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章 等尔来战
赵想到就要做到,他知道这事情宜早不宜迟,将一种不为人重视的作物做成一个产业非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从棉花的选育到种植技术传播、成熟,再到棉花的深加工和应用至满足军用至少要三、四年的时间。于是他连夜起草了一封诏书,诏令留守京城的陆秀夫主持堂议,商议扩大和鼓励棉花种植事宜,并招琼州有纺织技术的百姓进京传艺。
与此同时,赵还令工部侍郎周毅收集纺织工具,加以仿制,进行改进和研究。并在将作监之下组建纺织学堂,招收学生,培训工匠。且把筹建纺织作坊提上日程,争取在棉花收获的第一季后能及时投入运行,为大规模的生产总结经验,编制工艺,培养熟练工人。
‘咚、咚、咚……’赵清晨令王德将书信加盖行玺,用火漆封好,派出信使速送临安。刚用毕早膳本想睡个回笼觉,却听到战鼓声响起,且一阵紧似一阵,他听出这绝非是聚将的鼓声,而是在示警。
“陛下,扬州城守军尽出,向我营方向杀来。倪都帅已经遣将在营前列阵迎战,并遣人来行营报与陛下知晓!”这时谭飞进帐禀告道。
“嗯,朕知道了,令其指挥应对,随时禀报战况!”赵点点头,拿过手巾擦擦手言道,他面色平静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紧张或是兴奋。
“是,属下遵命,即刻报之倪都帅!”谭飞敬礼道。
“大敌当前,谭统领怎生还不布防?”正在此时王应麟匆匆进帐见谭飞往外边去,将其拦住不悦地道。
“王知事勿要着急,这大营固若金汤,敌军若想破寨也非易事!”谭飞施礼解释道。
“陛下安危寄予汝之手,怎能大意,而此次敌军前来非比前时,乃是精锐尽出,足有三万之兵,由扬州都万户拔都亲自督战。尔等却如此疏忽大意,万一有失,吾等如何有颜面回京!”王应麟见其说的轻松,更是又急又气地道。
“王知事,为将者要沉稳,汝如此惊慌要动摇军心的。”赵让小黄门撤去碗筷,笑着插话道,并挥手示意谭飞去回报前方。
“陛下,臣失仪了。但大敌当前,还是请陛下避一避,以策万全!”王应麟这才放过谭飞上前施礼道。
“行营是朕的驻地,也是中枢所在,更是军中将士所望之处。若是行营擅动,则会让将士误以为朕未战先怯,影响士气。而也正如谭飞所言,只凭扬州守军想撼动我军大营那是痴心妄想,只怕还会撞得头破血流。”赵言道。
“陛下说的是,但臣以为此次贼军来势汹汹,志在必得,圣驾还是移至水寨较为稳妥!”王应麟想想还是不肯妥协道。
“王知事,朕是不会前往水寨的,且要亲往观敌阵,以振军威!”赵本不想临敌,而是交给倪亮全权指挥,但是其一再的要求自己离开,反而激起了他的火气,却要亲临战阵。
王应麟听罢是一脸黑线,心中暗自后悔,自己本想劝皇帝移营以策万全,却没想到激的其要亲临战阵。哪里还敢再说,只能是好言相劝,才让小皇帝放弃出营的念头,可也不敢远离,陪着其上了营中的望楼观敌阵。赵其实也早有觉悟,当了皇帝便失去了上阵搏杀的机会,便顺坡下驴依从了其的意见,带领一众侍卫上了望楼。
随着营区的不断扩建和巩固,营中的设施也逐渐健全。行营之中也建起了一座高大的望楼用于查看敌情之故,其中自也有监察诸军动静之意。在小皇帝一行到来前,自有侍卫们在望楼三面围上毛毡,加了顶棚用于防寒,只留北面用于观敌。而其中陈设也十分简单,只摆了几个胡床和一张矮几,放了一个火盆。唯有一面随风飘舞的皇旗彰显这里乃是大宋皇帝的所在。
赵上楼站定,拿起望远镜向北望去,只见己方在营前约二百步列阵,各色军旗乱人眼。御前护军三个步兵旅以一旅为中军,四旅和五旅分列左右两翼,炮兵旅依此布于中军阵间正面对敌;骑兵旅则布置于右翼,并遣游骑于阵前牵制敌前锋,为己方布阵赢得时间;而左翼则由水军提供炮火掩护,防敌迂回冲击左翼步军军阵。
再向前看,蒙元帅旗正是拔都名号,出战的还有蒙哥万户府及左手万户府两部,正是集中了扬州城中所有精兵,约有三万之数,而骑军有两万之众。万马奔腾,声震原野,腾起的烟尘蔽日。他们行至阵前两里开始列阵,骑兵分列两翼,中军有弓箭手射住阵脚。
随着双方阵列逐渐成型,游弋在阵前的游骑亦各自归队,战鼓声和号角声渐息,战场上一时间陷入了平静。俗话说万军之阵铺天盖地,当下双方近七万之众排开阵势,绵延十里相互对峙,场景足以震撼人心,也让人热血随之沸腾。
赵见状却只是撇嘴一笑,敌军与自己摆出决战的架势,看样子是真的被逼急了。前时在两军围绕扬州城进行攻防战时,他令增调的二军三师和四师分别攻取了防备空虚的真州城和泰州城,保障大营东、西两个方向的安全。如此一来却也打疼了都哥和脱烈都,两城是他们万户府驻地,也是立身之本。
现下被宋军端了老窝,对此都哥是深有体会的,那真是宋军过境毛都不留,人口、牲畜和财物必定损失殆尽。且等于让他们失去补充粮草和兵员的根本,这可以说触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那当然要拼命了。但是赵要的就是这个,只有打疼了他们,才会着急解围,从而促使玉昔帖木儿冒险一战。
‘呜呜……’蒙元阵营号角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战场上短暂的沉寂,一支只有数人的分队策马疾驰而出。
“陛下,没想到这些狄夷居然知道致师之礼!”王应麟突然说道。
“致师之礼?何谓致师!”赵扭脸看看王应麟,只见其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脸上挂着笑,却让人感到十分勉强。他知道没上过阵的,头一次往往为战场上的肃杀之气所震慑,被吓的两腿战栗,尿了裤子的都是平常之事,王应麟强装镇定的样子虽然可笑,却也可以理解。
“陛下,‘致师’之礼始于何时已不可考,但在《周礼夏官》上已记载有‘环人’一职,其首要工作便是掌致师。”王应麟施礼解释道,“何谓致师?东汉的郑玄注解说: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
“致师之礼,难道就是斗将?!”赵有些惊异地道。他前世听评书觉的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武将间的打斗场景,以至于“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成为孩童时期的口头禅,而小说中那种以斗将决成败的战争模式构成了他对古代战争的基本认识。但是在这个时代亲历战争后,自然明白那时的概念真是错得离谱,将领的勇武虽有用,但并不起重大作用,名将如韩信、卫青、霍去病等人也并不以盖世武功著称,而战场上传说的斗将他还从未见过。
“也可以如此说!”王应麟犹豫了下言道,“陛下也知自商以来迄至春秋,车战是主要的作战方式,乘是此时军队组织的基本单位,包括战车之上的三名甲士、紧随车后的一定数量的步卒,以及相应的后勤车辆与人员。车上的三名甲士,以坐在左边的车左为首,善射箭;车右的武器是戈、矛一类的长兵器,主近战,同时为战车扫除障碍;居中的是驾驭战马的御者。”
“在接敌之时,御者要将马车赶得飞快,以便使车上的旌旗就像倾倒一般;车左以利箭射敌,并在抵达敌营后临时代替车夫操控缰绳,车夫则跳下战车,悠哉哉地把马匹整饬一番。另一面,作为车右的勇士则迅速冲进敌营,杀死敌军并割下左耳,或生擒俘虏。完成任务后,三人迅速驾车离去。”
“呵呵,这种致师之礼,朕临阵之时却也从未见过!”赵笑笑道。可他也通过其描述知道致师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举动,发生战争时,战车冲锋撕裂敌人阵型后,步卒紧随其后进行厮杀,但致师时,只有车上的三名甲士而无步卒参与,因为这并非正式交战。
显而易见,致师者不但要在深入敌营后全身而退,还要取得象征性的胜利成果敌人的左耳或活生生的俘虏,故而成功几率并不高,但一旦致师成功,便会对敌军士气进行较大的打击,从而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获取先机。根据这一理解,致师目的不在于杀敌,而在于展示勇猛、鼓舞士气,展示必战之心的一种手段罢了。而赵说的也是实话,自己征战十余年,亲临战场也不下百次,却从未见过这种形势的挑战……
第1081章 开幕战
不过对于所谓的‘致师之礼’淡出人们的视野,逐渐不为人知,赵明白根源还是在于战争形态变了。春秋之时,战争的规模一般不大,以晋、楚两个超级大国间争霸的城濮之战为例,晋国出动的兵力不过才五万来人,而这已经算是春秋时期顶级的大战了。加上战争的形式也比较单一,以阵地战为主,排兵布阵也较为简单;此外,战争的持续时间较短,一旦交战通常当天即可结束。
致师的目的正是为了鼓舞士气,打击对方,因此,致师与这一时期的战争形态相吻合。然而,战国以后,战争的规模动辄几十万,不仅常在依山傍水的复杂地形中展开,也越来越讲究排兵布阵与战术技巧,战争的时间也由短平快变为持久战。这种情形下,战争的胜负更多地取决于交战双方国力的强弱与主帅统兵能力的优劣,并进而军事的职业化以及名将的诞生。
与之相对,临战的士气对胜负的影响力则持续下降,且无论是哀兵必胜还是正义之师等这些春秋以前倍加强调的战争影响因素,已逐渐退居二线甚至无关大局。致师所能起到的鼓舞士气的作用已经丧失了其存在的必要性,而且随着射程更远的弩在战场上的广泛应用,致师者通常只能做无谓的牺牲。于是乎,致师的消亡便成了大势所趋。
赵对于此都是头一次听说,所以即便有敌施用自己也不明白,多半不等他们到前便令开枪、开炮,将敌将击毙于阵前,哪里会等他们闯阵祸害自己。而当下的宋军经过自己之手整编、改造,并重新制定了战斗守则。即使有些将官懂得这些‘古礼’,但也会遵守现行的规则,不会遣将相斗的。
“陛下,贼兵已至阵前挑衅,若不遣将出战,岂不有损士气!”眼见蒙古骑兵在阵前纵马往来奔驰,打着唿哨,口中还不住的谩骂,甚至还有蒙古兵在马上打倒立、玩儿镫里藏身、倒骑驴,炫耀马技,而己方却毫无动静,王应麟有些沉不住气地道。
“王知事,勿要心急,他们只是挑衅,不敢闯阵的!”赵笑笑道。
“陛下,这又为何?”王应麟定眼再看,果然那些敌骑只敢在百步之外往来驰骋,前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栏栅一般,让他们不敢妄过。
“蒙古人虽是蛮夷,却也不傻,他们与我军几度交手,已然意识到我军的火器虽然犀利,但是在百步之外缺乏准头。而他们虽然弓马娴熟,但是骑在颠簸的马背上,使用弓箭进行精准的瞄准与射击,难度相当大,需要长期的苦练,即便连李广这样让匈奴人都惧怕的神射手也只是敢保证几十步内的骑**度。在骑射时,由于发力的限制,骑射用弓基本都要弱于步射用弓,同时站在地面上的射手,射击精度也超过骑射手,所以即使我军没有火枪,他们也不敢轻易靠近。”赵解释道。
“可……可我们就任他们在阵前辱骂陛下,恣意挑衅吗?”王应麟虽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敌军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其实并无法威胁到己方,但仍觉不忿地道。
“这也是敌兵的诱敌之计,他们不断挑衅就是意在激怒我军兵将。敌军派出的这些寻衅的骑兵皆是弓马娴熟的射雕手,一旦我们遣兵出击,人数少了,他们便可利用我军火枪射速低的缺点,予以射杀,打压我军士气;而若是遣大军围杀,一旦露出破绽,早有准备的敌军大队便会借机掩杀,冲破我们的阵列。”赵知道其初次上阵不免紧张,而缓和其焦虑情绪的方法就是让他不断说话,笑笑言道,“不过我们也不会任其嚣张的,好戏稍缓便会上演,王知事静观即可!”
“这……”小皇帝的话音刚落,王应麟突然看到在阵前寻衅的几个敌骑兵毫无征兆的栽下马去,就像中了邪一般,而其它的几个敌骑则如受惊的兔子似四散开向本阵逃窜,可一如刚才不断的坠马。他略带惊慌又崇拜的眼神瞅着小皇帝以为其施了仙术,将敌兵击落马下。
“好,这几枪打的解气!”一时间阵营中传来一阵欢呼声,士气为之一振,在旁的谭飞也击掌叫好道。
“这是火枪击毙的?!可陛下刚刚才言我军所用的火枪在百步之外便没了准头啊!”王应麟又糊涂了。
“王知事,这是陛下新发明的火器,百步之内是百发百中,可穿重甲!”谭飞扭脸看看小皇帝,又转过来笑着言道。
“既如此,陛下何不全面换装此种火枪,那岂不百战百胜!”王应麟听了更为惊诧,有了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用呢!
“呵呵,还是因为缺钱啊!这线膛枪虽然好用,但是制作的成本也高出倍余,全面换装你们有钱吗?”赵苦笑着道。
赵何尝不想全面换装,早在琼州之时就已经入手研发线膛枪,他知道在枪膛内刻上螺旋形的纹路即来复线,使发射的弹头高速旋转前进,增加了子弹飞行的稳定性、射程和穿透力,使弹丸在空气中稳定地放转飞行,提高射击准确性和射程,比滑膛枪有着难以比拟的好处。
膛线的加工技术,在赵看来并不复杂,以现有的技术也可以生产,但是也有缺点。一者,膛线的加工必然要增加工序,使枪管的制造成本上升,成品率下降;二者在底火技术难以攻克的前提下,线膛枪也得采用前装的方式,在采用球形弹丸的情况下,装入枪管后要利用通条冲打,使弹丸变形从而嵌入膛线,以提高气密性,使射程和精度提高。但是也正由于装填不便,使得重新装药的时间延长,还需要频繁的保养,清理被铅弹填塞的膛线。
所以赵从成本和效率上考虑在研发出来后就将线膛枪雪藏,并没有投入生产。在收复江南后,他想起可以通过对子弹的改进,在弹底做出有凹孔的弹头,子弹发射时的气体便会经由这个凹孔将弹头底部撑大,跟枪管的膛线咬合。这么一来,弹头直径可以做得比枪膛内径小,也就解决了前装线膛枪装填困难的问题,与滑膛枪不相上下。
可在试生产了一批枪后,赵就叫停了线膛枪的继续生产。原因还是成本的问题,来复线的生产成本依然居高不下,且部队一再扩编,要将三十万支仍堪使用的滑膛枪全部换下来也是笔难以承受的巨款。于是这批线膛枪安装了调整距离和瞄准的标尺,一部分留在了侍卫营,大部分交付给各军挑选出的神枪手使用,专门用于远程狙击敌方将领和重要目标。
这些神枪手在战时并不与大部队混编使用,而是分组行动,根据命令或是自行判断选择射击的目标自由射击。刚刚那些徘徊在滑膛枪精准射击距离之外的敌骑,以集团射击或是用火炮轰击都不值当,而不收拾他们又让人气恼,如此就成了神枪手们的菜,也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呜呜呜……’诱敌失败,元军立刻变换战术,再遣兵出战,号角声中从中军冲出数队骑兵,向宋军阵前急冲而来。
“陛下,这次鞑虏是要真的冲阵了,为何还不开火?”王应麟虽然极力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慌,但发现敌军冲入阵前百步之内后,己方军兵虽已举枪做好射击准备,可却迟迟不见开枪,他便沉不住气了。
“王知事,这不过是敌军的试探性攻击,他们自知无法冲破我们阵线,而是在寻找破绽!”赵摸摸下巴道。心中暗叹,自己不用文臣领军绝对是明智之举,王应麟也算是良臣了,可其对军务不通,上了战场还是不免慌乱,若是一通瞎指挥不败才神了。
说话间赵没有放下望远镜,一直盯着战场,形势也正如他所言。元军采用的依然是惯用的战术,先遣数个百人队轻骑,通过回旋或者半回旋的战术,迂回包抄至敌方缺乏步射手保护的阵列位置上进行近距离打击;或通过机动优势形成局部的数量优势,制造出密集的箭雨,来压制对方的步兵,一旦敌方崩阵,或是出现混乱,便借机冲阵。
总体而言,面对能摆出堂堂之阵的坚强步兵,骑射手起到的还主要是袭扰和削弱作用。真正起作用的,还是袭扰和削弱之后的骑兵肉搏冲击,蒙军与宋野战,就是先遭到骑射袭扰与削弱,然后被他们的总攻所彻底击垮。而相应的,骑射手也很容易被对方的步兵射手所压制,所以堂堂之阵中,骑射虽然会让对方很头疼,但并不是无法克制,也做不到无敌。
当下己方迟迟没有开火,也正是看穿了元军的战术,他们只是在等待开火的时机,而非放任其来攻,而这也是赵通过无数次战斗取得的经验……
第1082章 不足为惧
对于骑兵的恐惧,赵可以来说是从前世就带来了,那时往往说到古代的战争,骑兵简直就是战场上的王者。且历代强盛的王朝,皆会拥有一支铁骑,而游牧民族的骑兵也一直是中原农耕王朝挥之不去的梦霾,尤其是蒙古骑兵更是欧亚大陆上的传奇,所以在他的印象中古代战争骑兵就是难以战胜的。
偏偏赵穿越来的头一天就遇到骑兵的追击,看到那些义勇在蒙古骑兵的冲击下溃不成军,保护自己的小黄门们在战马的撞击下就如纸糊的一般,而自己更是险些死于战马的铁蹄之下。如此更是加深了心中的印象,但是为了生存,他也是绞尽脑汁,弩炮、火炮、火枪等皆是在这种恐惧的威迫下鼓捣出来的,移驻琼州也非没有其中缘由,毕竟战马不能游过大海。
赵在练兵之时也始终以打败蒙古骑兵为目标,而他也是苦思破敌之策,而他作为一个现代人有着超前的见识和理科生缜密的思维。他结合古今战例,又亲自上阵指挥,试图从中战略和战术上,甚至每一个小的细节上寻找破敌之策。
多年的努力下,赵还真有所心得,在学习骑射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古代骑兵平常就是把箭矢插在撒袋里,射一枝拿一枝,但也有很多人不喜欢这种方法,于是就左手拿两枝箭并握着弓把,右手拉满引射,然后从左手拿箭再射。他们所练习的射法主要有三种,分别是分鬃射法、对蹬射法和抹射法三种,此外一些精锐还可以练习左右开弓。
分鬃射法是用来在冲锋或立定过程中攻击前方敌人的,骑兵将身体靠近马鬃右侧,然后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引射,因此叫分鬃射法;抹射法不同于前种,的意思是系在牲畜屁股后面的皮带,顾名思义,这是在移动时对身后追兵进行攻击的射法。骑兵将身体靠近马匹左侧,然后张弓搭箭转身射击。
对蹬射法是在包围敌军步兵的过程中,对其进行裹阵环绕时的攻击方式,也是一般人印象里的骑射方式。由于是裹阵环绕而不是正面冲锋,所以骑兵只能侧面射箭,骑兵将身体靠近马匹左侧,弓身垂下对着左侧马镫,然后右手拿箭拉弓,瞄准后发射,因此叫对蹬射法。
大家都知道人的两只手是分主副的,且绝大多数人都是右利手,能左右开弓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骑兵射箭时是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引射,因此侧面投射时一般人只能面对左边瞄准。而纵马环阵骑射也正是蒙军常用的战术,他们到了阵前会转为逆时针方向绕阵放箭,然后会重新整队再射,周而复始直到引发对方崩阵。
宋军火枪手采用的是线性战术,若是待敌进入射程之后就开枪,不仅浪费火力,且难以有效杀伤敌军。所以赵针对蒙军的特点设计的战术是待其转身准备引弓之时在开火射击,如此敌兵就如同排着队往枪口上撞一般,杀伤效果自然要好的多。
“果如传闻所言:夷狄用兵,每弓骑暴集,偏攻大阵,一面捍御不及,则有奔突之患。陛下虽有定策,可也要小心应对啊!”王应麟见敌骑往来突击,箭矢如蝗,但其为了能突破火枪齐射的弹幕,发挥弓矢威力而前仆后继的倒下时,仍然为其气势所慑,抬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道。
“王知事稍安勿躁,这只不过是宴饮前的看盘,若是我军在这点儿阵仗前都要恐慌,和谈收复中原!”赵笑笑道,他知道其提出的问题很低级,但是还是耐心的解说,因为他十分清楚宋蒙间的战争绝非是一战可以定天下的,而是要持续数年,甚至十数年,让这些文臣,尤其是决策圈的执宰们多了解战场上的实情,对以后还是有益处的。
“王知事,从历史上看骑射能够延续和发展千年之久,且让北方游牧的戎狄一次次南下征服中原,其实是与以步军为主的王朝缺乏有效遏制骑兵行动的攻击手段有着很大关系。因为在步军以刀枪和弓弩为主要作战兵器的时候,步兵对阵时很难同时兼顾肉搏和远程攻击任务,而眼前的骑射手却可以便捷的实现远程射击和冲击战阵的转换,借助战马实现以少胜多。”
“这也是陛下极力发展火器的原因吗?”王应麟听罢似有所悟地道,他刚刚也看到随护的侍卫们丝毫没有为战场上激烈的战斗所动,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自己也不免为自己的慌乱而汗颜。
“嗯,这是重要的原因之一。”赵点点头,“王知事请看,我军步兵单兵装备的火枪,射程远远超过弓弩,威力和杀伤力也胜之,普通的甲胄根本难以阻挡。所以可以取代弓弩兵进行远程击杀敌军,而当火枪装上刺刀时,长度不逊于步军阵前搏杀的短矛,如此便做到一兵两用。再加上无坚不摧的火炮为援,骑兵的优势已经被大大消减,因而在堂堂之阵中,骑射虽然会让对方很头疼,但并不是无法克制,也做不到无敌,在对攻时已不足以给我们造成致命的威胁了!”
“哦,那骑兵的作用日渐消退,陛下为何还要大力发展骑兵?”王应麟不解地道。
“并非如此,骑兵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正规作战之外的侦查、袭扰、阻断之类的前哨战与后勤线上的破袭战。这类小规模的作战往往充满突然性和异常残酷,也是优秀骑射手的用武之地。且在地形广阔的平原地区与大漠草原等作战区域,步兵若是无险可守和骑兵的掩护,仍就会遭遇‘百骑环绕,可裹万众’的困境。”赵摆摆手道,“当下我们依营作战,又结成大阵,有险可据,且我们已成围城之势,纵深不过十里,数万人在这么狭小的区域相争,蒙元擅长的战术受到遏制,优势难以发挥,所以要想攻破我们的防线几无可能,不识时务的强攻只会徒增伤亡罢了。”
“陛下分析的极是,是臣妄言了。”王应麟听得是连连点头,现下的情形亦正如小皇帝所言,冲阵试探的敌骑在火枪的集射下伤亡惨重,而当他们重新集结时又遭到各个营属迫击炮队的轰击,炸的他们四散而逃,难以重整队形。而又想到陛下刚刚所言又问道,“陛下言火枪可克制敌骑,却是原因之一,臣请陛下再指教一二!”
“说起来此种缘由也是无奈,这也是为了考虑战场上的消耗和经济原因!”赵听了不由地苦笑道。
“愿闻其详!”王应麟听到这个原因大为惊讶,施礼道。
“王知事可知蒙古人要培养一个合格的骑射手需要多长时间?”赵想了想先问道。
“臣不明,却知北方蛮夷幼时骑羊射鸟鼠,少年时射狐兔,成年时人人皆可纵马弯弓,尽为甲骑。可谓生来便是骑兵。”王应麟答道。
“嗯,不错。”赵点点头道,“蒙古地处西北,凭借着异于中原的环境和畜牧的优势,所以从不缺马。从五六岁开始,男孩儿们就已经能学习骑马了,练习用的马鞍用木头制作,前后左右都有五六寸高的护架,这样即便是五六岁的小孩儿坐在中间也不用担心摔下来。再大一点到了十三岁,他们的马术基本上已经有所成就了,便开始学习骑射和步射。”
“射箭可谓是蒙古人的看家本领,都要从小练习射箭,这些都属于基本的个人武艺,全部学习之后就要进行田猎训练。田猎可以说是古已有之的练兵形式了,蒙古人在田猎中练习包围、诱敌、堵截、突破、急行、围歼、追踪等战术,并将他们熟练运用于战争之中。可以说他们必须经过十数年的学习和训练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射手,可汝知道我们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火枪手用多少时间呢?”
“嗯……据臣所知,征募一个新兵要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后才会编入各军,再行进行训练,至于还需要多长时间合格,臣却不知了。”王应麟沉吟片刻回答道。
“王知事所言大概不错。一个新兵入营新训三个月后,便基本称得上一个战士,再经过三个月的基本战术训练与磨合,就可以上阵作战。但这只是正常的情况下,若是情况紧急,一个普通的农夫只需三、四天就可以学会使用火枪,一个月基本上就能熟练使用,就可以上阵杀敌,当然战斗力和组织性要相差甚远。”赵言道。
“臣明白了,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但是我们可以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个火枪手,而蒙古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训练出来一个骑射手,他们在遭受大的伤亡后无法及时补充,但我们却可以,拼得起人员消耗。”王应麟言道。
“对,这只是其一!”赵笑着点头道……
第1083章 都是骗人的
赵选用火枪除了容易操作,便于补充兵员外,还是处于经济方面的考虑。从表面上看,火枪结构复杂,制造成本高,其实综合算起来无论是维护成本和使用成本都要比这个时代装备最为普遍的弓弩要低的多。其实到了这个世界后,赵才明白训练出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要需要很长的时间,且一把士兵的普通反曲复合弓造出来也是十分繁复的。
首先制造弓的材料多达十几种,用作弓臂的木材也要特定的几种木材才行,还需要通过粘合牛角、牛筋、竹片,涂胶、上漆等等数十道工序,绝非弄块木头,或是竹子修理成型就可以做出来的。总之一句话,制造一把合格的从选料到完成,至少要两年左右的时间,制造周期很长,成本自然也是高居不下,且也需要小心维护,否则也是不堪使用。
要说制造一把弓还可以长时间使用,甚至可以传代,均摊了制造成本也不能说太高。可作为消耗品的箭矢却多是一次性使用的。而赵想想前世看过的一些网文穿越到古代后,主角就通过把弓箭的生产“标准化”,建立一条流水线,去生产弓箭,就可以在中外大杀四方了。
那时赵还觉的有其合理性,看得也是津津有味。但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只剩下苦笑了,现实和幻想的距离实在是天地之别。有些人以为箭矢这种消耗品,只要像做筷子一样把木棍车成圆杆,再加上铸造生产的箭头,弓箭部队手上就有用不完的弹药了。但其实,箭支的生产其实也远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说箭簇的种类据说就要千余种之多,有专注破锁子甲的,有专注杀伤的,也有打猎的,还有简单的、随便干什么都行的“快箭”,可以说功能各异,赵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全见过,而常用的箭簇形式也有几十种之多,可见要想以铸造的形式来生产所有样式的箭簇基本不可能。且即便是铸造出来的箭簇也需要进行打磨,‘特种’用箭则也需要通过锻打来生产,流水线生产只能是想想。
值得一提的是,古代面对缺乏防护的对手,为了扩大伤口,会使用燕尾型的箭头。如果单纯用铸造的办法,在古代的技术条件下,燕尾头会很难做,做出来,燕尾也会很容易断。且箭非常轻薄锋利,箭头的两翼相当于铁皮易拉罐的厚度,比市面上的美工刀还锋利。以古代技术,单纯的铸造做不到这一点。也就是说,古人更喜欢相对投入较大的锻造箭头,而不会一味追求成本,去弄铸造箭头。
另外箭杆的生产也是十分困难的,它的成本比箭簇还要高。为啥这么讲?先说生产为啥难,一支合格的箭杆,应该有合适的长度和挠度。古代射箭不论什么撒放方法,箭与两肩平是一个比较通用的原则。这个样子的射姿拉距会较现代反曲要大,会需要较长一点的箭杆。在只有天然材料的古代,既要保证直度和长度,又要保证挠度。
挠度指直杆弯曲变形时横截面形心沿与轴线垂直方向的线位移,这个是现代的工程学概念,古人虽然不知道,但也懂得用于实践中。箭杆在飞行时不是直线飞行的,它会在空气中抖动,还会一边抖动一边修正自己的飞行姿态。
为了保证这个指标合格,工艺上就是个很费工费时的活儿了。比较典型的做法叫三不齐,即拼接竹箭。其用硬木做芯,外面用竹片拼接成外壳,类似伊斯顿外铝内碳复合箭杆的原理;或者套档子,用碾制得方法把一根圆直木棒碾成梭子般的流线型。
此外,如果对手的盾和甲够硬的话,箭头越硬,越会对箭杆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箭杆毁了,哪怕是箭尾劈了,对手拿到完整的箭头也没用。相反,如果箭头质量不好,射在硬物上反而通过自身的破碎断裂,吸收了硬物反馈给箭杆的冲击力,保护了箭杆。那对手就真的平白得了根好杆子,换个头就真能射回来。
更费钱的是,天然材料的箭杆即使精工制作,它的使用寿命也并不长。制好的箭杆就算妥善保管,几年以后也会老化,无法保持直度和挠度了。再过几年,箭杆就开始朽坏了。箭杆不是朽到烂才不能用。只要这支箭杆朽到变色,这支箭就有可能在撒放的一瞬间,断在射手手上。而箭头只要保养得当,几十年过去了还可以如刚做好般寒光凌冽。
再有大家都知道箭尾上都会粘贴羽毛,叫做箭羽。就这么个看似平常之物也是大有讲究的,家禽的羽毛是绝对不行的,最好的是用雕翎,其次是天鹅的,然后是地蹼,然后是猫头鹰,最次的用大雁,而能用的也只是翅膀上的几根硬羽,别的不要了。反正必须是吃肉的猛禽的翎羽,越好的猛禽,它的毛越厚重,箭的走势越稳,穿透力越强。
赵当时听了直嘬牙花子,这些飞禽在现代都是受保护的鸟类,你敢拿它们的羽毛做箭羽,明天就得去牢里啃窝头了。即使在古代鹰雕是十分常见的飞禽,可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抓到的,那得需要专门的队伍去捕捉。而非要如此,除了保证空气动力作用,保持平衡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增加杀伤力。
现代人都知道,人受伤时如果有较深的伤口,必须去打破伤风针。古人不懂这些,但他们在实践中摸索出经验,明白箭矢箭飞行时,羽毛带着风很大,会灌进伤口去,这要比刀口的破伤风的几率大得多。而用猛禽的毛,就是因为它带的风要大得多。所以赵对现代的影视剧有时嗤之以鼻,那些剧中的猛将为了表现英雄气概,中箭后一把拔下来。实际上这在战场上就是作死,箭矢根本就不能拔,必须找医生慢慢取下上药。
繁杂的制造工艺,必然体现在价格上,在大宋朝一支普通的箭矢价格要在七、八十文上下,且其中的许多材料还是以赋税的形式征收的,其实与‘白拿’无异。即使如此一打十二支箭矢的价格也接近一贯了,再多买几支就快够头牛的价格了,显然这很不便宜。
但事实上,即便很贵,大家对生产箭支还是非常舍得投入成本的。因为如果过于追求廉价,就会造不成有效杀伤,这样的箭射出去,浪费的不仅仅是一支箭,而是战场上极其有限的射击机会。你每浪费一次射击机会,对手都会离你和你的队友更近一步。尤其古代还有骑兵,骑兵的冲击速度如此之快,会大大压缩弓箭手的射击时间。
肯定还有人会想,既然箭矢如此宝贵,那么将战场遗落的箭矢回收不就可以了,甚至还可以学学诸葛亮来个草船借箭。那赵会急赤白脸的告诉你,箭矢的使用基本上都是一次性的,不是箭杆断裂,就是箭羽受损,根本不存在将敌军射来的箭捡起来再射回去的可能,好吗?
至于什么草船借箭的九成九的是传说,而历史上却也真有几次‘借箭’,那也肯定是被逼的没有办法后的应急措施。根据《张巡传》中记载,张巡防守雍丘时,城中箭都用完了,他就将禾杆束成上千个草人,并给它们穿上黑衣,晚上用绳子拴着放到城下。叛军令狐潮的士兵争先恐后的射箭,很久才知道它们是草人。于是,张巡得箭数十万支。
这以后,张巡又在夜里从城墙上放下人来,叛军觉得好笑没有防备。结果这次是真人张巡的五百敢死队!结果这五百人冲向令孤潮的军营,杀得令狐潮的军队大败。可见,草人真的能借到箭,但是也就用一两次,次数多了,敌人就不上当了。
那么,如果箭用完了,敌军也识破了借箭的计谋,借不到箭了怎么办?对此,古人还是很有智慧的,方法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把原来一支箭截成几段,一支当几支用,这不就行了嘛?而这个事情就发生在现下的前几十年的蒙古灭女真之战中。
天兴元年八月,元兵围攻金国的中京洛阳。由于之前的金军守将任守真已经在郑州兵败战死,所以城中人公推强伸为首领。当时,元兵围攻甚急,城中兵械已尽,于是强伸就将剩余的与元兵射过来的箭支一截为四,并熔钱为镞。
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众所周知,正常用弓射箭,都是要把箭搭到弓臂上,然后才能射出去。而同一把弓在拉开不同距离下,弓臂储存的力量是不一样的。现在箭短了一大截,用原来的弓射,拉距就会小得多,基本上飞不了多远,更没什么杀伤力。显然,箭不是简单截短了就能用的。
金军想到了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简单说,就是找个竹筒,劈成两半,作为搭箭的容器。这样就能射很短的箭了……
第1084章 依声而动
赵还记的前世曾在棒子拍摄的电影《最终兵器弓》里见过这种‘短箭’有过亮相,也就是现代所谓的‘片箭’。强伸手下的金军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射他们所截短的短箭,不过当下他们管那个搭箭的容器叫鞭筒,于是管这种箭叫鞭箭,据说这种灵感来自于弩。
按说也是个了不起的发明,不但一根箭杆变成了三根儿,竹筒还可以回收,以便多次使用,成本便宜不少。而且短箭选材比长箭容易。长箭要考虑木材的虫眼疤节,如果有瑕疵,是肯定不能用的。短箭却可以错开这些瑕疵,平时做箭的废料说不定也可以回收利用做成片箭。这样,就可以轻松获得大量箭支。
以现代力学来解释,赵清楚箭支射出去,飞行过程中会产生不同程度的摆动,箭越软,摆动越明显,而这种摆动是消耗箭支本身的动能的。而短箭偏硬,摆动会比较小,减小了摆动产生的能量消耗,所以初速高,飞行速度比较快,利于射远。
不过短箭也有难以克服的缺点。弓不仅制造工艺繁琐,且十分的娇贵。众所周知,弓是依靠弓片的形变来蓄能,通过弓弦将力传导到箭上将其射出的,那么弓弦上没有搭箭,而是空放,弓片的蓄能就不能通过离弦的箭来释放动能,反而是弓片本身要承担这些力量的释放,必然对弓造成伤害。
同理,短箭比长箭短了许多,重量会比较轻,而射比较轻的箭会对弓产生比较大的伤害,减少弓的寿命。此外片箭的安全性很成问题,一不小心就会出现箭射到拿弓的那只手的情况。总而言之,对比优缺点,片箭实在是一种面对封闭环境无法获得资源,逼的没有了办法不得已的做法。而古代的朝鲜之所以把片箭发展出一个完整的体系,从用具到射法都比较成熟,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穷吗!
火枪相对于弓箭就要经济的多,需要的材料基本就是木材和钢铁和铜,容易获得,也便于通过扩大生产规模,且生产周期短。而发射的子弹主要材料是铅,也便于加工。且子弹的规格统一,加工工艺简单,可以通过铸造的方式大规模工厂化生产,成本也极为低廉,一颗成品子弹的价格现在也控制在二十文左右,比箭矢要便宜数倍。
两相对比,火枪的经济性显而易见,且容易生产,经得起大规模战争消耗。而弓箭的生产周期长,除非有大规模的储备,否则一场大的战争下来就会导致供需失衡,另外所需的成本较高,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生产,根本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
王应麟听着小皇帝的分说,心中即敬服又羞愧。敬服的是小皇帝行事要比他们这些自称饱学之士的眼光看的更远,做每一件事前都经过深思熟虑。而再想想自己,当初小皇帝在琼州后期时要扩建军器监,转而生产火器,进而全军换装。当时许多朝臣虽然看到了火器的犀利,却以为此项工程耗资巨大,且弩炮和火箭炮亦可以满足当前战争的需要,完全没有必要全军列装,而他也是反对者之一。
在群臣的反对声中,小皇帝虽放弃了扩建军器监,但是他转而自内藏库拨款改组专为御前打造大内所需器物的匠作监,并组建新军旅培训军官,一意孤行的推行自己的政策。现在看来,小皇帝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不仅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也节约了军费。
眼下扰阵的蒙元轻骑在己方阻击下,不断转换着攻击方向,但是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骑此时却成了丧家的豚犬一般,在火枪和迫击炮的射击下奔窜,试图躲避己方火枪射出的弹幕,可根本无法突进到弓箭的射程之内,只能盲目的乱放一气后迅速逃离,轻飘飘飞过来的箭矢已然没有了任何杀伤力,自己却一不小心就搭上了的性命。
“陛下,敌骑退去了!”屡次变换方向冲击,却撞的头破血流的敌突骑损失惨重,连重新集结整队都难以完成,在听到几声呜咽的号角声中仓皇退回本阵,王应麟见状不无兴奋地道。
“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卷土重来的,这才是决战的时刻!”赵看看天空,太阳已经向南偏移,而他们正是面南列阵,稍时阳光正好会直射己方士兵们的眼睛,使他们难以瞄准射击。蒙元的将领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会放弃这个天赐良机,所以他判断敌军只是暂时停止进攻,并非是要全面撤退。
“陛下,可将旗为何全部落下?”王应麟听罢点点头,却看到中军的将旗却缓缓下降,惊诧的指指道。他还是知道些军中常识的,在战场上主将对各部队的指挥主要用五方五色旗,所谓五方五色旗就是前后左右中五个方向,配上相应的红黑青白黄五个颜色组成的五面旗帜。五方五色旗里前方旗配红色、后方旗配黑色、左方旗配青色、右方旗配白色、中方旗配黄色。
在作战时,主将令人将五色五方旗全部升起,各部就要按照战前指令位置摆好阵型,四面外向对敌。然后主将根据战局发展发布命令,比如其他旗帜落下,只举红旗,那就是要前部营兵准备听取号令指挥变动、举黑旗是要后部营兵准备、举青旗是要左部营兵准备、举白旗是要右部营兵准备、举黄旗是要中军本部准备、五旗同举是要全军准备变动。而五旗同时半落,则是就地休整。就这样,各部主官需要时刻留意中军旗帜,根据中军五色旗点动的方向再指挥本部士兵前进。
“咱们也就地用膳吧!”旗帜停落于半空后,战场上响起两声清脆的锣声,紧接着各军也响起短促的号声,一声过后各部解除战斗队形,活动下手脚后便重新集结整队;二声过后,就地席座,而各营火军则立刻将热汤和干粮送上;三声过后开始用餐,而武器就关上保险放在手边,炮兵不离炮位。
“陛下,全军就地休整,敌军突袭将如何?”王应麟接过谭飞递过的一碗肉汤,一个烘烤过的胡饼,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敌军刚刚试攻失败,需要重新集结,而我军将士从早到现在也已经列阵两个时辰,不免身心疲惫,可战事却不知道要何时结束,因而必须休整、补充体力,以利再战。至于敌军也可能会发起突袭,可我军也会留有警戒,一旦敌军有所动作,便会示警戒备,王知事勿需担心!”赵一手端碗,吹吹肉汤上漂浮的一层厚厚的油脂,喝了一口笑着道。
“原来如此!”王应麟想想也是,两军对垒,怎么可能毫无防备的吃饭休息。又看到各军中有哨骑驰出,游弋于两军阵间,且各部也留有兵力警戒,依然保持着战斗队形。自己也觉得问的幼稚,讪笑着道。
“王知事,这战阵之上容不得斯文,要大口的吃喝,下一顿饭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吃得到。”赵看其小口的嘬着肉汤,又放下碗撕下一小口胡饼放入口中咀嚼,就像坐在家中一般似的,不禁笑着提醒道。
“呵呵,陛下这肉汤太过油腻,臣实在是难以大口吞咽!”王应麟扭脸看看不论是小皇帝,还是周边警戒的侍卫们都是大口的喝汤、吃饼,有的人转眼间有的人已经是两碗肉汤,两、三个胡饼下肚了。他的碗中却因为天气寒冷,在碗边已经凝结上了一层白色的油脂,有些为难地苦笑道。
“王知事错了,这油脂乃是好东西,不仅能补充体力,还可以抗寒,可不能浪费了。”赵说着将剩下一角的胡饼在碗底上抹了抹,将凝结的白油蹭在上边,毫不在意的放入口中打嚼着说道,同时将碗递给身边的侍卫,示意其再盛满。
“这……”王应麟见状不免反胃,狠咽了口唾沫,才将涌到了嗓子眼儿的食物压了下去。可迟疑了一下,还是学着小皇帝的样子,忍着恶心、闭着眼将东西咽了下去。但其样子,却惹得众人大笑,让他老脸一红。
吃过饭,小皇帝还是很贴心的让人就这火盆煮了浓茶,为王应麟解油腻,他不顾‘形象’的连喝了两杯才觉得清爽了些。可这时前方突然想起了尖利的喇叭声,犹如天鹅的鸣叫声一般,他抬头手搭凉棚望去,只见派出的游骑摇着一面黄旗飞驰而来。
王应麟明白是游骑看到了敌方有所行动,飞骑报告主将,而己方的接报后立刻鸣响警报备战。这时候各军士兵听到喇叭吹响,已然起立迅速列好队形,整理武器,再一声后各队伍按照平常演练位置迅速集结重新组成军阵。而五色将旗也齐齐升起,喇叭声、锣声和哨声穿插其间,此起彼伏的响起,他只见各部依令而动,可已然弄不明白其中含义了……
第1085章 万骑冲阵
对于王应麟的迷惑,赵曾经也有同感,甚至有些无奈。在建军初时,全军不过千人,一个哨子吹响全都听到了,在配合上旗帜就可以指挥全军了。随着队伍的扩大,又配备上了军号、战鼓、灯笼,也够用了,可编制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指挥系统也不得不跟着升级。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在当下战场上,还没有近现代的通信仪器、电话、无线电等技术,指挥大兵团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情。毕竟战场上人声马吠,干扰因素太多,而且步兵方阵又宽又厚。如果只靠基层军官喊叫来发布作战指令,除了前面小部分人,大部分士兵是听不到的,这种情况下指挥作战想当于妄谈。
所幸虽然士兵听人声受到很多干扰,但眼睛看得见,而且还有比人声音量更大的乐器。于是赵只能逐渐适应当前的情况,慢慢恢复了旧时的以旗帜、乐器和塘骑为主要手段的指挥体系,以致一个师级的指挥机构的通讯系统都可以组建一个军乐团了。
赵自然也在其中倾注了不少心血,不断完善各种号谱和旗语,使其能够表达更多的意思。军规中要求士兵皆要‘知号令’,而这号令也非我们现代理解的‘擂鼓进军、鸣金收兵;帅旗所指,全军齐动’那么简单的。他也弄明白了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许多说法根本就是‘妄谈’,甚至是胡说八道,蒙骗了前世自己二十年。
就拿出场率最高的金鼓来说,说书的在言收兵之时往往会说‘镗啷啷’一阵锣声,众军齐退,其实‘金’并非是铜锣,而是铜钲,一种长得很像铜钟的乐器,锣另有用处的;若是两军相持不下,主将就会敲铜钲即鸣金,鸣金一声是要各部士兵停止进攻立定,鸣金第二声是要各部士兵缓步退回本阵,连续鸣金,就是要各部士兵迅速后退奔跑数步脱离战斗,然后转身向敌立定,缓步后退,却非乱哄哄的往会瞎跑。
擂鼓进军也同样非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进攻过程中主将一声令下士兵们像恶狗扑食一样乱哄哄冲过去,那样等接战了估计也早没体力了。古代作战保存体力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军中会用鼓声控制士兵速度。军队中分两种鼓,一种是擂鼓,一种是步鼓。
步鼓在现代人印象里的存在感不高,然而它确是指挥步兵冲击敌军最重要的鼓,因为它控制了士兵们接敌的速度,敲一点步鼓,步兵就前进十步,对他们保持体力是很重要的手段,作用与西方近代军队中使用风笛和小军鼓控制进军节奏相似;擂鼓就是大家熟知的中军大鼓,电影里出场的全是它,擂鼓一响全军冲锋,但其实擂鼓意思就是连续不断的敲鼓,是军队靠近敌人后的最终冲锋指令,听到它步兵就要趋跑向前冲锋,是最后阶段使用的。
至于‘号炮一响,伏兵四出’也是瞎扯,谁发动伏击还用号炮提醒你?实际情况是伏兵四面杀出,才一声炮响,放炮的也是被伏击一方。在行军过程中,如果听到一声号炮响,那就是警告有突发事件发生,让全军立定停止,然后观看部队旗帜情况做出部署。
当然一系列的复杂战术动作不可能只靠金鼓来指挥,还需要其他乐器来细化更多指令。其中以喇叭用的最多,因为其声音巨大,而且根据大小不同构造不同让音色变化多样,可以更加细致的区分不同指令。比如军中主将召开会议的时候,各部军官听到中军吹喇叭,就是让他们尽快赶到中军大帐开始军事会议,然后各自领取军事任务。而所谓的击鼓聚将当然也是假的了。
正因为军乐器品类繁杂,作用不一,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记得住,听得懂的,所以普通士兵和基层指挥官更多的是‘白日看旗,晚上看灯’,眼睛只需要看着本部高挑旗帜,夜晚则看双灯。各部各队按照级别旗帜样式和颜色也不一样,所以按编制从小到大,士兵只需要看自己所在队伍的旗帜,军官则看上级旗帜指挥,比如士兵看队长的旗帜,队长看指挥使的旗帜,统领看中军的旗帜。
在指挥时,士兵看到旗帜扬起并不断点动,就是在催促士兵们尽快收拾东西,拔营出战或行军,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人不能听口头指令,主要是为了防止假传军令或者扰乱军心,只能看中军旗帜、听金鼓声音,其他的一概不管。当然,如果是超过数万人乃至于十万人以上的大兵团作战,五方五色旗也成了次等一级,主将就只能依靠塘骑来保持对各部将领的联系和指挥了,并只在大方向上给与命令。
所以,在古代能做到令行禁止的都是经过正规训练才能被称为堪战的部队。这不单单是说士兵战斗力强悍,而更是因为光做到记住并熟悉这些多种多样、变化多端的旗帜乐器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训练,能做到一点的,那自然是训练良好的正规军了……
“啊……”王应麟脸色发白,嘴角不停的抽搐,讶然失色道。这时他明白小皇帝为何说此前的战斗不过是前戏和看盘了,此时对面的蒙元骑军全线压上,上万匹战马由小跑逐渐转为快跑,如同成群的蝗虫低飞,搅起遮天蔽日的烟尘,即便他所处的位置相对远离战场,仍觉的大地在万马的蹬踏下瑟瑟发抖,他不由的抓紧了望楼的栏杆。
眼看着敌骑军铺天盖地而来,王应麟又看向己方阵营,只见将旗已经全部举起,代表中军的黄色将旗在空中摆动一周后,向后点头。随即一声高亢的喇叭声响起,列阵待机的步军立刻集结,成密集队形。紧接着两声短促的喇叭声再度响起,步军在口令声中向后转,退后三十步,然后转身面向敌军。而布置其后的炮兵则暴露于阵前。
“王知事,还没见过万马冲阵的场面吧!”赵此时也已经站起身敌,放下望远镜扭脸笑笑道。
“臣……臣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不免紧张,还请陛下勿笑!”王应麟勉强挤出点笑容回答道。
“呵呵,朕头一次见到这种万骑冲阵的场面比之汝也好不了多少,只觉的两腿发软,后脊梁骨发凉,担心抵挡不住敌骑的冲击。”赵也自嘲地笑笑道。
“臣只怕还不如陛下,若不是扶着栏杆只怕都站不住了!”王应麟苦笑着道。
“见识过一次就不怕了,看前方的新兵们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已经吓尿了裤子,但他们不还是挺立在前吗?而当下蒙军全军齐动,看似气势惊人,其实不过是黔驴技穷,孤注一掷罢了,只要我们能顶住他们的冲击,那就胜局已定!”赵看着战场沉声道。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蒙古人的主力是轻骑兵,所以才可以来无影去无踪,凭借着优秀的机动性战胜对手。事实上也是如此,早期的蒙古本身并没有这种轻重分类,不论担任包抄还是突击,其装备都是一样的。但随着征战范围的扩大,与之交手的军队先进武器的打击下,也开始逐渐重视骑兵的保护。
随着骑兵战术的变革,重装骑兵开始出现在蒙古骑兵编制中,重装骑兵首先出现在重要的护卫精锐部队中,蒙古大汗的直属怯薛卫队就固定编有人马皆披甲的重骑兵。作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蒙古人靠骑射起家,但是作为一支横扫欧亚的军队,面对欧洲的重装骑兵,蒙古军队发展披坚执锐的重骑兵是必然的趋势,到了后期重骑兵依然达到了编制的四成。
但以赵的眼光看,蒙古重骑兵的装备只是相对蒙古大量的轻骑兵而言,整个重骑兵全部装备的重量和欧洲的重装骑兵相比还是轻了很多,毕竟蒙古骑兵主要还是讲究快速机动作战的。一般来说轻重骑兵的区分是按照使用方式分的,典型的蒙古骑兵中从事突击行动的骑兵。全身披着盔甲,盔甲通常内附皮里,外面罩鳞甲,或者是从敌人那里缴来的锁子铠甲,头戴头盔。骑的马匹往往也披有少量皮制护甲。主要兵器是长枪,每个士兵还带一柄短弯刀或一根狼牙棒,挂在腰间,或者置于马鞍上。
赵清楚骑射的另一个比较常见的战术,就是将骑射手布置在重骑兵的两翼,以此来配和他们的进攻。这种战法自然不是期望骑射能够发挥什么惊世骇俗的作用,本质是希望能够以此分散敌军的注意力,以此来创造破绽方便重骑兵破阵。
包括蒙古军队在内,这些骑射手往往都是由轻骑兵担任,因此在重骑兵发动进攻时,这些位于重骑兵两翼的轻骑兵还有负责对敌军的两翼进行包抄。但这种战法与其说是发挥骑射的作用,倒不如说是将骑射作为陪衬,以此来增加重骑兵对敌军的破坏性。所以只要挡住了重骑兵,那么就等于打破了敌军的进攻……
第1086章 炮火洗地
蒙古骑兵经过灭金和西征的诸多战役,通过掠夺获得了大量的财物和兵器、盔甲,并俘获了诸国的能工巧匠,使得发展重骑兵成为了可能,搞出了自己的全装具重骑兵,在骑军中的比例也不断提高,一个万人队可达到四成左右,成为蒙古骑兵的一支主力。
所以此次蒙古军出动重骑冲阵,赵并不感到意外,而他多年间为战胜蒙元,恢复大宋故土,也在孜孜不断的寻求破敌之道。随着宋军全面换装火器及一时间难以改变缺马的事实,他围绕着现有装备的火枪和火炮,在战术上进行变革,当下逐步形成以火枪步兵为输出,骑兵负责掩护的模式。
除了火枪,为了弥补火力输出的不足,赵还‘发明’了多种火炮,组建了专门的火炮部队,并不断进行优化。为了让沉重的大炮更好的动起来,他以在实战和生产中积累的经验,在不降低火炮威力的情况下,通过缩短炮管的长度,减轻了炮管和炮架的重量。
再有,赵变过去的利用单行挽马牵引为双行拖曳,这样使用六匹马便能拖拉一门能发射十斤炮弹的重型炮车,四匹马拖拉发射六斤炮弹的中型炮车、火箭发射车,或是佛郎机速射炮,还炮手们装备了“当牛做马”更方便的肩具,让装备的火炮具备了很强的机动能力。
与此同时,赵又给炮车装上了铁制的轴杆和结实的大直径车轮,通行能力大幅增加,可以在崎岖不平的地形上行进。他指导火器工坊造成了更加精密的正球体和直径精确的炮弹,保证了炮的射程和精确性,并减少了炮的装药量,结果又进一步减轻了炮管的重量。此外,赵还用预制好的弹药筒代替了过去的弹药和弹筒分开的状况,用分层标尺和炮身调节装置提高了法军炮手的射击速度,从而进一步提高了炮弹发射的速率。
“陛下,倪都帅请令!”谭飞看到主将发出的旗语后,上前禀告道。
“朕已授予其机宜之权,自可放手指挥,勿需请示!”赵依然端着望远镜看着战场,沉声回答道。
“是!”谭飞立刻令观通手回复,想了想又让手下侍卫传令加强警戒,并调亲卫团在望楼前布置防线。
“紧张了?”赵见状放下望远镜回头问谭飞道。
“嗯,属下有些不安!”谭飞点点头,并没有否认。
“呵呵,我军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大规模冲阵的场面,朕也是如此啊!”赵笑笑道,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紧张道。
在琼州,由于作战方式的限制,蒙军数次犯境都是以海上为主战场,能够登陆的敌骑有限,根本机会发起成规模的冲击;在泉州之战中,敌军以汉军为主骑军兵力有限,最大也就是千人队的冲锋;而收复江南的战役中,最大规模的对抗骑兵作战是在皇陵区,但是宋军占据有利地形,并修筑了完备的防御工事,敌骑军难以发起如此规模的战斗。
所以面对数万骑兵冲阵的战斗,不仅赵是第一次经历,大家也皆是如此,能否顶得住,能否能够取得胜利,其实大家都没有底儿。但他觉得万事皆有第一次,且各部皆经过对抗敌骑兵冲击的演练,又是依托军寨据守,而地形上也对敌骑的发挥不利,还是让他有了对攻的底气。
“倪都帅,为何还不下令开炮射击,敌骑兵都快到鼻子底下了!”王应麟眼看着大队敌骑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迅速逼近,而我方前沿步军后撤,已经为炮兵让出了阵地,但是并没有开火射击,不免急躁起来,拍着栏杆道。
“王知事勿急,只打前队不能遏制敌军冲锋势头,只要将其后队打散,才能挫败敌军的进攻!”赵言道。
赵十分清楚蒙军在进攻时最常使用的作战方法是在轻骑兵掩护下,将部队排成许多大致平行的纵队,以很宽的一条阵线向前推进。当第一纵队遇到敌人主力时,该纵队便根据情况或者停止前进或者向后稍退,其余纵队仍旧继续前进,占领敌人侧面和背后的地区。这样往往迫使敌人后退以保护其交通线,蒙军乘机逼近敌人并使之在后退时变得一片混乱,最后将敌人完全包围并彻底歼灭。
而蒙军冲阵时,标准的战斗队形是由五个横队组成,每个横队都是单列的,各横队之间相隔很宽的距离,前两个横队为重骑兵,其余三队为轻骑兵,已便能够保持机动的同时,前队和后队可以恣意穿插变换队形。此外在这五个横队的前面另外还有一些轻骑兵部队负责侦察掩护。
当敌对双方的部队越来越靠近时,位于后面的三列轻骑兵便穿过前两列重骑兵之间的空隙向前推进,经过仔细瞄准后向敌人投射具有毁灭性力量的标枪和毒箭。接着,在仍然保持队形整齐的情况下,前两列重骑兵首先向后撤退,然后轻骑兵依次退后。即使敌人的阵线再稳固,也会在这种预有准备的密集乱箭袭击下动摇,有时光靠这种袭扰就能使敌人溃散,不必再进行突击冲锋。
如果纵队指挥官认为预备性袭击已使敌人完全瓦解,那么就下令让轻骑兵撤退。但如果需要,这时就命令重骑兵发起冲锋。但是如果位于中央的部队已经跟敌人交火,那么两翼部队便向翼侧疏开,绕向敌人的两侧和后背。在进行这种包抄运动时,常常借助烟幕、尘土来迷惑敌人,或者利用山坡和谷地的掩护。完成对敌包围后,各部即从四面八方发动进攻,引起敌阵大乱,最后将敌人彻底击溃。
包围运动是蒙古军队常用的作战方法,而且他们特别善用计谋来实施此种战术。但当下由于作战方式的转变,蒙军不能失去扬州,因而从战略上说其实处于守势的地位,加上地形所限,作战区域狭小,使他们无法发挥机动力强的优势,采用两翼大迂回的战术,只能退而求此次集中兵力于正面战场,进行硬碰硬的作战方法。
“开炮!”眼看敌骑越发迫近,其果然如同以往开始变阵,两翼的轻骑开始放缓速度,在后的敌重骑兵从预留的空隙中穿插而出,加速向己方防线冲来。而此时敌骑也全部进入了火炮的打击范围,正是最佳的战机,赵忍不住挥拳低吼道,仿佛自己正在前沿指挥一般。
‘轰、轰、轰……’在前指挥的倪亮就像与小皇帝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同时下达了开炮的命令,接令的炮兵旅统制刘鸣将旗一摆,呈梯次配置的火炮阵地中,火箭团和中、重炮团率先开火,阵地上瞬间便被硝烟所笼罩,只能看到炮口喷射的火焰及火箭弹亮丽的弹痕。
随后便见火箭弹群率先在敌后军中爆炸,腾起一朵朵烟云,周围的敌骑立刻陷入其中,而能从其中挣扎而出的敌骑已是十不足半数。而火炮射出的开花弹虽然没有火箭弹那么绚丽和有震撼力,但是落地后也炸出一个个巨大的火花,破碎的弹片夹杂着迸射的泥土和石子四处飞溅,成辐射状射出,二十步之内瞬间是人仰马翻,非死即伤。
“呼……”赵舒了口气,随着己方大炮的轰鸣,蒙元骑军的战心开始混乱,骤然受到炮声惊吓的战马有些失控。可蒙军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兵,战斗力虽不不比往日,但底子还在,在第一轮火炮轰击过后的间隙,各部的军官迅速收拢各自的部队,调整队形,继续向己方冲来。
“啊……”眼见敌军只是被炮火轰击后,只出现了短暂的混乱,连马都没有下,在奔跑中便重新调整好阵型,再次猛扑过来,本来见到己方火炮群射之威,变得兴奋起来的王应麟又紧张起来,哑然失色道。
‘轰、轰、轰……’在敌骑距己方阵地尚有两百步的时候,布置在中军前的速射炮开始发威。速射炮的霰弹装药子筒中装有五十枚小弹丸,在火药的催动下出炮口五十步外就散射开来,分布扇面达能达数十步,当然距离越远,散布的面积越大。当下距离虽远,可激射的小弹丸威力不减,即便半寸后的铁板也能洞穿,而敌重骑兵的装具虽然内套锁子甲,外罩铁叶子层层拼接的扎甲,可也被瞬间穿透,正应了那句‘火器之下安有完铠’之说。
速射炮因为采用子筒欲装药,射速很高,不等敌骑冲进百步,已然发射了三轮,生生的将敌骑兵阻于前沿百步之外,从高处看去,敌军阵线已然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部,就像一轮弯月一般。而此时火箭炮和火炮完成了再次装填,重新校正射距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炮火覆盖。连遭炮火打击的敌骑军,这时已经是伤亡惨重,遗尸遍地,但在进攻的惯性下,依然滚滚向宋军防线冲来……
第1087章 兵败如山
随着敌军的迫近,火箭炮和威远炮显得已经力不从心,但是依然在轰鸣着,对敌后队实施拦阻射击。当敌前锋逼近前沿五十步布置的麓角,并试图破坏时,威远炮抬高炮口打出了空爆弹,随着弹筒在半空中炸裂,包裹其中的拒马钉如天女散花般的洒落在前沿,形成一道新的拦阻带,敌骑踏上时无不人仰马翻。
此时布置在最前沿的速射炮在打出最后一轮霰弹后,立即收炮撤出阵地,向右翼机动,而在后待机的步军则整队上前,做好射击准备。各部派出的神枪手则活动在阵列前对身插背旗的敌传令兵和手持纛旗的掌旗手进行狙杀,进一步加深遭受炮击的敌骑混乱。
与此同时,营属的小型火炮,如百子铳、奔雷铳和迫击炮则开始射击,这些小型火炮的威力虽不及威远炮等中、重型火炮,但在近距离内威力也不容小觑,尤其是他们凭借轻便的炮身快速调整,对小股集群目标进行精确打击。进而掩护步军列阵,速射炮撤出阵地。
‘滴滴滴……’看到中军帅台上升起红色的三角旗,一声长长的喇叭声响起,以做好射击准备的火枪兵立刻举枪射击,开火后立刻转身后退重新装填;喇叭这时再响一声,第二排立刻上前一步举枪齐射,然后退回后排装填,接着是第三排射手依次射击。
“好啊,这威远炮如钟鼓,小炮若磬,而火枪就是散板慢敲,宛如宴乐啊!”眼见来势汹汹的敌骑被己方炮火所阻,如一**的巨浪击于礁石之上撞得粉碎,在烟火中挣扎、哀嚎,王应麟不禁心情大好,指点着战场抚须大笑道。
“这是死亡之乐啊!”俯视着战场的赵却是眉头紧锁地道。他对战况充满着乐观,却也知道此刻宋军装备的火炮与现代相比行动困难,射速缓慢,射距也好像七、八十岁的老头儿一般,但依旧暴打了蒙军,不过现下敌军进攻的势头虽然被遏制,但离被击败还远谈不上,其进攻仍在持续。
赵审视着笼罩在烟尘中的战船,敌虽然陷于火炮和火枪的围殴之下,但其也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弓箭射不到对方,可对方的炮弹却可以打散自己的队伍,穿透和撕裂他们的铠甲,将一个个血肉之躯化作碎片。因而他们也开始调整阵型,集中重骑继续冲击中军防线,试图夺取火炮阵地;轻骑兵则向己方右翼迂回,意图从侧翼打开进攻的缺口,以此攻破整个防线。
赵微微扭转身子看向布置在右翼的骑兵旅,他们并没有出击与敌相抗,而是下马如步兵一样列队以火枪对敌,成阵列线轮番向敌射击,在得到机动到右翼阵地的速射炮支援后,成功的将敌阻击于阵线之外,挡住进攻的势头,稳住了防线。
进攻中军防线的敌重骑兵在重新收拢被打散的各部,调整队形后,集中于正面向宋军阵线发起猛攻,一场围绕着火炮的混战就此展开。但他们的进攻依然艰难,身上的重甲根本无法阻挡枪炮之威,如风的战马也闯不过子弹编织的火网,人马成片的倒下,血流成河,难以相顾,伤者的惨呼声和战马的哀鸣声甚至压过了枪炮的轰鸣声。
不过蒙军顽强的进攻,牺牲了无数生命为代价,并非全是白费。赵目光所及之处便有一支敌骑突破了火炮的拦阻线,终于冲破了阵前的阻马,逼近到了阵前五十步,在射出几箭之后,便将兵刃擎在手中。他看依然飘扬的将旗的大小应该是支千人队,但在突击的过程中已然折损大半,突到阵前的不足百骑,可即便是这么一支小部队闯入阵中,其破坏力让不容小视,一旦他们冲乱了阵型,闯入炮兵阵地,其它各处的敌骑便会趁火力减弱之机自此蜂拥而入。
前方掠阵的宋军将领自然也发现了危险,将旗连摆,喇叭声也急促起来,正面的火器发射频率和密度骤然增加,而周边的各部也集中火力打击突破之敌。各部的跳荡兵已然脱阵前出,组成一条散兵线,做好与敌骑肉搏的准备。且有预备队在后再次列队,已加强这段防线的防御纵深。
敌骑虽然遭到了猛烈的阻击,可两军相距的距离太近了,在又付出了半数的伤亡后,终于闯到了阵前。不过其在闯过重重火力阻截后,已经失去了骑兵冲阵最为依仗的速度,有作战经验的丰富的老兵为了提高马速,不惜以匕首刺破马臀,以此刺激战马的狂性,提高速度,加强冲撞力,放手做最后的一搏。
宋军前出的跳荡兵堪称各部的精锐,他们皆是有实战经验的老兵,按照训练中反击敌骑的战术要求,面对逼近的敌骑不退反进,结成作战小组挺枪迎敌而上。其中一人向对己方威胁最大的敌骑开枪,争取先将战马打伤,甚至是击毙。而落马的敌重骑兵就是案板上的菜,一身沉重的盔甲就让其步履艰难,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且那身厚重的盔甲在三棱刺刀的击刺之下也会被洞穿。因而这队敌骑虽然冲过了火线,但是在宋军重兵封堵之下还是难有作为,在跳荡兵们的枪击和刀刺之下很快便被纷纷打落下马,变成了宋军官兵的功劳。
战斗虽然一度打的十分激烈,蒙军铁骑也数度突破宋军的火力封锁线,冲至阵前,甚至突入阵列,看似险象环生。可在宋军坚强的阻击下,依然被击退,在阵前丢下层层叠叠的尸体,铩羽而归,难以撼动大阵,更无法闯入纵深后的炮兵阵地。
赵放眼看去,此时的蒙军经过数轮冲击,势头已然耗尽,变得愈发无力,可他们并没有收兵。而是让收拢失去战马的兵丁向前冲锋,以弓箭和宋军对射,试图打破阵势,为骑兵赢得破阵的机会。而他们最后的努力,在他看来只是垂死挣扎罢了,再难挽回败局。
实际上开战之初,赵就判断此战己方就锁定了战局。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不说什么‘反抗蒙元暴政,救民水火’这些空洞的口号,就当双方在天时上各自占半,不分伯仲;在地利上,宋军确是占据了优势,步军虽不善机动,但扬州水网纵横,同样不利于骑兵机动。且宋军抢先占据了扬州城周边的要点,等于锁定了战场的范围,而蒙军据城防守,从大局上说也是自己放弃了自己机动的优势。
而今天的战场对于骑兵来说同样不大,蒙军擅长的佯败诱敌追击,然后再回马反击的战术受战场范围所限根本无法施展。地方就这么大,佯败撤退,没跑几步就进了城,纵马回还的余地都没有,设伏兵也就无从谈起,反而会因为宋军的追击引发混乱,自己也乱了阵脚,所以只能采用硬着炮火一味强攻的战术。
至于人和,蒙元城中的三个万户府此前并不互为统属,只因战事发生在扬州,才以拔都为首。城中主持和议的马绍虽为江北行省的左丞,可其是文官,又是汉人,平日也不掌兵权,亦无法约束众军。而真州和泰州两城失守,使两路援军失去了根本,他们自然也不甘于在此,在战法上定然有分歧。
反观宋军这边,赵是御驾亲征,不存在权威的问题,即使其不过问具体战事,可底下的人谁又敢不问。即便诸将之间存在分歧,但皇帝在此坐镇,有事尽可由其定夺,不会发生大的争执,有意见也得捏着鼻子执行,不敢有丝毫造次。
‘呜呜呜……’蒙元一方忽然号角声大作,赵听了一激灵,以为其是再度催军攻击,可细听之下确是撤军的号角声,而战场上的敌军也已经是难以支持,听到撤退的号角声纷纷调转马头向本阵逃去。一时间战场上出现混乱,彼此相顾什么的都顾不上了。
“陛下,我军也开始反击了!”谭飞这时指着中军向前倾斜的五色旗提醒道。
“嗯,机不可失!”赵点点头道,能在敌军撤退的瞬间做出反应,说明倪亮也日渐成熟,已然能够把握住战场的形势,这让他开心不已。
‘咚、咚、咚……’步鼓声也随之响起,三军再度调整队形,迅速由防守阵型转为追击队形,在行进中由横队转为纵队,排山倒海般的向战场中杀去。
“杀、杀、杀……”布置在右翼的骑兵旅在敌军开始撤退后,也纷纷上马,对敌展开追击。他们刚刚被当步兵使用守了半天防线,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命令一下便整队上马展开追击,并向东迂回,截击逃敌,试图将残敌逼向运河方向。
“这真是兵败如山倒啊!”眼看着争先恐后逃回本阵的敌军,在惨败之后已经难以保持有序,不仅混乱不堪,连中军也阻挡不住,竟裹挟他们向扬州方向退去,王应麟见状不禁感叹道……
第1088章 事关国本
“禀枢密,扬州又有战报送到!”在扬州百里外的高邮城外连营十数里,毡帐如云,旌旗蔽日,一名信使飞马闯进中军辕门便坠马,守门军将急将其身上背负的信囊摘下,令兵丁将其搀扶到旁边的帐中裹伤休息,自己连忙进大帐禀告。
“拔都愚蠢、马绍无能!”玉昔帖木儿拿过信囊,取出看罢脸色骤变,以手击案大骂道。而帐中众将见状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不知当如何作答。
“枢帅,扬州有变?”山东河北蒙古军大都督府主帅塞散纳几日前受命从淮安召集所属各万户赶赴高邮城外,准备解扬州之围,可到来之后却迟迟不肯动兵。而他却是十分心急,扬州不仅是自己的辖地,城中被围的三个万户府也是他的麾下兵马,见玉昔帖木儿接报后脸色不善,口出秽言,心中一惊出言问道。
“哼,你自己看吧!”玉昔帖木儿将书信掷给其冷哼声道。
“啊,扬州大败!”塞散纳赶紧捡起来细读,他识字不多,却也勉强看的明白,越看越心惊,脸色也越来越黑。
“扬州大败?!”帐中的众将听了却是满脸的不信,想南军虽然集中六万大军,但扬州城守军加上援军也有三个万户府的兵力,再加上可动员的丁壮,兵力并不逊于南朝。且他们据城固守,更是占据地利,开战不过十数日,怎么就会大败?而根据以往的经验,己方一个万人队的骑军就能击败南军数倍之军,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却被大败,完全没有道理啊!
“昨日拔都尽起扬州军精骑两万,步军三千出城欲击破南军中军大营,但是攻击连连为敌火炮所阻,愤然决战之下遭敌火炮强击,损失惨重。退兵之时,又被败兵冲乱阵脚,首尾不得相顾,遭南军掩杀,溃不成军,退入城中的兵马勉余半数,损兵万余,兵器、马匹、盔甲损失无数。而南军乘胜夺取了扬州宝城旧址,大军移营至城前四里下寨,将城池团团围住,当下正砍伐树木,打造器械,准备攻城。”玉昔帖木儿恨恨地说道。
“扬州城池易守难攻,城内又囤积着大量粮草、兵器,只需固守些时日,南军久攻不下,在我大军威胁之下,自会不战而退。可其贸然出击,不仅损兵折将,更打乱了本帅的部署,使淮北局势更加危险!”
“枢帅所言甚是,拔都鲁莽,擅自与敌决战,引发大败。可其也是想早日打破敌军围城,将他们逐回江南,而南军向来怯懦,如今竟然变得如此勇悍,事出意料,其虽有轻忽之过,也有可谅解之处。且当下正是用人之时,还请枢帅息怒,让其戴罪立功。”塞散纳见其怒气不减,似有要拿拔都立威之意,而自己也不免会受到牵连,赶紧代为求情道。
“哼,一群蠢猪!”玉昔帖木儿冷笑着骂道,“右相伯颜是何等人物,其领兵纵横南北,主持攻灭了江南。可他在与南朝伪帝数战之后为何却放弃再次南征,转而重修城池,在沿江修筑城垒,便是早已意识到南朝已非昔日,我军铁骑难敌南军火器犀利,从而避免与其正面对攻。而拔都却依然任性为之,以致大败,尔等亦是仍不明其中深意,还在为其开脱,难道不蠢吗?”
“枢帅教训的是,若非右相早已看破局势,重筑扬州城,只怕南军已经沿运河北上,深入腹里了!”回回水军万户马合木赔笑道,他所属万户在去年一战中遭受重创,几乎是全军覆灭,而自己也是名存实亡,当下能否恢复还要看玉昔帖木儿的脸色,自然是要巴结着点儿了。
“一样的蠢笨!”玉昔帖木儿却依然没有给其好脸儿,但面色稍缓道,“当下我朝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粮食,失去江南已然让朝廷陷入危机,再失两淮就将失去立国之本,所以我们不仅要守住两淮,还要重夺江南!”
“枢帅有些言重了吧!我朝根本在漠北、漠南,没有了粮食,亦有牛羊可以过活,如何伤了国本!”塞散纳想着自己所属的三个万户折损甚多,可其不思积极救援,却将众人辱骂了一通,心中有气反唇相讥道。
“鼠目寸光,大汗当年得以继承汗位,并能一统中原,安抚诸王,靠的不仅是精兵悍将,还有中原的粮草,可你们却已忘了大汗当年的苦衷!”玉昔帖木儿点着其喝问道。
看着众人支支吾吾,仍不明所以的样子,玉昔帖木儿已经再无力训斥,而他曾在大汗忽必烈跟前多年,又在西北任职镇压反叛宗王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知道当年忽必烈在和兄弟阿里不哥争夺蒙古帝国大汗之位时,前者的并不占优绝对优势。
阿里不哥是蒙古人推选出的首领,也因其拖雷幼子的身份得到了拖雷名下大部分蒙古军户的效忠。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四年战争中,忽必烈仰仗的是京兆、河南等领地军人的支持。他和阿里不哥的战争,本质上是蒙古“草原本位”和“接收融入”两种治国理念的冲突。
忽必烈推行的接受汉化的治国理念在当时并没能获得蒙古部众的广泛认同。在战争过程中,甚至出现了忽必烈麾下的部队不愿意与阿里不哥拼死作战的现象,忽必烈只得征召汉人部队应战。而最终忽必烈得以战胜阿里不哥袭承汗位,其中帮助忽必烈获得战争胜利的却是粮食。
当时蒙古草原上的人口繁衍得很快,来自各个征服地区的粮食供养了远远超过草原游牧经济供给能力的人口。蒙古帝国的首都和林每天都需要数千辆大车来输送粮食。忽必烈当时控制的地区恰恰是和林等蒙古草原城市粮食供应的要扼。忽必烈果断地对蒙古草原实行了粮食禁运。
与此同时,蒙古草原上也出现了严重的自然灾害,蒙古部众生存极其困难。阿里不哥只好催促名义上向自己效忠的察合台等汗国为蒙古本部供应粮食,结果加剧了自己和盟友的矛盾,闹到最后甚至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就在阿里不哥和盟友大打出手之际,忽必烈的军队杀向和林。
情急之下,阿里不哥命令自己的守军可以就地投降,但是千万要记得谁才是蒙古人真正的大汗。阿里不哥自信地认为自己的部下会永远忠诚于自己,却忘了权力的基础是共同利益。结果,他的部下都投奔了忽必烈,因为忽必烈能让草原儿女生活得更好。
忽必烈熟悉汉文化,尤其熟悉中原王朝的屯田政策,十分重视农业和屯田的作用,知道从前游牧民族单一经济结构的脆弱性令他们无力抵挡严重的自然灾害,一旦遭遇天灾**就容易出现全盘皆输的结果。所以他积极推广屯田之策,还让其核心宿卫军在各地大规模屯田。
忽必烈甚至在两次远征日本的计划中就做了屯田的准备,第一次远征日本就动用了屯田军。第二次远征日本部署如下:东路军由忻都、洪茶丘率领蒙古人及女真、契丹士兵两万人,金方庆统高丽军万人,乘战舰九百艘,加上高丽水手七千人,携军粮十万石,由高丽出发;由范文虎、李庭等人率领的南宋降军十万人,乘战船三千五百艘,从庆元、定海出发;两军约定于六月会合,东路军负责作战,江南军则在占领区屯田,生产米粮,以为长久之计。只是因为战败才未能得以实施。
忽必烈的成功让玉昔帖木儿感触良多,他意识到蒙古人已经成为集农耕、游牧为一身的二元经济体,这种结构有足够的向心力及较稳定的社会结构。有了可以储存的粮食,游牧民族有了可以与其它王朝长期对峙的物质基础,才不会出现‘大汗’遍地的情况发生。
而有了稳定的粮食出产,在与敌对势力对抗时,不仅自己衣食无忧,还能援助盟友,这也将本朝和以往的游牧政权区别开来。而屯田收入也成为蒙古军事贵族的一大收入来源。使在失去靠劫掠获得财物局势下,起到稳定国家财政和安抚人心的作用,也为对抗西北反叛的宗王,拉拢倾向自己的宗王。
当前本朝内部动乱迭起,外部有宗王反叛,在玉昔帖木儿看来正是因为失去了江南后,导致朝廷财政困难,更失去了粮食的重要来源。而钱粮的短缺,使得朝廷无力发动大规模的战争,重新夺回江南,也没有办法继续安抚西北的宗王,去征伐反叛的海都,修理两面三刀的宗国们。
因而玉昔帖木儿觉得真金派遣自己坐镇两淮,不仅仅是守住两淮,巩固江北,还有重新夺取江南之意。可眼前的这些家伙们确是只顾及自己的得失,而看不清大局,还在为扬州一地的得失斤斤计较,岂能不生气……
第1089章 计议
玉昔帖木儿一番带着火气的大论,却没有引起众将的共鸣,这让他极为失望。但是众将对解扬州之围却是一致的,他们十分清楚扬州的得失不仅涉及各自的经济利益,同时扬州也是大运河上的重要节点。若是宋军控制了扬州就等于得到了进攻江北的桥头堡,可以随时沿运河北上,既能威胁沿河州府的安危,进取中原,兵逼大都城。
“枢帅,当务之急还是要解扬州之围,将南军逐回江南,这样才能保两淮不失,才能为朝廷提供赋税!”河南淮北蒙古军都万户府都万户哈土孙喝了口酒道,他所辖各部虽大部驻于淮河以北屯田,但是扬州一失,同样威胁到自己的辖地,所以还是希望能趁南军立足未稳将其赶走,免得殃及自己。
“哈土孙,你可有破敌良策?”玉昔帖木儿平息了下怒气,看向其问道。
“枢帅,我以为当下南朝过江的军队不过数万,而我军在两淮则有九个万户府及二十余个千户所,兵力远胜于其,自可调动大军将其围困于扬州城外,然后与城中诸部里应外合,将南军聚歼于城下。”哈土孙回答道。
“不错,南军多为步军,缺少骑军,行动迟缓,我们则多为骑军,朝夕可至,先遣一军突袭截断其江上浮桥,待其发现已经落入包围之中!”万户札忽儿台十分赞赏道。
“愚钝,南军虽缺少骑军,但是水军强盛,他们沿运河扎营,发现不妥,自会从水上撤离,只截断浮桥又有何用?”瓜步镇千户哈必赤撇撇嘴道,去年宋军突袭自己的驻地,上万军兵乘舟瞬息便到对岸,而后又乘舟从容而去,骑兵再快也不可能涉水渡过大江。
“哈千户是被南军吓破了胆啦!”札忽儿台却是笑笑道,“南军即便可乘舟撤离,但在众军围困之下必然慌乱,大军自可趁敌登舟之际大举追杀,即使不能将他们全歼,也要杀其大半。”
“呵呵,札万户真是有勇有谋啊!”哈必赤气极反笑道,“此时的南军早已非是从前闻风而逃的渣滓们了,他们不仅火器犀利,且极为悍勇,数十人面对千百铁骑都死战不退,况且他们数万大军依营而战,只怕到时溃败的不是南军,现下扬州城下的血可能还未干呢!”
“你……”札忽儿台听了大怒,以手指点着其喝道,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脸涨得通红万分尴尬,好一会儿才猛然起身向上施礼道,“枢帅,小将愿领本部兵马突袭南军大营,将南朝伪帝擒杀!”
“好啊,本帅正缺一位勇士领军解扬州之围,既然札万户自请前往,那便准了!”玉昔帖木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
“枢帅,南军已经将扬州围的铁桶相似,只遣札万户一部前往,只怕难以成功啊!”哈土孙本以为玉昔帖木儿会呵斥其狂妄,可没想到却一口应下。而他虽然不以为南军不可战胜,但也没有自信到只凭自己麾下的一个万户就能破敌,大急之下狠狠瞪了札忽儿台一眼起身施礼道。
“军中无戏言,我正需要一部前往扬州诱敌,既然札万户自告奋勇,就不需假手他人了!”玉昔帖木儿却是轻描淡写地言道。
“枢帅,札忽儿台只是一时激愤之语,而非其本意,还请枢帅收回成命!”哈土孙能被任命为一地都万户府自然不是庸才,听其意思是要以札忽儿台为饵去诱敌,这活儿基本就是去送人头的,更为焦急地道。
“本帅也非是让其送死,只是要他能拖住扬州南军数日便是大功一件,我自会为其请功!”玉昔帖木儿压手让其坐下,说话的口气也十分委婉,但谁都听的出命令是不容置疑的。
“是!”哈土孙也知道事情已经难以有回转余地,面色铁青的施礼后颓然坐下,看看坐在下首的札忽儿台已经仿佛死人一般了。
“都帅……”札忽儿台此时也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刚刚过于鲁莽撞进了死路,心里不仅恨死了哈必赤,而肠子也都悔青了,面带乞求之色与其对视道。
“事情已经难以扭转,还是自求多福吧!”哈土孙重重的拍了拍其肩膀,轻叹口气道。
“看来枢帅已经有了破敌之策,定然能一战而胜!”塞散纳的辖地与哈土孙相邻,双方自然会有利益之争,见其吃瘪,十分解气,举杯相祝道。
“本帅在数月前便已谋划讨伐伪朝,解除对我朝的威胁。此时业已成熟,报枢密院提请大汗御准,令本帅统领山东河北及河南淮北两都万户府所部人马讨伐南朝,解扬州之围。”玉昔帖木儿掏出一枚金牌虎符道。
“谨遵大汗御旨,枢帅将令!”帐中的众将都是识货的,眼见其掏出的比巴掌还大的双虎相向金牌皆赶紧起身施礼道。
虎头金牌即取古代“虎符”之义,在蒙古起兵后,也仿效中原王朝以此作为将领的身份象征和表明权力的大小。元朝的虎形符牌有三种,分别为“万户、千户、百户分上中下。万户佩金虎符,符趺为伏虎形,每种又分上中下三等。“虎头牌”又以牌子上所缀饰宝珠数量不同分为四个等级:三珠、两珠、一珠、无珠,三珠最高,二珠次之,一珠最下。
除此外还有以材质分“虎头金符”,“虎头银符”等区别等级,纯金最高,金铜合金次之,鎏金最下。而玉昔帖木儿所持的是太师、元帅才有资格佩戴的三珠金牌,带两虎相向的图案,乃是第一等贵巨放能持有的,为大汗亲赐,作用与大宋朝皇帝亲赐‘御笔’相近,有机宜之权。
“好,我的计划是固守扬州,吸引南军的兵力,同时以两都万户府主力渡过大江,直入江南……”玉昔帖木儿对众将臣服的态度十分欣慰,铺开地图向他们说明自己的作战计划。
其的计划是严令在扬州的三个万户府的兵将不惜代价固守扬州,牢牢的将宋朝大军拖在此。同时命行省左丞马绍主持扬州政务,其间可以与南朝展开和议,并适当答应其所提出的条件。总之就是不惜代价的将南朝大军留在城下,为南侵的主力赢得宝贵的时间。
与此同时,将集结与高邮附近的两个都万户府所辖七个万户府及部分千户府兵力作为南渡主力,自通州崇明渡江,避开宋朝江防要地奔袭昆山和常州,夺取苏州,获得补给后根据局势发展,或是直取临安,或是迂回到敌后歼灭回军救援的北侵南军。
为了防止攻打扬州的宋军发现破绽而现行退回江南,导致作战计划失败。大军要摆出救援扬州的姿态,但是在半途分兵,以一部兵力打着他的旗号前往扬州,迷惑宋军,而主力却暗中快速前往通州,偷渡长江。待其发现主力南侵之意时,一切皆已晚了。倒霉的札忽儿台所部就是冒充主力的佯军,在发现宋军后撤回援之时,还要配合守扬州的诸部衔尾追杀之。
“枢帅妙计,以侵入江南迫使敌军退兵,但小将还是有些担心!”玉昔帖木儿言罢,众将面面相觑无不倒吸口凉气,好一会儿塞散纳勉强挤出点儿笑容道,“枢帅,南朝在沿江布有重兵,且有御前水师和第一水军两支水军屯驻在江口,我们如何能够渡过长江。即便偷渡成功,他们也可迅速控制渡口,将我们的退路截断,那岂不陷入了前有强兵,后无退路的窘境了。”
“嗯,你所虑极是,但并非如此!”玉昔帖木儿举杯相邀众将同饮一碗酒后,以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笑笑言道,“此次南军北渡攻打扬州,不仅动用了其最为精锐的御前护军,还抽调了沿江诸军主力及部分州军,丹徒以东沿江兵力空虚。而其御前水军以随南朝伪帝出征护航,第一水师主力则依照旧例出航为北返的商船护航。因此江东一带南朝兵力空虚,江防形同虚设,我也数次派兵南渡袭扰试探,敌军各部只能严守堡寨,无力出兵围剿,来去自由,迫使他们开始将沿江居民内迁至州城之中。”
“枢帅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小将还是觉得不妥!”塞散纳听了其解释,却还是心中不安地道,“枢帅,朝廷设置山东河南都万户府和河南淮北都万户府,意在拱卫京畿。若如枢帅的计划,两都万户府主力南渡讨伐伪朝,一旦渡江后攻击不顺,又无法迅速北返。那么在江北的南军只要攻克扬州,就能够沿运河北上,而我朝在两淮地区只余些卫军防守,只怕无力阻敌,其便会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入中原,威胁京畿!”
“枢帅,小将以为塞都帅所言不错!”哈土孙也插言道,“小将听闻南朝小皇帝诡计多端,最擅故布疑阵,声东击西之计。而前日的扬州之战太过诡异,以他们展现的战斗力攻取扬州城虽非探囊取物般的容易,却也不无可能一战而下。而眼前他们如此拖拖拉拉,与深入敌腹里速战速决的战法不合,倒是有故露破绽,引我军南渡深入之意!”
“那以你们之意便是以大军在扬州城下与南军决战喽,但以你们之力能否攻破南军大营,又能剩下多少人?”玉昔帖木儿听了冷笑着道。
“小将不是此意,而是想可否请朝廷调动侍卫亲军协助攻掠江南,或是防守两淮也是好的!”塞散纳听其语气不善,连连摆手道。
“小将也非有质疑枢帅之意,而是觉得小心为上,大军勿要轻动,还是如哈都帅之意做些准备的好!”哈土孙也赶紧附和道。
“侍卫亲军?!那岂是我们能用的起的,可是来了又有多大用啊!”玉昔帖木儿听了两位都万户的建议,端起碗喝了口酒,叹口气苦笑道。
众将看其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十分不解,觉得侍卫亲军也算是本朝的一大战力,非是那么不堪吧!说起侍卫亲军也是大汗忽必烈组建的一支强军,在蒙哥大汗率大军进攻四川合州战死,各路蒙古大军停止征服行动,奔向蒙古高原争夺汗位,而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是汗位最有力的争夺者。
彼时忽必烈麾下大军由自己的怯薛、蒙古军(五投下军中的扎剌儿部,后有弘吉剌部支持)、汉军(河北、河南、山东汉人世侯军),蒙古诸王中只有塔察儿部支持他,显然缺乏蒙古诸王的支持,再加上蒙古军不是打内战的利器,所以只能依靠汉军的力量,他们进而发展成为侍卫亲军。
于是忽必烈募集宿卫之士组成武卫军,并以汉军为直属军,其中汉军的作用不容忽视,助其夺取了汗位。忽必烈即位后,蒙古汗国时期形成的蒙古军和汉军两大系统逐渐组建成宿卫军和镇戍军。宿卫军分为怯薛军和侍卫亲军。怯薛军历史悠久,一万多人的怯薛可以保卫皇帝、宫殿,但难以保卫京师和更大的范围,这就需要侍卫亲军。
侍卫亲军组织始建于中统元年,是忽必烈仿照中原王朝禁军制度组建的中央军队。第一个卫军组织沿承金制,称为武卫军,兵员三万人左右,士兵来源于中原各汉军万户属下的军队。至元元年,武卫军改名为侍卫亲军,分成左、右两翼。至元八年,左、右翼侍卫亲军改建为左、右、中三卫。至元十六年以后,在侍卫亲军中按照不同的民族分类。原有的三卫军扩充成前、后、左、右、中五卫,以汉军为主体,称之为汉人卫军,后又有所增加。
能够编入侍卫亲军的皆由朝廷下令在指定军队内选调精锐士兵,集中到京城,编组成侍卫亲军;这里面也包括从原有的卫军组织中分编出新卫的建置。虽比不上蒙古军,却也可算的上是一支强兵,大家不解其为何瞧不上……
第1090章 孤注一掷
怯薛和侍卫亲军虽然都是中央宿卫军队,但在职能上有明确分工。怯薛负责皇帝的安全,掌管宫城和斡耳朵的防卫,一般不外出作战。侍工亲军则既要负责元朝两个都城大都和上都的安全以及“腹里”地区的屯守,又是朝廷用以“居重驭轻”的常备精锐部队,随时可以派出去作战。
隶属关系上二者亦不相同。怯薛由怯薛长掌管,直接听命于皇帝。侍卫亲军由各卫都指挥使司掌管,除东宫、后宫卫军外,均隶属于专掌军政的枢密院之下。兵员征集上的差异也很明显。怯薛成员主要来自蒙古各部,侍卫亲军士兵则不仅来自中原、江南的汉军、探马赤军和新附军,原来附籍在蒙古军中的色目人和流亡的蒙古子女等,亦是重要来源。
按照元廷的规定,充当侍卫亲军的必须是精锐士兵,总人数在二十万至三十万之间,其中汉人士兵约占三分之二。因此侍卫亲军成为元军的中坚力量,取代了蒙古国时期怯薛作为全军“大中军”的军事地位。但是随着大宋的灭亡及大规模战事的结束,侍卫亲军的军事职能也随之减弱。
所以侍卫亲军的职能除了保卫京师、参加重要战事外,又多了项屯田的工作。而侍卫亲军的屯田声势浩大,在元帝国很多地区都有,其中侍卫亲军在两都之间的屯田很重要,规模也很大,朝廷为其拨发牛、种、农具,设立屯田官管理,进行水利设施建设,可奇怪的是效益却不好,不但无法满足各卫军储供给,还时常需中央的赈济,拨付部分军饷。
国家给付生产工具,又有大量的廉价的劳动力,可收入不够支出,放在今天人眼里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但曾在西北统军的玉昔帖木儿十分清楚其中的门道。蒙古在成吉思汗时期就确立了军政合一的千户制,属民战时上马为兵,平日下马为民。千户制的好处很多,而最重要的却是省钱,国家平日无需出钱养兵,战时士兵也是自带武器、马匹、装备,基本上没有投入,可以节约大量的国家资金,缓解财政压力。
在元朝建立后,忽必烈虽然对军制进行了革新,可依然沿袭了这种制度,形成了新的军户制。蒙古军作为国家的精锐,在大规模战事结束后,大部分返回草原,遇到战事,依然是传檄召集,拉出来作战。组建侍卫亲军基本使用了两种不同的方式。
一种是根据军事或者政治的需要,由朝廷下令在指定军队内选调精锐士兵,集中到京城,编组成侍卫亲军;这里面也包括从原有的卫军组织中分编出新卫的建置。汉人卫军和蒙古卫军的编组多采用此种方式;另一种是皇帝授权给某个有功之臣,由他来征集同族人或同类人,编组成新的卫军;色目卫军的组建多采用这种方式。
前一种方式显然是受到中原传统军事制度的影响,在中原立国的王朝大多从地方选军入卫京师。后一种方式则是受到早期蒙古军事制度的影响,用编组蒙古千户的形式编组侍卫亲军,有功之臣可以自己征集下属并实施管理。
但是由于侍卫亲军中编入了大量的汉军,难以如蒙古等游牧民族一样的生存方式,需要大量的粮草补给和挣钱养家,所以需要‘养’,朝廷便制定了相关政策发放军饷,还有临时补贴、战时津贴和战功奖励。比如“出差”,像押运饷银、抓捕逃犯之类的,都算“出差”,就有的补贴,官兵有红白喜事也有国家补助,战时津贴则包括开拔前后给的行装费、盐菜口粮等杂项,打仗的时候,士兵的收入可以达到平时收入的数倍左右。
这一切在玉昔帖木儿来看,朝廷的整个行为逻辑从根本上讲,其实并没有把侍卫亲军当‘兵’来养,而是当做‘看家狗’看待,平时喂剩饭,战时扔骨头,再对奸淫掳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对付天下的‘乱民’了,至于说国防,那是不必考虑的,反正天朝有一副庞然巨兽的大架子,一般人还真不敢挑战它。而国家也不会掏钱白养着,那么就让他们屯田实现自给,以便废物利用。
而玉昔帖木儿却看得很清,,任何一个政治集团都存在内部的分层,上层贵族由于拥有诸多政治、经济特权可以有效变现。侍卫亲军中同样如此,作为统治阶层的蒙古人和特权阶层的色目人可以恣意妄为,夺占屯田、侵占公产,奴役手下的官兵。而侍卫亲军的底层汉军官兵,在朝廷军户制的约束下无力脱身,在上层的剥削下日渐贫困。
都说‘学好一辈子,学坏只需三天’,蒙古人在大规模战争结束后,走向安定后,迅速腐化堕落,克扣军饷、喝兵血这些把戏可以说是无师自通,此外还有‘国家认可’的合法克扣等手段。他们可以养马为名,要求全体官兵‘众筹’,每月按照额定数目扣除。这项银两存储营中,以备买马之用。买补马匹余剩款项,年终报兵部核明,送户部充饷。
另外按照当时的历法,岁有闰月,也就是说有时一年会有十三个月的现象出现,那么就要多发一个月的军饷,可朝廷觉得这样按月发工资就亏了,于是便让让军官和士兵拿出自己的工资来“买保险”……换句话说,国家无论一年几个月,只发事儿个月工资……这真不是一般的教条和“节俭”了。
如果这些算是‘合法’的国家克扣,侍卫亲军的官兵还要面临各级将领们的克扣,这部分就是违法的,可也最是根深蒂固的,办法还很多。比如在将领在本部队放债,直接扣发军饷还本付息,还有假冒填补军械而扣士兵工资来尽义务,还有各种迎来送往和办公费用摊派到士兵军饷里克扣,这种手法可谓与彼时的大宋如出一辙。
此外还有更奇葩的方法。当兵就要搞军事训练,这是谁都知道的,而这部分钱也是应当由国家支付的。但是军官们却要将日常训练中所耗费的箭矢钱,从士兵的军饷中扣除。在这种制度下,士兵怎么愿意训练?怎么敢训练?多放几箭,半个月饭钱没了。
而对于侍卫亲军的军事训练,作为征战主力,为保证战斗力,初时朝廷自上而下还是十分重视的,专门订立训练制度,勤加训练。除了各部单独训练之外,还要集中操练,参加大汗每年举行的围猎。可随着战事的减少转入屯田,军官们当然希望减少训练,以将更多的时间用于生产,以增加产量。
上面不重视,下边便愈加敷衍,所演阵图,则年年皆循旧式,毫无改进,相沿旧样,平时校阅,虽属可观,临敌打仗,竟无实用。骑射这些看家本领也为图省力,已不奋力训练,在各营演试之时,明知所习非所用,不免视同具文,饰观塞责。
玉昔帖木儿相信不仅自己知道侍卫亲军战斗力严重退化,上面也并非不知。而依然视而不见的‘纵容’其堕落成这幅德行,一方面是训练本身的问题。另一方面还是来自于朝廷对这支军队的定位,在大多数人眼中,蒙古军才是国家的支柱,征战的主力,战无不胜的保证。
侍卫亲军尽管人数众多,也只是扈从军,只能从事屯田,承担护送银饷、押解犯人、解送钱粮、缉捕盗贼、缉查走私、守护、察奸、承催等等差役。而作为异族为主力的部队,在蒙古人内心依然是不放心的,尤其是支战斗力强盛的武装力量,暗中不得不防,甚至作为大汗亲卫的亲军也是禁止带弓上岗的。因而对他们战斗力的减弱,反而是乐见其成。
既然上下皆是如此,侍卫亲军经过十多年的‘调教’,也如他们所愿,当下三十万大军真正进行军事训练,拉出去还能打打仗的,可能十不存一,只能不断零散抽调,短期合营训练。在朝廷财力充裕时,这种野战军的战斗力还能对付一下“治安战”,等到朝廷财力窘迫时,就是一群毫无训练的“叫花子”跌跌撞撞地上战场。
实际上,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在失去江南后,元朝的财政状况已经极度恶化,发放给侍卫亲军的补贴日益减少。给付的军饷过去还能达到六、七成,如今连半数都难以达到。而随着朝廷进行钩考,状况更为恶化,军官们加大压榨力度,以填补亏空。而币制改革更是雪上加霜,新发现的元治钞与旧的至元钞按照一比五进行兑换,使本就贫苦的侍卫亲军兵丁家庭趋于破产。
据玉昔帖木儿所知,侍卫亲军的兵丁合法收入根本比不上普通的自耕农,连佃农的收入水平都达不到,“合法”生活水平近似于乞丐,想要稍加改善就不得不完全走向“违法”的流氓之路,乞丐、流氓,名之为兵,所以其家庭生活只能靠着各种非法收入才能贴补。在此条件下,无论是军事技能还是军人自尊全部荡然无存,实则如市人,可谓无纪律,无赏罚,见贼即走。
当下众将请求朝廷派侍卫亲军助战,知道实情的玉昔帖木儿当然不愿意,其到来参战不仅要按惯例地方提供粮草和军饷,还要支付作战补贴,朝廷是不负担的。而此时地主也没有余粮,让这些万户们出钱肯定是八百个不愿意;另外这些已经穷的活不下去的侍卫亲军来到还嫌富裕的两淮地区,肯定要设法进行改善,这对地方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想到如此种种,玉昔帖木儿断然拒绝了众将的提议,决定还是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作战计划。他以为只要自己计划周密,就能够将风险降到最低。而自己的计划一旦成功,不但能迫使南朝军队退兵,还能获得巨大的利益,缓解自己面临的困境。若是能生擒南朝小皇帝,或是攻克临安,那么自己将立下不世之功。
当然玉昔帖木儿也知道自己所面临的战败风险,但当下两淮地区在南朝不断派兵袭扰下,沿江农业生产受到极大的影响,粮食歉收,税赋减少。可朝廷不但没有减免,还增加了税赋。为了解决眼前的困境,他不能不通过发动战争来绑架朝廷,以度过难关,逃避钩考之难,缓解行省的财政困难。
两厢对比之下,玉昔帖木儿觉得渡江南侵所面临的风险还是值得的,谁让自己穷呢!所以尽快众将反对声不断,他还是孤掷一注的决定执行既定的作战计划,集中主力过江。当然作为预备手段,他也下令动员起各部的渐丁军作为预备队,防守要点,以备宋军攻克扬州直驱腹地的最坏情况发生……
…………
“陛下,事务局送来的最新情报!”寒夜中,行营御帐的帐门被掀开,谭飞带着一股寒气进入帐中禀告道。
“哦,有何变动?”由于御前办第一室主事应熙能力不足,赵只能将最为重要的情报工作转由谭飞代管,他听报后挥手让左右退下,让其上前回禀道。
“陛下,事务局河南站禀告屯驻于黄河以北的河南淮北都万户府的三个万人队已经移至淮南,近日向高邮方向移动集结;山东河北都万户府兵力也移驻高邮。他们判断近期蒙元方面将有大的行动,据他们探听的消息是要出援扬州,对我军进行合围。至于真实意图尚在打探之中!”谭飞禀告道。
“那你以为蒙元的进攻方向是哪里?”赵听了沉思片刻,反问谭飞道。
“陛下,属下以为蒙元若是救扬州无需宣扬,也不必集结如此大军。而据我军近日截获的蒙元信使供述,要求不惜代价固守城池的命令来看,他们的目标应该江南。”谭飞想想分析道……
第1091章 断定
赵判断玉昔帖木儿一定要南侵,绝非是只凭直觉,不说自己谋划多时,甚至不惜御驾亲征扬州布下陷阱。他做了这么多,其实心中还是不能够完全断定其会中计,但前几日他接到事务局传回的一份情报后才认定自己的计划成功,玉昔帖木儿终于钻进了自己的圈套。
事务局收集的情报会按照重要性分为几个等级,并以此划定可以传阅的范围,如此做一是出于保密的需要,因为赵清楚自己能够将探子安插到对手的身边,那对手也同样有可能将间谍布置在自己的身边;二则是出于对探子的保护,毕竟有些内容能够让有心人从中推断出情报的来源,据此查出始作俑者。
赵前时得到的就是一份划为绝密的情报,其内容就是玉昔帖木儿在高邮召集的军事会议上的谈话,但是这份情报并没有能完整的记录其所言的每一句话,甚至没有说明其在会议上的兵力部署。如此表明那位探子在蒙军中地位不高,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高级别的会议的,很可能只是低级的仆役,或是帐外轮值士兵,所以无法一直留在帐中,听来的只是只言片语,并不完整。
但是其中对玉昔帖木儿有关‘国本’的几句话却记录下来,而赵也正是通过这几句话推断出其定会渡江南侵的判断,并将其视为当前的有力对手。因为其在战略层面上的眼光已经超出了一个武将范畴,甚至超出了朝中的那些身居高位的宰执,能够看出足以摧毁一个国家的潜在危机,且希望通过自己的计划将隐患消除。
对于玉昔帖木儿的见识,赵不由的提高了警惕,当下的人可能还不理解其中的深意,但是是他作为后世人却清楚无比。就以现下新疆地区来说,元廷依然未能完全占据,还有很多地区被海都势力控制着,但是其尽管合纵联合诸多势力试图全面控制这一地区,可难以成功,便是败在了忽必烈屯田的政策之下。
海都可以说是忽必烈一生中最顽强的敌人。为了维护自己的防线,其专门派出了两万多人的屯田队伍驻扎在新疆,开垦了一百多万亩土地,这也就使元廷可以控制新疆地道底气,因而屯田的成功与否甚至决定着忽必烈对外战争的成败,而最终元廷在新疆无奈退让,与海都改变战术,破坏其在新疆屯田政策,导致土地的丢失不无关系。
而以屯田种植谷物、再采取屯田的方式获取军粮,达到固守边防的策略也并非汉族的专利,也是有先例可循的。在唐朝时兴起的吐蕃起源于拉萨河谷的农耕部落,是他们最早发现并种植了青稞。而吐蕃的统一史也就是务农的吐蕃人不断吞并融合周边其他部族的历史。此外,吐蕃少有突厥“大汗”遍地的情况,被吐蕃人征服的地区普遍接受了吐蕃的风俗文化。
此外元朝覆灭后,昔日在草原上建立的城市因为没有来自内地的粮食供应而日益荒废,只留下颓景供后人凭吊。蒙古人崇尚行动力,他们没有为这些废墟写下黍离之悲的诗篇,而是用自己的行动来重现祖先的辉煌,俺答汗就是其中的代表。
俺答汗在嘉靖年间对明朝展开了多次军事行动,甚至一度兵临北京城下,力图恢复草原昔日的荣光。他还在草原上建立了不少城市,规模最大的有现在的呼和浩特。为了建设这些城市,俺答汗动用了极大的人力、物力,这其中还包括了一些被其明招暗掳来的汉人。军事能力方面,俺答汗不在努尔哈赤之下,也不逊色于先祖忽必烈,他甚至组建了火枪部队,但最终都未能再现祖先的辉煌。
这些枭雄们的成或败,就是有人意识到,或是没有意识到:有了可以储存的粮食,游牧民族才有可以与中原王朝长期对峙的物质基础。显然玉昔帖木儿已经有所觉察,虽然他还不知道根节在那里,但其已经认识到了粮食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作用,意识到当前国内的经济混乱是因为以和林为中心的草原出现了问题。
忽必烈夺取中原后,将统治中心迁到了大都,但和林是蒙古的肇兴之地,依然是国家的政治中心,而蒙古草原在元朝时期往往都有雪灾、旱灾,为了保持龙兴之地的稳定,元朝几乎每年都要赈济留守族民。且作为元廷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库里台大会的主要王公们也留守草原,为了稳定这些王公贵族,建立‘赐赉制度’,赐赉有诸多种,如登极、亲政、万寿、徽号、配享、升、册立、军功、婚丧等等。但不管是哪种名目之下都是要给这些王宫贵胄,大量仆从金银被赏赐出去,加重国家财政负担。
同样为了草原而维系从和林到达各大汗国和中原的驿站也是耗资冗沉,同样的还有管理草原和驿站的官员工资。所以为了维护腹里地区的稳定,朝廷年年输送到和林的财富占据国家税收极大部分。而现下的混乱正是因为朝廷失去富庶的江南地区,导致税赋大为减少,无力在背负这个沉重的包袱了,要解决这个办法只有重新夺回江南……
“既然他们要渡江,我们也要好好的配合!”谭飞的判断与自己不谋而合,他笑笑道。
“陛下之意是缓攻扬州?”谭飞问道。
“不,我们反而要急攻扬州城,但是要……”赵笑笑,撇撇嘴道。
“陛下的意思要攻而不破,却要做出志在必得之状!”谭飞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轻声道。
“正是,如此才能够彻底打消玉昔帖木儿的疑虑,让其放心过江。”赵点点头道。
“陛下,玉昔帖木儿此次集中了两个都万户府的兵力,约有十万之众。而我方设伏的兵力似乎稍显不足,这些人闯入江南,一旦突破围堵,必会引发动乱。”谭飞却是皱皱眉道。
“嗯,你说的极是。朕没想到玉昔帖木儿竟然如此决绝,竟然不顾失去两淮的危险,将精兵尽数用于南侵!”赵此前估计在自己大军北渡,兵临城下的姿态下,玉昔帖木儿会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派兵南渡,威胁临安,以迫使自己退兵。当下其行动已经不是解扬州之围了,而是意在趁己方后方空虚之际抄了自己老窝了,要知道当年伯颜灭宋动用的兵力也不过是二十余万。
“陛下,为求稳妥,属下以为既然我们诱敌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若在敌准备南渡之时,全力突袭,歼敌于半渡。而不必等到让敌深入江南,再行伏击围歼。”谭飞言道。
“以你之计倒是稳妥,虽无法达到夺取扬州,却也能完成歼敌大部有生力量的战略目标。”赵沉吟片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但是我们若是撤军,转而进攻南渡之敌,如何转移,如何接敌,如何断后,也多有困难,甚至面临在野外遭敌夹击的危险。”
“属下只是妄言,一切还需陛下决断!”谭飞知道小皇帝所虑不无道理,若想悄无声息的脱离扬州之地,又悄然赶到另一个战场,且要在敌方的地盘长途行军,要做到不为敌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同时在行军中极可能会遭到敌骑的突袭,那时即无营寨可依,也无地形可以利用,要在野战状态与敌交战,一旦失败就是场灾难,因而不想再干扰陛下的思路。
“现下扬州城中的情况如何?他们遭此大败,恐怕不敢再行与我们对战了!”赵明白调整作战计划要考虑到方方面面,虽然战事紧急,也不能急在一时,许多事情还需与众将商议,因而暂时放弃转问道。
“敌军溃败,又被陈都统趁乱夺取了宝城旧址,彻底隔断与北部的联系,他们暂时也只能凭城固守,哪里还敢出战!”谭飞笑着道,“据城中探子回报,拔都在大败之后称病不出,将城中的军政事务皆交由行省右丞马绍打理。”
“哦,那城中的镇南王欢脱没有趁机接管军政权力,主持守城之事,真是有点出人意料啊!”早在战事爆发前,不仅事务局派出了探子,枢密院的军情司和兵部的机宜司,甚至参战的各部都派出探子潜入城中打探消息,所以消息来源是多方面的,但无论是哪一部获得情报后都会汇总到御前办,以便赵及时了解情况。他猛然想起自己的老冤家欢脱也在扬州,当下其应该是城中爵位最高着,却没有主持战事,让他感到诧异不已。
“呵呵,欢脱只怕是对陛下避之不及,怎么还敢与陛下对阵!”谭飞听了看看小皇帝哑然失笑道。他知道早在琼州时,行朝当时面临的最大的敌人就是镇南王脱欢麾下的大军,可数次大战都是惨败,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失去了忽必烈的宠信。
“这倒是应了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句话了,这次若是能将其生擒,便也开了我朝先例!”赵也哈哈大笑道。
在赵眼中两人还真是一对冤家,自己袭承帝位后,脱欢也被封为镇南王,早阿里海牙的辅佐下主持江南军政。但是几次攻琼都告失败,损失惨重。而受命征伐安南又被自己摆了一道,间接导致唆都和李恒的阵亡,惹得忽必烈大怒,受到了终身不得觐见的惩罚。
好在忽必烈不久后死了,真金为取得江南势力的支持,大肆拉拢脱欢,给予其诸多的特权和许诺。可等脱欢奔丧返回之时却发现江南已经易手,自己已经无处可去。而没有了利用价值,早前的许诺也就没有了踪影,好在真金没有赶尽杀绝,又将其派到扬州主持两淮军事和负责盐税。
虽说让欢脱主持两淮军事,但是其权力却被大大削弱,无法像从前一样完全掌握调兵之权,只有对江淮等地的元军行使监督权,能够调动的只有隶属于王府的五百怯薛军,因此事实上他只是名义上的江淮军队统帅,实际上军队的控制权还在朝廷枢密院和都万户府。
不过真金也没有亏待脱欢,谁都知道只要和盐沾上边儿的官职都是肥差。扬州因为靠海近江,又有运河之便,历来都是南盐北运的集散地。而在失去江南的盐场后,扬州的地位更为凸显,周边盐场所生产的海盐大部分都从扬州起运送往各地。脱欢手握管理盐业大权,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很快便收敛了巨额财富,若非宋军北渡围城小日子过的滋润着呢!
“陛下恐怕看上的是镇南王府的库房吧!”看小皇帝笑的猥琐,谭飞意识到陛下对是否能生擒脱欢这个手下败将兴趣并不大,而是惦记上了镇南王府中无数的金银财宝,不禁打趣道。
“嘿嘿,只是不知道他家里与蒲贼相比,哪个更富,朕还没有抄过王爷的家呢!”在自己人面前,赵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贪财’本色,满脸堆笑,就差在嘴角挂着一道哈喇子了说道。
“陛下放心,只要攻克扬州城,属下定然先抢占王府,让陛下去点验一番。”谭飞也真的似的施礼保证道。
“呵呵!”赵又干笑两声,再次转入正题道,“马绍此人乃是儒士出身,也无在军中任职的经历,让其代管军务只怕也是做做样子,做主的只怕还是拔都那厮,称病可能是担心兵败受到惩罚,才想到装病脱罪的。”
“陛下,据报拔都不像是装病,说其是得了‘卸甲风’,病的很重,已是卧床不起了!”谭飞却是摇摇头道。
“卸甲风,世上还真有这种病,朕只当是传说呢!”赵听了却是一怔道。他在前世听评书,常听到这个词,可又没有人能说得清这是种什么病,所以只当是说评书的编出来的。
“陛下,卸甲风此乃是军中常见的病症,只是在我们军中少发,陛下可能才没有听说过……”谭飞也很惊讶,陛下号称‘神医’,怎么却不知道这种病呢,便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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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2章 虚惊一场
谭飞惊讶于陛下不知道‘卸甲风’为何,赵担心的却是这种自己未知的疾病可能带来的覆灭性灾难,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中甚至闪现出如果从谭飞口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那么即刻结束战争立刻返回江南的念头,足可见他对此惧怕到了何种程度,而这就是黑死病,也就是现代称之为的鼠疫。
在疫苗出现之前,瘟疫,无疑是人类最恐怖的噩梦。尤其是历史上当某些国家或地区国际商业繁荣时,瘟疫就往往会通过地区之间的贸易,飞快的在世界大范围传播。在这些瘟疫中,最早一次广范围传播的大瘟疫,便是541年所爆发的查士丁尼大瘟疫。
这场大瘟疫仅用一年的时间,就传遍没有任何防卫措施的欧洲和近东地区。其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夺走了一千五百万人的生命,而在接下来的陆陆续续爆发的瘟疫,将这场大瘟疫总共的受害者增加到了可怕的五千万人。而查士丁尼大瘟疫最初的爆发起源地,是当时整个欧洲重要的粮食供应地埃及地区。
当时带有腺鼠病病菌的老鼠或者跳蚤,伴随着来自埃及的商船驶往了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并迅速在这座城市引发大规模瘟疫。由于没有有效的抑制瘟疫手段,加之当时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一心只想着恢复罗马帝国版图,因此这场瘟疫立刻在城市之间迅速传播,并接着从城市传播到农村。
不过这场大瘟疫自然没有止步于东罗马,实际上伴随着东罗马帝国的再征服运动,以及丝绸之路,这场瘟疫迅速传播到北非、西欧、波斯等地区,这场瘟疫也因此彻底改变了欧洲乃至世界的历史。受到瘟疫的影响,不仅东罗马帝国试图再次恢复罗马版图的再征服以失败告终,同时因为战争和瘟疫的消耗,导致拜占庭无力抵御萨珊波斯对埃及、叙利亚等地区的侵占。
而在西欧,查士丁尼大瘟疫影响更加巨大,巨大的人口丧失,直接导致了中世纪初期的黑暗时代到来。在英格兰,瘟疫的余波也彻底摧毁了凯尔特人对入侵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抵抗。如果说查士丁尼大瘟疫的影响还只限于亚欧大陆西陲,那么到了蒙古帝国统治时代末期所爆发的瘟疫,则是彻底改变了世界历史。
在蒙古人结束他们的军事征服之后,之前因为沿途地区战乱而荒废的陆上丝绸之路最终再一次通畅。然而这除了给各个蒙古汗国带来巨大经济利益同时,却也带来了巨大的危险。十三世纪初,在东南亚的安南和爪哇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由于当时这两个地区是海上贸易的重要中转站,因此带着瘟疫的商船驶往杭州,并通过这里一路向北,最后沿着京杭大运河传播到了元大都。
据赵前世所知这场可怕的瘟疫可以说是中国第一次全国性的大瘟疫,并且其传播几乎也堪称查士丁尼大瘟疫的翻版。因为没有任何有效的抑制手段,瘟疫如入无人之境,除了在民间传播极广之外,在皇城内的大元皇子和皇帝,也相继染病,先后有十六位皇子,两位皇帝因瘟疫病死。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伴随着路上丝绸之路,这场空前的瘟疫又回传到了察合台汗国、伊尔汗国、金帐汗国,并通过金帐汗国的贸易和战争,传播到了罗斯地区,和克里米亚的热那亚人殖民地卡法。之后,瘟疫沿着热那亚人的商业活动传播到了意大利,并由此感染了整个欧洲。
可以说,这场黑死病的大泛滥对于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都是影响空前。黑死病直接摧毁了大元,以及中东的伊尔汗国,并使得剩下的汗国元气大伤,并走向了领土不断分裂缩小的悲剧。在欧洲,黑死病更是直接改变了整个欧洲的社会构成。
所以赵十分清楚而此病传入中国的契机就是蒙古人对欧亚地区的征服战争,而这场波及世界的大瘟疫就发生在自己所处时代的左右,他担心的是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走向,也就是说现下在中国有爆发鼠疫的可能。蒙古人统治的被摧毁,他还知道瘟疫的魔影也并之随之消退,仅仅只是这场黑死病时代的序幕。
由于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以及相应的疫苗预防,黑死病从十四世纪开始,也就是不久的将来,鼠疫便随机性的在亚欧大陆的任意地区爆发。在英法地区所爆发的黑死病,直接迫使两国的百年战争停战,而且在英国还导致了历史悠久的金雀花王朝的覆灭。
到了十七世纪小冰河期降临时,这场黑死病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期。在大明,由于从万历末年开始不间断的黑死病爆发,使得大明国力和军事力量受损严重。尤其是在崇祯末年的华北地区,其严重程度已经达到了“大疫,南北数千里,北至塞外,南逾黄河,十室鲜一脱者”的程度。
然而如此惨状并不只限于大明。当时整个人类,可以说对黑死病都没有任何抵抗的方法。在欧洲几乎同一时期,还爆发了极为著名的“米兰大瘟疫”和伦敦黑死病。前者可以说彻底摧毁了意大利的繁荣,而后者则几乎使得复辟的斯图亚特王朝险些夭折,并导致了第二次英荷战争英国的失利。
东欧则爆发了严重的莫斯科黑死病,致使这座东欧大城至少丧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在美洲,黑死病的表现更为夸张。这种疾病和另一种在亚欧大陆传播极为恐怖的疾病天花一起,几乎消灭了整个美洲印第安人。总之世界都蜷缩在瘟疫的阴影下瑟瑟发抖,即便到了现代社会,虽然已经有了有效的防治手段,可依然对此如防大敌一般的警惕。
赵在前世经历过的最大一场瘟疫便是**,度过了一段心惊胆颤的日子,可似乎死亡还离自己尚远。但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便经历了流感的爆发,并在疫船上感受到了死亡就在身边的恐惧,每天清晨看着死亡的病患尸体被抛入大海,他都觉得有可能下一个就是自己。
这段经历让赵收获了班底的同时,也让他领教了在古代人对瘟疫的无助,心里产生了极大的阴影。随后他将‘不准随地大小便’列为军中铁律,并建立和完善的医疗系统,及在杭州不顾群臣反对自掏腰包改善环境卫生,可以说都是出于对瘟疫的恐惧,且时刻绷紧了防疫这根弦,以防与那场改变世界格局的世纪瘟疫不期而遇。
古代对于不明原因的病症多以风邪入内来命名和解释,骤然听谭飞说到‘卸甲风’这个词时,立刻触动了赵心中的那根弦。而其中的‘甲’字也表明这种病与军队有关,易在军队中流行,且在蒙军中时有发生,如此更加重了他的担忧,所以一定要弄明白……
谭飞一时也不知道小皇帝为何对‘卸甲风’这么感兴趣,且他也感觉到其的紧张和焦虑,心中虽然纳闷,可还是详细解说了一番。
病名带甲自然与甲有关,可也真的只是与甲相关联。话还得从盔甲的材料说起,制造甲胄的材料主要是兽皮和铜铁,这些东西直接穿在身上,人的皮肤肯定受不了。所以再坚固的铠甲,在使用时,都必须在铠甲里面穿着厚厚的内衬,以此来缓冲敌人的打击所带来剧烈冲击,并且减轻铠甲对人身体的摩擦。
那么就要用布、软皮包裹和覆盖,或穿一件布衣,以提高舒适性和减少与皮肤的摩擦,同时还能起到减缓冲击力的作用,以此来进一步加强铠甲的防御力。甚至有些人还会将纺织物穿在外面,以此来防止昂贵的铠甲在战场上损坏,以及防晒。
在棉花还未普及的当下,便常常使用麻或者“缣帛”来制作甲衬,也有亚麻和羊毛,甚至马毛来包裹制作。显然,这些纺织物甲无论材料为何,穿起来无一例外都像一件瘦版的羽绒服。但是这些纺织物皆有个缺点,进行层层压制之后,就会失去纺织品的透气性,穿在身上用一个通俗化来讲就是“很捂”。
那么这样的盔甲穿上会不会很热呢?而大家都知道铁具有良好的热传导性,铁甲被阳光直晒,很快就会热得跟铁板烧似的。因此即便单独穿一件纺织物甲,实际上根本说不上会不会比穿着其他铠甲更热。所以加上铠甲很沉,即便在冬天稍加活动,也会很热,况且在战场上还要挥舞着沉重的兵器与敌人生死相搏,只会更加觉得热。
因为所谓的卸甲风,实际上就是古代军人在长时间穿甲战斗之后,由于沉重的铠甲内衬由于不透气,导致汗液无法即时排出,并且血液流通不畅,在战斗结束后,立刻脱甲吹风,从而导致的中风。而纺织物内衬基本上就是造成卸甲风的发生的根源。
不过即使如此,棉内甲和铁甲组合所带来的巨大防御效果提升,且对于在战场的士兵来说,能够保命,其他问题,其实也就都是小问题了。所以将士们还是愿意冒着卸甲风的风险,以及闷热的温度,穿着双层铠甲作战。毕竟与可能死于卸甲风,或是当场被砍死,谁都会选择前者。
赵听明白了有些好笑,也明白了为何自己军中为何罕有卸甲风发生的缘故。自己成立帅府军时,那叫一个穷,别说铁甲,皮角都没有几副,直到打下广州后情况才有所好转,但仍然做不到人人披甲,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得这种富贵病了。
到了琼州之后,那里四季皆夏,不披甲都热的一懵逼似的,大家对甲胄的都不感冒。而赵也顺势废掉了铁甲,只配发皮甲,还是半身甲。后来随着火器的普及,对甲胄的需求更不迫切,他干脆‘发明’了插板式的轻便防护甲,不仅轻便,且通风性也比之盔甲好,跟卸甲风也就无缘了。
虽然事情只是虚惊一场,让赵长舒了口气,但还是给他听了个醒。现在没有爆发鼠疫,不等于以后就不会发生,而时间也正处于历史的节点上。他知道一旦爆发瘟疫,江南的人口密集,更容易流行传染,控制也更难,损失也将比人口稀少的江北、中原、草原更为惨重,复国也就成了无法实现的梦幻。
赵沉思片刻,提笔写下道训令,命参战各军即刻处理好战场,无论是被击毙遗留在战场上的人、马尸体还是用于评功斩获的敌人首级,务必及时清理干净,并在远离水源之地深埋,覆盖生石灰消毒。营区也要进一步加强卫生,设法保证官兵能够洗上热水澡,以清除孳生的跳蚤和虱子。另外还要消灭厨房和粮仓的老鼠,以尽量切断传染源。
赵写完后,还觉得不安心,如今正是各地商船前来大宋交易的时候,也是传染病的源头之一,于是乎他再度提笔分别尚书省及港口所在的州府主官和广州、泉州和琼州三地市舶司分别下诏,要他们严格对来自外藩商船的海商和水手都要进行检查,尤其是来自安南和爪哇一带的船只。本国和外藩船只皆无例外。
船上人员凡是发现有发烧、咳血、昏迷、幻觉、腹泻、皮肤溃疡、皮下出血及腋下、脖颈有不明肿块者皆不准登岸,船只不准靠港,观察五日后没有异状才可放行。但发现有病患的皮肤患处变成蓝黑色者一律隔离,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旦死亡,尸体及所乘坐的船只和货物一律焚毁。
在诏书中一再告诫,此乃是瘟疫爆发的根源,人若是沾染,长着三、五日,短着几个时辰就会毙命,不仅无药可医,且传播迅速。如若由当地主官疏忽导致疫病爆发和蔓延,即刻处于极刑,家眷流放边远军州服苦役,永不宽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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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3章 临危受命
马绍若是知道南朝的小皇帝还在有闲心研究‘卸甲风’为何物,非得气得半死不可。自从拔都率军出战欲打破南军的围城,大败而归后,他简直是如座针毡,连连遣使向行省求援。但是昨日却收到玉昔帖木儿让他主持扬州政务坚守城池,拖住南军主力,等待转机的回书,立刻意识到没有援军回来,起码短时间内得不到任何援助,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若是刚刚被宋军围城之际,马绍接到坚守的命令也许还尚有些许信心,可如今一战之下兵力折损四成以上,装备物资也损耗严重。而行事更是危急,扬州城在建城的时候,便是为了防御北方之敌,城池之南有运河经过,形成天然的屏障。东西也引两条河流作为护城河,河上虽有长桥与岸相同,但宽阔的河面并不适于攻城,唯有北面相对来说适于攻城,三面环水的格局避免了四面受敌之苦。
当初南朝为防御来自北方的进攻,先后修建了宝城和夹城以加强防御,现下宝城被宋军攻占,也就是说已经取得了攻城的立脚点,而位于宝城的笔架山也可以作为俯瞰城池的制高点,并可以凭此狙击城墙上的守军。当下宋军在山上不仅设置了望哨,还设置了炮阵地,可居高临下轰击夹城内的目标,几次试射已经是引发恐慌,导致夹城中的居民涌进大城避难。
而主城和宝城之间的夹城其实也是名存实亡,早在蒙元大军南伐攻下扬州城后,为了报复扬州军民死战不降,进行了屠城,并拆毁了夹城和宝城。而伯颜去年为了防止宋军北伐,也只来得及修复主城,夹城和宝城还不及修缮,现下宋军兵临城下,夹城也只来得及利用原有的残垣断壁进行抢修,可也只是堆土围墙,以木栅为阻,可谓十分简陋,能否挡住宋军的攻击他心里都不报希望。
夹城一旦失守,主城就直面攻击,那时宋军的炮火就可以直接打进城中。想想战败回城的兵丁说起宋军炮火之威,无不变色,马绍更加觉得守城无望。而偏偏扬州主将拔都又得了‘卸甲风’,称病不出,自己三番两次去请其前来商议守城之事,却皆吃了闭门羹。
无奈之下,马绍只能亲自登门探病,一见之下也是吃了一惊,拔都满面潮红,身体滚烫,一个可挽强弓、骑烈马的汉子居然卧床不起,显然是真的病了。细思之下,他也便想明白了,着了风寒只是表象,严重的是心病,想想曾经百战沙场,难尝一败的心高气傲的大将军居然一战之下所部损失过半,可以说其所统领的万人队基本上被打残了,以致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了。
眼前拔都的状况显然无法再领兵作战,马绍也只能安慰几句让其安心养病。而另外两位万户都哥和脱烈都两个都在南军面前先后吃了大亏,损失也不小,已生怯战之心;另一方面两人的封地都被南朝占领,不仅一家老小生死不知,多年积累的财富肯定是化为乌有。所以不但两人,便是他们手下的兵将也是人心浮动,不愿固守扬州,却是欲突围出城收复自己的封地,解救家中亲人。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即便想挑起守城的重任,马绍也不放心,况且他们根本无心守城。而他自己虽有玉昔帖木儿授予指挥扬州各部的权力,但也不敢接手。
一则马绍知道行省配置是军政分开,行省尚书省名义上比行省枢密院权力要大一些,但是实际上是互不统属,谁也管不了谁。玉昔帖木儿虽只是行省枢密使,却是戴着帽下来,手持双虎符,实际是代表朝廷统兵,权力还在行省之上。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扬州城自己职务最高,接管军权也说的过去,他的前任伯颜就是以尚书省右丞的身份兼平章政事统一指挥两淮各部。可马绍却清楚自己根本无法与伯颜相较,自己在军中毫无威望,即便有玉昔帖木儿的授权,也根本调动不了那些兵将。
二则马绍清楚蒙元朝廷中用人的潜规则,对汉人统军一直是心存提防,在攻灭江南对各军进行统一调整后,以轻易不再将军权授予汉人,即便是那些早年世袭的汉侯也受到诸多限制,防止他们学李檀坐大造反。大汗真金虽说对汉臣一向看重,可当下却是蒙古人复起,否则自己也不会被贬出朝。他若是接过军权,无论此战胜负,都不会有好下场,胜了为大汗所忌,败了就得背锅。
三则马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是儒士出身,也未曾有协助兵事的经历,更不要说统兵作战了,可以说对于如何打仗可谓是一窍不通,让自己统兵守扬州简直是开玩笑。若是自知能力不行,而强行为之,他知道那不只是对城中十数万军民不负责任,也是对朝廷的不负责任。
‘轰、轰、轰……’
“怎么回事?”听到一阵连绵不断的爆炸声,沉思中的马绍不由的一激灵,向门外大声问道。
“禀右丞,南军意图恢复两城间的下马桥,我军布置的抛石机和弓箭手施放石阻止,敌军开炮反击,将刚刚修复的北城墙又炸塌三丈有余,现下正组织夫役们抢修!”稍时有察看情况的亲兵跑回来回禀道。
“南军可否发起攻城?”马绍听了又急问道。
“禀右丞,敌军尚未修复长桥,在我军军的反击下暂时停止,并未趁势攻城!”亲兵禀告道。
“是哪位将军在夹城指挥守城?”马绍面色稍缓,又问道。
“禀右丞,夹城由拔都步军千户索腊奇指挥,可……”亲兵回答道,却又欲言又止。
“可什么?嗦什么,快告知本官!”马绍眉头又皱了起来,急问道。
“禀右丞,又传言称索千户所辖只有七百兵丁,其多次请调援兵,但是其他两个万户称夹城乃是拔都万户府的防地,不肯出兵协助。情急之下他只能在城中抓捕丁壮上城协防,还与百姓发生了冲突。”亲兵上前一步轻声报告道,他显然也觉得只凭一个千人队是难以守住防御力不足的夹城的。
“混账、混账,他们难道不知一旦夹城有失,南军便兵临城下,火炮可以直接打进主城,那时就是玉石俱焚之状,大家都是南军的刀下鬼……”马绍听闻激愤地道,大怒之下还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发出声破碎的脆响,屋中之人见他发火,吓得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出声。
“右丞,还是要尽力守住城池的,否则我们也难以保全!”看马绍在堂中黑着脸焦躁的转来转去,与其同来扬州的有司郎中张庭上前施礼劝道。
“张郎中,本官如今是空有其名,根本调动不了一兵一卒。拔都有染病在身,军中群龙无首,难道让本官带着一班皂吏去与敌血战吗?”马绍怒气不减地挥舞着胳膊高声道。
“右丞勿要气恼,我们即已在城中,又有枢帅之命,无论是为了城中军民,还是自己,就要设法守住城池。”张庭知道马绍为人正直,也是因为一时无计才懊恼万分,只要让其冷静下来便会明白的,“下官风闻南朝伪帝别看年纪幼小,行事却极为狠辣、残忍。在其攻破江南时,凡是蒙古人及接受我朝官职的即使是汉人连带家眷皆被斩杀殆尽,投降和俘获的汉军发配边远地区服苦役。以其所为攻破扬州城后,必会杀的血流成河,鸡犬不留,右丞就眼睁睁的看着满城军民被尽其屠戮,而无动于衷吗?”
“这……”马绍听了一怔,头脑却也冷静下来沉声道,“吾自明白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守土一方自当尽责。吾无惧生死,为了城中军民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当下若是能以吾之性命换来满城军民的安全,自缚出城引颈就戗又有何惧!”
“右丞拳拳报国之心,下官等皆历历在目,自不会怀疑。现下只要与城中军民说明事情,定然能上下一心共抗强敌,等到朝廷援军解围。”张庭施礼道。
“张郎中以为眼前最紧要之事是何?”马绍听其所言不无道理,却又惊疑不定地看向其道。
“右丞,下官曾在镇国上将军张武烈麾下担任幕僚,参加南征攻灭南朝诸役,可惜在崖山之战中主公为南朝伪帝算计,兵败身死,下官侥幸逃脱,蒙大汗不弃得以留任淮东效力。”张庭知道马绍来此任职时间不长,对自己也并不了解,于是先自报家门以便取得其信任的同时,也表明了自己曾有从军征战沙场的经历。
“哦,原来张郎中乃是张武烈的心腹幕僚,吾还要多加仰仗!”马绍惊诧之余不无兴奋,自己身边有一个熟知兵事的人犹如多了条臂膀,拱拱手笑道。
“右丞客气,吾与南朝伪帝既有犯境的国仇,又有杀主的家恨,定鼎力助右丞守住城池,击败南朝伪帝,为主公复仇!”张庭深施一礼正色道。
“如此我们便同仇敌忾,共御强敌,以护全城军民性命,还请张郎中不吝赐教!”马绍抓住张庭的手腕拉着其坐下道。
“右丞,如此下官便无礼了!”张庭坐下为马绍斟上茶也不多做客气道,“既然枢帅以有命由右丞主持扬州军务,便不要多做考虑,尽管将书信示于众将,先接过来便是,当前守住城池才是首要。”
“嗯,是吾思虑过重,太在意自己的荣辱了,守不住城池一切皆是枉然,个人的那点虚名在十数万军民面前又算个什么!”马绍深以为是地点点头道,此刻他也醒悟到人死皆是空的道理。
“右丞如此想最好!”张挺最怕的就是马绍为了所谓的士人清名,而放不下身段,误了正事,其能如此说便等于想明白了,“当务之急,除了要守住夹城,只有夹城不失才能够使主城免遭敌军炮火威胁,所以要抓紧时间动员城中军民抢修、加固夹城,增派兵力阻敌渡过护城壕。与此同时,加固主城城墙,以防夹城失守后无险可依!”
“张郎中所言正是,但是现下城中人心惶惶,皆在设法出城,人心难用啊!”马绍皱皱眉道,他知道由于连战连败,导致全城军民士气大损,对于守城已无信心,想要重振士气谈何容易。
“所以下官才言当务之急便是要接过扬州军政之权,有了权力在手才好行事。可以出榜安抚百姓,提振士气;也可斩杀不从者,迫其从命;也可以金钱诱之,以重赏收买人心。”张庭又给自己也斟上一碗茶,喝了一口道。
“还请张郎中详加解说!”马绍向前凑凑身子言道。
“守城最怕敌军久攻不下,动兵围城,切断水粮。扬州近水自不会有断水之虞,但是城中粮食存储有限,因而首先要封仓征粮,有粮在手,不怕他们不肯从命。”张庭言道,“现下要严禁城中粮商屯粮,并收为官府所有,同时征收百姓和富户中的余粮,首先供应军用,其余人等按口授粮,以稳定人心。”
“张郎中,以为我们可得多少粮食?”马绍点点头,又看向其问道。
“下官以为,只要严加控制,以城中的储量可供月余之用,那时即便从大都遣军来援也已到了。另外便是要求城中富户捐纳金银和丝帛用于犒军,并将私军献出,与官军共同守城。在点集城中丁壮,充当夫役协助守城,必要时也可发放兵器与敌作战,估计又可得三万可用之兵!”
“嗯,确是可行之计。但城中巨贾非官即富,怎肯轻易交出?”马绍知道扬州城有盐之利,城中不乏以盐得以暴富者,而他们又为保护财富,往往豢养了大量的私兵看家护院,若能征为军用,也是一支强兵。问题是你又要钱又要人,而这些多是有根脚的,他们怎么会甘心奉上。
“所以右丞还是要先去拜访一个人,只要其出面,事情便成了!”张庭好像早已料到其有此问,神秘的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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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4章 相邀
扬州府衙距离镇南王府并不远,同在南北大街之上,以石板铺就的道路也十分宽敞和平坦,但是马绍觉得这条路是如此艰难,而心中更是充满苦涩,而自己却又非得走下去。昨日,他接受了张庭的献计,一边以行省的名义发布通告‘安民’,重金征募勇士,点集城中丁壮,征收粮食;一边前去镇南王府请脱欢‘出山’,主持守城大计。
马绍对于此行其实从心里来说是十分不情愿的,既有对时局的失望,也有对朝廷的不满。他作为经历过金蒙交替的北方汉人,起初也是希望能在政权更迭之际,实现每一个士人都有的安天下的愿望。在应诏出仕后,他即刻满怀激情的投入了重新构建新秩序的工作中,但很快便觉得现实与理想之间存在着十分大的差距。
马绍作为一个在女真人统制的王朝下出生,又作为受到游牧民族文化影响和儒家文化教育的汉人,清楚历次北方少数游牧民族政权建立之后,都开始由劫掠改为统治,陆续将政治中心从原属地改为汉地。北魏迁都、辽定五京等都是为了达到统治汉地的目的而进行,高层中已不再是把汉地作为劫掠目标,而是实实在在作为自身的统治地区。
可是游牧民族政权首先都要面临一个问题接不接受汉化。接受汉化多了,就会完全被汉文化并吞。接受的少了,就会国力衰弱且不得民心。在经历五胡乱华那些少数民族国家亡国教训之后,辽金都在这一问题上采取中立政策,都采取两套制度,即所谓‘南北面官’,
也就是汉地汉人用汉法汉制,本族则用本族制。后期多取向统一为汉制,行政机构和法律典籍都陆续汉化,实行科举制度、任用汉人官员、学习汉字等等,渐渐开始由少数民族政权转化为汉民族政权。而让马绍遗憾的是蒙古人就完完全全抛弃这一套,终其一朝实行‘草原根本制’,蒙古人仍将政治中心设在和林,大都不过是政府所在地,从本心拒绝完全接受汉化。
如此一来就不免产生矛盾,蒙古人在草原实行牲畜抽分法,建立驿站,任命嫩突兀赤担当草原生产官员。每年大量将各地所得输送到草原,对留在草原的蒙古人实行补贴,遇灾则实行赈济。整个帝国都是为了向草原输血而存在,中央设立大量机构专门处理草原事物。
其中虽有些改变,仿照中原政权设立了政府部门和官职及相关制度,但投下制度、斡脱制度等蒙古旧制和达鲁花赤等蒙古旧官都大量保留,这在维系原有的大蒙古帝国是起到了积极作用,加强了对原帝国各处的统治力度,却对元朝统治地带起到消极作用。
草原本位的制度直接影响到元朝的施政方针,其始终只是将各个地方视为征服劫掠地区,而不是统治吸收地区。尤其是实行户等制,以资产划分居民等级以收赋税;又实行诸色户计按职业、信仰等划分若干种。还按人种划分成蒙古、色母、北人、南人四等。这种歧视制度使高层的蒙古诸王骄奢淫逸,拥兵自重。底层汉人生不如死,形同奴隶。
如此制度导致各族间社会流动几乎断绝,虽然以蒙古人为主导,但色目人可以充当副手。南北汉人却不行。原本汉人可以通过科举制度向上进取,可朝廷只是将将儒家当做宗教如佛道一般对待,孔子的地位虽然有所上升,但儒生地位实际上大大下降。他们被单独列籍造册,与和尚、道士一样要在专门地方居住生活,入学等同入教,甚至在一段时间还禁止世俗人成为儒生。
马绍和一些朝中大儒对此以为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还是蒙古人对于汉儒思想的不理解,并没有像其它朝代一样‘以儒为尊’。蒙古各部原先信奉的是萨满教长生天,铁木真时期全真道长丘处机七十四岁高龄远赴西域劝说止杀为善,也造就了早期道教在元朝占据主导地位的全盛时期。
此后又有乃真后信奉佛教,随后引发佛道辩经,德胜的佛教成为蒙元主流,一度甚迫使得道之人改信佛教,并焚烧道教经典。后来佛教内部有发生红黄教争,高层牵扯进教派冲突当中。结果就是思想极其混乱,政治争斗往往牵扯上教派争斗。而随着蒙古西征和丝绸之路的重新打开,大量中亚和阿拉伯人又带进来***教,景教、拜火教、东正教、犹太教、摩尼教、湿婆教都大量传播。
如此虽然形成了百教齐聚的盛景,可因为教派管理的却依然是一片混乱,导致思想的混乱。在官员选拔上实行官吏互通、怯薛入朝政策,蒙古人和色目人充当却薛军,可以依靠皇帝信赖协助处理朝政而进入中央官员任命名单。底层的吏员地位和官员平等,熟悉公务之后可以调任官员,吏员上升空间加大。
前者依靠血缘和裙带关系,后者以考试务处理经验累积,这都是儒生不具备的优势。使得官员大多数没有接受传统儒家教育,思想上很难有所觉悟。汉地所秉承的天下为公思想的官员中并没有多少影响力,间接造成官员素质的下降。
在开国后虽然开科取士的呼声很高,却没有执行一次,士人只能通过引荐才能入仕,几乎完全阻断了他们晋身的渠道,少数以补吏和任教官入仕的也仅仅停留在底层。马绍十分明白待开国时期占据文臣地位的汉人死光和致仕之后,朝廷中便难有汉人官员参与其中。而儒家致仕之途断开,大量人才囤积在地方豪强当中,间接造成人才流失,却会使地方势力做大,与朝廷分庭抗礼等诸多弊端。
汉人官员也曾借助忽必烈对汉官的信任试图改变这种状况,但是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获得完全的信任,就是得到忽必烈信任,授予领导消灭宋朝残余势力的张弘范,也就是张庭口中所谓的主公。也皆非其是汉军世侯出身,为灭金灭宋立下大功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其也曾入怯薛军为质,赢得了忽必烈的信任和赏识。
汉官们的努力失败后,他们便有转而对那些亲近汉人的皇子和异族官员施加影响,试图通过曲线来施加影响,实现汉化的目标,却一次次败在了宗王势力的手下,在争斗中不少人或被杀,或被罢黜。即便是完整接受汉儒教育的真金继位后,蜜月期也不过持续了短短的数月,便再次不得不将他们冷落,许多汉官离开中枢,而自己也被迫出京任职,局势对他们而言更为恶劣……
“右丞,镇南王府到了!”
“哦!”侍卫的提醒打断了马绍的沉思,他抬头看看其实距离王府大门还有五十步,但是他必须下马走过去以示敬重。心中虽然对这些蒙古人学习这些‘陋习’很快,却对那些精华弃如敝履十分不屑,可他也不得不在道旁的下马石上离镫下马,徒步前行。
镇南王府占地很广,几乎占据了这条扬州最为繁华主街的一半,足有百十亩地,虽然听着不大,但是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扬州主城。据传闻当今大汗真金为了安置这位难弟不仅将这块宝地赏赐给他,还驱逐了周边的住户,赐下重金予以修缮,根本不顾原住户们的死活,还将这些人拨为其的丁户。
而脱欢所得不仅仅是这些,他还获得了扬州盐业的经营权,仅仅两年时间便重新恢复了元气,还在沿江购置了许多土地,可以说从扬州南至开封、东至海口、西至襄樊皆有其产业。平日里府门前各地盐商云集,只为能其手中获得些盐引,想要求见一面,真是如比登天,一个门子收钱都能收的手软,可见其从中获利多少了。
对于这种借助皇家身份和特权获得利益的行为,在官场厮混多年的马绍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了,可他来到扬州多时却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除了不愿落下趋炎附势的名声外,内心中也是不耻与这些人为伍,厌恶其吃相太过难看,甚至不屑于遮掩一二,简直与强抢无异。
近日由于宋军围城,商路断绝,镇南王府也冷清下来,马绍一行人行至府门前,自有亲随上前叫门,递上名帖,当然也少不了破些财。门子虽然对所得有些不满,可能也碍于其身份,加上是非常时期,也只是皱皱眉便进去通报。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门子打开侧门让马绍等人进府,当然随身的刀剑等利器都要暂时被保管。
马绍心中有事,无暇计较这些小事,更无心欣赏富丽堂皇王府,而是随着王府的属官绕过大殿向后殿走去。其实说是后殿,其实就是几顶硕大的宫帐,对此他已是免疫。这些蒙古人虽然已经进入中原多年,但是不知是出于不忘本的心理,还是习惯使然,平日都是生活在帐篷中,就连忽必烈也是在后宫中搭起了帐篷。
“参见镇南王殿下!”马绍在通报之后进入帐篷,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可他目不斜视地向上施礼道。
“马右丞请坐,不必拘礼!”脱欢摆摆手让其起身,指指自己下手让其坐下。
“谢殿下!”马绍这才抬头看看这位镇南王,其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壮硕,颇有大汗忽必烈的模样,可正是壮年的年岁脸上却有衰老之相,他慵懒的斜靠在毯子上,身前的矮几上摆放着酒肉,显然这位大早晨起来就喝上了。扫视下帐内,除了几位侍者和在旁烹饪的厨子及两位属官再无其他人,他挨着其下手的矮几坐下,随后便有侍者送上酒肉。
“殿下可还安好!”马绍坐下后再度寒暄道。
“我一个闲散亲王,有何不好的,若是没有城外的小贼只会更好!”脱欢喝口酒,又挑起块肉吃下笑笑道。
“殿下似乎对南朝伪帝也是十分厌恶了!”马绍知道其口中的小贼就是南朝的小皇帝,且言语中带着憎恶,便随着说道。
“哼,我与其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没有其,本王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起南朝小皇帝,脱欢便打开了话匣子,想想自己与其真是对冤家,自从他受封镇南王到了江南,小贼也逃脱了追杀到了琼州,两人便开始了说不完的恩怨。
几次对琼州征讨失败,自己被其从静江赶到了鄂州,又被从鄂州赶到了扬州,现在躲到了扬州,其有追到了这里。这期间自己从大汗最宠爱,有可能继承汗位的皇子,被罚禁止进京觐见,又丢失了封地,为皇兄冷落,成了一个几无权势的闲散亲王,与当初手握十数万大军,管理着半壁河山相较可谓是无比的凄凉。
“殿下,时过境迁,往事还需放下过去,勿要耿耿于怀了!”马绍听着脱欢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与南朝小皇帝纠葛多年的仇恨,又眼见其又喝了几碗酒,已经有了几分醺意,而自己正事还未说,便出言打断道。
“是啊,往事已成云烟,说它作甚!”脱欢脸上露出丝苦笑,暗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与个外人说这些,喝了口酒坐直身子道,“马右丞来扬州多时从未来过本王府上,今日登门必有要事,尽可言说,本王自会尽力!”
“殿下,可知当下局势?”马绍见脱欢在瞬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眼露精光,显现出了一个王者的威严,再无刚才的慵懒之相,向其拱拱手直言问道。
“本王虽然不再过问朝中的事务,但对眼前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脱欢嘴角撇了撇,露出些不屑之意道,“当下南军犯境,我军屡战不利,折损甚重,而援军却迟迟不至。拔都那厮大败之后称病不出,余者各有心思,南军却欲收紧包围作势攻城!”
“殿下不在局中,却心如明镜,下官钦佩!”马绍听罢心中暗喜,这位镇南王非是传言那样只是贪财好色,再施礼道,“当前扬州危机,下官想请殿下主持大局,固守城池,击败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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