过渡。
当然这其中赵即经历了波折,同时也闹了不少笑话。他前世作为一个爱好军事的网虫在聊到古代军事话题的时候,也总是不免要谈及那些大大小小的经典战役,有时也会大发感慨,还不免要替古人担忧,想象战败一方的将领如果不使出那些导致败局的昏招,也许就能改变历史,带来新的可能。
赵在击键长叹之余,也常会提出了“我比古人聪明”系列的新想法,听闻近代德国总参谋部的种种神奇传说,便借此想象:如果在古代军队推广总参谋部制度,给那些将领们都配上参谋出谋划策,是不是就能改变历史上的那些战役的结局?
当设身处地后,赵才知道自己的自以为是是多么可笑,也深感受到了那些号称‘仿真’‘纪实’涉及到古代军事影视作品骗。才明白那些朝廷在选择将领出征后往往就成了甩手掌柜,军队出征后的各种事务则全部由将领亲力亲为,都只是制片人和导演不过是为了节省演员、消减成本,而粗制滥造。
可这也给了赵一种错觉,还以为古代将领在指挥作战的过程中要一人承担几乎所有的相关事宜,整支军队的安危全都寄托在将领一个人身上。于是自然在讨论一些古代战例的时候,便自然而然会产生“如果安排一群参谋给这些将领,这些将领就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的想法。事实上,这个想法很对,也很好,可惜这么好的想法先秦时期的古人就已经想到了。
在秦汉兵书《六韬龙韬王翼》篇就明确写道:“王者帅师,必有股肱羽翼,以成威神……故将有股肱羽翼七十二人,以应天道。”意思是将领在出征时身边应该配备有七十二名参谋辅助人员从旁协助。这些参谋辅助人员各有分工,包揽了从环境勘察到粮草计算等所有在古代军事活动中值得专门分派人员的工作。也就是说,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古代的将领出征作战都是要配备参谋人员的,除非他无人可用。
总之,赵以为战争本身,其实就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社会行为。因此军事的发展,本身也是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穿越小说写的无论多么的精彩,看起来多么的可行,那终归也只是小说。而那些沉迷于用现代战争的概念来为古代战争复盘的人,本质上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罢了……
“陛下,是不是需要添些水?”王德见陛下看着灶里的火焰发呆很长时间了,伸手要去揭开锅盖查看道。
‘咕嘟、咕嘟……’
“不要揭盖,汤汁尚多,此时正是入味的时候,免得散了味道!”赵侧耳听了听锅中的声响,又抽抽鼻子闻了闻锅中散发的香气,摆手制止了王德。
“陛下真是事事皆精,只是听听便知火候,小的这辈子是学不会了!”王德笑着言道。
“非是你听不出来,而是担心汤汁少了,烧干了锅而已,才想着揭开看看,以安心尔!”赵随手在两个灶中各填了块干柴道。
“小的这点儿小心思陛下也看的出来,难怪天下之事皆瞒不过陛下!”王德大张着嘴惊讶地道。
“莫要作怪了,朕看你才是洞悉世事之人!”赵见其的模样,笑骂道。
“呵呵,小的怎敢在陛下面前装神弄鬼,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王德并不以为意,嬉笑着道。
“好了,去让膳房再准备几个精细些的菜肴,朕担心这些鱼不够他们吃的!”赵看向那十几个大汉,挑挑眉毛道。
“是,小的明白了,定然让几位将军们吃的高兴!”王德施礼道,然后下了甲板亲自去吩咐了。
看着王德离去的背影,赵突然有些明悟,同样是一口锅,自己听了却可以做出决断,而王德明知汤汁尚多,却还要查看,无非是地位所处的不同,从而担心出现误判而不敢决。那么刚刚结束的这场战斗,自己以为打得很烂,并将责任归咎于主将谋划不利,是不是也有相似的缘由呢?
赵知道古代战争的一个特点是,因为没有被称为间谍卫星或者空中侦察等高科技侦查手段的存在,可以被概括为“战争迷雾”的战场信息反馈不及时,而因此所造成的种种问题严重阻碍着将帅们对战场形势的认识,进而极大地增加了他们的决策难度。
因为,无论是抓舌头、找向导还是派斥候等古代军事侦查手段,所能获得的大都是不全面的甚至过时的战场信息。于是,最终展现在将帅们面前的,往往是一幅过时的或重要信息缺失的战场图景,尤其是敌军动向和交通状况等时效性较强的信息,经常是缺失的或过时的。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主帅还想得获得胜利,就要根据现有的残缺信息来猜测敌军的动向,进而在参谋幕僚们所提供的种种建议中选择最正确的方针,或者在与幕僚们的交流中找出更合适的应对方法,并在之后将其不折不扣的实行。也正应了那句‘战争双方都会犯错误,胜利则属于犯错误较少的一方’的说辞……
第1212章 拨开云雾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烹煮,大锅炖鱼终于熟了,一揭盖满船皆是鱼香。赵向来待下甚厚,一锅用来待客,另一锅则赐予船上水手和侍卫。此时凉棚早已经搭好,餐桌是用数张长几拼凑成的一张长桌,众将两边落座,却也坐的满满当当。
这边鱼一出锅,那边自有小黄门撤去干果、点心,重新布置一番。几大木盘的鱼端上来以后,膳房早已备好的菜肴也即刻送上。席上之人有的知晓小皇帝私宴的习惯,有的也只是听闻,桌上省却了那些中看不中吃的看盘,上来的皆是实惠的大菜,尤以肉类居多。当然也与此时季节有关,菜蔬、鲜果尚未上市。
“谢陛下赐宴!”见陛下洗漱之后入席,众将齐齐起身施礼道。
“免礼,入座!”赵抬手让众人免礼,当先入席。
“谢陛下!”众将再次施礼后,才按照品级和亲疏落座。
赵自然面南背北座了主座,左、右下手则是郑永和罗大同,再是护军五旅的都虞侯、副都统及各团统制和虞侯。由于各主力禁军和护军皆是按照两套班子配置,这一方面是为了战时出现伤亡后,有人及时补缺;另一方面则是可以迅速扩军,一分为二就能够构建一套新的指挥体系。
也正由于护军五旅参宴的就有十余人之多,作陪的也就只有亲卫旅副都统胡安国及水军都统郑永和护航的内河水军分舰队统领曹隋寥寥几人,但也坐的满满当当。谭飞则是连个座位都没有,只能站在陛下身后,一是职责所在,二则级别还是低了些。
“今日请功,朕就破例准许饮酒,但也不可贪杯误事!”赵让人给众人皆斟上酒道,“此酒乃是宫中新酿的凤泉酒,前些时日送来的,朕便与诸位一同品尝!”
“谢陛下赐酒!”众人同时举杯,与陛下同饮了一碗。
“这凤泉,御酒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喝着甚是解渴!”罗大同放下酒碗抹抹嘴言道。他在绍兴驻军多年,而绍兴多产名酒,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清楚名酒的制作,皆是十分精细考究,颇具特色。一般是用麦发酵,用糯米制成,口味甘和,老少皆宜;其次酿酒之水,多选用当地名泉、佳水,故而清冽润喉,夏季冰镇后还可以当做避暑凉饮;再者酿酒时还会用花汁调制酒味,使其芬芳扑鼻,且色泽悦目。
而这凤泉酒乃是宫中御酒坊的佳酿之一,以凤泉之水,精选原料制造,只供宫中御用,外边绝没有售卖。可酒虽是好酒,但尝过匠作坊的蒸酒后,罗大同就觉得这些就太淡了,喝着不够劲儿,没有那种热血上头的畅快感。不过那些蒸酒多半供于军中,用于治疗战伤,那是救命用的,他根本不敢将主意打在蒸酒上面。
且军中严禁饮酒,尤其是战时饮酒更是重罪,包括罗大同在内也是数个月没有尝过酒味了,今日陛下开恩赐酒,虽然淡些,却是当世名酒,也是难得了,足以略解‘相思’之苦了。可碍于陛下在座,他们再想也要矜持些,自不敢放肆豪饮。
“既然是好酒,大家再喝上两碗!”赵见众人脸色,一碗酒下肚皆是意犹未尽之意。且他也知道这酒度数不高,与现代的啤酒差不多,妇幼也尽可饮用,对于这些热血汉子不过比白水强些,再饮一些也会误事。于是招手让人再斟酒道。
酒有时候真是个好东西,几碗酒下肚,加上赵平易近人,大家也便放下了矜持,话也多了起来。可皇帝毕竟是皇帝,众人还是有所忌惮的,不敢过于放肆,敬了几杯酒之后便罢。而两部之间就不客气,他们投壶做戏,相互劝酒,十分热闹。
起初得到谭飞‘预警’的罗大同还是十分警惕的,说话十分谨慎,酒也是浅尝即止,等待陛下问话。可等来等去,皇帝始终没有‘问罪’,话题也很少涉及前时战事,即便问及也只是有关战报上较为含糊的细节。他也渐渐放开,话也多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日日相伴的日子。
几坛酒下肚,众人已是微醺,而对于行伍之人也不要指望他们吃饭有多斯文,即便几个儒士出身的虞侯也早没有了多少儒雅,因为手慢了就要饿肚子,喝的慢酒便没了,所以几上的菜肴也多是见了底。而赵对这些也是不以为意,令人将残羹撤下,重新布菜,但就却不再多上,只留了一坛。
“大战在即,今日便不再饮,待来日兵进汴京,再与诸位痛饮!”赵举杯喝了口酒对众将道。
“戎机在身,陛下赐下酒宴,属下等已是深感皇恩浩荡!”罗大同听了起身施礼道。
“末将等愿追随陛下收复汴京,复我旧土!”其余的人也齐声施礼道。
“此是私宴,不必多礼!”赵压压手让众将坐下道。
“谢陛下!”
“诸位多是自琼州便追随于朕,算起来也是身经百战,如今皆是领兵万千的将帅。朕问你们可知何为名将?”赵再喝口酒道。
“陛下,为将者自当逢战争先,奋不顾身,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自是勇字当先!”罗大同听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非也!”赵却是笑着摇摇头道“精通弓马骑射等战阵武艺,精通与熟稔各种军阵战术,又有过人的胆量,只是为将者基本,远不能称之为名将。”
“我朝征西夏之时,刘平、任福皆是一时猛将,号称万人敌,却皆亡于元昊之手,损兵以十万计。而他们败亡的原因,也出奇地一致,都是因轻敌冒进,遭到了敌军的包围,最终晚节不保,从传奇沦为了笑谈。从这些人的命运中可知,勇虽然可以让人成为一个猛将,却并不能让人跻身万人敌之列,往往还会成为万人敌们用来夸耀的战绩。而诸葛武侯羽扇纶巾,手无缚鸡之力,却能百战百胜,可见非有勇即可成为百战名将!”
“陛下,属下明白了,为名将者当智谋为先,可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郑永以为自己从陛下的话中领悟了其中的道理,抢先言道,“诸葛武侯率军讨伐雍,马谡献计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武侯采纳其谋,不久便斩杀雍,并依照其之言赦免孟获,使南中人心归服,南方不敢再叛!”
“未必,马谡足智多谋,智计百出,可武侯兵出祁山北伐魏国,令赵云、邓芝作为疑军,占据箕谷,自己亲自率领十万大军,突袭魏军据守的祁山。却未用魏延、吴壹等老将,而是以马谡为前锋统军前行,可其在街亭不听劝谏,放弃水源将部队驻扎在南山上,部队分置调度混乱,以致被魏将张断绝蜀军取水之路,大败马谡,导致北伐失败,其也被武侯挥泪斩首。可见有智谋也非可成名将!”赵笑着反驳道。
“那只有智勇双全者才可称之为名将了吗?我等只怕这辈子与名将无缘了!”好一会儿,众将皆无法作答,罗大同端起酒碗相邀众人苦笑道。
“从古至今,战场上从来不乏武勇过人的猛将和足智多谋的毒士,但是他们所具备的能力就如同人的手足四肢一样,虽然很重要,但却并没有成为万人敌。因为个人的武勇不足可以让精兵强将去冲杀在前,没有奇谋诡智也可以由策士来代理,而主帅则在于断!”赵也跟着众人喝了口酒道。
“哦,属下明白了……”罗大同听了略一思索言道,可答案呼之欲出,他却难以用恰当的语言表述,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足智多谋的马谡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虽然智计百出,但是却不知道哪个计策真的适合战场。而以往作为幕僚的他,只负责出谋划策,提出尽可能多的计策与建议,至于提出的计策是否得到采纳,取决于诸葛武侯的决断,而作为谋士的马谡,是很难对于每一个政策的采纳与否背后的原因有深入的了解的。这也便是其尽管智谋无双,却兵败街亭;而诸葛武侯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能成为百战名将的原因。”赵这时言道。
“所以为将者如何选择正确的方针并作出决断,是没有人能够代替的,这也是为什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理由。因此用兵如神的名将,往往并不是因为有万夫不当之勇或者腹有千万谋略者,而是总能选择那个最正确的计策并加以执行的人,兵圣孙武、鄂王岳飞等人之所以在战场上留下无敌的神话,其根本就在于此。”
“谢陛下教诲,属下明白了!”罗大同等人再次施礼道,而他似乎也想明白了为何前时之战打得如此憋闷。
“呵呵,朕不过是与诸君共勉之!”赵笑笑道。他也是刚刚想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无论任何时期,军事行动对于任何组织和地区,都是一种高投入、高风险的问题。因此军队的建设者们,所要考虑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样的装备或战术效果更好,而是这些怎么样才更划算,或者更能被自身的能力所接受……
第1213章 ‘真相’大白
‘……’天刚蒙蒙亮,湖边的苇丛中传来阵轻响,一个衣衫凌乱,满面污垢的男子从中钻了出来,他向周围警惕的查看了一阵后,才大松口气颓然的坐下,脱掉靴子将里边的积水倒掉,又解开包脚布晾晾已经泡的发白的脚。抽抽鼻子,空气中依然是股不散的焦臭味儿,想想这两天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叹口气失神落魄的坐在湖边,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刚刚脱险,还未走出战区。
“……”坐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连滚带爬的又钻进苇丛,连靴子都忘了拿。
“这里有人!”有过了片刻,几个人走了过来,他们也是丢盔卸甲,拖着刀枪,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但他们并没有失去警惕,当看到湖边的靴子时立刻紧张起来,举起了刀枪,做好了战斗准备,恰当的说是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谁在里边?是火器卫的、还是前卫的哪位将军?”眼见半天没有动静,为首者才走上前去,用刀拨了拨靴子,见是蒙古样式,虽然满是污泥,却做工精良,还镶着两块鸽卵大的绿松石,非是平常士兵所能穿的起,便冲苇丛中喊道。
“再不出来,我们便放箭了!”连喊了两遍,并没有回音,他往后退了两步再次喊道,而其他人则也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不要放箭,我出来了!”躲进苇丛中的人听到要放箭,连忙回话并哆哆嗦嗦的爬了出来。
“你……”
“内使?!”两人相见都是一惊,为首者仔细分辨了片刻才惊声道。
“玉哇失,哎呀,吓死本使了,还以为南军又追了上来!”贺惟贤此时也从装束上认出来是自己人,而为首者正是前卫都指挥使玉哇失,他大惊大喜之下双腿一软又坐在了地上。
“惊扰了内使,赎罪、赎罪!”玉哇失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倒的贺惟贤赔罪道。
“无妨,你们突围出来啦?”贺惟贤缓过气儿来,拉住玉哇失的手问道。
“唉,南军卑鄙,纵火焚烧苇荡,大部兵马都陷在其中,现下只有我们几个人逃出来了……内使,你们那边也……”玉哇失叹口气瞅瞅身边几个人苦笑着直摇头,转而又问,可看其孤零零的样子,立刻意识到他们那边也肯定不妙。
“全军覆没啊……”贺惟贤听了大放悲声,嚎啕大哭起来。
“内使,天亮了,咱们还未脱离危险,此地离大路不远,敌军哨骑该出巡了,咱们还是先避一避吧!”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让玉哇失悲愤之余又觉好笑,可又不知如何劝解,待其哭了好一会儿才道。
“将军说的是,咱们先避一避!”听到此,贺惟贤立刻止住悲声,起身左右看看道。
“是了!”玉哇失见状真是哭笑不得,而这位内使也是个妙人,眼泪是收发自如。他左右看看环境,选了条小路又钻进了苇荡,这两天他们就是昼伏夜行逃过了宋军的搜捕的。
几个人选了一处远离大路,还算干燥的苇丛,玉哇失吩咐兵丁将芦苇踩倒做了个草窝,又有两名士兵拔了些苇根洗净作食。大家围坐一团,嚼着苇根充饥,贺惟贤也拿起根在嘴里使劲咀嚼着,虽有些甜味,但也是粗糙难咽,可这地方没有别的,又不敢点火,只能强咽下去。
“不知贾千户可曾突围出来?”玉哇失用头盔舀了些清水递给贺惟贤道,
“唉,贾千户阵亡了!”贺惟贤听其问起贾振厚,面色一僵,可很快转而道。
“那水路奔袭的人马也尽数陷在敌营中了?”玉哇失听罢脸色黯然,他从贺惟贤的模样就已经预感到水路军情形不妙,可得到证实后,心中也是不免难受。
“在奔袭途中,部分船只失散,到达敌营的仅有半数,在突袭中几无生还,我也是九死一生侥幸逃脱,说起来还托将军的福!”贺惟贤言道。
“内使,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勿要过去悲伤!”玉哇失对于此次仓促突袭,本就心中不满,而折损了这许多兵马更是愤懑,可见其满是悲哀,心一软宽慰道。
“此战却非是完败,我们成功突入敌军大营,焚毁了其寨中的漕船,若非南朝小皇帝逃得快,也险些被我们击杀。只是损失了这许多兵马,实在让我心中难受!”贺惟贤又挤出了两滴眼泪道。
“哦,内使烧了敌军大营,焚其粮草辎重是真?”玉哇失惊喜地道。
“嗯,除了有几艘漕船在大火初起时强行撞破水寨逃出湖中,余者皆未能幸免,连岸上营寨也皆付之一炬!”贺惟贤点点头道。
“哈哈,内使率军焚毁了宋军后方大营,便是立下不世之功,折损几千兵马也不算什么!”得到确认后,玉哇失不禁大笑出声,脸上兵败的晦气也瞬间一扫而空,满是兴奋之色。
“本使不敢居功,我们能成功焚毁敌大营,也皆仗将军将敌兵力吸引走,才使得我们有机可乘。”贺惟贤轻笑着道,但是怎么看也还是张苦脸。
“内使,当下我们也无法离开,还请内使说说战况,回去后也好告知主帅!”玉哇失对于其一改昔日嚣张跋扈的态度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可他也知此战几乎全军覆没,他若是没有个恰当的说辞也会遭到惩处,当然也希望能从中分些功劳,便把心中那丝疑惑抛之脑后了。
“也好,正好也可谋划下一步行动!”贺惟贤略一沉吟道,“我们自符离分兵后,从水上进军,前时还算顺利,但是入夜后因为不熟悉水况,又未加训练,船队便开始混乱,而我军兵丁不识水性导致晕船。结果途中不少船只触滩搁浅,相撞沉没,还有的船只迷失方向未能跟上船队,到达目的地的船只只有六成,兵力锐减……”
贺惟贤将战斗经过娓娓道来,把因为迟迟等不到玉哇失部便决定分兵两路率先对敌营发起袭击等细节,皆一一道明。又讲述了船队以火船袭击敌营被宋水军击溃,使得以火船焚毁敌营的计划落空,但成功的将敌水军战船皆调离大营,他们决定对御营发起进攻,准备拼死一战的情况也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
“内使真是英明、果敢,在此情况下还敢于孤军奋战,冲击敌御营,实在是佩服!”玉哇失听了经过也不禁赞道。
“唉,本使可不敢贪功,这皆是贾千户指挥有方。”贺惟贤轻叹口气接着说道,“由于火器卫的大铳威力不足,在我们冲上御舟码头的时候连番发射,都未能阻止南朝小皇帝登船,眼睁睁的看着其扬帆而去。而此时宋军各部皆已经包围上来,将我们困于湖边,兵力已经不足二百人,眼看突围无望!”
“哦,那内使又是如何脱困的?”玉哇失作为百战余生的老将,自然清楚陷于千军万马中是如何的场面,惊问道。
“本使此时已是万念俱灰,准备以死殉国了,就向近在咫尺的漕船码头发起进攻,却被敌所阻。但恰在此时,将军向敌军大营发起突击,使得宋军腹背受敌,不得不抽调兵力,使得我们争取到一线机会。在我们打光所有弹药后,贾千户亲领百余人向前突进,终于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却……却被宋军流弹击中……”贺惟贤讲到此处,话语不由的一滞,而心中更是一紧,眼神闪烁地道。
贺惟贤拿着苇根的手此刻在不断的发抖,好像手里拿着的是把刀,那把插进贾振厚后心的刀。事实上在他们在突围中被宋军压制在一条水沟中,身边也只剩下几个人,贺惟贤意识到已经突围无望,想要投降又想到贾振厚前时所言,便趁其后背暴露之时,将手中的刀插进了其后心,而贾振厚临死前回首惊诧望着自己的眼神使他至今想来,仍觉得心悸不已。但他依然拔刀将其首级割下,向宋军请降。
“贾千户阵亡了?!”玉哇失问道。
“情况紧急,我也不及细看,只见其胸口被火枪打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想也是无救了。而当时我们也不及抢救,我们冲上漕船码头,向停泊于此的漕船发射火箭,投掷火把,一时间火光大起。而此时后路已断,我便于余下的兵将投入湖中,想着死也不能落入敌手。入水之后不久,我便被呛晕了过去,待醒来已经是次日,发现自己昏迷中漂到水寨一处小水湾中才得以幸免,而宋军大营业已被烧成了白地。”
“内使真是福大命大之人,能在冲天大火中幸存,还能侥幸逃生!”玉哇失惊叹道。
“可惜的是这把火也累及将军,使得数千大军葬身火海之中,让本使无颜面对他们的家人!”贺惟贤却是摆摆手,面带凄然之色道。
“内使勿要内疚,我军深陷火海非是内使之过,而是宋军残暴,见我们退入苇荡之中后,便以火炮向苇荡中射击,结果引发了大火。而内使想是昏迷之中,不知真相误以为伤了自己人!”玉哇失解释道……
第1214章 喜忧参半
玉哇失的宽慰,让贺惟贤生出了丝愧疚,但很快又烟消云散了。那个魔鬼别说再见到,只是想到其就不免浑身战栗,自己请降后不仅将整个突袭行动始末交待清楚,还把己方的布防及战略合盘托出,可自己的诚意根本没有打动其,反而被其要求亲笔写下了供状和降书。
贺惟贤觉得自己已经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要投降大宋,但是那个魔鬼却依然拒绝,而是让其重返蒙元做奸细,为他们刺探情报。他当时百般哀求,其根本不为所动,还当面将所有闯入大营的残军,连重伤者也未放过,全部枪杀。
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性命,被火枪抵住头开火,一声脆响脑袋就如颗西瓜般炸开,脑浆、鲜血和骨渣溅到脸上时,毫不讳言的说他当时便被吓的尿了裤子,而当枪口抵在自己的头上时便完全屈服了,已经生不起丝毫违逆之心。
更可怕的是其手中掌握着自己的亲笔供状,及杀死贾振厚的证据,贺惟贤明白若是其将这些泄露出去,不仅自己,连家人也要受到牵连,即便身为朝廷大员的父亲也难幸免。不过,那个魔鬼在自己答应潜回朝廷做卧底后,也承诺会给他高官厚禄,助自己在蒙元朝廷中再进一步。
贺惟贤知道自己身为次子,只要长兄还在,他就是没有袭受家族的爵位的可能,顶多借着父亲的光做个小官。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功勋,他只能作为旁系成为家族的附庸,逐渐变得寂寂无名,而这种结局不是他想看到的。可他明白要想改变命运,在大汗身边当必赤,看似风光无限,且受人尊崇,其实不过是个小吏,想要入主中枢,他汉人的身份就已经不可能了。
在大汗身边当差看似风光,可贺惟贤明白这并非是长久之计。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如今大汗喜怒无常,朝中各种势力更是交错纵横,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而他也明白蒙古人最重军功,以其在大汗身边做一个提心吊胆的刀笔吏,不若寻机外放做个封疆大员,因而才自告奋勇前来军中做个达鲁花赤,此次兵败被俘也是因为自己过于想要立下军功才导致中伏。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贺惟贤知道自己的富贵,甚至死活都攥在了宋人的手中。而宋军将他放回,并将‘火烧’后军大营,尽焚粮草辎重的大功送给自己,并安排他顺利逃回,也是身负使命的。他要设法让土土哈相信宋军粮草、辎重都被焚毁,如今前方大军面临着弹尽粮绝的局面。
而贺惟贤明白当下的任务就是要首先让玉哇失相信自己的说辞,相信自己真的已经烧毁了宋军的辎重,并侥幸逃脱。如此其作为此战的亲身经历者,将是最好的证明。且这一战伤亡惨重,五千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若是无功而返,其也会受到惩处。可若是烧了宋军后方大营,那么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死伤这几千人根本就不算事儿。
现下贺惟贤以为自己的一套说辞应该已经让玉哇失相信了大半,至于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全部被灭了口,而其则尚离现场有一段距离,那把大火也足以让玉哇失相信即便宋军大营是铁铸的也会被烧化了。自己只要再将功劳分与其一半,他不相信其不会入毂,成为自己最有力的证人。
“内使,天色已黑,咱们还是上路吧,今晚必须要赶回符离大营!”难熬的白日终于过去了,看着天色黑了下来,玉哇失拉拉出神的贺惟贤道。
“将军,我以为还是再等一等,看能否收拢些突围出来的军兵,否则损失如此之大,都指挥使定然会迁怒于我等!”贺惟贤没有动,而是满面忧虑地言道。
“内使,都指挥使若是得知我们烧了宋军后方大营,不但不会惩处,还会为我等请功!”玉哇失见其心虚的模样,心中暗笑这内使长期在大汗身边,哪里懂得军中的门道,笑着开解其道。
“五千兵马只有我们几个人侥幸逃生,都指挥使能轻易放过我们?”贺惟贤装作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道。
“内使放心。”玉哇失言道,“宋军失去粮草,而短期内要想从江南筹集如此多的粮草几无可能,必然惊慌失措准备撤军,此乃正是我军追杀的大好时机,我们速归大营就是要将这个讯息及时报之都指挥使,早作好反击的准备。”
“哦,如此一来,只要我们击败攻击符离之敌,那么徐州之敌也会面临被切断后路的危险,迫使他们撤到淮南,如此京畿之危顿解!”贺惟贤听罢脸上立刻浮现出惊喜道。
“内使说的不错,但还是过于谨慎了。”玉哇失笑道,“宋军东路军一旦撤退,攻击襄樊的西路军右翼暴露,也必然会随之撤退。如此我军不仅能收复淮北之地,若是敌撤退途中旦有混乱,我军只要抓住时机打开突破口,那么宋军必然是溃败之局,那时淮南也会重回我朝,进军江南亦非没有可能!”
“呵呵,还是将军目光如炬,能洞察时局,本使十分佩服!”贺惟贤听了恍然道,而心中却是暗笑,看来此次勿需自己多言,其已经代自己说话了……
…………
“大汗,宿州大捷……”大都宫城中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呼喊声,一个人边喊边向内宫跑去,而沿途竟无人敢上前拦阻。
“谁在宫中喧哗?”宫中真金有些恼怒的喝问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为应付前方战事已经是心力憔悴,可内部也是矛盾重重,纷争不断。疲于应付之下让他陷入深深的焦虑中,常常彻夜难眠,只能够靠酒的麻痹才能入睡,而他今日连饮了两壶酒才在凌晨勉强入睡,梦还未做一个就被吵醒了,这让他岂能不恼。
“大汗,是……像是月赤察儿!”内侍倾听了片刻,含糊地道。
“这货大清早的吵什么?”听是月赤察儿,真金面色稍缓,可心中却是一紧,其作为自己身边的近臣,对他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没有特殊之事绝不会打扰的。今日其如此反常,定然是出了大事情,而心中最为担心的无外乎是前方战事出了问题。
“大汗,好像是喊的是宿州大捷!”内侍仔细分辨后言道。
“你确定非是南军登陆通州?也不是诸王返京?”真金不敢相信似的一把抓住内侍的胸襟大喝道。
“大汗,不是……不是,确是宿州大捷!”这段时间来大汗心情不佳,情绪不稳,常常会无端发火,打骂身边的内侍已成为平常之事,内侍惊慌之下跪倒颤声道。
“宿州大捷,哈哈……宿州大捷……”真金再次确认后,状如疯癫般的大笑道,“快与朕更衣,让月赤察儿进殿觐见!”
真金再三确认后,不仅精神大振,心中的阴霾仿佛也散去了大半。前些时日他遣侍卫亲军出京南下抵御南军北侵,将战线稳定在应天府和徐州一线。而征调的草原军也在许以厚利后,从草原南下增援徐州战场,这让他心中稍安。可未等到捷报传来,便发现南朝水军出现在清州外海,试图进入界河。
闻知这个消息后,大都城中立刻一片混乱。若是宋军进入界河,离大都城不过百里之遥,他们登陆后急行军只需一日一夜就能达到大都城下。而此时防卫京畿的侍卫亲军已经大批南下,城中防御兵力空虚,只剩下战斗力严重下降的怯薛军和部分色目及蒙古卫亲军,根本无力抵御。
于是乎,朝中大臣纷纷请真金速速移帐上都以避敌锋芒,同时召集诸王勤王。对于这种等同于怯敌逃跑的做法,真金自然十分气恼。且放弃大都亦表示着蒙元对汉地的放弃,这对于真金也难以接受的。当然真金也怀疑宋水军突然出现在清州外海,似有声东击西之意,却也不能不怀疑他们用的疑兵之计,以阻止援军继续南下,从而使他们可以在徐州战场取得主动。
尽管心中有疑,但对于京畿的得失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也更不敢轻言无恙,只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不过京畿周边兵力空虚,从各地调兵勤王路途遥远非能解燃眉之急。而要救大都只能让行至半途的草原宗王军回返,这虽然可能使得徐州兵力吃紧,可也只能无奈为之。
不过这些宗王军回返也让真金头疼。当初要他们南下增援徐州战场,其就以缺乏粮草和资金无力置办马匹、兵器为名迟迟不肯动身,让真金只能冒着财政崩溃的危险加印纸钞已解困局,才‘请’的动他们出兵南下。而行之半途调他们回京,也非一蹴而就,这些宗王军认为大汗指挥失策,徒耗人力、马力,导致他们往来奔波,定要补偿才肯动身。对于这些草原宗王军挟兵自重,不听调度,真金一时竟也拿他们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