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讨教
“好,本王便担起守城的重责!”对于马绍的提议,脱欢将碗中的残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碗摔在地上答应道。
“殿下,准备如何应对?”看着摔在眼前的金碗还在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马绍却有些懵了,他没想到脱欢竟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让他准备以大义相劝的话还一句都没有说出口。而如此却又让他心中直犯嘀咕,觉得不安,甚至觉得其是不是说的醉话,直到金碗停止了旋转倒扣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抬头问道。
“当然是严守城池,以待援兵!”自有人重新给脱欢换上新碗倒上了酒,他喝了一口抹抹粘在胡子上的酒言道。
“殿下,援兵恐怕一时难以到来,枢帅遣信使送来书信言称令吾等守住城池,将南军拖在此,想其是另有安排!”马绍见其又喝上了,皱皱眉言道。
“玉昔帖木儿,本王还是知道的,最是好大喜功,故弄玄虚。他定是欲请调援军,再集两都万户府兵力将南朝敌军困于江北,然后里应外合生擒那小贼。而调集援军也需时日,才会如此安排。”脱欢轻笑着言道,微微扯动的嘴角却表明了他对其的不屑。
“但现在形势万分危急,南朝军队已经移营至城前三里下寨,将城池四面团团围住,并夺取了宝城,欲攻取夹城。且他们有火器之利,虽坚城也难以阻挡,可援军若是久久不至,殿下可有妙计守城?”马绍见其似乎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加上将其有了酒意,愈发心中没底儿,出言试探道。
“你们汉人不是常言: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们坐守城池,城中囤积有大量的粮草和兵器,还有近两万精兵,坚持数月是不成问题的。而本王尚被困在城中,玉昔帖木儿岂敢见死不救,本王若是落入敌手,大汗定会追究其罪,将他灭族!”脱欢摆手示意其不要担心援军的问题,依然笑着道。
“可是枢帅并没有言明如何解围,吾担心其会另有算计,而非全力救援扬州城。”马绍心说汉人还有一句‘天家无父子’的俗语呢,你不过是被父汗抛弃的儿子,会威胁到汗位的兄弟,早已过气的亲王,大汗为你不惜调动大军前来解围还真难说。因而话语虽似怀疑,但是其中也对其有所暗示,不要把自己看的过重,还是立足眼前为妙。
“哼,本王与那小贼相互攻伐近十年,对其可谓十分了解,他是是个精于算计的家伙,当感到危机时便会迅速撤离,绝不会与之硬拼。当下他挥军十万来打扬州,先不言胜负,每日的消耗就是巨万,一切所需都要从江南输送,只要我们坚持月余,其便难以承受,自会撤退。且外边还有玉昔帖木儿所领大军对其虎视眈眈,以其的性子自然不会硬拼,一旦大军滚滚而来,就会落荒而逃。”脱欢对马绍的质疑虽未发火,但也冷哼一声言道。
“可是殿下,万一其不顾一切的发动猛攻,我们又将如何呢?”马绍看出其已经对自己的质疑有些不满,可还是追问道。
“那就要看马右丞的了!”脱欢并没有发火,而是端起碗酒看向马绍相邀同饮道。
“哦,可吾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保住城池不失?”马绍听了面色一僵,可又转而苦笑着喝了口酒道。
“右丞虽无武力,却有三寸不烂之舌啊!”脱欢喝尽了碗中酒道,“玉昔帖木儿不是让右丞在万不可以的情况下可与南朝谈判,并答应他们所提的一切条件,以求得退兵!”
“这……”马绍闻之一怔,而心中更是震惊,玉昔帖木儿给自己的密信内容只有他知晓其中的内容,谈判之事甚至都未曾向自己身侧的几位幕僚出示。一则担心内容泄露,导致军心动荡;二则也是担心自己背了黑锅。可偏偏一向不理政事的镇南王却知晓了其中内容,不能不使他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奸细。
“马右丞不必多心,本王自有消息来源。”看到马绍惊疑不定的脸色,脱欢十分满意,他就是要的这种效果,从细微之处让其知道自己的实力。
“殿下交友甚广,别说朝中,便是南朝那边的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殿下的耳目!”这时在一旁侍奉的厨子给脱欢送上一盘刚刚煎好的肉饼笑着道。
“拉忽多不要胡说,想挨鞭子吗?”脱欢佯作生气的样子呵斥了一声,又向马绍言道,“马右丞勿怪,这奴才不懂事。本王镇守江南多年,府上又有些生意往来,南朝的消息自然知道一些!”
“是下官孤陋寡闻了!”马绍拱手道。而心中却是暗骂,什么生意往来,不过是利用王府的势力,皇子的身份与南朝走私货物罢了。
谁都知道南朝的盐十分便宜,比之江淮所出价格还要低,脱欢便大肆勾结南朝不法盐枭贩运,暗中却对本国的盐场大肆打压,导致产量一直难以恢复,盐工逃亡。如此一来使得其几乎控制了江淮一带所有盐的来源,进而垄断了全国六成以上的市场,短短两年时间就赚取了巨额财富,世人传言其富可敌国。
马绍和朝中一班有识之士皆知盐关系到国家命脉,而镇南王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自废武功,导致自产不足。一旦南朝严厉打击走私,便会使得本国盐荒,价格飞涨,导致国家动荡。更为恶劣的是镇南王不惜向南朝走私战马换取食盐,他不仅将自己封地所产,还勾结、贿赂相关官员和驻军将手伸向了江淮群牧司所牧养的战马,导致战马供应不足,却又以此为由签征民间马匹,惹的天怒人怨。
如此脱欢借助金钱在两淮编织了一张关系网,他们相互包庇、互通消息,结成了利益集团共同进退。而其有有着镇南王的头衔,地方根本不敢管,而朝中官员也被其买通进行包庇,弹劾之声根本到不了大汗的耳中。另外真金出于拉拢宗王势力的想法,即便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的动手整治。
所以马绍对于脱欢的解释倒是信了八分,毫不怀疑其有能力从枢密院获知给自己信件的内容,甚至已经知晓玉昔帖木儿的整个作战计划,如此才能够如此淡定。转而又怀疑城中诸将不听调度,自己束手无策之计,恰又有张庭让他请镇南王出山主持大局,这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马右丞乃是国之干臣,又一直受命主持两国和议,当下南军围城,正是一显身手之时啊!”脱欢并未看出马绍心中的异常,只觉的自己得计,笑着言道。
“呵呵,下官有负大汗的重托,和议虽已进行数月,但是毫无进展,实在惭愧!”说起和议之事,马绍便是一肚子火。自己被南朝那个探花郎给怼的不轻,不仅提出的条件难以接受,连他的人品都受到质疑,说的其都自觉是牛屎一堆。这种情况下,和议自然难以达成共识,而他也觉得南朝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于是乎是断断续续的谈了这么长时间,除了自己惹了肚子气,未达成任何实质性的意见。当下提起,也只能摇头苦笑道。
“和议之事,本王也略知一二,当初在江南之时也与南朝伪帝多次进行和议,双方本已达成协议休兵罢战,互通有无。可恨的是杨琏真迦那妖僧借助父汗的宠信,在临安肆意妄为,竟然干出挖掘南朝帝陵的事情,惹得其大怒。而本王彼时又恰好远赴和林为奔丧,导致江南无人镇守,小贼趁机起兵攻陷了江南。否则按照本王的计谋,其还不过是在琼州当个逍遥王,不消几年其锐气尽失,自然而然便归附我朝,哪里会有今日之事发生!”脱欢半是得意,半是幽怨地言道。
“是啊,可惜大错已经铸成,杨琏真迦也为此殒命,扬州城的安危当下寄予殿下一身,满城军民亦仰仗殿下庇护。而本官愚钝,不能窥破其中奥妙,还请殿下点拨一二!”马绍入仕多年,身上还保持着儒士的那股迂腐,被其轻易的将话题从泄密之事转移到了和议之上。而他也明白当年之事,虽然有杨琏真迦盗掘南朝皇陵激化矛盾的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镇南王讨伐琼州不利,使其坐大。可也不妨听其说说往事,检讨下自己和议失败的缘由。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脱欢也是接受过汉学的教育的,且一直辅佐他的阿里海牙也是为精通汉学的,因此他多少还能吊几句书袋子。眼看汉人大儒马绍向自己请教,不免有些得意,顺便显示了下自己的汉学修养,可没两句就漏了怯,“世间的杀伐无不是因为对财物的争夺引发的,至于什么盟约和誓言其实都是狗屁,为了几两金子就可能被抛之脑后。想必马右丞也有同感吧!”
“……”马绍听了面色却是一变,他受到的教育是君子重诺,而却被其说成了狗屁,不禁气结。但此时那个南朝和议副使郑探花讥讽自己为了荣华富贵而违背圣人之言,投靠鞑子的话又回荡在脑中,让他将反驳之言又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本王知道你们汉人重诺,可还有一句话叫做一诺千金,说明诺言终归还是有价的,虽然有些贵!”已经有了六七分酒意的脱欢,并没有注意马绍脸色有些难看,还以为自己说的有趣,哈哈大笑道。
“本王也知道你们汉人私下中常言,说我们蒙古人贪婪好财,为此不惜四处征伐劫掠。其实你们汉人又有何区别,那南朝小贼身边大儒无数,自然是悉心教导,不能不说其深知圣人之理吧!但其当初攻打泉州,虽然是打着为报泉州血夜,数万宗子被杀的旗号,而事实上却是将蒲氏一族上千口人尽数残杀,并借机将其府中财物劫掠一空,说到底还是为了财!”
“殿下还是说说如何与南朝达成和议的吧!”若是赵听到这些话自然会将其视为知己,认为大哥别说二哥,大家都是一路货色。可偏偏坐在这里的是马绍,当然会将其所言当做歪理邪说,因而有些不悦地请其说正题。
“其既然有所好,那么便可投其所好啊!”脱欢又饮了碗酒道,“马右丞与南朝谈了数月,据本王所知连小贼的面都没有见过吧!”
“嗯!”马绍无奈地点点头,他也曾请南朝和议使转达自己想觐见伪帝,当面商谈的想法,可终未能如愿。
“不是本王有贬损之意,当年留梦炎受命进琼州与小贼和议,做的比马右丞就漂亮多了。不仅见到小贼,还探听到他们欲以安南、占城联盟对抗我朝的消息,使得我朝抢了先手,打破了他们三国的联盟。另外还与他们达成了协议,使得唆都大军平安过境前往占城。其就是以重金开路,献上了数十箱的财物,哄得小贼高兴才得以全身而退,还不辱使命!”脱欢言道。
“这样也行?”马绍惊诧地道。南朝小皇帝难道贪财到如此地步,十几箱财帛就能换取两国的协议。
“当然仅凭这点财物是不行的,小贼胃口也是大的很,可本王也未花一文钱,只是让那些斡脱商人与其联络,送上重金,就使得其放开前往西洋的海路,答应不再遣兵骚扰沿海州府。而我朝当然也答应不会擅动刀兵,出兵讨伐,便将其的势力范围限制在那弹丸小岛之上了,双方得以维持了数年的和平,若非……唉!”脱欢当然不会说己方是因为数次出兵讨伐失败,损兵折将,无力再行讨伐才变相妥协的结果,而全归于金钱的魅力。
“马右丞有玉昔帖木儿之命,与其谈判时只要能保住扬州,尽可许下其重金,暂时答应其所有条件。一旦我军取得胜利,那什么盟约都是空的!”脱欢此刻才说出了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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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6章 引狼入室
马绍第二天起来还觉的发懵,当然不止是酒醉那么简单,昨天脱欢不仅一口答应挑起守城的重任,还痛快的捐出了黄金千两,丝帛五百匹作为犒军之用。并没有如他人那样面对危险畏畏缩缩,扣扣索索的不爽利,可以说这点也让他十分意外。
可马绍又有些想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的接受了脱欢的建议,打算以重贿南朝小皇帝的方式来促成和议,并不惜‘出卖’利益来完成任务,保住扬州城。这让一贯坚持清正廉洁的他当下又对自己的转变感到吃惊和厌恶,好在还有为了国家和城中军民这条大义尚在,让自己心中好过一些,否则真会为此逼的自己跳城墙了。
叹了几口气,喝下杯热茶,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稍退,马绍又为自己请脱欢‘出山’主持扬州城防事宜是否妥当患得患失起来。从昨日的会谈来看,脱欢确实有着一定的威望,又有王爵在身,行事比自己方便和顺畅,且还对当面之敌十分了解,对形势的判断也不离谱。
但马绍也清楚脱欢终归是大汗一直小心提防和刻意打压的人物,要知道按照蒙古出封的惯例,亲王乃是当地实际统治者,也就是军政之手,有权决断属地的政事,指挥屯驻当地的军队,权力十分的大,忽必烈之后又改为由行省主持政务,但军权还予以保留。
可真金大汗只给了脱欢监督军队之权,而没有赋予其指挥权,并将所有政事归于行省,显然是杜绝了其插手当地军政事务的可能。说明大汗对于这位兄弟并不放心,只乐得让其当一个衣食无忧的逍遥王,而非承担起镇守两淮的重任。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当下木已成舟,马绍也只能以此来为自己宽心,自己如此做也是出于为国为民考虑,并没有丝毫私心在其中。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适度限制其的权力,以免其借此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与朝廷分庭抗礼,那么自己真就成了国家的罪人。
想明白了其中利弊,马绍又叫过属官,询问昨日募集粮草和丁壮之事。因为按照惯例,屯驻当地的万户府往往兼任此地的州府官员,杭州知府自然也由拔都兼领,而其只是称病,却为将印信移交。马绍也只能以行省右丞的名义发布政令,能调动的官员也只有几个跟随前来谈判的属官及一个百人队的护兵,尚不能借助府衙的人力和物力,行事不免束手束脚。
可结果还是超出了马绍的预料,布告发布出去根本没有惹响应,城中的富户们不仅没有交出私兵,连象征性的派出几个老弱病残的都没几个。而封仓倒是积极响应了,不过粮商们只是封闭了自己的商铺,不肯再出售粮食,却没有人将一粒粮食运到府库,他知道这些人是看到城池被围想要囤积居奇,等待时机卖个好价钱。
至于丁壮在没有册籍的情况下,手下的那几个护兵就是想抓人也没有根据,而得到消息的人也早都藏了起来。为了不让右丞大人脸面上太过难看,这些兵丁不得不在街上抓人,结果折腾了半天,闹得鸡飞狗跳,也只搜罗到几百个乞丐和流浪汉,他们倒是高兴找到了个管吃管喝的地方。不过招致城中一些儒士和耄老们的质问,称他们骚扰百姓,让他们还无从辩解,反倒惹了身骚。
马绍听完汇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显然在没有府衙和驻军的配合下,自己要完成这些工作根本不可能。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将他这个行省右丞放在眼中,甚至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而他若是再强行为之,必然会引发与城中各种势力和军民的冲突,到时候谁倒霉还不知道呢!
“禀右丞,镇南王率兵前来府衙问事!”正当马绍愁眉不展,思索如何应对局面的时候,有亲随进来禀告道。
“快开大门,随本官到门外迎候!”马绍听了大喜,立刻令人开门迎客。
待马绍更衣后来到府衙大堂前,只见中门大开,扬州府所属官员和衙役已经分列两旁,而当他领着众官信步跨出府门时不由的吃了一惊,只见大街上已有兵丁沿街两旁而立封锁了整条大街,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闪亮,看旗号正是镇南王府所属。而这时细碎的马蹄声传来,远远的可见一支骑军向府衙方向而来,当前骑手擎着一面大纛,正是镇南王仪仗先导。
先导骑兵驰过,又是一队护卫骑兵挎弓持枪在前警戒,而后才是镇南王的王驾,左右又有两队骑兵护卫,后边又有大队的骑兵随行。马绍心中一惊,这又是骑兵,又是步军,有近两个千人队,远远超过王府怯薛军的五百之数,他万万没有想到镇南王府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武装。
但马绍转而又释然了,依照成吉思汗的军法,为了挟制手下官员,采用官员子弟强制为质的做法,并以他们组建怯薛军,以保证上下的忠诚,如此怯薛制度也成维护蒙古统制的基础。宗王出镇地方也会准其以封地官员子弟组建怯薛军,但是人数会加以严格的限制,以防他们坐大,威胁到自己的统治。
不过军法另行规定,允许出质的子弟可以带随从人员前来,进入怯薛军的千户子弟可自带十名随从,百户子弟可带五名,十户及一般贵族子弟可带三名。此外,各级贵族子弟都还可带来一名兄弟入卫。所以怯薛军所辖的人数要远超过实际的编制,而镇南王的怯薛军也是这个道理,虽然编制上只有五百人,但是加上怯薛歹的随从人数便暴增了数倍。
马绍看此次脱欢带来的怯薛军人数大概有两个千人队,可这也不是其的全部实力,他估算镇南王府以怯薛军为核心至少有四至五个千人队的武装。当下扬州城中屯有三个万人队,但几战之下折损甚重,已不足两万之数,因此镇南王府的兵力就足以左右形势,让自己失去把控,如此这让他突然有了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而不及马绍细想,玉昔帖木儿已经到了衙前,翻身下马与他相互见礼后,便拉着他的手亲热的步入府衙。其当仁不让的坐到了主位之上,又要马绍挨着自己的右手坐下,接受众官的拜礼。
“当前南军北侵,我军接连受挫,城池危在旦夕。而知府拔都万户身染重疾,不能理事,行省马右丞主动担起守城重任,并力邀本王主持军政。”脱欢让众官起身言道,“本王受大汗之命镇守两淮,保一地平安,在此危难之时,本王理当与满城军民共进退,与城池共存亡,便接受马右丞之请主持扬州城军政,击退南军,守住城池!”
“下官等谨遵殿下之命,与城池共存亡!”脱欢言罢,马绍起身领众官向上施礼道。
“好,既如此,本王便要击鼓聚将,商议守城之事!”马绍抬手让众官免礼又道,“拉忽多,你持本王令牌前往各处军营传令,命城中千户以上军官以三通鼓为限到府衙议事,延误者军法从事!”
“谨遵王命!”拉忽多上前施礼接过令牌,立刻转身出门带着一队人马各持令旗飞驰而去。
“击鼓!”脱欢又下令道,片刻后府衙前的大鼓被擂响。
‘咚、咚、咚……’堂里堂外矗立的兵丁,府衙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氛,而沉闷的鼓声响起,声声如重锤一般敲打在众人的心上。马绍侧目看看在把玩着手上扳指的镇南王,又瞅瞅堂下如受惊兔子般的众官,一个个小心翼翼,担心触怒其。他意识到这位殿下绝非看似那么和善,城中官员对其都是甚为忌惮的。
三通战鼓,除了壮壮威严之外,其中也有计时之意,共计一百八十声,取一年之意。其节奏是前发三十六,后发三十六,中发三十六声急,通共一百八声息,以声之缓急节奏表明时间,三通鼓敲完大概是两刻钟的时间。军营虽散布在城中各处,但都紧邻大路,交通方便,两通鼓后便有军将气喘吁吁的前来点卯,三通鼓过后大部分军将都已到堂前,连称病的拔都也已赶到。鼓声停止后,几个迟到的军将便被拦在府门之外。
“禀殿下,计有千户撒不多、毕拉哈、乞儿赤三人迟误!”拉忽多上前交还令牌禀告道。
“点集届时不到,斩了!”脱欢点点头,随手从案几上拿过一支令箭抛于地上道。
“遵命!”拉忽多捡起令箭,毫不迟疑便出门。
“殿下,当下正是用人之时,还请准他们立功赎罪!”三个迟误的千户倒有两个是都哥属下,另一个乃是拔都所部,都哥听罢急忙上前求情道。而拔都却皱皱眉,没有吭声。
“都哥,你束下不严,还敢为他们求情,拖下去打二十鞭子!”脱欢笑笑,脸色突变,一拍案几沉声道。
“殿下,末将自知有罪愿领责罚,可他们皆是能征惯战之将,还请留一条性命!”自有怯薛歹上前按住都哥,簇拥着其下堂领刑,可都哥还不死心,为属下求情。
“哼,有罪不罚,难怪你们屡战屡败。现免去你万户之职,听候发落!”脱欢撇了其一眼冷哼一声道。
“殿下,当下正是用人之时,临阵换将恐不利于守城吧!”马绍皱皱眉,他知道脱欢如此意在立威,可转眼间三个千户人头落地,一个万户被免。他觉得已然太过,起身为他们求情道。
“马右丞,不是本王不卖给你脸面,正因为大战当前,才要严肃军纪。若是心存妇人之仁,又如何统驭众军,上下一心面对强敌!”脱欢还是很给马绍面子的,轻笑着言道。
“这……”说话间,拉忽多已经和几个兵丁捧着人头复命。马绍知道再说也已经无用,只能摇头作罢。
堂上众官看着血淋淋的人头,听着堂外鞭子抽打身体的脆响声及受刑者压抑的闷哼声,无不面露惧色,有几个胆小的官员双腿忍不住的瑟瑟发抖,牙齿相激发出‘咯咯’的怪响。
“殿下,下官无能,指挥无方,未能击败南军,以致城池被围。当下又身染重疾,已无力再助殿下,愿交出印信,听从殿下调遣!”这时拔都站起身来,他上前两步施礼道,言罢解下腰间悬着的扬州府印信,并本部兵符一同呈上道。
“都哥,南军强盛,小贼诡计多端,兵败之事也不能全部归咎予你。既然染病在身便在府安心养病,本王府上尚存有上好的药材,稍后遣人送到府上,本王此刻也只是暂时代管,待你痊愈后自会将兵符交还。”脱欢见状起身离座,接过兵符印信转递给身旁的侍卫,双手将其搀起柔声安抚道。
“下官谢过殿下不罪之恩,待痊愈后定鞍前马后为殿下效力!”拔都再施礼谢过。
“好,拉忽多送拔都万户回府养病,再捡些上好的药材和丝帛一并送到府上!”脱欢对拉忽多使个眼色道。
“长青天在上,末将愿听从调遣,刀山火海绝不退缩!”脱烈都这时也起身紧走两步跪下,双手捧着金牌虎符奉上道。
“脱烈都,本王知你乃是军中悍将,作战甚是勇猛。当下正是用人之时,本王还多有仰仗啊!”脱欢结果虎符,却没有收下,而是又为其挂在腰间,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末将遵命,旦有差遣,万死不辞!”脱烈都闻听大喜,再度跪下捧着脱欢的手,热泪盈眶地道。
在旁的马绍脸色却不大好看,他知道扬州城中的三个万人队,在前次战斗中拔都和脱烈都两部人马折损最重,而都哥胆小反而保全了大部人马。可转瞬之间,都哥被免职,两个亲信千户被斩,兵权也被收归脱欢所有。而拔都和脱烈都见机的快,自动上缴兵权,以求保全自己。而如此一来,脱欢便将满城的驻军各部皆已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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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7章 篡班夺权
脱欢在慑服了扬州众将后,立刻对各部进行重新整编,他将所有步军和失去战马的骑兵编成了六个千人队,骑军按照轻、重骑兵分别编成了十个千人队,其中重骑兵只有三个千人队,显见在前次的作战中重骑兵损失最为惨重,编余者划归怯薛军,由此除去伤病得兵将共计一万七千余人。
在对各千户进行混编的同时,脱欢又以作战不利为由撤换了部分军官,而空缺则皆有他的怯薛军中选派。而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身边随侍的执事们,包括火儿赤(佩弓矢者)、云都赤(带刀者)、昔宝赤(鹰人)、宝儿赤(厨师)等,都位居千户,那些侍从也很多接任百户。
马绍大概估算了一下,新编的十六个千户,其中脱欢的亲信就占据了十个,如此便将扬州的军权牢牢的控制在手中。而这么大的人事变动,居然没有引发动乱,各部都在极为平静的情况下接受了改编,并遵照王命前往各处布防。
马绍对军权能够平稳过渡十分欣慰。他在朝中多年,自然清楚怯薛军成员皆是由大汗亲自挑选,他们必须忠诚地为他服务,不辜负他对他们的信任,且有着严格的军纪。但同时他们也享有非同一般的特权,一个普通的怯薛军人的地位甚至高于千户官,这也广为蒙古兵将接受,他们到任自然不会引发抵触情绪。
至于这些赴任的怯薛兵将的能力,马绍虽然不能完全认同,但也不敢小视。能够入选怯薛的人皆是贵族和那颜子弟,其中蒙古那颜的子弟在人质中最高贵。而那颜对大汗和诸王处于绝对从属的地位,高级那颜还参与选举大汗、商议国策和掌管国政,这些人质便是怯薛军的天然成员。
那颜也是蒙古的既得利益阶层,他们通过赏赐和战争中的掳掠,拥有大量的牲畜、财物和奴隶。建立特殊功勋的那颜,还被授与种种特权,可以说那颜阶级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统治的支柱,所以能够入选怯薛的那颜子弟同样不是简单人物。
且不说他们自幼接受骑射等作战技巧的教育,也往往是家族中的优秀者,甚至是作为家族世袭爵位的人选来培养,有过陪伴父兄领兵作战的经历。而能够入怯薛为质,他们会将此作为无上的荣誉,同时也是为以后的发展打下基础,因为朝廷中重要官员多由怯薛出身的人充任。
如果这个时候,马绍还对脱欢的所为能够容忍,甚至为其的杀伐果断点个赞,可接下来的事情就已经冲击到他的道德底线了。脱欢在整肃完军纪后,并没有宣布退堂,而是颁布了一系列的命令。
首先下令征调杭州城内所有官员、贵族及商贾豪门所豢养的私兵,限明日卯时前携带兵器、马匹及十日粮草到南门校场接受点集。有故意隐瞒、拖延,或者届时不到者,立即抄没家产,男丁一律充军,女眷充为官伎、或入营中为奴。
接着下令凡是城中家产折合元治钞五十锭以上者,要捐纳家产三成作为赏军之资,限三日之内自行运到王府,领取凭证;即日起所有粮商将粮食封存,由府衙遣人按时定量售卖,有私藏者一律处斩,家产尽数抄没,男丁充军。
再一道命令便是签征丁壮,这个便比较复杂了。而马绍也感觉到自己之所以签征失败,还是考虑的太过简单了,以至于无从下手。而脱欢在这方面明显要有经验的多,针对不同的户别加以区别。
以马绍所知,元朝的户籍制度,可谓囊括了百家,显得尤为复杂。元廷把全国居民按照不同职业以及其他某些条件划分成若干户计,统称诸色户计。他们所承担的封建义务有所不同,隶属和管理系统也不尽相同,而且一经入籍,就不许随意更动,往往世代相守。诸色户计主要分为以下几类:
军户,出军当役的人户。军户的多寡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存亡,在诸色户计中尤其受到元朝政府的重视。按蒙古、探马赤、汉、新附诸军之分,军户也有蒙古、探马赤、汉、新附军等名目户称。留在漠北的蒙古人除了以驿站系统当役的人户外,基本上仍按万户、千户的编制在一定的区域内屯聚牧养,一般一有战事就从他们中间起军出征。至于进入内地的蒙古人,绝大部分以军户著籍,这就是蒙古军户。每一军户出军当役的人数,依军事需要和军户的丁力等具体情况而定。
站户,在站赤系统服役的人户。军户、站户占地四顷以内免税,四顷以外依例课税。蒙古牧民要提供对驿站的一切负担,其中包括对驿站所应负的一切劳役,供过往使臣的饮食,提供交通运输所需要的站马、铺马和车、牛等等。
匠户,为国家和皇室从事各种工艺造作的人户。他们须缴纳地税,也负担杂泛差役;灶户,在国家经营管理下以煎盐为生的人户,又称盐户、亭户。按国家规定的数量缴纳额盐,支取工本钞或口粮,严禁私卖盐货,其他赋役得到宽免或优待。
僧、道、等宗教职业者他们各有专门户籍。在其占有的土地中,凡属皇帝赏赐和元初旧产的,均能免税。续置土田尚须验地科征,享受免役权;儒户是指读书授徒的儒生,他们亦分别著入专门户籍,也要负担杂泛差役。此外还有打捕户、鹰房户等专门为皇室猎兽以及捕养行猎时所用鹰隼等动物的人户,规定必须送纳皮货和野味,以代应缴纳的丝料和包银。
民户,则是一般的种田户,包括诸投下种田户、皇室和诸王妃子的从嫁民户,隶属寺院的永业户等。对北方民户征收丁税和科差;对南方民户征两税,均须负杂泛差役。此外还有百工、技艺、医、运粮水手、香莎糯米、财赋、火佃、舶商、驱奴、绵马、采珠、养老、乐、织、娼、淘金、钞等户。
本朝以年满十五岁至七十岁为成丁,脱欢令军户和站户凡成丁皆在签征之列,加入其所属千户,参与守城作战;其它诸色户除免役户外,成丁皆在征调之列,居城关应征者以坊里为界,以坊司里正为百夫长,社长为十夫长。居村社者则以各乡长为百夫长,都头为十夫长。
脱欢令被签征者于明日午时前自带工具和粮食到府衙接受点集,由有司按照籍册点验,参与修筑城防、搬运物资、修造守城器具,并在危急时刻参与战斗。人数不足者可与附近村落相并为一社。地远人稀处,难以相并的虽不满五十家,准自立一社。亦允许三村、五村合并为一社。但若是一坊延误则则斩里正,一社延误则斩社长,抗拒签征者则满坊皆斩。
而后,脱欢再颁布了十杀令:有叛逃者杀、通敌者杀、投敌者杀、不听号令者杀、怯战者杀、散布谣言者杀、煽动闹事者杀、趁乱打劫者杀、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杀等。同时颁布宵禁令,每日申时至卯时,无公务者不得上街,违反者杀无赦……
“殿下,将丁壮全部点集,户中只余老弱病孺,他们如何过活!”众官领命而去,大堂之上只剩下马绍和脱欢几个属官,移至后堂落座后,他满脸忧郁地问道。
“马右丞,现在南军刚刚围城,还未全面展开攻城,届时危机之时不免会有胆小怯懦者,或是投敌者会做出开城投降,杀官作乱之事。只有将这些丁壮都集于一处,以严刑恐吓之,以酷法约束之,才能避免内乱。至于那些老弱妇孺也只能尽力赈济,此外也就听天由命了,能否活到解围就看个人的造化了。”脱欢言道。
“如此岂不太过残忍,毕竟百姓才是立国之本!”马绍听罢紧皱眉头,沉吟片刻劝道,还想让其改变主意。
“马右丞,本王又何尝不知,但是为保住城池,只能如此,该舍去的就要舍去。”脱欢叹口气道,“马右丞主持城中政务,切记不可有妇人之仁。明日开仓放粮只能有一个时辰,每户每日给粮不得超过一升。”
“即便只余老幼,每户每日一升米,只怕难以苟活啊!”马绍又是一惊道。
“马右丞,若是南军攻城不下,必会围城,待我们粮草耗尽不战自降,所以我们要早作准备。”脱欢言道,“不仅百姓要减少发放,就是军中也要减少定额,正军每日按照每日两升发放,每五日一给。而马匹无法放牧,每日也要消耗大量的粮食,怕也只能先将病弱的马匹宰杀,以减少消耗。”
“殿下,那些丁壮怎么办,他们要自带粮食,每日供给又极少,不出十日只怕就都要断粮,恐怕要生出事端来的!”马绍又不无担心地道。
“唉,右丞以为又有多少丁壮能活过十日。战事一开,每日伤亡何止成百上千,那简直是尸山血海,拿人命去填!”脱欢再叹口气无奈地道。
“殿下是要先将那些丁壮消耗掉,以节省粮食?”马绍听了不无怒气地道,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视人如草芥。
“马右丞非是本王残忍,而是事实如此。当年我军征伐泰州,围城只月余,粮草便已耗尽,城中的树皮、草根都被啃噬一尽,人们只能易子而食,大军入城后只余满地白骨。而我军在粮草耗尽之时,同样会从每十人中选出一人,将其宰杀而食,只为能有更多的人能活下去。本王如此严控粮草,也是为了防止人相食的惨剧发生,而非生性残忍!”脱欢却换上了一副悲天悯民的模样沉声道。
“那殿下下令强征富户财产,又签征其私兵,他们会不会作乱呢?”脱欢之言让马绍无法辩驳,转而又说出自己的担心道。
“想必马右丞也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若要想守住城池,必须要设法鼓舞士气,那就只有重赏才能够激励士气,让兵将们死战到底。而扬州府库又有多少金银丝帛,理当由那些大户豪门献出一些犒赏兵将们。”脱欢解释道。
“再有我们要设法与南军和议,拖延时间,以实现玉昔帖木儿的计划。右丞两手空空的去南朝大营求和,只凭红口白牙就能说服南朝小贼?还是需要献上金银宝物才有可能接受我们的求和,而要达成协议,只怕不知道需要多少才够,这等于我们在拿金银赎取满城军民的性命,又不是本王和右丞贪占了去!而我们将他们的私兵全部征调一空,编入军中,即便他们想要作乱也没了仗势。”
“殿下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下官真是佩服!”马绍这句话倒不是言不由衷,想想昨日自己还面对严峻的形势束手无策,而脱欢却轻易的收复了众将,并将物资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从而进一步稳固了权力,自己也被其轻易的架空。而这些事情实施起来也是一环紧扣一环,让人想反抗也有心无力,无从下手。绝非其看起来那样鲁莽,以权势和刀兵相胁,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右丞拗赞了,本王哪里懂得什么计谋,不过是小聪明。而右丞才是有大智之人,只有能与南朝达成和议,让其退兵,才能够保全满城的军民。”脱欢却是摆摆手笑着道。
“和议之事,本官已是技穷,一切听从殿下的吩咐!”马绍知道和议达成,也就是自己身败名裂之事。他清楚南朝小皇帝的胃口是整个淮东,而非仅仅那些金银,他一旦答应换得南朝撤兵,也会被视为卖国贼,在朝堂上再无立足之地,所以必须得拉上镇南王,否则必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呵呵,这等军国大事,还是要仰仗右丞,本王确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可以为右丞争取一个合适的时机!”脱欢怎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干笑着说道……
第1098章 推演
在脱欢谋划夺取扬州城军政之权的同时,宋军行营已经随军前移,在距城五里外下营。而皇帝的御帐中时不时的会传出争论声,侍卫们则在御帐外十丈就布置了警戒线,禁止一切人等靠近,就是端茶倒水的事情也由大内都知王德担任,显然这是一次极为秘密的会议。
“陛下,属下以为蒙元南侵之军从高邮出发后应该顺运河南行,做出驰援扬州的姿态。至江都后突然转向东绕过我军占据的泰州,直驱泰兴,然后在磨河口架设浮桥渡江,这条路线距离最短,可以出其不意的的出现在江南!”应熙指点着沙盘言道。
“属下不敢苟同应主事的已经,当前我水军已经前出至邵伯镇,陆战旅也控制了沿河渡口,所以属下以为南侵之敌会避开运河行军,取道高宜大道,在宜陵镇渡过古盐河。如此即可分割我军大营与泰州的联系,也做出了救援扬州的态势,然后突然转向东奔泰兴。”陈凤林摇摇头在沙盘上比划着言道。
“陈都统,若是蒙元走宜陵镇能够分割大营与泰州的联系不假,但同样出于我们的夹击之下,其难道不怕被我们阻断南行的通路吗?”应熙摆手坚持自己的意见道。
“嗯,也有理。那陈都统以为呢?”赵摸摸下巴扭脸问道。
“属下坚持以为会如此,敌军以骑军为主力,他们只需留下部分兵力与我们纠缠,就能够快速通过。而他们选择这条道路行军正可掩盖南侵的意图,借势改道。”陈凤林言道。
“如此一来,蒙军岂不正暴露了他们的意图,给了我们向江南示警的机会和时间!”应熙呲笑道。
“嗯,不错。但情报显示,南下的蒙军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只筹备了十日的粮草,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渡江攻取常州才能够获得补给,继续南下。”陈凤林皱皱眉,有些含糊地道。
“如此更不可能,他们要从此处渡江,对面便是江阴,我军在此陈兵数万,他们在没有水军的帮助下是难以成功的。即便侥幸成功过江,但是常州城池坚固,想要攻克也非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若是日久必会遭到各部援军的围攻,无法实现其南侵的目的。”谭飞这时插言道。
“谭统领说的对,蒙元军队南侵不会沿运河而行,否则难以获得足够的粮食和草料!”这时倪亮言道。
“倪都统,蒙古兵行军皆是驱赶牛羊同行,作为途中补给之用,如何会有粮草之虞!”应熙笑着摆手道。
“应主事,可曾听陛下讲过蒙古人进入中原后,不仅生活习性会逐渐改变,行军打仗也会做出调整,但是他们若是不能够接受,就会导致战斗力被后勤所累,导致战斗力的下降,终会被我们战胜!”倪亮对其能说出这种话来,感到十分诧异,扭脸言道。
“陛下讲这些话时尚是初到琼州,应主事没有听说过也正常!”看应熙露出迷惑之色,陈凤林拉拉倪亮说道。
“那便难怪了,不过这些都已编辑成册,以供军将们学习,应主事闲暇时应该看看!”倪亮恍然似的憨笑着道。
“那倪都统以为南侵之敌将取道何处?”应熙还是有些不服气,要知道小皇帝还是自己父亲的学生呢,于是反问道。
“我以为玉昔帖木儿会如此走!”倪亮在沙盘上画了一条路线道。
“怎么可能,如此敌军要多走一半的路程,更会增加他们的途中补给难度!”应熙撇撇嘴高声道。
“倪亮说的可能性最大!”在旁的赵笑笑道。他是带着前世记忆来的,当然清楚蒙古军队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除了骑射为王外,作为游牧民族的蒙古人来说,他们之所以能够进行如此长距离的高速远征,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蒙古军队作为牧民的生活方式,以及整个蒙古大军军队的结构,使他们总能依靠强大的机动能力出现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蒙古军在征战中,家畜往往都会大规模随军前进。这些家畜无论是马匹、骆驼亦或是牛羊,其实都是非常重要的生产工具。尤其是其中马匹和骆驼,不仅可以用来作战和运载货物,最为重要的是,这两者也往往是蒙古士兵一些生活必需品的来源。
在蒙古士兵出征时,他们会一人携带多马,这些马的作用不仅是作战时换骑,同时母马的奶水所制成的奶制品,也是蒙古士兵重要的食物来源。而且马尾和马鬃毛一类,还可以用来制作绳子。牲畜的粪便,则是非常重要的燃料来源,可以说将物尽其用发挥到了极致。
当然,光是携带牲畜,自然并不足以解决全部的问题。尤其是伴随蒙古军队前进的大量马群、骆驼牛羊等牲畜,他们所需要的草料和淡水,自然同样相当庞大。因此,蒙古军队的行军和征服,往往必须依赖于丰盛的草场才能给予支撑。
也正因如此,蒙古大军在开拔之前,一般都会派出小股骑兵,或者时依靠商人收集情报,以确保军队的牲畜不至于因为没有充足的食物和饮水,而出现严重损失。而如果将蒙古西征,和其他历代游牧民族的迁徙路线相对比,就会发现两者有着惊人的重合,蒙古人行军对于草场的依赖可见一斑。
蒙古在对中东地区的征服过程中中,常常出现一个现象是,蒙古人有意识的对当地农田灌溉系统进行破坏。这一方面是为了瓦解当地的反抗能力,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迫使农田荒废,从而被蒙古人改为草场方便行军使用。
不过这种颇为“缺德”的做法在征服中原的初期也使用过,但并不是每次都能奏效。在约旦河谷地区,旭烈兀将主力撤离仅留怯的不花一支偏师,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约旦河谷地区的牧场,不足以维持蒙古军队庞大的牧群。而艾因贾鲁战役中蒙古人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约旦河谷地区的草场并不足以维持蒙古人庞大的军队。
不过蒙古人其实也并非没有考虑过草场受限的问题。在地形相对复杂且人口集中的中东和中国长城以南地区,蒙古人习惯性的依赖牧群做法往往难以奏效。相应的,蒙古人只能通过在当地建立行政手段的方式,通过对被征服地区征税,以此来解决草场匮乏所带来的后勤问题。
归纳一下就是蒙古征服时代的蒙古骑兵,之所以令人生畏,除了他们彪悍的战斗力之外,在后勤给养方面的特质,也决定了他们的作战范围和战斗力保持方式,都是当时欧亚大陆国家很难对抗。也正因如此,蒙古人才能完成如此惊人的扩张与征服。或者,蒙古铁骑如果动起来,真的是天下无敌,所以摧毁了一个又一个文明,但他们不可能总在动……
“还是倪都统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陛下的悉心教导,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道道!”陈凤林向倪亮拱拱手道,“我们面对的当前之敌,已经在淮河两岸屯田多年,放弃了游牧生活。现下牛乃是耕田之用,比之咱们都要宝贝,怎么舍得杀了制作干粮,或是随军出战作为补给。而羊群会啃食庄稼,自也不会大规模的牧养。他们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收集到如此之多的牛羊随军上路。”
“嗯,倪都统正是一语中的。”谭飞也深以为是地言道,“玉昔帖木儿此次南迁动员了十万之兵,战马也会是倍数,他们只能选择远离屯田之地行军,但估计会派出一支偏师大张旗鼓前来扬州,以此麻痹我军。而他们绕行泰州,因为如海运河以东之地近海,遭受盐碱侵蚀不适宜耕种,没有大规模的屯田,所以土地荒芜,长满了野草,向来是作为牧马之用。且沿途所经之地多有盐场,形成不少集镇,他们可以从中得到粮食补给,并不需要动用携带的补给,那是用来渡江之后所用的。”
“那你以为他们会在哪里渡江?”对两人的分析,赵表示同意,点点头又问道。
“属下以为玉昔帖木儿会选择在通州的江口镇渡江,此地水面较窄,又在枯水期,无论是搭载船只,还是架设浮桥皆十分适宜。且对面我们驻防的军队很少,只有几个作为预警的堡寨,无力抵挡大军渡江。同时江口镇那里紧靠静州和利丰监,即可为他们的集结作为掩护,又便于调集夫役和征用船只,协助他们渡江。”谭飞指点着沙盘上倪亮画出的路线解说,可他突然面色一变道,“坏了……”
“怎么了?”陈凤林被其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急问道。
“这里距常熟只有百余里之遥,若是强行军只需一日足矣!”谭飞点点沙盘上常熟道。
“陛下……”几个人听了也勃然变色,瞅向小皇帝讶然道。
“正是,我们面对的敌人不全是傻子,玉昔帖木儿乃是我们当前的劲敌!”赵使劲摩挲着下巴道,但是面目沉静,似乎这一切都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想到其故布疑兵,攻取常州是假,夺取常熟才是真!”应熙也不淡定了,不住摇头道。他们收到的事务局探子送回的情报,称玉昔帖木儿要夺取常州以获取补给,然后再挥军继续南下,万万没想到其居然是隐真是假,连麾下的众将都骗过了。
“常熟一失,想困住他们就难了!”倪亮也眉头紧锁地道。
常州和常熟两地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却差之千里。常熟东北濒长江,东南邻太仓,南接昆山、平江,西连江阴、无锡,水路交通便利,因“土壤膏沃,岁无水旱之灾”而得名,是江南著名的粮食产区。在收复江南后,赵组建长江防线,并在纵深设置了一系列物资中转站,以便于补给前方。常熟地处枢纽,又是粮食主产区,便被选中作为囤积物资之地。
不过常熟一直只是个县城,虽然远在西晋就筑有城墙,但至宋建炎才修有城壕,具备了城池的雏形。却依然是个城周仅一百三十余丈,城墙不过高一丈、厚四尺,列竹木为栅,无楼堞版筑的蕞尔小城。这种城墙咋看之下完全没有防御能力,事实上在没有附属工事的情况下也确实只能算个大点院墙。
在常熟被选定作为物资中转之地后,城池得以扩建。但是依照规制,宋代除了首都及州府单位,县级城墙多在十至十五尺级别,还有部分不满十尺的城墙,此类城墙顶部狭窄,城垛低矮或者干脆没有城垛。依靠城墙本身基本不存在防御能力,多是依靠城墙附属工事诸如战棚之类的活动棚屋,加高城墙并构建作战平台。
但这次扩建也是依照县城最高规制进行营建的,城墙高十五尺,城垛三尺七寸厚两尺,城墙底宽十二尺,顶阔五尺,可城墙依然是夯筑的土城,并没有包砖,可这在宋代已经算中上等级的县级城墙了。出于囤积物资的考虑,对城池进行了扩建,将城外的虞山也囊括进去部分。且常熟本是水乡,城区内水道纵横交织如网,那时航运发达,随之而设水城门,以便于物资的运输。
经过一些列的改造,但是常熟城池依然存在城防设施简陋的毛病,因此仍只能依托战棚等城墙附属工事进行防御作战。可在攻城方缺乏投石机等攻城器械技术水平较低、缺乏攻坚能力的冷兵器时代下,可以说颇具防御效能。
当然这类组合城防工事主要还是性价比较高,战棚等附属工事平时可拆卸收存,城墙、城垛低矮狭小,可以节省相当多的城墙建设费用和日常维护费用,且地方不能据城对抗拥有投石机的中央禁军,也贴合国情。但是当时谁能想到地处后方的常熟城,会成为这场战役的焦点……
第1099章 战略眼光
在发现蒙元军的进攻路线和用兵规模超出事前的预估后,赵一边亲笔起草了信件说明了情况,一路送往临安交由陆秀夫,针对可能出现的新情况组织应对;另一路则送往平江江东制置使赵孟锦处,令他尽快就敌情变化重新进行部署,调配兵力,务必阻止敌军突破预定防线,闯入腹地。
与此同时,赵又召集扬州城下两个大营师以上军官前来行营议事,就当前局势商讨对策。但直到傍晚仍然没有定论,争论主要集中在两点:对于从是扬州撤军,集中力量全歼玉昔帖木儿率领的南侵之敌,从而避免两面作战。还是依然坚持原定的作战方针,既要攻下扬州,歼灭扬州之敌,又要重创南侵之敌上面,从而彻底消除两淮之敌对江南的威胁。
分成两派的家伙们在会议上争论不休,连吃饭都不消停,都从各个方面来论证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但是赵并没有贸然制止,或是像以往一样一锤定音,甚至很少插言,只是默默的听取双方的意见。而这帮家伙都是武人,各个脾气都不大好,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可能若非是看皇帝在场,只怕早都比武决定了。
赵虽然耐着性子听着,但吵吵闹闹的心中不免烦躁,晚膳后便让陈凤林继续组织讨论,他信步出帐想透透气。现在已是腊月天气,正是最冷时节,况且大营又在野外,无遮无挡的更冷上几分,被寒风一吹,他才觉得发热的脑袋才觉的清醒了些。
“陛下、陛下……”
“王知事,你一直在这里吗?”赵走了没几步,便听到有人呼叫,他寻声望去却见王应麟站在警戒线外向他招手。
“陛下,王知事已经等了半日了!”这时值守的亲卫施礼回禀道。
“如此寒冷,怎么不让王知事到帐中等候?”赵有些生气地道。但是他的下令不准无关人等靠近大帐,也不好责备他们,只是觉得亲卫太不懂事了,让个半老头子在寒地里冻了大半天,实在是失礼之事。
“陛下,属下也曾请王知事到偏帐等候,可他执意要在帐外等候!”亲卫施礼解释道。
“嗯,让王知事过来吧!”赵有些纳闷,这老头儿闹什么妖呢?摆手让亲卫放其过来道。
“陛下……”王应麟过了警戒线,过来颤声施礼道。
“王知事,还是到偏殿叙话吧!”赵看老头儿冻的不轻,虽然不至于鼻涕横流,可也是哆哆嗦嗦了,连忙搀住他向偏殿走去。
进了偏殿,赵让王应麟同坐于软榻上,令小黄门在旁加了一个火盆,让厨房煮了碗热汤赶紧送进来。王应麟烤着火,又喝下碗热汤才觉得身上暖和起来,额头上也见了汗。
“王知事小酌几杯如何?”见王应麟缓过劲儿来了,便要施礼,压压手让其勿动,笑笑道。
“陛下也尚未用膳呢?”王应麟将手从火盆上移开舔舔嘴唇问道。
“被那些家伙们吵得头晕脑胀,只混乱吃了几口,王知事便陪朕再用些吧!”赵知道其在帐外等了半天,肯定还没有吃晚饭,自己若是说没吃,其自然不好意思提,便主动相邀道。
“谢过陛下,臣便不恭了!”王应麟也明白小皇帝不喜欢扭扭捏捏,便也顺水推舟地道,实际上他也饿的难受。
“让膳房烫两壶好酒,上了一个火锅!”赵扭脸吩咐陪侍的小黄门道。
早在琼州之时,赵就鼓捣出了火锅,但是那地方太热,没冬没夏的不好常吃,但是到了临安后便成了宫中冬日的家常菜了,且根据他的要求御厨们调配出了各式的吃法。可惜的是这个年代没有辣椒,麻辣香锅是没有可能了,但仍然受到太后和妃嫔们的喜欢。他也曾用此招待过朝中的众臣们,自然受到好评,并传到了宫外在临安城风靡一时,可依然以宫中为正宗。
随侍的御厨是做熟了的,稍时便先送上了烫好的绍兴老酒及四碟小菜,紧接着又将点燃炭火的黄铜火锅端了上来。厨子很贴心,锅底是以牛骨熬汤,里边除了常用的作料外,还添加了枸杞、当归、桂圆等一些补气的药材。涮菜的品种并不多,只有切好的羊肉片,冻过的豆腐,一盘煮好的白肉和盘菘菜叶(大白菜)。
王应麟看来是真饿了,告了声罪便自行开动了,赵自然有小黄门伺候,将烫好的肉片蘸上调料放在餐碟中任其取用。他不紧不慢喝着酒,吃几片肉,还时不时的让小黄门将烫好的肉、菜夹给其,并不着急询问其为何事着急见自己。
“陛下,臣失礼了!”王应麟狠吃了一阵,抬头看小皇帝正笑眯眯的瞅着自己,老脸一红,放下箸子拱手道。
“呵呵,我们君臣私下中何必多礼,坦荡些更好!”赵拿起酒杯相邀道。
“谢陛下不怪!”王应麟再拱手谢过,也赶紧端起酒杯喝下道,“陛下,臣今日唐突求见,实有要事禀告。”
“王知事但讲无妨!”赵见其也吃了多半饱,亲手为其斟满酒道。
“陛下,臣妄自猜度,今日与众将议事,怕还是没有结果吧!”王应麟坐正身子肃然道。
“嗯,王知事又怎知?”赵点点头道。
“非是臣窥探军机,而是臣几次求见皆被侍卫拦阻在外,且帐中争论声不休,才断定没有结论。而缘由则还在于陛下心中尚在犹豫不决!”王应麟轻笑着答道。
“那王知事可知何事让朕犹豫不决?”赵看其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已经窥破自己的心思,抿了口酒反问道。
“陛下是在为是收取两淮,还是依照既定战略完成歼灭河南淮北及山东河北都万户之敌后,依然退守江南之事犹豫!”王应麟盯着小皇帝的眼睛言道。
“王知事怎知是此事,而非是它事呢?”赵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接着问道。
“陛下当初制定围扬州以打敌援,诱敌过江南以歼之的战略,是在于打击两淮之敌,使其不敢妄自骚扰江南,为我朝积蓄钱粮北伐中原争取时间。”王应麟作为朝中执宰,参与了当初的讨论,对此并不陌生,“但是当前形势的变化超出了当初的预估,对我朝来说既是机会,又可能是危机,因而陛下才难以决断。”
“还请王知事详述!”赵轻轻颔首道。其实王应麟说到的,他在获知玉昔帖木儿纠集了两个都万户府的剩余兵力渡江南侵时,就意识到形势发展已经改变,战机显现,是收复两淮的大好机会,但是对此不论是他,还是朝廷都没有做好这个准备,甚至是心理准备。
“陛下,恕臣直言了。”王应麟先拱手告罪道,“蒙元在黄河以南设立两个都万户府,辖有十个万户府及二十余个千户府。当前扬州城中被围其三,玉昔帖木儿又欲统帅其余七个万户府及部分千户府南渡袭我江南,可谓是倾巢而出,只要我军决心集中兵力将南侵之敌围歼,再克扬州灭其残敌,则黄河以南敌主力全无。那些留守的千户府战斗力羸弱,总兵力也不过两万人,难以抵挡我朝大军的扫荡。而蒙元朝廷在损失两个都万户府的兵力后,其只有防卫京畿的侍卫亲军和屯于西北的蒙古军可以调动,但他们要防备西北叛王,也不敢倾力来战,多半只能固守淮河一线,以卫京畿安全。”
“陛下所担心的有三:一是担心兵力不足,无法保护长江防线;二是担心我朝钱粮储备不足,无法应对两淮出现的饥荒及无力承受扩军后浩繁的军费开支;三是担心朝中众臣反对,以致引发内乱。”王应麟继续言道,“臣以为这些不足为虑,或是说尚无法动摇我朝根本。”
“还请王知事解惑!”赵举杯相邀道。
“陛下,当下我朝在沿江部署了三十余万大军,若是歼灭两淮之敌则可以据守淮河,重新布置防线,且西征军势如破竹,已经逼近重庆,则可以消除腹背受敌之忧,如此无需担心兵力不足;再者世上早有言:江东熟,天下足。我朝占据江南,所产粮食可供天下人食用,自不必担心会出现饥荒,况且明年陛下减免的税赋之期已尽,朝廷税赋可增收半数以上,再者陛下的内藏库中尚有不少结余,自可借贷给朝廷一些吗!所以说陛下不必为钱粮之事烦忧的。”王应麟笑笑道。
“你们就会算计朕兜里的那点儿钱,不过王知事之言也说到朕的心坎里了!”赵听了莞尔一笑道。
“至于朝中的臣僚们也非顽冥不化,大多数人还是深明大义的,百余年来仍心存收复中原,还都汴梁之志。臣以为虽会有反对之声,但是只要陛下决心一定,便不足以阻挡收复两淮之战的。”王应麟拱拱手所做自己掏皇帝钱包之言的歉意,又正色道。
“王知事真乃国之干臣!”王应麟一席话,不仅让赵信心倍增,也觉得此人还可大用,不由的赞了句道。
“臣为国尽忠,不惜此头!”王应麟施礼道。
“收复两淮看似机会难得,但是其中也蕴含危险。”赵抬手让其免礼,喝了杯中酒道,“按照我们的预估,玉昔帖木儿会实施围魏救赵之计,以解扬州之围,从而陷入我们布下的陷阱。但是朕没有想到其会不顾两淮的安危,倾全力南侵,如此一来我军部署在江东的兵力便显得单薄,无法对敌完成合围。导致不但没有完成围歼入侵之敌的计划,反而令江南陷入危险之中。”
“嗯,陛下说的不错。当下防守京畿的御前护军大部分已经随陛下亲征至此,而湖广置司各军要承担攻掠淮西的任务,即便要抽调到江东只怕也是远水难解近火。”王应麟深以为是地点点头,又抬头不甘心地道,“可是陛下时机难得,难得就此放过收复两淮的大好机会吗?”
“方法不是没有,为今之计只有从围城的各部中抽调部队回防江东,配合留守各部完成对南侵之敌的围歼!”赵深吸口气言道。
“陛下,若是抽调围城之敌,岂不顾此失彼,放过了扬州之敌!”王应麟吃惊地道。他知道城中之敌虽遭受重创,但是仍可动员数万人守城,若是被其发现己方大军南调,趁机破营,或是突围而去,便增加了变数。
“当前之敌被困于城中,以同瓮中之鳖,我军若是只围不攻,他们若想破围也是妄想。难得是若是回防早了,被玉昔帖木儿发觉,定会怀疑其中有诈,从而放弃南侵;若是待其渡江之后再行回调,又恐其破围而去。”赵皱皱眉头道。
“是啊,敌军多是骑兵,我军多是步军,两条腿难以跑过四条腿啊!”王应麟觉得自己刚说服小皇帝,可有在这种‘小事’上出了偏差,让他不免丧气。
“呵呵,王知事错了,四条腿有时未必能跑过两条腿的!”赵听了笑笑道,他没想到王应麟在战略上十分有眼光,却被困于这种事情上,不觉好笑。
不过赵以为,王应麟的想法还是有大众性的,以为人是跑不过马的。其实赵也曾如此认为,且在前世时在听闻全运会上十二公里赛马中竟然有赛马跑死的事情十分吃惊,细查之下这项目还被行内人称之为‘杀马大会’,还是特大的那种!
有人该惊讶了,在大家印象里,古人形容骏马那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是烈火卷雄风,长驱急如电。十二公里就跑吐血了,这是纸糊的吗?事实上,没错。俗话说,铁打的骡子纸糊的马,在远距离行军中战马还是很脆弱的,并没有传言中跑的那么快,也走不了那么远,一定程度内,人都会将其超越……
第1100章 没有不可能
赵前世对马并不了解,因为在那个年代已经很少能接触过真实的马,这也使其对马的了解更多是来自书本和影视剧,里边不免有夸张的成分,使他与眼前的王应麟一样对马真实的能力并不了解,却多了些对先辈们对马充满想象和情怀的描写盲目的崇信,以致使世人对战马产生了幻想。
所以赵在闻知运动会上竟然有马跑死的时候,惊讶程度可想而知,也让他产生了深入了解战马的想法。这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战马日行千里的神话也就随之破灭。而这些也成了他在贴吧论战中百战百胜的法宝,而他引用的数据也来自于以往真实战例,将那些战马‘小白’们怼的一愣一愣的。
骑兵能跑多快?事实上,如果丢盔弃甲,行军速度是可以很快的。赵曾找到一个极端的例子,甲午战争中的飞将军叶志超。平壤到丹东大约二百五十公里,时人传说其只用一个昼夜就跑完了,比传说中的旋风将军还厉害,堪称转进如龙卷风了。这个过程叶志超自然是骑马的,但即便如此也远远超出了正常骑兵的行进速度。可想而知为了自己活命,叶志超不知跑死了多少匹战马,将‘马屠’称号授予其却是正合适!
当然上述例子有些极端,多为时人传言,姑且不可全信。赵查阅到的现代有准确记录的骑兵行军记录由苏联名将布琼尼创造,在四十天内追杀白军一千一百公里,被称为奇迹,但即使这样算下来每天行进也只约有二十五公里左右。当然其中也有苏军使用的战马和叶志超的马种不同的因素在其中,蒙古马耐力要比较好。
即便如此,现代科学测算表明,蒙古马八小时也只能前进六十公里,不过这项运动叫做走马。如果用跑的,那必然也要死马了。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论证了某种可能性,如果你准备好三匹马轮着骑,是有可能超过一天六十公里这个大限的。虽然跟着跑的马也会消耗体力,但比负重马要好得多,到了六十公里之后将累坏的马留下,换一匹马继续跑,再扛一会儿应该还行,不过这个距离还是不能太远,否则肯定也会累死马的。
赵想着这些是近现代的事情,那古代通行条件不比现代,又查阅了下古代有关数据。发现史书记载的三国时期夏侯渊在曹军中有过“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美誉。汉代一里合今四百米多点,故他三天行军合算到现代也就是二百多公里,实际上也只有每天七十公里不到。
赵觉着这个记录,蒙古骑兵也不会超过太多,因为再继续走出事的概率就很大了,要知道战马那时候可是比人还珍贵的财产。但也不能小看了这个七十公里,在古代已经是神一样的速度,海湾战争中美军用八十九小时狂飙二百六十公里,闪电般击溃了拥有现代指挥系统的伊拉克军队,其的速度也仅仅是一天七十公里而已!
可想而知,就古代军队那种通讯速度,遭到这种打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震惊和混乱。这一点刘邦算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在彭城以五十六万对三万骑兵,被项羽闪击打得连儿女都丢下车去了。所以赵以为古代骑兵的行军速度实际上是在六十公里左右比较合乎事实,当然这还是轻骑兵,如果是披甲的重骑兵,那么马匹在行军中是绝对不能骑的,和步行的速度基本一致。实战中的行军更是慢了一半,布琼尼这样的名将也就一天走三十公里不到,再远就要透支马力了。
步兵的行军速度能不能赶上骑兵是一个争议不休的话题,但是在古代这是个没有争议的话题。人家骑兵六条腿,你才两条腿,傻子都知道步兵一定跑不过骑兵。而事实上赵知道在现代战争中却不鲜见,红一军团飞夺泸定桥二十五小时行军二百四十里。
如果说这还是一天一夜的急行军记录,那么在解放战争中的淮海战役中追击杜聿明的四天堪称极限,其坐着汽车都没跑掉。解放军四天狂飙三百公里,即使是直线行军也要每天走七十公里以上。即便是比长途行军,长征中的红军日均行进三十七公里,也超过了布琼尼的记录。
所以说无论是比耐力还是比奔袭,解放军步兵都超过了骑兵的平均水平,多次创造了有史以来最彪悍的行军记录。那结论就是在自然界里,马一定跑得比人快。在近代以后的战争史里,骑兵大部分情况下也比步兵快,但在伯仲之间,没有特别明显的优势。
赵到达这个时代后,面对的不仅是缺马的问题,还有兵力不足的问题。他到琼州曾结合现代的经验训练部队,以求步军可以在岛内快速机动,以填补兵力的不足。但发现事实上很难复制,因为以冷兵器为主要装备的步军在行军时要保持阵形的严整,还要考虑保存士兵的体力用于作战,所以一般行军速度都是以日行三十里为限。
很明显在冷兵器时代,马的速度比人还是跑得快一些,但是快的不多,特别是大部队行军时,并没有蒙古
骑兵对古代步兵那样动辄好几倍的机动能力。因为骑兵同样要考虑到体力问题,骑兵投入战场时以冲击作战为主,所以必须保持冲刺的体力,如果强行追击不顾马力,即便到了战场也没有任何意义。
赵觉得当年曹操大军追刘备,在长坂坡被赵云杀了个七进七出,又被张飞二十余骑堵在当阳桥上不敢过去,就是因为曹军五千骑兵一日一夜飙了三百里之故。想想曹军马力已经耗尽,眼瞅着敌军在前,却追不上、跑不掉、还打不过,落得如此结局那就不奇怪了,反而成全了赵云和张飞之勇。
但现在赵信心满满的认为大宋步军在速度上眼下可与蒙元骑兵一较高低,其底气就是来自于各自的改变。当下宋禁军主力步兵全面换装了火枪,抛弃了沉重的盔甲和冷兵器,负重大为降低,加上严格的训练,良好的伙食,让他们的个人体能得到了保证。
更重要的是火器的使用,让战场输出不再单纯依赖士兵的体力,让他们可以将体力更多的分配在行军之上。保证在日行军四十里的长途行军中,战斗力不会降低。能在紧急情况下以急行军达到日行百里的速度,当然这个速度不能够长久保持。虽然仍逊于骑兵,但也差距也不是那么大了。
而蒙元军队驻扎在中原地区的军队,已经放弃了游牧生活,转而以屯田方式维持自己的存在,那必然就会更加依赖后勤补给,可骑兵的消耗要远远比步兵大,后勤不济的时候,就会落在步兵后面。原因很简单,马的负重能力强,消耗同样大。
根据测算,一匹战马的消耗的粮食,差不多相当于十个人的量。人可以背着十天的口粮,按照日消耗两升算,重量在二十二斤左右,完全可以承受。而战马驮着一个人已经很辛苦了,不可能再驮着二百多斤粮食行军,就算途中有草料补充,要保证战马的体力也要吃粮食的。
有人会说,蒙古兵还有两至三匹副马分担负重,可不要忘了,副马也要吃东西的,同样要背着自己那份儿粮草的。当然要是在前方有完善的后勤补给和可靠的辎重队伍随行,还是可以保证较高的行军速度。现下玉昔帖木儿为了提高行军速度以达到突袭的效果,在境内可以依靠沿途的驻军和州县补充。
可十万大军人吃马喂都是一个巨额数字,对于每个州县都是极为沉重的负担,这迫使玉昔帖木儿不得不绕行通州来减少后勤补给的负担,还得自行携带部分粮草以保证进入宋境所需,并要攻取一个存粮较多的州县以获得补给,以保证后续作战所需。而这必然要拖累他们的行军速度,也就给赵调兵遣将赢得了所需的时间……
“所以陛下已经决定将部分围城的军队调回江南,参加围歼南侵之敌的战斗?”王应麟在小皇帝一番恶补之下,总算明白了其刚刚所言的含义,喝了口酒才皱皱眉言道。
“嗯,王知事也知局势发展已经超出了预估,且只有保证在全歼南侵之敌后,才能考虑收复两淮之事,否则一切都是妄谈。因而当下围歼玉昔帖木儿所部才是第一要务,可能够调动的力量也只有我们的围城之军。”赵点点头道。
“那陛下准备调多少人回援?”王应麟想想也是,不能将南侵之敌尽歼,一切都是枉然,沉思片刻问道。
“朕打算以半数兵力回援,只留第一军和御前护军的亲卫团及一旅和辎重旅由朕统领继续围城。配属作战的二军两个师全部规建,御前护军四旅、五旅和常州军、江州军及润州军皆调回江南参与围歼作战!”赵吃了口小菜淡然地道。
“陛下不可!”王应麟一听便连连摇头道。如陛下所言回调的部队远超半数,且小皇帝依然要留下围城,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接受。
“有何不可?”赵笑笑道。
“陛下,《孙子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王应麟虽不懂用兵,但是兵书还是读过的,“以此计算,扬州城中可用之兵不少于三万,而我军部分南调之后勉强只有四万之数,远逊于孙子教诲。另陛下留此亲统兵围城,万一城中之敌获知出战,或冒死突围,岂不陷陛下于险境。”
“孙子所言不错,即便我们回调大部兵力,依然无法对南侵之敌形成兵力十倍的优势,所以朕留下围城的兵力还是有些多啊!”赵深以为是地点点头道。
“这……臣不是此意!”王应麟没有想到小皇帝会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又担心陛下会误会,连连摆手道。
“朕知道!”赵看其急赤白脸分辨的样子,笑笑道,“王知事是担心朕的安危,可也要知道围歼玉昔帖木儿非是围城,作战地域面积大,且敌军多为骑军,机动能力强,又是在敌境作战,没有诸多的顾及。这就迫使我们必须用更多的兵力封锁要道,稍有疏忽就会让敌破围而出,如此我们谋划多时的计划就会落空,还会让江南震动,因此要尽可能的动员兵力将其去路封死,逼进我们设定的战场中,团团围住。”
“可一旦……!”王应麟听了愈发着急,却又不知当如何说服小皇帝。
“王知事大可放心,朕不会那么笨,大张旗鼓的遣兵回援让敌发现。现下玉昔帖木儿可以瞒天过海隐去踪迹,而朕也可故布疑兵,让敌无法获知大军已经离去。”赵笑着喝了杯酒道。
“臣以为陛下理当随军回返江南。一者年终将至,各地督抚进京面圣,需陛下一一处理;二者皇后和几位娘娘已将临产,也需陛下在旁守护;三者收复两淮之事,尚需陛下主持与重臣商讨、谋划,做出决断。”王应麟沉默了片刻,再次劝道。
“朕不能走,若是行营一动,便会被敌发现,此乃是一;如果被敌发现我军回撤,但他们发现朕仍然在此留守,也不敢擅自突围,此乃二;再有撤军的时机不易把握,这关系到战局的成败,朕不能假手他人。至于京中之事自有太后和陆相打理,朕回与不回并不要紧。而商讨收复两淮之事,便只能劳烦王知事回去一趟了。”赵听其说起几个老婆要生孩子的事情,还是犹豫了片刻,要知道在医学并不发达的古代,即便是有诸多御医照顾,依然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但他压制住了自己要亲眼见证孩子出生的心思。
“陛下,臣肩负随扈重任,怎能擅自离开!”王应麟一听却急了,坚决拒绝道……
第1101章 危险和机会
所为危机,就是危险中蕴藏着机会。玉昔帖木儿出人意料的一搏,确是给赵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他不想看到鱼死网破的结局,那么就必须用更为结实的网具。以江南欲伏的兵力,他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而重新部署是需要时间的,只有从攻扬州大军中抽调兵力最为便捷和现实。
当然从扬州抽调兵力也并非像赵所说的那么轻松,他们面对的同样是求生**强烈的敌人。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即便战胜其也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其要全力突围,也并一定能够将他们留下,那可能最后就是一锅夹生饭。
另外蒙元方面一向注重情报工作,玉昔帖木儿肯定也知道自己南渡失败后将是什么结局,他必然会加强情报的收集工作。而自己若是调军回援的意图被其发现,不仅诱敌深入的计划完全失败,他相信其一定也会加以利用,当机立断改变计划反扑扬州,毕竟能活捉一个皇帝的诱惑力不比攻取敌国都城的诱惑力小,且实在的意义更大。
反之,玉昔帖木儿既然知道倾尽黄河以南两个都万户府的兵力南侵失败的后果,谁又敢断定这不是其布下的一个陷阱。其中的诱惑力太大了,大的任谁都想往下跳,所以赵不得不谨慎,在其不渡过长江,他都不能相信。而面对这么大的一个馅饼,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相信王应麟能看出来,其他人也一定能看出来。同样他也不想放过。
面对这么一个‘双杀’之局,就要看谁戏演的最好,谁能把谁骗进陷阱,这也就是常言的决胜在沙场之外的道理。所以赵即使发现了其中的战机,却没有向众将言明,又阻止了王应麟向外透露信息。不是他不相信其,而是情报工作无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旦被泄露出丝毫,就是不可挽回的结局,因而必须要将这个意图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
在当前没有卫星、没有飞机的时代,大部队调动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可也只是相对。赵的计划是以常州、无锡、平江和昆山四地为支撑点,组成一支大网,而网的中心就是常熟。而要将围城的数万部队悄无声息,不留痕迹的在敌人眼皮底下送到江南,并开拔至战场。不仅事关伏击玉昔帖木儿部战役的胜败,也关系到留守围城各部的安危。
而赵在考虑如何排兵布阵的时候,还要思考下一步收复两淮地区的计划,而这个缺乏只是打一仗那么简单。其实占领一个地区,通过战斗夺取只是第一步,占领并巩固也只是第二部,长期占有并进行有效的治理才能算是将这块土地和人口收入囊中。
所以收复一片新的国土,不仅仅是依靠军队能够完成的事情,是需要动员整个国家的力量来完成的。不但是考量一个政府的组织能力和执行能力,还是对一个国家财力储备和物资调度、人口动员能力大小考验。这就需要朝廷的各个部门的主动配合和坚决的执行。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兵力不足的问题,虽然当下大宋有三十万主力禁军和十余万屯驻各州府的厢军,看似不少,可不仅要留兵防守京畿,还要对巴蜀和云南方面用兵,沿边重镇也要屯驻重兵防止敌军寇边,镇压反叛,正常情况下能抽调六成兵力参与战争就相当吃力了。
如果只是打一场以破坏敌方经济基础和消灭有生力量为目的,掳掠似的战役,赵以为有这些兵力足够了。因为这种快进快退的战斗不需要占领地方领土,不必考虑战后重建的问题,甚至可以只携带少量辎重,就能以劫掠对方物资维持战争所需。
但是以这二十余万的兵力收复两淮便显得捉襟见肘了。诚然,赵相信以这些经过严苛训练,全火器装备,各级军官皆富有战斗经验的部队,在兵力空虚的两淮地区可以势如破竹,高歌猛进。可发动这次战役的目的不是袭扰和破坏,而是收复失地,并要长期的进行统治。
那么这些兵力在要承担主要作战任务,还要重新构建防线,阻敌反扑,可要同时肩负清剿残敌和协助建立政权及维护地方治安的任务就力不从心了。尤其是在战争初期,两方兼顾的结果就是顾此失彼,所以必须有军队在收复失地后,要有人担负其清剿残敌,维持治安的任务,而这就需要扩军,动员更多的兵力参与战争。
而提及迅速扩军,可能很多人会想到“全民皆兵”这个词,尤其是在古代。比如那些古典****国家,让所有男性从小开始训练,并要服兵役。比如像战斗民族斯巴达人,以及战国长平之战时,秦国征发十五岁以上男丁等等。但曾经也抱此想法的赵会告诉你,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全民皆兵”有可能,但全民当兵不可能。
先说说斯巴达,斯巴达人根据当代考证,人口最多时有八千户,人口不足四万。除了斯巴达本族人口,该国还有被当作奴隶使用的希洛人。根据记载,希洛人数量远远多于斯巴达人,大概在十五万左右。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给斯巴达交税的从事工商业的自由民。
一般认为,斯巴达的总人口在二十五万左右,而斯巴达人只占了不到八分之一,纯粹的完全脱产的斯巴达职业军人就更少了。根据赵的推算一万人左右规模,已经是斯巴达军队的极限了,那温泉关之战面对数十万波斯军,只有三百斯巴达勇士参战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长平之战中,秦国被征发十五岁以上男性人口的只是河内郡,而不是整个秦国。秦国这种极限动员的代价是全郡封爵。秦人虽然把十七岁以上的男子列入兵籍,但是也没说直接投入到军队中。根据记载,“凡三乡,其一乡卒千人,一乡七百人,一乡五百人。”“凡县户五百以上置乡,三千以上置二乡,五千以上置三乡,万以上置四乡”。
所以三个乡的人口在五千户到万户之间,可见在动员率极高的秦代,五千到一万户人口,也不过是抽取两千二百人从军。秦法还规定,一户有两男丁的,不可以同时服役,以避免影响农业生产,从而尽可能的降低征兵成本。而且这些人也不是完全脱产,一年期满,便复员归农或者征调番上,作“戍卒”或“卫士”。
说明上番或者宿卫的脱产的秦国士兵,只占当地征发士兵的一半左右。按之前五千到一万户来算的话,真正的脱产服役人员只有千人左右。秦代一般一户五口,那么兵民比是一比二十五或者一比五十。所以说秦人虽然好战,但是也没有真的全民一起上阵。
赵从中看出,古代全民皆兵的模式,本质是保证少部分脱产士兵,以及大量的不脱产后备兵源。不脱产兵源基本在农闲时,在当地训练。这个制度保证了大量的男性人口拥有军事素养,即“皆兵”。与之对应的是《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处骚动,怠于通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也就是说,十万军队出征需要七十万个家庭供养,一家五口按算,春秋时期兵民比例为一比三十五。
再说说隋唐。隋炀帝征伐高句丽的百万大军,经历史学家们的考证,真正的兵力在七十万人,而后勤人员人数则要翻倍,“其馈运者倍之”。当时隋朝当时有八百九十万户,四千六百多万人。这场兵民比例一比二十的千里远征,直接导致国力耗尽,隋帝国迅速崩溃。
唐朝是中国历史上的盛世之一,实施府兵制,总额六十万人的规模,兵民比例在一比二十五左右。但是大多数府兵平时以务农为主,农闲时集训,真正一线士兵不多。当进入盛唐时代后,有九百一十万户,算上隐户实际人口更多,可当时唐朝的总兵力仅为五十七万,兵民比维持在一比七十五左右。
所以在农业社会,一般人所认为的那种“全民皆兵”是不可能实现的。古典军国时代的那种农闲训练,抽调服役的普遍征兵制,临时脱产的一线军人数量占人口比例,极限情况下也很难超过一比二十五。而至于完全脱产的职业兵制,以现代社会估算也就是一比一百的兵民比例已经是极限,而且国家负担很重,甚至很难长期坚持下去。
至于以职业兵制和冗兵出名的本朝,军队总数峰期超过百万,学者普遍认为在一亿左右。而这一亿人养那一百万脱产军人是相当吃力的。近百万脱产军队导致军费占了财政支出的半数以上和财政收入的七成,可真正有战斗力的很少,不少士兵待遇极差,导致逃亡成风和军官吃空饷严重。这也是赵极力挣钱,却不敢盲目扩充军队的原因,深怕重蹈覆辙。
相对应的,北宋的敌人如西夏三百多万人口,号称的五十万大军中,平时牧羊种地的人占了绝大多数,真正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充其量不过三四万,比例在一比三十五,这也是其无法长久支撑战争的缘由,一被逼急了便要求和称臣。
至于当下蒙元实施的军户制,因为历史已经被改变,赵无法用后世的数字来做比较。但是后来的明朝基本照搬了蒙元的军户制。明初时,在大约六千万的人口基础上,军队总额达到了两百万。根据洪武二十五年二月的诏令:“命天下卫所军卒,自今以十之七屯种,十之三城守,务尽力开垦,以足军食。”说明两百万军队里,脱产士兵是六十万人,兵民比例其实为一比一百。
赵估计蒙元的人口现在虽然在自己控制江南后已经大为减少,比例应该比之要降低,而他们不但要供养军队,还要向国家交税,负担更为沉重,这也是导致蒙元军队不得不抽调更多的人参与屯垦,后果就是战斗力的大幅度下降,士气低迷的原因。
而继承其制度的明朝军户制度的崩坏,也是屯田军户不堪重负,频频发生逃亡导致的,使得将领们不得不靠豢养少数亲兵来维持战斗力,实际上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以一比一百的比例也难以养活百万之军,正常的情况下比例还应该提高。
南迁之后宋朝的人口,后世推断最高峰有近六千万人口。在长期的战争状态下,人口损失也十分严重,而蒙古南侵占据江南后,由于政策的改变,人口损失不大,但是大量降军被调离江南,又下令将江南工匠全部迁走,此后还屡次征发人口北迁,加上早些时候蒙元在川蜀地区的大屠杀,人口减少还是十分严重的。
赵在收复江南后,对人口进行统计造册。在现代社会科技手段的协助下,也无法精确的对人口进行统计,更不要说古代了,战争中的逃户,不服王法的蕃部和大户人家隐匿的人口都无法计算。根据各地报上来的鱼鳞册登记人口在三千余万,这也是向朝廷缴纳赋税和可以征调的人口基数。
不过古代同样存在人口分布不均的状况,大部分人口集中在沿江和临湖的土地肥沃地区及贸易发达的东南地区,其中在江东人口最多,有近两千万人,也是收复两淮征发乡兵和夫役的重点地区。这个基数看似很大,可其中有超过半数的老弱妇幼,近半的成丁不仅要承担农业生产,还要服兵役、徭役和手工业生产。
对这些赵并不在行,便遣王应麟回京与重臣商议,拿出一个准确可用的数字,以便计算出征发多少丁壮,不会影响到国内的生产。他不能因为痛快一时,而失去根本……
第1102章 不放过
赵与王应麟一夜深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出于谨慎和保密计,决定让其回京当面向几位执宰禀明当前的形势。次日便以其身体有佯,需回京调养为名让其返回临安。临行前一再叮嘱其回京后一定要迅速与几位执宰会商,摸排清底数,在五日做出定议,迅速回报,不得耽搁。
与此同时,为保证能尽歼玉昔帖木儿率领的南侵之敌,赵开始调整兵力部署。他将敌情变化和扬州方面的回援计划通报给江东制置使赵孟启,令其统一调度各军,务必全歼南侵之敌。并命其根据敌情变化和兵力的调配,重新制定作战计划,及时回禀。
本来赵准备在朝中有了定议之后再行通报给湖广制置司,但是他思虑再三后,以为时间紧迫,待京中有了结果,才知会湖广置司时间未免太过仓促。先前虽然有针对淮西用兵的详细作战预案,但此次用兵规模大,作战领域广,且需要两个置司配合作战,显然此前制定的作战计划已经不适用,必须经过修改和调整。
而此战的关键点就是要趁敌军两淮大部兵力被歼,蒙元朝廷还未做出反应,调集兵力增援两淮之际,己方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两淮地区的残余敌军,迅速占据战略要点。可这就需要事先做出完备的作战计划,一得到命令便立刻展开行动。
可这一场大的战役,仅湖广制置司动用的兵力就有十数万之众,如果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和完善的计划及快速反应,仓促之间就会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在战场上乱撞,更不要说与友军相互配合。此外还需要庞大的后勤保障,这也需要征发夫役,调集物资,在战斗爆发后能够到位,而这都需要时间来准备。
从战役考虑计,赵还是决定给江钲通个气儿,免得一时间措手不及。当下湖广置司承担着征西军后勤和兵力保障任务,还要分心征伐云南的事务,能够有抽调多少兵力参与收复两淮都需要斟酌。同时还要警惕安南和占城这两个‘流氓’趁火打劫,骚扰广西,这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
正是由于湖广置司承担着更为繁重的军务,兵力部署分散,在动用其兵力上赵就要做更多的考量,免得顾此失彼。因此他给江钲的信中要求其对收复两淮之事暂时要保密,但是部队要以准备增援淮东战场为名提早动员,向交通便利的地域集中,并按照大战役级别将弹药和粮草发放到团级辎重队。同时收拢水军,征集商船,做好渡江准备。加强对当面之敌的侦察,尤其是襄阳方面的州府敌军部署、交通和人口等情况,做好攻取襄樊和收复淮西地区后的防御计划。
赵也知在未经两省会商后,自己便发布战争动员令,有专权之嫌,可能会引发众臣的上谏。可他意不在此,当下表面上积极征询两省的意见,听取重臣的建议,但是在内心中他早已有了主意。一旦时机成熟,即便众臣反对,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发起收复两淮的战役。
从前赵一直对是否攻取两淮十分谨慎,并多次驳回臣僚有关对江淮采取攻势的上奏。一是担心刚刚收复江南,根基不稳,需要先行稳定内部;二是底子太薄,贸然发动攻势,又难以一战而下,双方陷入胶着。不仅难以休养生息,还不得不消耗巨资与敌对战,从而重走老路,导致经济崩溃,动乱不止,终归亡国。
所以赵答应蒙元方面的议和提议,期间双方冲突不断,但是都控制在一定限度之内,只是以打击其南侵的念头和破坏他们经济为目标,并未酿成大规模的战争。双方谈谈打打也就维持着虚伪的和平,但是谁都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吞掉,可又相互忌惮,哪一方也不敢挑起大战。即便此次赵率先挑起边衅,也是意在打击玉昔帖木儿的‘南侵’之意,使其不敢再生南侵之意,为自己的发展赢得时间,而非以收复两淮为目标。
不过谨慎不代表不想,赵一直将收复两淮作为战略目标,因为两淮对江南太重要。‘守江必守淮’,这已经是历代南方统治者的共识。南方政权皆是以建康为核心,即便南宋以杭州为临安之地,其实依然无法摆脱。依靠建康,南方政权可以享有太湖地区的人力粮食和长江地区发达的水运交通,以便和北方政权长期抗衡。
而要保住南京,必守长江。长江虽是天险,但却不是保险箱。长江天险从荆襄到九江,再到南京,如此之长,根本就无法处处设防。如有一点突破,那么北方的大军就会以高屋建瓴之势瓦解整道防线。当年的隋灭陈,北宋灭南唐莫不如此。
如果想要长期固守,只能进行纵深防守或机动防守,扩大自己的战略纵深,这时候淮河就显得格外重要了。淮河至长江地区水系茂密,支流众多,例如淮河的支流颍水,涡水,泗水等等,而且淮河的终点洪泽湖也是长江以北地区的大型湖泊。
一般来说“北人骑马,南人乘船”。如果北方的大军南下,必然要沿着颍、涡、泗三水前进。南方政权在此三河与淮河的汇集处修筑城市,形成了寿春、钟离和淮阴这三座军事重镇。他们可以凭借坚城顽强抵抗,利用水流让自己的水军快速机动,拖住北方骑兵的进攻锋芒。
当年前秦皇帝苻坚为了南伐东晋,就曾经出动重兵争夺淮南地区。结果在寿春一带遭遇了晋军的顽强抵抗,白白错失了战略良机。而此时晋军将领谢玄指挥水军等机动兵力利用水路和苻坚展开决战,以少胜多,大败秦军。
另外京杭大运河的开通给江淮地区赋予了更重的使命,可以说大运河让江淮地区变成了更重要的战略枢纽。隋唐的建立者都是关陇贵族,所以他们的统治中心都在关中。然而随着关中地区土地肥力的下降和人口的急剧膨胀,这里生产的粮食不能再像秦汉一样支撑起一个特大城市了。
唐朝将首都部分职能转给了临近的洛阳,建立“洛阳新区”,然后从南方粮食生产区大量运粮食,解决首都地区缺粮的尴尬局面,此乃“南粮北运”。如果要大量运粮,那只能依靠前朝留下的大运河了。通过大运河,江南地区的粮食源源不断地送往洛阳和关中,缓解了首都的城市病,大运河沿岸的江淮城市,也跟着成为了国家锁钥。
在唐朝江淮地区的赋税甚至成了唐朝中央政府的收入大头。而在淮左和淮右的藩镇们则凭借大运河可以牢牢的扩张和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甚至不给中央政府运粮食。唐宪宗年间,李雪夜下蔡州,一举攻破淮西藩镇,就是为了重新打通中央政府与江淮和江南地区的联系。所以无论对于割据政权还是中央政府,江淮地区必须拿下。
虽然入元后已经可以海运,但是大运河仍然是重要的漕运手段,继续实行这种南粮北运的策略。即使现在丢失了江南,在两淮地区的盐、粮仍可通过运河送往中原,惠及西北。更重要的是蒙元拥有两淮,则可以牢牢卡住大宋的脖子。
如此一来,江淮对南方政权是不可或缺的,正是“欲窥中原者,必得淮泗。有江汉而无淮泗,国必弱。”南方政权拥有淮河,则可以拥有长江以北的一道最好的屏障,甚至窥伺徐州、山东乃至中原。而北方政权拥有淮河,则可以牢牢地卡住南方政权进取中原的通路。
无论是南陈、南唐还是南宋,他的衰败甚至灭亡都是从丢失江淮开始的。江淮乃是南北必争之地,有了淮河,南方政权和割据政权就变消极防守成主动进攻。但是,仅仅拥有淮河可不够。南方政权想要长期对抗,还必须控制江汉地区才能保持自己政权的长治久安。
也就是‘江汉江淮为连襟’,赵记的明末顾炎武甚至指出了“厚荆襄”和“阻两淮”为东南立国之本。而纵观历史,因为江汉地区丢失导致东南自缚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东晋时期王导桓玄等人凭借荆襄,死死的抓住了下游建康的命脉。本朝政权也是吸取了这个教训,派遣吕文焕固守襄阳,杜杲固守江淮。两地互为犄角,让凶猛如虎的蒙古大军一时无从下口,也成了世界上对抗蒙古时间最长的政权。
这次战机突然显现,虽然在赵看来尚未完全达到自己认为的最好时机,但是他并不想放过,即便可能会使国内的发展因此受到影响,自己也得多过上几年苦日子,可他觉得若是能建立一条一条从淮河到江汉一带的坚固防线及战略缓冲区,并夺取向北发展的跳板也是值得的……
第1103章 夹城失守
腊月初八是汉族传统祭祀日,也是佛家的施粥纪念佛祖释迦摩尼的日子,入宋后吃腊八粥已然成了民间习俗。因为腊八力春节日近,各家各户都开始‘忙年’的起始日,南北方虽有些差异,但大体都要熬粥祭神的。而这一天还被认为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有着‘腊七腊八冻死鸡鸭’一说。
这天早晨,扬州西门打开,放下吊桥,一行人马快速出城,而宋军的哨骑看到城中来人高擎着书写‘和议’两字的大旗后,立刻分成两队,一队人马向大营飞驰而去。余下的几骑则迎了上去,问明情况后又查验了令牌才当先带路,引着他们向己方营盘行去。
“唉……”马绍回望了一眼扬州城,催马跟了上去,看看前路却是长叹了口气。自镇南王接过扬州城防务大权,整顿各部的同时,也开始催动夫和兵丁役修葺城防。而宋军也没闲着,他们继续试图修复长桥,打开攻城的通路,两军自然都不会任由对方得逞,战斗随即爆发。
双方的战斗主要发生在主城外的夹城。夹城是防护主城的最后一道据点,一旦丢失,宋军就能够直逼城下。而夹城城池早已被毁,当前将其修复就成为当务之急,脱欢将私兵改编的五个千人队和州府调动的六千夫役,共有万人日夜抢修,在原来的基础上堆土围城,又以木栅加固,并在城墙上修建战棚。
为了能尽快完工,缺少木材便将沿护城河种植的树木全部砍伐;没有泥土,就将夹城中原有的房屋全部拆除,所得的石块、砖瓦和木料全部用以筑城。一时间哀声遍地,在这最为寒冷的时节,失去了房屋庇护的百姓欲入城寻处避寒之所,脱欢却以主城无法安置为名,下令关闭城门,禁止夹城的百姓入城。马绍以为如此苛待百姓,不仅会引发惶恐,还可能导致动乱发生,便前往镇南王府求见。
自从那日脱欢以霹雳手段掌控了扬州军政大权后,王府就取代了府衙,成了扬州城的中心,所有官员有事都要去镇南王府请示、汇报,马绍也不例外,他实际上也清楚自己只是名义上掌管扬州政务,其实早已被架空,说话还不如镇南王府的一个小主事管用。
马绍以为当前一切以守城为要,自己受些委屈倒也无妨,可是见不得其胡作非为,觉得自己有为百姓执言的义务。脱欢倒也没有完全驳了他的面子,答应按照城中供给半数给粮,但是依然以防止引发城中骚乱为由不准入城。
虽然不算无功而返,但是马绍还是很惆怅,脱欢将征集的粮食和慰军款几乎全部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已然视为自己的私产,而那些城外的百姓丁壮都已被征发,剩下的老弱妇孺只不过被其视为徒耗资源的废物,自不肯加以赈济,死了也可少些麻烦。
事实也是如此,宋军自然不会坐视己方安然修好城池,那只会增加他们攻城的困难,虽无法攻到城下,便以火炮轰击,加以破坏和阻止。火炮威力巨大,抢修的城墙没有夯筑,更没有包砖,被命中几炮,便会垮塌下来,因而进展不大,处于刚刚修好,又被炸塌,修好又炸塌的循环之中。
起初,为了避免伤亡,在宋军发炮时还让夫役们暂避炮火。可后来为了加快进度,便顾不得了,即便宋军开炮,也令夫役们上城修筑。往往是一发炮弹落下,周围的人便成片倒下,被炸的血肉横飞,或是被垮塌的城墙埋了,每天死伤的人以千百计。
即便如此,脱欢依旧下令不准停工,令兵将催逼日夜修筑,违令者就地处死,导致死伤的人成倍的增长,而死伤的人便就地被填入城墙掩埋。马绍听手下人回报说整个夹城可以说是在用夫役的尸骨在修筑,城墙都透着血红色,称得上是一座血肉筑成的城池。
反倒是宋军见此于心不忍,向城上射书城将日夜发炮改为每日午后,让修城的夫役和百姓躲避,远离城墙,以免造成无辜伤亡。马绍听闻深感南朝小皇帝宅心仁厚,可脱欢却对之嗤之以鼻,以为其妇人之仁难成大事,更私下里说这些夫役多死一些,便可以多省下些粮食,他们便能多坚持些时日,可以等到援军到来。
而宋军在阻止己方修城的同时,也在试图修复长桥,大家皆知一旦宋军架桥成功,便能兵临城下,以他们的火炮之威,仓促修筑的土城根本挡不住宋军的攻击。因而夹城的安危全部寄予这五十余丈宽的护城河,让人庆幸的是当初为了架设与外界联通的三座长桥,在壕中打下了密密麻麻的木桩,每根木桩有半尺粗细,夯入河底一丈多,每排有六至八根,共计有三十余排,以此作为桥桩,构成平桥结构。
这些木桩的存在,使得宋军船只无法通行,使得他们只能从另一端进行铺设。为了阻止宋军架桥,脱欢令人在夹城中架起投石机,在城头上布置了弓箭手阻止宋军架桥,屡次将业已成型的桥梁击毁,并给宋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所以也是进展极为缓慢。
不过形势对己方越来越不利,在宋军的威压和脱欢的严令下,守城的军兵和夫役伤亡日益严重。夫役们眼看着不是被宋军的炮火炸死,就是累死,甚至是自己人的刀下。左右是死,夫役们开始利用暗夜,或是借助宋军炮击之时不顾河水刺骨,游到对岸投降宋军。
开始守城的士兵发现后,便会发箭射杀,无数尸体在护城河中漂浮,但是依然无法阻止,且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有守城的兵丁也加入其中,叛逃到宋军阵营。为了制止这股叛逃风,脱欢下令实施连坐,有一人叛逃,一坊一里所有丁壮皆斩,可这引发了更大的逃亡,反正一人跑了是死,干脆大家一起跑吧!
令人感到好笑的是反而是宋军制止了私兵和丁壮的逃亡。在前日清晨宋军突然一改此前约定的午后开炮轰城的惯例突然开炮,并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架桥,元军也当即以投石机进行反击,城上的弓箭手也万箭齐发试图阻止宋军架桥。
但是这次宋军并没有如从前那样遭到反击后便行撤退,而是以更加猛烈的炮火对元军的抛石机阵地进行打击。双方一交手,高低立现,抛石机射程短、发射速度慢、命中率低和转换阵地困难的缺陷暴露无遗。宋军的火炮却可以在设置在笔架山上的观察哨指挥下进行相对精确的射击,将他们的抛石机一个接一个的摧毁。而城上的弓箭手在炮火的打击下更是不堪一击,连城墙一起被炸的上了天。
在炮火的掩护下,宋军也开始架桥,他们将几根预制的长轨先行固定在原有的基桩上,然后把已经组装好的桥梁组件沿着导轨推上去,一段桥面就已经铺设完毕。有了立足之地后,再以此为跳板向前铺设导轨,并以一段新的桥梁组件推动旧的组件向前延伸,周而复始很快便完成了大段桥面的铺设。
对铺设完毕的桥面进行加固后,剩余的一段桥面铺设也显得简单多了,一辆传统的壕车沿着架设好的桥梁推到了断桥头,众人齐齐发力将壕车推入河中,当搭板被放下后,一条横跨五十余丈护城河的长桥便铺设完毕,所用的时间尚不足一个时辰。
而早就做好准备的步军在炮火的掩护下迅速跨过长桥直扑城下,炮火随后向前延伸,宋军沿着早被炮火轰塌的城墙形成的漫坡分几路直扑城头,与元军展开争夺。那些被当做炮灰的私兵们早就被连日的炮火炸的心惊肉跳,士气全无,在宋军枪打刀刺,外加手榴弹炸的猛烈攻击下,抵挡一阵后就败下城头。
在城头建立桥头堡后,后续的宋军源源不断跨过护城河,冲上城头,并沿城墙向两翼发展将元军赶下城去,冲入城中。脱欢知道夹城失守的后果多么严重,在城头失守后便遣骑兵从主城杀出,企图发动反冲击将宋军赶出城去。下城的宋军则借助城内的房屋和残垣断壁对元骑兵展开阻击,而城上的宋军也居高临下不断射杀敌骑。
夹城本就不大,街道也并不宽,加上修城拆房后留下的满地残垣断壁,骑兵难以展开,更难以纵马驰骋,冲击力大为下降。没有了速度的骑兵就成了活靶子,在宋军构筑起简易工事后便再难寸进,而随着炮兵入城,骑兵的反冲击便被一次次挫败。
尽管脱欢不惜代价的催兵猛攻,但是除了满地的死尸什么也没得到,眼看反击失利,宋军不仅站稳了脚跟,还有追击败兵进入主城时,意识到夹城失守已成定局。他不等败兵回城,便下令封闭城门将他们丢给了宋军。而这也便有了今天马绍出城祈和的事情……
第1104章 腊八粥
夹城在宋军一日的猛攻下便告失守,这大大超出了脱欢等人的设想,这不仅包括先前战败的拔都等武将,也包括滞留城中的马绍,谁也没想到宋军在野战中可以依营反击大败他们,在己方凭城据守的情况下依然不可阻挡。尤其是连绵不断,无坚不摧的炮火给他们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城中上下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宋军的战斗力再次刷新了脱欢从前的认识,此前他一直以为宋军之所以连番失利,乃是因为宋军水军的强盛,使他们无法横跨海峡,让其得以侥幸存在。而夹城一战虽规模不大,可观其从架桥到炮火掩护进攻,直至摧毁他们的投石机,都打的有章有法,显示出他们的训练有素,技战术的高超。
但脱欢仍然心存侥幸,夹城毕竟是仓促之间堆砌的土城,并不坚固。且守城的部队也都是从城中豪门中签征的私兵暂编而成,他们平日看家护院,单打独斗算是好手,可大军不仅讲究勇武,还要有相互间默契的配合。可这些私兵编成时间极短,从前又互不统属,相互间都不认识,又未经过训练,也就根本谈不上默契的配合,面对大军勇猛的进攻,没有一哄而散就不错了。
至于征发的丁壮,脱欢早就明白,指望一帮乌合之众初次上阵,就能提刀杀人根本就是妄想。除了当苦力之外,充其量也就是站脚助威,壮壮场面罢了。所以此战中作为守城主力的蒙古军伤亡只出现在反击战中,伤亡也并不大,死的更多是私兵和丁壮。
而对于私兵和丁壮的伤亡,脱欢是不会放在心上,在他的心中这些人不仅是炮灰,也始终是敌人,就连那些对自己俯首帖耳的豪门大户,商贾巨富也不利例外。当初他们叛宋降元,当自己处于不利也会叛元降宋,只要借宋军之手将他们的爪牙除去,即便有心投降也没有了助力,而自己可以凭借手中的军队轻易将他们镇压。
不过宋军展现出的战斗力,还是让脱欢心生怯意,他们占据了夹城,自己就要直面宋军猛烈的炮火。即便看似坚固的城墙,也让担心无法抵挡,而宋军在夺得了夹城后便射书劝降,于是便鼓动马绍出城议和,拖延宋军攻城的时间,等待局势出现转机。他依然相信皇帝哥哥不会舍弃自己,一定会遣兵来援,因为一个堂堂大元亲王被俘或被杀,对于其都不是件体面的事情,而好面子的皇帝哥哥也丢不起这个人。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又看其所作所为,马绍如何还不清楚脱欢是个什么人。其利用自己篡夺了扬州城中的军政大权,可以说将这里变成了自己的私地。他也是那时才醒悟过来,脱欢从来就没有放弃重新上位的心思,也不甘心当一辈子逍遥王,依然幻想恢复自己昔日的荣耀,当一个真正坐镇一方的镇王。
至于脱欢是否怀有篡位之心,马绍不清楚。但可以断定这次其借围城完成了对扬州城军力的整合,手握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若是玉昔帖木儿战败,其就是两淮地区最有实力的一方诸侯了,只要保证城池不失,就可借此要挟朝廷和大汗,成为镇守黄河以北的镇南王了。
可惜的是马绍醒悟已晚,再无力改变当前的局势,甚至自己亦已被裹挟在其中,成为其的帮凶。而出城议和也非他情愿,但是脱欢却以‘大义’相劝,要他为满城的军民着想,忍辱负重与敌周旋。这个理由让马绍无从辩解,只能牺牲自己的清名成全大局,接受了这屈辱的任务,前往宋军大营乞和。
“队正,咱们快点走,要不赶不上喝腊八粥了!”
“腊八粥?!”在前引路的宋军侦骑的一句话,让一路闷闷的马绍不由的竖起了耳朵。
“少不了你的,即便晚了火军也会留份的!”队正笑笑言道。
“队正,还是快点吧,一年才能吃上一次的!想想腊八粥中加了胡桃仁、松子仁、莲子、红枣、桂圆肉、荔枝肉,想想都流口水。”那个小兵舔舔嘴唇,一副沉醉于回味中的样子道。
“张浦,加这些东西都是建康的吃法,甜的发腻。我们临安的腊八粥中加的是茨菰、荸荠、胡桃仁、松子仁、芡实、红枣、栗子、木耳,那才叫好吃。”另一个侦骑嗤之以鼻地道。
“胡庆,你若是不愿吃甜的,可以吃咸的,里边会加上青菜和熟油的。”张浦出言反讥道。
“咸的是中原人的吃法,更不合口味!”胡庆摇摇头道。
“宫中喝腊八粥一向都是吃咸的,以示不忘故土之意。”张浦言罢,突然看向队正道,“坏了,若是如此,咱们御营只怕也要换成咸粥了吧!”
“不会吧?那日搬运粮草,我看到运河上一艘粮船中载的皆是红枣、栗子,那定是为了熬粥之用的。”胡庆听了不免也有些含糊地道。
“真是两个新兵蛋子?!”队正听了他们的对话呲笑道,“不要杞人忧天了,护军历年过腊八,都会熬制多种口味的粥,想吃哪种吃哪种,也只有陛下食咸粥而已!”
“敢问几位小哥儿,你们军中今日全部要吃腊八粥吗?”马绍听着几个人对话有趣,提马越过自己的护卫上前问道。
“马使臣,不仅全军都吃,即便是随军的夫役也是同样,我们皇帝从不会厚此薄彼。难道你们那里不是吗?”队正扭脸见识蒙元使臣,在马上略一施礼回答道,也并没有因为双方正在交兵而有所歧视,当然也没有因为其是高官而献媚。
“一样的,一样的!”马绍愣了下笑着回答道,不过笑的有些勉强。夹城失守后,城中都是按日发粮,他知道脱欢是担心有人占了便宜,毕竟每天都会有人战死,就有可能便宜了那些死人。所以别说难以凑齐熬粥所需的材料,就是能否吃饱都成问题。可为了充面子只能打肿脸了,不过他也知道宋军号称十万大军围城,仅每日所需的粮食都是海量,供应起来都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全军喝腊八粥他还是难以相信。
“早听说扬州城乃是江北大城,向来富足,看来是名不虚传啊!”队正点点头道。
“呵呵!”马绍略显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又道,“咱们也走的快些吧,免得回去晚了,耽误了几位小哥儿喝粥。”
“马使臣多心了,腊八粥管够,只各种豆子、干果都送来上百船,料足味美,马使臣也可以尝尝,我们那里管饱的。”队正笑着道。
“如此大的数量,恐怕早在渡江之时就已经备下了吧?”以马绍所想,十万人喝粥管饱,只收购、准备这些材料就需要很长时间,如此算来宋军北侵攻扬州似乎早就做好长期围城的准备,其中就有些蹊跷了。
“哪里需要那么长时间,三天足矣。当前我军虽在江北,可江南昨日收获的菜蔬,我们今天就能吃到!”队正摆摆手言道。
“哦,一日便至!”马绍有些吃惊地道。他没想到南朝的后勤保障居然这么完善,虽然两地只隔着一道长江,但是如此快速的物资输送速度也让人难以置信。想到他们若是以此顺着运河北上,那速度比之骑马还要快,数日之间就能过了黄河,如此扬州失守两淮将无力阻挡宋军北伐的脚步了,不免心情又沉重起来,也没有了继续说话的兴趣。
“马使臣稍后,我们先入营禀报!”沉默间一行人到了行营大门,队正勒住马言道。
“吾此次前来拜会南朝皇帝,备下了些薄礼,劳烦代为将礼单呈上!”马绍也一同下马,命随行的张庭将礼单送上,并将几片金叶子塞到队正的手中。
“谢过马使臣美意,送上礼单乃是吾等职责,这贿物还请收回!”队正接过礼单,却将张庭递过的金叶子退回,正色地道。
“这……”在蒙元贿赂门子和差役都是平常事,不收反而让人觉得不安,张庭看向马绍为难地道。
“勿要嫌弃礼薄,几位小哥儿一路辛苦,买杯酒喝!”在马绍眼中一个小小的队正可谓是芝麻小官,根本入不了眼,但当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着脱欢曾言小皇帝最是贪财,那其手下肯定也是如此,以为其嫌弃礼轻,又解下腰中悬着的一块玉佩递过去言道。
“马使臣是欲害死我等吗?在我军中收受敌方贿赂那是死罪!”队正不仅未接,还退后一步厉声言道。
“哦……是本官莽撞了!”连番被一个小兵拒绝,马绍老脸一红,拱拱手尴尬地道。而队正抬手敬了个军礼,转身牵马而去。
“右丞,这几个兵丁看来所言不虚,这里弥漫着甜香的味道,军中正是在熬制腊八粥。如此说,他们粮草充足,不会因为粮尽而退军!”张庭抽抽鼻子,面色凝重地道。
第1105章 感观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从营中出来一行人相迎,为首者自我介绍其是御前办主事,礼部侍郎庄公从。他知道御前办是南朝小皇帝的贴身侍从,负责上传下达、收集整理文档的工作。这些人的职位不高,但是日日陪伴于皇帝身边,却有参与国事的决策和谋划之宜,非是小皇帝最为亲信之人才可担任,正是位低权重的所在。
对于庄公从,马绍也有所了解,其饱读诗书,腹中有景秀文章,机智过人,擅于谋划,有从龙之功。却是淡泊名利,不愿入仕为官,在御前办也有十年,其他人皆已外放,只有其仍留大内。至于礼部侍郎也只是小皇帝为表其功,授予的加衔,并没有实际履职。小皇帝能让其来接自己,也算是给了自己面子。
“马使臣辛苦,请随本官入内,我家陛下在营中等候。”庄公从拱手见礼,面色平淡地道。
“有劳庄主事了!”马绍也拱手回礼笑着道,而心中却是苦笑不已。说实话他对前来宋营很是不情愿,一者是感到憋屈,过去大元使臣出使,皆是意气风发,以胜利者的姿态气指颐使,而对方往往是卑躬屈膝,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可轮到自己确是坐冷板凳、喝凉茶,奉命议和半年以来连正主都没有见过,只有一个臭着脸的家伙对自己冷嘲热讽。
今天南朝小皇帝居然肯见自己,让马绍忐忑之余,也暗叹这次见面的代价也是不菲。此次出城脱欢备下了一份厚礼,计有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上等丝帛五百匹、珠宝两箱,另有良马百匹、精选的歌伎二十名,各族美女十名、乐工五十人。
“马使臣,请!”庄公从向前一步伸手道。
“请!”马绍从浮想中惊醒,想到自己的使命,不得不打起精神跟随其走进行营。
行营所占面积很大,马绍随之前行,越向里走,警戒越加森严,望楼林立,旌旗招展,标示着各部的驻地。而腊八粥的甜香更浓,每经过一处营盘,便可见营帐周边的空地上支起数口六尺大锅,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散发着粥香。虽然由于营帐的遮蔽,无法看到远处的情况,却也能从腾起的白雾中判断各营都在熬腊八粥。
穿过重重营垒才踏入行在大门,里边又是由战车围成的壁垒,负责警戒的也换成了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兵。他明白那定是小皇帝的近身侍卫,自己这才踏入了整座大营的核心地带,而里边同样雾气缭绕,一路走来竟让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马使臣,请将随身兵刃解下吧!”行至车垒前的一处空当,庄公从再次拱手道。
“是了!”马绍虽是文官,可在蒙元无论文武都有携带刀剑的习惯,他也不能免俗,在腰里挂了柄剑。另外他也知道规矩,依言解下交给随行的侍从,让他们在外等候,只带张庭一人入内。
“烦请庄主事通禀,大元使臣江北河南行省右丞马绍求见!”马绍进入车垒眼前一亮,车城之中另有天地,里边足有百十亩大小,营帐重重,簇拥着一座硕大的营帐,一根足有五、六丈高的旗杆上皇旗招展,上面绣着的一只栩栩如生的团龙俯视着众生。他知道御帐就在前,施礼言道。
“江主事,陛下口谕,说蒙元和议使到来,不必候着,直接到帐前就好!”这时一个小黄门跑了过来言道。
“属下遵谕!”庄公从深施一礼后道,“马使臣,这边请!”
“请!”马绍暗松口气,他一直担心自己被轻易打发回去,连小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他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沿着大路向前走去,沿途虽有全副武装的侍卫站岗,但见他们走过,也只是施持枪礼致敬,却没有什么他想象的下马威,倒让做好独闯敌营枪林刀丛的他有些意外,甚至有点点的失落。
“陛下,蒙元和议使马绍到了!”
“拜见……拜见陛下!”令马绍意外的是到了御帐前,小黄门并没有引领着他们进帐,而是在帐外停住了脚步,那里同样支着几口大锅,下边烈火熊熊,大锅中冒着热气,边上围着一群人起初倒是将他吓了一跳,以为南朝小皇帝在帐外架锅是准备将自己给烹了。可见其向一个身穿同样军服,正在用一柄长勺在锅中不断的搅动的少年施礼禀告,才意识到那就是要见的正主,而惊诧之余如何称呼又让他犹豫了片刻,毕竟大元一直认为大宋已经亡国,自己才是继承中原王朝的正朔,视其为伪朝。好在他有急智,将双方的国号全部隐去,只称陛下。
“哦,马使臣稍待,待朕熬好了这锅粥,咱们边吃边说!”赵回头看了一眼马绍略微点点头道,算是打过招呼了,而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在几口锅间游走搅拌。
“无妨,在下有幸能尝过陛下亲手煮的粥也是幸事。”马绍赶紧回礼退到一边‘观摩’,扭脸看看身后的张庭也是一脸懵逼,不知所措。
可想想传闻又不觉意外,虽说其出生在皇宫,母子却不受皇帝待见,还未得教化,又因都城失陷逃亡在外,颠沛流离中不得不与草莽为伴,沾染上些乡俗之气也不奇怪。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当上了皇帝,可在琼州那荒蛮之地又能受到什么好的教导。这与朝廷中那些蒙古出身的官员相似,当官多年也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依然带着蛮气,不通礼仪。
“谭飞,不要再加火了,锅都要糊了!”两人目光交流间,便听见小皇帝一边快速搅着锅,嘴里还嚷嚷道。
“陛下不是说要用大火的吗?”谭飞抬起头不服气的分辨道。
“我说初时要用大火,却没有说一直要大火,文火熬煮的才好吃,谁要你来了便一个劲儿的添柴的,毁了我这锅粥将煮了吃!”赵举起勺子作势欲打道。
“陛下,属下的肉又粗又臭,不好吃的!”谭飞嘻嘻哈哈的一边撤火,一边说道。
“右丞,这小皇帝为了一锅粥居然就要杀人,看来性情暴虐,你我要小心一些,不要冲撞了其,免遭无妄之灾!”张庭拉拉马绍的衣襟轻声道。
“非也,你看其虽言语刻薄,却并没有动手,且其他人嬉笑如常,显然只是玩笑话而已。以吾看其倒是与这些侍卫们甚是亲密,只是以一国至尊行卑贱之事,实在有失体面!”马绍却是轻轻摇头道。
“陛下,这粥好像不甜,肯定是梅子干加多了!”仿佛是验证马绍的话一般,围着锅的一个侍卫偷偷的用勺子捞了口粥送到嘴里,吧唧了几下言道。
“不会吧?偷吃还嫌酸!”赵听了皱皱眉,用勺柄敲了一下其脑袋言道。
“就是不甜,不信让大家都尝尝!”那个侍卫捂着脑袋道。
“不甜、不甜!”
“陛下,确实不甜,糖霜加的少了!”……众人一听纷纷将手中的勺子伸进锅里舀了尝过,七嘴八舌地道。
“陛下就是小气,说是赐大伙吃粥,却又不肯多加些糖霜!”又有一个小兵摇着头道。
“真的吗?朕尝尝!”赵听了却不着恼,而是舀了点粥尝过道,“胡说,再加糖霜都嗓子了,纯粹一群败家子!”说着挥舞着长勺就要打。
“既然陛下也说不甜,那么再加点儿吧!”众人见长勺袭来,纷纷躲避,却有一个小兵趁小皇帝转身之际,将一大碗糖霜倒进了锅里,还嚷嚷着道。
“你们这些家伙知道糖霜要多少贯一斤,就这么糟蹋,我非扣你们的军饷不可!”赵转身看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陛下说话不算数,早就说过今日食粥要我们尽兴的,却又如此小气!”立刻有兵丁不服,揭短道。
“好、好、好,今日这些粥若是剩下一粒米,朕就罚你们去营外牧马,打扫全营的厕所!”赵好像是气坏了,用长勺指点着嬉笑的众人,看他们仍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更加生气地道。
“陛下,快搅锅吧,这边的要糊了!”大家见小皇帝一副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指着头上的一口锅嚷嚷道。
“糊了,也都得吃下去!”赵也忍不住地笑了,却不敢怠慢,连忙走过去搅拌。
“这小皇帝御下如此宽仁,任由属下嬉闹、顶撞,却不惩罚。不仅不成礼数,也难成大事。”张庭见围着的兵丁们,趁小皇帝离开刚刚加了糖霜的锅,便纷纷上前偷吃,摇头道。
“以吾看未必,如此平易待人,足见其与属下兵丁向来是同甘共苦,休戚以共,这才是收买人心之道,也能让这些人效死。比之镇南王动辄刀兵加身,以酷法威逼要高明的多,难不见攻城的宋军个个悍不畏死,争相登城。而我军守城的兵丁却在城池失陷后,立刻反杀督战的怯薛,弃刃投降!”马绍摆手叹气道……
第1106章 心思
在嬉笑打闹声中,一锅锅的粥已经熬好了,随之灭火封炉,号声响起。刚刚还喧闹的场面立刻停止,行营中各部执行官立刻列队在锅前列队,准备领取腊八粥,而各营官兵也在路边空地列队。
“今日腊八,陛下赐粥!”待列队完毕,护军都统倪亮上前向陛下敬礼后转身道。
“谢陛下赐粥,敬礼!”执行官也抬手敬礼道。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陛下威武……”众军也立刻肃立敬礼,高声齐呼。
“稍息!”赵抬手还礼,“今日佳节,众军将只能与朕在这扬州城外的战场上度过,无法与家人共享,朕就此谢过!”他再次立正敬礼道。
“忠君爱国,复我故土!”众军将立刻齐声呼应。
“呵呵,朕今日亲手熬了几锅粥与众军共享,可惜身单力薄难以管饱,只能略表心意,还请不要见怪!”赵这时却是收起了板着的脸,用长勺敲敲锅沿笑道。
“……”在前排队的各部执行官听了却愣住了,小皇帝怎么不按套路来,让他们无法回应,一时间冷了场。
“哈哈,别大眼瞪小眼啦,快来领粥,否则就凉了,路远的先领,路途近的后领!”赵却是以自己的恶作剧得逞,哈哈大笑着道。
“御前护军第四旅第一团,谢陛下赐粥!”排队的执行官们相互对视一眼,立刻将横队变为纵队,并调整了位置,排头立正敬礼后道。
“要快些跑,不然就成冰粥了!”赵还礼,自有侍卫将一个食盒递过来,中间是陶制的容器,外边是以蒲条编织的保温层,也就成为古代的保温箱,效果自然比不来现代的保温桶。赵一边叮嘱着,一边用换过的大瓢摇粥道。
“只这么点儿粥,如何够千人所食,不过的做做样子罢了!”张庭看了不屑地说道。
“左司之言差矣,其是在学当年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倾酒于泉,与众共饮的典故,以此来鼓动士气,收买军心,此举虽看似简单,却是最能刁买人心。”马绍言道,也自以为看穿了其的居心,当年霍去病击败匈奴,武帝赠御酒一坛,犒赏有功将士,酒少人多,霍去病倾酒于泉中,与众共饮,泉也就此名为酒泉,流传千古。而让他感到悲哀的是自己城中的主子,却是府中粮仓爆满,却也不肯拿出半点儿赏赐众将,更不要说下边的军民。
“御前护军第四旅第二团,谢陛下赐粥!”第二名上前依旧敬礼领粥。
“御前护军第四旅第三团,谢陛下赐粥!”
“御前护军第四旅直属队,谢陛下赐粥!”
“御前护军第五旅第一团,请陛下赐粥!”
……
“第一水师陆战一旅第一团,谢陛下赐粥!”
“不用再一一报名了,嗦嗦的,粥都凉了,朕还不认识你们吗?”各部一一报号上前领取赐粥,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摆摆手催促道。后边的人仿佛也明白了什么,斜视了眼‘观礼’的蒙元使臣,果然不再报号,只是敬礼谢过,领粥后立刻离开。
“其十分警惕,绝非看起来那样粗疏、放浪,已然意识到我们可能会窥其军情!”张庭见状向马绍使了个眼色轻声道。起初他见南朝小皇帝与众军嬉闹、调笑,毫无上位者之尊,又为显示自己的仁德,召集众军赐粥,却没有回避自己,无意间就泄露了军机,不免有些轻视。可其却很快发现了其中的漏洞,及时补救,让他的认知又有了改观。
“嗯,可惜已经晚了。”马绍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小声回道,“其是以团为单位赐粥,据吾所知其一团约有千人,每师约万人,以当下列队的人数看,计有十万之兵!”
“江南朝廷共有禁军三十万,江东屯兵不过十余万,担负保卫江防和守护京畿之责,此次渡江计有十万,江东兵力全部被抽调一空了。”张庭言道。
“是了,吾便是怀疑枢帅援兵迟迟不至,却又命吾等不惜代价坚守扬州,便是欲趁其兵力空虚欲攻江东。”马绍这时才有所醒悟道。
“不错,枢帅进兵迟缓,可能就是担心江东兵马强盛,而不敢妄动。若是能及时将此处情况告知枢帅,就能打消其顾虑,大胆渡江,如此扬州之围也可顿解!”张庭也深以为是地道。但宋军已将扬州城围的水泄不通,根本无法相互传递消息,想告知也是枉然。
“马使臣,我家陛下邀二位使臣进帐用粥!”两人窃窃私语间,有小黄门上前言道。
“谢陛下赐粥!”马绍这才发现几大锅粥基本已经分食已尽,帐前除了留守警戒的兵丁,其余已经散去,他赶紧谢过随着其进帐。
“拜见陛下!”马绍进入御帐,上前见礼,并偷眼观瞧发现大帐中布置的十分简朴,除了必要的桌几之外别无长物,而帐中除了几个随侍的小黄门,便只有刚才烧火的那位军官侍立在皇帝身后。而小皇帝依然是一身戎装,只是看着比刚才的新了一些。
“免礼,赐座!”赵抬手随口道。
“谢过陛下!”自有小黄门在皇帝下首摆上桌几,让两人入座,摆上碗筷,又送上了一碗腊八粥和几样小菜,菜式十分寻常,也并不精致。
接下来帐内却陷入了沉默,小皇帝不问话,马绍也不敢多言。他偷眼向上看,只见其只是专心的吃饭,而菜式与他们并无不同,吃的却十分香,根本就是目不斜视。可他俩有事在身,哪里有心思吃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粥,琢磨着南朝小皇帝想要干什么,担心将他们扣押在宋营,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怎么不合口味?”正当两人胡思乱想之时,赵其实也在暗中关注着二人,见他们神色不定,食如嚼蜡,暗中好笑。可依然在吃完了碗中的粥,把几碟小菜一扫而光后,才接过小黄门递过来的丝帕擦擦手问道。
“还好、还好,只是来世已经用过饭,实在吃不下了!”马绍看看御案上盘干碗净,自己却剩下了大半,连忙拱手施礼解释道。
“哦,看来马使臣没有挨过饿。而朕却是至今为粮食发愁,总是担心某天会饿肚子,真是让各位见笑了。”赵自我解嘲地笑笑道。
“这……”马绍听了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几上的饭菜不知道是吃了好,还是不吃的好。
“既然马使臣已经吃饱了,礼物也送到了,那便回城复命吧!”赵这时起身欲走道。
“陛……陛下还请留步!”马绍一听就急了,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营送来重礼,好不容易见了正主,只一碗粥就给打发了,这简直比那个见面就骂的郑探花还不是东西,刚刚对其生起的一点儿好感立刻荡然无存。
“还有何事?”赵停下脚步扭脸问道。
“陛下仁德,扬州城百姓无辜,若能早日撤兵。在下与城中十数万百姓永感陛下恩德!”马绍深施一礼道。
“撤兵?!蒙元无道,两淮百姓活于水深火热中,朕动用大军北伐正是解万民之苦。马使臣何不献城出降,如此不仅免了刀兵,也是救民于水火,此才是天大的恩德,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使臣的。”赵听了挑挑眉毛,返身坐下道。
“陛下说笑了,在下虽然不才,却也懂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吾即为大元官员,自不会背主之事!”马绍为人清正,自己前来乞和已经是觉得颜面尽失,可对方反而劝自己投降,虽然强压怒气,但也是面带愠色道,“陛下,上天有好生之德。两国此前商定以大江为界,互不相扰,而陛下却无故犯境,屠戮我朝军民,此乃不义;扬州百姓何辜,如今陛下连番攻城,伤亡巨万,房屋尽毁,此乃不仁……”马绍眼见这小皇帝又坐下了,觉得是自己的话打动了其,便站起身准备以大义规劝一番。
“是马使臣说笑了吧?”赵看其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心中暗乐,却变了脸冷笑着道,“养兵一万日耗斗金的道理,马使臣不会不懂吧!朕提兵十数万北伐,大小十余战,损兵折将,耗费钱粮无数。就因为马使臣轻飘飘的一句‘仁德’就无功而返,世上有如此道理吗?”
“出城之际,镇南王有言只要陛下肯撤回王师,有何要求会尽力满足!”张庭见了两人几句话就要说僵了,也暗怪马绍迂腐。心道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大义,大元征战四方,攻城掠地,杀人以千万计,按理说不仅两淮,中原都是大宋的故土,你更其讲大义岂不是自找不痛快。而他也听从小皇帝的话语中听出点儿言外之意,明白了其心思,于是试探着道。
“嗯,既然镇南王有话在先,那还是可以商谈一二的。而朕也不是好财之人,但是大军出动空手而回,只怕难以让众军信服,回朝也无法交待。”赵听了点点头,脸色稍缓道……
第1107章 导演
赵与马绍谈了有多半个时辰,便抽身而退,而也绝不会答应其什么,更不可能达成协议。其实大部分时间也皆是在谈他与镇南王的‘友谊’,无非也就是两人合伙做买卖的事情。
说起十多年前在琼州时,他们两人就利用斡脱商人借封海之名垄断了海外贸易。脱欢从中得到了暴利,发了大财;而琼州也可以自由出入两广沿海,甚至专门划出三十里的缓冲区‘方便’贸易。双方是各得其所,合作十分愉快,中间虽也有冲突,但合作还是主流。若非妖僧盗陵引发冲天一怒,双方说不定还合作愉快,打法洋财呢!
至于赵收复江南,镇南王坐镇扬州后。双方也很快接上了关系,可惜的是脱欢此时已经失势,大买卖做不了啦,其只能小打小闹倒腾点儿粮食、海盐和毛皮、战马之类的小买卖,去年又添了点香料生意。其虽然没有了从前的厚利,但是镇南王府也很快从打击中恢复了元气。
双方也想如从前一般加强‘深度’合作,想着在扬州开榷场,将规模做大。可先是伯颜在和议中作梗,一直不肯答应,还在江州备战企图南侵。于是赵不得不出手教训了其一顿,并派兵袭扰沿江,但伯颜仍不识趣,反而加修城池,在沿江修筑堡寨,封锁各渡口。使得走私买卖都做的艰难,只能转移到海上进行。
夺人钱财等于杀人父母,赵虽然说的隐晦,可只要稍加琢磨便能听出镇南王使了些手段就将伯颜赶出了朝廷,远赴西北抚军。没想到换了个玉昔帖木儿来,同样是个不开眼的,一力想要再度夺取江南,对镇南王也不放在眼中。不仅不听劝告,还派兵屡屡骚扰江东,挑起战事,这才再度引发了扬州之变。
总之赵透露出的意思就是也想两国和平共处,自己无意于占据两淮,只想守着江南这块宝地好好过日子。可惜的是玉昔帖木儿为了自己功成名就,一心立不世之功,这样其行为就触及了自己的底线,威胁到了他的安全,更是挡了自己的财路。
表达的另一个意思就是镇南王脱欢太过小气,自己是为了双方的利益才出兵的,可其只想拿出这么点儿东西就想让他撤军,这根本就是打发叫花子。现下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十分为难,并不想撕破脸,想要自己要撤兵就要拿出点儿实在的东西,否则即无法向朝廷交待,也没有办法抚慰众将。
所以此前谈判的价码就要提高些,蒙元要割让真州、扬州和泰州及通州,每年向大宋进贡金万两,银二十万两,良马三千匹、羊两万头及毛皮、丝帛若干。并答应在扬州设立榷场,交易牛、羊、马匹,不得阻止大宋的海盐在黄河以南流通。
且自己不可能长期在扬州耗下去,也想着早点儿回家过年,因此即便想谈也是以十日为限,若是不答应,赵自然只能顾不得双方的‘情义’,自己派兵去抢,而最终局势发展到什么地步也就不是其所能控制的了。并告诉马绍今日所言也是他最终的条件,至于细节问题其只需与庄公从接洽,他不再参与具体的商讨……
“他们走了?”赵问道。
“是的,陛下,属下已经将他们送走了,并依照计划安排人‘护送’回城!”庄公从施礼道。
“嗯,他们途中可说了些什么?”赵放下手中的公文又问道。
“禀陛下,以属下看他们并没有发现其中有诈,只是几次提及割让三州之地,非他们所能做主的,需要禀明蒙元皇帝,得到御准才可。再就是抱怨陛下提的纳贡之事,实难以实现,这不仅辱及蒙元朝廷脸面,也会激怒蒙元皇帝及众臣,还需再行商榷,否则他们也将受到惩处。”庄公从回答道。
“你如何看?”赵点点头笑着问道。他对庄公从还是十分欣赏的,其并不热衷名利,行事十分低调,可不乏报国的热血。与其兄庄思齐张扬的性格正相反,比之其长兄庄公哲却胆大心细,做事又有分寸。他先后让其兼任武学的总书办,后还兼管宣教司,都做的极好。现在其他几个新晋者虽然家世和才学都不逊于其,甚至有些方面比他还要强,但拿不准的事情都会向其请教,如今御前办隐约以他为首。
“陛下,属下以为他们已然相信了我们在扬州城下仍然有精兵十万,这才不住的抱怨割让和纳贡之事做不了主,实际上如此说也没有什么不对。蒙元自从崛起后征战四方,攻城掠地罕有败绩,皆是他人向他们称臣纳贡,便是我朝也不例外,当下陛下却让其割地纳贡,他们岂能接受。”庄公从言道。
“而今日陛下当着马绍两人面前分粥,‘无意’之中却暴露了我军在扬州的实力,使他们得以窥得军机。出于胆怯也罢,出于通风报信也好,因此便想以请示朝廷为名派出信使,借而沟通消息。”
“嗯,朕没有在他们面前露出破绽吧?”赵点点头,又笑笑问道。
“没有,陛下所作所为一切都十分自然,尤其是似有发现及时制止了各军报号,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若非属下知晓内情,也必会被骗过。”庄公从回想了一下正色道。
“如此便好,朕估计汝明日会见必会发财!”赵也正色地道。
在攻克夹城后,他便开始了撤军行动,首先令驻扎在真州和泰州的第二军两部以搜索剿灭周边残敌为名,每日天明即出城扫荡周边三十里内的敌屯田军驻地,为避免夜间被敌偷袭都是天黑即回城。其实却是出去的人多,回来的人少,已然分批撤回了江南,当下两城实际只有各一个团而已,但是打着两个师的旗号。
另一方面就是利用运输粮草的漕船暗中展开撤军行动,船只是顶着星星来,带着月亮走,两头不见太阳。而敌军被围在城中,自然无法抵近侦察,数日间常州军、江州军和润州军都已经陆续撤回江南。接下来御前护军骑兵旅和一旅及第一军骑兵旅都要分批撤回,以增加围歼玉昔帖木儿部的机动力量。
如此围攻扬州的部队只剩下第一军所部和护军亲卫旅二团和辎重旅及保护运河渡口的陆战一旅,而他们却要打着撤军各部的旗号行动,以此迷惑敌军。赵这一招即大胆,也是冒险之举,若是行动暴露,别说玉昔帖木儿会改变南侵的作战计划,转而向他们发起围歼,就是守城的脱欢若是倾力一击也够赵受的。
所以当下不仅要让脱欢相信有十万大军围城,也要让玉昔帖木儿坚信宋军江东主力仍在扬州城下。而赵今天就是借发放腊八粥之机,让马绍看了场戏,要其当做传声筒将‘真相’传了回去,使脱欢不敢妄动,玉昔帖木儿打消顾虑大胆进行南侵。
“此乃属下之责,怎能要陛下的赏赐!”庄公从拱手施礼拒绝道。
“诶,这可不是朕出钱,而是马绍给的,不要白不要!”赵摆摆手道。
“陛下之意是马绍要贿赂属下?”庄公从皱皱眉道,“陛下,属下虽然家无余财,但是俸禄也足够生活,绝不会收受敌方的贿赂!”
“要收、要守,汝若是不收,咱们的计划怎么执行,又如何让他们将消息传递出去呢!”赵却是一反常态,连声说道。
“还请陛下明示!”庄公从不解其意,再施礼请教道。
“朕今日已经说的明白,将和议之事转托于汝主持,不会过度干涉。其今日再三提及要上禀朝廷,让真金决断,汝却坚持将其押送回城,其当然会将主意打在你身上,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赵捻了捻手指头道。
“陛下认定他们要贿赂属下为其提供方便?可……”庄公从在小皇帝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捻手指头是什么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朕知道汝清正廉洁,不屑于做这种下作的事情,而以朕所知马绍为人与汝相似,向来厌恶此道。但是今日他发现送来重礼,朕的态度有所变化,自然会以为上行下效,拿财物贿赂于你,让汝答应派遣信使沟通京都与扬州之间的信息。”赵轻敲了几下桌几言道。
“陛下,若是吾不收呢?”庄公从虽然清楚这是奉旨收礼,可心里还是以为这有违自己的做人原则,有些难以接受,耷拉着脑袋抬抬眼皮轻声言道。
“那恭喜你发大财了,若是不收,其只会以为你嫌少,会不断的加大价码,直到你手下为止!”赵一拍案几,指着其言道。
“陛下,那属下当如何做才显得妥当,不留痕迹呢?”庄公从知道这关系到收复两淮的大事,自己无法推辞。可也清楚一旦出了纰漏就砸了锅,而自己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如何索贿、讨价还价,只能求助于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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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8章 讹来的
“陛下,这批战马怎么样?”庄公从点着御营外校场上的马群问道。
“不错,这些虽比不上上次送来的那些马,可也不算差!”赵背着手走到马群间,抬手摸摸一匹马的鬃毛,又拍拍马屁股,再弯腰仔细瞅瞅马腿笑着道。
“属下不懂相马,还担心被鞑子糊弄了,毕竟咱们这次敲的有点儿狠!”庄公从舒了口气道。这次自己按照小皇帝的计策,逮着了脱欢的短处便狮子大张口要了三千匹马,他觉得脱欢定会觉得数量大要讨价还价的,可出人意料的是次日清早就遣人送来了。
“相马之数说起来高深,其实只要记住其中几个要点便不会差太多,正所谓:四大三高兼二小,双长两短一湾平,蹄坚骨秀形如鹤,耳小眼大胸膛阔。只要符合这些的战马便可以称之为良驹了,千里马那只是可望而不可得的传说!”赵看着庄公从一脸的迷惑,知道其不解,便简单的卖弄了几句,又解释道。
由于中国古代的主要马种为蒙古马,虽然也有西域其他马种引入。但由于蒙古马强大的基因同化能力,引进的西域马种非常容易被稀释掉。所以古代中**队数量最多、使用最广的还是蒙古马,因为个子比较矮小,平均肩高只有四尺左右,因此只能在这个基础上选拔。
一般战马肩高到了四尺便是过了初选,上等战马标准则要更高一些。虽然这个肩高依然无法与近现代经过数百年育种培养过的高头大马相比,但在当下的范围里并不算矮小了。赵刚刚大眼一看,估摸了下大部分战马身高都要高于四尺,能划入上等马的范畴。当然相马除了肩高的硬性要求,还有对于外型体格的挑选模式,他刚才所说的相马歌诀其实是明代明代对于挑选优质战马标准的总结。
其中四大说的是要眼睛大、鼻子大、双凫大、袖囊大;三大说的是寿旋高、膝高、马掌骨高;二小说的是耳朵要小、山三骨要小。其中双凫的意思是马左右胸膛两边各自的三个诊脉点,就是要胸膛宽阔的意思,而眼睛大就要以大如垂铃最好。古人认为眼大有神,而且眼大即心大,心大则说明马匹耐久性强;耳朵小最好像削尖削薄的竹片一样,他们认为马耳小即肝小,肝小说明马匹温顺通人性;所以眼睛大、耳朵小、胸膛宽阔、马腿长且有力的就是耐久性强大的“善走”良马。
此外,双长说的是马脸长、马脖子长,腰短、促节脊骨短。蹄坚就是说马蹄要结实,最好是圆蹄,骨秀如鹤其实说的是一种相马骨法,就是说马匹的肋骨要多且密,古人认为马匹肋骨越多跑的就越快,《齐民要术》中认为马匹有十一根肋骨就能日行五百里,有十二根肋骨就可以日行千里,超过十三根肋骨,那就是万中无一的天马。赵记的评书中李元霸的坐骑就是没有肋骨,而是一片肋板,当然这个观点实在是坑,已经是违反了自然规律,除非那是发育畸形的产物。
“陛下,这批马该分给属下些了吧!”陪在身边的亲卫旅副旅长兼二团团长***听小皇帝说完媚笑着道。
“胡统制,你们已经是人人配马了,还要马做什么?”谭飞笑着问道。亲卫旅担负的任务是保护皇宫外围和出行时的安全,此次皇帝亲征派出的亲卫团是担任御营的警卫。亲卫旅的兵将虽然都经过步、骑,甚至水战的训练,但是因为缺马,只在每个团编有一个骑兵营,可打仗就有风险,为了以防万一便给随行的二团全部配备了战马,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毕竟骑马还是跑得快些。
“谭统领此话,洒家确是不爱听了。”***扭脸道,“你们侍卫营还是人人配双马呢,可陛下不还是将上次送来的百匹良马都拨给了侍卫营,大家都是陛下身边的人总得雨露均沾,不能独宠你谭统领吧!”
“就是、就是,不能都归你们侍卫营!”这时护军一旅旅长田忠也凑上前说道。
“田都统就别跟着添乱了,下官求求你了!”***当然知道其不会无缘无故的帮自己说话,而是要从中分一勺羹,苦笑着冲其拱拱手道。
“胡统制真是小心眼,三千匹马你们能伺候的了吗?我只要一千匹就好,也算帮你分忧了!”田忠捋捋胡子笑着道。
“咳……”
“陛下,属下等听陛下吩咐!”几个人听到皇帝的轻咳声,立刻意识到陛下还在边上,他们便自己争了起来,岂不是‘目中无人’了,赶紧施礼道。
“三千匹战马,亲卫团二千匹,一旅一千匹,都给朕照顾好了,若是掉了膘,朕割了你们的肉补上!”赵见状才翻了个白眼道。
“谢陛下!”***听了大喜,自己现在已经是人人配马,再补上两千匹,基本上也做到了一人双马的水平,快赶上侍卫营的配置了。
“陛下,一旅有万人,才给一千匹马,这太过偏心了吧!”田忠听了却是愁眉苦练地道。
“别当朕是傻子,前时的反击战中,缴获了万余匹战马,一旅便分了两千匹,你都集中给了三团。再加上这次一千匹,足够编成一个枪骑兵团了!”赵却是毫不客气的揭起老底道。
“陛下,可我们也只够单人单骑,机动力比之他们还是不如,怎么能跟上陛下的行军速度!”田忠依旧哀求道。
“先把马照顾好了再说,这批马多是从鞑子河南和山东来的,吃的饲料与我们的马匹还是有不同的,都要照顾好了,并加紧训练,不要求人人皆能冲锋陷阵,却也不要有马不会骑!”赵没有理会其,而是再叮嘱道。可还是不放心,又详细一一问过。
这不是赵没事儿闲操心,他将战马集中到御前护军是有用的,却不想在关键时刻一个个的跑肚拉稀掉链子。俗话说:马逢君子,胜活十年。便足以说明饲养方式的好坏对战马的重要性。古代所说的秋高马肥,指的是夏秋之际草场上各类草料生长茂盛、草籽结实,所以马匹这个时候长膘最快。但战马是不能光吃草的,因此在平时饲养所用的饲料基本上是草料和其他作物的混合,尤其是缺乏草场的中原和江南地区。
由于南北种植作物不同,因此饲料也有区别。北方由于多种粟麦,因此多掺杂粟梗;南方则多种稻米,因此多掺杂稻草。粟梗由于比较硬直,因此需要先碾碎了才能掺入饲料。稻草由于本来就很柔软,因此就不需要再碾一遍了。此外草料则以苜蓿草为最好,这种草类河南河北都有很多种植的地方,因此并不难找。南方就不同了,由于产量过低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狗尾巴草、根草等其他草类混合。
最后一样就是各类豆子了,此时用来制作马饲料的豆子一般为黄豆、黑豆、豌豆、绿豆。古人认为黄豆和黑豆最好,这两种豆子味甘能厚肠胃长肌肉还能解乌头毒;豌豆味甘性温,吃了能够调和肠胃长脂肪:绿豆味甘性寒,吃了能去心肺上火五脏虚热。有些钱多的也会在饲料里加鸡蛋,并用各种粮食代替大豆。
其中粮食以籼米、糯米为主,掺杂大麦和小麦麦麸组成精料。这些东西同样有说法,时人认为籼米味甘性温,补脾脏长脂肪;糯米味甘性平,能充实肠胃养也能长膘;大麦煮熟了之后用井花水淘过一遍后喂马能够宽胃助消化,生吃能化宿食消腹胀;小麦麸味甘性温,能厚肠胃护肌肤。
挑完材料之后就是制作饲料了,制作的时候草料、作物要用铡刀切短然后碾碎,黄豆和黑豆要煮熟煮热,豌豆绿豆等全部捣碎,然后用清水淘洗干净后掺杂在一起喂马,每晚要添料三次。训练之后要牵到马槽除进行喂料一次,等到申时的时候再喂一次水。
选也选了,喂也喂了,最后就是对战马进行训练了,毕竟人要训练才是兵,马也要训练才能打仗。训练战马除了要冲锋强劲、奔跑迅速之外,还要吃苦耐劳、善于长驱。除此之外,还要训练战马的灵活性以及对骑手指令的熟悉接受程度,比如左旋右转、忽奔忽止、一紧一慢等躲避攻击的指令。
而宋军已经进入火器时代,因此相对于之前的朝代,对战马的训练又多了一项,那就是对火枪火炮等火器声音的免疫,说白了就是训练它们不受火器轰鸣的影响而失控受惊。所以在训练火器手演放的时候也会把战马拉过去听火器轰鸣,让它们熟悉并接受这种声音,以免到时受惊炸群。
“陛下,能否再给属下拨上一些,哪怕五百匹也好!”听小皇帝嗦完了养马经,田忠还不死心,再次请求道。
“想要马,找庄主事。这次的马都是他从脱欢那里讹来的,你们跟他说,朕也变不来马啊!”赵却是嘿嘿一笑,将事情推给了庄公从。
“这……其实此次能弄来马,还是托了札忽儿台的福,就看其帮不帮忙了!”庄公从听了是一脸苦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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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9章 遭遇战
赵看着一脸苦相的庄公从嘿嘿直笑,正是自己将一个正人君子给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毁了其清名。但是他并不觉得是在害其,按说选官都是挑选公正清明之人,可说实话这种人从事教育,或是著书做学问都没问题。若是当官,仕途就将十分艰难。
赵这么想并非是危言耸听,在历史上有许多例子可循,想海瑞是有名的清官,又未逢明主,不仅难得重用,还被同僚打压排挤,最终被流放在外,晚景悲凉。就是自己的老师邓光荐若非自己在后边给其站台、撑腰,只怕早就被掀下台去了。
当然如此就可以说赵喜欢任用小人,而不喜君子。因为他知道官场阴暗,世情复杂,一个过于古板和循规蹈矩的官员是无法应对的。所以他需要能保守本心,却又能面对繁复世情的官员,也就是说其即要能坚持原则,又可以灵活运用规则。
如今大宋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不仅要开拓新土,也要巩固内部。而要想后院安稳,权力稳固,必然就需要打压可以左右政局的传统士族保守势力,培养和建立新的官僚体系。这个工作他早就暗中布局,有意识的培养‘自己人’,当然不止限于军队系统。
庄氏兄弟是最早加入帅府的老人,又是来自赵的封地,应该说天然就是自己人。而他也没有亏待庄氏兄弟,老大庄公哲在琼州就入了军机处担任协理,如今外放担任广州知府;老二庄思齐在军中效力,现下也成为镇守一方的一军之首;老三无意仕途,自愿守护家祠,收复泉州后已经迁回原籍;可惜的是老四早年在泉州战死,否则也是一员猛将。
庄家在泉州地区素有名望,但也只是世代耕读人家,家族之中有人担任过些小官吏,却没有出过执宰重臣,影响力十分有限,泉州血夜家族子弟殉难不少。此后他们兄弟投身帅府,又离乡多年在外,家族早已败落。赵将他们扶植起来,怎能不让他们兄弟感恩。
庄公从跟随赵多年,虽然品级这几年才提起来,可一直人在中枢,见识自然不凡。而当下一班老臣都到了致仕的年龄,正是更新之际,他就想借机将其安排进朝中。让其与马绍谈判,不仅是让其长长经验,也是为让其立下功劳,为提拔做铺垫。可惜是庄公从这厮不仅不感激,反而以为自己让他撕下斯文当小人。
而这次庄公从从脱欢手里‘讹’了三千匹马,却不居功,反而声称是蒙元万户札忽儿台送来的,也不能算假,不过却非那么简单,为此双方还激战一场……
事情还是得从玉昔帖木儿令札忽儿台虚张声势冒充援扬州大军说起,按照蒙元行军的习惯在本土行军作战都不携带辎重,而是由所经州县提供。宋军在攻占泰州后,由于兵力限制,无法占据所有所属县城,更无法控制所有村镇,只是扫荡了蒙元的屯田点。
为了能以一军做出十万大军的架势,札忽儿台不仅拉长了行军队伍,还依照惯例遣人令沿途的州县准备粮草,而所需又层层下派到尚未被宋军占领控制的村镇。由于时间紧、任务重,控制基层的官吏便是强逼硬抢,也要凑齐所需,这么一来便闹出了事情。
蒙古在入侵中原和占据江南后开始推行‘十户长制’。所谓“十户长制”就是为了有效控制基层,蒙元朝廷把全国的汉民族的老百姓按家庭分成以十户为单位的小单元,每个这样的小单元安置一个蒙古族领导十户长,也就是这十户人家的家长。这个领导的唯一作用就是全面监督领导这十户人家的耕作和一切活动,也就是说这十户人家的一切活动都是在这个蒙古族家长的主宰下进行的。
这项政策到底是怎么回事?它还不同于中原王朝实行的‘保甲制度’,这个十户长除了领导主宰十户人家的耕作及一切活动以外,还被这十户人家好吃好喝供养着,还在管理这十户人家的日常人际交往、饮食起居、日常生活等一切活动,相当于这十户人家的王,也就说这个蒙古族十户长是个想怎样就怎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纯粹是骑在汉族人头上的奴隶主。
这个奴隶主他根本不管百姓的感受和死活,最不可思议、最无人道、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这个“十户长”,见哪家的闺女有点姿色就强行奸污,或者据为己有,哪家娶了新媳妇儿,就得先和他入洞房,有姿色的则长期沦为**。他将这种奇耻大辱强加在每一个汉民族家庭的头上,实在是一件荒唐透顶、蒙羞千秋的民族耻辱。
这一政策的推行,让汉民族的大多数女人们所生的孩子是蒙元杂种,幸免于难的是少数的极其丑陋的汉族妇女所生的孩子了,久而久之,代代相传,汉民族在血统上就几乎全部沦为蒙元杂种,甚至可以这样说从杂种一代开始,发展到杂种若干代,便可以将汉地百姓变成蒙古人。
赵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一荒唐政策导致的血统改良带来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激发出汉族百姓强烈压迫的斗争精神。历史上正是这种荒唐透顶、毫无人性的政策把广袤的元帝国推向了覆灭的深渊。至少说明不得民心的统治是不会长久的,至少只顾统治阶级利益的做法终究是会种下亡国的祸根的。
当然现下的百姓尚看不到那么远,但是这些精神、**和经济上的压迫,使得反元运动此起彼伏,社会动荡不安,可以说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而去年桑哥为了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推行钩考,增加税赋,使得基层百姓更是苦不堪言,那札忽儿台强征粮草的行为便成了事件的催化剂。
在靠近泰州的一个约有三百户的村子,一些百姓在难以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便起了杀心,而他们的矛头自然对准了那些最为基层的十户长们。于是他们暗中串联,相约杀死各自头上的十户长,投奔宋军前往江南,借以摆脱苛政。
但是事出仓促,难以进行周密的计划,结果一些人依约杀了自己的十户长,而有些人却因为胆怯没有立即动手。当他们次日清晨打问情况,得知许多十户长被杀时,便也壮着胆子去杀家里的十户长时,消息已经走漏,其已然逃脱报信。眼见事情已经败露,他们便举家开始逃亡,向泰州奔去,却也招来了蒙古军兵的尾随追杀。
逃难的百姓在距泰州城十余里被元军赶上,恰巧遇到一支刚刚扫荡归来的宋军。但双方兵力悬殊,追击的元军是一个骑兵千人队,而宋军只有一个步兵营。在空旷的野外,骑兵就是步军的天敌,何况兵力相差甚多。可宋军并没有退缩,而是迅速占据一处高坡,摆出了一个四面向敌的空心阵,将逃亡至此的百姓围在当中,同时遣人向泰州城求援。
这场遭遇战,双方其实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元军早就知道泰州失陷,屯驻着万余宋军,而据扬州也并不是太远,那里还有数万围城大军,派骑兵全速出援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那他们将面临着被反包围的窘境。此外他们冒充大军,担负着佯动的任务,一旦双方打成胶着,不断投入兵力,就有露馅的可能。所以一心想着速战速决。
而宋军面临的情况也差不多,泰州城的大部兵力已经回调江南参加围歼南侵之敌的任务,城中只剩下千余兵力虚张声势,他们不断派出兵力扫荡周边也是为了显示自己兵力充足,不仅有能力守住城池,且尚有余力清剿残敌,阻击从此经过的来援之敌。但实际上是唱的空城计,即便倾巢而出也无法围歼这股闯进泰州地面的敌军,而若是按兵不动,城外被围的部队又有被歼的危险,不出兵则同样会有露馅的危险。
李鬼遇到李鬼,这仗打得就有意思了,就看谁能唬住谁了。城外的宋军兵力少,无法排出线性阵列对敌,只能凭借临时构筑的简易工事,以火枪和手榴弹及营属迫击炮分队抗击元军骑兵的冲击。而元军自知身处险境,并不敢全力冲击,而是派出不少兵力向四方警戒,以防被出援的宋军围住。如此宋军居然连续打退了元军几次试探性的进攻。
而镇守泰州的二军三师三团统领蒋凡当机立断,亲领留守全部的兵力出援,在冲破元军的警戒后,在距离其大队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上以大炮上刺刀的战术,以仅有的几门速射炮打出了四轮霰弹,居然轰散了敌骑的阵形,然后全军上刺刀以散兵阵型展开冲击。
看到宋军如此,元军便胆怯了,担心被后续的援军围歼,便迅速撤离。而这次遭遇战便被正在谈判中的赵抓住了小辫子,痛斥其违背和议,要大举攻城,又不要脸的狠狠讹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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