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5章 战略调整
赵知道在历史上许多朝代都实行过军屯,在早期的时候都曾为巩固边防,筹措养兵所需发挥过巨大的作用,但是后期却往往成为**的温床,最终崩溃,而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宋和明两代的军屯。
宋朝因为自立国一直面临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加上以重金拉拢武臣,养兵费用一直是高居不下。而解决财政困难的的方式无非是从百姓身上抠钱,没钱了就需要开源,比如搞点产业。而南渡之后因为土地兼并导致朝廷可掌握的土地越来越少,所以就搞出了公田法。
公田法的思路是买田养兵。通过收购百姓手中的土地,以耕种所出用以支付驻军全年的军饷、春冬衣赐、习武费用、官吏请给等花销;除了买田以外,还有屯田营田,所谓营田,则是将绝户土地和某些官田“召人使耕,分收子利”。
总之,所以南宋后来搞公田法,花钱重新向大地主买土地。但是,什么问题都怕个但是,本来南宋朝廷钱就不够,于是直接用纸币购买,谁都知道那东西贬值很快的。后来因反对声太大加上度牒,这东西可以带来许多便利,所以也是当时的硬通货。因此公田法得罪了许多人,对民间造成很大影响,不过总算是缓解了南宋眼前的困境。但是也导致了阶级矛盾愈加尖锐,于是农民起义愈演愈烈,后面发生啥大家都知道。
再往后的明朝也是如此,明末的环境,熟悉历史的读者都知道,是典型的内忧外患。最要命的是明王朝税税收不上来,兵也征不到。当时占有大量土地和人口的大户,不但大肆兼并土地而且还侵吞军屯。因为没人动他们所以他们有恃无恐。
在军屯制度名存实亡的明末,被逼无奈的西北守将孙传庭根据这种局面,甚至做出了不需朝廷拨军饷,由自己解决所需的方法,而他的底气是利用手上的武装夺回被某些人侵占的田产。明朝时西安周围原屯积军队2.4万,田地二万余顷,后来田地都被当地豪门大户霸占,兵丁也成了虚设在花名册上的符号。
孙传庭在主持陕西军务期间,为了扩充的军力和粮饷,经过治理,对当地大户采用各种手段夺回军屯,最终获得士卒1.1万,年收税计银14.5万两,米麦1.35万石。明军的兵力和财力得到很大的恢复,但在崇祯皇帝的干预下,孙传庭被迫提前出关迎战,其措施也就此付诸流水。
赵在收复江南之初,在财政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依然下旨严禁军队屯田,参与经商活动,便是担心重蹈覆辙。而蒙元军队进入中原后依然采用游牧民族的征战方式,国家不负担军费,依然由各军各自解决。因此分封土地,实施军屯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蒙元并没有有效的措施来防止军屯产生的弊端,种种恶果便随之而来。贪婪的本性让贵族和领兵将领变本加厉的侵夺土地和人口,并利用种种特权敛财,压榨虏户和兵丁的所得,这也是导致蒙元军队战斗力下降的重要原因。而当下桑哥不仅钩考地方财政,清查侵夺的财物,可谓是放了他们的血。加上增加课税,使得地方军将的收入大为减少,可出兵的费用朝廷却不会负担,自然也就不如此前积极了……
“韩枢密,汝这一番分析,吾怎么觉得愈加糊涂,既然玉昔帖木儿缺钱难以发动南侵,为何又反对撤伏呢?”听了半天韩振对局势的分析,大家都深以为然,可陈任翁越听越不对劲儿,其说法岂不是自相矛盾,忍不住反问道。
“陈尚书,吾所言之意是指蒙元当下迟迟不肯动兵的缘由之一,却非指玉昔帖木儿已经放弃了南侵的念头!”韩振却不觉自己的话有丝毫问题道。
“哦,愿闻其详!”陈任翁听了一愣,有些尴尬地道。
“陛下,各位同僚,吾以为玉昔帖木儿并没有放弃南侵之念。原因有三:一者蒙元对我朝沿江地带的袭扰有愈演愈烈之势;二者,桑哥的新政导致蒙元朝廷与地方的矛盾激化,大有一触即发之虞,其作为一地守臣若想化解,发动南侵依然是转移矛盾的最好方法;三者,桑哥与其应属同党,两人虽有默契,却非没有矛盾。因而他们即是相互利用,又相互提防,当下两淮增加课税数十万贯,已经超出了一地的承受能力,并引发屯驻各军的不满,其必然也是有所不满,以为桑哥有意打压。而蒙古人最重军功,发动南侵不仅能够解除自己面临的危机,且能得到真金的进一步信任!”
“嗯,有些道理,汝继续说。”赵点点头道。他听明白了,韩振之意是说蒙元虽说迟迟没有动手,但南侵的基本面并没有消除,只是缺乏一个契机而已。
“臣以为蒙元之所以没有采取行动,主要还是有所顾忌。首先真金当前力主和议,以求争取时间稳定朝局,改善财政,因而其主动挑起战事有违真金的初衷;再有,玉昔帖木儿一直主持北部军事,对抗叛军的侵袭,非是鲁莽之辈,应该对我军的战斗力有所忌惮,毕竟他率先突袭要面对江东近二十万大军的围攻;另有恐怕是惧于陛下的威名,且麾下还有数万精锐的御前护军,其要想夺取临安就必有一战,而其又没有必胜的把握!”韩振在解释道。
“韩副使之意,蒙元大军迟迟不肯过江,却频频遣兵骚扰昆山一线是为了制造紧张局势,意在将我朝主力调离临安,吸引到江口一带喽!”赵摸摸下巴皱皱眉道。
“嗯,臣以为敌军正是此意!”韩振点点头道。
“韩副使的想法是不是过于自以为是了!”这时刘洙接言道,“韩副使此言与当初制定的诱敌深入之策已是南辕北辙,完全颠覆了当时的设想,可是与圣意相勃的。”
“不错,韩副使之意是要陛下御驾亲征,而当初商议时几位宰辅及太后都极力反对,如今汝又出言怂恿,不怕被众臣弹劾吗?再者当下分明是玉昔帖木儿布下了陷阱,陛下前去岂不是以身涉险,万一有失,汝将是千古罪人!”陈任翁也眉头紧皱地道,言辞间已带有狠厉。
“吾只是就事论事,并非有其他杂念,更无欺害陛下之意!”面对一顶顶大帽子,韩振并没有退让放弃自己所想,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道。
“韩副使,陛下离京总需理由,难道率领御前亲军巡游,玉昔帖木儿就会出兵南侵吗?”刘洙觉得有些好笑地道。
“这……吾尚未想到合适的理由!”韩振被问住了,他清楚皇帝离京乃是大事,非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的,而打着御驾亲征的名义前往昆山,恐怕玉昔帖木儿就真的放弃南侵了。
“大家以为就此放弃此战,是否可惜?”赵听着众人的争论,沉吟了片刻,压手让他们噤声后问道。
“陛下,此战谋划已有数月,更是动员了水步两军近十万兵力,内迁上万的人口,筹措了大量军需,就此罢手,臣觉得十分可惜。”陈任翁听了叹口气道。
“臣也觉得前期付出太多,若是就如此不声不响的撤兵,必遭文臣们弹劾吾等无能,也必然会影响军中士气,让将士们蒙羞!”吕师文言道。
“确是如此,蒙元频频犯边,而我军无所作为,不仅被以为惧敌怯战,徒费粮饷,还会失去民心!”步军司郎中苏刘义看着小皇帝的脸色言道。
“如此说,大家皆希望与蒙元一战了!”赵点点头道。
“臣等愿与敌一战,为国尽忠!”众将相互对视一眼,齐齐起身施礼道。
“好,如此朕就给玉昔帖木儿一个开战的理由!”赵知道别看众将刚刚为是战,是退相互争论,实际上心中都希望与敌一战,毕竟谋划了这么时间就轻易放弃,无论是谁都不甘心,于是他拍案而起道。
“吾等谨遵圣命!”众将又是深施一礼齐声道,声音比之刚才的争论也提高八度,虽然强作镇静,但也能看出各个难掩心中的兴奋。
在刚刚众将争论之时,赵也在心中重新审视了此前的作战计划,那是建立在敌军先行进攻,他们防守反击的基础之上。但目前的形势下,显然已经不适用,要想战就必须要对此前的作战计划作出调整。他以为当下蒙元既然有所顾忌,不肯抢先动手,那么自己就先行开战。
赵于是重新调整思路,做了一个粗略的构想,己方兵力部署不变,东线兵团的任务不变,依然在昆山设伏;而西线的第一军则变待机攻扬州为主动发起进攻,依旧实施围城打援的战略。如此一来,各军不会因为战略意图的改变,而使得前期准备工作发生大的变动,可西线兵团面临的压力无疑要增加,不过也给了他御驾亲征的理由……
第1066章 瓜州镇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赵踏上瓜州渡口之时,陆稼轩的这两句诗不由的脱口而出。在做出调整进攻方向的决定后,他很快便召开了廷议说服了几位宰执,又摆平了后宫的后妃们,决定御驾亲征扬州的决意。
赵的战略意图很清楚,他亲率大军攻扬州,做出收复淮东的架势。而玉昔帖木儿对宋军的大行动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估计其无非会做出两种反应,一是调集各部驰援扬州,阻敌于江北沿线;二是采用围魏救赵之计,利用江东兵力空虚之际,发动蓄势已久的南侵,从防守薄弱的昆山渡江,迅速击破留守的各军,直逼临安。
对敌军可能采取的对策上,赵与众将都倾向于玉昔帖木儿会采用第二套方案,因为这符合蒙元一向擅长的利用骑兵快速机动,采用大迂回攻敌后方薄弱的战略。再者这种战略看似冒险,但是获得的利益极大,一旦成功,不但可解扬州之围,还有可能顺势攻下临安,甚至回首设伏歼灭回援之敌,重新控制江南。
因此赵是在玉昔帖木儿迟迟不肯动作的时候,主动推了其一把,至于其如何动作就要看双方将帅如何判断了,但无论其如何,自己已立于不败之地。敌驰援扬州,可实施围城打援的战术,重创敌有生力量;其若选择南侵解围,那边也早已布下陷阱等着他们往里跳,同样可以达到此战的预定目标。
在做出决定后,赵立刻依旧采用不宣而战的方式,他以率军巡边为名出京,而同时向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第一军下达渡江的作战预令。待赵率领御前护军大队人马乘船沿运河北上到达丹阳时,一军所部已经在水军的协助下攻取了瓜州镇,并架设起了两座浮桥。
瓜洲是由于长江泥沙淤积的沙洲演化而来,到唐代中期已经与北岸陆地相连,成为长江北岸的渡口。开元年间,齐浣开伊娄河二十五里,连接原有运河,从扬子津南至瓜洲通长江。从此瓜洲作为南北向运河与东西向长江十字形黄金水道的交汇点。
由于瓜州位于京杭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是京杭大运河入长江的重要通道之一,为瞰京口、接建康、际沧海、襟大江,控扼南北水上交通的战略要地,也是漕运与盐运要冲,无数客旅经此南来北往,迅速发展为江边巨镇。此后,长江主航道逐渐南移,瓜洲与京口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自唐末,瓜洲渐有城垒。宋金对峙时期,瓜洲成了战争前线,在此筑城建都巡检营廨,宋军曾在此击败南侵的金主完颜亮,如今也是江防重地。
“属下恭迎陛下!”见陛下登岸,第一军都统陈凤林率领军部众将已经列队相迎。
“诸位辛苦了,战事发展如何?”赵抬手回礼,没有寒暄直言问道。
“陛下,还请到营中休息,属下再行禀报!”皇帝不在意,陈凤林可不敢有丝毫怠慢,要知道瓜州镇虽然已经被收复,但是尚有散兵游勇逃散,谁知道躲在哪里,若是骤然袭击,自己可承担不起责任。
“也好!”赵点点头道。眼见渡口上泊满了船只,尚有战船不断进港,而岸上堆满了卸载的辎重物资,刚刚上岸的部队也在整队听候下一步命令,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同意了。
“谭统领率侍卫营随扈,余部休整待命!”护军都统倪亮不待皇帝多言,马上转身吩咐道。
赵随即上马,在众将的簇拥下前往大营,沿途看去江防工事已然在强渡时被摧毁,而瓜州镇也已毁于战火,城楼坍塌,城门仆倒,城墙上的战棚皆已被毁,还有数处垮塌下来。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战斗的场景,但也可想象到瓜州城垒在炮火的洗礼下的惨状,而如此猛烈的炮火下城中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以肯定的是已经不适于居住,陈凤林才会邀自己前往大营。
一军大营在瓜州镇外五里,赵来到营外看去这里以拒马和扎枪围成营寨,四周挖有壕沟,寨角竖着望塔。以他看虽然这里具备了一个营寨的所有要素,但是极为简陋,只能算是个临时营地,而其中已有军兵在收拾行装,似乎要随时离开。
“陛下,营中简陋,不要见怪!”进入帅帐,陈凤林一边请皇帝入座,一边令人上茶。
“行军在外,这已经不错了,还是说说当下的战局吧!”赵并不以为意,帅帐十分宽敞,可以容纳四十来人,里边点着几个火盆,将帐中烘烤的暖洋洋的,他落座后在脚边的火盆上烤着手道。
“陛下请看,属下所部依照计划在强渡长江,夺取瓜州镇后,水军在陆战一旅的配合下,迅速沿运河夺取各个闸口。随后一师、二师在运河西岸登陆,依计划展开夺占扬州以北的大仪镇、以西的仪征镇,准备阻击高邮军和真州两个方向之地;三师两个团则在骑兵旅一团的配合向东攻击前进,准备夺取弯头镇,阻击泰州方向之地。属下准备率一军直属各旅团及润州军攻取扬州南的杨子镇,常州军、江州军业已过江,配属的第二军二师、三师也已经按计划出发。如此便可完成对扬州之地的合围。”陈凤林知道小皇帝的脾气,没有过多客气,将舆图铺于案上指点着各军的位置言道。
“嗯,那么护军安排在哪个方向?”赵点点头,此次为攻扬州,共动员了五个师的禁军和三个师的州军,加上自己率领的御前护军,兵力可达十万之众。从兵力上看十分充裕,但要担负着围城和打援两项任务,若是蒙元全力救援的话,兵力也并不宽裕。
“陛下,属下准备请陛下率护军坐镇瓜州,指挥各军作战,并充当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各军作战!”陈凤林施礼道。按照先前的作战计划,并没有陛下什么事儿,当然也不会调动护军参战,而即便调整作战计划,他也知陛下亲征更多的是起到诱敌的作用,而非到一线作战,如此安排也并无不妥。
“充当预备队,看来汝真是将朕当成看戏的了!”赵听了以手指磕着案几似笑非笑地言道。
“陛下可是有言在先的,圣驾必须距战场五十里之外的,可不能违约啊!”这时随扈的王应麟立刻提醒道。当初小皇帝修改作战计划之时,对于亲征之事,众执宰是一力反对,后来其再三解释自己只是充当诱敌之饵,绝非是要亲临战阵,并一再保证之后才得到众臣的应允,但是太后依然不放心,不仅只派王应麟随扈监督,还令倪亮贴身陪护才作罢。
“陛下,扬州距瓜州镇不足六十里,在此即可统筹全局,又不违背与诸位执宰之约,万万不要让属下为难啊!”陈凤林深施一礼笑道。
“朕并无违约之意,可你们看扬州位于运河之西,定然是敌救援的主战场,一师、二师兵力相对薄弱,又无主将坐镇指挥,而杨子镇紧邻长江,距江南也只是咫尺之遥,且又水军阻隔,敌军自然不会在此犯险救援。所以朕以为由汝指挥河西诸军作战,吾便在杨子镇守护辎重和退兵的之路,一旦战事危机,朕也能方便的退往江南重组防线啊!”赵抬抬手让他们免礼,指着地图和颜悦色地对二人道。
“不可!”王应麟和陈凤林两人听罢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否决道。
‘啪’,赵使劲拍了下桌子,对二人厉声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难道还要受你等挟制!”
“臣(属下)不敢!”两人见小皇帝发怒,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挟制更是担当不起,赶紧施礼道。
“陈都统,汝即刻率领第一军直属队和常州军渡河与一师、二师会合,统一指挥河西作战,若有差池,军法处置!”赵指着陈凤林的鼻子厉声道。
“是,属下遵令!”陈凤林追随小皇帝已经十多年了,早就养成了‘服从命令听指挥’的习惯,听后下意识的立正敬礼高声回答道。
“陛下……”王应麟却是急了,刚想施礼劝说,却被打断了。
“传令倪都统,告诉其朕要夜宿扬子镇!”赵又扭脸对身边的侍卫朗声言道。
“王知事,这可如何是好啊!”眼见着侍卫前去传令,陈凤林就有些慌了,倪亮那货谁都知道,小皇帝要其干啥都不会违拗,别说攻打区区座小镇,眼下就是让其杀向大都都不会皱下眉。而他其实也早有预感,只要陛下来到战场,想要其远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凭自己根本无法阻拦,当下见皇帝一意孤行,只能无奈地向王应麟求助道。
“还能如何,遵命吧!”王应麟此时也是无奈,在朝中之时众臣都苦劝不住,自己又如何拦得住,只能相对苦笑着道……
第1067章 欲擒故纵
此战可以说是不宣而战,蒙元方面虽然在沿江做了防御准备,但也是常规部署以应对宋军方面小规模的袭扰,并不具备抵御大规模进攻的能力,因此在宋朝数万大军的突击下,沿江的寨堡纷纷失守。而宋军各部在得手后稍作休整便沿运河两岸向前突进,将清剿的任务交给后续登岸的部队,一昼夜之间便占领了扬州周边的四个外围城镇,在形势上完成了对扬州的合围。
“陛下,各部已经夺取预定目标,就地扎营组织防御,江州军已经接手瓜州镇的防御,陆战一旅配合水军完成对运河各渡口的防御,但是各军之间尚有缺口,尚不能对扬州城完成彻底的合围!”御前办一室主事应熙将最新的战报禀告给皇帝,并在沙盘上做出了标记。
“嗯,现在敌方情况如何?”赵点点头问道。昨日倪亮攻占扬子镇后,行营也随之前移到此,部队随即在离城十里外展开,修建营寨,组织防御,由六辆战车拼组而成的车阵也就成了他的临时营帐,虽然有些狭促,但也够用了。
“禀陛下,根据各方传来的情报,拔都万户府镇守扬州城,平日驻有三个千人队,在我军骤然发起的进攻下,屯驻周边的几个千人队不敌,也退入城中。情报显示,在扬州主持和议的河南江北行省尚书右丞马绍也被堵在城中。”应熙言道。
“另据事务局方面的消息,在我军发动进攻后,玉昔帖木儿已下令两个都万户府即刻点集兵力备战,并命临近驻泰州的左手万户府和真州的都哥万户府增援扬州,按照蒙元的点集和行军速度,最迟也应在后日到达。”
“蒙元各万户府按照惯例在秋后便会点集,进行训练,而玉昔帖木儿一直有南侵之意,这两个万户府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出援的速度应该更快一些。传令各军加紧构筑营寨,接收辎重,勿要擅自向扬州城发起进攻!”赵思索片刻道。
“陛下,此时我军不应该趁敌援军未至夺取扬州城吗?如此让敌援军进入城中,岂不使敌实力增加,再攻城就要困难许多。”对于小皇帝的安排,应熙十分诧异,按照常规此刻就应该攻城,待取得立足之地后再行打援,因而提醒道。
“我们的任务是歼灭敌有生力量,只有更多的敌军入城,则其压力倍增,吸引敌援军不断的到来。而我军若是当前夺取、固守城池,则易被敌困在一地,还丧失了机动性,失去了战略上的主动性。”由于此次调整部署,变诱敌深入为主动出击,可以说从战略上推翻了此前的安排,以致这些身边人都不能充分了解,赵知道若是不加说明,会影响他们以后对战事的判断,便详加解说道。
“陛下,若我军只是围而不攻,且任敌援兵入城,岂不面临两面受敌之困呢?”应熙依然觉得不妥,再次问道。
“朕当下最为担心的是城中之敌突围,而非援兵入城。”赵没有解释,而是笑笑卖了个关子道。
“陛下用兵玄妙,属下愚钝,还请明示!”应熙仍不得要领,施礼问询道。
“很简单!”赵点点地图道,“如今我军深入敌腹里,包围圈也尚未形成,敌军若是感到威胁,定然会弃城而去,我们即便随后追击,战果不丰,且只得到一座空城,便失去了此战的意义。而敌援军入城,起码能够让他们觉得暂无城破之危,但是扬州城池狭小……”
“属下明白了!”听到此,应熙连声道,“扬州城池狭小,存储的物资有限,如此徒增数万人,定然很快面临缺粮之虞。而如此又可起到诱敌之效,陛下真是妙算!”
“敌情瞬息万变,我们不仅要把握机会,且要设法将敌诱入我们的圈套,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以达成我们设定的战役企图,而不要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赵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其说法,只是颔首道。
其实此时的赵心中颇为失望,当初林之武离职后,他启用应熙入幕,其中当然有出于对应氏的信任,也有报恩提拔之意,来日离开御前办,起码可以授五品以上,甚至留在京中任职,历练几年后也能留在省部任职。但是以其表现来看,他有些失望,其并没有继承应节严的天资。
刚刚谈及自己的战略部署,若是应节严通过寥寥几句,只怕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可赵发现,尽管已经做出了解释,可应熙依然无法充分了解自己的想法,更不要说给出建设性的意见。如此表现实在不能胜任其职,他也便打定主意,此战之后将其调离御前办,出京到地方任职,或是在省部中领份闲差。
“陛下,用膳了!”这时谭飞进来禀告道。
“哦,你一说,朕倒是感到饿了!”赵揉揉肚子笑着道。
“陛下,是在帐中,还是……”
“到外边吧,朕也透透气!”不等谭飞说完,便打断了其话头,拿起桌上的帽子戴上道。
赵在谭飞的陪同下来到车外,但见一夜之间大营已经初见规模,营帐已经竖起,一眼望不到边,行营外已经竖起栏栅,立起了寨门。但是尚未全部完工,辕门内的一片空地上,一溜大灶排开,被烟雾笼罩着,士兵们以分队为单位排队领取饭食后,聚在篝火前席地而坐用饭。
“陛下,辎重船尚未卸载,眼下只有应急食品充饥,只能凑合一顿了。”谭飞边走边满是歉意地道。
“无妨,以后也不必单独为朕开火,吾与众军同食!”赵摆摆手道,快步走到灶前。
“好香啊!”赵走到近前,抽抽鼻子笑着道。其实眼前的饭菜就两样,一个大锅中煮着面片,另一个锅上摞着数层高的笼屉,里面蒸着米饭,而旁边一个大盆中则是切好的大片咸肉。
“陛下,吃些什么?”侍卫营的火军对皇帝排队吃饭并不感到惊奇,敬了个礼笑着问道。
“来一碗米饭,再来碗汤面,要大碗的啊!”赵指点着道。
“好嘞!”火军从边上拿过两个大碗,一个盛了满满的米饭,上面铺上了一层咸肉,当然暗中在碗底又埋上了两块。另一个碗中盛了汤面,还浇上了一大勺肉酱,递给小皇帝后又道,“陛下,不够再来盛,管饱的!”
“好,好!”赵拿过一双筷子,一手端着一个碗连声答应着。
“陛下,这边吧!”谭飞也飞快地盛了饭,指着临近的一处火堆道。
“诶,那边是哪个部队的,怎么瞅着面生啊!”行营的守卫历来是侍卫营负责内部,亲卫旅负责外围,可赵看着一处聚餐的兵丁面生,翘翘下巴指着那边问道。
“陛下,那边是护军新编四旅的,协助我们立营的。到了午膳时间,属下就擅自留他们在这里用饭了。”谭飞看了看道。
“哦,那就去那边,不要跟着!”赵言道。
“兄弟们,挤挤!”赵端着碗凑了过去笑着言道。
“这……”谭飞有些为难,却又不敢违命,只能看着小皇帝挤了过去。
“大家让一让,小兄弟这边坐,靠着火暖和!”那些人并不以为杵,有人挪了挪屁股,招呼赵坐下。
“谢队正!”赵看其臂章知道其是个队正,也不客气的谢了句挨着其盘腿坐下。
“小兄弟,好胃口,要吃这么多,要不要再来碗汤!”那个队正却看不透赵是那个,其军服倒是正宗的军服,却没有任何标志,也无法判断其身份,只是以为其年纪小,被其他老兵欺负才躲到了这里吃。
“我还是喜欢吃米饭,汤面只是灌灌缝!”赵端着米饭扒拉了几大口,含糊着回答道。而他的目光扫过,只见摆放的盛饭两个大盆中,汤面几乎只剩下个底儿,米饭却剩下了很多。
“你这小兄弟不识货,这踅面才是美味,米饭有何好吃的!”边上有人敲敲自己盛着汤面的碗笑着道。
“踅面?!”赵听了却是一愣,他知道宋朝将汤面,有叫汤饼的,有叫汤饭的,却没有叫踅面,不过对这个名称也不陌生,前世陕西有个地方便管面汤叫踅面,只是乍然听到有些吃惊。
“小兄弟定然没有去过北地,踅面之称早已有之。”老兵见赵发愣,笑着解释道,“当年韩信征讨魏王豹经过此处,屯重兵于黄河岸边。为了解决战况紧急,来不及做饭的问题,韩信命人将军中面粉都烙成薄饼,然后再切成长条,需要食用时在开水锅里滚下即可。可到了江南却无人知晓本命了!”
“哦,原来早在汉时便有这种吃法了,小弟真是孤陋寡闻了!”赵讪笑着道。他觉得这个传说未必靠谱,颇有几分民间野史的气质,不过这种被自己暗称为‘古代方便面’的军中食品,看来是故老相传应该不会有错……
第1068章 为吃操心
对于这支部队喜欢面食,赵并不意外,也标示理解。在收复江南的鄂州之战后,宋军俘获了二万多蒙元汉军,当时没有人愿意接收这些俘虏,必定皆是新收复之地,这么多俘虏留在一处,那就是不稳定因素。加上这些汉军多是中原汉人,在宋人的眼中他们与蛮夷几无差别,因此建议将他们尽数处决,已决后患。
而赵与他们考虑的却是不同,他觉得北伐之后前往北地,这些汉军不仅熟知情况,且擅于骑射,加以训练后,便是一支可用之军。所以将他们带回了江东,经过遴选,剔除了老弱,留下青壮加以训练,并补充军官,又编入了部分新军,重新组成了两个旅,番号为护军四旅和五旅。
不过考虑到这支部队的特殊,新编的两旅没有像其它各军一样驻扎在京畿,而是分驻在绍兴和嘉兴两地。此次出征,赵率领的是护军亲卫旅一个团、一旅、骑兵旅和四旅、五旅、辎重旅,作为主力的二旅和三旅及炮兵旅则配属给江东置司指挥对付南侵之敌。
大家都知道北方人好面食,南方人喜稻米,作为一支主要由北方人组成的军队,他们不喜欢吃米饭,而更愿意喝面汤也就不奇怪了。而将这种类似方便面的速食品全面装备部队岂不就可以了吗?赵只能说抱歉,朕当下真的做不到啊!
当有人问,古代军队一般都吃什么?古代军中军粮都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逆天发明?回答这些问题先要问问地里长什么!
简单的说,秦汉之前北方以耐旱的小米,也就是粟为主食;到了汉代小麦及大麦的种植才渐渐扩大,但普通人家只能吃麦粒直接煮成的麦饭,面粉做成的各种面食如饼、馒头等,只有上层社会才能享用;而这时的水稻只在南方种植,而且产量也远不如现在的高;至于玉米、红薯、花生等高产作物,那都是明朝中后期的事了。
因此吃什么,在古代具有强烈的地域色彩,也就有了粟饭流行于北方,米饭流行于南方的说法。当下大宋朝丢了江北,也同时失去了麦、粟产地,在江南部分地区虽实现了稻、麦轮种,可想天天吃白面也不可能。早期亩产量低,人们吃麦子是不做深加工的,和米一样直接煮成麦饭。这种麦饭口感很差,常常被视为粗食,所以面粉在此时相对来说还是稀缺品。
战争是个极其消耗资源的活动,军队自然是什么多,什么便宜吃什么了。从秦汉到隋唐,中国的政治中心一直在关中及洛阳一带,军中主食也以小米为主,毕竟粟米是赋税主体,稻麦只能算作“杂粮”。而江南是稻米的主产区,军中自然也就以稻米为主要食物了。
接着要解决的是怎么吃的问题,毕竟粮食不能生着吃,当然也排出饿极了硬吃,但便秘或拉稀是肯定的。此外军粮还要考虑到军队的特殊性,像在家里那样从容的研究厨艺估计是不大可能的,因此还要追求方便快捷和耐储存。最理想的当然是能带在身上,拿出来就能吃,打仗间隙随时可以补充能量。
在方便快捷的基础上,军粮也要适当考虑口味,也就是从吃饱向吃好过度。紧毕竟士兵也是人,天天吃粗粮也受不了,且历史上南北朝时期也确实发生过改善伙食后打胜仗的例子。赵还记的大宋朝也发生过‘遗弃粟米山积,而宋军多福建、江、浙人,不能食粟,因此日有死者’的极端事件。
吃饭也是战斗力,这个不仅是古代,即便是现代也是有共识的,而有关此的言论赵听得更多了,并当做真理般的加以践行。在度过帅府军最初的财政困难后,他的军队也便告别了日日白饭就鱼干的日子,并随着经济状况的好转也不断的提高军队的膳食费,制定了严格的伙食标准。
大家都清楚,军队在平日驻扎在营中,开火做饭并非什么难事,但是战时吃饭就是个麻烦事,赵也将这个问题提到了日程之上。可他很快意识到在缺乏现代保鲜和生产技术的古代,要解决野战状态下的吃饭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赵经过调查和研究,发现古代也并非没有野战食品。如果说踅面类似于现在的方便面,那么鸭肉包饭和现在的盒饭十分接近,这是五代时的陈文帝的发明,他在攻北齐的前夜,炊米煮鸭,然后以荷叶包裹米饭,上面放上鸭肉,分发给每个士兵,当做早饭吃。
此外,有关的著名军粮有诸葛亮的馒头(带馅)、锅盔,此在川陕等地十分常见,口味自然也谈不上了,但确实方便携带且耐储存,也算得上很实用的发明了;戚继光的“光饼”就更便携了,将和好的面团擀成饼状,然后在炭炉里烤熟,最后中间穿孔,直接挂在小兵身上,饿了就扯两块下来。其根据不同口味还可以加入不同作料,总之是十分靠谱的野战口粮。而馒头这种国民级食品及其来历基本上是妇孺皆知了。
不过这些都是临时加餐,大多数情况下军中还是将大米或粟米煮成饭或粥来吃。而至于后世军粮的改进,大部分则是围绕着面食进行的。赵记的米饭之所以难以做成野战口粮,还是因为干燥技术一直不过关,以致营养缺失,口感很差,知道二十一世纪速冻干燥技术的成熟才得以解决。
不过赵知道明朝军中曾出现过以米饭作为速食口粮的事情,那就是把煮熟的米饭晒干,然后作为军粮运输保存,需要的时候用热水冲一冲就是能吃,口味和营养自然不在考虑之列。总之,古代军队的努力方向是将生火做饭这个环节,尽最大可能从战场上挤出去。
至于副食品,战场上能吃到新鲜的肉食和蔬菜,别说在古代,就是现代补给手段多样化的情况下都是极为困难的,而此时解决的办法就是用盐腌制。关于腌肉,和军队有关而且名气最大的自然就是金华火腿了,肉食还可以做成各种酱,并且在士兵的日常生活中扮演者十分重要的角色,在新鲜蔬菜和肉类是遥不可及的,在征战的时光中以盐入味的各种酱类也是唯一的下饭菜和调味品。
所以在野战食品的改进中,赵可谓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他清楚若想让士兵在战时保证体力,不仅是吃饱那么简单,营养和各种维生素的补充也是必须的,如此才能够减少疾病飞发生,并能战斗力不减退。而在技术问题难以解决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尽力为之。
过去历代供应军粮一般都是带壳的稻米和麦粒,运到军营后再进行二次加工,这其中有便于保存的考量。但是赵以为在平日还好,但是战时就存在着极大的弊端,首先浪费了宝贵的运力,且运到后无法直接使用,尚需抽调人手冲捣,即费时间,又浪费时间,所以他下旨供给的军粮一定要经过加工后才能运到军中,战时更是如此。
地理和种植习惯的因素,使的小麦种植面积小是难以改变的事实,因此赵除了将面粉作为战略储备外,还是将主意打在稻米上。他记的后世的米粉不仅便于制作,且晾干后也耐储存和运输,吃的时候只要在开水中稍加烹煮,以酱调味即可,以北方常吃的挂面相似。经过试制后,便成为军中战时的备用品之一。
另一项对稻米的利用,赵是仿照炒面制作方式,将大米炒熟后磨成粉加入油、盐、豆粉和芝麻等调味料,吃时干吃,或是以热水冲泡即可,但是口感就不要想了。而后,他又对炒米进行进一步改进,将炒面加以压缩固化,就成了压缩饼干,且可以做出多种口味。
至于在副食品方面,赵除了沿用旧时腌制的肉干和鱼干外,还采用熏制的方法制成便于保存的腊肉、腊肠。此外,为了解决缺乏蔬菜的问题,除了腌制咸菜外,脱水蔬菜就成了不二的首选,他利用春夏季节蔬菜丰富的时期,将时令蔬菜晾晒脱水,制成干菜,这不仅可以作为战时食用,也可在冬季青黄不接之时作为补充。
此外,赵还利用江南各种水果出产丰富的优势制作果脯。起意时尚在琼州,因为水军经常需要长时间出海,而他知道在海上若是长时间维生素无法得到补充,十分容易引发败血症,这也是古时水手的致命杀手之一。可这个时候,中国还没有耐储的土豆和洋葱,他却知道水果富含维生素,但又不宜保鲜,于是想到若是经过一系列的加工后作出果脯,不仅保存了营养成分,还利用储存、运输,更有开胃的效果,于是也被列入军粮之列,不仅配发水军作为出海日常膳食,也成为步军的战时补给品……
第1069章 信任与否
赵与新编旅的士兵吃了午饭,虽然知道众口难调的道理,却也命人多拨些面食给两旅。不过他也知道饮食习惯也并非不能改变,只是需要一定时间的适应。要知道为了节约人力和财力,军粮一般都是就近供应,而随着战争的展开,来日战线必然会向北延伸,远离水稻产区,更加不可能保证军粮皆是江南的稻米。所以他觉得军中食谱也要加以更改,以便南北调和,而非迁就一地之军。
午饭之后,赵下令各军要加快城寨的修建速度,在太黑前要初步完工。而各部的信使也不断将战报送到,当下分占扬州外围的各军都在加紧修筑城垒,向友军方向延伸,以便做围城的准备,但是各营要想连为一体,最终完成合围,却非一日、两日间可以完成的,所以各军此刻即便能相互支援、接应,可也尚处于各自为战的状态,而营寨就是他们的依托。
“陛下,哨探来报敌泰州援军约万人已经出发,先锋军据我军营地不足二十里,是否要遣军迎击!”在申时时分,倪亮匆匆上了车帐禀告道。
“弯头镇与扬子镇相距三十里,现在两营之间尚有十余里的缺口,其间可有部队驻扎?”赵看看地图,抬头问道。
“两部都在加紧构筑营寨,当下两营之间并没有布置部队,只有派出的巡逻队和哨探。若无增援,现有力量不足以拦截敌大队人马,即便是延迟其行军速度也十分勉强。”倪亮禀告道。
“告诉他们遇敌稍加接触就迅速脱离,不必纠缠。”赵略一思索道。
“陛下,若是我军任其安然通过,敌会不会趁我军立足未稳之机袭营?”倪亮问道。
“不无可能,但几率不大!”赵言道。
“嗯,陛下所虑正是。”倪亮想了想言道,“扬州是临江重镇,也是税赋重地,敌军必不会轻易舍弃。当下敌若是接战,则面临着我们两军的夹击,脱烈都不会舍本逐末做这等事情。可如此轻易放过他们,属下又觉的心有不甘!”
“那汝想如何?”赵看其依然一副憨厚的样子,笑笑问道。
“陛下,属下想遣一军伏于运河东岸,待敌大队通过之后,后队辎重通过之时发起突袭,毁其粮草。如此可加快消耗城中粮草,一旦粮草不济就会四处求援,也可达成陛下围城打援的计划。”倪亮搔搔头皮道。
“你是营中主帅,如何做可自决,不必事事都来请示朕!”赵笑笑道。他看着眼前这个憨厚的伙伴,却有些感慨了,其再不是当日懵懂无知的莽夫,其已是胸中藏着十数万雄兵的将帅,自己可以放手让他去干了。
“这……属下能行吗?”倪亮听了却有些含糊了,耷拉着脑袋问道。
“怎么不行,汝是朕的兄弟,心腹近臣,统领十万御前护军的大将,若是这么点阵仗都怯场,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呢!”赵听了佯装生气的挥挥手道。
“是,属下这边去安排!”倪亮听了立刻挺直身子敬礼道,眼神中也多份自信,出帐点兵准备出战。
而这边倪亮刚刚出营,那边陈凤林遣人来报,真州方向来援之敌趁着暮色突然从大仪镇和仪征镇两营之间的间隙快速突进,待两营遣军拦截之时,他们并不恋战,只留一部断后迟滞我军的行动,大部人马直奔扬州城。由于敌军皆是骑军,追击不及被他们进入城池。
“都哥这厮倒是学的乖了!”赵闻报并不感到惊诧,笑笑言道。
“陛下,敌援军入城,为何还如此淡定啊?”王应麟作为随扈的臣僚之首,那么一应事务就落到了他的身上,忙了一日,傍晚才回到行营,见状十分惊诧地道。
“王知事,都哥万户府屯驻真州,去岁瓜步镇一役正是在其辖地爆发,陛下指挥我军以一师兵力渡江全歼哈必赤千户府,营救出被困的官兵。且重创敌来援的两个千人队,使得敌军震动,再不敢渡江犯境,也迫使伯颜转攻为守,在沿江筑垒,修筑城池。都哥所部被我军重创后更是闻风丧胆,且在河西立营的正是其对头一军二师,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直奔城池,而不与我军交战。”在旁的谭飞接话道。
“原来是败军之将,怪不得如此啊!”去年小皇帝偷偷离京前往建康指挥营救行动,还惩处了两名作战不利的高级将领,这事情外界不知,他却是知道的,听了谭飞的解释恍然道。
“将书信带回给陈都统,告知其不要因敌怯战而大意,晚上要严守营寨,防敌夜袭,且做好明日攻城的准备!”赵又吩咐道。
“陛下,咱们不是围而不攻吗?怎么明日却又要攻城!”在旁随侍的应熙听了插言问道。
“围而不攻是战略上的安排,战术上却不等于不攻。”赵心中暗叹口气,这应熙真不是做将帅的料,但还是为其解释道,“我军当下先攻扬州是虚,一者为诱敌过江;二者为下一步围城打援做准备。若是我们过江后按兵不动,玉昔帖木儿便会识破我们的计划,只有久攻不下后的围城才能让其产生我军意在攻取扬州,并已将主力牵制在此,其才会放心侵入江南,钻进布下的圈套。”
“哦,原来陛下是以佯攻诱敌,做戏给敌酋看的。”应熙听罢又想了片刻才明白其中的意思道。
“也可以这么说,我们演的越真,敌军才会上当,其也才会放心调集兵力南侵!”赵点点头道。
“可陛下如此是不是也在弄险,若是敌不肯中计,反而一力救援扬州,如此安排岂不两处落空!”应熙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就要求为将者擅于把握战机。若敌真的一力救援扬州,那我围攻扬州各军则可随即转变作战任务,集中兵力攻克城池据守,将敌吸引到此。在江南待机之兵迅速过江,聚歼围城之地,也可完成歼灭敌有生力量的作战目的。而非一成不变的执行预定的作战计划,只要能完成战略目标就是成功。”赵不得不再次提点其道。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传令!”应熙点头施礼告退,前去传命。
“陛下心思缜密,无论攻守皆是进退自如,如此安排已是立于不败之地。”王应麟赞道。
“朕自知鲁钝,本钱又薄,只能比他人想的多一些,下点儿笨功夫!”赵苦笑着道。
“陛下,臣以为还有一事不妥!”王应麟陪着笑了几声,又似有话要讲,却又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可想了想还是施礼道。
“王知事有话尽管讲,勿要有什么顾虑。”赵早已看出其神色不定,心中有事,笑笑让其坐下道。
“陛下,臣刚刚从外边回来,发现中军只有亲卫旅三团和辎重旅驻守,行营更是只有侍卫营护卫,前军为一旅,骑兵旅布置在左翼,而右翼和后军为护军的四旅和五旅,这样布置中军的力量是否太过薄弱!”王应麟组织了下言语道。
“王知事尽管直言,不必转弯抹角。”赵听了略一思索,就已经猜出了一二。
“陛下,护军四旅和五旅是以俘获的蒙元汉军为主改编的,他们若是与旧主勾结,发动兵变,岂不是将陛下置于险地,因而臣以为还是将一旅移驻中军为好。”王应麟拱手施礼道。
“王知事以为护军四旅和五旅不可信任吗?”赵听了皱皱眉反问道。
“臣以为还是小心为上,毕竟不必在江南,当下我们已入敌境,还是小心为上!”王应麟言道。
“……”赵听了没有说话。他知道南、北之分已经深入江南士人的骨髓,即便同样是汉人也因来自北方而心怀戒心。
因此在古代对于战俘,比较稳妥又不浪费人力的处理方式,还是将他们投入到一些无关大局,但是同样规模巨大的战事中。比如秦灭六国之后,便将大量六国战俘投入到进攻百越的战争中,让这些士兵一边征讨一边拓荒,即消耗了大量战俘,同时也使得秦朝疆域得到了极大开拓。在蒙元时期,忽必烈的两次对日征伐,同样是派出了大量来自高丽、金朝、南宋的战俘。
在清末镇压太平天国之后,清政府对太平军战俘除了相当一部分被处以极刑以外,其实还有相当一部分,被作为“华工”贩卖到了拉美地区。这些所谓的“华工”,实际地位其实等同于奴隶。不过一个有趣的是,由于这些前太平军拥有高超的军事素养,因此在古巴革命等一系列拉美民主运动和拉美国家之间的战争中,往往都得以大显身手。
不过将战俘补入己方军中也是战争中常用的方式,赵知道利用战俘作战在历史上也非个例,尤其是在明初明军缺乏骑兵的情况下,俘虏的大元士兵无疑是最好的骑兵来源。但将战俘安插到一线部队,其实也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宋朝在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战争中就吃了降军的亏。而明代万历年间的宁夏之役,其主谋便是嘉靖年间降明,官至指挥使的蒙古降将拜,他也成功的在宁夏拉拢到一大批降明的蒙古士兵一起举事……
第1070章 信服
对于王应麟建议疏离降军之事,赵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当前的新编旅已经训练了两年,高级军官大部从由老护军选拔,基层军官则多是自武学结业的学员选调担任,仅有少数军官由降军担任。另外新编旅是以降军为主编练的,可其也只占半数,余者大部来自于江南各地征募的新兵,且客家人又占据了八成以上。
王应麟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小皇帝这是用的‘以毒攻毒’的法子来牵制降军,但也放心不少。他知道历代每逢中原地区发生战乱,都会有大批的人南迁,而本朝靖康之变后,亦有众多北方汉人随朝廷南渡,被称为客家。客家人因为当地的土地资源不足,所以向南方各省各地移民,不少客家人先后去往广西、福建、川蜀及琼州等地。
而同时期的畲瑶人亦迁移到闽西与粤北,成为当地主要民族,他们与后来从江南移民过来的汉人,还有广东广府人,两下杂居使得畲瑶族大量汉化,一道形成了客家民系。客家人数虽不少,但在华南各省的地位低下,经常遭到当地民众排斥。
客家人与当地汉人历来不睦,王应麟却是知道的,他祖籍河南开封,后迁居到庆元府鄞县,说起来也算是客家人。两下相争说起来也是有根源的,客家人大约在五代十国时从北方来到江南南部,但这里从东晋开始,就有不少从北方迁徙来的世家大族,他们早已成为当地豪强,根深蒂固,拥有大量土地。
客家人也是农民,需要土地和水源来而维持农耕生活,所以客家人来到后,与当地豪强在土地和水源上发生冲突是在所难免的,这些外来户对当地豪强的资源财产都产生了极大的威胁,自然不受欢迎,所以各地的宗族豪强都排挤客家人。
故而,客家人就被逼选择土地贫瘠、位置偏僻的山区。同住在这些山区的,还有被赶上山的族、瑶族等百越山民。他们便跟这些百越人有相当多的交流,有一部份的百越人接受了客家人的汉文化,被同化成客家民系的一员,而且不少客家人与百越人通婚。
客家人和百越人通婚,使得南方大族认为他们带有“南蛮”血统,而非汉族一员了,必然会遭受排斥和歧视。被主流势力打压,必然会引发反抗,与本地人引发频繁的武力冲突,甚至导致大范围的动乱。此外,客家人多数生活在偏僻山区,这些地方往往有毒蛇猛兽,山贼土匪也时常出没。为了保障村落安全,除了习武之外,客家人还会修筑半军事式的围村,据山险以守,用以防御山贼并保留与本地人械斗的优势。
在这种半军事的环境下,不论男女都需要学会保护自己,而在不断的‘战斗’中,客家人慢慢养成了悍勇尚武的风气。再者,客家人跟山地的百越人长期通婚,很自然地也继承了百越山民的特点。畲族山民以彪悍著称,所以山民的尚武精神不亚于其他少数民族。客家人作为跟百越人交往较深的群体,在习俗上也深受影响。加上长期与本地人械斗,又在山区修筑防御工事,所以客家人积累了很多实战经验,稍加训练便是军中悍卒。
土客频繁的大规模械斗,不仅引发地方动乱,也使政权受到威胁。而客家人被视为异类,自然不仅受到主流势力的歧视,也往往被朝廷打压,所以也是历代朝廷头疼不已的事情。不过王应麟知道在小皇帝掌握权力之后,重视与畲族和客家人的关系,双方矛盾得以缓解,并在收复江南的战争中居功甚伟,不少人得到了封赏,身居要职。
在这种背景下,畲族和客家族首为了摆脱低下的地位愿意为朝廷出力,而族人也可借此改变命运。且军中优厚的待遇亦十分有诱惑力,所以客家男子纷纷应募入伍,为国效力。其实王应麟也以为当下军队中是最为公平、公正的地方,这里不问出身、不关系宗族矛盾,也没有民族歧视,只要你立有战功都会得到封赏。
另外王应麟以为当下小皇帝选拔军官主要就两个渠道,一个是战功;一个是武学的学员,且以此为主。即便是荫补的军官也要在武学中学习,无法完成学业的也无缘进入军中。基础军官的晋升一般在本部完成,而中级以上的军官升职则要调离本部任职。在加上退役和混编制度,如此最大程度上的保证了战斗力,又使得军中难以形成宗派势力,避免了武臣擅权,割据一方的情况发生。
因而王应麟在获知详情后,压力顿减,新编旅中的降军在严酷的军纪约束下,又有军官监督,加上混编入的客家人牵制,想要弄事也不容易。再加上优厚的待遇安抚和同化,即便有人欲挑动谋反,也会很快被揭发和弹压,掀不起风浪来……
“王知事今夜恐不太平,咱们同去巡营如何?”晚膳之后,有消息传回,倪亮领军趁敌半渡之后,领一团骑兵突然杀出,截住敌后军。敌军前军已经过河,中军半渡,难以接应,一片混乱中倪亮毁其辎重后迅速安然撤离。赵听更鼓声已是酉时,起身披上大氅笑着对陪扈在身边的王应麟道。
“臣愿同往!”王应麟也起身施礼道。
“王德,将朕的裘皮大氅拿来,给王知事披上,勿要受了风寒!”赵拿过谭飞递过来的武装带系上,又跨上短枪,看看王应麟衣服单薄,吩咐王德道。
“谢陛下关爱,臣尚好!”王应麟却是不敢穿。
“夜晚天寒地冻,夜风阴冷,不比帐中暖和。”赵接过王德拿来的裘皮大氅亲手给王应麟披上道。
“如此臣便不恭了!”皇帝如此,王应麟也不再客气,躬身施礼再度谢过。
谭飞已经点起了一队侍卫等候,君臣二人出了帐门,其立刻令侍卫们点起火把,以一组为先导当先引路,其他人则散布在周边警戒,他亲领一组侍卫贴身护卫,队形看似松散,却形成远、中、近,有明有暗的三层护卫圈。
此时的行营已经初具规模,御帐布置在中间,侍卫营的营帐环卫四周,外围没有竖起栏栅,而是以车阵做围。车阵外三十步则是亲卫团的营地,五个营将中枢团团围住,营外又以栏栅和壕沟与外部隔离,在四角建有望塔,沿壕沟构筑有工事和哨所,每隔十步便点着灯笼,将壕沟内外照的通明,其间有巡逻队沿道路往来不断的巡视。
若是白日从空中俯瞰,整个营区就如一朵绽开的梅花,而花心就是御帐,花蕊便是侍卫营营地,花瓣就是亲卫团营地。各部皆是以都为单位宿营,以营为单位做一部,各部之间留有二十步宽的通道,如此即便于机动,又有隔离放火的作用,以防火烧连营。
“口令!”整个营区虽然驻扎着近三千兵将,但是静悄悄的,晚上熄灯号响,出值哨的官兵皆要进帐休息,严禁在营区行走,且帐中不准举火,以防火灾,只在各都头营帐之外高挂一盏写有番号的灯笼。一行人行了不远,突然从暗处闪出一人沉声问道。
“临安,回令!”在前警戒的侍卫立刻回答道。
“扬州!”哨兵答对后,这才收枪敬礼道,“陛下!”
“嗯,夜间寒冷,要注意保暖,不要冻伤了手脚。”赵上前回礼后道。
“谢陛下,还好!”哨兵立正答道。
“夜间值守,不仅要注意敌袭,还要注意防火,万不可打瞌睡。”赵又叮嘱了几句才继续前行。
“陛下,这营中无人不识你,为何还要反复查验?”一路行来,没经过岗哨皆有哨兵盘查,出营门时不仅要答对口令,还要验明腰牌,并留下副牌。王应麟是文臣,虽入过军营,但并没有巡营的经历,觉得皇帝也要接受盘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知事有所不知,军中纪律森严,宵禁期间无论是谁都要接受盘查,一旦口令答错,哨兵便可以开枪射击,且格杀勿论,即便误杀也不会论罪!”赵笑笑解释道。
“这是否太过严苛了?”王应麟听罢十分惊诧,若是一个答错便被击毙,岂不冤枉死了。
“丝毫不为过。”赵摆摆手道,“打仗就是你死我活,为了能打赢更是不择手段,若是有敌渗透进营中,不说刺杀主将,即便放上一把火就能造成大乱。再有敌我两军对垒,是决的生死,士卒都是极度紧张,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骚动,一旦炸营自相践踏,不等敌方来攻,已经是不战自败。因而军纪执行起来,丝毫不能打折扣,否则便是自取灭亡之道。”
“过去闻陛下治军极严,只当是以严刑酷法震慑众军。今日一见才知,陛下是躬身垂范,使得众军信服,百战不殆!”王应麟听了感慨地道……
第1071章 不如意
赵等人出了行营,向北进入前军的营帐。大军扎营要因时就地,扬州城外地势平坦,他们便西依运河立‘方营’。按说靠河扎营乃是大忌,一旦营寨被攻破就不得不背水而战,有被全歼的危险,而宋水军当下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依河下寨不仅能方便从水路补给,且可为大军用水提供便利。
何为“方营”呢?其实就是一种外观看起来比较方正的营盘。作为主力的中军布置在营地的中央,并逐层散开,比较精锐的先锋和殿后部队的右、左虞候军布置在营帐外围,以此在遇到夜袭的情况下,可以为主营争取到时间恢复秩序,并反击敌军。
布置完基本营地,其实并不算完。在古代军营,至少是中**营布置,每个营帐之间其实都有很大的间隔,在《卫公兵法》中,就明确要求“务取营里宽广,不使街巷窄狭。”这一布置虽然使得营地庞大,更加容易遭到敌人进攻,但同时也便于军队快速反应,士兵有足够的空间聚集、列阵,然后“得相统摄,急缓须有救援。
除了一般所熟知的军营中必备的望塔、木栅还有拒马之外,如果是要进行长期围城战时建立的营寨,还会挖掘壕沟。这样一方面在进攻时,可以方便士兵躲避城上的箭矢,另一方面还可以阻碍敌军出城夜袭。除了壕沟,如果围城一方兵力充足,而且打算长时间围困,那么还会在军营外建羊马墙。这样将整个军营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小型城池,并以此让敌军没有可趁之机。
除了军队的大营以外,还要布置相应的“辅营”,也就是主营外的外营。其作用,是在发生夜袭时,可以及时从敌军后方,对敌人发起进攻,也就是《卫公兵法》中所说的“如夜中有贼犯大营,其外铺看贼与大营交战,即从鸣鼓大叫,以击贼后,乘得机便,必当克捷。”在军营本身的布置上,其实本身也是讲究颇多。
总的来说,其实一个防备妥当的军营,且有合格指挥官管理的军营,基本是有能力抵御敌军的夜袭。但最可怕的往往并不只是夜袭本身,因为当一个将领决定对敌军展开夜袭时,他往往会对被夜袭的对象,进行包括情报收集、收买奸细在内一系列的的秘密活动。
毕竟即使在坚固的防御,终究会有漏洞存在,因此一旦被敌军抓到了这个漏洞,那么需要考验的就不仅仅是将领对于营地的安排了,更多考验的是将领的应变指挥能力与运气了。
“陛下!”赵一行人行至前军大帐,护军一旅旅长田忠接到皇帝巡营的报告后,立刻前来相迎,立正敬礼道。
“还未休息,辛苦了!”赵接着大帐前的灯火,看看田忠披挂整齐,靴子上还带着泥,显然并非临时准备的,抬手还礼道。
“群敌在侧,属下不敢大意,亦是刚刚巡视归帐!”田忠回禀道。
“倪都统出营击敌未归,你暂代主将之职,要坐镇帅帐,不可擅离职守啊!”赵叮嘱道。
“都帅离营时已有交待,属下谨记在心。可陛下……”田忠却笑着道。
“咳……”田忠话未说完,可赵却面露尴尬,干咳几声借以掩饰。
“怎么?倪都统截击泰州敌援军居然尚未归营!”王应麟听了极为惊讶地问道,“陛下亲征,可是有言在先,太后也是一再叮嘱倪都统必须时时护卫陛下身边的,快将其召回营中。”
“王知事,此时事关机密,切勿高声,朕稍后再行解释!”赵听其有些气急的大喊大叫,急忙拉拉其衣袖低声道。
“陛下定要给臣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勿怪臣上禀太后。”王应麟知道两军交战,皆会相互派遣探子,若是营中混进敌探,自己高声确是不妥,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愤愤地道。
“如此,陛下便请会行营休息,也勿要属下难做!”这时田忠在旁笑嘻嘻地道。
“野外扎营,主将必须夜巡,此乃军规,朕怎能知法犯法!”赵一瞪眼沉声道。大营野外扎营也要配备相应的巡队,且往往是由每个营的主将负责掌管,他们的任务一般是负责检查是否有士兵缺勤,或者逃亡,同时还要负责检点马匹和其他各类物资存放是否安全等等。这些巡队由于基本都是精锐,因此他们时常也要担负防止敌人潜入营中,亦或是在敌军突然发动夜袭时,要担当先头阻击部队。
“据属下所知,陛下应允众臣在距战场五十里外指挥调度众军,才得以率军亲征的。当下行营距扬州城只有十里之遥,已然违诺了。而属下暂代南营主将,巡营自是属下的职责,怎敢让陛下代劳!”田忠却是不怕,也板起脸拽住了皇帝的小辫子拉了拉道。
“你……”赵被噎得‘咯喽’一声,可又无可奈何,只能低声半是哀求,半是命令道,“朕是三军主帅,自然有督察之责,巡营当然也是份内之事,岂能是汝所能限制的,让开!”
“陛下,都帅临行前也有帅令,若是陛下临近前沿,便砍了属下的脑袋。”田忠立正禀告道,然后便是一副你看着办的神色。
“唉,朕原想出京后能自在些,可没想到依然是束手束脚,没有半分自有!”赵这会是泄了气,哀叹道。
“陛下龙体身系社稷,容不得有丝毫损伤,更不能涉险,还请陛下移步行营!”王应麟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被皇帝给诓了,板着脸言道。
“那……那朕上望楼上看看总是可以的吧!”赵还是不死心,指指中军用于调度全军的望楼言道。
“这……好吧,但陛下看后必须速返行营!”王应麟看小皇帝满脸的哀求之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心一软答应了下来。
“好、好,朕看后便立刻回营,绝不失言!”赵虽不心甘,但也知见好就收,否则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
望楼高有七、八丈,在谭飞和田忠等几人的陪同下登上了望楼,他凭栏远望。在前世充满光污染的夜晚中,可能黑夜经常不是那么的黑,但是在此时,尽管繁星点点,夜晚的能见度可以说是相当的低,也往往会给敌军袭营提供了极大的隐蔽效果。
赵向西望去,可见运河上的桅灯闪烁,西营中点点灯火。向北看去,能够看到十里外扬州城头上的灯火连成一线,将城池上下照的通明。而己方营中却是灯火稀疏,但大营周围的壕沟前每隔二十步便点起一堆篝火,将寨前照的通明,人马无处遁形。
做好防备夜袭,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好在夜间的预警工作,因此好的哨兵就非常重要了。同时除了巡队之外,还有配备专门的守夜人,赵知道在寨前百步之外的黑暗中还伏有数组‘听子’,每组二人,一更一替,监测敌情,一旦有人探营他们便会突然奋起,斩杀敌探。
另外还有侦骑“各领五骑马,于营四面,去营十里外游弈,以备非常。”在哨兵发现敌军接近时,便“如有警急,奔驰报军。”同时受到袭击的军营要击鼓传警,这样一是可以及时传递遇袭方位,同时能警告其他营地加强戒备并派来援军。直到敌袭结束时,击鼓才可以停止。
但即使如此,军队在夜间扎营时,往往要设置“犬辅”,也就是军犬来辅助哨兵。,一方面狗出色的嗅觉能够让它们在黑夜,或者是不熟悉的地形环境下,比人类更早发现敌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人类在黑夜中,受到生物钟的影响,往往难以集中精力,而这一点狗就要好上不少。
不过赵狗在战场上的作用,可并不只是用来警戒放哨,实际上在古代,也有让狗与士兵并肩作战的例子。在古罗马时代,罗马人除了会让狗来协助哨兵放哨以外,在作战时,还会让这些狗率先出击,去扰乱敌军的阵型。
据赵所知蒙古人在征战中也豢养着一支‘猛犬军团’,跟随他们南征北战。而最先组建猛犬军团南征北战的是生活在藏区北部的党项人。成吉思汗统帅军队征伐格林威治期间,党项群落受其征调,作为北路先锋军直逼欧罗巴洲。
这支军队中的“猛犬军团”,“领有五万多名战士,都是清一色的藏獒,它们以敌方的尸体作为吃喝,铺天盖地,一路横扫,建立了让成吉思汗惊叹不已也羡慕不已的功劳,其感叹道:经百战,雄当万夫,巨獒之助我,乃天之战神助我也!
不过让赵感到幸运的是,藏獒必竟是兽类,虽然训练有素,猛犬军团打到欧罗巴洲后,但进攻后,胜军与败军都一散不可收,不能战后全部归队,后来一部门随着党项人回到了党项大雪山,一部门被蒙古人接管,留守在了欧罗巴洲,一直没有返回老家。从而没有用于征宋的战场上,否则他还得想法子对付这支狗军……
第1072章 如约而至
赵久久凝视着北方,试图透过重重夜幕发现什么。众人随之望去,但是除了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偶尔几声夜枭的啼叫声,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陛下,回营吧!”夜风湿冷,似乎透过身上厚厚的绵衣侵彻骨髓,王应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对皇帝言道。
“再等等,你们听到马蹄声了吗?”赵却压压手,让其噤声,轻声问道。
“没有啊!”几个人侧耳倾听,只有‘呼呼’的风声,并没有所谓的马蹄声,田忠笑笑道,“陛下,不要找借口了,巡弋的侦骑和营前的警哨都没有报警!”
“陛下若三番两次的违诺,臣可不会再替你瞒着太后了。”王应麟也面带愠色地道。
“谭飞,你听风声之中是不是夹杂着马蹄声!”见两人都称听不见,赵有些急了,问谭飞道。
“陛下,属下……似乎真的有马蹄声!”谭飞本来也以为是皇帝是幻听,并不想违心地符合陛下,犹豫之间突然皱了皱眉头道。
“报都统,侦骑发现有一队敌军出城后,渡过运河,不知去向!”正在此时有通讯兵急匆匆的跑过来禀告道。
“再探、再报!”田忠冲下边高声道,而再看向小皇帝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敌军刚刚离城其怎么就听到马蹄声了,可想想又释然了,陛下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谁知这只是个开头,侦骑不断的返回禀告出城敌军的情况,来着约有两个千人队,皆是骑军,向东行军一段距离后又突然转向北,似是想己方大营而来。扬州城距扬子镇不过十里,这点儿距离若是骑兵全速奔驰,不肖两刻钟便能来到阵前。
战事刻不容缓,田忠劝了几句,可小皇帝执意要在此观战,他无奈只能先行前往帅帐组织兵力,抵御敌军的夜袭。也只是片刻功夫,阵前传来了一阵犬吠声,紧接着吠叫声已经响成一片,而在望楼上的几人也可清晰的听到黑暗中传来的马蹄声。
“陛下,请下楼!”警钟已经敲响,前方的预警哨也开始向营中撤退,这时望楼上值守的观通哨向皇帝敬礼道。
“朕只在这里观阵,绝不会干涉指挥的。”赵抬手回礼,向边上退了几步道。
“陛下,军纪规定,望楼乃是指挥中枢,闲杂人等不得滞留,还请陛下下楼,不要影响军事行动!”观通哨却不肯让步,再度敬礼沉声道。
“是,朕即刻离开!”赵听罢再无二话,抬手回礼后,转身就走。
“立正,恭送陛下!”观通手喊了声口令,望楼上的几名兵丁立刻列队敬礼目送皇帝离开。
“这是为何?”王应麟确是懵了,众人好说歹说都无法劝离陛下,而一个小小的伙长却三言两语就把皇帝给赶下了楼。
“王知事,军纪乃是陛下的御定颁行的,自然要带头执行,况且其说的不错!”谭飞也憋着笑道。
“唉,这事儿若是发生在其他朝臣身上,只怕这小卒不被打死,也要被打发了。而陛下却能身体力行,不会因为其地位卑微而训斥一句,甚至不曾有不虞之色。倘若朝中上下皆能如陛下这般,何谈朝纲不振,政令不通!”王应麟听罢颇为感慨地道。
“王知事,军中上下虽然阶级分明,但无不以军纪为先,令行禁止,即便是一军都帅违反军规,下属一样可以驳斥和上告。这其中虽有军法无情之由,却也少不了陛下带头遵行之故。”谭飞笑笑解释道,“而朝中那些文臣,却以为被僚属驳斥为耻,更有人以违反纲纪、不拘小节行事为炫耀的资本,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他们若是在军中也如此,只怕屁股早就被打开花了。”
“唉……”王应麟听了也只能是一声长叹,看到军中的情形,他有些理解小皇帝为何对士人‘厌弃’,并将退役的军将们逐步安插到地方,这些人长期在军中受军规、军纪的约束,已然将遵循命令当成了本能,如此一来便能严格贯彻皇帝颁布的政令,而非敷衍塞责。长此以往,他不由的替士人们的前途担心,若是他们仍然不思改变,终有一日会被逐出朝堂,失去昔日‘与天子共治天下’的荣光。
“快,到粮囤上去!”被当做闲杂人等驱离的赵却没有放弃观战的企图,他很快发现了另一个制高点,那便是中军辎重营地中高达两丈的粮囤。
“陛下,这……”王应麟相劝,可小皇帝已经手脚并用的抢先爬上了一座粮囤,可自己却没有那个本事,正干着急的功夫,有侍卫们寻来梯子扶他上去。他沿着颤颤悠悠的梯子爬上粮囤,虽然有侍卫前拉后退,还是出了身白毛汗,两腿发抖,也顾不得许多就坐在了粮囤上。
这里不如望楼上看得远,但也能看得见营寨前的情形,而此时的形势再变,阵前的篝火已经全部点燃,将百步之内照的通明,可以清晰的听到如鼓雷动的马蹄敲打大地的声音,似乎粮囤都被震的随之颤动,王应麟不由的抓紧了覆盖在粮囤上芦席,被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都不自知。
王应麟喘息未定,看向己方大营,只见望楼上已经升起三盏红灯笼,他知道这是最高警戒级别的信号。而刚刚还黢黑一片的军营只片刻功夫已经是灯火通明,轮值的部队已经集合完毕,冲进寨前的工事做好防御的准备。其余的营地中尖利的哨声和口令声也响成一片,但却忙而不乱,休息的士兵片刻功夫已经全副武装在各自指定地点集结、整队,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好快啊!”王应麟看到各军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这才顾得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而此时已经能看到营前出现了敌骑的身影,一个、两个……他们就像从黑暗中冲出的恶魔,而转瞬间目光所及之处的敌军已经是铺天盖地,如旋风般的冲向己方营寨。
“快开炮啊……”眼见敌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营寨冲来,头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的王应麟不仅脑门上冒汗,不觉后脊梁上也已经是汗津津的,而己方营中的部队虽已严阵以待,却毫无动静,眼看着敌骑已经冲到距营寨外的壕沟不足二百步,他禁不住惊叫出声道。
‘轰、轰、轰……’王应麟话音未落,突然爆炸声骤然响起,爆炸的闪光在黑夜中分外刺眼,他以手遮掩偷眼看去,但见火炮阵地上依旧静悄悄的,而爆炸却似是平地惊雷,将地面掀起,将迫近的敌骑炸的人仰马翻,攻势不由的一滞。但敌骑并未停止进攻,也只是稍稍一缓,后边的敌兵在震耳的号角声中又悍不畏死的飞马向营寨进行冲击。
“蒙古鞑子悍勇果然如传闻一般,前者仆,后者继,不怕阵不回还!”此情此景,让王应麟不禁又犯了文青病,面带讶色地道。
“王知事,蒙古人出战往往以‘拔都’军为先锋,他们是进着可能生,而退则必死,因而冲锋陷阵才会不畏生死的。”谭飞在旁解释道。
“拔都在蒙语中不是勇士的意思吗?难道其中不皆是军中精锐,而作这牺牲品岂不可惜!”王应麟疑惑地言道。
“呵呵,王知事曲解了,此拔都非彼拔都,蒙元有以桀骜不驯者和死囚犯做先锋的习惯,这些人若是奋勇向前,立下功勋则可被赦免,但怯阵后退,或是逃亡者必会被后边的督战队射杀,因而充其量不过是消耗对手的炮灰而已!”赵笑笑道。
他知道这些蒙古炮灰虽然可怜,但终有被立功赎罪的机会,而后世朱元璋继承其传统建立的‘长生军’、‘谪发军’才是最悲催的。其服役分临时、终身、永久三种,“长生军”很不幸属于永久类别。和“拔都军”不同,进了“长生军”的死囚打仗再勇猛也不能被释放,他战死后,子孙后代都要一直充当“长生军”的炮灰。“长生军”生是老朱家的人,死是老朱家的鬼,有了孩子也是炮灰,可以说明朝不完蛋,他们家族生生世世都是炮灰。两相对比,蒙古人还菩萨一般。
“陛下,敌军前锋闯过雷区了,不过其拔都营只怕也消耗殆尽了!”爆炸声渐渐稀落下来,蒙元敌骑虽又逼近了一步,但攻势也缓了下来,谭飞指指战场言道。
“敌兵损失惨重,是不是要知难而退了?”王应麟亦向战场上看去,虽然有篝火依旧熊熊,可爆炸后腾起的烟尘还是影响了视线,隐约间可以看到战场上躺满了马匹和尸体,伤者的惨呼和战马的哀鸣清晰可闻。
“不会,这只是开始,蒙军不碰个头破血流是不会轻易罢手的!”赵摇摇头道,敌军虽然头一轮冲锋下损兵折将,却还不足以令敌丧失攻击能力,也不会善罢甘休……
第1073章 波澜不惊
对于当面的对手,赵在收复江南之初就展开了调查,而事务局在其中也是出了大力的,尤其的对于几位主将的底细更是查了个底儿掉。不仅对于他们的家世和从军经历,参加的战事做了全面了解,连他们的财产、生意、妻妾和儿女都查了个清楚。所以说他在发起战役之初,早已下了番功夫的,也针对性的做出了战术安排。
脱烈都万户驻扎在泰州,据情报显示其算是有‘根脚’的人,从爷爷辈开始就追随成吉思汗南征北战,因战功升为千户;到他爹这会儿调拨到忽必烈麾下效力,为其夺取中原和上位立下汗马功劳,升为万户;脱烈都自幼也依照蒙古人的传统随父兄征战,参加过进攻淮南的一系列战役,夺取泰州后任达鲁花赤,后又袭承父爵为万户,在大规模调整兵制后,其在泰州率军屯田。
脱烈都作战勇猛,罕逢一败,但这养成了其骄横跋扈的性格,与同僚并不和睦。且在泰州屯驻多年,俨然将这里当做了第二故乡,将心思都扑在了这里。而泰州又靠近江南,不仅土地肥沃,适于耕种,还有运河、长江水运之便,种种地、做点买卖,小日子过的十分滋润。
赵十分明白夺人钱财与杀人父母之仇一般,他收复江南后,脱烈都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双方冲突不断,除了经济上遭受损失之外,军费也随之增加,尤其是年初宋军居然过江劫掠,掳走了数千人口,还抢了近两万匹战马,双方可以说结下了大仇,因此袭扰江南他也是分外卖力。
而另外一位驰援扬州的真州主将都哥与脱烈都相比就逊色不少了,他不是官二代,靠自己的奋斗当上了万户。没有根脚的他只能小心翼翼,但一场无妄之灾还是降临到自己头上,被渡江的宋军闹了个天翻地覆,还损兵折将,现在只身逃脱的瓜步镇千户哈必赤还不依不饶上告。
不过都哥也算是个‘明事理’的,自知惹不起南朝,便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放弃沿江后退,不与宋军发生冲突,对他们的‘到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如此却也受到了意外的惊喜,双方的走私生意做的红红火火,钱包鼓了不少,因此对宋作战也越发消极起来,至于玉昔帖木儿的南侵计划也不大感冒。
在得知是两人出援扬州之后,赵也针对他们不同的态度制定了相应的战术。对于都哥一路,他采用‘放任’的态度,让其安然进入城中,他清楚城中有这么一位‘爱好和平’的人守城,对于己方来说威胁并不大,甚至还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对于脱烈都这个还没有吃过大亏,骄横好战者就要是另一个态度了。因而赵遣兵对其进行拦截,却又不与其主力作战,只对其后队下手,可如此安排的用意并不是给其一个下马威,而是要进一步的激怒他,让其掉进另一个陷阱,以达到打压其气焰的作用。
果然事实与赵分析的不错,都哥来援在进入宋军的防御圈后,根本不主动挑衅,而是以‘逃窜’的姿态忙不迭的从宋军两部的间隙钻进城中。脱烈都正相反,大队人马以大摇大摆的状态行军,让人看来就是脸上贴着‘你揍我来’的标签一般,以此来挑衅宋军来战。
赵采取的在半渡后袭其后军的战术,不仅让脱烈都加深了宋军依然怯于野战,只会采用偷袭的看法,却也将其激怒。因此他算定脱烈都会夜袭,而目标当然是飘着大宋皇旗的行营。其想的若是能生擒南朝皇帝最好,退一步讲也可能会让小皇帝惊恐不安而退兵,同时也出了自己的一口恶气。再者是己方刚刚登陆,尽管会严防夜袭,但是由于时间紧迫,不可能修筑完善,尚有空子可钻。
脱烈都没有想到的是赵早已为其安排好了一顿大餐。他判断脱烈都袭击的方向应该是营寨北门,因为西门面向运河,地域狭窄,不易于展开队形;而从东门进入,一方面距离行营较远,而夜袭贵在快进快退,一旦完成任务立刻撤退,还没有谁猖狂到以为只凭千人的袭击可以横扫一座数万人的大营。另一方面从东门进攻还容易受到从北门出击的宋军的侧击,被切断后路。
基于这些判断,赵命工兵在太黑后悄悄在北门前两百步以外布下地雷阵,纵深达五十步,埋设地雷百余颗,并暗伏爆破手,令他们待敌军前锋大部进入雷阵后再行点火,而己方人员出入皆走东西两门。果然,打前锋的拔都营中招,还没有靠近营门便被炸的伏尸遍野……
“蒙元损失如此,居然仍死战不退,真乃猖狂之极!”眼看着夜袭的敌军伤亡惨重,可他们还纵马狂奔,向营寨冲击,王应麟惊讶地道。
“呵呵,两军对垒,一旦势成,便是后浪推前浪,身不由己了。”赵听其所言不禁哑然失笑,这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王应麟显然是外行。
他哪里知道大军冲阵岂是想听下就停下的,尤其是骑军,在发起冲锋后想停下基本不可能,你一个急刹车,后边仍在冲锋的战马就会追尾,撞你个人仰马翻不说,还会遭到后边马蹄的践踏,连全尸都保不住。再有马这种动物胆子并不大,现下受到爆炸声的惊吓,更是难以控制,只能一味向前。
另外战斗已经开始,主将也不会因为受到挫折就停止进攻,反而要利用此机会督军向前,以求借前锋的牺牲冲开障碍,打开通路。而脱烈都以拔都营为先锋也是拿他们当炮灰用,根本不在乎这些伤亡,因而后军沿着开的雷区接着冲锋。
“放、放、放……”随着炮兵指挥官的口令,命令被一层层传达到各炮位,这时布置在前沿工事速射炮和递次配置在后的前膛炮依此开火。开花弹在敌群中炸开,每颗炮弹都能带走几条生命,掀起一片血雨;霰弹则呈扇面泼出近百的小弹丸,凡是在范围内的不论人马皆如被扫帚扫过一般,成批的倒下;而发射的实弹过处就像一头野猪拱出的一条小胡同,被击中者无不碎裂,即便落空弹跳间往往也能蒙中几个倒霉蛋。
“哼,血肉之躯,怎能敌炮火之威!”看着敌骑在炮火中挣扎,刚才还有些担心的王应麟胆子也壮了起来,居然在粮囤上站起身,面对战场颇为不屑的冷哼一声道。
“王知事不要激动,小心掉了下去!”赵急忙扶住他笑着道。对其喜忧变化之快感到有些好笑,但是也理解其心情,他们这些人平日哪里有机会上战场,没有见识过两军激烈交锋的场面,觉得新奇又激动。而当下天黑,离的战场又远,无法看到那些被炮火炸死的人马惨状。要是真看清了,不吐得半死都算的上英雄。
“敌骑冲到寨前了!”王应麟却甩开小皇帝的搀扶,兴奋又紧张地道。
“……”赵见状苦笑着摇摇头,这种场面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且战斗的结局也早在意料之中,提不起兴致了。他执意观战更在意的是己方将领对战斗的组织和协调能力,部队在受到袭击后的反应速度和应对能力,而非是看热闹。
而当下又敌骑闯过了地雷阵和火炮的封锁,又敌骑抛出锁套钩住营寨前的拒马和麓角,为后军清理进攻的道路,并将携带的柴草抛入壕沟中试图填出一条路。可赵以为其也已是强弩之末,再难有作为。夜袭重在突袭,为了保证实施袭击的突然性和机动性,派出的部队规模不会太大。而一旦发现对方早有准备,突击受阻,有经验的指挥官就会考虑撤退了。
当下敌军冲到营前的人马不多,后续部队又被炮火所阻,进攻必然乏力,难有大的作为。而此时守在营寨己方士兵也开始行动,他们依托工事或是寨墙以火枪向迫近之敌轮番射击,在密集的弹雨下,敌军纷纷中弹倒下,或是向四周逃散。
‘呜呜……’果然进攻严重受阻,敌方将领也意识到对方早有准备,再打下去还有被围歼的可能。事不可为之下便吹响了撤退的号角,进攻的敌军也迅速拨转马头向后退去,很快引入黑暗之中。
“陛下,为何不乘胜追击?”战斗持续了也就半个时辰,夜袭失败的敌军便撤退了,王应麟觉得太不过瘾,而己方却没有遣兵出营追击,他着急地道。
“敌军夜袭往往会在归路上布有伏兵接应,以阻击追击的对方。且也有会有意诈败,引对方追击进入埋伏,或趁对方出营之际再次突袭。所以此时不宜追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或是丢了营寨。”赵边扶着好奇的老头下粮囤,边解说道。
“呵呵,陛下也不会让他们安然退回去,早已埋下后手。王知事明日早上等着点验战果便是了!”这时谭飞笑笑接话道……
第1074章 岂有此理
击退蒙军的夜袭后,王应麟与陛下返回行营,但是没有马上就寝,而有些兴奋过度的他也没有睡意,与陛下又同进了宵夜。亥时过营中又是一阵杂乱,他还以为敌军去而复返,好一阵子紧张,可眼见宋军轻易击退蒙元的夜袭后已无初时那般的不知所措。
不过王应麟却发现小皇帝此次根本没有动作,依然自顾自的与一块烤肉较劲,正待询问时有侍卫进来禀告,倪亮率军回营了。他这时才猛然想到谭飞所言的小皇帝埋下的后手,也明白了倪亮率军早晨截击敌军后为何没有归营的原委。
王应麟也不是笨人,一通百通,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串并起来也就想明白了小皇帝的安排。倪亮出营截击泰州之敌后,是使了个障眼法,将所领骑军埋伏在扬州城附近。而夜袭的敌军在进攻失利后立刻撤退,虽然损失不小,但根本未伤,又见宋军没有乘胜追击,归途中不免放松警惕。
此时倪亮在半途领军突然杀出,想想刚遭受了新败的敌军定然是惊慌失措,毫无战心,只想着赶紧逃入城中。倪亮正可挥军掩杀,想不胜都难。而随后其的回报也印证了他的所想,倪亮在敌败退途中突然杀出,敌军受惊之下无法组织起反击,被击杀者甚众。其领军直追到运河边,发现敌有接应才停止追杀,安然渡河回城的敌军不足三成。
这时更鼓敲响已到子时,小皇帝听完战报,也将最后一块肉吞到肚子里,才摆驾回寝帐。首战告捷,王应麟连夜写了战报遣人送往临安,可事后却睡不着了,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待醒来之后天早已大亮。他连忙洗漱后去见驾,可王德告诉他,小皇帝一早已经点将出营攻城去了。因为见其辛苦,陛下没有令人唤醒他,告知其醒来后,与兵部的随员点检战果,记录在案以备论功。
王应麟心知小皇帝不肯叫醒自己随扈,说起是关心臣子,其实皆是‘虚情假意’,不过是担心自己劝阻而故意为之。可当下人已经走了,他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按照吩咐做事了……
此时在扬州城下的赵却猛地打了几个喷嚏,惹的众将一阵担心,恐他受了风寒,连拉带劝的将他送到了西营大帐中‘观战’。他却也闲不下来,拿着各部斥候绘制的扬州城图仔细研究起来,而帐外时疏时密的战鼓声也没有影响到他。
唐代扬州在蜀冈下筑起了南北十五里、东西七里的“罗城”,把蜀冈下面沿古运河的东南一大片居民区和工商业者居住地包进城内,形成市井相连的“十里长街”。山上的叫“子城”或“牙城”,是官府、衙门的集中之地。也就是说唐代的扬州城包括子城和罗城,杜牧诗句中的“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两重城”就是指的罗城和子城。扬州也由一个政治、军事城堡转变为经济文化城市。
从晚唐开始,扬州常遭兵燹,城池也屡遭毁坏。自杨行密在扬州称吴王后,社会才得以短暂地安定,城郭也得以修缮。后来徐知诰取代了杨吴,改名李,登上了帝位,国号大唐(史称南唐),这时扬州地属南唐。后周显德五年,周太祖郭威的旧将、时任殿前都虞侯的韩令坤,从南唐的版图中夺取了扬州,扬州城又一次成为瓦砾废墟。韩令坤就在唐罗城故址东南隅筑城,称“周小城”。
宋初扬州城是在“周小城”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李重进镇守扬州时,在唐城的南半部加以改筑,城周十二里,叫“州城”,也是当下“大城”的前身。后因城损坏莫修筑,宋廷分别在乾道三年五月、翌四年八月、淳熙八年、绍兴三年等亦有修筑。
南渡后,因背后金兵威胁,扬州作为南宋前卫基地的重要性增强,建炎元年九月、二年十月,扬州吕颐好修缮城池。这次由知州郭棣修筑的城,北以柴河做城壕,运河为东缘和南缘,西以保障河为界,周长二千二百八十丈,约有十五里,被称为大城。
由于金兵屡屡来犯,郭棣认为唐代子城地势高,可以凭高临下,有利于防守,打击来犯之敌。于是在唐城旧址上重建城池,叫“堡寨城”,此城与宋大城南北对峙,中间相隔二里,这一段空白,容易使敌人将两城阻断,相互之间难以照应。于是又版筑一座可以连接这两座城的城,它的北门连着“堡寨城”的南门,它的南门直通宋大城,此为‘夹城’。
与其他城池一样,夹城东西南北各有翁城,其中西门是双瓮城的形式,正门前有月城,作为战略碉堡,以阻击敌军袭击。但城内除了粮草仓,练兵场,兵器库等备战设施外,只有两条联系东西南北的十字街作为军事通道。
后遭受到蒙古压迫的金于嘉定七年五月迁都于汴梁,由于宋室更加恐惧金或许会逼迫南方宋的版图,扬州事主管崔与之坚固扬州城防护,与之疏浚城壕,在门口开月河设吊桥,大城和堡城之间以前郭棣所造的土城连接此时改为砖筑,以加强防卫。
淳佑十年贾似道曾移镇两淮,以宋大城地处卑渫不易据守,因而在蜀岗上广陵故城遗址筑堡城,周一千七百丈,因在宝年筑,故称宝城。李庭芝镇守扬州后,因平山堂地高可下视城内,若元兵攻来则可在此构筑望楼俯瞰城中,又在“宝佑城”西加筑“圃城”,把平山堂包在内,称“平山堂城”,这样就又多了一个制高点,可防止元兵占据蜀冈向扬州城内射箭。
由此扬州一地有三城,即大城、夹城、宝城。三城的平面形状,因是两头大,中间细,形似蜂腰,故又称“蜂腰城”。在宋朝的守势策略中,城池是最重要的防守设施。宋朝的城防设施有不少的改进。改良城墙用料、拱券式城门、瓮城、双瓮城的城门形制和城中规划“十字街”的设计等。
虽然仍沿用土筑城墙,但是城池一些容易被攻入的部分,如城门、城墙转角等处,则已采用较坚固的砖块来修建,墙砖用白灰糯米汁黏合,临水一侧墙下密布木桩等措施借以增强都城的防御能力。李庭芝是扬州最后的守将,在朝廷降元后尚守孤垒抵抗十月之久。由此可知,三城连成的扬州的防御力是非常出色的。
扬州陷落后,同样难以逃脱蒙元的毁城运动,宝佑城、平山堂城、夹城都为元兵所毁,只剩下被战火侵食的大城。在赵收复江南之后,紧邻长江的扬州再次成为防御重点,而去年伯颜实施全面防御的战略后,扬州城池再次得到修缮。
但是想那扬州城经过各朝数百年的不断重修才形成‘三城’的规模,伯颜要在一年时间恢复,根本不可能,因此他只能在没有被破坏的‘大城’基础上修缮。历时一年,也只改筑西南一角,城围一千七百余丈,十里有余,比之过去还要小了不少。
本来此次攻城就是佯攻,一是探听虚实,二是做给玉昔帖木儿看的。所以攻击西门的宋军虽然枪炮齐鸣,打的十分热闹,可依然是一场闹剧,在扬州城守军的积极防守下,几经攻击都无法突破外围的护城河,只能偃旗息鼓撤回营寨,待机再战。
赵也就近升帐,就当下形势重新划分了作战区域,为便于指挥也对权力再次划分。他将部署在扬州城外的各部以运河为界划分为东、西两个大营。御驾亲征之下,谁也不敢夺帅,只能由他兼任,下设两位副帅,陈凤林兼管西大营,倪亮兼管东大营,行营依然驻扎在扬子镇。
当下的任务是‘千方百计’设法攻下城池,另一个任务则是加紧修筑城寨,并在运河上架设浮桥,将各个大营相互勾联起来结为一体,做好长期围困城池的准备。这个命令看似相互矛盾,但是各部主将都明白其中的深意,而怎么发挥赵就不想过多干涉了,由两位副帅商量着去干吧……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布置完任务,赵便起驾回营,可刚进行营就听到大帐中传出王应麟的咆哮声。
“王知事,这是为何事如此愤怒?”赵违反了约定,终归是有些心虚,进了大帐小心地问道。
“陛下回来的正好,给臣等评评理,兵部居然试图瞒报军功,却又不肯认错,坚称军规如此!”王应麟指指在一旁兵部兵部司的一位随员气愤地言道。
“曹郎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一听不关自己的事情,立刻放下心来,唬着脸问兵部司郎中曹诚道。
“陛下,微臣今日按照《奖赏条例》核对各部战果,可王知事却不明是非,不仅对微臣所为横加干涉,还无故加以训斥!”曹诚施礼后,看向王应麟回禀道。
第1075章 脑袋不好割
赵从两人的申述中很快就明白了他们争执的原因斩获的首级与所见不符。昨夜战后因为担心蒙军会去而复返借机进营,田忠并没有下令出营打扫战场,当然这不能说其过于谨慎,而是元军经常会采用‘反杀’战术。
历来战争往往是首级和军功是挂钩在一起的。毕竟在古代打仗,亲手杀死的敌人首级是最好的证明自己军功的证据。因而临阵时有时会发生‘杀敌一人,三、五十人争夺’的现象,而蒙元就利用对手‘专好争功’的心理故意设下圈套,每每以数人为饵,诱使对方上前去争功,其大队人马却突然大队一拥杀出,结果对手不仅一个首级都得不到,反而会遭到损失,甚至发生为敌所乘将营盘冲破的情况。
所以田忠在天亮后才命人出营打扫战场,盘点战果。结果只收取首级三十余个,其中还有六个因为损毁严重,不被认定。而倪亮两次战斗据其报告,共击溃敌三个千人队,烧毁辎重二十余车,但收取的首级也只有六十余个。
王应麟看过统计的战果后,十分惊诧。产生这种报告与实际情况不符的原因无外乎就两种情况,一种是将领冒功,谎报战果;另一种就是负责验收战果的官员作伪,从中故意漏报或少报缴获。但昨夜反敌袭战斗他是亲眼所见,只是死在地雷和火炮下的敌军就不下数百,因而认定是兵部司郎中曹诚故意压低战果,便与其发生激烈的争论。
弄清了原委,赵也只剩呵呵了,因为在古代战争中,首级数与杀敌数,一直是有加大的出入。不仅当下发生争论,甚至遗留到后世之中,他就曾在网络上与诸多人为此发生过争论,有人认为史籍记载有误;有人以为是史官皆是有节操之辈,绝不会隐瞒真相;还有人以为,既有武将从中作假冒功,也有皇帝好大喜功,故意为之;甚至上升到政治高度,与当时的社会制度挂起钩来。
可争论来争论去,谁也不知道历史的真相到底是何种模样。赵还记的当时有两个例子争论的最为激烈:一个是唐代著名的奔袭击溃战,名将李靖击破东突厥汗庭的阴山之战,《旧唐书李靖传》记载其:“靖斩万余级,俘男女十余万。”大家皆以为其在领领兵一万的情况下出击,却斩首一万实在不合理,其中定然有假。
另一个例子就是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御驾亲征,取得让蒙古人多年不敢深入的“应州大捷”。结果双方近十万大军打了一天,明军才斩首十六人,己方却伤五百六十三人、亡二十五人。显然,这伤亡数字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便认为是士人们不喜欢朱厚照才故意抹黑他,或是以此作为朱厚照装逼失败的例证。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了赵多年,直到来到这个世界经历过多次大战后才明白,史书的记载虽可能有误,但也不是错的离谱。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明确一个概念:什么样的首级能被计入军功呢?在古代,可以被计入的首级,大多是在士兵们肉搏中所获得的完整人头,其他像是被火器打得稀巴烂的尸体,理论上是不能计入军功之中。那些被敌人抢走的尸体,自然也没法算。
考虑到冷兵器的杀伤效率,除非是围歼或者击溃战,往往在战场中能够直接击杀的敌军数量都相当有限。而即使是围歼和击溃战,士兵能够获得的首级数量其实也是相当有限。就李靖的阴山之战,其实本事是相当著名的击溃战,而且李靖这一战还“俘男女十余万”,同时又是发生在人员较多的东突厥的汗庭,因此李靖所率的一万精兵所达成的“万余级”斩获率其实还是相当低了。
那朱厚照取得的应州大捷明军面对蒙古人时的斩首数往往低得可怜,到底是明军太不能打?还是蒙古人太能打?事实是另有其他原因,且比较复杂了。
以赵与在战场多年的经验来看,虽然在现代影视剧中,常常将古代战场表现为相当混乱的混战状态。然而在古今中外的战争历史上,这种情况其实极少出现。在战场上大部分情况,都是两方军队结成战阵,在保持一定距离基础上,通过弓箭互射,或以长矛进行互捅,所以现代影视剧中的战场乱斗,其实在历史上是难出现的情况。
而最容易造成战阵混乱的情况,是两军冲锋太猛时所造成的所谓“推矛”现象,但即使是推矛,也并不会出现影视剧中那种敌我混杂的情况。因此古代战场的情况,往往一方前进较猛时,会将另一方压制后退。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前进的士兵,就很容易去捕获对方来不及救助的受伤士兵作为俘虏,或者是割取没来得及拖走的士兵尸体上首级。而被逼后退的敌军,即使在后退过程中亦有机会杀伤对方士兵,但在对方长矛等武器的压制下,也根本无暇去收割首级。
那么蒙古人作战方式并非大家以为的只是以骑射为主,而作战时也非万马齐奔,一股脑的打马向前,接近后以弓箭压制敌方,并找出防御的弱点,然后再一拥而上撞开突破口,从而破阵击溃敌方的防御。事实是蒙古骑兵的编制虽与中原王朝不同,但他们也讲究小队形相互配合。
蒙古骑兵接战时,他们往往以三人为小队横向对敌。三人中间的是钩枪手,装备钩镰枪和弓箭,负责冲锋突刺;右边是骑射手,装备腰刀和弓箭,负责先期投射杀伤;左边是马刀手,装备腰刀及弓箭,在钩枪手冲破敌人阵线后,协助钩枪手跟进砍杀。
如果敌军人多,蒙古骑兵才会避免正面接触,用骑兵优势将敌包围后采用裹阵战术,在环绕机动的过程中进行骑射杀伤。但蒙古人因为箭重,所以骑射距离并不远,一般在二、三十步之间,最远不会超过五十步。虽然距离很近,步兵在这个情况下也动弹不得,一旦阵型松动就会给蒙古骑兵可趁之机,只能默默坚持,因此古人说百骑可裹万众,就是这个道理。
如果明军人少的话,蒙古骑兵就会直接凭借兵力、骑兵的双重优势对明军进行冲锋,在冲锋过程中钩枪骑兵双手持枪平举,倾斜前刺或者单臂夹枪冲刺;刀骑兵手臂与刀成直线前指,刀与马头平行;弓骑兵左手持弓右手撒放。
所以说蒙古骑兵进攻时不仅讲究小分队间的配合,也非只装备弓箭和弯刀,还有长枪。而蒙古兵的长枪也很有特色,用的钩镰枪,一般长六、七尺,也就是两米多点,可刺可砍,另一个作用就是还能很便利的勾走战死同伴的尸体。
其实不仅中原军队注意抢救受伤的同伴,收敛战死的战友,游牧民族同样极为重视战死者的遗体。蒙古兵作战时一般会准备备用马匹,少的一人双马或三马,富裕的会一人五马甚至八马。而三人作战小队中,在战斗中如果有一人战死或受伤坠马,其余空闲人有义务要及时抢夺躯体以免被敌军割掉脑袋,否则会受到军法的严厉惩处。
因而同伴重伤坠马后,蒙古骑兵会用钩镰枪将同伴勾起,直接往多出的备用马匹上一扔,撒丫子撩了,步军是难以追上的,除非尸体自己掉下来,俗称“捡尸”。当然除了惩罚之外,蒙古兵抢回同伴,或是尸体也是有物质奖励的。如果你救了一个贵族,那么回去之后就发达了,贵族会把自己的兵甲装备战马钱财拿出来任你挑;救了普通人也不亏,被救的回去之后会把自己抢到的东西和家产拿出来跟恩人平分,如果抢回的是尸体,那就更爽了!
总之,强机动、严法规、高报酬,使得这套制度一直延续了下来,而对方士兵在战斗中也很难抢夺,以免在割脑袋时候被蒙古人趁机杀死,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即便在获胜后一般只能捡来不及带走的和中途自己从马上掉下来的尸体割取首级,还要面对科道官严格的检验标准,因此自然不会有多少脑袋了。
赵由此想到在历史记载上,往往苦战一天,却拿不到几个首级的缘由,其结果就是被言官各种黑,连明武宗的应州大捷也被记载得那么奇奇怪怪的重要原因。当下伴随着火器在战争中的大规模的使用,对于战场上的士兵来说,只计肉搏的首级斩获率变得更低,基本可以媲美中彩票的概率了。
昨日的作战,倪亮皆是采用奇袭作战,讲究的是快进快退,免得陷入敌援军的包围被反杀,因此即便在战斗中杀敌甚多,也基本没有时间去从容打扫战场,收割敌军的脑袋。而防守大营的战斗主要是利用地雷和火炮的优势,想想被命中者的尸体又会成什么样子,恐怕他妈都不认识了……
第1076章 勇者不得独进
王应麟听罢小皇帝的解释,对战果与斩获的首级严重不符的原因清楚了,心中的愤怒也随之释然,但是又不免重生忧虑。他清楚历史上设置以首级计军功的制度是为了有助于军队勇敢杀敌,因为只有勇往直前,才能有机会取收割敌军首级。因此才会有《韩非子初见秦》中秦军:“夫断死与断生者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死也。夫一人奋死可以对十,十可以对百,百可以千,千可以对万,万可以克天下矣。”
不过现在火器已经在军中普遍使用,而伴随着大规模的投入实战,只记肉搏的首级斩获率变得更低。因而王应麟意识到这对于战场上以命相搏的士兵实在不公平。尤其是对于炮兵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作为技术兵种,他们最多的时候是处于相对的靠后的位置提供火力支援,而很少有机会与敌面对面的厮杀,因此伤亡本身不会太高,如此对于炮兵之类的远程攻击士兵来说,收割首级几乎不可能,可又任谁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功劳。
“陛下,臣以为单以首级论军功多有不妥!”王应麟沉思片刻施礼道。
“有何不妥?”赵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笑问道。
“陛下,臣以为军中将士虽以报国为要,但是赏赐也是提振士气,激励奋勇必不可缺的手段。而今单以首级论功,不仅有失公平,也会使得将士们相互猜忌,进而退缩不前,消极应战,甚至引发大败。”王应麟言道。
“靖康年间,金将粘罕围太原,圣上诏种师中率兵由井陉道与姚古犄角应援太原。……金人乘间冲突,诸军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赏射者,而行司银碗只数千枚,库吏告不足而罢。于是士皆怨愤,相与散去。师中为流矢所中死之。陛下不可不以此为戒啊!”
“首级制度本身便是鼓励个人勇武只用,对于现下确是已经多有不妥,但是积习难改啊!”赵听了放下茶杯苦笑着道。
“这乃是事关国家兴亡,军之胜败之事,必须要屏弃陋习,予以革新,否则便是自取亡国之道!”王应麟见陛下态度暧昧,不免着急地道。
“朝中若是皆有王知事的见识和魄力,事情便是好办多了,卑职也不必如此难做了。”这时曹诚在旁笑笑道,“王知事,陛下早在发布敕令之时,便对过去《军功赏罚律》中的首级制度提出过修改,但是阻力很大,朝臣们以为若是废除首级制度,则战时军中便无人肯奋勇向前,遇敌怯战。且军中征募悍勇之辈,无不是以重金相筹,如此将无人肯为国效死。所以此制虽有瑕疵,但不应擅动。”
“这……”王应麟听罢心中不免汗颜,当初自己也曾是反对者之一,但他非是知错不改之辈,略一犹豫道,“陛下,臣以为首级制度与现下实情确有不妥之处,但是若是完全取消,却又实对那些奋勇当先,可以一当十的悍勇技击高手不服,也不公平!”
“呵呵,王知事可知万军阵中‘勇者不得独进’之说?”赵笑笑道。
“臣愿闻其详!”王应麟皱皱眉,躬身施礼道。
“好,今日无事,咱们君臣正好围炉煮茶论法,相互探讨!”赵点点头,命人将火盆移至后帐,让几位臣僚围拢过来,在火笼之上煮茶同饮。众人依此落座,他亲手添水煮茶,心中思索着如何说服众人,接受自己的提议……
赵以为在研究武林高手适不适合上战场这个问题之前,应该先研究一下什么才叫武林高手。武林高手到底存不存在?确实存在,而且古人也相信武林高手的存在,并且在正史里也有零星记载。三国时代的鲜卑首领轲比能,就是被深感其威胁的魏国幽州刺史王雄,派刺客韩龙将其刺杀的。可以说,一个武林高手就能让鲜卑人晚崛起了上百年。
而宋朝过去殿前军也有御龙直的编制,班直一般由武艺绝伦者充当,千百人中始得一、二人,作为皇帝的亲兵宿卫宫中。在北宋初,班直还是不时参加征战的。太祖选三十人,隶属郭进,与北汉作战。太祖攻北汉,“太原城久不下”,东西班都指挥使李怀忠参加攻城,“中流矢,几死”。于是,殿前指挥使都虞候赵廷翰“率诸班卫土叩头,愿先登急击,以尽死力”。但宋太祖却无孤注一掷的勇气,没有令他们出战。
太宗再攻太原,御龙直副指挥使戴兴“先登,中流矢,补御龙弓箭直指挥使”。可自宋真宗和辽圣宗订立澶渊之盟后一百多年间,宋代的班直一直居于养尊处优的地位,从未参加战斗。北宋末,金军攻击开封,才动用班直出战。李纲曾“乞禁卫班直善射者千人”,登城射退金军,然而班直的出战,终究不能挽救亡国之运。
赵组建亲卫营其实也是仿照先前的‘御龙直’,其中不乏以一敌十的武林高手,他们动作敏捷、精于近身格斗。但是这些人跟武侠小说里,只凭一双肉掌在百万军中就来去自如的各种奇侠们不大一样,即便是宗室级别的元妙大师也自认不能。
所以武林高手确实有,也曾参加征战,并有不俗的战斗力。而历史上较早出现的武林高手群体,应该就是先秦时期齐国的“技击”了,意为以勇力击斩敌者。他们“怯于众斗,勇于持刺”,可见当时齐国有一大票爱好单挑的拼命三郎,而且当时也确实人才济济,涌现出很多出类拔萃的猛人,如殖绰、杞梁、华周等人。
齐国国君将他们招募过来编入军队,“收天下之豪杰,有天下之骏雄举之如飞鸟,动之如雷电,莫当其前,莫害其后。独出独入,莫敢禁圉”。可见他们参与实战确实起到了带动士气的作用,如果遇到的是组织涣散的对手,基本上可以做到碾压对方。不过如果对手换成了高度组织化、纪律化、阵型严密的劲敌,这招恐怕就不灵了。于是就有了那句著名的军事定律:“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也就是说,在古代冷兵器战场上,成千上万军队组成严密坚固军阵,相互挤压、相互冲撞的时候,最需要的是能不停重复单一战术动作的、充当庞大战争机器中一颗颗螺丝钉的普通士兵,而不是剑术超群、善于闪转腾挪的大侠。大侠们尽管动作敏捷、善于击刺,但他们在整齐划一的军阵中不仅毫无用处,甚至可以说是有害的。除非他们真的能像武侠电影里拍的那样,无视物理规律,能够在敌人头顶上飞来飞去
中国的武林高手们上了战场不太好使,那么国外的呢?在文学作品塑造的常见形象中,日本忍者无疑是极为拉风的一种:外形神秘、动作酷炫,举手投足间逼格满满,一看就是不好惹角色,然而现实却很骨感。元龟元年,织田信长征讨六角氏,甲贺忍者为六角氏助战。结果织田信长军大胜,甲贺忍者战死八百人。天正七年,织田信长率军一万进攻伊贺,结果被忍者以游击战的方式死死拖住,最后不得不撤军。
表面上看起来是忍者战胜了正规军,但伊贺忍者用的主要武器是火绳枪,这应该就不能算做武林高手了。就好比如果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决斗时持枪对射,你还能说两个人是大侠吗?等到幕府时代的岛原之乱,忍者就更丢人了。各忍者家族精选的好手,不仅有的连壕沟、城墙都过不去,连侥幸潜入城中得那些,次日就被人把脑袋从里面扔出来了,连第二天的太阳都没来及看。
除了忍者外,日本另外一种强大的高手就是那些剑豪了。明朝嘉靖年前,倭寇日益猖獗。大批日本流浪武士来闽浙沿海,四处滋扰沿海地区。在史籍记载中,这些“真倭”个人武艺极为精湛。他们来自武士阶层,以习武为本业,而且经过内战锻炼,个个凶悍异常,极其擅长单打独斗,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史载:“倭喜跃,一迸足则丈余,刀长五尺,则丈五尺矣。我兵短器难接,长器不捷,遭之者身多两断。缘器利而双手使用,力重故也”。官军“引弓射之,贼悉手接其矢”。可谓是武功了得了吧!
不过这些真倭因为以往战争规模限制,大兵团作战经验比较少。而明军正好相反,除了刚立国的时候流行“斗将”外,其他时候都更强调军阵而不是个人武勇。明朝边防重在西北,南军废弛已久,遇到精锐倭寇自然不是对手。可是戚继光建立戚家军,创立鸳鸯阵后,却经常以接近零伤亡的代价消灭数千倭寇。当然此时还无倭寇之说,但不妨碍赵换个说法……
第1077章 公平难得
“开大阵,对大敌。比场中较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或退?”。赵言道。
“陛下,历代军中皆有号称万人敌的猛士,他们武艺精熟,可与万军从中任意往来,如入无人之境取上将首级,陛下此说过去片面了吧!”王应麟听罢有不同看法道。
“王知事,于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更多的是传说,即便曾有之也绝非是堂堂对阵之时,而或是两军混战之时,或是一方败退之时,亦或是骤然袭击之下才能得手,且这种几率也极为低下,几无可能!”这时谭飞接话道。
“谭统领所言正是,战场上的军阵千变万化,无非是要尽可能多的扩大接敌面,以利于更多的人同时参与战斗,但又要保持一定纵深,在此基础保持整齐划一的战术动作,一起刺枪、射击胜过随意乱刺乱射。如能如此,杀敌效能就会大大提高。而那些精于技击着则习惯单打独斗远做不到这一点。尽管他们个个武艺精熟,可动作总有先后,冒进者面对的是敌人无数支长枪的攒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要被戳成筛子,紧接着下一个,似此周而复始。”曹诚不住地点头道。
“正是如此,王知事也亲眼目睹,在战场上成千上万军队组成严密坚固军阵,相互挤压、相互冲撞的时候,最需要的是能不停重复单一战术动作的。而不是剑术超群、善于闪转腾挪的任侠,他们尽管动作敏捷、善于击刺,但他们在整齐划一的军阵中不仅毫无用处,甚至可以说是有害的。除非他们真的能话本中所说的有上天入地之能,能够在人头顶上飞来飘去。”田忠又接着道,眼神中透着对那些大侠们的不屑。
“既然军中无需武艺精熟者,为何又要日日操练武艺呢?”王应麟喝口茶问道。
“元妙大师曾言:拳法似无预于大战之技,然活动手足,惯勤肢体,此为初学入艺之门也。”一直沉默的倪亮插话道。
众人皆知元妙大师出身南少林不仅武艺超群,在武林之中也非等闲人物,小皇帝倪亮也曾与其学习技击之术,据传军中的刺刀术就是经其编排指点过。而其若是说过这等话,基本上就等于说是技击之术在军中无用,只沦落为活动手脚的运动而已了。
“我们讲究物尽其用,用人也是此理。”赵起身给众人斟满茶,又用勺子舀水填满放在火上道,“军中分为诸多兵种,擅水者可入水军,擅骑者可入骑军,即便蠢笨者也可入辎重。而精于技击者虽在两军对阵时难以用其长,可他们擅于腾挪攀登,潜伏袭敌,既能充任主将护卫防敌刺杀,也可担当斥候侦察敌情,截杀敌侦骑,绝非一无是处!”
赵对此还是深有体会的,军中平日操练并无特别之处,除了基本的射击、队列、体能之外,所修习的拳脚功夫就和现在的军体拳、俯卧撑之类的运动差不多,主要作用是锻炼身体灵活性,上了战场上一点用也没有。而历史上平民武器管制相对较宽松,拳脚功夫也可能只在洗澡时被人偷袭,或者吃饭时忽然翻脸动手等情况下才有用,古人当然不会花太多精力练习这种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的技能。
说到底,人体相对于武器还是非常脆弱的,你武艺再高,承受伤害的能力跟普通人也区别不大。菜刀狠来一下,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大侠都得跪,更别说是枪林箭雨的战场上了。而在火器面前,即便是小规模的冲突,大侠们再精湛,在手持火器的普通人面前,他们的武艺也难以施展,只怕架势还没有拉开,就被轰成了渣渣。
所以普通人加入军伍后,只是苦练作战基础技巧,磨练相互间的战术配合及锻炼体能,并不玩儿什么花活,再辅以严酷到变态的军纪,就成了敌人的噩梦。不过要是赤手空拳,或是没有子弹的空枪与任侠们逐一单挑,只怕也会死的十分难看。所以说普通士兵根本不需要高超的个人武艺,只是整个作战体系的一份子,可当他们通过正确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到了真正历史上的明清时期,伴随着火器在战争中的大规模的使用,只计肉搏的首级斩获率变得更低。戚继光在著名的花街之战中,以一千五百名明军击杀倭寇达到了千余人,斩获首级却只有三百级。而在万历朝鲜之役中的经典围城战平壤之战中,明军四万人把平壤城内一万五千日军杀得“不满五千”,但首级却只斩获了一千两百八十五颗。
所以,对于战场上的士兵来说,在火器时代获得首级更为困难,显然以首级论军功的制度也就显现出当下‘不公平’的现象,甚至引发了一向坚持这种制度的王应麟也觉得过于苛刻,已经起不到鼓舞士气,激励杀敌的作用,还有可能引发军中的消极情绪。
“既然以首级制度论军功业已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为何变革又如此艰难呢?”王应麟听了半天,心中清楚军中的将领们,包括小皇帝都已经意识到其中的弊端,他相信朝中也有人知道。而事实上朝臣虽有不同意见,但小皇帝并没有如同从前那样强力推行变革,这让他有些想不通了。
“曹郎中,汝一直负责此事,最为清楚其中的利弊,便由汝来讲吧!”赵指指曹诚道。
“是,陛下!”曹诚起身向陛下和几位上官施礼后道,“以首级论军功其实前人早已发现其中弊端,《荀子议兵》中曾提到:齐人隆技击,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其是以批评齐国人作战时只想着个人争夺首级换奖赏,其结果是如果敌人弱小,那还勉强可以使用;如果敌人强大,那么士兵就会涣散而逃离。在荀子看来,只会抢人头的首级制度其实是‘亡国之兵’。才又有言曰: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哦,其中还有如此深意?!”王应麟也是进士出身,尤其是对经史颇有研究,当然知道这句话。但以往只是从文字上理解荀子的话,没有深入从军事角度思考,其结果就是把军功首级制度简单理解为抢人头,把战争理解为乌合之众打群架。因此并没有更看清军功首级制度对于军队集体观念与纪律约束的养成,起到了反作用,细思之下确有道理,于是伸手示意其接着说下去。
“以首级论军功之制主要有两个弊端:一者,战场之上两军交锋,想必大家皆知当面之敌究竟为谁所杀,更难以说清获得的首级原来的主人是谁,因此才会出现‘况一个贼首,数十人报功’的情形;二者,战场上割取首级真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大家都去割取首级和抢人头了,很容易被敌人反杀。”
“另外,首级制度对于弓弩手等远程支援兵种来说亦极不公平,军队是一个组织严密,需要高度纪律话及协调性的群体,缺一不可。没有医士,受伤的军兵无法得到治疗;没有火军,大家就得饿肚子;没有辎重,大家就得露宿于野,弹药无法得到补充等等。所以虽然有些人没有直接参与作战,但同样功不可没,可他们又因为无法割取敌人的首级,自然难以分得奖赏。”
“不错,军中各有分工,战阵之上首级无主,大家若是争抢,或是奖赏无法顾及所有人。导致军中人心涣散,争夺功劳,甚至杀良冒功也就不足为奇了!”王应麟点点头承认其所言不虚。
“总的来说,首级记功的标准,本身就是建立在对个人勇武的奖励之上,因此如果约束不好,除了难以对各个兵种做到绝对公平以外,还会催生战争中杀良冒功的情况出现。而士兵们在战场上对首级的争夺,也时常导致延误战机,严重的甚至有时因为士兵们争夺首级而军阵混乱,从而给了敌军可趁之机。”
“但不以首级论军功,士兵们自然没有打仗的劲头。我朝徐禧领兵与西夏人作战,竟突发奇想取消了以首级论军功的制度,结果士无战心,其也兵败身死。这又是古人亦明知首级制度存有诸多弊端,却又没有废弛的原因。因此真正能打胜仗的军队,皆要构建更为合理的军功首级制度,以激发军兵的战斗力,同时也要注意避免大家都去抢人头没人打仗的情况,绝非是一废了之!”曹诚言毕向众人施礼道……
第1078章 预防为先
赵对于军功制度早有考虑,在琼州军队初具规模之时就曾颁行过暂行条例,但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加上前世对于战争的理解过于片面,对首级制度还是比较推崇的,希望能够以此刺激国人亦如‘秦人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炉炭’,士兵人人‘左挈人头,右挟生虏’。而限于形势和条件所限,许多内容还是以旧例为主,依然秉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旧时理念,偏离了他的初衷。
后来随着赵位置的巩固和军事经验的丰富及火器成规模的应用,他意识到奖赏制度已经不再适应当前的形势,便也对相关制度进行了修正。但那时在坚持严肃军纪的基础上,更多的是在提高军队待遇和人文关怀上,首级制度依然在使用,且为了增加荣誉感,他还将歼敌数目与荣誉挂钩,标示在各部的军旗之上。
在韬光养晦十年之后,赵发起收复江南之战,这也是火器全面应用于战争之中,在取得胜利的同时,奖赏制度中首级制度的弊端同样开始显现,例如尸体被炸烂无法辨认,在水战中尸体被水流冲走或是随船沉入海底,都会导致首级无法收割,同样也引发了处于从属地位,没有直接在一线参战官兵的不满。
但是由于战事结束后,忙于巩固新收之地,重建防线,大规模扩军,诸事缠身的赵也无暇顾及。而战后扩建一大批官兵得到升职;加之战线稳定后,与蒙元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减少,也掩盖了此中矛盾,朝臣们对他的修改奖赏制度的提议并不上心。
随后赵在商议国事时,提出敕,编修律法,他想借此时机对军法进行全面的修订。可这项工程之浩繁远超想象,至今尚在收集阶段,初稿都没有拿出来,事情被再次搁置。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弃,而是以诏令的形势对军功制度进行调整。不过王应麟是在户部任职,升任参知政事也不过半年,对此并不了解,才与曹诚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也引发了大家对其的‘教育’。
而赵眼见王应麟在众人的‘教育’下及战场上的亲眼所见,对于军功制度有了新的认识和见解,也便将自己对于首级制度的调整对其做了简单的阐述:
首先,在战场上争夺首级、抢人头是个常见现象。毕竟在战场上战阵交锋中,其实很难说清获得的首级原来的主人,究竟是为谁所杀,因此才会出现“”的夸张场景。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赵早在帅府军成立之初的铁律之中就定下了战场之上不得随意捡拾战利品,且所有缴获不得私藏,其后又延伸到首级制度。
初时在杀伤对面之敌时,尚允许各队压阵短兵专门砍敌首级,不过每一颗只允许一人提在阵后,待战后收兵,有军令验功之时,方准许离队进行点验。但是全面换装火枪之后,冷兵器全面撤装,对此要求更为严格,因为在线性队列中,一旦有人离队收割首级,就会引起队列混乱,而砍脑袋的士兵也会被后排的同伴刺杀。且士兵配备的单兵装备取消了单刀等利器,用三棱刺刀和防身的匕首割脑袋还是省省劲儿吧!
同时在进攻战中,往往是以营或是团、旅更大的单位作战,以线性战列齐头并进,但往往各部都会派出散兵伺机攻敌,他们也会承担割脑袋的任务,统一管理,统一送验,以此避免争抢首级的事情发生,并可以此为据记功。
其次,为了解决炮兵、辎重等无法一线接敌的士兵吃亏的问题,赵有针对性的做了调整,重点就是把首级的功劳从个人变成了集体所有。每颗首级以三十贯论之,当先出阵的二十贯,毙敌者二贯,余兵无分者分一贯,火兵虽不上阵,本队有功,亦分五陌;每颗支援本队作战的独立炮兵亦分二贯。
也就是说,只要杀死了敌人,整个队伍里冲锋肉搏的、远程射击,甚至支援作战的和看家的都有奖励。这要士兵各有分工,设置专门割取首级的人,并将首级统一管理。其实就是在避免了士兵争夺首级的同时,也让士兵们更团结,各司其职的去消灭更多的敌人。
另外对于在防御战中,或是无法前去收割首级的战斗如何确定战绩,赵也议定了规则。对于倒地的敌人,被另外敌人拖走或抬走算击杀,背走架走视为击伤,装死之后逃回本阵的算射失。为了防止有人冒功作假,又规定本部上报的歼敌人数要与上级观察哨确认的相契合。而小部队独立作战要有相邻或是其他参战者的确认,否则视为无效。
一番讨论下,王应麟可谓是受益匪浅,他知道小皇帝当下颁发的奖赏办法仍然无法做到精确,也无法完全避免作假的可能。但是也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公平,即鼓舞了勇者当先,又顾及到了后方人员的利益,基本上做到了‘有功则赏’……
接下来的几天,两军麓战多次。宋军意图夺取宝城,形成兵临城下的威压之势。而元军则希望迅速击败当前之敌,将宋军赶回江南。一个要夺城,一个要破敌,双方理念不合,只能在战场上见真章了,但是两军似乎谁也没有达到目的,宝城还在元军的手中,宋军也没有被击败,反而是大营不断前移扩展,并有逐渐合拢之势。
赵却仿佛突然对战场失去了兴趣,不再是每战必亲临。常常是清晨聚将议事,听取战报,但往往也是听多言少,不参与意见。更多的待在行营之中,处理从京城报送来的公文,或是巡视各营,将心思用在了兵丁们的衣食住行上,更像是个辎重官,而非坐镇中军的皇帝。
“陛下,进帐吧,几位使官等候多时了!”王德听到通报声,连忙迎出来伺候道。
“嗯!”赵哼了声,一边使劲蹭着靴子上的泥道。这里虽然是江北了,但气候还是比之淮北暖和,土地无法冻实,一到中午表面就会解冻,营地中的道路也变得泥泞不堪。
“恭迎陛下!”帐中等候的几位官员这时也急忙上前行礼道。
“进帐叙话吧!”赵蹭干净了靴子,抬手让他们免礼进帐。
大帐中点着火盆,比之外边暖和的多,赵脱了大氅,让众人落座。有小黄门送上热茶,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各营的辎重官和医官及粮草官都已经到齐。
“安医监,朕刚刚去了一师的医药院,发现冻伤者增多,且患有风寒的兵丁,你可有应对之策?”赵直接跳过了寒暄、客套直接问道。
“陛下,卑职也有所了解!”安业是军中总医监,统管各部的医药院和医士营,被皇帝点名,急忙起身施礼道,“由于天气阴冷,又是野外宿营,帐中不能生火,以致多有手脚、脸面生了冻疮,卑职已经将疮膏分发到各都,并加强探查,有严重者立即送到医药院治疗。”
“感有风寒者各部有零星报告,并没有大范围流行,卑职已经派下药方,令各部医官照方医治,并予以暂时隔离,以防止扩散!”
“亏你是在疫船上带过的人,难道不知防要重于治吗?”赵对其的回答却是不满意,沉声言道。
“卑职知错,但是若是大范围发放药品,似为时过早!”安业当年也曾与小皇帝在疫船上共患过难,自然知道其中凶险,急忙施礼认错,可又觉得没有必要大张旗鼓。
“糊涂,待扩散开来,那就为时已晚。即可通告各部医士严格排查患病者,发病者即可集中送到后军医药院隔离治疗。另外熬制预防风寒的汤药,着令每名兵丁早晚服用,并以盐水漱口,伙食中多添加姜蒜,防患与未然!”赵冷哼一声厉声道。
“卑职遵命,即刻办理!”安业连忙施礼道。
“郭转运使,军中存有的鞋袜有多少?”赵压手让安业坐下,又看向军中转运使郭东平道。
“禀陛下,军中存有备用的鞋袜尚有万余套,若是不足可从江南仓库中调运!”郭东平施礼答道。
“嗯,士兵手足冻伤,多是因为修筑营寨时防寒的手套多有损坏,且出汗较多,鞋袜尽被汗水浸透。可帐中无法生火,以致不能及时烘干,而又无法及时替换之故。你先将营中储存的袜子和手套发放给损耗最重的兵丁,然后尽快调拨,保证每一个士兵都有多余的可以替换。此前要只会各部主官,督促兵丁及时更换,并利用休息时间烘干鞋袜,否则手脚都伤了,拿什么去杀敌!”赵略一思索道。
“是,卑职亲自督办此事,争取在三日内完成!”郭东平施礼领命道。
“哦,还有一事!”赵想了想道。
“陛下请言!”郭东平刚要坐下,又赶紧挺直身子道。
“天气苦寒,另给每名步军兵丁加供酒二两,水军三两,以抵御冬天的湿寒,诸位以为可行?”赵犹豫了下言道,军中一向禁酒,如此可就算是开了先例……
第1079章 问题所在
大家都很奇怪,小皇帝一个下午谈的几乎都是与作战无关的事情,似乎又与战事有着密不可分。说的最多的皆是以后勤有关的事项,不仅包括物资的供给,运输和筹措及生产,还涉及到士兵的衣食住行的细节问题,且表现的十分重视,让众人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设法解决。
赵如此其实也只是在巡营时偶然听到了两个值哨的士兵抱怨,他们觉得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且格外难熬,这让他突然惊醒起来。早在琼州之时,那里四季不分,差不多都在过夏天,自然也不会考虑防寒的问题。进入江南后,气候就有了四季之分,防寒问题也就提上了日程。不过他听到士兵们的抱怨,意识到自己虽然采取了一定的防寒措施,军装分冬夏,靠北地区的营房配置取暖措施,但是还很不够。
大家都知道中国是以淮河为温、寒带分界线,长久以来,南北方之间都存在着一个深深的误解南方不冷。赵前世在南方生活了多年,对此却是深有感触,当温度适宜的时候,人们并不会感受到湿度带来的困扰,可在南方的冬天里,衣服因为空气中厚重的水汽变得总是潮乎乎的。不光没有保暖的效果,还要把我们身上那点微薄的热量全都抢走,不是“衣服暖人”,而是“人暖衣服”,如果再有点小风一吹,绝对是透心凉,心飞扬。
不过赵觉得那时穿上件厚衣服还是能够挨过短暂的冬天,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感觉到与前世的冬天相比要冷一些。而这两年似乎真的如那个两个士兵所言更冷,他接到地方官员奏报称今年因为天气冷,农时有些推迟,不仅一向下雪不多的湖北,竟然也下起了大暴雪,连广州地区都有小雪降下。
赵记的前世之中有人认为元、明两朝的灭亡皆已地球气候的变化有关,正是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到来,导致在各个蒙古汗国内外,从欧亚大陆一端的冰岛和英国,到另一端的日本,各国都苦于瘟疫、饥荒、农业减产、人口下降以及社会动乱,几乎没有一个社会能免遭其中的某些灾害。中国也无法幸免,这导致了社会矛盾的上升,从而激发了农民起义和游牧民族的南下,导致朝代的更迭。
算起来离历史上元朝的灭亡还有数十年的时间,可寒潮已经入侵到了一向温暖的江南,让赵有些搞不懂。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历史,引起了老天爷的报复,故意为难他,还是小冰河时期即将到来的前奏。但气候的异常波动,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并可能对自己统一大业带来变数。
当前大宋朝仅占据着江南,要想实现统一必须由南向北进攻,而兵员必然是来自世代生活在江南的百姓,对寒冷的北方气候适应性差,前往北方接近寒带甚至在寒带地区作战,都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那么问题就来了,如何应对这令人苦厄的严寒和暴雪的呢?
历史上,即便对于很多中原王朝来说,冬天打仗其实一直是他们所竭力避免的事情。原因在于,冬天行军自然要受到暴雪所带来的行军阻碍,积雪不仅会影响士兵的行军,同时也会造成后勤给养运输的困难。而且在很多北方的战争,尤其是中原王朝对更北方的少数民族战争中,寒冷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阻碍。
赵知道历史上,唐太宗亲征高句丽,就是因为深秋的到来,唐太宗担心冬天后勤难济,于是草草退兵。除此之外,蒙古与金朝之间的大昌原之战,红巾军第一次征高丽,金军和红巾军都是由于军队不适应寒冬,而最终落败。即使时至近代,拿破仑征俄的失败,也算是对于寒冷季节作战的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可见冬天对于战争可怕的影响可见一斑。
正是由于寒冷冬季所带来的大量不确定因素,才使得军队的指挥者们,必须更加谨慎小心地处理每一个在作战时可能遇到的问题,但这样仍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虽然冬天的确是个大问题,但是对于军队来说,却也不是他们想不在冬天打仗,就可以不用在冬天打仗的。因此解决寒冷给战争带来的负面影响,向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对于冬季作战,赵以为要对应的两个重要问题无疑就两个,一者是如何保证稳定的后期;二者是如何给士兵们保暖。他认为实际上前者相较于后者来说要容易得多,自己可以借助水师配合,一方面水路兼进,维持强力的攻势;另一方面,水师也可以用以保证陆军的给养问题。最难的是,如何寻找一种合格,而且足够产量的保暖织物。
在现代,即便是对于最贫穷的家庭,北方冬季的严寒也不是什么令人担忧的事一件棉衣就解决;如果一件不行,那就两件。但是,在同样寒冷、棉织物尚未普及的当下,冬天确是不那么容易挨过去,尤其是北方地区,因为这时候离棉花种植的普及还很远。
赵所了解到的是从古至今,中国的传统纺织业,都主要是以丝麻为主。在“丝、麻”出现之前,人们大多用动物皮毛制衣蔽体御寒。随着时代进步,到了先秦时期,麻葛类织物开始出现。其中最主要的有葛、大麻、苎麻、苘麻等。
古人主要利用葛制作绳子和衣服,但由于葛布质地粗而厚,且吸湿散热、保暖效果低下,所以古人多用葛布做夏季衣服。麻的植物纤维同样又长又韧。且麻和葛同样具有取材容易,麻布质地均匀、色泽朴拙、手感柔和,直到现在也是重要的衣物材料。加上价格低廉的特点,所以普及较快,平民百姓基本都能穿上葛麻制成的衣服。
然而赵也知道,虽然麻和葛价格亲民,但它们御寒效果还是难如人意,冬季人们还是要依靠动物皮毛御寒。毛皮这种东西,哪个朝代都是价格不菲之物,貂皮大氅可不是谁都穿得起的。那么,那些买不起毛皮大衣的人是怎么过冬的呢?
既然单靠葛、麻不保暖,就往衣物里填充丝絮来保暖呗。当然高质量的丝絮也不是谁都买的起的,所以普通人家就只能用些陈年破絮混杂一些缫丝用剩的零碎脚料作为保暖填充物也被称为“”。这种袍显然不是什么高档货保暖效果差强人意,而且容易破。
所以穿越也是个技术活,若是不小心来的没有棉花的时代,又生在普通人家,那就要做好被冻死的准备了。战国时期的曾子也因为穿着袍,在寒冬里一抬胳臂袖子破裂露出了胳臂肘,留下“捉襟见肘”的典故。而你想要安心过冬要么穿质量低劣的袍,要么穿较便宜的狗皮袍,那什么貂皮狐皮你还是别想了。
赵来到这个世界庆幸生在帝王家时,还发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有人居然要穿着‘纸衣’过冬。那是刚刚收复江南的那年冬天,户部请旨调拨银两赈济贫民,其中一项就是用于制作纸衣。可以想象他看到时震惊的样子,在现代社会穿纸衣除了模特和那些所谓的前卫艺术家,没有人会穿的,而以纸衣御寒恐怕脑袋上开个斗大的洞都想不到,但就在号称富庶的大宋就出现了。
如果拿现在又轻又脆的纸做一件衣服,一套被子,你肯定会严重怀疑它的可用性,更别提保暖了。而能以纸做衣服也是得益于造纸工艺的不同,宋代的纸多为以树皮为原料的皮纸,坚韧敦厚,拉力强,耐折耐磨、只要控制好一定的厚度和打浆度,就可制成既便宜、又能挡雨露风寒的纸衣原料。纸衣里纳麻絮,便成纸袄。再往大了做,就成了纸被。
起初穿纸衣只是无布可衣的穷人的无奈之举,就是拿几张纸黏结起来,围身挡寒。也正是因为纸衣价廉,方便制作,严冬时节给流落街市的乞丐散发纸衣成为宋代官方济贫举措,有的机构直接散发纸被,节省经费。对于纸被在大雪天带来的温暖,陆游深有体会,他曾写诗感谢赠其纸被的友人,赞叹道,“纸被围身度雪天,白于狐腋软如绵。”
而纸料的洁白轻软,亦颇符合宋代文人士大夫的美学趣味,着纸衣、盖纸被甚至成为当时文人圈的一种风尚。如果纸被变脏变旧,吱吱作响了,大生活家苏东坡教你应对方法,“纸被旧而毛起者,将破,用黄蜀葵梗五七根,捶碎,水浸,涎刷之,则如新,或用木槿叶捣水,刷之,亦妙。”
但纸衣、纸被既然是无奈的应急之举,那么必然不完美,其最大问题在于不透气,长期用对身体不好,所以冬天防寒还得将布衣、纸衣换着穿。当然存在的缺点也无法用于装备军队,虽然曾经出现过‘纸甲’,但制造的工艺更为繁琐,且价格也不便宜,绝非后世传闻中的那种因为军费不足而充数的娄货。
作为御寒的手段,军队同样大多会使用兽皮或麻布包丝絮做成的棉被和防寒衣物。但这两者的产量低是长期以来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因此在向农民征收的实物税中,丝帛一直是重要的一环,为的就是能够保证官府和军队的供应。但是即使如此,想要长期在北方纬度较高的地区,维持军事存在,却依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此中原王朝的实际控制区域,往北很少有超过辽东地区……
眼前的情形,使赵意识到要想解决‘保暖’的问题,只有寄予棉花之上了,可要解决就不仅要将此放在眼前,而是要放在战略角度上考虑,否则统一全国只能止步于长城一线了。
事实上棉花最早是作为观赏花被引进中国的,最晚在汉朝,棉花就已经出现在东亚大陆上。不过从汉代到宋代,棉花种植始终局限于华南及以南地区,相关产业发展也非常缓慢。而赵对这个时代的棉花也不陌生,在琼州棉花就有种植,并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纺织技术,并成为琼州一种重要的出口产品,但价格高的惊人,只能作为奢侈品,难以普及。
赵作为后世来人却知道棉时代的辉煌正是由于曾生活在琼州的一位女性开启的先河,就是黄道婆。她在琼州学会了黎族人纺棉的技术,并将其与中原纺织技术结合。回到江南之后,黄道婆继续改进棉纺织技术,升级、开发新式纺车。由此,中国的棉纺织技术开始突飞猛进,并极大带动了棉花种植的推广。
棉布比麻布、丝绸更柔软保暖,且纺织难度更低,还省去了种桑养蚕的劳苦。以至于它甫一出现,就收获了老百姓的广泛欢迎,历史上在棉花刚产业化的元代,就已经出现了棉布、棉被、棉纱、棉袄、棉衣、棉毯、棉衫等众多棉织物,当时的朝廷甚至以棉花为原料,制作了多种军需物资。
另一方面,由于棉织物已经是所有家庭不可或缺的商品,棉纺织业开始迅速膨胀。而赵还知道正是棉纺织业的兴起,对社会经济也产生了深远影响。由于棉花作为一种生活必需品,却很适合个体家庭独立生产,这导致从明朝起,我国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体系变得更加内向而稳固,而西方则借助棉花的工业化生产完成了向资本主义的萌芽。
黄道婆现在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赵并不为此担心,琼州是自己的大本营,人手和技术都不成问题。而纺织设备的改进对他来说也非障碍,这正是自己所长,他无需花费多大的精力就能够完成对原始纺织机械的升级改造,并可以借助自己的权力进行工厂化的生产,没准还能改变时代的进程。而大范围的推广和种植,对于他也不存在障碍,毕竟自己掌握着庞大的国家机器,一道诏令就能够做到……